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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姬长乐     不可名状的道尊txt下载     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章:求不了活,通不了明,斩不了道

    “你打不过。”

    太阴星君忧切的声音自玉简之中传出,她向来直性子,说的东西便也恳切。

    这正是她一直所忧心的,她与张清和一开始便知晓,这戏台班子真正的主人,便藏在了最后的那顶轿子里头——

    自然,张清和靠着镔铁剑与诸多底牌天然便与邪物相克,武德星君这人便好似专程为斩杀邪物而生,但是张清和眼下这个情况……

    越了一阶尚可,如若越上两阶……

    “公子今日可是与了我相当之多的意外之喜,不知可有意当了我的意公子,随我走在中天里头,演上一折折好戏啊?”

    张清和自然知晓她口中的“意外之喜”是什么玩意。

    先是一眼看穿这如意班的本质,专程在这山谷口静待他们。而后又因为浮涂篇,居然能丝毫不受那戏曲之声的影响。以至于斗战之中……身周净土全程压着那些稻草邪物,使得他们连原本该有的气力都使不上来。

    “可以,有个条件。”

    “哦?有何条件……公子尽管说,只要奴有的,奴都可以先行答应……”

    茹姑娘的面儿上笑得媚意十足,原本温婉的面貌都显得十分撩人。

    可在张清和的眼里……这却是与戏台班子余下的众人全不一样的怪物——这怪物和太阳星君那般,是种在神魂里头的。

    它宛若稻草或是地衣,丝丝缕缕地罗织着,犹如一团乱麻,使得人看不清形体。没有口器,没有眼珠子,没有脓血,虽然使人有些密恐,但是在张清和见着的邪物里头,怕是颜值算得上高的。

    但是纵然这样,寻常人见着真容便也会干呕啊!

    “那姑娘让我杀杀呗。”

    张清和又是音未落,剑已出,脚踩着恍若花中魁首的步子,一个虎背熊腰的麒麟袍武状元,便先身而出,无比迅疾的剑光,无比凌厉的剑意,于天地间再次纵横交织了起来。

    茹姑娘看着这漫天剑光也不恼,身后一尊比之先前福禄老仙还要高大的,面色严肃的青衣仙人显化,霎时间有青华亮起,比之张清和身后的武德星魁不知明亮了多少倍。

    霎时间仿佛凛冬回春,自漫天雪地之中生出无数青郁的草木,恣意摇曳,尤其在斩灭邪物的劫灰之上,生得繁密。这些草木直接内蕴着使人心惊的道蕴,直直变更了大雪纷扬的天象。

    然而倒也奇怪,那些草木无一不绕着绿袍小生的尸身而过,使得那血液依旧淌在雪地里头。

    张清和算是明白了……仙品法相在一般修士手头算得上稀罕物,但是在这些鬼东西手里,怕是人手一个,任意取之。

    太阴这时也在玉简里头提醒道——

    “木元古仙一系,青华长生土,要小心了。”

    若说法相境是能将法相外化于身,那么到了命星,便是可以使得法相产生质的蜕变,达到能变天象,能接大道的“法天象地”之能。

    类同于太阴星君的“玄天生皓月”与太阳星君的“黄天大日”,便是自寻常的太阴与太阳法相之上进一步蜕变而作的法天象地。

    命星修士于被改写的天象之内,天然可立于不败之地。

    草木在滋长,仙人在垂眉,然而在张清和的眼中,却是无数灰褐,似肉似骨的杂草灌木向他绞杀而来,这东西究竟是坚如磐石还是轻柔如飘带,他都无法捉摸。

    若不是身法算得上迅疾,他怕是衣袍之上早就密布了好些大口子。

    张清和剑上日月显化,无物不化的法门运转开来,通明剑意应运而生,可却仅仅只能作勉力的抵挡——

    要知道,眼前这茹姑娘还并未催动任何神通,仅仅只是法天象地的本能的反击罢了。

    张清和能听着这些草木吞咽着粘液的渴求声,也能感受到站在中间的那女子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息动荡,霎时间于草木随意之间那可断山岳的力道之下,手中的剑有些卧持不稳。

    他咬了咬牙……又是求活剑意递出,极致的死气向那人脖颈杀去,却被青华长生土里头的造物压得近不得身。

    他一剑剃去,身后武德星魁加持,杂草除了小半,然而却又马上被滋生而出的可怖邪物填满空缺。

    一剑又是一剑,一剑又是一剑……

    张清和红了眼,仿佛他心湖之中也起了波澜,心里头的东西也如这杂草一般愈杀愈纷乱,愈杀愈纷乱,纵容天地灵息不自觉地往他身体里灌,纵然他的神魂强大程度已经到了惟一境般的高度,但是无论如何,都破不了这方青华长生土。

    为什么破不了!

    为什么破不了!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命星修士的可怕之处。

    “斩道!”

    张清和终于有些厌烦,似乎是将心中的积郁与惘然也一齐吼了出来,又是一道决绝的剑意,跨越恒宇,直直杀向那怪物女子。

    在女人诧异的目光下,她躯壳之上涌出一道红痕,罗裳两断……然而这剑意造就的伤痕却很快剥落,仿佛不受收割,不怕刀斧,无穷尽滋生的草木一般。

    她慢慢鼓起了掌。

    “很惊艳的一剑,也似乎是很有来头的一剑。”

    怎么可能?!

    斩道剑意居然于她无用!

    张清和立马就要架虹而退。

    然而许也是乏了,茹姑娘悄然结了个手印,那法天象地之间涌动的细微道则便骤然黏合,滋长而出的邪物将张清和骤然间裹了个严实,不住地涌动。

    太阴星君看着眼下场景,知晓得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心里丢了前路,求活剑意早已失了大半。看不清自己所处,剑间日月又如何通明?更别提李少白那养了百年的斩道……如今的小公子啊,见了仙神,怕是连镔铁剑都要丢到身下了。

    神意本是发自于心,究其种种,现在的你,单以剑意论,甚至远不如在长安之中的你了。”

    太阴又顿了顿。

    “能依靠着诸多外物斩灭那被充作傀儡的归藏绿袍儿已然是奇迹。”

    太阴玉简光华大盛,正有一只卧持着缺月刀的玉手要伸出,却被那本该颓唐疯魔的少年生生按在玄囊里头。

    太阴感受到指尖温热的触感,十分惊讶。

    “这些我自然省得。”

    任凭那些宛若血肉骨架的藤蔓茅草夹裹吞食着的少年缓缓说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他说他是乱打的

    草木邪物根根扭在一起,搅和得纷乱,它们生长着褐色宛如外骨骼般的外壳,有若脊椎一般根根组接,接驳处露出裸露如同活物肉质一般的软糯,使得它们有如毒蛇一般灵活。

    而在这看上去较为软弱的地方,恰恰生长着一丝丝肉眼难以得见的根须,恣意地抽生着,攀附在张清和的身上,仿佛要自皮肉之中挤入,去滋长出什么,去吞食什么。

    它们有着邪物所拥持着的几乎所有共性——那便是疯狂,对于有灵之物发自本能的吞食欲于侵染欲。

    这种欲望深刻在它们的骨子里头,纵容上抹也抹不掉的。

    而眼下,它们纠缠在张清和的躯壳之上,不住地勒紧,那根须碍于张清和暂时的灵元护体扎不进去,不过张清和被吞食一空而后种下某种“种子”已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在不能使用请神的当下,法相境的修为实在是过于薄弱。

    中天里头纵然是麒麟榜的天骄们,在下三境的时候,能跨境战归藏的人已然很少,像张清和这种身法可达惟一境,堪称下三境中天极速的,整个中天,怕是万年都出不了一尊。然而他面临的命星——

    天骄们纵容可以逾越境界,不受境界的困锁,但是从来就没法使得境界没有意义。不然要这上中下九境又有何用?

    “我自然省得。”

    可张清和却如是这般回复太阴,甚至于平静得可怕。

    那“青华长生土”内数之不尽的邪物吞食张清和护身灵元的速度极其之快,而张清和的这番表现,便仿若是放弃了生的希望,直接投身到邪物的怀抱里,要使得自己被这群东西啃食殆尽。

    而邪物是收不住的——只要他们尝到张清和的鲜血,即便张清和一直运转着敛息法,也会瞬间明白,眼前这个人是个千年难遇的道胎体,只会在癫狂与兴奋之中展开一场欢宴,连全尸都不给他剩下。

    即便他逃了,面临的也将是这些低级玩意无止境的追觅。

    “你疯了?!”

    太阴星君犹豫了半息,见着张清和依旧没有动作,似乎是等待着邪物的啜饮,自玉简之中传来急切地呼喝声。

    不过另一方面,她似是又选择了相信张清和,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毕竟张清和的护身灵元还没有被破,仅仅只是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罢了。

    于是那细密的邪物如杂草,如枝蔓,终于将张清和裹得密不透光,又在涌动之间要呈现收缩的趋势。

    这下子,就连茹姑娘眼底也浮现出满意的神色,她轻轻把素手放到唇边,“呵呵”地笑:

    “看样子,这位郎君也真真是受奴美色所迷,迫不及待地要投身我的怀抱了呢。哎呀,说得奴都要害羞了。”

    张清和现在是听不见这团无状之物的言语了,不然怕是又是一阵急火攻心,一剑就挑上去了。

    可正也是她面有得色的时候,却见着那团把张清和裹住吸食的大茧猛然收缩,又猛然肿胀,仿佛在承受这某种剧烈的冲撞一般。

    “这是……”

    她感受到青华长生土的正中,张清和的所在,仿佛生起一道足以将整方虚空照得通明的星辰,那般纯粹且丝毫不带神灵伟力的星辰神光,使得她几近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不……那不是某一颗星辰,而是宛若一方小型的宙宇,在那人的神魂之中周转不息。而后有某种至高至上,散着炽烈的本源,被那阵文牢牢困锁在正中,不断使得那赤色麒麟袍的高大汉子的修为慢慢地攀升着。

    自法相入归藏,自归藏入惟一,又自惟一……入了命星!!!

    “星辰……没有借用异宝,便窃了神上们的星辰权柄,并且还是如此之多。”

    茹姑娘此刻已然察觉有些不对,虽说这人好似对她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然而命星修士瞻望命途,趋利避害的本能却使得她想要马上抽身而退——即便眼前这人修为不过是暂且停留在了命星,甚至连法天象地都不曾拥有。

    “那日在太阳星君的随身秘境里头,星君为我演示了一招布星罗,记忆犹新。

    不过后来在镇安见了大世面,私以为这个,才真真是叫布星罗。”

    已受泥丸宫中的小星辰神阵将修为堆垒至命星的张清和轻拍玄囊,手里原本松垮的镔铁剑再次握得紧些,一道道星辰神光便自神阵递入那镔铁剑之中,又由镔铁剑至贯虚空。

    每一道星辰神光便是一道张清和亲身挑拣的杀伐神术,又因为仙牙的本源特性,转化为其背后所代表的道则。

    神光簌簌,宛若秋叶飘零,纷扬而下,将这片长生土中的万物搅和得千疮百孔,那原本繁茂的“草木”,将张清和裹得严实的枝蔓,近乎是在一瞬间便化作了劫灰。

    “老郭说这玩意有缺陷,但是目前看来挺好使。”

    张清和疲累地举剑,又是仿佛不会穷尽的数道星辰神光自剑上发出——惹得原本随着张清和已达法相的天宫法修为而接近道器的镔铁剑品质都下降了好些层次。

    神光如杀意,夹裹着道则,运用着天地之间被那些伟大存在所限制的规则。

    而这一次……那杀意所向,便是那罗裳花旦,便是那罗裳花旦身后的与木元星君相关的法相。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神光将几乎弥漫了整个谷口的长生土捅了几个来回的对穿,无数的风雪终究灌入了这方春天。

    “道则……每一道神光,便是一道道则所化?!这不可能,即便是镇妖王李穷图,也无法带着星辰神阵在中天行走!”

    退!速退!

    这种东西最是会利弊权衡,道则气息出现的那一瞬间,它便已做下决定。

    中三境与上三境是一个坎,惟一或可伐命星,命星不可伐洞虚。归根结底就是运用规则和掌握规则的区别。

    张清和觉着没趣,缓缓落在长生土消弭的雪地上,看着毫不犹豫远遁的邪物,剑身往那处一指——

    自剑尖而绽出的星辰神术恍若夜空中一道如江河的匹练,直直贯透长天,将那茹姑娘身化的长虹吞没,又将那古仙法相摧残得只剩些淡淡的留影。

第三百二十二章:怎么活?

    星辰神光……触之则死,中下三境斩却的是肉身与神魂,可到了上三境,交锋之中留下的却会是一身道伤。

    参见许怀瑾与李退之便能知晓,上三境的攻伐里头,道伤是个多么麻烦的东西,这也是当初背阴山邪物,为何非洞虚修士不可斩,又为何李少白与徐见山对于张清和能够斩灭李青萝颇为惊异的原因。

    “她奄奄一息,快死透了。”

    太阴自玄囊之中缓缓飞出,绕着张清和打量——她倒是知晓张清和之前捣鼓了这玩意,但是也仅仅只是知道这么一回事罢了。

    但是……他怎么这么猛啊?!

    文昌星君赠与的东西离谱也就罢了,张清和不过一个踏足修行不足一年的小娃娃,稍微一捣鼓,便捣鼓出了能够以下三境逆伐命星的东西,况且看这情况,也不是不能与修中天法的洞虚修士一战。

    毕竟那所谓小星辰阵涉及如此多的道则,全身而退也不成问题。

    千年内的符阵宗师要是知晓了这东西,怕是要痛哭流涕。

    然而她却是不知晓,也只有张清和这般神魂达到惟一巅峰的主,才敢这么给自己填鸭。

    然而太阴的玉简虽然在张清和的身周翻飞,不住提醒,张清和却仿佛是不为所动——

    他飞身而起,化作一道赤色长虹,又居高临下地看着下头那脂粉剥落,面色苍白,我见怜忧的气质早已消湮,只剩下狰狞面目,被烤得焦黑的茹姑娘。

    镔铁剑自高天直直钉下,径直贯透了这怪物。然而张清和却没有直指眉心泥丸宫的神魂所在,而是往胸膛上钉。

    身周十余丈净土终于不受压制,骤然开启。

    “你……”

    茹姑娘本欲言语,可说出的东西却逐渐在净土的削弱下变得隐秘而杂乱,使得人听不真切。

    自然,张清和也不会认真听就是了。

    他只是将本源一道道自仙牙中抽取而出,又化作星辰神光自镔铁剑上发出……

    一道,两道,三道……

    乃至于数十道,上百道……

    一道道星辰神光打入早就肉身生机已绝的茹姑娘躯壳之内——纵然命星修士与邪物滋养使得这花旦肉身强大,却经不住这等折腾。

    不过十道,原本就焦黑的肉身便被蹂躏得稀烂,连带着里头怪物的神魂都被生生磨死,于无尽的神光之中慢慢地湮灭。

    使得本无恐惧的它,在最后关头,似乎都要产生某种畏缩的情感来。

    可这感情已毫无意义。

    神光犹然在持续……天地之间仿佛在震颤,山间谷口有若白昼,山间的落雪被那神光的余波震得齐齐抖落,将张三儿埋得只剩了个小脑袋。

    自“茹姑娘”的焦黑尸身开始,张清和脚下的出现一个不知起止的巨大深坑,地面细密的裂纹已这尸体为中心蔓延开来。

    深坑在凹陷,尸身在消湮,张清和的剑上神光在凝聚。

    一直到那尸身真真切切成了齑粉,一直到星辰神光的光芒逐渐黯淡,而后归于无形,张清和才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木然地将剑收回到了麒麟补服的大袖之中,武德星君的假面取下,他于是又变回那个一身素锦的少年郎了。

    太阴星君跟随过来,玉简之上的灵光隐没。

    “它已然生机断绝,你这是干什么,杀道无比以简约直接为要义,不可浪费……”

    还没等她说完,只见着张清和眉心赤痕处有锁天神链涌出,被他一把揪住,狠狠地拔着,仿佛要自神魂里面拔出什么来。

    这少年紧咬着牙关,仿佛承受着些痛楚,他骤然猛一用力,一颗形状奇特,气息神秘的牙齿便自泥丸宫里头生生被拔了出来——

    这正是当初五瘟手中某位不知名仙神的牙齿,只是那股子易欲侵染一切,自天外而下的气息却被消湮得了无痕迹,仿佛耗尽了本源,再没有效用。

    道则本就是触及天道的力量,是在向它索取权限,可它毕竟不是郭思成神魂里头那般的真仙神,经不起这般折腾。

    “哼……”

    张清和一声闷哼,一口鲜血便自肺腑处吐出,与那绿袍公子一般,染得雪地一片赤红。

    他毕竟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意请神,开启谪仙模式,使得万道自然开解,无视神魂压力的镇安少帅,天底下任何事儿都并非没有代价。

    这几口鲜血一吐,便使得他本就木然的脸更加苍白。

    “你疯了?!你本不必耗光这本源。小公子,你简直愚昧!”

    太阴星君顿时高声斥责起来,她原以为张清和只是患了失心疯,却没成想他做出这般危及自身的蠢事来。

    “确实是蠢事。”

    张清和随手抹了抹嘴角边的余血,咧嘴一笑,唇齿之间还沾着显得狰狞的赤色。

    “星君,你知道吗……

    我到了蓝田,到了这这张家村,看上去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了文昌他们的扶助,没法用请神,没了老师的庇佑……可我真的穷途末路了吗?”

    张清和没有等太阴星君回答,自语道——

    “不,我没有!我还有星君,我还有泥丸宫里头的小星辰阵!我张清和从始至终都没有到过绝路!”

    张清和几乎是吼了出来,显得很是癫狂。

    可太阴星君却自其中感受到了情绪的涌动,这是先前那失心疯的少年身上没见着的。

    “问题也正在于此。”

    可这种苗头堪堪出现,张清和又缓缓收敛了情绪,使得她一阵失望。

    “我已经失了对前路的信心,不到绝路,我如何激起活下去的念头?不废了我这仙牙,使我不再有恃无恐得过且过,知晓再无退路,我又如何往前头!

    若这命定要推着我走,我主动便让它将我推下去!!!”

    少年郎的眼里无光泽,但是太阴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在找方法自救。

    “是个笨办法,也是个聪明办法。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了。”

    “是,接下来……我要在中天里头惹麻烦,自然,是惹些我惹得起的。让这些麻烦来逼我往前头活。”

    张清和一把抓住太阴的玉简。

第三百二十三章:眉心血

    “可越惹麻烦……越容易提前丢了性命。”太阴星君语气之中有着忧虑,但是也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兴奋。

    “前路是死的,我实在不敢往前跑了,不惹麻烦,我跑不快,况且这一身麻烦不是已经找来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张清和看了看地上已经被碾作劫灰的怪物,又瞥了眼与江左张家牵扯甚广的张三……乃至于,雪地里头的那具绿袍儿尸身,又一步步往回走。

    他先前收着力道,没有将张三伤着,埋到雪地里头不过数息,暂且还出不了什么事。

    张清和手中长剑脱手而出,顺手扬起远处谷口的一山积雪,把冻得瑟缩的小童儿从地里宛若萝卜般给拔了起来。

    这小孩眉眼之间都挂着冰碴子了,煞是可爱,只是现在这狼狈模样,惹得他鼻涕眼泪一大把,连脸蛋都给冻木了。

    “那娃娃就这样在雪里趴着,会冻着的。”

    太阴对长得秀气的童儿都带着些好感。

    张清和闻言顿了顿脚步,自玄囊里头将自己在上苍之上与玄囊一齐重新造出的学子青衣随手盖到太阴星君的玉简之上,而后凭空递了出去。

    长安塾的青衣已然相当于一件不错的灵器,虽说宽大,但是抵御寒天却绰绰有余,亦或者说有些牛刀小用了。

    “给他递去。”

    张清和脾性有变,支使起人来那叫一个自然,也不顾灵光涌动的玉简里头太阴是不是气得踹断几根锁天链,直接就往那绿袍公子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太阴拗不过这闹失心疯的少年郎,只得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抓住青衣,又飞上那处山崖,将张三随手卷出来,而后裹上长安塾的学子青衣来。

    “飞着的……玉简?神仙的东西都如此玄妙吗,居然还长了只手。”

    张三渐渐回暖,面儿上又盈满了精气神,他瞪大眼睛看着太阴,是又畏惧又好奇。不过又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终究又是后怕大过了探究的心思。

    他不笨,倒不如说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里头算得上顶聪明的,但是现下这个情况……也由不得他难以应对,只得裹着袍子瑟瑟发抖。

    “星君,还请过来一下。”

    太阴星君兴致起来,刚有心逗弄一番张三,但是却听着张清和远远地唤她。

    玉简之中那月纹罗裙的高挑女子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又催动着玉简往张清和处飞去。

    张清和早已蹲在了雪地里头,仔细盯着那绿袍公子在雪地之中的尸身,眼下淌出的血液都已经凝结成冰,由于失去了稻草邪物的吮吸,而散发着残余的微弱灵息。

    张清和自这绿袍儿尸身之间,感受到一股子淡淡的威慑,仿佛自亘古而来,存续于他的血脉之中,任凭是先前那些稻草如何滋长啜饮,都不敢动那丝气息分毫。

    “星君熟悉吗?”

    张清和扭头看着身侧的太阴玉简,感受着这股子淡淡的韵味,拧着眉头问道。

    “这是……”

    太阴星君自玉简之中亦然站起身来,惹得玉简上头的灵息一阵子动荡,她也细细品着那股子仿佛要使得好些邪祟畏缩不前的力量,无比诧异。

    张清和面色严肃,眼神认真且深刻,将绿袍公子砸在雪地里头的尸身默默翻转过来,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袍子,仿佛要看穿在那抹着厚重脂粉,白得不像样的妖异俊秀的妆容之后,藏着的是一张怎样的脸。

    张清和自雪地里捻起一把雪,就那般慢慢将这绿袍意公子的面目擦得干净,雪本是无根水,又有张清和的灵元加持,自然能洗得这泥尘。

    那脂粉静静随着融化的雪水淌走,妖异的面庞尽去,露出一张单属于青年的,刚毅硬朗的脸来。

    张清和见着这脸,叹了一声,觉着果真是如此,抬头又向着太阴看——想必她现在也有些了然了。

    “天南赵家的人……不知怎么的被那堪比命星的邪祟修士所捕,充作了那稻草一般支使的玩物。”

    太阴星君所托身的玉简凑到近前来——只见着那与张清和年纪相差仿佛的年轻修士的眉心正中,一道显眼的朱赤仿佛被天地勾勒而出,散发着与张清和眉心无异的道蕴与威慑。

    张清和最是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就是中天上帝做的一个活记号啊,天南赵家究竟是怎么摊上这大事的。自然,有了这东西,一般的邪魔并不敢近身,但是自打这东西一勾,神魂便算是被预订到了桌上。

    若是没有所成倒好,若是修出了什么名堂,那恐怕……

    “还不止是天南赵家。”

    张清和沉吟了片刻,想起那邪物先前所言的——“早知晓你们会找来。”

    他又俯下身,翻找有没有诸如戒指,玄囊一般储物的东西,终于自被剑光切得齐根而断的腰带之上找着了端倪。

    “那邪物是个有见识的,而天宫纵然是在这方枝杈,想必名头也不会不响。”

    太阴星君见着张清和颇为熟练地将绿袍意公子的腰带取下,又引动几枚道文轻而易举地将玄囊撬开,总觉得有些别扭……

    张清和将手伸入腰带里头的空间,往里头翻找了好一番,手终于停滞了下来,缓缓往回收。

    “哐当……”

    一枚颇为厚重的铁令被张清和放置到了雪地之中。那铁令上头阳雕云鹤仙境,神祗庙宇,又以云篆阴刻着“福禄星君”二字。

    张清和又伸手,再次找寻,一张笑意圆融,招人喜爱的老仙假面,便又被摆到了雪地之中,那假面上的仙人脸笑意盎然,仿佛周转着此世的财源。

    “此人非但是天南赵家的天骄,还是天宫中的福禄星君,却撞到了这邪物手里。”

    张清和将两个物件郑重看了看,又缓缓收到了玄囊里头,拍了拍手间的余雪,又看着那睁得惊讶,仿佛还来不及反应的眼睛,轻轻将这人的眼皮合上。

    “不过……星君可曾知晓,为何眉间血规避邪祟的效用,到了那狐媚花旦那,就没有用了?”

    张清和缓缓站起身来,问询道。

第三百二十四章:天南赵家

    赵家小罗天。

    几位族老静坐于命阁之中。

    命阁是世家门阀最为重要的所在之一,就算是最为繁碌的时候,也会至少有几个专人看顾。

    无他,只因为命阁里头点着族内嫡系的数百盏命灯。

    真也奇怪,赵家的命阁仿佛通体由铸铁打造,甚至不光是命阁,连同小罗天里头的所有建筑,无不是镶着幽深的铁色。宗族三百多盏命灯便燃在这里,有的如残烛,有的却又光同日月。

    而正是此刻,这三百多盏命灯中的一盏,悄然熄灭了——熄灭得了无痕迹,不带一丝一毫的动静,仿佛它本就这般归寂于虚空之中。

    三位族老便骤然将目光调转,眼里有些哀默,却并不震惊。好些年来,他们守着这命阁,已经见着了太多生死,有些东西若是挂怀多了,反倒成为了修行的阻碍。

    “命灯熄了。”

    “是哪个后辈?”

    “赵直,七脉的天骄,底子不错,已然入了归藏,榜上有名的麒麟子。”

    这些族老倒也是免不了一阵子唏嘘慨叹,可很快又归于平静,他们以玉令将这消息传递出去,有仿佛随手细细掐算着什么,眉心那瞥显眼的朱赤便仿佛涌出一道流光,一闪而逝。

    “卦象应在北方,并无半分凡俗气,其中更有刀兵鸣,那人似自上宫来,来到人间予太平。

    昨夜偏生武德星有动,怕不是天宫中人出手,难不成天宫里头忽地多了位武德星君?”

    “族里着实有些抽不开身,七脉可还有人在外历练?”

    “有一位……只不过……”

    其中一位族老无比犹疑。

    “只不过并不够分量?卦里兵戈气薄,星辰光短,说明这位新冒头的武德星君修为不会超过惟一,任是哪一位命星,都足以处理好此事了。”

    “分量倒是够了。”

    那犹豫族老这次倒是回答得颇为及时。

    “那位是海棠姑娘……”

    “该不该知会,还请二位定夺了。”

    一听这名字,几位族老的眼中闪过颇为棘手的忧思与懊恼,这位无论是修为还是实力,在中天的年轻一代里都是够得着天的,如果不是这位性情古怪,甚至于都能被称得上一句赵家神女。但是以她的习气……

    另外两人也跟着犹豫起来,更有甚者甚至习惯性地催动易数,给这事儿卜了一卦。

    另外两位看着这卜卦的族老,静待着他决定这事——

    那族老慢慢悠悠睁开眼来,眉心血的道蕴流转在布满皱纹的额间,脸上闪过古怪的神色。

    “怎么样?”

    “结果如何?”

    “元亨利贞,居然是上吉,分明只是一件小事,可……怪哉,怪哉……”

    这老人话说了一半,便又仔细推演了一番,仿佛在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哪一个步骤出现了错漏。

    一听到这结果,另外两人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是当下便也做下了决定来。

    “唉,那便知会吧。”

    两名族老作下觉得,取出玉令来,细细交代着事情原委,只余下另外一人在这命阁之中仿佛勉力不断地掐算着什么。

    ……

    “什么?赵直死了?”

    赵海棠左手持着一枚散着灵光的玉令,右手伸掌将一头邪祟一手推开,淡淡的灵元内蕴着极其凌厉的杀意与道蕴,将它的肉身打裂。

    那邪祟发出凄厉地嚎叫声,原本三丈许高,宛若人形,生出诸多节肢与巨大口器的怪物就这般散作无数细碎的脓血。

    这其间,她手指上一枚玄黑的铸铁戒指散着淡淡的灵光,只是这灵光渐渐弱了,仿佛有些难以支撑的势态。

    这里是封魔古道的外围,下三境与中三境的邪祟仿佛源源不绝,在中天数万年以来以一种使人惊骇的速度滋长着,杀之不尽,斩之不绝。

    赵海棠听到这消息时毫不动容,语气之中居然还带着些猎奇的快乐,仿佛死的不是她的直系堂亲,而是一个路人,乃至于一只老鼠。

    她抽身躲过一头浑身都散发恶臭的触须邪祟,又随手自地上的神夏镇魔军尸身之上折下一只带着手腕的指掌,扭断早已没有血色的手指,将那镇魔军的铁戒用力地拔将下来。

    随后将自己手上那枚失去效用的铁戒丢弃,迅速戴到右手食指处,又以惊人的速度挥出一拳。

    无有神光,无有异象,天地道则不动,灵息波动如常。可那一拳却直直打透了邪祟那腥臭的肉身,绿色的脓血迸溅而出。

    这小姑娘又抓着它的身子,直直一撕,将邪物撕得碎裂开来。

    自然,这样只是使得邪物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罢了,毕竟若是无法以上三境的力量或是异宝将之碾作劫灰,这些东西又会缓慢复生滋长,无穷无尽。

    镇魔军守古道万年,为了是家国,而她往封魔古道支路里头走,却单单只是享受着这种蹂躏邪祟的厮杀快感罢了。

    “说吧,要我做什么。”

    赵海棠身材娇小,散乱的长发披身,一身宽大的衣裙早已分辨不清是什么颜色,上头染尽了脏污,原本金织的勾纹,细密的镶珠,都已经与血痂粘在一起,新血与未干涸的粘液依旧在衣服上往下淌,然而眼里却闪着至纯至真的光,仿佛不以人的视角观望这世间。可若是看得仔细,却能感觉到这纯粹之中蕴含着极度的疯狂与欲望。

    这样的人,连亲人都不在意,显然也是从不在意自己模样的。

    “仙唐?”

    她听着这字眼,一身命星的修为骤然散播开来,一尊似仙非仙,似神非神,使得人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身影的法相凝于封魔古道的支路上头,自祂一出现,便惹得周遭的虚空发出承载不住的异样响动。

    方圆几里的下三境邪祟,几乎是一瞬间,便被巨大的威压挤作了肉酱,不断流动重组,又被压得死死的,无从恢复。

    呓语与哀嚎在交织,使得她无法分清自己身处幻觉与现实,不过她也并不在意。慢慢摘下又失了效用的镇魔军铁戒,在一众污染之中仿佛没事人一般,只是顶着苍白的面色往封魔古道的外头去。

    “武德星君是吧?”

第三百二十五章:天仙地祗

    “星君可知,中天有传,天南赵家的眉心血一贯克制诸多邪祟,还可随着修为提纯增加威慑,可为何这中三境的少年却被这邪物侵染占据了肉身。

    纵然是不完全,但是神魂依旧被吞了个干净。”

    张清和看着雪地上躺着的尸身,眉头皱起——他最是了解这所谓的眉心神异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所以才更为清楚它的威慑力。

    即便是他自己,那也是在面对仙神级数相关的事物或者干脆就是本尊的时候,才会被毫不顾忌地影响到。

    这赵家少年,更是天宫里头的福禄星君,有着那神秘铸铁打造的令牌,按理来说并非不能自保才对。

    “这在中天里头几乎已经算是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了。”

    太阴星君的玉简灵光闪烁。

    “赵家眉心血……并不是什么邪祟都能震慑规避的,眉心血最大的作用是卦见天乩,能望事物前路。这与圣人的特性有些类似,然而圣人只能见与自身相关,赵家的中皇斗数不止是一门近仙圣法,更是中天断命第一法。”

    张清和想起周槐安当时给出的那卷只涉基础的玄妙斗数,略略点了点头。

    “这我知晓……然而星君可知晓赵家眉心血不能震慑所有邪祟的原因?”

    张清和坚持问道,他最为关心的依旧是是此事。

    “我倒是知道……不过,你若是再不叫星君,而改口称太阴姐姐……”

    太阴星君于玉简之中不住抖着玉腿,起了调弄的心思。

    “太阴姐姐。”

    玉简灵光一滞,显然没想到如此容易,然而她直直望去,对上的依旧是张清和那对无神的眸子,语气之中也不带半分真情实感。

    “罢了,无趣。”

    “星君请说。”

    “小公子可知仙神分几系?”

    “徐先生说过,天有三重,灵官天,星辰天,天都天,三天一层深过一层,在清和看来,所谓三天存于天外的理解,其实是有失偏颇的。

    只能说,祂们在更深层的世界。”

    张清和仔细思虑了一番他先前亲历的一切。

    “至于仙神分几系……好似五方帝君各自为政,三尊,则未能揣测。”

    “错了,仙神分两系。”玉简间传来的声音清亮悦耳。

    “在天为仙,在地为祗。你说的天上的玩意,无不包括在三尊化生的十二万九千六百果内。所谓灵官、星君,乃至于帝君……深埋于天外,因为某些原因正常情况下对中天干涉得尤其少,除非当年有人摘了道果,往上头飞。”

    太阴星君逐渐说出好些使得张清和感到有些沉重的事实。

    “若不是天宫里头留下过类似的记载,怕是就算是我这数百年的见识,也没法理清究竟为什么天南赵家的眉心血对邪祟时灵时不灵——

    天上的东西自然害怕这神异的眉心朱赤,但是睡在地里头的零散古仙们,可没那么多忌惮。”

    “星君……太阴你是说,地上也有?!”张清和都有些顾不得理清这些关联,惊恐地问道。

    “可仙神皆然不能存于中天,祂们以一种中天大界无法承载地方式存在着,甚至于轻微地拨弄都有些棘手,只能派些东西,影响一些东西为祂们所用。”

    张清和并不相信太阴的话,若真的“古仙”是零零碎碎地存在于地上,那他还如何做得努力,也不必找方法求生了,直接和老师一起葬到那青铜棺里头吧。

    “我可从未说过……地上的古仙们生在中天里头。”

    太阴星君卖了个关子,似是想再想个什么法子来逗弄张清和。

    可正也在此刻……张清和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当时苏神秀催动万应书时自东海苍茫无尽地深处伸出的那道神秘、强大,不可忤逆的黏腻触手来。

    “东海……归墟?”

    他想到这事儿,有些失神地呢喃着。

    他曾经猜想过,归墟里头可能有着一尊类似于守庸子那般,不愿飞升,然而异化严重的道果,但是却没成想是这般样子。

    “我原以为……所谓东海归墟,便是与背阴山差不离的地方。”

    “守庸子惊才绝艳,若他不夺舍你家老师,走了第二条路,破封祸害苍生,那他说不定也能当的上古仙之名。

    古仙嘛,和那些星君灵官本质清晰来源一目了然不同,这些鬼玩意杂得很,分了某条天道几块肉的山大王,就能自称是某某古仙了。”

    太阴星君见张清和自己猜出来了,倍感没趣,将事儿都托盘而出。

    “不止……不止东海归墟,先前塾里头听过的,北荒有一道大渊,横亘不知其所止,西边有一条古道,命唤封魔,时常有邪祟跑出。”

    张清和眼里的凝重更甚。

    “这些地方……若真是如此,怕是中天与灵界的界限并不分明,或者干脆就是中天灵界的入口,能够直达中天的某处的深层。

    我先前就疑惑……既然仙神都在天外,要在不损毁枝杈的情况下干涉大界有些困难,那我陷入悟道境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埋于大界深层的恐怖,又会是些什么,或者干脆就是我的幻觉。

    没成想,祂们也是真实存在的。地祗古仙……好一个……地祗古仙啊……”

    太阴星君扶额叹气——她就知道。

    这下子这失心疯的娃娃内心怕是更为沉重了,然而他终究该知道。并且这些东西,早知道比晚知道更好。

    张清和心湖之内,事关背阴的那些诡秘道与理早已消散,本来再不必镇压什么秘密的心湖,又稳稳镇压下了一缕扭动叫嚣的活物,稍有不慎,就要往心湖里头钻。

    道果以前,稍有不慎要着了古仙的道,被滋生的邪祟嚼了骨头。道果以后,身入天外,怕是十死无生,亦或者某种意义上“超脱生死”。

    这个中天……怕是已经被包圆儿,有些千疮百孔的味道。

    “不过……倒也不必过多忧心地上的东西。”

    太阴星君意有所指,惹得正清捋头绪的张清和扭头而视。

    这玉简绕着他翻飞了好一阵,又看着他这丧气样,忍不住轻敲了他的额头,再没有作过多的言语与解释。

第三百二十六章:先生

    “官人,官人!”

    正在二人言谈之时,却见着那裹着宽大学子青衣的小童儿踩着山间小径一路小跑过来。

    由于先前的斗战而导致的地势变更以及大雪,积雪直直没过这娃娃的腰身,他只得在雪地里开出一道显著的深痕。

    他见着太阴与张清和都围在那绿袍意公子的身边,其实很是畏惧,这趟下来,实则是做了好些心理斗争的。

    然而他娘亲的病,他家的秘密,全都攥在了张清和的手上,况且这是个神通广大的神仙,又如何能按耐住凑近的心思?况且张清和总给予他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想必并不该是坏人。

    太阴作势想遮住张三的眼,人格没出问题的情况下,她对于这个小孩儿还是相当喜欢的,却被张清和拦了下来。

    “小公子?”

    “像星君这样的人,也会想到护着人,倒是稀奇。”

    得,称呼又换回来了。

    “他这个年纪,不该看。”

    “他已经看到了,并且终究看到,日后说不得还得看到。”

    张清和淡淡道。

    “呀!”

    张三走到近前来,高声唤着张清和,他原先是知道这脂粉小生已然被一剑杀了,但是现场的冲击力显然有些不在他能够承载的范围之内。

    一地的残灰之中升腾着焦黑的肉香,使得他直直作呕,蔓延一地的鲜血与劫灰混杂在一起,发出难言的腥甜味儿。那尸身的剑痕周遭虽切口齐整利落,不带一丝肉丝儿,但是却有内脏肺腑涌出,散了一地。

    原来这才是神仙的世界……如此残酷,却又如此真实。

    “呕……”

    张三立马就在这山间谷口将晚上筵席之中所吃的菜肴都吐了一个遍。

    张清和没有理会他,只等他吐完,才将福禄星君的尸身给收了起来,而后指尖灵光凝起,一道灵元直直向一旁的山崖击出,惹得山雪滚滚而下,将这一地狼藉掩埋。

    “吐完了?”

    张清和看着似乎还没缓过劲来的张三,慢吞吞地问道。

    张三讷然地点了点头——这一晚上,他实在经历了太多。

    自然,这话张清和是懒得认可的,他当时一晚上可是跑了整个太浩天的图,相比之下,张三这般不必出力只用干看着的好事,他都不知道啥时候能盼来。

    “官……官人,您真是神仙呀?”

    张三仿佛惊魂未定,试探着说道。

    “以后记着,神仙是骂人的话。

    还有啊,你现在也不必犹疑了,如意班已经没了,好好看顾你娘吧。”

    张清和扫了眼张三学子青衣的交领,顺手给他稍微裹紧,而后头也不回的往谷里头的村子走,太阴绕着他身周飞了一圈,而后没入玄囊没了踪迹。

    张三一愣,脸上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这个生得尤其好看,但是一直冷冰冰的男人会弯下腰来给他将衣袍系紧,他于是迈着细小的步子跟上了张清和,一齐往村子里头赶。

    也正是此刻,远处有火把的光传递过来。

    “三儿!后生!”

    “敢问贵人何在啊!”

    “小三儿!”

    村正原以为张清和并不会走得过于远,于是遣张三陪同,也有领着观览村子之意。但是没成想……这一走,便到好似了谷口。

    村里的男人们对于来谷口好似都一种畏惧——毕竟在他们眼里,先前这方地界,刚刚经历过“神仙显灵”。先是一尊高大如山岳的福禄仙人,后来又是仿佛大地回春一般的神迹。

    除了张鹤有些见识,这些青壮们无不是朝这个方向狠狠磕了几个响头。

    自然,人的好奇心也是拦不住的,越是愚昧的人,探究的心思便越发重。要不是村正忌讳莫深地拦着,怕还是会有闲汉不知死活地凑近些看热闹。

    而现如今余威渐消,天地之中那股子让人心慌,只想膜拜的感觉归于平静,他们才得以跟着脚步追寻过来。

    “我还听见了锣鼓声呢!那锣鼓喧天的,好似县城里要搭台唱戏似的,我就去过一回……”

    大同面红耳赤地与屠子争辩着什么。

    “你放屁!难不成神仙也听曲?”

    “行了,都别吵了,三儿与贵人已经回来了,神仙的事,凡人就不要深究了。”

    张鹤适时在老村长提示下说道。

    村正看着大雪覆压下的谷口,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瞳孔一缩,而后面色平静地说道。

    “贵人与三儿可看见什么了?”

    “村子民风淳朴,游得正是兴起,却见着谷口有光,在下向来喜好猎奇,复前行。

    得以见着两尊修士战作一团,追逐而去,虽无移山填海之景,但是那二人神通犹如仙神在世,实在是心向往之。”

    张清和眼中带着淡淡地失望与遗憾,睁眼说着瞎话。其实说自己修为在身也无伤大雅,然而只是这屠子和大同的嘴碎劲儿,怕是会使他头疼。

    已然有张三这个好奇宝宝了,要是再来两个乡村闲汉子……

    “三儿一路跟着我,怕是也得见了,是吧?”

    张清和在张三看得到的角度勾了个危险的笑容,看得张三一激灵。

    “是是是!”

    这小童儿将衣袍再次裹紧,点头如捣蒜。

    老村正本并不注意张三,目光只在张清和身上惊疑不定,然而他循着问话却见着了张三身上那件没有花纹繁饰的青衫袍子,眼神又是一凝。

    他看了几眼张三,又看了几眼张清和……仿佛在揣度着什么。

    “先生真是从长安来的?”他悄然间已经改口。

    “算是吧。”

    “但是先生果真也姓张,怜姑娘不会认错。”

    “这也没错。”

    张清和不知道这个老人究竟又给他套了个什么身份,只是默默认了下来。

    江左张家与南天一系的谋划有关,尤其是太阳星君,亲自下场主导。

    他与这群人立场天然对立,纵然是为了李平安、李少白,也要好好查清楚一番。

    这方岁月枝杈是最好查秘密的时候——他得在这个小村子里头,等待张家交接的修士过来。

    甚至于,也许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子,便事关张家的秘密,不然如同太阴所言,何至于藏着掖着?

第三百二十七章:中天里什么人命最短?

    是夜,大半个村子的青壮才又浩浩荡荡地举着火把往回赶。他们将晚上村口的“神仙显灵”当作谈资,联系到明年的好收成上来。

    自然,中天大界里头不乏修士争斗,但是却止不住蜉蝣们对事物的美化与臆想。

    不过张三除外,这小童子有些失魂落魄。

    他听到的多是戏本里神仙的逍遥自在,神通广大,却从不曾直观见过神仙如何“斩妖除魔”,佑卫人间。更何况先前心心念念期许的如意班,居然会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那股子使得他脑瓜翻涌的恶心感他现如今记忆犹新,若不是眼前这位锦衣官人敲自己脑门的地方突然出来一个仙人写的小字儿,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发生什么。

    他的反应相对于一个小童儿来说,已经算得上极其优秀。

    不过……

    他回忆起雪地里头这位身材单薄的仙人扣上假面,便摇身一变,变作手持镔铁剑,脚踩踏云靴,一身麒麟袍,斩却一地邪祟的威风模样,又使得自己对于张清和霎时间崇敬起来。

    尤其是那张怒目圆睁的黑红假面,仿佛要将世间一切不平都烧尽的愤慨模样,惹得他心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

    唱戏……戴上假面抹上脂粉,可不就是想要威风八面,想要受人瞻仰,全了他张三这小小的虚荣心吗?那神仙登台唱,斩散邪魔如鸟雀,却是人间顶威风的事了!

    “武德大老爷……”

    张三将畏惧的情绪收敛起来,却看着张清和,眼底亮晶晶的,仿佛有所憧憬一般。

    张清和闻言脚步一顿,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又回身继续走。

    “三儿,你说啥?”

    那几人正将如意班要来当作谈资,尤其是只比三儿大上些许的狗子,显得尤为兴奋。

    他们却是不知道,那如意班怕是再没法募资义演了。

    “哦,没啥!”

    张三笑了笑,随口回了句狗子,快步跟上张清和。

    “脚踩勾月踏云靴,头承赤焰紫珠冠。绯缎麒麟能僭上,九龙何必在金銮?

    那位既是刀兵的主儿,便揉了风月打寿棺。今个杀白虎,明儿烹青鸾……”

    张三刻意短短哼着这几句,假装是闲着无事所唱,观察张清和的反应。

    自然,张清和不为所动。

    “这小童儿唱的不错。”太阴星君于玄囊之中调笑道。

    “怎么,你也想让他给你来一段儿?”

    “张三是吧?”

    混在队伍里头,张清和终于开口了。

    张三显得很激动,立马回应道——

    “啊,是,官人终于是唤我名字了。”

    “在中天,有两种人活不长,一种人太想知道,一种人太会叫唤。

    你是哪种人呢?”

    张清和身周散着寒气,仿佛瞬间就要将张三压得窒息。他也不怕张三听不懂,他知晓这人智多近妖,只是孩提,心思便超越了大部分俗人了。

    张三一时间仿佛要沉入无底的冰窖,大口地喘着粗气,惹得太阴星君一阵埋怨。

    “小公子竟然与一个小孩较劲?”

    张清和沉默了一回,收了稍稍流露出的一缕气势,这时张三才觉得天地回暖,纵然是在寒冬,也不像被压了大石那么难受了。

    “那你知道什么人又最可能得善终吗?”张清和俯下身子,揉了揉小童儿的头,眯着眼笑道。

    仿佛先前那股子威慑与森冷并非由他所散发而出。

    “什,什么人?”

    张三唯唯诺诺,不敢不配合。

    “普通人。”

    张清和拍了拍张三的肩膀,把他往后推了推,自己便大步往前走去。

    “我原以为,小公子先前默认让他见得你打斗,是起了爱才之心,要收作武德一系,可现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太阴星君如今却反倒是有了疑惑。

    “这孩子虽无灵根,但是灵慧与悟性怕是中天里头一等一的苗子,最是适合修天宫法。

    可你却暗指……要他当个普通人。”

    “非也……我这是给他选择的权利,中天的前路是断的,我到了这,见到他后,改了想法。

    不愿他活得太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可天宫法不同于所谓正道,能见世间真相,你还有特殊法门能规避风险。”

    太阴星君没懂张清和话里的意思,只是想起了张清和赠与李平安的那卷外丹法。

    她只觉得是世间的真相太过沉重,张清和忧心这个孩子难以承受。

    张清和看着这条曲折的山道,星星点点的火把照耀在山崖之间,但是纵是如此,也无法照亮这片深沉的黑暗。比暗处更为深沉的地界里,仿佛有着匍匐的巨兽,使得这群人不敢分开,谨慎地踏在归途之上。

    “哒哒哒哒!”

    正是思虑之间,张清和耳朵却一动,身后是那小童儿直直追了上来。

    “可官人,今日若没有官人,我这个普通人,执意去如意班拜师学艺,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三儿以为,纵然当想知道的,当会叫唤的,那也比当一个普通人好,因为普通人是什么也干不了的!”

    “这便是你的想法了?”

    也将近村屋了,好些汉子回了各自的屋子,就连老村正,也郑重拜别后说是明日再来拜访。

    他见到那身青衣后,态度又有了一番变化。

    张清和早已与这些朴实的村汉们一一作别,雪地里只余着张三与张清和。

    张三点了点头。

    “渭河里头的小鱼,长到不足尺余便要跃浪而出,我原以为它们是天底下最憨傻的蠢物,但是也许对于它们而言,得见天地比死生更为重要。”

    张三没有灵根,涉足不了修行,飞不上高天,只能当那渭水里头的浮涂。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自持一颗进取的念头。小童儿不清楚张清和的意图,但是却觉着有必要使这贵人知晓自己的想法。

    “好见地。”

    张清和淡淡说着,看不出喜怒,推开张三家的门,径直与张三一齐往屋里头走去。

    “你看,他这不就自己做出选择了吗?”

    张清和默默对太阴说着。

    于现在这个状态的他而言,张三本就是无所谓教,或无所谓不教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跟我习字

    张三进屋,将燃着细碎杂源的灵灯细细扭开,光便也照透了整间屋子。

    蓝田周遭固然产源,但矿藏都握在些宗族手里,亦或是由仙唐直辖,这些杂源都是没法流通的物什,只有寻常百姓家里备着,充作照明。

    即便是这样,在这个偏远的山村,也是有些珍贵的。

    “咳咳……三儿,回来了。”

    “娘!”

    张三先前追张清和追得急,又遇着斗战间引发的山雪崩塌,原本给张怜带的饭菜早已零碎散在谷口,他一瞬间看向张清和的眼神反倒是埋怨起来。

    张清和看着张三那股子幽怨劲儿,自玄囊里头拿出一个小玉瓶来,信手递给张三,慢慢解释道。

    “一次一粒,她应当吃得惯。”

    原先他一身用以修行的灵药与资源都因为东天帝君唤出巡日灵官而毁了个彻底,但凡是有些异化苗头的,都径直活了起来,就连秘境产出材料制成的玄囊都差点给折了,在上苍之上才显化了个差不离的。

    但是先前在蓝田张家继承的丹药里头,还有些只是药性充沛,并不曾开始吸收天地灵息,乃至于连灵药都称不上的原料所炼的丹丸,正巧补中益气,能缓缓张怜的亏空。

    要是品阶再高一些,她这支离破碎的身子反倒是撑不住几番折腾了。

    张怜看着张三送出这丹药,倾倒出一粒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张清和一眼,和水服下。

    原本宛若残烛,已然蜡黄的面色稍稍红润了一丝,不过依旧是杯水车薪。

    病痛去了些许,终于于又于昏黄的灯下见着张三身上披着的学子青衣,面露惊骇。

    “这衣袍?!你果真是长安来的?”

    “你已经不是今晚第一个问这话的人了。”张清和也不客气,自己径直坐下。

    “等你气色好些了,把这袍子给他改改,本来能调大小的,可惜受了些折损。这衣袍于他而言太大,太扎眼。”

    “你真要救我……你真能救我?”

    张怜眼中依旧有些不信任,即便张清和真是长安而来,但是她依旧能以特殊地方法笃定张清和必然是张家人,还与她一般,是张氏某脉的嫡系。

    “娘,相信官人吧,今夜……”

    张三刚要说,却想起张清和先前警示他的话,立马又避上了嘴巴。

    “谷口今日出了两尊法相,又都消湮于无形,一尊甚至于到了法天象地的地步,斗战的动静照得方圆十数里宛若白昼,竟是你的手笔。”

    张怜并不愚笨,理所当然地从自家儿子未尽的言语里推测出事情的真相。

    她看不透张清和的气息,但是单单以那法相作参考,便能参照出好些东西——比如眼前之人,说不得是一尊上三境的洞虚大修!不然何至于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对那尊好似有仙灵气的法天象地战而胜之!

    想到这儿,她也明白了些,眼里的抵触与敌意消去。

    “你这死孩子,这次是有人护着,你怎么什么热闹都爱往前头凑!”

    张怜有扭头看向张三,眼眶都红了。

    “江左不会委派兄台这样实力的张家人来,是妾身先前误会了,还请兄台原谅。”

    张怜勉力自床上爬起,缓缓作揖一拜,原本好些的气色又因为气血动荡而褪了下去,她剧烈咳嗽起来。

    洞虚修士常理来说不会少于两百岁,然而张清和又年纪不大,唤兄台也并不算错。

    张怜是能辨明是非的,先前只是先入为主,有所蒙蔽,她也从不端架子,更何况到了这般狼狈田地,一尊疑似洞虚的大修还因为自家孩子而出手救治自己。

    “村正大限将至,我原本想着,江左是来人交接的时候了,误会了兄台,还请见谅。”

    张清和坦然受下了这一拜,任是谁也不想无端受气。

    “说清楚便无妨了。”

    “不知今日谷口来的是何人,兄台莫不是遭人追杀逃难到此?不……不对,既然没有联系江左,那便证明并非如此。”

    张怜勉力一笑,显然是说话有些吃力。

    “是些邪祟,打着戏台班子的幌子,干着食人心肺的勾当,拦在村口给杀了。”张清和淡淡道。

    张三于屋子里头搭起了柴火,热水烧得咕噜噜响。

    “如意班?”

    张怜听着这话,又剧烈咳嗽起来。

    “如意班竟是邪祟,如意班竟是邪祟!”

    这少妇的眼里写满了后怕,她将张三轻轻唤来,一把抱在怀里,身子骨居然有些发抖,仿佛差点就丢了自己惟一的依靠。

    她回想起先前张清和进屋之后不顾她言语,只听张三唱那段戏曲的无礼举止,有些恍然。

    原来这大修早就发现了端倪,原来那段戏词竟也是有问题的。她先前还以为是张清和看不得张三做这般粗鄙的行当,有损张家颜面,才出手阻止。

    “兄台对我一家有大恩。”

    张怜有些语塞,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为好。

    “不必了。”

    张清和就算是在长安塾里的时候,也不怎么擅长应对这种情况。

    他摆了摆手,只是将自己的意图简单直接地说了出来——

    “我对这孩子也是有图谋的。我为你医病,这期间张三跟我习字。”

    “竟是如此……可这孩子自幼聪慧,在我教导下已然通读诗书。可是要教他修行?可我家三儿并无灵根啊!”

    张怜自然知道张清和的打算不会这么简单,她只是蹙眉试探道,说起灵根的时候,她眼睛蒙上一层阴翳来。

    纵然张清和救了自家孩子,但是任何一个母亲,在面对这种问题时都是谨慎的。

    “是啊是啊,我早已会了云篆,神夏与仙唐的杂书话本,我可都看过呢。”

    张三童趣地插言,与自家娘亲唱着双簧。

    “你这孩子……”张怜佯怒。

    “自然不是仙唐与神夏的云篆,是……这个东西。”

    张清和近上前来,将张三凌乱的发丝拨理清楚,在他额头之上狠狠甩了一个暴栗。

    玉简里头太阴星君笑得直抖脚,看着外头张三眼泪汪汪的可爱模样——

    嗯,这下舒服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小儿习字

    正是晴日,连天的大雪之后,冬阳便放得正暖,照得大半的冬雪融去,被压低的枝叶都抬起了头。

    渭水上原本有些凝滞的水流继续涌动起来,被清浅的阳光照得泛出粼粼波光。有个衣着素锦的少年手持一杆青竹揉作的杆子,挂着羊肠搓就的细线,在渭水边垂钓。

    他盯着那渭河里头不起眼的一根苇草,眼神比这渭水还要平静,泛不起一丝儿风来。

    消雪的日子里,寒意自然是不增反减,张清和不哆嗦,但是他身侧的青衣童子却是连打了几个寒战——即便学子青衣被改得个面目全非,依旧未曾丢了无惧寒暖的功用,但是架不住露在外头的手脚依旧是冰冷僵硬的。

    张三一脸苦色地在滩涂的余雪上拿树枝写写画画,写出些寻常人看着没有章法,也倍觉复杂的字眼来——说是文字,倒不若与花纹更为贴近,又由于过于细密繁复,寻常人看过来怕是会花了眼。

    太阴的玉简颇为好奇地飞在他左右观摩着,也带着点监督的意思。要知道,在符阵一道上,她虽说算不上宗师,可也称得上一位大成者,在李平安一事上,就曾出手过。

    她默默地看着,又有些疑惑,于静默中直接于张清和心湖做着交流。

    “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若是要教这小娃娃东天帝君的道文,然而他却半分修为也无,根本无从想象道文最真实的模样,就算小公子把道文摆在他面前,他神魂未开,也只会见到一个个自己能够认知的形象。

    况且好似这些纹理,与道文半分关系也无。”

    张清和见着许久无动静,便提竿而起,检查了一番钩上的鱼饵,又再一甩细线,那线直直荡到了渭水里头,泛起淡淡的波纹——天太冷了,鱼儿自然也是不愿意冒头的。

    “东天的道文三千字,星君能见到的一字也无,星君怎么就知道,道文是那么一回事呢?”

    张清和偏生反倒问起太阴星君来。

    太阴星君被噎了一句,有些气结——这人怎么这样?他当日信誓旦旦说一定要想到方法让自己学会锁天神链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呵,男人!

    “时至今日,这三千字也仅仅只是绕着我的神魂排布,我能琢磨透,自如趋势的也不过是百余,能把锁天链延伸出十丈之远。

    你也没猜错,这些东西单一看来,都仿佛没有作用。”

    “那为何?”

    玉简里头的太阴蹙眉。

    “星君可知为何水会凝成冰,冰又如何融作水,星辰为何有光华,天地万物为何消长,万物又是如何由一种状态变更为另外一种状态的?”

    张清和垂目看着江心,神态郑重,心湖里默默回应着太阴星君。

    “因为……道,道则,大道,天道。天道恢宏,由仙神掌着,而道则与大道,到了上三境,修士却也能触及。”

    “星君好见地,可我但凡问上任何一个普通修士,他们恐怕会告诉我,这些东西都由仙神拿捏。

    有所谓规则存在,这可能是中天大界……惟一的好消息了。

    我原先也以为,中天大界一切的规则是由仙神的好恶定夺,可自我从秘境里头得了中天传承,却发现并非是如此。这些道文虽受了仙神调教,是被东天那创了锁天链的老师生生自天地间拉扯下来的,但是好歹有其实体。

    它们存在便证明,中天并不完全由仙神掌握。”

    “可这又与这小娃娃的鬼画符有什么关系。”

    太阴星君扶额,要么话少,冷得跟冰霜一样,要么一脸严肃,说教起来像极了长安塾的老古板。张清和这失心疯给他的转变可真够惹人心累的。

    “中天有规则可言,所以他便可以从明晰规则学起。水由什么构成,水凝作冰霜之时又有哪条道则或大道参与,这些纹路不是道文本身,却是我自道文上拆解而出的部分。

    没有神魂,自然理解不了道文,却足能够理解道文的组成。”

    张清和说着惊世骇俗,足以在大界里头开一方宗门阀的见解,却没有多大的反应。仿佛这些东西不过是他自小便接触的理论,虽说直指世间的本质,却并不能使他激动。

    “待我拿张三试试,若是这条路子走得通,那星君学这锁天链便也有了着落。”

    太阴星君听到这话,心头忽然一惊,原来张清和自始至终还记着这事呢。恰也是在玉简里,张清和没法子见到,那高挑女子连带着假面勾了个略微欣喜地笑容,随后又飞到了后头,更为上心地对那小童子盯梢起来。

    张三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仿佛感觉张清和老拿在手里的玉简里头似乎住着个人,正一脸严格地审视着自己,还细细观摩着地上的花纹。

    到底是小孩子,纵然悟性奇高,但是手却是并不稳健的,可一旦他写得过于歪扭,玉简便直接在手背上敲出一道红痕。

    太阴星君也尤为享受这一过程,不知为什么,她看着这小孩子在自己手里吃瘪,总有些莫名的快感。

    终于是过了正午,张三按张清和给的纹路都摹了一遍,他用被敲得发紫的手抹着眼泪向着张清和高声问道——

    “先生,都写完了,我们何事回去啊?”

    现在他看太阴玉简已然是只有畏惧,没有好奇了,怯生生地躲得远远的。

    张清和看着一整上午都无比平静的水面,眉头一皱。

    “写完了?”

    “一字不落,全写完了。”

    张三心里寻思,那哪是字啊,一个纹理怕是抵得上百个云篆了。

    “哦……你是个知礼的,当懂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眼下高声惊扰了我的鱼儿,那便再加一遍吧。”

    太阴星君在边上看戏看得正酣,这就是李少白教出来的学生吗?怎么育人的法子跟那个浪荡剑仙完全不一样,倒是这扯犊子的理由跟他学了一手。

    鱼?一大清早过了,都到正午了,浮标都不见得动了一下,哪能有鱼啊?

    张三从来都是又敬又怕张清和的,只是摆着苦瓜脸淡淡“哦”了一声,又趴在地上仔细摹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章:夫子钓鱼

    太阴星君的主要目的还是在张清和道明纹理的深意后去仔细观察一番,将那些东西记到心底。

    洞虚修士的神魂强大无比,不要说一些被从“道”上头拆下来的东西,就算是道则也能好生感悟,单只一遍,自然就已经记住。

    不过自然,通常来说,若不是天宫修士,那么神魂异化也高就是了。

    “不去看着他了?”张清和一整个晌午便没动过,只是神魂真切地感受到了太阴星君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给的东西都记住了,何况这娃娃也踏实。”

    张清和顺势扭头看去,已经又过了约莫小半时辰,张三虽然摆着苦瓜脸,却一个字都不曾落下,慢慢地刻着。

    仿佛自张清和来后,知晓自家娘亲藏着秘密,又亲眼见着如意班的狰狞嘴脸,他受了什么刺激。

    张清和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小公子在这钓鱼,钓了一上午,也没见着一条上钩的,究竟意欲何为啊?”

    太阴星君调笑道。

    “若真单单只是想调剂一番道心,那太阴可真就要好生笑话一番小公子的水准了。”

    “嗐。”

    张清和懒得理会太阴星君,似是感受到钩子上的“鱼饵”泡了一上午,已经失去了效用,于是慢悠悠地将杆子提起,换上新的“饵料”来。

    虽说这鱼竿是寻常凡俗之物揉成的,但是这钩子却并不一般——他拿镔铁剑斩了小块寒铁锁链上的神秘铸铁,又拿着灵元费尽心思塑型了小半天,才得了这么一口歪歪扭扭的钩子。

    “难怪钓不到鱼呢,原来小公子这钩子有些寒碜。”

    太阴星君的言语此刻因为见着那钩子已经有些严肃,不过她依旧打趣着仿佛不为所动的张清和。

    玉简停在他身侧三寸,静静待着,想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只见着张清和将自己如葱玉般的食指伸出,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逼出一枚散发着淡淡灵韵的精血来。

    这枚精血宛若凝胶,晶莹剔透,始一出现于天地之间,便有着灵息缓缓地往它出靠拢,仿若天生便是与道亲和。

    他细细将这精血挂到了钩子上,待得确信瓜稳之后,便往河里头远远一抛。本就不短的羊肠线就带着饵料往江水中去了。

    “难怪要用镇魔铁……道胎血不是什么材料都能承载的。”

    太阴星君喃喃道,而后她见着本来就有伤在身的张清和面色又苍白了些,有些忧心与埋怨道。

    “小公子这是想钓头邪祟上来不成?本来当日过度用了那方星辰阵,将那枚仙牙的本源都耗了个干净,神魂与肉身便撑不住,现在又拿自己的精血闹着玩。”

    “并非如此,前些日子,找着了一个固本培元的方子,给张怜用的,然而差了几味药。”

    张清和当日遣王执心去李平安处找寻秘法,其实找着不少能够与张怜对症的方子。左右不是被人废了心湖罢了,镇妖王的邸上可治道伤的法门都有百余卷,心湖归复相比起来倒是小事了。

    然而这些方子里,贴合眼下实际的却只有寥寥几卷。一是有些怕是要用到青阶往上的丹品,二是张怜如今的身子骨实在弱,得固本培元,循序渐进方为上策。

    蓝田张家留下的丹药固然有些效用,但是没法治到根子上。

    “所以先试试看,能不能钓一味主药上来。”

    似是见着时间也差不离,那小童儿改把自己的课业做完,张清和也不再慢慢守株待兔,他精血逸散的速度由他控制着,实则并不快,但是今天上午用的那珠精血,怕是已经散入了这方流域一里方圆。

    太阴清晨之所以没有发现,那是因为先前他早以用敛息法封存了第一珠鱼饵的气息。

    而现如今,他稍稍引动,那与道贴合,仿佛促使万物生长,使人迷醉的道香便扩散而出,惹得渭水之中一阵翻腾。

    张三突然听着这动静,将枯枝一放,猛然抬头,却见着了一幅他从未见过的盛景——

    在如此森寒的冬日里头,渭水翻涌之间,无数浮涂跃水面而上,扭动着身子,密密麻麻宛若飞雀,与水波击打出磅礴的声响,于这幼童而言,这声势,可蔽日月。

    自然,浮涂并不是张清和的目标,生性愚昧,不沾灵气的它们也不懂得道胎血的“美妙”。但是既然这方水域有了如此动静,那说明大物已然上钩了。

    因为很多时候,浮涂飞跃而出,是不得已之举,它们在不该飞出水面的时候腾越出来,那是因为身后有大鱼……在追!

    只见得一道水线仿佛自渭水不可得见的天际迅疾划来,使得江面起了好些波澜,浮涂们更为暴躁。

    张清和早已将自己的灵元牢牢裹住青竹竿与羊肠线,使得它们暂且变得牢靠,以至于能承载住之后的折腾。

    他目光待在江中的那杆芦苇之上不曾离开,却见着那芦苇小棍陡然竖起。

    然而他并不焦躁,只待得那小棍轻点几下,仿佛在试探着什么,又牵扯犹豫了几个来回——仿佛下头的东西极其有灵智,能见着那明晃晃的镇魔铁,只是鱼钩上的血珠使得它不愿离去。

    张清和见状,又将自己原本隐匿到归元的修为减弱了几分。

    终究是半个时辰之后,那芦苇猛然一沉!

    张清和顺势右臂一抬,素锦长袍的大袖与江浪激荡而起的水波一齐扬起,白衣舞动之间,羊肠细线亦然悬于虚空。

    而随着张清和这一番起势抬扯,几乎是小半个江面,都骤然翻腾起来,水波被自两侧分开,激荡的巨浪涌起,一声似马非马的长鸣声带着恼怒响彻于整个渭水之畔!

    “唏律律!!”

    黑影,一个巨大的黑影先是自水面可见,使得一旁观摩的张三不由得腿软起来,感叹自身的渺小,而后却被张清和那轻描淡写般扬起的细线一把扯出水面,扬到了半空之中。

    水流自那巨物身上垂落,仿佛在雪后初霁的天地之间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第三百三十一章:龙落子

    “哟,大家伙!”

    张清和抚去额头前悬空的水珠,他的衣袍却也不浸湿,淅淅沥沥因这巨物而起的小雨仿佛避开了他,有所畏惧一般。

    然而看似玄妙,实则不过是他身周灵元散发开来的结果罢了。

    他罕见地笑了起来……自然,任是谁钓起如此巨物,都会心生欢悦的,更何况这其实是他入得中天以来,第一次往这渭水周遭下钩子。

    张清和仰头望去,这巨物仿佛遮天蔽日一般,将自己的眸子都蒙蔽住,只能见着细密硕大如手掌的鳞片,与仿佛呼吸律动着,无法一眼观其全貌的躯干。

    自然,这与张清和将它牵扯得过于近也有关系——这“鱼”虽大,但是也不过几丈大小,放到老家自然是惊世骇俗,但是放到了中天,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素锦少年又是挥杆一甩,相比起来很是脆弱的羊肠细线不和常理地牵扯着那仿佛有五丈长短的躯干,轻飘飘地扬起来,却在落下时骤然增了力道,往地上狠狠一砸。

    “轰!!!”

    一声巨大的声响响彻于渭水畔,那力道之大,震得张三耳膜生疼。张清和手中的青竹钓竿,以及那羊肠细线都骤然炸裂开来,即便是有灵元护持,也终于是承载不住张清和与妖物角力的恐怖力道,它们毕竟未经炼制,能到如此地步,已经是极限。

    烟尘散去,张清和定睛细看,只见得一头身周有着硕大青鳞,似龙马有类乎水族的妖物现在眼前。

    张三也扔下树枝,怯生生地盯着——他听过过往的艄公讲过好些河里头的传说,但是这里且不过是渭水的支流,真凶残的妖魔都被阻挡在北边的镇安关外头,这种奇怪的东西,他是从未见过的。

    只见这巨物长着似蛟似马的长吻,圆睁的眼珠之中带着些狂躁的怒意,全身的青色鳞甲很是神异,也无指爪与四肢,躯干节节分明,那细密的骨节与脊椎突出得很是显著,本该有一种瘦骨嶙峋的美感,但是偏生又挺着个四足蛇一般的大肚子。倒是背后背着一对状如鱼翅的背鳍,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水有龙落子,善鸣,鸣则天地通,又长于速,水族驱之。”

    太阴星君的玉简处传来一句不知是自何处典籍看来的语句,使得张清和心里稍稍有了底——他只想着这是头受他道胎血勾引而来的妖物,却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玉简明灭间的这股子活络劲儿像极了某图鉴。

    “就问一句……能吃吗?”

    张清和也不顾龙落子被甩到图里折腾着的那股子劲头,面若凝霜,一本正经问出足以让太阴咂舌的问题来。

    “这……无毒,就是肉少。”

    太阴星君在玉简里头抹了把汗——幸亏她某次无暇顾及理智时偶然擒了头生咽了几口,还粗略拆解了一番,不然还真就被这小子给问住了。

    “无妨,能吃就行。”

    这也怪不得张清和这样问——他虽说不怎么挑食,但是这东西却并不是为自己准备的。他自李平安处得的方子还是好生研究琢磨了一番,最后选定了一个较为温和靠谱的食补方子。

    虽说以灵肴损余补缺,药性流失太大,可张三他那心湖临近支离破碎的娘亲怕是也承受不住多大的药性。

    更何况……这本就是张清和所擅长的事儿。

    张清和盯着那披着鳞甲,不断翻涌着,惹得水畔一阵翻涌,仿佛地动山摇般,肉身壮硕,鳞甲之下仿佛还有厚厚角质层的龙落子,心里头却想得的另一件事。

    “……想来胶质应当十分丰富,炖汤最宜。”

    他看着正折腾着的龙落子,眼底仿佛有光放出。但是这水龙妖物一听着这言语,却仿佛通了人性,发了疯似地戾啸起来——

    “唏律律!”

    这鸣声仿佛引起万物的震荡,即便龙落子在妖物里头的修为不过堪比人族修士的归元巅峰,但是这一声将灵元与肉身乃至于神魂都影响到的长啸,却已经贴近了神通领域。

    就算是法相修士,猝不及防之下都要受了它影响。

    可惜张清和并非是普通的法相修士,他神魂天然强大,灵息自天地间源源不断地灌入,也就只是肉身弱了些。张清和就这般静静地看着龙落子如蛟如马的头颅伸地极其长,背鳍轻扇,以下三境修士有些难应对的速度迅疾咬杀而来,自己却不为所动。

    等到那湿漉漉的腥味到近前了,他才催动身法稍稍闪身。

    一道肥硕而巨大,修长与臃肿仿佛并存的躯干自他素锦衣袍的间隙之中擦过,身后的沙石堆应着剧烈的风压炸裂开来,惹得他袍服猎猎地作响。

    似是惊诧于眼前这尊人族修士的速度,龙落子的那深邃惊怒,但是仿佛透着空无的典型的水族眸子里头,闪过了一丝警惕,他仿佛自道胎血的吸引之中缓过劲儿来,突然明了了眼前这人既然有底气拿“诱饵”将自己钓上来,那么自然也有轻松解决自己的方法。

    但是它随即好似又想到那使得它垂涎三尺的丹红血珠,眼里又蒙上了一层狂热——这个人既然舍得拿拿东西充作鱼饵,那么他手中定然有着更多的血……

    它深知那血的意义,那种仿佛与道贴合的特质能够促使它进行本质的蜕变,向着更强大处跃进。

    “这水马,好像和其他妖物不太一样,居然面对道胎血还有思考的余地。”

    张清和犹疑地说着,也并非是征询太阴的意见,而是有些笃定。

    “这一族是水族自万年前就奴役的坐骑,水族好似有特殊的驯养方法,使得它们温驯柔和,不过小公子,那叫龙落子。”

    太阴纠正张清和。

    “看这形象,叫水马也没差。”

    张清和刚又要说什么,就见到那水马妖物张开长吻来,一道凝作水波,散着积蓄已久灵元的水柱便自它口中喷涌而出,这水偏生又散着深渊一般的寒气,将所过之处的枯枝与沙石又都结在了一起,直直向张清和横击而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水母元君

    “不过还是蠢笨,眼下自己分明有余力,摆明了可以逃的。”

    张清和这是刻意说着风凉话——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道胎血吸引力有多么可怖,纵然他忧心引来法相境以上的妖物,稀释了自己的血脉,才凝作两珠子鱼饵,但是也已经足够使得一头下三境的妖魔陷入最为深沉的疯狂。

    这玩意还有闲余的时间进行考虑,已经属实难得了。

    不过,这一手着实有些惊艳了张清和,他原以为低境妖物只能用这血脉本能里头带着的神通雏形或者纯粹以肉身迎敌,但是没成想,这玩意还懂得灵元的运用,倒有些像人族下三境小修会玩的把戏。

    这绝对是后天学会的,足以说明这东西灵智不弱,但是灵性能够如此之高,却总使得张清和有些不合常理。

    拥有灵视的他比中天大界的任何人都清楚何为妖物的本质——妖物之所以理性丧失,本能占据了行事的大半准则,多是因为神魂极其不稳定,支离破碎地存在于血脉各处……中三境开始趋为同一,灵智稍稍开了还好,但是下三境绝不应该如此聪慧。

    至少按照张清和的剧本来说,这玩意被他往地上一扔,只要不是被扔了个晕头转向,就得像疯狗似地直直往他扑过来了。

    张清和想到这时,下意识开灵视瞄了一眼,灵视里这头龙落子异化的并不显著,符合着归元境的一切特质,然而却显得无比稳定,这种稳定程度……若不是神魂原貌依旧是龙落子这妖物的大致形象,张清和甚至会以为这会是一尊人族修士披着妖物的皮儿。

    那寒气灵光混着水流直直过来,涌动之间霜凝了万物,将堪堪消了余雪地界又结成了冰面。

    寒意之甚,使得江畔的流水都仿佛有了丝丝缕缕的凝滞。

    寒流涌动,虽说是自龙落子妖物口中吐出的一缕,却是散到了天地间,仿佛是易欲使得张清和避无可避。

    到底还是少了些灵智,这妖物的眼中闪过垂涎,仿佛马上就能将张清和吞入口中一般——它也有一种预感,仿佛拥有了张清和,便能拥有中天大界的一切事物。

    “小公子避无可避了……”太阴星君笑意促狭,语气也十分玩味。

    然而她是相当放松的,显然也是并不认为这归元小妖会对张清和造成什么威胁来。

    “这妖物脑子挺好,能存住理智,烹调起来应该能补脑。”

    张清和即便是道心将塌未塌,也不忘说些绷人设的漂亮话,太阴听了是一阵白眼,倒是惹得一旁躲远的童儿一阵崇敬。

    张清和眉眼微睁,一颗袖珍,仿佛只有一人高大小的星辰魁首自身后显现,虽说只是一个虚影轮廓,但是自它出现开始,周遭的一切事物仿佛都不同起来。

    它带着主导一切天下兵戈的无上道蕴,将天地之间有形的争斗,无形的争斗所外化的权柄全然收拢在身,无可计量的星辰天光甚至盖过了雪后初霁的冬阳,将这番寒意直直化去。

    张清和原本收敛隐藏着的,属于法相的气息一瞬间爆发而出,连带着于镇安雄关前屠灭数以万计异化妖物的杀伐气势,直直向那龙落子盖压而来。

    龙落子那空无冷漠的水族瞳孔之中写满了畏惧于震惊——

    这个人族不应当还只是一个归元小修吗?怎么能够隐藏得如此之深?!

    但是随即,它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了。

    杀伐气,铺天盖地,足以使得惟一境妖魔都有所畏惧的杀伐气,汹涌而来,压得它喘不过气,那是以万记,以十万计妖族累积而成的积怨与血腥,人族可能没法嗅到,但是在它感受来,却粘稠到要把神魂压碎。

    其中有堪比中三境的妖将,甚至于上三境的大妖与妖王……乃至于一丝,他无法理解,也畏惧于揣摩的气息。

    “轰隆!”

    它近乎是一瞬间,便瘫软在了地上,倒地的声音惹得地面一阵,口里吐出带着咸腥味道的潮湿白沫,身体不住地抽搐开来,身子也不住地扭动着。

    但是直到倒地,那水族独有的,仿佛空无深邃,能观望到某方深渊的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着张清和。

    张清和对这感情再清楚明了不过……那是最为深沉的怨毒与乖戾,能在这种境地下还能做出这种眼神,实在是足以使人心惊了。

    这妖物仿佛觉着自己受到了玩弄,这压根不是一场捕食者对于被捕食者的猎捕,而是充作了这个少年手里头的玩具。

    它原本空无的眼神愈发的赤红,久而久之仿佛充满了人性,任是任何一人见着这东西的眼珠子,都会看到之中映照这自己的恐怖感。

    无它……是真的太像人了,先那仇恨的样子,都无比渗人,仿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使人觉着择人而噬的妖魔不可怕,择人而噬的人,才是可怕的。

    张清和看着它的气息渐渐萎靡下来,想着进上前来,给它轻描淡写地递上一剑,回到村子里给张三娘亲炖上一锅鱼汤,然而那龙落子的口中却突然发出一股子异样的声音。

    “咕噜……”

    “咕噜噜……”

    “啊也希……”

    这声音并非像是人类或者任意一种妖物能发出,最为直观的感觉便是,它足以与天地共鸣,更类同于一种,能够使人深陷于世界深处,陷入混乱与疯狂的失真低吼。

    张清和听到这些音节时脸上便一变,灵视又开,身形直直往前头冲去,仿佛再不阻止那头妖物,便要惹出什么天大的祸事来。

    “太阴!”

    还没等他使唤,太阴便往张三的方向飞去。

    而自灵界之中,张清和从这妖物的低吼之中解析出这样一段诡异的经文来——

    “天地开张,立地焚香。因怜世人,有神天降。三尊应合,五帝允同。水元仙母,妙道灵通。身合沧渊,地在东极。化身难计,万物相孕……”

    他镔铁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在手里,求活剑意凝聚于剑尖之上,宛若一道星辰流光与剑相合,不管不顾地往那状如水马的蛟首妖物眉心之中刺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好险

    这哪是什么濒死的哀鸣啊,这分明就是向着水母元君祈求神降的祷词!

    张清和任是怎么样也不会想到,一头这样的腌臜玩意,不过处在下三境,就能在灵界之中念叨出来这东西!

    冥冥之中就要有恢宏的伟力降下,天地之间涌动着湿漉的潮气,就连那渭水的支流,翻腾得都没有以往自然起来。

    张清和自灵视之间观望,大道天音与逍遥游的浮涂篇却也一瞬间周转到了一个极致——他第一次见那物时,毕竟是沾了太素的光,占了好大便宜,但是现如今虽说神魂的强度不同往日,但是能不能直面,还真不好说。

    他关于那东海归墟里头的事物的具体印象已经全然被斩尽,那东西究竟是本体还是显化于中天的里头的投影,尚未可知。

    求活一剑此刻也已经刺出。

    求活求活,既先求活,必先向死,剑已然出了,就全然不曾与自己留了空当与犹豫,这一剑与天滑相合,又因为情急之下出手,求活剑意的凝练程度比当日斩却受人控制的福禄星君时都要凝炼了一些。

    而太阴星君这一边,却早已一只玉手自玉简里头伸出,将张三与虚空提起,而后远远急遁。她神魂有些特殊,自然也能感受到那头龙落子大致要做些什么,她自己是不怕侵染的,然而张三没有张清和的道文护持,怕是一瞬间就要遭了殃及。

    张三呆愣着眼神被丢在远处一个小沙丘上,瓷娃娃一般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太阴玉简之内就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

    “在这待着,等你先生办完事。”

    随后这一方玉简也化作一道流光向龙落子与张清和所在的地界纵贯而去。

    虽说太阴在那日听着张清和与如意班的邪祟交战后的那番言语,早已知晓张清和不愿她多加插手往后的事物的意思,但是张清和碰上些意外,她终究也还是有些忧心的——

    那气息还在趋于沉重。

    分明是渭水畔,分明是严寒的冬月,却忽然有了一股子咸腥潮湿的味道,使得人的脑袋有些晕乎,无论是肉身还是神魂,都感受到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那窒息感之中又有一股子无法言喻的腐臭,藏得隐秘,深埋于灵界,自然,缺乏灵视或者若不是是像太阴这种感知异于常人的人,只会觉得天地之间被浓郁纯洁,仿佛径直源于仙神的水元灵息所包裹,温柔而舒缓。

    仿佛深潜于数万丈的海底,背后不知名的恐惧牵扯拉将着,以人族渺小之身,再也就爬不上岸来。

    这气息很熟悉,当日苏神秀就差点被这气息的主人拉扯过去,着了那鬼玩意的道。

    太阴赶了过来,正巧看到张清和一剑刺入那龙落子的眉心,捅破了层层鳞甲,但是显得着实有些吃力。

    镔铁剑在张清和把仙牙本源给催动耗尽之后,由于小星辰阵道则的摧残,它作为承载之具品质也自接近道器跌落了下来,比先前不是差了半点。

    水元气息依旧在累积,有舞动着的,不知其起止的触须仿佛自极东处而来——对于卑微渺小的人而言,它跨越了神夏,跨越了仙唐的州府,绕过了其间不知多少崇山峻岭,然而于这触须的主人而言,却只不过是出于某种机制,随手抽发出无尽腕足之中不起眼的一根。

    距离于祂而言无意义。

    待得那触须近了,便逼得张清和骤然咬牙起来——原本就到了极限的浮涂篇已然超过了它自身的负荷,有些难以应对这玩意。

    张清和却看也不看这导致他负担极其之重的触须,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是处理不了这玩意的,若是镔铁剑斩下去几剑,给它惹恼了,说不定会给他自己的眉心开个洞。

    然而场面虽有些逼仄,张清和显得狼狈,但是确也是属于他能够应对的突发状况——不然他早就撂下着麻烦事跑得远远的。

    毕竟榜九十九的采花君别的不说,身法却是闻名于麒麟榜间的。

    张清和感受着天地之间几乎能凝成水珠的水元灵气,咬了咬牙,原本一段剑意已尽,但是张清和偏生又强行聚起一口心气,使得镔铁剑上剑光再生,将那剑勉力刺入龙落子妖物的眉心里头,捣毁血脉深处的神魂。

    “死!!!”

    镔铁剑尖又是一阵搅动,那龙落子妖物瞪大了充斥着人性的怨毒眸子,眼中的光华终于慢慢消去,空无透明的水族眸子蒙上了一层阴翳一般的东西。

    它抽搐了几下,喉头似是哽咽,连声响都未曾发出来,滞涩的吞咽声嚅嗫了许久,脖颈终于重重倒在了地上。

    张清和第一剑与第二剑之间的间隔看似久,实则也不过是半息之间,那水马一般的龙落子妖物甚至于都来不及念叨完那请神的祷词。

    而天地之间浓稠的水元灵气仿佛感受到这妖物生机的消散,也随之逐渐稀薄开来,那股子潮湿的气息往东方退去,某种伟大的意志所造就的压力便自此刻消散,不见了踪影。

    而先前那些变化,仿佛只不过能浸透张清和在素白的衣衫,将上头沾染了好些水渍一般。

    妖物蓝色透亮犹如胶质一般的血液流淌了出来,散满了半边的河滩,淡淡的灵气发散着,搭着独属于水族的腥味,使得张清和微微蹙眉,他有些忧心这玩意料理出来的口感。

    “噗……”

    正也是思虑之间,他面色一白,一口逆血又再次喷出——他当日强行催动星辰阵过载,已经是有伤在身,今日却又是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骤然催动灵元,又两次积蓄起剑意,损了心念,对于他来说损伤也不小。

    这龙落子正巧也给他自己补补。

    太阴飞到他的身侧,似是绕着他观察了一番,只见着是气血再次亏空,神魂有些虚弱后安下心来——小伤,天宫里的人可不就经常遭这罪?只要不是道伤,都在小伤的范畴内。

    “有些危险了。”太阴星君关切道。

    “是啊,太险了,这妖物的肉差点就异化污染,不能入口了。”

    张清和关注点却显然不同。

第三百三十四章:秘密

    太阴星君差点有些错愕——她自认为自己所行所思都因为理性要压着神魂的原因,经常异乎凡人,却没成想张清和在吃上头,想法会如此的清奇。

    分明自己都吐血了,那东西差点就要请头邪物下来了,张清和却还想着这具妖物的尸身究竟能不能吃。

    “先前从镇安回来,归元妖物都是甩给老郭随意烹调的,到了张家村,却是今时不同往日,得自己动手了。”

    张清和看着这具几丈的妖物尸体摩拳擦掌。

    “也不知道能有多少肉。”

    张清和手里握着镔铁剑,就要上去挑掉这怪物的一身鳞甲,抽筋扒皮,给它好生安排上。

    张清和没有犹豫,说罢便“呼哧呼哧”地动起手来,看着那活络劲头,一点也不像之前的那个颓废公子哥——

    这大抵是因为,人生不论遭遇何种困境,人总归是要吃饭的。

    要是中天上帝身上拿下来的那颗眼珠子现在睁着,而非是眼下这般睡得极死,犹如石质的灰褐,恐怕会一个白眼背过气去,眼底本来就深沉的怨毒又加深好些分。

    这是拿它当菜刀使呢!

    不过正处理肢解着,张清和却冷不丁问起太阴星君来——

    “你说这玩意儿,是水族培养出来的?”

    “是,水族将这类妖物奴役了万年,将一身乖戾之气驯服得彻底。”

    太阴星君口中的“乖戾”之气自然是对比其余低境妖物那全无理智的状态。

    “哦……水族供奉的神祗亦然是水母元君?”

    张清和表示了然,手上不停地剖开这龙落子的鳞甲,将一次次角质劈砍剥解开来,露出里头状若水晶,晶莹剔透的肉来。

    太阴星君自玉简里摇了摇头,又忽而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玉简的状态,于是又出言道。

    “水族一贯神秘,就连天宫流通的相关记载也是寥寥。”

    “必定与水母元君有着关系……还有这超乎寻常的妖物神魂,好似也有着什么蹊跷。”

    张清和很是笃定。

    他又将这妖物的脊背直直剖开,随手甩去几道剑光,按着骨节将这妖物的肉分作几份,又将早已清作一团的内脏挑飞,刚想着往河里一扔,随即又是一愣,于是引动灵元施展了一道自苏神秀处得来的雷法,将这一团腌臜事物劈作焦炭,又随即碾作尘泥。

    “水族不都在沧江与东海边栖着呢嘛,怎么渭水这头也有呢?”

    他先前钓上来的时候,听完太阴的解释就很是纳闷,这东西在渭水里头都能理解,然而张家村这处河流,却是渭水最最不起眼的一处支流了。

    固然他不仅仅自气息,在命理之上也吸引着异化的东西,但是这只不过是一头轻微异化的妖物,就算与水母元君有关,那也和他挨不着边的。

    “并不清楚……或许这头龙落子并非为你而来,而是易欲去往哪里,却偶然路过。”

    太阴星君听罢沉默了一会,才给出一个较为贴合的回答。

    偶然?

    张清和想起了周槐安口中水族与张家的纠葛,想起了东海归墟与蓬莱的秘密,这一切仿佛一张罗织的大网,若说水族出现在蓝田其他地界还好,可他们却偏生出现在了张家村附近,这实在使得张清和不能不联想。

    这必定不是偶然……他更加断定张家村的隐秘牵扯着张家与水族。

    按照太阴的话来说——就算近仙世家有如此之多的无灵根者是一项丑闻,那他们大可以养在张家青云天之中,既是更加保险,也不至于失了德行,但是缘何要安排这么一个村子呢?

    不仅如此,他们以为这麻烦事,还得大费周章地每过一段时间便解释一些弃婴的来由,更是不加衣食上的帮助,使之真正成为蓝田里头一处不知名的小村庄。

    张清和想到诸多巧合的必然性,又回忆起那戏台班子的稻草邪物来——他不曾自福禄星君与茹姑娘身上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只能通过法相与外在形象来判断那东西是木元古仙一系。

    “会不会也和张家有关……那戏台班子走了整个蓝田,把好些村子都染掉了,这实际上只会增大暴露的风险……侵染凡俗对于本源的助益,相较于吞没一尊修士来说,微乎其微。”

    张清和颔首细细推敲了片刻,又将大部分肉收到了玄囊里头,掂量出一份分量不小,灵息也充沛的肉来,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太阴星君说道。

    “星君代我去知会张三,叫他过来。”

    太阴于是不情不愿地揪着那小童儿的衣领褶子又往回走,听着这素锦少年给这青衣童儿交代事儿——他将大袖背到身后,面目肃然,已然颇有些先生相,倒不像是假正经。

    “背上这块肉……这是你娘的药。”

    张清和将折起的布包往张三小小的肩膀上一放——这包裹起来的妖肉看着分量小,但实则有个几十斤的分量,张三身子一低,但是听着这是自家娘亲的药,有挺起脊梁来,硬气地背着。

    “还有,知会村里人,让他们别张罗如意班的事了,白费财力。你叫几个人将这一地的浮涂捡了,过冬的食物便是着落了大半。”

    张清和指着渭水的滩涂,张三便也跟着望去——那一地慌不择路飞上岸来,两腮流血而死的浮涂,密密麻麻地铺作了一片,有些还在无力地弹跳着,似是因为方才充沛的水元气息延长了些许生机。

    这是一片浮涂造就的田野,而使得它们惊恐上岸的罪魁祸首,刚刚才被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先生给肢解作了几块大肉,最精华的一块就在自己身上背着。

    “啊……啊好。”

    张三也没有想到,张清和居然还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原以为神仙都是不食五谷,一心研究那个什么来着……天道,对,天道的求道之人呢。

    想到这,他看着张清和有些清瘦但是挺拔的身形,有些乐呵。

    “怎么了?”张清和拧眉。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先生也吃鱼!”

    张三原本想蹦哒,不过被身上的妖肉担子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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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名状的道尊介绍:
先生,何为修仙?
无外乎升格。
升格……可得大逍遥否?
否也,升格,直面大恐怖。(书友群:1041692026)
既如此,诸生灵为何修仙?
下者治人,中者求活,上者斩道。
何为斩道?
夫子轻揉青衣童儿,淡淡扫了眼仙气缭绕的四周,在青衣小童看不到的境地里,这方世界遍布着模糊的血肉与戾煞,耳边怪诞的嘶吼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神魂,天穹的隙间里,外魔探出了杂乱无章不成形状的指爪。
他嘴角抽了抽,福生特么了个天尊,望着头顶不可名状的数万尊仙神,特别是正中间最吓人的那三位,头都要炸了。
我叫张清和,这个见鬼的假修仙世界里唯一的真修,我为自己抬棺……不可名状的道尊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可名状的道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可名状的道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