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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昇之时     问理txt下载     问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首战告捷

    黎明时分,营寨的某处帐中,苟建名看了看面前被五花大绑的十几名黑衣人,又看了看一旁风轻云淡的柏秋寒,不由无语。

    这些人基本都是两大城市和游者联盟的探子,经历一夜的审问,大略的情报也吐露了一些——当然也并没有什么重点,那些势力也并不会让这种身处危险中的远端人物掌控重要情报,而苟建名也不敢真的刑讯逼供这些人。

    所以令苟建名吃惊的是,柏秋寒居然真就在短短一个小时内把探子全抓了出来。

    而在柏秋寒大概讲述了精神力的作用之后,苟建名就感觉到了自己的眼界还是太浅,同时他也明白了,柏秋寒在战阵之上是多大的杀器。

    曾经的柏秋寒并不想多造杀孽,就算打心底里看不起大部分灵元界人也是一样,但数月后的今天,他已不惮将挡在前路上的东西扫除。

    “希望拦路的人不要太多。”柏秋寒的感慨并非虚伪,杀戮只是手段而非目的,若凡事都要以此解决,那也偏离了他的路。

    苟建名在柏秋寒冰冷的话语下听到了无奈,他没有说话,因为这样的事情是无法劝解的。

    苟建名正想命令下属将这些人严加看押,却突然有一名黑衣男子似乎认出了他,本来瑟缩在角落里的男子猛然站起身来,就想要向苟建名冲去。

    这名男子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不谈他被牢牢捆缚的双手,就以他那连最初级练气士都不如的实力,双脚才刚刚离地,就被苟建名反手按在了地上。

    “你认识我?”苟建名不记得见过此人,于是皱眉问道。

    “苟一九,你也就现在能嚣张一下了!”男子恶狠狠地说着,似乎现在被制住的不是他,而是苟建名一般。

    “陈惠的人?”苟建名并不觉得两大城市与游者联盟的人会愚蠢到看不清形势。

    那男子面色一白,虽未说话,但已是不打自招。

    苟建名冷笑一声,他和陈惠明争暗斗多年,在他的控制下还算是双方各有死伤,有什么人怨恨自己实在太正常不过,但此人敢于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只能再让他感觉到敌人的愚蠢。

    见苟建名一言不发,甚至身上的力量也渐渐减轻,这男子胆子又大了起来,或许是既往多年苟建名的忍让给了他信心,他又对着苟建名咆哮道:“苟一九,你还是马上投降为好,陈老大的军队不日就要把你这点微末力量踏平,到时候你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听着鲁莽而不识时务的挑衅,苟建名和柏秋寒倒还没什么表现,另一边属于其他势力的探子们却是大骇——他们自忖以苟建名的身份地位,就算抓住他们,也绝不敢做些什么,最多就是向他们身后的大人物们讨点好处,他们的性命还可保无虞,是以在审问之时他们也很配合地说出了出身来历。

    可是现在……

    没人敢保证那个游者会不会在无脑挑衅下愤怒,又会不会在愤怒之下做出同样无脑的举动。

    可那名男子却好像没有看到其他人的目光或出声暗示,依旧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瞥着苟建名。

    苟建名自然不会发火,倒不如说他更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而非只是增加十几个消耗粮食俘虏。

    “哦,陈惠那老东西凭什么这么嚣张,这么多年,他还不是被我压制得地盘越来越小,也不见他放半个屁了?”苟建名眼珠一转,故作不屑地说道。

    见苟建名“死到临头”还敢大放厥词,这男子也是大怒,更顾不上自己身在何处、在和谁对话,一句话几乎就脱口而出:“今时不同往日!陈老大背后可是有……”

    话语戛然而止,男子自知失言,可是苟建名和柏秋寒哪会遗漏这种重要信息。

    “来人!”苟建名立刻叫来手下,让其将这名男子带下去仔细拷问——对于陈惠的手下,苟建名可绝不会客气了。

    “各位不要惊慌,”苟建名扫视着其余探子,堆出了和煦的笑容,“我苟建名不是那种蛮不讲理之辈,等这边战事一了,自会恭送诸位回去。”

    诸家的探子这才松了口气,坐姿也变得放松起来。

    只有柏秋寒注意到了苟建名背在身后那紧紧攥住的双手——如果不是形势所迫,谁又愿意对这些小小斥候陪笑脸呢?

    “终归是实力不够,又让先生见笑。”走出帐去,看着渐起的朝阳,苟建名露出了落寞的笑。

    柏秋寒思忖数秒,而后才沉声道:“虚以委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初心仍在,就不算是跪下。”

    “但愿如……”苟建名刚说出数字,眼神却骤然坚定,“不,是一定要这样,不然我所经历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柏秋寒没有再说话,面前的男子早就决定了他的路,多言也只是无益。

    “看来陈惠准备开战了。”平复心情的苟建名低声说道。

    “何以见得?”柏秋寒皱眉。

    “不然那小子会那么嚣张?”苟建名展颜一笑,道:“就算跟着陈惠让这些人失去了对危险的判别能力,多年的本能还是存在的,敢在更强者面前表演,必有所峙。”

    说到这里,苟建名摇了摇头,笑容更深了,“最迟明天,甚至今天、现在,他就会打过来。”

    “他身后有人,想来已不缺给养,会这么激进吗?”柏秋寒问道。

    “我了解他。”苟建名冷笑一声,“他会这么做的!”

    “那你……”

    “当然,我已经准备万全,就看这场戏能欺骗多少人的眼睛了!”

    就像是要印证苟建名的话语般,寨角的塔楼上射出了示警的响箭,而后便是警铃大作。

    虽然还远在柏秋寒精神力感知范围以外,但他的身体却已经感觉到了大地传来的脉动——距离营寨数百米的地方,为数至少三百的骑兵正向这边冲杀而来。

    “愚蠢!”柏秋寒本对陈惠这个人没什么直观的感受,但而今所见,这片地域的另一位大游者的确担得起这两个字。

    以机动兵力袭营虽不甚合兵法,却也不是没有成功案例,但不趁夜色而动、更不掩藏行踪,甚至让骑兵将步兵远远抛在后面、俨然不把苟建名当一回事的做法,不得不让人摇头叹息。

    “能和这种人玩这么多年,你还真是够辛苦的。”想到强行拉低自己水平和陈惠周旋多年的苟建名,柏秋寒也感到了同情。

    苟建名苦笑一声,“不说这些,先回帐中,还有事要先生帮忙。”

    虽未特意安排,但苟建名准备的方案里也演练了这样的情况,而且还是在有预警的情况下,所以他手下的游者并未慌乱,当陈惠的骑兵到得营寨之前时,面对的就是列队整装的精良之师了。

    营寨门口设置的路障已经大大减缓了骑兵的速度,当偷袭变成正面战斗、且骑兵失去了速度的时候,兵种的优势也不再那么明显了。

    林立的长枪泛出星般银光,因心中的疯狂与上头的许诺而来,这些不少都是临时募集来的骑兵心中本就没有坚决信念,在遇到阻碍之后,竟有不少人都萌生了退意。

    但这种情况,就算是陈惠也已经考虑到了,在队伍最后的督战队手中的钢刀让前方的游者们打消了撤退的念头,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去。

    骑兵的强行冲击,就算是苟建名手下的游者训练有素,也难以完全抵挡,不过苟建名本就不打算以第一道防线挡住陈惠的进攻,所以在双方各自留下几具尸体后,苟建名的手下就开始撤退了。

    陈惠方的游者显然无法分辨溃退和战术撤退的区别,眼见敌人后退,便重新抖擞了本不算高昂的士气,向营寨深处冲去。

    “照计划再退一阵,就开始反击。”苟建名坐镇中军大帐,听完手下的汇报,而后指挥道。

    苟建名是第一次坐镇中军指挥,将细节交给下属,现在看来,前线的指挥也算进退有度,是以现在的他正面带笑容。

    陈惠方那名被俘虏的斥候瑟缩在在大帐角落,衣服地下浸出的鲜血显示出他在短短时间里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他紧张地望着高高在上的苟建名,在竭力思考着苟建名为何会让自己留在这里。

    “不要紧张。”苟建名忽的转头看向那男子,露出了诡秘的笑容,“你都招了,我不会为难你的。”

    “你……你想干嘛!”男子的声音再不复先前的嚣张,只余畏惧。

    “不干什么,只想你这一战结束之后,把你看到的一切都告诉陈惠。”苟建名笑道。

    “苟一九,你觉得你还有下……”男子的话语终究是在苟建名那逼人的目光下渐渐收敛,同时在听到双方第一次接触的结果之后,他心中那绝对的自信已经分崩离析。

    “所以你可要听仔细、看清楚了!”苟建名走到男子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就如同是主人对宠物的爱抚一般。

    但男子并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与之相反,他感觉到自己、乃至陈惠老大他们都犯了严重的错误。

    “一定要活着回去、一定要让‘他们’把这小子灭了,一定……”男子心中的念头疯狂转动,但是他忽而又想到——难道自己只有陈惠这一条道路吗?

    但当男子对上苟建名的眼睛时,他就知道自己突然升起的念头有多么可笑。

    投降等于死。

    男子看出了这样的意味,于是他明白,在他被俘、并展现出自己是陈惠手下的那一刻起,他就变成了苟建名的棋子,不被允许拥有思想、也不允许反抗、只能按棋手意愿挪动的棋子。

    不再理会那男子,苟建名转头对柏秋寒说道:“先生可能掌控此间战局了?”

    “可以。”柏秋寒点了点头——他的精神力应用虽已比刚出道时强上不少,但感知范围却无太大变化,苟建名连退两阵,除了示敌以弱诱敌深入以外,也是为了让柏秋寒掌握战局,从而辅助他完成下一步计划。

    “两阵已经退完,我何时动手?”在这些探子面前,柏秋寒却一直没有抱着小叶,而是将她安置在隔壁的帐篷中,两手空空的他看着苟建名,好似随意地问道。

    本来两人的对话让墙角那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随着斥候来报、苟建名手下的游者果已退后两阵时,他的心中已经升起了对柏秋寒深深地惊恐。

    现在却似乎没有跟他演戏的必要,而如果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这个青年身在帐中,就已知晓数十米、甚至百米开外发生的事情了?

    无法理解的事物会给人带来恐惧,而苟建名需要的,就是让他将这份恐惧散播出去。

    “可以开始反击了,就拜托先生了。”

    苟建名笑着,而柏秋寒则是轻轻点头,仿佛这场人数过千的战斗就是场儿戏一般。

    那名男子只觉天旋地转,仿佛这片空间的空气都被抽净了一般让人窒息。

    而战局也真如儿戏一般变化着。

    在苟建名的命令下重整战阵准备反击的游者们,却突然发现他们的敌人突然停滞下来,本来向自己头顶劈砍的马刀也戛然而止,只有战马打着响鼻的声音好像还证明着这个世界并非静止。

    停滞只有瞬间,但苟建名的手下显然训练更加有素,所以在一切又流转起来的时候,他们没有如他们的对手那般陷入慌乱。

    瞬息之间,态势就已大变。

    失败感是会传染的情绪,在组织不强的军队中更是如此,陈惠的部下不论如何也够不上组织有方,所以在前列的数十骑兵倒地之后,督战队的钢刀也再阻止不了溃逃了。

    溃败的骑兵,好巧不巧地正撞上紧随骑兵杀进来的步卒,两相冲撞,人的惨叫、马匹的嘶鸣不绝于耳,场面之混乱,就算兵圣再生,也难以稳定住局面了。

    面对这样的敌人,只消一次冲击,就足以将战斗建制彻底破坏,但苟建名的部下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保持距离,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同时开始救治己方伤员。

    “但愿陈惠能明白,他打不过我,而有先生在,接下来的战斗也没有意义。”站在箭楼之上,苟建名俯视着泾渭分明的战场,摇了摇头,只是他的言语中满是尽人事的意味,显然并未怀着多少希望。

    “你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么说,但真的只能看天意了。”柏秋寒拍了拍苟建名肩膀,低声道。

    苟建名试图通过那名斥候将己方的强大以及柏秋寒的存在展现给陈惠看到,能让对方犹豫、乃至退兵便再好不过,这一点计算柏秋寒十分清楚,但是……

    “多半只会认为我是挑衅吧,如果是原来,或许他会思量一番,不过现在他身后的势力,应该不会让他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柏秋寒想起从那斥候口中的来的消息,却仍未能从中分析出站在陈惠身后的、那座陌生城市的目的所在。

    “现在只是猜想,但也许,我们并非没有一丝生机呢!”苟建名的脸上却出现了光彩。

第一百二十章 明城的军队

    “蠢才、饭桶!”陈惠怒不可遏地看着一营的败兵,对自己的副手咆哮着。

    在陈惠的盛怒之下,这名游者早已是冷汗淋漓,他正要找理由把自己从这场大败中摘出去,却突然想起了一人。

    “老大,派到苟一九那里探查的人逃回来了,您可要见一见?”

    “哦?”陈惠的怒气收敛了几分,他抚平因愤怒而翘起的络腮胡须,寒声道:“让他来大帐见我!”

    语罢,陈惠再不看这游者,甩手去了。

    这名游者终于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算是逃过一劫,他不敢怠慢,赶紧将陈惠的命令吩咐了下去。

    “你是说苟一九一直在隐藏实力?”陈惠皱眉看着面前的男子。

    叫做赵武的男子便是被苟建名放回来的斥候,此刻他身上那满是血迹的黑衣已经被换成干净麻布衣服,只是他苍白的面色和无神的双眼,还显示着他在肉体和精神上受到了怎样的冲击。

    隐瞒了自己被俘后在严刑下吐露情报的事实,赵武只说是自己趁乱逃出来的,而后他就如同苟建名计划中的那样、将所见所闻尽数告知了陈惠。

    “苟一九军中还有个能在百米开外就能感知到我大军动向的高手?”陈惠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赵武点头。

    “苟一九这小杂种究竟向干嘛?”陈惠虽无智慧、又刚愎自用,但终究是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大游者,自然明白这一战其实是苟建名放了他一马,不然他连收拢外面那些败兵的机会都不会有。

    “想让我知难而退?”陈惠有些犯难,就这样退兵而去未免虎头蛇尾,传出去极影响他的名声,可若是真的死战,按赵武所说的情况来看,他恐怕没有半点胜算。

    “你……没有瞒我什么吧?”陈惠挑眼看着赵武,宽厚的手掌在腰间的刀柄上轻轻摩挲。

    “小……小的怎敢?”看到陈惠的动作,赵武只道是陈惠看出了什么来,一面扣首的同时,手掌也按住了偷藏在怀中的匕首。

    “哼,谅你也不敢。”陈惠冷哼一声,手掌从刀柄上挪了开去,又道:“依你所见,我是战是退?”

    赵武背后又出了一身冷汗,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身体发出抖动,颤声道:“如此大事,小的不敢妄加评论。”

    “让你说你就说!”

    咆哮声让赵武的身体又是一颤,他微微抬起头,却看到眼中已满是不耐的陈惠,又一次把手放到了刀柄之上。

    “小的以为,还是撤退为好!”赵武心知躲不过去,豁出去般地大声吼道。

    “说说缘由。”陈惠的声音却缓和了两分。

    “苟一九隐藏太深,谁都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实力,贸然和他对抗太过不智。”听得陈惠语气缓和,赵武的声音也大了些。

    “嗯,继续说。”

    “何况他手下留情,肯定有其他忌惮的东西,我们大可静观其变,等苟一九陷于其他事情时再转守为攻,定比现在这样盲目的打下去要好!”

    听到陈惠的首肯,赵武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然而他的说辞也毫无疑问切合了苟建名现在的利益。

    他无法忘记那人的目光,那是比他的主子陈惠更加强大而恐怖的存在,他不知道再打起来结果如何,他只知道如果结果没能遂那人的意,那人和那个年轻高手绝不会放过他第二次。

    欺软怕硬是所有游者的生存法则之一,陈惠也不例外,虽然心中对苟建名恨的牙痒痒,但一听说对方实力更加强大,什么深仇大恨都能先抛诸脑后。

    就在陈惠已萌生退意之时,却听得大帐之外传来一阵笑声。

    “陈惠,你可不要被这小子蛊惑了,他早被苟建名收买了你看不出来么?”

    这声音的源头离这大帐起码有数十米距离,但却一字不差地传入了二人耳中。

    赵武面色大变,连忙叫喊道:“大人,我是一心为老大着想,绝无叛变之举啊!”

    ——赵武虽出言辩解,却也不敢顶撞此人,因为此人的身份也绝非他能反抗的。

    陈惠正待说话,却见大帐厚重的门帘一扬,一名男子已经走了进来。

    此人中等身材,身上的丹红色袍服乃是丝绸与上好布匹混织而成,而他那张白净无须、说不上英俊却也端正的脸,就更不是风餐露宿的游者可有了。

    陈惠一见此人,面对下属的倨傲瞬间便被恭谨所取代,当即便从帐中最高位走下来,向男子一鞠躬道:“朱将军!”

    这男子正是负责联络明城和陈惠的明城使者,明城二十二将军中位列第二的朱涛,多年之前已经达到灵元脱体境界的他,虽不像映城的吴昕、秦延年一般接触过灵界源气,但也是这境界中的佼佼者,不论地位,光是以他的战斗力,就能够在陈惠这营寨来去自如,由不得陈惠不对他表示尊重。

    “陈惠,城主大人花大力气支持你,你就打算这样退兵了?”朱涛虽然笑着,但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朱将军,可是那苟一九……”陈惠虽然被朱涛眼神所摄,但还是艰难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你就被这小子的话语瞒骗了?”朱涛指着赵武,笑容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大……大人、何……何出此言?”面对陈惠,赵武都还有拼死一搏的决心,但对面前这个站在灵元界金字塔顶的人物,他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那个苟建名是故意养着你陈惠,好把这片地域从我等眼中摘出去,这人显然是被其所惑,又来哄骗你的!却怎瞒得过本将军?本来你这弹丸之地,本将军是正眼看也不想看的,是城主大人、总管大人自有大计,本将军才纡尊降贵来到这破地方,找上你乃是你不知多少世修来的福分,你还妄图有所保留?难道不知我明城要灭了你再随便扶植一人只是举手之劳吗?”

    朱涛说话毫不客气,言语间根本没把陈惠放在眼里。

    虽然心中已经怒极,但陈惠面上却不敢有半点不恭,只能埋头低声道:“将军教训得是,但那苟一九实力超出预想,我的部下新败,这……”

    “区区游者,何足挂齿,城主大人早知这边不会顺利,已遣五百铁骑驰援,再有二三日也就到了,到时有本将军统率,还怕一个小小苟建名?”朱涛傲然笑道。

    陈惠心中愠怒,暗道你明城若早知道,何不开始就调兵相助,平白让他损失不少手下。

    然而这是明城的敲打也好、是误判也罢,陈惠终究不能把心中所想摆在脸上,既已仰人鼻息,那他便再不能做那个为所欲为的大游者了。

    “多谢城主大人,多谢将军。”陈惠拱了拱手。

    见陈惠一脸不情不愿地模样,朱涛稍稍收敛傲气,笑道:“总管大人说了,如此事成,你可以在明城内购置房产定住。”

    陈惠无神的眼睛猛地瞪大,随后喜悦不可遏制地出现在他脸上。

    若以所掌握的资源而论,陈惠并不逊于多年前进城居住的许多前辈游者,但随着城市内势力资源渐渐饱和,他就算实力足够,也无入城定居的门路。

    别看陈惠现在嚣张横霸,他心中其实清楚,就这样下去,等到自己老来无力,总有人会想取自己而代之,在灵元界,那是不新鲜且终将发生的事情。

    而朱涛一句话,无疑就是让他后路无虞,对于绝大多数的游者来说,这是求都求不来的好处。

    所以陈惠心中的怨怼瞬间便不翼而飞,看向朱涛的眼神也再不像是看着压在头顶的大山,而像是看着救了他全家性命的恩人一般。

    “城主大人和将军如此信任陈某,陈某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惠向朱涛深深一拜,便抽出腰间佩刀,像赵武走去。

    “陈某这便宰了这蛊惑人心的小贼祭旗!”

    赵武吓得亡魂皆冒,但却实在不知如何在朱涛的眼皮子底下逃脱,就在他准备用暗藏的匕首做殊死一搏时,朱涛却突然喝道:“慢!”

    “将军何故?”陈惠钢刀停在半空,一脸疑惑地看着朱涛。

    “我还有事要问这小子,你先去安抚败兵,准备和本城部队接洽吧!”朱涛摆了摆手,道。

    “那将军自便,陈某去了。”陈惠回刀入鞘,再向朱涛一躬,转身出帐去了。

    “苟建名,苟建名,嘿!居然藏得这么深吗?”朱涛看着陈惠离开的背影,双眼微眯。

    那支五百人的军队确实存在,也确实有为这边压阵的目的,但却不是主要任务,而是另有要事,在明城原本的计划中,区区苟建名之流,给陈惠的支援便足以消灭了,谁知首战陈惠就已溃退,竟然到了要动用这支军队的地步。

    “此间之事,还是早些报知总管大人。”朱涛思忖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仍跪在地上的赵武。

    赵武只觉是被毒蛇盯上一般,浑身一颤,他很清楚,虽然逃脱了死亡的厄运,但落在这个根本不把游者当人的明城将军手上,也许并不会比死强上多少。

    “陈惠,一直没有动吗?”从斥候口中得到情报,苟建名便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他在等什么?支援?”柏秋寒也疑道。

    “明城的增援么?”苟建名苦笑不已,“但到现在,我还没有得到明城那边有调动的消息,除非……”

    “除非早有人埋伏在这边了。”

    “我自认为还不值得让那些堂堂明城如此重视,看来我猜想得不错,我们是真卷入大事件里了。”苟建名这样说着,却并没有透露出太多不安,他虽不知暗地里是怎样波涛汹涌,但他明白,反倒是在这样的乱流中,他才能寻到一线生机。

    “我去打探吧!”柏秋寒提议道。

    苟建名陷入了沉思,他自知手下斥候虽训练有成,但碍于自身修为不足,还是无法深入调查敌营。

    相比之下,柏秋寒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不过柏秋寒毕竟是他这边最后的底牌了,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他就再无法抗衡那些庞大势力,即便是他,一时间也陷入了纠结。

    “不用担心,就算是城主级别的人物在,我也能逃回来。”柏秋寒笑道。

    柏秋寒倒是没有夸大,空玄碎宇步傍身的他,哪怕遇到一般的先天级别,也不再像曾经那样连逃命都做不到了,他也不相信,灵元界的城主都是尚华夜那样恐怖的存在。

    “既然先生这么说,我就不阻拦了。”苟建名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既然柏秋寒胸有成竹,他也愿意投注信任。

    “只是先生,这孩子是否……”苟建名看着小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孩子……跟着我吧!”柏秋寒叹息,“我与苟先生说过,我非是不相信先生,只是这孩子与我分开留在营中,只怕……”

    “我知道了。”苟建名点头,他本是担心柏秋寒的安全才有此一问,既然柏秋寒做下了决定,他也不便反对,而且他敏锐地感觉到,不能再在小叶的身份上深究了。

    “天黑应该要不了几个小时,吃过晚饭我便出发吧!”柏秋寒满怀歉意地看着怀中的婴孩,在这孩子灵魂深处的“她”,其实才是这灵元界最危险而又最安全的存在,只是他永远也不希望再有需要“她”使用力量的那一天了。

    她与“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现在只要在他的怀中快乐成长就好了。

    但哪怕是这小小的愿望,在灵元界也如此难以实现,而柏秋寒能做的,也只有为之努力罢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打探

    小叶每天睡的时间更长了,几乎除了基本完成生理需求就是在睡觉,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极为不正常的。

    柏秋寒知道,这是界灵所说的“融合”所致,然而这是他无法逆转的现实。

    换上夜行服,将同样包着黑布的襁褓固定在胸前,柏秋寒告别了苟建名,压下了识海深处的鼓噪,投身没入黑暗之中。

    陈惠的营寨并不难找,柏秋寒没要斥候引路,照着情报所说方位,凭借着自己的精神力,就到达了目的地。

    过了饭点,天便已黑透,似苟建名这样的军阵基本就开始了休息,而陈惠的营寨却还是灯火通明,远远就传来木柴燃烧与酒精的味道。

    用食物和酒来安抚战败的情绪固然可行,但长此以往,只会让整支军队的警惕性与战斗力下降,譬如现在,已无人看守的箭楼让柏秋寒直如入无人之境,躲在阴影之中,迅速接近了营寨中心。

    陈惠在大帐中设宴,只是席中却未见朱涛的身影,而其中话语交谈也没有什么营养,除了对陈惠大拍马屁之外,便是谈及统一这片地域之后要如何庆贺,丝毫没将他们才经大败的事实放在心上。

    柏秋寒在外听着,心情却愈发沉重,陈惠等人的自信绝非毫无来由,看来明城果然在暗中出手了。

    听了一阵,柏秋寒仍旧没有获得有价值的消息,那要得知实情,手段就十分有限了。

    从帐上被破开的缝隙中,柏秋寒默默看着坐在高位的陈惠,终究还是暗自摇头——至少现在,苟建名还需要陈惠这个缓冲。

    那只有更危险的办法了。

    柏秋寒的精神力扩散到了极致,几乎将整座营寨笼罩,他想找的那人虽是灵元界一流人物,但终究其对精神力没有涉猎,绝对无法发现他的窥视。

    也许是天助,他所寻到的位置靠近营寨边缘,如若出事,就是跑路也要方便些。

    不到百米的直线距离,就算中途仍有巡逻的游者,也无法减缓他的速度,于是他很快到了与这座营寨其他地方显得格格不入之地。

    相比起整座营寨的明亮,这一片数座帐篷大是大了,却没有半点烟火气,甚至用来照明的几盏灯笼,也在夜风的吹拂下仿佛随时都要熄灭。

    这里没有任何游者看守,此间的主人也绝不会让陈惠的手下帮他看门,城市的将军,大多会有这样的傲气。

    这里正是明城将军序列中第二人、朱涛的住所,只是之前从赵武的口中,柏秋寒也无从判明此人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层次,所以还是一切小心为上。

    朱涛似乎并没有带什么随从,至少柏秋寒的精神力只在这片区域中感受到寥寥数人的气息,甚至没有这些营帐后的马厩里喂养的马匹多,不过想来朱涛负责联络,大概只带了少量斥候,最多几个仆人俯视起居,就没讲究什么排场了。

    但这片区域也并非绝对寂静,至少夜风中还隐隐传来了微弱的、满是痛苦的呻吟声。

    柏秋寒早就感知到声音主人的身份,他叹了口气,空玄碎宇步踏出,便到了声音传出的帐篷外。

    不敢再在这帐篷上破开口子,柏秋寒将精神力探入帐中,其间情景便尽数浮现在他识海之中。

    被滚烫烙铁、盐水、马鞭等物品包围的,自然只有赵武了,在苟建名营中已经饱受折磨的身体,在这里又添了新伤。

    朱涛当然不会自己动手做这种脏活累活,他带来的几名随从却并不缺少这种技能,所以他就坐在帐篷的角落里,带着微弱的笑意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怎么,还不想说?”一名随从拿着烧红的烙铁在赵武身上比划着,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要将哪块皮肉烧熟。

    “我、小的……知道的……都、都说啦,求将军大人放过小的吧。”

    赵武带着哭腔的哀求并不能打动这些明城来客,那名随从只是冷笑道:“你明明还有所隐瞒,还不从实招来!”

    而后便不等赵武回话,各式刑罚便已加诸其身。

    赵武显然并不是口风紧凑之人,老早就将所有一切吐露,以朱涛的阅历自然不会看不出这一点,所以他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消除内心的怨气而已。

    赵武眼前的迷蒙让他看不清眼前之人的表情,这场拷问进行了这么久,他其实心里已经明白,朱涛大概是不打算放过他了,哀求也不过是凭添这个明城将军内心施虐的快感而已。

    但是他不想死,所以他仍用那逐渐微弱的声音求着饶,哪怕明知只是徒劳。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最后一分意识都要失去的赵武,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张白净的脸。

    “将……将军,我……真……没……慌啊!”赵武仍想求饶,但口中涌出的鲜血与逐渐丧失知觉的身体,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我当着你的面说出了计划,你难道真觉得还有活路?”朱涛咧嘴一笑,露出了森白的牙齿,宛若噬人的凶兽。

    听闻此言,赵武终于感到了绝望,不过他心中也隐约有了解脱之感——将事实说出口,想来朱涛也终于厌烦了。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死亡都是解脱。

    朱涛满意地看着这个已经彻底失去希望的玩具,退开两步,对旁边两个随从挥了挥手。

    那两人会意,将手中刑具抛下,转而抽出了短刀。

    眼见赵武便要身死,那两名随从却突然翻个白眼,竟就这么仰头栽倒在地。

    “何人!”

    朱涛也是脑中一痛,但他毕竟灵元脱体修为,远非他两名手下可比,刹那间便回过神来,抽出佩剑在手。他打量着出现在帐中的黑衣蒙面人,却发现根本看不出深浅,以至于那人抽刀斩断了捆缚赵武的绳索时,他都没有出手。

    偷袭之人的然是柏秋寒,他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因为听到了那句关键的话语。

    用余光扫着浑身是血的赵武,柏秋寒并不认为这种草菅人命的游者有被拯救的价值,但如果此人掌握他和苟建名想要的信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是何人?”朱涛皱眉,问了相同的问题,眼前这个人,实在让他看不出深浅。

    “我要带他走,将军给个面子?”柏秋寒也不知故意拿捏的嗓音能不能骗过对方,但如果可以,还是尽量掩藏身份的好。

    “你在说笑?”朱涛脸上闪过几分愠色,在他的地盘伤了他的人、抢了他的东西还想说走就走,岂非将他这个明城第二将全然不放在眼中?

    就在朱涛暗怒,打算不顾一切出手试探之时,柏秋寒却先动了。

    在灵元界生活数月的青年再无初时的优柔寡断,眼看交战已成必然,那就要抢到先机。

    出手便是裂苍玄劲,取自淳于风的横刀被苟建名找人修补过,已重新泛出摄人的光芒。

    朱涛在那黑衣人身后似乎看到了一头荒古凶兽,他努力控制着不被那气势所震慑,一身灵元已经爆发出来。

    刀剑相撞,宛若凭空响起炸雷,朱涛只觉一股颤抖扭曲的力量从剑身上传来,让他胸口一闷,他退开两步,尽力调息一口,才算缓过气来。

    柏秋寒同样退开两步,心中对于朱涛的实力已经有了认知——在他先声夺人的情况下,以裂苍玄劲才和此人拼了个平手,与曾经正面交手过的灵元界人相比,这个明城第二将的灵元总量比淳于风强过一线,远远超过郑文坚,只是实战起来能不能和掌握秘技的淳于风以及走出自己道路的郑文坚相媲美就未可知了。

    换成平时,柏秋寒也许还会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此刻显然不行,刚才一次交手这么大动静,要说没有引起营寨里其他人的主意纯是自欺欺人,毕竟身处敌营,在暴露更多东西之前,还是趁早离去为妙。

    朱涛心中其实更是骇然,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高手来,灵元界和他同层次的人不多,活了这么多年,大多也打过照面或是听说过,但面前这人出手风格却与那些人大不相同,难道……

    一时间,朱涛倒没想到柏秋寒身上去,虽然从赵武口中得知有苟建名身边有那么个高手存在,但并不知道精神力存在的他更愿意相信那是苟建名配合的演戏,是以对那个所谓“高手”,他潜意识就压低了心中的评价,当然,这也有他认定和他同层级的不知名高手绝不会纡尊降贵去帮助那些卑贱游者的原因在。

    “外域之人?你是哪边的?”

    作为一城最顶尖的人物之一,一招交手便猜出柏秋寒的来历也不奇怪,柏秋寒却还是心中一震,知道不能在此多耽,当下一拉赵武,就准备逃离。

    朱涛哪会给他这个机会,见柏秋寒一言不发的同时,便已提剑向柏秋寒斩去。

    柏秋寒已将襁褓固定好,就能腾出一只手抓住赵武摇摇欲坠的身体,以右手持刀,接下了朱涛的剑。

    两人又交手几合,柏秋寒被逼到了帐篷边缘,但他气息未乱,显然并非落到下风,若是公平交手,想来也有一战之力,而退到这里,显然是在他计算之中。

    朱涛虽表面取得优势,但心中不敢怠慢,听得帐外逐渐变得嘈杂,他知道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陈惠等人的注意,营中还有数百游者,在他的牵扯下,总能达到蚁多咬死象的目的,至于损伤会有多少,就不在他考虑之列了。

    柏秋寒的身形却消失了,连带着赵武的身影也一同消失了。

    就算是以朱涛的阅历,一时间也怀疑自己见了鬼,但他毕竟知道域外之人多有奇术,当即醒过神来,怒吼道:“有探子潜入,抓人!”

    以朱涛修为,整个营地都能听到这声大吼,而陈惠更是听出了其中怒意,当下顾不得享乐——他没兴趣知道是谁惹怒了那一位,但若是威胁到他的未来,就定不能放过。

    奈何朱涛本就住在营寨边缘,加之陈惠调度过慢且疏于防务,这短短时间,就足以让柏秋寒逃出去了。

    而在被黑夜笼罩的茫茫原野上,就算柏秋寒还带着濒死的赵武,朱涛也再难以找到身负空玄碎宇步的他了。

    不管气的直跺脚的朱涛等人,柏秋寒已经远远逃离了营寨,只是他此时也是直呼运气,若非朱涛营寨位置太偏、加之其没见过自己的秘技的话,自己只怕是要深陷重围,到时候哪怕能脱身,也无法带赵武出来了。

    “多……多……大人……救……”

    经历数度空玄碎宇步带来的挤压,赵武竟还有力气说话,只能让柏秋寒叹一句人到危机关头的潜力果然还是巨大的。

    “别说话了。”柏秋寒自不可能放任赵武如此,立刻取出几块元晶,以自身真气为引,将其中灵元缓慢注入赵武静脉之内。

    如果赵武连炼化灵元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以柏秋寒现在的能力也是回天乏术,但好在赵武的身体还没糟到那一步,随着灵元逐渐被吸收,他的气息也终于稳定下来。

    柏秋寒松了口气,却没有即刻回苟建名营中,而是在外转了几圈,确定了没有追兵,才准备回程。

    赵武身上的血腥味倒是吸引来了不少野兽,但这些脑袋不大的兽类遇见柏秋寒就是遇见了克星,甚至连柏秋寒的衣角都碰不到,便倒在了识剑之下。

    反倒是柏秋寒为了处理这些动物的尸体还多花了不少时间。

    回到苟建名的营寨时已是后半夜,没有惊动守卫,柏秋寒同样是悄悄潜入,来到了苟建名的大帐之中。

    苟建名自然没有睡,看到柏秋寒更是大喜过望,而当柏秋寒指了指靠在他身上的赵武时,苟建名也瞬间会意,立刻将赵武的身体接过置入榻上,而后取出元晶开始为之灌输灵元。

    身为灵元界人,苟建名的效率还还是比柏秋寒要更高,到的得太阳升起时,床榻上那个多灾多难的男子终于睁开了眼。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计

    “五百人?五百人……”苟建名在帐中来回踱步,口中无意识喃喃出声。

    赵武已经背叛过了两次,那第三次也就顺理成章,所以苟建名这边顺利得到了明城有五百骑兵就在左近、将要驰援的情报。

    “明城不可能为我调动军力,绝不可能!那他是要对付谁?”苟建名心中想到了某种可能,但那确实太过荒谬,难道这多年没有大战的灵元界,以游者联盟进攻映城为导火索,就要开启战争时代了吗?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苟建名叹了口气,自语道。

    “是打还是不打?”柏秋寒问道。

    苟建名面色一肃,这句话的确是一语中的,不论其后有怎样的乱流,对于他来说,选择似乎就只有这两个而已。

    “不,我们没有选择。”就在苟建名沉默时,柏秋寒却忽然摇头,同时看向苟建名,想要看看这名大游者在面对如此境况时是否还能维持那份坚定。

    苟建名没有让柏秋寒失望,他的眼中并没有半分迟疑。

    “先生说的没错,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身后就是苟建名苦心经营多年的村落,不可能放任明城与陈惠等人肆虐,撤退绝不在选项之中,他所能做的,唯有决死一战。

    “你有多大把握能胜?”柏秋寒问道。

    “一点把握也没有。”苟建名苦笑,“如果是陈惠那帮乌合之众,我这些人一个冲锋就能击溃,但明城的正规骑兵,有数量优势不说,其训练也不是我这摸索行进的可比,若是正面对上,胜负可想而知。”

    在柏秋寒面前,苟建名没有丝毫隐瞒,将己方的困境尽数说出。

    “就算先生出手助我,但对方也有明城将军在……”

    和朱涛交手的经过,柏秋寒自然也说给苟建名听了,苟建名虽非那个层次的人,但以他的聪明,又怎看不出来两人交手只是五五之数,甚至柏秋寒在力量上还要逊色于对方呢?

    “那就先动手吧!”

    “先动手?”苟建名陷入了困惑,他自然想过在陈惠和明城军队会和之前先行将当前最大的对手消灭,但不谈之后会面对怎样的报复,就凭他这些人手,偷袭明城军队能否将之击败都是未知数,更不要说将之击溃了。

    “是的,先把明城的援军解决了。”

    “想不到啊,我这么早就要和明城正面接战了。”苟建名叹息。

    “苟先生,不需要你露面,甚至你的人都不用出现在那里。”柏秋寒却摇头。

    “您是说?”

    “我一人足矣!”柏秋寒露出了笑容,只是笑意中却隐含着苦涩。

    “这……”

    以苟建名的常识来说,就算是由那些城主出手,以一己之力在短时间内也难以彻底击溃五百骑兵,更别说柏秋寒那只相当于灵元脱体的实力了。

    但那些外域之人是超脱他们常识的——在和柏秋寒相处的日子里,苟建名逐渐体会到了这一点。

    所以在短暂地犹疑之后,苟建名对柏秋寒深深一躬,恳切地说道:“我这便差人打探位置,一切都拜托先生了。”

    柏秋寒将苟建名的身体托起,二人相视一笑。

    而就在苟建名准备出言调动斥候之时,帐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进来!”苟建名眉头皱起,能让自己的下属如此慌张,只怕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苟建名话音刚落,一名身着皮甲的游者便窜了进来,快速对着帐内二人各施一礼后,他带着几分张惶地说道:“老大,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游者联盟的,想要见你!”

    “游者联盟?”苟建名一惊,他刚刚猜想到明城想要对付的目标是谁,却没想到正主就找上门来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也许不是坏事。”柏秋寒却看了苟建名一眼,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难道你……”苟建名理解了柏秋寒眼神中的意思,不禁感叹果然是艺高胆大,但他又细细一想,这似乎真的可行。

    “总之先去见一见吧!”柏秋寒拍了拍苟建名的肩膀,说道。

    “也好!”

    苟建名的营寨门口,数十荷枪披甲的游者警惕地看着正站在壕沟之外的五人。

    这五人身着虽是便于行动的服装,但缝制精细、用料精良,加之其自称游者联盟之人,是以苟建名手下游者慌忙通报的同时,也不得不拉出足够人手将这几人牢牢看住。

    壕沟之外,为首那人负着右手,左边袖子空空荡荡,看似宽厚的脸上却满是不耐烦的神情,正是被游者联盟盟主派出来与苟建名联络的吴长明。

    在接到命令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出发了——哪怕心中有再多意见,盟主大人的权威也是绝对的。

    所以他也目睹了两方初次交锋的全过程,对于陈惠这边的人数他倒没有特别惊讶,毕竟有明城的支持,聚集千人倒也无可厚非,但苟建名这边的组织和训练水平却让他刮目相看,只是这就足以让盟主大人抛出橄榄枝了吗?

    不过两方的战斗已经结束,就算是完成任务吧,吴长明还是选择纡尊降贵地和这些野草样的东西沟通一下,当然,由于情报的缺失,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明城的将军已在陈惠营中,更不知道明城正有五百骑兵正在靠近。

    此刻的他,只想快点把任务完成,然后给这个敢于把自己关在门外的游者一点颜色看看。

    “却不知是联盟的哪位大人大驾,苟建名有失远迎,请恕罪。”与面对郑文坚时不同,苟建名却显得非常高调,就像是害怕游者联盟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似的。

    “这倒与文坚说的不同,难道此人真的暗中欺瞒了什么?”吴长明的暗中思考归暗中思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喊道:“我乃游者联盟长老吴长明!”

    一句话间,声威却比苟建名强到不知哪去,就连营寨门口的游者也多是面色一白。

    吴长明话音刚落,正想看看对方有何回应,却见一人连滚带爬地从营寨中跑了出来,撞开营门,带着一地烟尘扑到了吴长明身前。

    “原来是吴长老大驾,在下实在是失礼……失礼……”苟建名擦拭着额角冷汗,一面用惊疑的眼神望着吴长明的断臂。

    吴长明冷哼一声,赤红灵元脱体而出,强大的压力强行按下了苟建名抬起的头颅。

    “长老恕罪,长老恕罪!”

    听着苟建名不断的告饶,吴长明身后就有一人嗤笑道:“前踞而后恭,徒惹人笑。”

    此言一出,另外几人也一同笑了起来,吴长明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默默观察着寨中游者的表现。

    没有一人出头。

    甚至连不满的神色也没有。

    这让吴长明十分满意,同时也再次确认自己的看法的确是对的。

    “带我入营。”吴长明收回灵元,俯视着趴在地上的苟建名,寒声道。

    “是,是!”

    苟建名得到喘息之机,赶紧起身,转身对营中属下怒吼道:“还不快点散了,准备给长老大人接风!”

    寨门口的游者这才作鸟兽散,苟建名又换上了虚伪的面具,带着最真实的假笑为吴长明引路。

    吴长明将整片营地细致的看了一遍,虽然仍看不起苟建名,但对此人的准备能力却还是暗中赞叹。

    只是吴长明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违和感——苟建名的表现正符合他对于游者的看法,实在是太过符合了,而那样的草芥,是怎么组织起这样的军队的?

    然而每当吴长明升起这种疑惑时,苟建名又用那愚蠢滑稽的表演将其打消,到得回到大帐之时,吴长明也开始相信苟建名能成事凭的不过是运气而已了。

    但在世界上,或许一时可以依靠运气,却哪能永远靠运气?

    还没想明白这个道理的吴长明不过看似精明,这是暗中观察的柏秋寒对他的评价——在看到游者联盟来人是吴长明时,连柏秋寒都觉得计划已成功了一半。

    见苟建名引人进了大帐,柏秋寒却没有立即跟上,而是又到营帐边缘,用精神力探查了一番,才露出笑容,再度隐没了身形。

    大帐之中,吴长明身坐主位,其他四人侍立身后,反而是身为此间主人的苟建名站在下面,如同被审讯的犯人一般。

    “苟建名是吧,你可知本长老此来何为?”吴长明端起早由苟建名手下准备好的茶水,呷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问道。

    “在……在下不知。”

    “盟主大人说想要招揽你……”吴长明语气一顿,看着苟建名脸上升起的喜悦,而后又用不屑的语气说道:“但是你觉得你配?”

    “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奢求盟主大人青睐?”

    “区区游者,宛若草芥,真不知哪来的自信哪!”

    另外几人纷纷出言嘲讽,话是越说越难听,而吴长明依旧没有制止的意思,似乎乐见如此。

    苟建名面色越发苍白,最后更是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在下实在不敢奢望,不敢奢望,只求长老指点迷津。”

    “哼,还懂得点事,本长老现在有些累了。”吴长明摆了摆手。

    “是、是,还不来人!”

    看着苟建名殷勤地为自己准备着筵席,这几日赶路的苦闷好歹驱散了些,只是他却不知,苟建名此时的笑意倒有大半是真实的。

    “还好没放掉那些探子!”苟建名暗自庆幸自己先将那些人藏了起来,不然不论是被吴长明发现、还是他们向游者联盟透露了柏秋寒的情报,这个计划都难以成功了。

    这场筵席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几天里只能在马背上和烈日下啃干粮的吴长明等人被酒食拖住了步伐与视线,却不知在席间陪酒的苟建名已经在暗中指示多少调动了。

    直至深夜,吴长明等人才在大帐中歇下,而满身酒气的苟建名,却在离开大帐之后,抛下了眼中的迷离,变回了那坚毅的面容。

    柏秋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前,向他点了点头,道:“各方探子已经回报,想来现在朱涛已经得到了消息。”

    “正好,我这边情报也回来了。”苟建名亦点头,他在见吴长明之前,便已派出大量斥候,在陈惠大营到明城的方向搜索,甚至让最精锐的几人带上了他苦心培养的信鸽,才终于及时传回了那支骑兵的动向。

    柏秋寒闻言舒了口气,却没有急着问询明城军队所在,而是对苟建名道:“这种手段,以后尽量少用吧!”

    “我知道。”苟建名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对柏秋寒关系的谢意。

    苟建名现在的手下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人,自然知道他那副谄媚滑稽不过是演戏,不仅不会因此对他产生轻视,反而会敬佩他为了大家甘愿受辱。

    但随着势力的扩大,以后总会有其他不知情况的人加入进来,那时苟建名再进行这样的表演,就是徒灭士气了。

    “先生不用担心我。”见柏秋寒面有忧色,苟建名展颜一笑,道:“还是先说说情报吧!”

    “他们在何处?”

    “陈惠大阵以北三十公里有座矮山,明城的军队就在那山脚驻扎,就算他们节约马力,缓步行军,明夜也就能和陈惠汇合了。”苟建名沉声道。

    “那我马上就动身!”

    现在离天亮最多三四个小时,而两地的直线距离都是五十公里以上,其间还要避开陈惠的大营,就算是以柏秋寒的身手,也想要多些时间来准备才好。

    “好!在先生功成之前,我定将那吴长明拖在我这营中!”苟建名从一开始就没有问柏秋寒打算怎么做,因为他相信,面前这个外域青年只要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你要小心。”柏秋寒拍了拍苟建名的肩膀,“如事不可为,就……”

    “吴长明可比那个郑文坚好对付多了。”苟建名却是自信地笑着,“我最会对付的就是这种人!”

    “那好,我去了!”见苟建名如此,柏秋寒同样再不多言,将怀中束好的襁褓紧了紧,蒙上黝黑的面巾,彻底融入了夜色之中。

    “总是我们的情报弱势,这次就要反过来啦!”苟建名低头冷笑一声,而当他再抬起头时,却又变回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怨恨的怪物

    遥远的地平线上,金红与幽黑在不断纠缠着,而那些微的光,却仍未能驱散这片大地的寒冷与黑暗。

    柏秋寒站在这座不过数十米的矮山山顶,在他的下方,就是明城军队驻扎的所在。

    营寨依山扎下,背对这一侧山壁颇为陡峭,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监视这一面的不过哨兵数人,这支来自明城的军队虽军容齐整,但终究还是过于自傲,在他们看来,这城外几乎没有可以称之为威胁的存在,稍显托大似乎也无可厚非。

    离天亮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柏秋寒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叹了口气,还是迈开了步子。

    他看似走得很慢,但却在须臾之间,便到了一名哨兵左近。

    那名明城的哨兵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蒙面人,差点以为是自己见了鬼,但城中兵士终究是训练有素,他想要张口高呼,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柏秋寒托住那名灵魂破碎士兵的身体,将之轻轻放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要去想,不要在意。”柏秋寒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走向了下一个目标。

    几分钟的时间,十名哨兵,不论明哨暗哨,都在柏秋寒的识剑下湮灭了灵魂,而山下那还处于沉睡中的军营,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逼近。

    柏秋寒曾经不愿动用识剑,就算用了,也是刻意保留力量,以求不夺人性命,但或许师父说得对,走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

    过往的坚持化作泡影,就连想要坚守的本心也难以留存,自从背后一刀,柏秋寒依旧迷惘着,苟建名的道路给了他片刻清醒,地狱世界中的桃源却也未能洗涤他心中对自己定下的罪,他好像忘了,却终究没有忘了那个夜晚,没有忘了草丛里少女绝望的双眼。

    柏秋寒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腐烂,渐渐被不知名的怨恨充满,前方的路就如同此时眼前的晨雾一般迷蒙,他只是在别人的道路上寄生着,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面前的稻草,不过是丑陋的挣扎。

    但他仍然来到了这里,打算再承担下新的罪,可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到此时,他却仍旧难以控制内心的沉沦。

    行走在营帐之间,仍在熟睡的明城兵士便再不能醒来,偶有一二早起的,也在看到那一抹黑色的衣角后失去意识。

    这已经不是战斗,只是屠杀。

    就像那晚……

    柏秋寒遏制住了心底升起的想法,只要堕落下去,只要被那份怨恨支配,只要……

    他会成功,他们会成功的,他会看到前面的路。

    是自我催眠也好,是自欺欺人也好,对于身处沙漠快要渴死的旅人来说,就算面前的是毒药,也会毫不犹豫地饮下去。

    怀中幽深的目光再看不见,识海中急切的呼喊也再无法闻及,他只是机械地散发精神力,发出识剑,然后前行、前行。

    “你是何人,你……”

    一名披甲男子阻拦在柏秋寒身前,他虽不知道面前这个蒙面人究竟做了什么,但营中那越来越浓烈的灵元气息,却无疑告诉他此刻本因在熟睡着的他的部下,大多已经变成了尸体。

    柏秋寒眼中恢复了些许神光,但马上黯淡了下去,面前之人应该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大概相当于初进脱胎换血水平的灵元,离将军的标准也只差一步,但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不过就能多阻拦片刻而已。

    柏秋寒不发一言,只是出现在男子身前,出鞘的横刀仿佛将空气都扭曲一般,向那男子斩去。

    见那黑衣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男子亦是大骇,虽未在对方身上看到脱体的灵元,但他感受到了不逊色于高位的将军们的压力。

    男子连武器都没有取出,果断后退了,他现在要做的不是不自量力的反抗,而是活下去,活着将这边的消息传递出去。

    然而这男子见机虽快,却终究避不开空玄碎宇步、挡不下裂苍玄劲,在柏秋寒刀下,铁甲如纸般脆弱,而其下的肉体更难以阻挡,这名在明城后进中也排得上号的男子,在柏秋寒第一刀下就已经失去生机,就连身体也在强大的力量下炸裂开来。

    念力挡住四溅的血肉,柏秋寒甩掉刀上残留的血迹,还刀入鞘。

    再不看身后一滩红与白的模糊,柏秋寒继续在军营中行走着,如同没有感情的死神一般收割着生命。

    “游者联盟和那边接触了?”

    这日后半夜,朱涛听着手下的回报陷入了沉思。

    “吴长明吗?游者联盟派他接触游者,是想打代理战?还是城主大人他们的目的已经暴露了?”

    朱涛越想越觉得诡异,吴长明身为游者联盟长老中实力较强者,灵元修为比自己也不差,但前段时间暗杀映城城主那一战中,其被断一臂,元气大伤,听说在游者联盟里也逐渐边缘化了,让这么一个身份微妙的人来联络……

    “难道!”

    朱涛想到某种可能,如果吴长明的高调出场只是转移视线的话,如果游者联盟的情报量比明城预估得更大的话……

    朱涛思及此,已经满头冷汗。

    如果那支用来试探游者联盟布防的军队折损,他会是什么下场?明城第二将军,说出去很好听,也能震慑宵小,但在那一位面前也就仅仅只是稍微有用点的棋子而已。

    “备马,备马!”

    吼声传遍整整座营寨,十几分钟后,毫不吝惜马力狂奔在原野上的朱涛,不断在心中祈祷着自己所想只是杞人忧天,只是……

    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冒出头来,曦光洒满大地之时,朱涛终于到达明城军队的驻扎之所。

    此时他已没有在陈惠营中时的趾高气昂,胯下骏马在玩命的奔驰下早倒毙在半途,凭双脚跑完后半程,即便是朱涛这样的灵元脱体高手,也难以维持形象。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朱涛快步走入营寨中,然后他的脸色就变成了和这片空间的气氛一般死寂。

    偌大营寨,再无生机!

    “是谁!”朱涛猛地拉起倒在一旁的士兵身体,厉声喝问,但当他定神一看时,却发现这名士兵早就失去了气息。

    他在营中飞快地奔走着,想要找到幸存者,可是他失败了。

    整座营寨少有反抗的痕迹,大部分士兵身上没有伤痕,亦没有反抗的痕迹,就如同陷入了永远的梦境,再无法醒来。

    朱涛不觉得这是闹鬼,因为这样的死状他见过,就在赵武被劫走的那天晚上,他的两名下属也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那是游者联盟的人?游者联盟竟然吸收外域来者?是了,他们那个什么盟主就是……”

    朱涛咬牙切齿的继续前行,而随着行进,他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痕迹,那是一滩新鲜的血肉,从其周围破损的甲片以及那还勉强看得清五官的头颅,他就知道此人正是军队的指挥官。

    “还没走远,甚至就在营中!”来不及为同僚收尸,因为他担心刚才的大吼已经打草惊蛇,于是他运起灵元,全力感知周围的风吹草动。

    而造成这一切的柏秋寒并没有离开,甚至没有在意朱涛那声大吼,他手持几块元晶,漠然地将这些士兵死去后散发出的灵元收入其中。

    醒来的界灵已经呼喊了很久,却未能将这个柏秋寒唤醒,“她”只能焦急地看着他在深渊中越坠越深。

    “果然是你!”

    朱涛终于发现了柏秋寒,或者说柏秋寒此刻也没打算躲藏。

    柏秋寒虽黑衣蒙面,但朱涛仍旧从其身形以及怀抱的黑色布裹上确认,这就是那天晚上的潜入者。

    “这是你干的?”不顾自己在长途奔走后灵元并不完满,朱涛拔出佩剑,怒视着柏秋寒。

    强大的灵元让柏秋寒抬起头来,他看着朱涛,那已经快不会运转的识海终于恢复了思考。

    “嗯,是我。”柏秋寒平静地回答。

    “你是游者联盟的人?好,很好!”见柏秋寒一副淡然的样子,朱涛目呲欲裂。

    柏秋寒本就与苟建名定下驱虎吞狼之计,朱涛的误会应是正中下怀,此时只要直接撤离就好,但柏秋寒看着朱涛那一身灵元,无边的杀意突然从识海身处涌了出来。

    那并不是发自柏秋寒自身的杀意,而是来源于界灵的怨恨,但与那恐惧不同,由于柏秋寒对界灵与小叶并未有抵触,所以这份来源于“她们”情绪,竟能将精神力修炼到极高境界的他支配。

    这是柏秋寒始料未及的事情,此时的他,已经变成了只想着毁灭灵元界的怪物。

    那股杀意在朱涛的感知中并不强烈,却让他没来由打了个寒战,那是自灵魂深处升起的寒冷,不论他什么修为,都难以抵抗。

    这让朱涛感到了深切的耻辱——一个外域之人仅凭杀意就能震慑自己了?

    在耻辱过后,就是比先前更深的愤怒,他难以继续忍耐,几乎一步就跨越十多米距离,挺剑向柏秋寒刺去。

    “别动手,别!”

    柏秋寒仍未听见界灵的声音,此时他的状态甚至比与郑文坚战斗时更加糟糕,面对力量更强的对手,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再动用秘技,而是拔出横刀,与对手正面碰撞在一起。

    练气士的战斗从无奇迹,也不会因为某种情绪爆发出超越本身的力量,柏秋寒的杀意固然影响到了朱涛的出力,却仍无法弥补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距。

    “杀了他、杀了他!”

    这样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响彻,这就是界灵的怨恨,对整个灵元界的怨恨,累经杀伐,这诅咒般地情绪终于无法控制了。

    朱涛感觉好像在过往的某个时候见过这样的事情,只是他无法将那些记忆与面前这个外域人联系起来。

    “抓住他就好了!”

    现在的朱涛有这样的自信,被怨恨的杀意所支配的柏秋寒,比那天夜里潜入的他要好对付太多。

    黑色的襁褓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如果是平时的柏秋寒,一定会像父亲一样手忙脚乱地照顾她吧。

    但是现在他却充耳不闻,只是在剑锋的压制下不断后退。

    朱涛这才注意到,被柏秋寒紧紧保护在胸前的包裹里居然是一个婴孩,在感到讶异的同时,他也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仅仅是想起那件事,就让朱涛的气息变得紊乱起来。

    “绝不会那么巧的,绝不会让我遇上!”朱涛拼命平复着内心的波澜,试图说服自己不过是在妄想,然而……

    虽从未经历过,但灵元倒卷、经络燃烧、丹田破碎的死状,朱涛见过太多太多。

    就如现在的他一样!

    死掉的城市,泛着光芒的高塔,父母亲人腐烂的面与身,即便数千年过去,也如噩梦般埋藏在朱涛的内心最深处。

    而此时此刻,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逃避战乱归来却蓦然发现已一无所有的无力少年。

    不,还要更加无力!

    那时他在城外,至少还能远远逃开。

    但现在他却已身在城中,那个怪物就在他的面前,握着他的灵元、他的性命、他的灵魂。

    “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这位涕泗横流跪倒在地的明城将军已无任何风度,在内心中最深最大的恐惧面前,也只得剥脱一切伪装,乞怜能留下自己一条命。

    界灵睁开了眼睛,只是那幽深的眼中不免又添了几分迷茫,“她”知道,这是再动用了力量,灵魂深处的怨恨转入柏秋寒的识海、而“她”又进一步和小叶的灵魂融合的缘故。

    新的怨恨情绪进入柏秋寒的识海,却反而激起了识海的自主反抗,而那曾与更加强大的恐惧对抗过的识海,又怎会压不下些许怨恨?

    于是柏秋寒的醒了过来。

    “对不起。”

    柏秋寒恢复自主意识的第一时间,就向一直关心他的界灵致以歉意。

    “是我该说对不起。”

    界灵的传音都变得细弱了一些,柏秋寒知道这不是错觉,虽然他和“她”之间早已心照不宣,但他还是又一次感到了心痛。

    “以后不会这样了。”柏秋寒自己都感觉这份保证空洞无力,但如若不说出这样的话,他就无法让自己的内心安稳。

    界灵没有在意那份只是自我满足的欺骗,也许在灵元界初见时,他们就成为了共犯,必将一同承担那份怨恨、一同承担所犯下的罪。

    所以对于那如同父母亲人一般以自身拦在“她”前面的柏秋寒,界灵无法说出任何苛责的话语来。

    ““回去吧。””

    回去是要回哪里?

    是要回到那条暂居的道路上?

    还是要回到那也许永不会接续起来的前路?

    谁也没有说话,界灵合上双眼,小叶停止了啼哭,就由柏秋寒抱着,远离了这浸着鲜血的土地。

    从头至尾,他、“她”都没有再看一眼仍在抱头哭泣的朱涛——这是“她”微不足道的赎罪。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战端将起

    朱涛低声啜泣,直到日头当空,他身上衣物都被晒得发烫时,他才终于回神,而后意识到那个怪物并未如同当年对待自己亲朋一般取走自己性命。

    在恐惧渐渐消散后,留下的却是宛如被掏空的心。

    即便六千多年过去,那个怪物仍如同阴影般凌驾于灵元界之上,即便他已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成长为了灵元脱体境界的高手,但在其面前却还是孱弱如当年。

    颤抖的身体无法支撑他站起,体内已经恢复控制的灵元也无法遏制灵魂深处的恐惧,但朱涛明白,他要站起来,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传递出去……

    “如果是那位大人,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朱涛喃喃安慰着自己,浑然忘了自己也不过只是那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他本想要逃跑,却知道自己终究是逃不掉的,于是他抓住掉落一旁已经变得滚烫的佩剑,以之为支柱,终于站直身体。

    看着来时的方向,朱涛心中好不容易消散的恐惧再次升起,他知道,下次再遇到那人,自己恐怕再无对敌的勇气了,但他必须回到那里,因损失军队而将要受到的惩罚,与那怪物的复活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不会再让你杀死明城了,绝不会!”

    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东西在发酵数千年后变得更为深沉,与心中快要磨灭的信念冲撞着。

    这一次,他想要去面对,可他真能战胜那份恐惧么?

    吴长明仍在苟建名营中过着无度的日子,倒颇有乐不思蜀之感。

    像他们这样的长老,在游者联盟中待遇虽然不错,但也要受到规矩管束,加之这任盟主更加在乎联盟下辖村镇的普通住民利益,不免就要减少特权。是以长老们对盟主的忠诚不假,日子过得比以前更束手束脚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苟建名的小意奉承让吴长明尤为受用,既然招揽已无可能,盟主大人又未限制归期,在此享受几日大概也没什么问题吧?

    随着警惕心越发淡薄,这天中午的宴席中,吴长明并没有注意到苟建名的悄然离场。

    早在修筑营寨时,苟建名就安排了地下的工事,不大的空间却足以完成许多事情,比如看押那些不适合放出去的探子,比如……密谈。

    当苟建名看到等候在此的柏秋寒时却感觉到了惊讶,因为他发现了、那个依壁坐着的青年眉宇间的憔悴——那并非肉体上的疲累所带来的憔悴,而是发自内心、发自灵魂的情绪体现。

    苟建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个青年高手露出这样的神情——也许那任务还是太过艰难?

    带着这样简单的想法,苟建名坐到了柏秋寒身旁。

    “柏先生,其实只要打乱他们,祸水东引就好了,也不用……”

    “……杀了。”

    柏秋寒模糊的话语未能准确地向苟建名传达自己的意思。

    “您说什么?”

    “五百零四人,我都杀了。”

    “这……那先生路上可是遇到了什么波折?”苟建名疑道。

    “嗯……”柏秋寒用空虚的眼神看着苟建名,道:“遇见了朱涛。”

    “那他可是看出了先生身份?”听到明城将军的名字,苟建名悚然一惊。

    “应该是把我当成了游者联盟下属吧。”柏秋寒的声音依旧平淡无味。

    “那,先生何故如此啊?”苟建名说话间掩饰不住喜色,却仍带着对柏秋寒的关心。

    柏秋寒空洞的眼神中恢复了些许神采,他死死看着苟建名,仿佛要将这人的一切看穿一般。

    苟建名并未躲避柏秋寒的眼而是挺起胸膛,与之对视。

    过了良久,柏秋寒才缓缓道:“苟先生,我可以相信你吗?”

    “先生……”苟建名叹息,“而今之情,不是先生与我绑在一起,而是我一切都将仰赖先生,若无信任,我还不如现在就去与明城决死好了。”

    “这件事……”柏秋寒看向怀中的小叶,眼中终于恢复了光彩,“或许你听完之后会害怕、会想要赶我出去,这都是人之常情,但如果你的理想并无虚假的话,那你就必须要知道,这些隐藏在灵元界阴影中的事情!”

    “是!”苟建名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先生但说无妨,若我真的畏惧于此,便说明我苟建名的理想不过尔尔,先生合该弃我而去。”

    于是柏秋寒再无缄口的必要,他同样坐直身体,将自己到灵元界之后的经历娓娓道来。

    小叶,映城,尚华夜,界灵,中界山……

    除了柏秋寒自己的来历和筑道的事情,甚至连尚华夜所经历的那苦痛的数千年,他都尽数告知了苟建名。

    庞大的信息量让苟建名一阵头晕目眩,而他再看向柏秋寒时的眼神,也不仅仅是看着或能拯救他与水火的恩人,其中又多了三分畏惧、七分尊重。

    “这孩子,就是……”看着柏秋寒怀中不过半岁的婴孩,苟建名逐渐感觉到那身为灵元界人无法抵抗的怨恨。

    “是的,她就是界灵!”

    故事很长,在柏秋寒的总结之下,也讲述了足足两小时,他虽还一脸淡然,但陡然从面对生存问题到世界本质问题的苟建名却没能稳定心神,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无法再像以往一样控制自如。

    看着苟建名的神情,柏秋寒叹了口气,身为灵元界人的对方会畏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算自己说了“她”在自己身边就不会有危险,但身为灵元界人,谁又会不惧那个曾屠一城、将灵元玩弄于鼓掌的界灵呢?

    何况——柏秋寒苦笑着——他自己也许就要变成那样的怪物了。

    但出乎柏秋寒预料的,苟建名眼中的恐惧逐渐消失,那副惊愕的神情也逐渐恢复正常,这位接触了既往从不曾接触事物的大游者,带着微妙的笑容感叹道:“听闻您是外域之人时,我便想到那个传说,却不想您却真是传说中之人,而我所生存多年的灵元界,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外域人带向毁灭,又被外域人拯救。”

    “终究是我们的错。”柏秋寒至今不知道其他的外域来客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但他们、他们的前辈在灵元界造成了无边杀孽,却是事实。

    “只是认知的不同,何况这不是先生的错,倒不如说先生和尚城主那样的人,比我这样土生土长的灵元界人更应该被人尊敬。”苟建名说着,对柏秋寒深深一拜,“灵元界不能永远依靠您们来拯救,生也好,灭也好,或者如同现在这样永远沉沦也好,都该由我们来肩负这份责任了。”

    柏秋寒似乎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语,是在哪里呢?

    是那个夜晚,那个将死者妆容覆面的少年,对他敬爱却又不得不将之排除的老师说的话。

    “先生,我有新的理想了,先生可不要以为我是反复无常之人。”

    “请说。”柏秋寒肃然道。

    “建立声名固然是我所愿,要与那些陈旧腐朽的实力区分也很重要,但若这世界本身没有改变,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苟建名拔出随身短刀,捏住刀身,运足灵元将之一折两断,“所以我要救这个世界,或许还要借助先生的力量,但最终,一定会靠我们灵元界人自己来改变!”

    “哪怕我是外域人,哪怕我身负会将灵元界毁灭的隐患?”柏秋寒看到了苟建名的决心,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

    “我相信先生!”

    对于在灵元界活了长久岁月的游者来说,信任这种东西太过理想化,理想到要被人耻笑的地步,但苟建名正是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在这炎炎大地上以千年计的时光中,他依旧为那份理想努力着,而今这份信念已经升华,变作了这世界最为耀眼的光辉。

    “我答应你,绝不会让‘她’变成怪物,绝对不会!”柏秋寒曾用类似的保证安慰自己,但此刻他的话语中却也带着决心,这是他对那缕光辉的回应。

    苟建名离开了,不论理想多么高洁,终究只有从脚下走起,这也是苟建名一直以来的做法。

    所以他仍只有如小丑般去取悦吴长明。

    柏秋寒迟迟未动,这里好像已经没有他需要做的事情了。

    “只会杀人?不,我要的不是这样,我要的、要的究竟是……”

    苟建名或许是灵元界数十万年都难得一见高尚之人,但这份高尚并非天生,也是在痛苦与挣扎的磨砺中才渐渐散发出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光。

    但是自己呢?

    曾经豪言壮语看来如同笑话,柏秋寒可以帮助他人实现理想,但这条路终究不属于他,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原来我才是那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人啊!”柏秋寒看着自己平整白皙的双手,露出了嘲弄的笑。

    陈惠这几天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天凌晨朱涛纵马而去、蓬头垢面而归,便向他下达了探听游者联盟近来一切动向的命令,而后这位将军就将自己关在了营帐之中,一直不曾露面,只是不断有信鸽飞入飞出,却不知是在与谁联络。

    对于朱涛的命令,陈惠自不敢违背,只是斥候回报却没有游者联盟大肆调动的消息,几月前那支曾经袭击映城的大军,也如同人间蒸发般不见踪影。

    对于这些情报,朱涛那边却不置可否,只是让陈惠再探,这使陈惠在疑惑地同时不免又多了几分忐忑。

    这样的状态,由于一些人的到来而结束了。

    陈惠看着出现在营寨门口的马车,陷入了惊讶与不解之中——他从未得到这样一辆马车的消息。

    而面对这仿佛是凭空出现的马车,陈惠的反应只有一个——打开寨门。

    不说这辆马车是以什么办法避开探查,光是那赶马的车夫,就散发着远胜于己的灵元波动,陈惠可没有傻到去招惹这样的存在,对方既然是要进来,那他除了配合也别无他路。

    那车夫看也不看以陈惠为首的游者,只是自顾自驾着车,向朱涛营寨的方向驶去。

    “明城的人?”陈惠瞬间明悟,“只是不知道能让这种高手赶车的,究竟是何等人物?”

    朱涛的帐中漆黑而凌乱,揉成一团的纸张、四散的碗盘、已经发出馊味的残羹冷炙将帐中的男子包围着。

    他满头长发披散,一缕缕地干结着,想来有多日没有洗头了,丹红的衣袍上,也染满了油污墨迹,以及用来封纸的火漆蜡印。

    那双瞪大的眼中满是血丝,森白的牙齿用力咬紧,涎水与血水一同从齿间滴落,加之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让这个明城将军看上去有如厉鬼一般。

    朱涛却没有在意这么多,哪怕手中的毛笔几乎已经磨秃,但他却恍若未觉,依旧在那张磨得稀烂的羊皮纸上奋笔疾书。

    营帐的门帘突然被掀开,刺目的阳光让朱涛眉头一皱,心乱如麻的他转过头去,想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违背自己的命令,可真当他看清来人时,就如冰水灌顶,一腔怒火瞬间熄灭无踪。

    站在那里的男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年纪,乌黑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眼中神光似要直上天宇。

    他颀长身材上着白色修身华服,同色的斗篷由金箔点缀,披在身后,无半点褶皱,而悬在腰间的一口细剑,不仅未见丝毫杀伐气,反倒更增雍容。

    此人一现,连帐中的沉闷的空气似乎都清新起来,既如飞仙临尘降恩霖,又若梦幻泡影尽缥缈。

    看到此人,朱涛那混乱的心绪也为之一静,这个二十年前真如谪仙般降临明城、自称为霞陨的男子,用他的强大与超然得到了明城大总管的地位与整座明城的生杀大权。

    只要有他在,就算是那曾毁灭明城的怪物,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匹敌了。

    “烦总管大人亲临,皆是朱涛之罪。”面对霞陨,朱涛再无傲气,只是跪地请罪。

    “你还知道是你的罪?折了五百精锐,还用加急传书要我前来,到底是有什么大事?”即便是责问之语,这声音也是抑扬顿挫,宛若在歌唱一般。

    “大人,那个怪物复活了!”

    “什么?”即便是以霞陨的气度,眼中也闪过了讶异,“你是说……”

    “是,就是那个曾毁灭我城的怪物!”

    霞陨摆了摆手,示意朱涛不需再言,而他的识海中,却已泛起了阵阵波涛。

    “界灵,界灵!居然让我先遇见了!”

    霞陨的思索在朱涛看来只是一瞬,而后这个满身仙气的男子就问道:“那个怪物和他人一起,还是独自一人?”

    见霞陨语气缓和,朱涛连忙将与柏秋寒的两次交手经历以及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外域之人?精神力修炼到这个地步?究竟是谁?难道和当年七幻门那人一样误入?”

    霞陨思考片刻,又问:“你说他是游者联盟之人?”

    “是,想来那吴长明只是诱饵,游者联盟大概已经探知了我们的计划,才中途截击,却不料被我撞见,大人,只要我们将这情报散布出去,游者联盟必会遭各城群起攻之,不如……”

    “这事有多少人知道?”霞陨蹙眉,打断了朱涛的话语。

    “大人,此等大事,我哪敢乱说,自然是第一个告知大人。”

    “是吗,只有你知道?很好,你很好。”

    霞陨轻拍朱涛的头顶,温和的目光却如要摄魂夺魄。

    朱涛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脑中一震,他的眼神逐渐迷离,最后变得空洞无神——这一刻,他的灵魂已经彻底被霞陨所控制,成为了一具人肉傀儡。

    “哼,你这是要向我展示力量?不过我终究会抢过来,到时候新仇旧账一并清算,这里可没有师门长辈拉着了!”

    霞陨眼中泛出的杀意很快被他收敛起来,一眼望去仍是仙气逼人。他看着已失去思考的朱涛,低声自语道:“虽然过程变了,但也算有开战的理由了。”

    朱涛永远不会想到,那个被他视作救命稻草的人物却亲手剥夺了他的希望,他自以为明白、却终究不懂得——对于霞陨这样的人来说,棋子,永远都只是棋子而已。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入彀

    映城之北的广阔原野中央,矗立着一座城市,自无数年前就已存在、累经战火却依旧留存的,就是这座被灵元界人称为明城的城市。

    而在这城市中央,同样有一座高塔,而在塔中最高处、那本源灵界源气之前,有两人相对而坐。

    一人白衣飘飘,眉目如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有如天上之仙;

    另一人锦衣高冠,乌发美髯,但那看似气宇非凡的脸上却满是焦急,就连那修炼多年的灵界源气也控制不住,在他身周化作了乳白色的光晕。

    这二人自然是明城大总管霞陨,以及现任明城城主贺维。

    “你向游者联盟宣战了?”贺维看着霞陨,眼中半是愤怒半是忌惮。

    “是的,现在想来已经把他们的前哨全部拔除了。”霞陨微眯着眼,看也不看面前这个名义上是城主的男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朱涛还有军队的调动,甚至跟游者联盟宣战,派兵清扫他们的据点,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难道我身为城主就一点知情的权力都不配有?霞陨,你太过分了!”贺维再也忍耐不住,灵界源气彻底爆发出来,似乎就要将霞陨吞没。

    “难道你觉得你这个明城城主很了不起?”霞陨没有站起,甚至没有抬头,仅仅是外放的力量,就彻底将贺维的灵界源气压制了回去。

    “我说你是明城城主你就是,我说你不是,你难道觉得还能当到明日?”

    听着那残酷而又现实的宣判,贺维颓然坐倒——是的,整个明城包括他在内,都不过是在这个如仙之人手中舞动罢了。

    “说吧,你要怎样?”贺维知道,霞陨来找“闭关”的自己,绝非是要强调主从关系那么简单。

    “我要击溃游者联盟,所以需要你出面。”

    “出面干什么?”贺维自嘲一笑,难道这城中还有他说话的余地?

    “联络诸城,共同讨伐!”

    “你在做梦?他们凭什么会出手,倒不如等我明城和游者联盟死战而后坐收渔利来的简单。”贺维冷冷看着对方,心中却也不明白为何霞陨会有如此愚蠢的结论。

    “朱涛死了。”

    “什么!”

    “朱涛死了!”

    “……”

    骤闻那个从自己上任起就一直跟随的将军的死讯,贺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但他不论怎么看,也无法从霞陨的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意味。

    “我说,城主,灵元界多少年没有有死过灵元脱体级别的将军啦?”霞陨露出了微妙的笑。

    “他们触线了!”贺维面露痛苦之色,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

    游者联盟作为与所有城市在本质上对立的存在,自然会在长期缺少盟主的情况下遭到各城市打压,游者联盟的长老可以死,但各城的将军不能死,这已是各方心照不宣的规则。

    如此,各城才能放心于这个实际体量已经超过任何一城的势力存在。而今规矩破坏,等同于游者联盟向诸城不宣而战,他们能杀死明城的将军,当然也能杀死其他城市的将军,仅一城之力难以应对被统整起来的游者联盟,这个道理诸城皆知,是以明城发起统战联络绝非没有意义。

    “真的是游者联盟吗?”虽然游者联盟已有新盟主上任,但贺维却仍不相信其竟会如此激进行事。

    “当然。”霞陨其实也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朱涛先前的分析确实有道理,游者联盟的盟主在得到“那个”之后,敢于向自己开战也无可厚非,何况就算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也早打算找游者联盟那人的麻烦,而今不过是将计划稍稍提前罢了。

    “但我就算去联络了,他们又会出多少力?最后还是要我明城做主力吧!”贺维咬牙道。

    “哼,会有人出手的,只要那小子知道的话!”

    见霞陨似有定计,贺维再不敢多问,但若他知道霞陨此时所想,只怕是怎么也要与之拼命的。

    对于霞陨来说,明城的一切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只要能得到界灵,就算明城死绝了又如何——他如是想。

    “要不要漏出一点风声呢?还是算了,这种情况下,那小子不论如何都要露出尾巴,我可不想把中界山那帮僵尸引过来!”

    明城城主贺维永不会知道,在这里、这个时候,他和他继承于前辈城主的城市、乃至整个灵元界,都将被迫加入到更高层级的博弈中去了。

    吴长明的快乐生活终于结束了,看着传来的情报,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定格在了惊恐之上。

    分布在这广阔土地上的斥候探子死伤大半,连和明城势力接近的前哨戍卫以及其所在的村落也被毁灭殆尽,而这还是数天前的情报,作为被盟主特派总领此间事宜的人,却在贪图享乐,对这些大事后知后觉,不难想象他事后会受到怎样的惩处。

    “明城宣战了!?”接下来的情报让吴长明更为惊讶,明城竟然以游者联盟暗中杀死明城第二将以及数百精锐骑兵为由,号召其余各城向游者联盟开战,这让以为明城行动只是制造摩擦的吴长明感到了更深的绝望。

    作为长老,吴长明虽行事常犹豫不决,但也算不上愚蠢,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之处——这几日时间,他在苟建名营中仿佛被遮住耳目,丝毫没有发现情报消息的滞后,若说苟建名只是适逢其会,那说什么他都是不会相信的。

    后悔已经来不及,但事情既已发生,吴长明唯有想办法将功赎罪了。

    至于逃跑,他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对联盟的归属是一方面,若真脱离了游者联盟,哪怕他有灵元脱体的实力,那些城市也绝不惮将他一口吞下,而在城外如丧家之犬一般亡命,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就在他打算把苟建名抓起来好好讯问之时,大帐的门帘却被掀开,走进来那人正是苟建名!

    来不及问为何苟建名敢于违背他的指令到此,吴长明就欲出手将之擒拿,但当他看清随后进来之人时,已经作势要扑上去的他,身体陡然僵住。

    “吴长老,别来无恙?”柏秋寒的笑容中并没有半点友善之意。

    “是你?是你!”吴长明先是一愣,而后就像是明白了什么,对柏秋寒怒目而视。

    “长老在说什么,我不大听得懂,我们此来,是与你谈合作的。”柏秋寒踏前一步,站在苟建名身前,挡住了吴长明那饱含杀机的目光。

    见柏秋寒一脸轻松写意,吴长明苦笑一声,心道郑文坚说的果然是真,这个外域青年竟真有在灵元界提升实力的办法,他元气已损,真打起来实无把握,于是他收回灵元,知道这次是真的入了彀中,再难以脱身了

    “我已酿下大错,还有什么好合作的,我现在只想问,你们究竟是哪边的?”吴长明一屁股坐回地上,满脸颓丧地说道。

    “哪边都不是!”苟建名上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着吴长明,“我为理想而活,所以你们游者联盟也好,明城也好,还是其他城市也好,我哪边都不是!”

    听得苟建名的话语,吴长明脸上闪过不屑的笑,但这笑意很快就凝固了,他很清楚,就是面前这个实力还够不着他衣角的游者,在惊涛骇浪之中犹能弄潮,成功挑起了两大势力之间的战争。

    其中就算有些关节有情报差错和气运的因素在,但比起自己这个被利用了还浑然无知的蠢蛋,仍有云泥之别。

    “你们究竟要怎样?”吴长明已彻底失去信心,只是用无神的目光在面前两人身上逡巡。

    “长老,您觉得,若您就这样回到游者联盟中,会是什么结果?”苟建名坐到吴长明对面,微笑道。

    “你不用嘲讽我,会怎样你们想不到?”吴长明没好气地道。

    “想必长老刚才想对我动手,是有将功折罪的心吧?”苟建名笑容不改,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待怎样?”

    “明城的那些人怎么死的我是不知道,但长老您看,我手下这些人么,训练还算不错,又有柏先生和您这样的高手,击溃陈惠那明城走狗自不在话下,就是奔袭那些敢于对贵盟动手的明城军队,也并非不可行……”

    “我将尔等所行之事上报盟主,将你们交给明城就是,哪需这么麻烦。”吴长明打断了苟建名的话语。

    “不,您不会这么做的。”苟建名并未着恼,“战争开始,就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了,是战是和,可不会因为长老与我苟建名这样的人而改变,您应该看得出来,明城那边准备极久,这次不过是找个由头,您觉得就算把我交出去,战争就能停止了吗?”

    吴长明陷入了沉默。

    苟建名却是一点思考的机会也不给对方,又道:“您说盟主大人有招揽之意,那我等就挂靠在您名下,一应功劳俱归于您,一切损耗尽归于我,只要战阵立功,那小小失职,以盟主大人的宽仁哪会在意?”

    苟建名就这样和吴长明对视着,过了良久,才听吴长明悠悠道:“你从开始就在算计我了吧?”

    “我见长老来,便如久旱逢甘霖,哪有什么算计。”苟建名一脸诚挚地说着。

    吴长明冷哼一声,心知不论如何面前这人都不会承认什么的,干脆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究竟要什么?别跟我说你出人出力还别无所求。”

    “时间!”苟建名脸上再无笑容,灼热的目光让修为更高于他的吴长明都感到心中发毛。

    “什么时间?”

    “我希望贵盟能予我一定时间的庇护,数年可以,能有数十百年当然更好,作为交换,我愿意向贵盟上交部分所得。”

    “所以你想借虎皮?又不归附,仅用这么一点代价,就想托庇于我盟!?”吴长明拍案而起,满面怒容——苟建名刚才的话语,实是没将他游者联盟放在眼中。

    “岂敢,我只希望长老将我愿为盟主大人分忧的愿望传达到,一切当然要由盟主大人定夺。我帮长老对付陈惠和明城,便是展现诚意。”苟建名处变不惊,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那爆散的灵元一般。

    吴长明这才将怒气收敛了些,一张脸上阴晴不定,如果不是情势不允许,他真想一掌劈死这个敢于威胁他的蝼蚁——什么诚意,还不是你们自导自演、贼喊捉贼——他真想这么说。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苟建名的方案的确可行,而他实际要付出的代价也就是向盟主大人转达苟建名的意愿而已,虽然对处在苟建名的掌控中这一点很不爽就是了。

    “柏兄弟,你怎么说?”思忖一阵,吴长明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柏秋寒。

    两人怎会看不出这是吴长明的试探,于是柏秋寒一笑,道:“我奉苟建名先生为首,自然不会有意见。”

    吴长明不知道苟建名是如何笼络这个外域年轻高手的,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好,我答应你就是。”吴长明面露挣扎之色,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请长老在此少歇,约束部下,我这便去整理军队,出击之时会通知长老的。”苟建名站起身来,对吴长明微微一躬。

    “你!”对于这形同软禁的处理,吴长明忿怒刚起,却见一旁的柏秋寒将手放到了横刀刀柄之上,他瞬间没了脾气,知道形势比人强,而今也只有捏着鼻子忍了。

    穿梭在营帐之间,柏秋寒还是忍不住向身旁的大游者问道:“苟先生,你认识游者联盟的盟主?就能笃定他会答应你的条件?”

    “怎么可能?”苟建名摇头,“我连那位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怎能确定?”

    “那你……”

    “只是从情势分析而已。”苟建名叹道:“若明城与游者联盟真的全面开战、而非如映城那样只是试探的话,时间必不在短,那位盟主大人也不会想分心于我这个小虾米吧,而我只要表示出没有敌意、甚至愿意上贡换取一个名义上的庇护,游者联盟想必乐见,反过来也如此,对于明城来说,我只是托庇于游者联盟的弱小势力,还听调不听宣,很难想象在那样的战争中他们会分兵对付我。”

    “你是在赌!”柏秋寒皱眉,苟建名的分析在他看来的确有道理,但这都是建立在某些条件之下才能成立的。

    比如这场战争若是提前结束,怎么保证游者联盟和明城不会秋后算账?

    比如要是真有明城以外的城市插手,怎么保证他们不会损害苟建名的利益?

    以及——柏秋寒知道,游者联盟的盟主可并不是灵元界人,他真的会如苟建名的设想那般行事吗?

    柏秋寒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苟建名也是苦笑以对,“先生所说我都想过,但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这本就是不公平的抗争,所以苟建名除了把自己的命、自己的一切放在天秤的一方之外,再无他法。

    轮盘已经转动,最后会落生还是死上无人能晓,苟建名只是做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准备罢了。

    看着那份理想的光辉,柏秋寒羡慕之余,心中却是一阵黯然。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争伊始

    陈惠已经多日没有看见朱涛了,准确地说,自从那位明城的大人来过之后,他就再没见过朱涛。

    虽然仍有明城的其他人留在营中向他下达命令,但多年在城外摸爬滚打的经历,仍让他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而这种情绪的爆发,则是在得知明城和游者联盟正式开战的情报之后。

    虽不知道明城为何宣战,但陈惠很清楚,在这样的战争中,他这点实力就如同一朵小浪花,随时可能被那滔天巨浪所吞没,他投奔明城是为了寻求庇护,可不是为了当炮灰。

    何况这战事一起,朱涛所做出的让他进城居住的承诺能不能算数都还未可知。

    这日,陈惠的求见依旧被几名明城亲卫拦在了营帐之外,虽然陈惠自忖实力比这几人还高不少,但他说什么也是不敢对明城的人动手的,于是也只有尴尬地陪着笑脸,等在营帐之外。

    过了约有一个小时,才终于有人从营帐中出来,不过却不是陈惠心心念念的朱涛,而是那日充当霞陨车夫的明城高手。

    此人在营中几日时间,陈惠也只知道他名叫邵昀,是明城仅次于将军序列的副将,除此之外便一概不晓。而这些天对陈惠的命令,也是邵昀下达的。

    “邵大人,我们和游者联盟开战了,是真的吗?”陈惠满怀焦急地问道。

    “怎么,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邵昀冷笑道。

    “不,只是,我……这……”被对方气势所摄,陈惠半天也没能说出心中所想。

    “朱涛将军承诺你的事情,我明城当然不会说话不算,”邵昀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你也要为我明城做出贡献才是。”

    “邵大人说哪里话来,承蒙各位大人不弃,陈惠自当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听到这话,陈惠才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当即便对邵昀表了忠心。

    ——至于那些可能会因此身死的部下——只要他能进城而居,哪会管城外洪水滔天呢?

    “很好,那个苟建名已经是游者联盟的走狗,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将之彻底击溃!”

    “只是……”陈惠想说前段时间兵败之事,但他转念一想,就又道:“在我明城面前,苟一九不过是土鸡瓦犬,但听闻那边有游者联盟的长老在,大人……”

    “哼,区区一个长老,你道朱涛将军不能匹敌吗?”邵昀嗤笑,“还不快去准备进攻,浪费这许多时间!”

    “大人,就是不知那五百援军……”陈惠小意发问。

    “我明城调动还要向你汇报不成,还不快滚!”

    “是、是,这就滚、这就滚!”陈惠哪里还敢多问,连忙告退。

    “还以为自己有机会?”看着陈惠慌张离开的身影,邵昀脸上的嘲笑之意更甚,“垃圾果然还是垃圾,根本不知自己的定位,我城已亲自下场,莫非还需要什么代理吗?”

    表面慌乱、实则心里已经笑开了花的陈惠,并不知道他的未来早就被定好,他只道这一战是加入明城的投名状,所以哪怕手下人死绝了,他也一定要将苟建名击败。

    但是……

    “老大,糟了,苟一九,他、他打过来了!”

    一名斥候惊慌失措地跪倒在陈惠面前,他满面灰土,身后的刀鞘中空空如也,也不知是经历了战斗、还是在逃跑的时候遗失了。

    “苟一九竟敢!”陈惠大怒,“来人,点齐人马,打回去!”

    只是已经没人能听陈惠的命令了。

    初战后的平静,加之陈惠以酒肉安抚军中情绪,早让这支本就没什么凝聚力的军队军心更为涣散。

    苟建名行军小心谨慎,一路几乎将陈惠这边的斥候清空,有一人能逃回来报信已经极为不易。

    而就算陈惠得到了情报,苟建名的军队早已到了距陈惠营寨不到一里的位置,对于全由骑兵组成的部队来说,也只是一个冲锋的事情了。

    不以优势兵力攻击扎好的军寨本是不智之举,就如先前陈惠攻击,被苟建名诱之深入,差点全歼。

    但陈惠的营寨只能用虚有其表来形容,见苟建名的骑兵浩浩荡荡而来,守门的游者几乎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就放弃了防御,那条不窄的壕沟没起到阻拦的作用,便被轻松越过,而当陈惠好不容易组织起能组织的人手时,营寨已沦陷了一半。

    “陈惠,你是干什么吃的?废物,真是废物!”以邵昀为首的明城之人也无法稳坐钓鱼台。

    虽然看不起陈惠这样的游者,但明城还需要维持这片地域的情报畅通,所以在最开始的计划里,陈惠是必须要胜的,先是朱涛、后是邵昀的坐镇,除了将之牢牢掌控在手中,也是为了帮他打赢这一仗。

    明城方面本以为,游者联盟收编苟建名再组织行动怎么也需要几天乃至十几天时间,只是他们却彻底想岔了,没人能料到,苟建名才是暗中设计、左右逢源的一方,甚至在得到明城和游者联盟开战的情报后第一时间,苟建名就和吴长明达成了协议,并且主动发起进攻。

    错误的情报带来了错误的推断,最终导致的结果,不可避免地将明城的计划破坏了。

    寨中还在做着零星抵抗,但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投降,此时被陈惠组织起来的游者仅有不到三百人。

    看着这一帮乌合之众,邵昀面色阴沉,他实在想不出如何指挥这些战心已失的垃圾战胜对方。

    “邵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啊?”陈惠也是无比慌乱,虽然之前猜到过苟建名隐藏了实力,却没想到对方的进攻会是如此摧枯拉朽。

    “怎么办?如果你还想要那点好处,就给我整军迎击。”

    “可是,这……”陈惠哪里看不出来此时已无半点胜机,邵昀的命令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朱涛将军会带领你们冲杀,只需将敌击退就好。”

    邵昀拍了拍手,就从其身后帐中走出一人。

    朱涛并未再着那身丹红衣袍,他一身银甲,手中长枪红缨飘飘,光是站在那里,便似有千军万马之势。

    但陈惠却隐约感觉到了异样,似乎这人和之前见过的朱涛有哪里不同,可是具体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让陈惠继续思考了,朱涛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走向了前方的战阵。

    陈惠连忙招呼手下,近乎是用驱赶的方式才让其列好队伍,跟随朱涛而去。

    “一个小小游者居然这么难对付?哼,也没差,只要朱涛能将他杀了就好。”

    情势变化到这个地步,邵昀也没想过再凭陈惠击败苟建名了,但这些游者之流,在他看来也就如虫豸,不论看起来再怎么恐怖,只要断其首,也就只有倒地挣扎的份。

    所以他给朱涛下的命令并非带队冲杀,而是灭敌首脑。

    至于吴长明会不会出手,在他想来,其身为游者联盟长老,怎么也不会掺和到这种层级的战斗中,这种人物应该有其骄傲才是。

    只要吴长明不在前线,朱涛要杀一个小小游者还不是如同探囊取物。

    “若非有大人将朱涛这老东西做成傀儡,倒还真让那低贱东西成事了。”邵昀如是想着,心中些许波动逐渐平息。

    苟建名手下的游者大多感到了爽快,在头领的命令下隐忍多年,甚至在面对陈惠这种货色的进攻时,都要假装不敌,虽然知道这种行动的必要性,但不论是谁心中都憋着火。

    好容易接到命令可以全力施为,这些在苟建名手下也算得上最精锐的游者们,嘴上不说,手下却丝毫没有留情。

    而陈惠这边的抵抗之薄弱,也让他们心中更多几分对陈惠的不屑,同时也为这种家伙能和自家头领并列而感到了耻辱。

    敌人的鲜血是洗刷耻辱的最好方式,只是太多敌人选择了投降这件事情,让游者们多少有了不完全燃烧之感。

    就在游者们以为可以轻易拿下这一战时,却有一座高山拦在了他们面前。

    一军营寨中自不可能有什么山,只是挡在他们身前之人在他们看来宛若高山。

    银色衣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辉,而当那带着赤红灵元的长枪挥动时,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游者惊愕地发现,自己的那在皮甲保护下的身体已经被洞穿。

    势如破竹的攻势第一次受到了阻拦,甚至不仅是阻拦,朱涛没有骑马,但仅肉身便如钢铁战车,其手中长枪更是战阵杀器,苟建名手下游者虽训练有素,但终究无法弥补力量上的差距,严密的冲锋阵型就这样被朱涛破开了口子。

    “快去回报。”混乱之中,领头的游者还是保持着清醒,发出了至关重要的指令。

    陈惠带领的游者眼见朱涛如此强大,才终于鼓起勇气,跟着冲杀上去。

    “推进陷入僵持?”在陈惠营寨之外不远,就是苟建名的临时指挥所,他坐在轮车之上,身边只有柏秋寒、吴长明为首的游者联盟成员五人以及作为护卫的十来名游者。

    看着前来报信的游者,苟建名皱眉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有灵元脱体的高手,前面的兄弟抵挡不住,阵型已经被冲乱了。”那游者说得咬牙切齿,显然是想起了前线战友们的死状,“大人,还请您退后几阵,那人并未恋战,只是一味前冲,想是为您而来,前面兄弟只要稳住战线,区区陈惠根本无法阻挡我等。”

    “好了,你辛苦了,去休息吧。”苟建名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大人,请您快避退吧!”那游者却不愿就此离开,而是继续劝说着。

    “我有办法应对,你去吧!”苟建名摆了摆手。

    听得苟建名这番话语,那游者才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

    “朱涛?”柏秋寒听完了那游者描述,第一反应便是那位明城第二将果然是诈死。

    “只怕那明城是想藏一军于此才这么安排,却不想被我们先动手啦。”苟建名摇头苦笑。

    至于一旁游者联盟几人却是震怒——明城以朱涛之死为由开战,如果苟建名推测是真,那一切就都是明城自导自演,他们不生气就怪了。

    “苟……先生……”吴长明走到苟建名身前,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敬语来。

    “长老有何事?”苟建名却似毫不在意,面带微笑回应道。

    “若那人真是朱涛,还请你让柏兄弟与我一起将之生擒送回盟中,让天下人看看明城的嘴脸!”吴长明恨恨道。

    “那自无不可,但是长老,您不会还觉得只揭破明城阴谋,便能结束这场战争了吧?”苟建名依旧笑着,只是那双眼睛,却仿佛看透了吴长明内心的最深处。

    被看穿心事,吴长明只得露出尴尬的笑容。

    “战争开打,那就是拳头大的说了算,什么道理都是打过才能讲的,长老可莫要这么天真了。”

    听着苟建名意有所指的话语,吴长明仅有的右手在身后重重捏紧,但他散发出的灵元却无法让苟建名那灼灼目光偏移,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叹息一声,眼中满是落寞。

    “请各位准备迎敌吧。”苟建名看着战阵方向,面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

    众人的视野之中都出现了那个血红色的身影,朱涛浑身浴血——自然不是他的血,而能将战甲染红,却不知他在战阵中取走了苟建名手下游者多少条性命。

    苟建名看似平静的眼中也闪过愤怒,若非有这些人在,他好不容易改造的世界怎会有毁灭之厄?好不容易改变的人,又怎会化作无名枯骨?

    “吴长老,柏先生,就交给你们了。”苟建名自轮车上站起,对二人拱手道。

    柏秋寒回以一笑,抽出了负着的横刀。

    吴长明没看苟建名,却对柏秋寒说道:“柏兄弟,却没想到还有与你并肩作战的机会,真是幸甚。”

    “长老过誉。”虽心中有些不屑与吴长明为伍,但柏秋寒的表面功夫却是越做越好了。

    听出柏秋寒语气中的客套,吴长明讪讪一笑,目光不经意扫过柏秋寒手中横刀——淳于风在灵元界绝对是排得上号的,这等人物的随身武器吴长明如何不识,他也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是淳于风赠给柏秋寒的。

    以柏秋寒的精神力如何察觉不到吴长明的警惕,但郑文坚显然没有把对小叶身份的猜测告知这位同僚,否则就不会是警惕这么简单了。

    两人的思考与算计很快被打断了——对方是明城第二将,并非以二敌一就能轻视的对手。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败明城

    “这是……”

    柏秋寒甫一与朱涛交手就察觉到了不对,他之前与这位明城将军交手两次,虽然一次是试探,一次是在被怨恨支配的情况下,但对于朱涛此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但此刻面前之人,却只是披着一张相同的皮而已。

    “灵魂……傀儡之法么?”

    把人的意识抹消,将之变为只会听从命令行事的傀儡,这在精神力技巧——灵艺之中,并没有什么太高的学习难度,一般的识海初结境界就能掌握,甚至还没有识剑的要求高,若换成柏秋寒用来,甚至都不会抹消人的意识,而是货真价实地控制了。

    只是这法门实在太过不人道,或者说从人的灵魂着手的灵艺就没有几个人道的,所以柏秋寒也仅仅是了解而未掌握。

    但是——

    “能够抹消掉血气化精级别的意识?”

    ——对方精神力境界如何先不论,其在精神力总量上至少是远超自己了。

    柏秋寒这样想着,而后便明悟,果然明城之中也有外域之人存在,不论其是如尚华夜一般误入还是被师门送来,其本身修为都远超灵元界的上限了。

    如果是在外面,柏秋寒面对那种层级的人物绝无半点机会,但在这里、在灵元界,他可以有与之抗衡的能力。

    “所以是这个世界吗,师父?”再度感受了黑袍人的苦心,柏秋寒却是一阵心痛,那大概是对自己悔恨吧。

    吴长明没有察觉到柏秋寒的瞬间分神,面对朱涛,哪怕是已经失去思考、只能凭借本能战斗的朱涛,他也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失去左臂的影响还是太大了。

    “该死的尚华夜!”吴长明紧握铁鞭,挡开朱涛刺来的长枪,红缨上残留的血迹洒在吴长明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战。

    朱涛面无表情,长枪抖起银色的花,接连的攻击让吴长明难以保持平衡,陷入下风。

    柏秋寒并不打算在吴长明面前暴露所有力量,却也不会坐视其失败,精神力感受到这边的情况,他没有再陷入无谓的感伤,横刀平举,直指朱涛未被甲胄保护的腋下要害。

    虽然失去了自我意识,但朱涛的战斗经验已经刻入了身体,长枪横扫,又挡开了横刀,不过吴长明趁此机会,终于稳住身形,得以喘息。

    柏秋寒此次终于无须再保护小叶了,那孩子正在苟建名的轮车上熟睡,只要还在精神力感知范围内,“她”就没有失控的风险。

    所以朱涛连续反击,都被柏秋寒横刀防下。

    能双手持刀,又不用注意保护胸口,柏秋寒的真气与肉身力量虽还不如朱涛的灵元,但初交手却未落下风。

    吴长明转匀气息,来不及感慨柏秋寒果然能在灵元界提升实力,便又一鞭向朱涛头顶砸去。

    朱涛并未表露情绪,拨开横刀后,他竟看也不看即将砸中脑袋的铁鞭,竟出枪向吴长明咽喉刺去。

    长枪乃战阵之器,加之朱涛气势更盛,这一枪竟后发先至,就算铁鞭能砸碎朱涛的头,吴长明也早就身首异处了。

    虽然被苟建名强行绑上战车,但吴长明可没有搭上性命的打算,于是这本来可以直取朱涛的性命的一鞭,被他强行转移了方向,拦在长枪之前。

    吴长明本就单手力弱,又是强行转力,接了朱涛搏命一枪,竟是一阵气血翻涌,差点提不上气来,而朱涛一击未成,立即转刺为劈。

    本来枪术中并无劈这动作,然而朱涛这长枪本就是金属所制,比起一般木质枪身,虽少了几分柔软,但却更多了重量与坚实,在朱涛一身灵元的催动下,竟把以灵活见常的枪劈出碎石裂金之势。

    吴长明被迫举鞭防御,在磅礴的力量下,那儿臂粗的铁鞭都被强行弯曲,他心中暗暗叫苦,若是他灵元再弱几分,这一枪他是怎么都接不下来的,饶是如此,他现在也陷入了比拼劲力的窘境,以弱对强,以单手对双手,他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柏秋寒自不可能放任情势继续发展下去,他精神力境界很高,本就没有其他先天以前练气士战斗时的回气过程,眼见战局在他的控制下变成了吴长明主攻,横刀终于再度出手。

    感知到来自身后的攻击,朱涛放弃了继续对吴长明施压,枪身挂腰,宛如游龙,竟须臾间就转换攻势,反刺柏秋寒。

    然而柏秋寒却并未与之硬碰,空玄碎宇步踏出,身形就已出现在朱涛身侧。

    但朱涛以腰为轴,枪随身转,竟丝毫不差地刺向柏秋寒现身的位置。

    柏秋寒又踏两步,可朱涛的长枪总是随之而至,柏秋寒叹了口气——他对自己气息的隐藏还是有所欠缺,至少无法瞒过这些身经百战的对手,但他也没有再退,精神力感受到更高次元的气息,横刀带着莫名的气息迎向了朱涛的长枪。

    碰撞之声宛若山崩,面对裂苍玄劲,朱涛终于第一次退却了。

    枪身颤抖着,连带朱涛握枪的双手都在战栗着,那张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疑惑,可那失去意识的灵魂却怎么也无法将往事想起,他勉力抬起长枪,枪架变为了防御之势。

    吴长明未曾想过出自“诸城中最弱”的明城中的朱涛会如此难对付,不过他也不会浪费柏秋寒创造出来的机会,一提灵元,铁鞭又朝朱涛打去。

    面对车轮战,朱涛身周灵元却如沸水一般鼓动,让吴长明面色一变。

    朱涛一路冲杀出去,虽带走数十游者性命,但剩下众人很快就重整了阵容,接下来便是陈惠的厄难。

    本来想跟在朱涛后面捡便宜的陈惠,此时才发现那带头冲杀之人已经没了踪影,而自己这二三百人,却已被敌分割开来。

    来往的马匹挡住了视线,灼热的气息与腥臭难闻的空气让陈惠一阵恍惚,这个统领一方的大游者终于明白,自己多年经历的所谓战斗,和真正的战争是多么天差地远。

    但一切都已经迟了,陈惠现在所能指望的,只是凭着手中这把刀,在这样的战争中保全性命了。

    战局崩溃之快超出了邵昀的预料,他本以为有朱涛的冲阵,陈惠怎么都能多坚持一阵,却不料这么快就被敌方淹没了。

    “明明人数相差不多,该死,是不是开始就选错对象了?”邵昀也知道自己的后悔毫无道理,能在暗中发展出这样的力量,那个苟建名绝非如陈惠这般好掌控。

    而今只能吞下败果,从长计议了。

    邵昀做出这样的判断,只是……

    “是不是太慢了些?”有人低语。

    如果只是处理一个苟建名,那朱涛的速度未免太慢,在邵昀的计算中,苟建名身边应该不剩什么护卫了。

    解决此人,只要等战局结束,再遣一军将失去头领的游者们逐个击破,虽然再扶植一个足以提供情报的势力相当费事,但和游者联盟的战争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结束的,在而今这种情况下,也只能行此下策。

    前提是,朱涛切实地能杀死苟建名。

    “难道游者联盟的长老真的下场了,但就凭一个吴长明?”

    “当然,不止一人!”

    来自身后的声音让邵昀大惊——营寨后侧,他们预备的逃生方向应该是有人看守的,但那些实力不错的下属却发出没有半分预警!

    邵昀几人回头看去,却见一名黑衣男子正站在营帐顶端,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

    “游者联盟?你是何人?”邵昀将手放在刀柄之上,警惕地问道。

    “大概我郑文坚的名字都不为你们所知吧。”男子抽出修长的苗刀,银白的刀刃虽未染血,却散发着强烈的血腥气息,“你们身后那位太傲慢了,盟主大人这么说。”

    “你……”邵昀等人纷纷拔刀出鞘,他们确实未听过郑文坚之名,却并不代表他们感觉不到这个男子身上的危险气息。

    “可不要忘了,数千年前,先攻破明城的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

    “游者联盟!”

    “灵元激神!”看着浑身灵元波动的朱涛,吴长明停下了攻击,口中念念有词。

    “拼命的法子?”柏秋寒感知到,朱涛的灵元显然提升了一个档次,就算比诸吴昕、秦延年之流,也不遑多让了。

    “破坏经络,让灵元完全爆发出来从而获取短暂地力量,只是之后会被反噬重伤不说,寿元会受损,修为也再难寸进。”吴长明苦笑,在他看来朱涛还未入绝境,所以他想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在这种时候选择了决死。

    灵元界人惜命,往往不到最终时刻不会拼命,但真到那时,却又失去了拼命的机会,便如映城之战时,双方都没有人使用这种法门,朱涛却在落入下风之后便始拼命,看来其身后之人也只是将之当做了用至可弃的消耗品。

    “吴长老,可不要再留手了。”

    “柏兄弟才该小心!”

    吴长明笑得洒脱,却没有半点主攻的打算,他从在映城初见起就没有探清这个外域青年的底,眼下面对朱涛这样的高手,他怎能不把这人的手段看个清楚?

    但吴长明万万没想到,柏秋寒的精神力对战场把握何等之强,哪里看不出吴长明的退缩,横刀只是与长枪轻轻一触,便即后退,把吴长明暴露出来。

    被迫正面应对朱涛攻击,若是一次两次,吴长明还道是巧合,但碰撞几合皆是如此,他哪里看不出是柏秋寒在暗中使坏。

    虽然不知柏秋寒在这样的战局中是如何做到的,但并不妨碍他做出应对。

    战到此时,吴长明也发觉到朱涛的杀意其实并未针对他二人,而是针对其后的苟建名,于是他干脆让开身位,让苟建名完全显现在朱涛的视野前。

    若是苟建名死了,那先前的合作自然不了了之,到时候组织其残部、最多再许诺柏秋寒一点好处,建下军功,或也能抵下罪责。

    若是柏秋寒出手阻拦,则正好看看柏秋寒隐藏的手段。

    吴长明心中打着如意算盘,自以为得计,却不想他灵魂的波动一直在柏秋寒监视之下。

    眼见目标就在眼前——二三十米的距离,对于朱涛这个层次的人等于近在咫尺——是以已不会思考的朱涛舍了两人,直直向苟建名扑去。

    吴长明都察觉到的事情,柏秋寒又怎会察觉不到,就在朱涛动手的瞬间,柏秋寒就已踏着空玄碎宇步出现在朱涛身后。

    朱涛想回身反击,却发觉自己的身体竟不再受自己掌控了。

    炼神冲击!

    柏秋寒识海中的精神力瞬间便少了一半,换来的是远超识剑的精神伤害,就连丝可萝丝那样的第五秘境高手都要受到影响,更遑论朱涛了。

    就算没了自我思考,灵魂也终究在那里,而灵魂受损,就算是被灵艺制成傀儡的朱涛也无法自由行动。

    于是灌注裂苍玄劲的横刀毫无花哨地刺入朱涛后背。

    背后遭受重击,朱涛长枪立时拿捏不稳,脱手飞出,一身银甲也在震颤之下破碎一地。

    这还是柏秋寒手下留情之故——吴长明所提议固然天真,但将朱涛送到游者联盟无疑也是体现苟建名的诚意,能生擒当然最好。

    若非如此,就算朱涛有灵元护体,这一刀也够要了他大半条命。

    吴长明却没想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朱涛却被柏秋寒瞬间破防,来不及对柏秋寒的手段表示惊惧,他又是一鞭打在朱涛胸前,才算将这位将军身上燃烧的灵元彻底浇灭。

    柏秋寒也暗道侥幸,朱涛被抹消自主思考,失去对界灵恐惧的同时,灵魂的防御也弱到了极点,否则以柏秋寒只消耗一半精神力的炼神冲击,根本不可能对其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这场战斗从头到尾,苟建名都端坐在那里,哪怕最后朱涛向他扑来,他也没挪动半步,除了对柏秋寒的信任外,这份胆魄也让吴长明心中警惕——这样能屈能伸、胆量与隐忍皆有的人,难道真的会满足于永远处于游者联盟的庇护之下吗?

    然而就在吴长明思索之时,就要被苟建名手下游者捆缚起来的朱涛又发异变。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启程

    “明城,嘿,真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郑文坚灵元一震,将苗刀上的血水抖落,而后指向前方之人——明城这方唯一的幸存者邵昀。

    邵昀感到了深深地绝望,在看到对方身周灵元亮起的时候,他就动了逃跑的心思。

    可局势却一直在郑文坚的掌控之下,舍弃的部下根本无法在那苗刀下支撑片刻,邵昀还未跑远,就发现那柄染血的苗刀已出现在自己身前,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邵昀咬了咬牙,无视郑文坚的嘲讽,抽出了腰间钢刀。

    这是毫无悬念的战斗,面对境界更高的对手、而且还是踏出自己道路的郑文坚,邵昀连第一招都没有接下来,钢刀便被挑飞,而后便被苗刀搭在脖颈之上。

    郑文坚没有杀他,但邵昀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仁慈,游者联盟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脑中的情报,而其中他所将要经历的、或许比死亡更可怕。

    但被捆缚四肢、塞住嘴巴、就连灵元也被压制的邵昀已无反抗之力,只能等待着悲惨命运的到来。

    抓起粽子一样的邵昀,郑文坚并不打算与相距并不远的吴长明会面,苗刀归鞘,这位游者联盟的年轻长老便消失在了茫茫原野之中。

    朱涛死了。

    自燃灵元而死。

    其反应之快,连柏秋寒也无力阻止。

    这大概是将朱涛制成傀儡那人留的后门,避免一个“死人”活着出现在灵元界人之前。

    柏秋寒走到朱涛身前,却见那双眼睛圆瞪着,其内满是被背叛的错愕和濒死的绝望。

    “大概是在生命最后一刻摆脱了控制吧!”

    柏秋寒面容扭曲地看着那具尸体——他本不打算杀死朱涛的,本不打算,但这个明城将军却还是因他而死。

    他不能在杀人了,在解开一切、保护“她”之前明明不可以杀人了,但是……

    强忍心中泛上来的不快,柏秋寒取出一块元晶,将朱涛那燃烧过已经大幅减少的灵元吸收。

    做完这一切,柏秋寒想要离开,却突然在朱涛破碎的衣甲下发现一抹异样的颜色。他探手一抓,便取出一块乳白色的元晶——灵界源气。

    这块元晶中的灵界源气比在映城得自甘孟的多上十倍不止,其中自然也有那来高位面的莫名气息,但不知为何,他感觉到的气息却与在映城时有些不同。

    现在柏秋寒却并不想研究这些,将白色元晶收到怀中,他不愿再去看朱涛的尸体,走到轮车前,将充满朱涛灵元的元晶递给苟建名,而后抱起小叶。

    “应该够了吧!”柏秋寒勉强挤出一句话。

    “足够了。”苟建名点头,对此刻柏秋寒的讶异却未能抑制眼中泛起喜色——加上这场先前明城的五百士兵以及这场战斗收集的灵元,不仅能让他打破困扰多年的桎梏,也能让他的部下整体提升一个档次了。

    在这战场之中,没有人会嫌实力不够的。

    “苟建名先生,。”吴长明也走到轮车之前,带着勉强的笑容向苟建名施了一礼,“这朱涛虽身死,但将其带回盟中,也必能成为和明城的交涉材料,我这便向先生请辞,送其回盟,回去之后,定将先生所愿告知盟主大人。”

    听得吴长明这番话语,苟建名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笑着。

    “先生何故笑我?”被苟建名的笑声弄得心头烦躁,吴长明忍不住反问。

    “没有,我就是觉得长老修行多年,仍有这赤子之心实属难得。”苟建名好容易止住了笑,说道。

    吴长明怎能听不出苟建名话中含义,便知这小小盘算怎能瞒过面前这人,只得缄口不语。

    “我这战力本就缺乏,又经大战,要行大事还需长老鼎力相助,护送这尸体一事,还请长老交给尊下属,另请长老修书一封,向贵盟主诉我所愿。”苟建名走下轮车,向吴长明一躬,诚恳地说道。

    吴长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握着铁鞭的右手上青筋暴起,但看到一旁的柏秋寒时,他还是叹了口气,将铁鞭丢给了下属。

    “拿纸笔来。”吴长明咬牙切齿地说道。

    苟建名挥了挥手,立刻便有游者将纸笔备好。

    柏秋寒和苟建名看着吴长明在纸上将而今的情况与短时间的计划,以及将苟建名愿意依附的愿景写明——当然吴长明在苟建名营中吃喝享乐、以及他对那五百明城士兵死亡的猜测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封信上了。

    确认内容无误,苟建名才将信装好,封上火漆,交给了吴长明的两名下属。

    吴长明一行除他之外还有四人,只是他们无一例外都倒在苟建名的糖衣炮弹之下,游者联盟向来没有什么法不责众,也不担心他们会泄露什么,加之他们实力在普通灵元界人中也算出众,护送尸体和书信却是再适合不过。

    吴长明当然知道,苟建名是趁此机会减少他的耳目,但人在屋檐下,除了向苟建名低头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见两名部下护送着装有朱涛尸体的马车远去,吴长明黑着一张脸,不再看苟建名和柏秋寒,退到了一旁。

    前方战场已经进入了扫尾阶段,失去了明城高手的支持,陈惠部下的游者根本无法进行有力的抵抗,此刻只有陈惠带领这十几名心腹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手中的钢刀已经换了不知多少次,可面前的敌人却好像丝毫不见减少,陈惠感受着自己空空荡荡的丹田,又扫及个个带伤的部下,便觉大势已去。

    “投降,投降,我投降了!”陈惠高喊着。

    游者之间的斗争当然可以投降,只不过没人保证在败者解除武装、献出所有财产之后,胜者能够留其一命。

    但陈惠害怕了!

    明明将弱者的头颅斩下时心中充满快意,然而自己站在弱者的位置上,被别人的刀刃压在脖颈上之时,早已被长远时间磨平棱角的陈惠,连普通游者的疯狂也不再有,只剩下对死亡的畏惧。

    当陈惠被五花大绑送到苟建名轮车前的时候,苟建名不由一阵唏嘘——自然不是因为下面这个早就不被自己当成对手的前辈游者,而是他终于走上了未来道路第一步。

    陈惠显然误解了苟建名的表情,他谄媚地笑着,抬头望着车架上的“老对手”,低声下气地说道:“苟兄弟,我陈惠认输啦,今后这偌大地盘,都在您一手之下,您看我俩争斗多年,我好歹还有些薄面,只求兄弟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一条活路,我自当鞍前马后为兄弟奔走,必能使兄弟大业事半功倍!”

    看着陈惠这模样,就算是一旁的吴长明都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还觉得自己能待价而沽,兄弟前兄弟后的喊着,这陈惠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所以苟建名狠狠将陈惠那不切实际的希望消灭了。

    “陈惠,你是不是自视太高了?”苟建名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他早也知道这个“对手”是什么水平,倒没生出失望的情绪来。

    “兄……苟大……这……”对于苟建名那大大出乎自己预料的态度,陈惠张口结舌,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都带下去,明天我要知道明城和他沟通的所有细节。”苟建名摆了摆手,显然并不想再在无用之人身上浪费时间。

    “苟一九!”

    陈惠怒吼着,叫着苟建名的本名,但被牢牢捆缚着的他除了叫喊外再无任何反抗手段。

    苟建名手下的游者毫不容情,像拖死狗一样将陈惠在地上拖行着。

    “苟建名!苟……苟大人,求您放过……放过……唔……”陈惠怎会不知这些人要怎样从他身上获得情报,那比死也强不到哪去,于是惧怕之情再次萦绕他的心头,然而此时求饶已经晚了。

    面部与地面的摩擦让陈惠的话语变得模糊,与他一同被俘的游者接受着相同的待遇,在苟建名的维持下与之争斗多年的游者势力,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覆灭了。

    随后被抬过来的却是几具尸体,从他们身着的精纺衣物就可看出并非陈惠手下,那除却明城所属便无其他可能了。

    游者们已经搜过几人尸身,却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干脆将之抬到了苟建名面前,让其定夺。

    苟建名看着几人要害处那一击毙命的伤口,沉吟一瞬,而后对一旁的吴长明笑道:“吴长老,看来贵盟亦非毫无准备啊。”

    会在这时候出手杀死明城之人的,除了游者联盟也再不做他人想,但对于苟建名的话语,吴长明却是面露惊疑,竟似不知道盟中有另外的安排一样。

    而后吴长明就反应过来,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重要的计划确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吴长明能理解盟主的用意,只是明白自己变成那个放在明面上的诱饵时,却还是让他感到了悲伤——只因为断掉一臂,就连核心计划都不配参与了吗?

    见吴长明面色变幻,苟建名便知已达到目的,他不再看吴长明,让人将明城几人的尸体抬走后,开始听起打扫战场的报告。

    苟建名以三百余骑兵而来,加之初时负责建设营寨的队伍,共计四百五十余人,两场战斗下来,阵亡五十余,近百人受伤,伤者中更有一半因此失去了战斗力,不过这些伤亡大多出现在朱涛冲阵之时就是了。

    成果看起来也相当辉煌,不算被柏秋寒杀死的明城士兵,陈惠聚集的上千人中,有一半多投降被俘,剩余不是被阵斩便是在两场战斗的间隙中偷偷逃了。

    一比十的战损并不能让苟建名感到喜悦,他手下俱是经过许久训练,但对付一帮乌合之众便有如此折损,虽说陈惠有朱涛全力相助,但不可避免与城市动手时,就不会遇到对方的将军了吗?

    苟建名没有责备部下的意思,他只是感慨自己实力不足,若是自己有灵元脱体乃至更高的实力,又或能给部下更好的训练,朱涛又怎能在他阵中肆无忌惮的杀伐?

    没有将这份悔恨表现出来,苟建名只是云淡风轻地命令道:

    “若是愿意归降的,当做前锋仆兵,桀骜不驯者,打散到各村去耕种放牧。”

    一句话间,就已决定了俘虏们的命运。

    对于苟建名的行事,柏秋寒并不会表露什么态度,倒不如说苟建名的做法,在灵元界已经堪称仁慈了。

    听着那如数字一般的死伤,柏秋寒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个夜晚,于是他终于默默闭上了眼,不再去看,不再去想,好像这样就不会被日渐浑浊的识海支配。

    苟建名注意到了身旁青年的小小动作,他没有说话,只是暗自叹息,亦做好了某种了心理准备。

    吴长明一直在观看苟建名的调度安排,他的眼界并非寻常灵元界人可比,全程经历过这场战斗,他就明白,就算苟建名死了,这支游者部队也非自己能够统合,所以只有……

    “苟先生。”见苟建名将事务基本处理完毕,吴长明再度来到轮车前,只是这次,他脸上的神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诚恳,“虽是无理要求,但还请先生减少修整时间,尽快反攻明城先头游击部队!”

    “吴长老,你……”

    “我并非想要建立功勋,我想要证明给盟中看,即便没有了左手,即便被当做弃子、诱饵,我也能为联盟出力。”吴长明愤愤不平地拍着胸膛,低吼道。

    “哪怕是借助我这种人的力量?”苟建名似笑非笑地看着吴长明。

    “是的。”哪怕对方极有可能是开战的导火索、哪怕对方是平日里根本不会放在眼中的小小游者,但只要其力量能够帮助自己,就算对其卑躬屈膝又如何?

    “那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您呢?”苟建名终于笑出声来——果然只有利益统一,才能拴住这个游者联盟长老的心啊!

    战火在灵元界逐渐蔓延,也许没有人会注意到,在这小小地域,由弱者、弃子和异端构成的集团正在悄然崛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危险逼近

    战争,不论胜败,最为受罪的永远是底层民众,而在这个人命甚至得不到最基本尊重的世界,更是如此。

    游者联盟在新盟主的倡导及改造下,所管辖村落的住民情况已有了改变,至少在从事生产之余无需担心被人随手砍杀,而那些负责守卫村落的联盟成员也相当客气,整体来说其关管辖的村落已可以说得上祥和。

    但在明城游击军队的眼中可不是如此。

    这些一二百人的部队以骑兵为主,由明城仅次于将军级别的副将带领,拥有相当于脱胎换血练气士境界的头领加上战斗力远超游者联盟戍卫人员的精锐,让一场场袭击战都变成了屠杀。

    才经战争还在休整的游者联盟选择收缩防线,庞大的迁徙队伍在游者联盟精锐的护卫下向其势力范围内部转移着。

    可是在这通讯并不发达的世界,总有因为各种原因掉队的,比如此刻正在被明城的骑兵队不断攻击的这座村落就是如此。

    由于对生产的重视,像这种有上千人口的中大型村落,都有游者联盟的戍卫部队五十人以上,其中也不乏实力不俗者,但在明城的精锐部队面前,这点人数还是远远不够看。

    依托着外围防御,他们挡下了明城的第一波进攻,但在明城的副将出手后,外围防线便即告破,而无险可守的村落,仅凭数十联盟戍卫加上临时抽调的百余青壮根本无法抵抗明城骑兵。

    短暂地交战之后,村落的防线便只得退到了中心的几座房屋与大帐中。

    已经无路可退了。

    不论是游者联盟的成员还是村中青壮都明白,身后尽是老弱妇孺,他们只要退了,迎接他们亲人的便只有血染大地的命运。

    这是灭族之战,明城不需要俘虏,之前那些被攻破的村落都只余下被烧毁的残垣断壁与遍地尸体。

    还能听见外面被明城处置的同乡的惨叫,皮革和木材被火焰烧焦的臭味与鲜血的腥臭灌入鼻腔,让守卫最后防线的人们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地狱。

    如血残阳映照下,染上暗红的银白马刀仿佛催命的妖魔,在四周游荡逡巡。

    身为联盟成员头领的男子看了旁边的中年人——这座村落的村长一眼,干枯的嘴唇好容易向上挤出弧度,“兄弟,看来是真要死在这里啦。”

    “大人,盟中没有增援了吗?”中年人看着身后那仅有先前三分之一数量的村中青壮,沉痛地问道。

    “没有。”男子摇头,满怀歉意地回答道:“你们若是降了,盟主大人也必不会怪罪,只是,唉……”

    “就算不死,在明城贼子治下,和死了有什么区别?”那中年人愤慨道:“这些年,联盟已经给了我们太多,让我这老不死的,也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如此就算为盟主大人死了又如何?大人,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就我村中的人,没一个不愿为了盟主大人而死的。”

    这中年人大概连盟主大人的面都没见过——男子如是想着,而后露出苦笑,他何尝不是如此,盟主大人上任二十年,同样未曾蒙面,但这些年游者联盟的变化,他、他们都看在眼中,所以他还坚守在此,就连灵元界人的自私自利、连那埋藏在心底对所有人的怨恨都忘却了。

    不过一死而已!

    就在这村落的人都下定决心之时,那早该开始最后进攻却迟迟没有到来。

    马蹄声鼓噪着,但却并非自明城军中发起,而是来自更加遥远的地方。

    喊杀声渐起,于是萌生死志的两人面面相觑——是什么人在和明城交手?

    很快他们的就得到了答案。

    行动从未遇到任何的阻碍的明城游击部队已经没有了派出斥候查探周围环境的习惯,他们也终于因为这份大意付出了代价。

    一只不属于他们所知任何势力的骑兵从背后杀入了分散的军阵,让这些专注于杀死每一个村人的明城士兵遭受了重创。

    这些人虽然在力量上比不过明城士兵,但人多势众的同时组织调度更胜,他们在帐篷与屋宇间穿插,轻易便将人数更少的明城军队分割开来。

    明城的副将试图以烟火做指挥,却发现并没有这个机会,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男子已经锁定了他。

    “吴长明?”看着面前男子空荡荡的左臂与右手上黝黑的铁鞭,这副将哪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吴长明只言不发,面前这个男子在他看来已是死人、是他证明自己、回报盟主的道具。

    对于死物无须多话,赤红灵元包裹着的铁鞭狠狠向那名副将头顶砸去。

    换做练气士的境界来说,以血气化精对脱胎换血,在境界更低的那方没有特殊手段的时候,便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战斗开始便试图逃跑的明城副将并没有达成目的,而是被铁鞭的攻势锁死。

    所以在第十招上,这名副将就被砸碎脑袋,红白之物洒落,渗入大地,与那些被他杀死的无辜者的血渐渐融为一体。

    失去指挥,也失去战术优势的明城士兵们,其命运便已注定。

    在村落的外围,苟建名和柏秋寒一同坐在轮车上观战。

    没有让柏秋寒这个战阵最大杀器参与战斗,原因只有一个,他察觉到了、在那次杀死明城五百士兵后柏秋寒的心境变化。

    在倾吐了灵元界的经历之后,柏秋寒看似无事,实则心中的纠结更甚,尤其是在击败陈惠、看到战场的惨状之后,他更如同封闭了内心一般。

    而久观人心苟建名又怎会看不出来?所以他不再让柏秋寒出手。

    其实柏秋寒也想过,现在的自己参与那样的杀伐会造成怎样的结果,所以他才变成这副模样,即便知道那是逃避、那是在不断践踏自己的承诺,他也不愿、也不敢将那薄薄的窗纸捅破。

    几次和朱涛交手,柏秋寒都未能动用全力,究竟是他不想用、还是用不出来呢?

    如何得解?如何得解!

    柏秋寒不知,于是只能将怀中襁褓拥得紧了些。

    苟建名叹息一声,他却终究无法帮到柏秋寒,只能默默看着而已。

    吴长明郁闷了好些日子,冲破了明城的军阵,这才感觉狠狠出了口恶气。

    村落中人得知是游者联盟长老来救,无不感激,但当他们跟着吴长明来到苟建名车架前时,却感到了深深的疑惑——为何那个坐在高处的家伙,看起来竟然吴长老地位更高,难道?

    吴长明可不敢让这些人误会下去,便对村落的几人笑道:“这位苟建名先生有心相助,本长老借兵而来,才得以救下各位性命。”

    戍卫头领和村长这才恍然大悟,齐声向苟建名称谢,跟着一起的游者或村人中,也有人好奇坐在与苟建名平起平坐的青年是什么人,只是心中的警惕让他们不敢多问。

    “诸位!”

    苟建名的声音让场间顿时安静下来,那戍卫头领更是惊讶——他也听说过苟建名的名字,却没想到这一个无根无凭的普通游者,竟也能达到城市副将的境界,也无怪长老要向其借兵了。

    苟建名清了清嗓子,又道:“贵盟与明城势力边缘尚有不少村落需要救援,故在下无法送各位到贵盟腹地,还请各位趁明城反应之前,整理行装,迅速迁移。”

    戍卫头领和村长的面色都是一变,他们知道苟建名说得中肯,可村中老弱众多,存粮畜牧亦是不少,哪是一时半会能够行动的?若非如此,他们哪会被明城困在此地。

    “诸位,而今要么死,要么一拼,苟先生兵力有限,本长老能力也有限,无法保护大家,存人失地,总有再回来的时候,请各位互相帮助,只带个人食水衣物,有什么损失,我吴长明在这里担保,盟中必不会坐视!”

    吴长明的话语可比苟建名要有力得多,在得到其再三保证之后,这村落的人终于选择放弃大量物资,开始迁徙。

    柏秋寒很清楚吴长明开的不过是空头支票,就算游者联盟财大气粗,在战争中又哪有什么财物保障,但只有开始向内迁徙,他们的行动才有意义,只要人足够多,那明城的游击部队就杀不完,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看着逐渐远去的村人,柏秋寒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说不出口,就算说了,也不过是让心中的无力感更甚罢了。

    苟建名听着战损报告,以十余人伤亡的代价换来明城阵亡八十余、俘虏三十余可以说是大胜,但苟建名在嘉奖下属后却没有露出半点笑容,他同样看着远去的村人队伍,心中为自己的村落祈祷着——

    “希望一切顺利。”

    但以后的战斗只会越来越难,他又能坚持多久、又能拖延多久呢?

    没有时间迟疑,在进行短暂地休整后,苟建名于斥候情报的指引下,奔向下一座属于游者联盟的戍卫村落……

    一个月时间里,苟建名率队又经五战,五战皆捷,击溃的明城军队总数已经破千,当然他自己的部队数量,也已降到二百不到。

    这样的袭击战是有极限的,他们可以一次两次、乃至四次五次抢在溃兵前面,变作明城眼中的幽灵、不存在的天降之军,但以后呢?

    灵元界再大,却也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而当存在不再隐秘,或许就是终时。

    苟建名清楚这一点,但他无法停止,哪怕部下已经身心俱疲,哪怕只剩下数天食水,哪怕连整齐的皮甲也必须换成明城残破不堪的锁甲,苟建名都必须继续下去,继续争取时间。

    几场战斗,柏秋寒都只是看着,苟建名也没有让他出手的意思,哪怕眼见着他越发沉默,发呆的次数越发频繁,苟建名也仍旧不发一言。

    吴长明试图质问过,却被苟建名阻止了,心结若不解开,强迫柏秋寒出手只有弊无利,苟建名如此解释。

    但在这位大游者心中埋藏的,却是——

    “我相信,你与那孩子都不会变成怪物,你所承诺的、也必将兑现!”

    所以苟建名选择等待,即便会因此遍体鳞伤,他也选择了最不符合灵元界风格的——信任!

    但有人无法等待了,当有溃兵回到明城,将前方的情况变化传到霞陨耳中时,这位外域的强者、明城的大总管终于知道为何会有大批游者联盟所属在向其腹地转移的情报了。

    “吴长明、吴长明,竟然还漏算了一手?”

    千人的损失对于霞陨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游者联盟的计划受阻却让他无法忍受。

    焦土政策,不仅是要打击游者联盟的生产,更是要斩断他们的眼睛、耳朵、以及迈进自己领域的触角,现在面对上万的迁徙队伍,以而今明城的前线游击军队,又哪里能彻底消灭?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算是霞陨这样的人也有些看不清了,若说游者联盟杀死那五百骑兵乃是早有预谋,但在边界的防御又实属孱弱;若说游者联盟毫无防备,却又不知从哪冒了个吴长明出来。

    而邵昀等人的失踪、对朱涛感应的失去,更是给而今的情况蒙上了一层阴影。

    霞陨显然是忽略了苟建名的名字,如天上仙人的他,自然不会在乎这个小小游者,也自然不会想到,正是这个小小人物的挣扎,扰乱了他的计划。

    霞陨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既然有人敢捣乱,那将其直接从源头消灭就好。

    明城的整兵和募兵虽还没有完全结束,却也足以派遣出一支足够强大的先锋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霞陨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目光仿佛穿越万水千山,到了那山中宫殿的最深处。

    他始终无法明白那人所想,也不明白为何到了这灵元界,那人就似变了模样。

    但他坚信自己的力量足够强大,所以遇山开山、遇河渡河就好了,那个借前辈余威、在游者联盟深处躲藏二十年的人,又怎会是自己对手?

    带着这样的骄傲,霞陨开始了下一步的安排。

    当明城这个古老的势力拭去尘埃与锈迹开始转动,没有任何灵元界人知道它会迸发出怎样的能量。

    而被这份危险所笼罩的人们,却并没有发现悬吊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仍向着他们所追求的荆棘之路上前进着。

第一百三十章 圈套

    云山最深处的殿宇之外站着两人,一人相貌平凡,却自有一种气质,负于背后的修长苗刀昭示着他的身份——游者联盟的长老郑文坚。

    另一人面带紧张之色,双手无措地放在背后,却是吴长明派回来送信的人之一。

    苟建名终究还是漏算了,漏算了游者联盟成员对于盟主的忠诚以及对于长老们的畏惧,这名男子不仅是将吴长明的书信上交,更将其所经历的一切,尽数告知了殿宇深处那位。

    旁听的郑文坚脸上已经很不好看,吴长明的所做所为不仅是玩忽职守,更可以说是对盟主的背叛,这让对盟主有着异样尊重的郑文坚心中甚至升起了杀意。

    只是殿中那位没有说话,那他就什么也不会做。

    “我就说嘛……”

    殿宇中终于传来了声音,难辨男女,不分老幼,亦无感情,就像是由机械合成的一般。

    但外头两人都没表现出质疑——那位大人自二十年前始的就是如此,见过其真容的,也就是地位较高的长老与执事们而已。

    “我就说到底是谁在帮我们呢?发现仙霞陨的动向,干掉他的斥候逼他提前开战,又帮着我们撤离前沿村落,原来是他吗?”游者联盟盟主的毫无起伏的声音中竟似带着笑意。

    “大人。”郑文坚不忿道:“吴长明玩忽懈怠,致使那个游者偷袭明城军队,引起联盟和明城的战争,实在是不把我盟放在眼里,吴长明知情不报更是不忠于盟主大人,请大人下令,我愿亲手取那二人头颅来见。”

    “难道他们不动手,仙霞陨就不会开战了?不过让他们准备更加充分罢了。而且这个叫苟建名的,灵元界果然有这样的人啊!”游者联盟盟主的声音中喜意更甚。

    “可那个游者……还有对明城出手那小子,显然就是柏秋寒,他身边可是有……”若非旁边还有他人,郑文坚险些就把怪物两个字说出口。

    “哈哈哈,给他们些时间不是更有趣吗,这个世界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来几个活着的家伙,不顺其自然实在不符合我的风格啊,至于那个……”游者联盟盟主沉静一阵,而后道:“至于那个柏秋寒,你也不用带他来见我了,他和当年玄举明那白痴不同,也许真能将灵元界的大患一劳永逸的解决呢!”

    “可是大人……”

    郑文坚还想再说,却被殿宇中人打断:“好了,我已经决定了,文坚,是你感觉被那苟建名骗了很不甘心,想要报仇呢?还是说……你的心乱了?”

    郑文坚面色一白,连声认错,同时他心中也暗暗自责——为何要质疑盟主大人的决定呢?

    时间早已证明,他的盟主大人绝不会错。

    “啊,真是有趣,希望能在离开之前,能够看到结果呢!”

    殿宇中的最后一句话,却未为郑文坚二人所闻了。

    苟建名并不知道自己的作为已经暴露,亦不知道游者联盟依旧做出了他所预期最好的决定,他依旧在茫茫原野上奔波着。

    “这是最后一次了!”苟建名做下决定,他所余战斗力和目前的形势,都不足以支持他继续下去了。

    村落已遥遥在望,高高升起的浓烟昭示着这里正在被明城攻击的事实,一如往常,明城的游击部队没有建立营寨,而是仗着机动性直接向村落发动了进攻。

    应对战术已经非常熟练,趁着对方疏于防守背后,对敌方行分割包围,再由吴长明找到对方指挥将其解决,本该是这样的,但是……

    苟建名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于是他转头看向这一个月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柏秋寒。

    “小心!”

    得到这两字的警告,苟建名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他制止了准备率队冲锋的吴长明,高声喊道:“收缩阵型,后撤,先后撤!”

    游者们快速整理着队伍,吴长明虽然感到奇怪,但这段时间来却也习惯了听苟建名的命令行事,然而空气却突然陷入了寂静。

    那座村落中的喊杀声仿佛从不存在一般,浓烟之下,连火焰烧灼的声音也没有,就如舞台的画布揭下,露出了其后的万丈深渊。

    喊杀声再起时,却是一队队披坚执锐的骑兵从村落中冲出来的时候了。

    像是与之呼应般,草地中、矮山后,旌旗蔽空,明城士兵列队整齐,处理过的甲胄长矛没有反射半点光彩,却仍无法掩盖那滔天杀气。

    这支先锋军,光以旗帜来看,数量都不会少于五千了。

    苟建名甚至有些想笑,他何德何能?手下已不到二百的兵力,竟能让明城耗时费力地来埋伏他?

    他当然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霞陨的眼中钉,只是现在可不是感到荣耀的时候,他的旅途还未结束,他必须活下去。

    放弃了行动不便的车碾,有游者牵马过来,苟建名回头望着柏秋寒,低声道,叹道:“我这马雄壮,柏先生与我同乘吧!”

    柏秋寒却看向怀中,“小叶受不了颠簸,我自己冲出去。”

    苟建名又叹息一声,便不愿再劝,但却有人已忍受不了了。

    吴长明一鞭打断柏秋寒身旁的木橼,丝毫不顾飞溅的木屑,铁鞭直指柏秋寒眉心。

    “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这个死丫头又是什么人,你在灵元杀人无算,敌人也杀了,无辜之人也杀了,现在后悔想要当圣人了?别开玩笑了!”

    听着吴长明的咆哮,柏秋寒想要辩解,界灵的事情,怨恨的事情,自己的事情……

    但这些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所想那些只是借口——柏秋寒抬头望了一眼吴长明,清楚这位长老的指责正是被所谓的客观情况掩盖的软弱。

    见柏秋寒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吴长明怒气更盛,然而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火气,虽然他要借助苟建名的力量将功折罪,但说实话而今击杀的明城士兵也足以弥补他的过失了,至少能在盟主大人面前留下一条命,那为什么呢?

    或许是心中隐隐对于苟建名的认同,又或许是他想向柏秋寒讨还什么,想为那曾经一同战斗、而今四野埋骨的游者们讨还些什么。

    “吴长老,有什么后面再说。”见吴长明怒意未消,苟建名赶忙劝道。

    看着合围过来的明城军队,吴长明也知道现在不是表达不满的时候,他狠狠向柏秋寒唾了一口,才翻身上马。

    “所有人,跟着我与吴长老冲杀,冲出去后不必在意队形,以保全性命为主,五天后原点集合!”苟建名灵元修为早非往昔可比,哪怕明城那边喊杀声嘈杂,他的声音还是准确无误地传到了部下的耳中。

    没有安排断后之人,以苟建名的兵力,就算有人断后又能拖延多久?还不如集中力量突围。

    “柏先生,请保重,而后原点集合。”苟建名上了马,对仍坐在车架上的柏秋寒说道。

    “我会去的。”柏秋寒点头。

    苟建名不再多言,与吴长明带着剩余不到二百的骑兵结成冲锋阵型,便向明城的步兵冲去。

    这一战又能有多少人活下来呢?

    柏秋寒不知道,不想去想,放弃了思考的他,仿佛识海都已经凝固,灵魂也已冻结,没有对焦的双眼无神地看着苟建名和他手下的游者没入了明城的军阵,看着鲜血飞溅,听着杀声震天,柏秋寒终于站起身来。

    “原点,原点,先去就好吧?”

    所谓原点,是苟建名定下的暗号之一,指代的是他们与陈惠开战时背靠的那座村落,而今那里大概已经人去楼空,正适合修整。

    柏秋寒走下车架时,那从村落中杀出的骑兵已经来到近前,领头的副将看着仍在车架之下的青年,皱眉勒令士兵停下。

    “你是何人?”那副将与柏秋寒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喝问道。

    柏秋寒只是抬眼一瞧,而后摇了摇头,似乎没有看见这队人马一般,就向一旁走去

    被这青年当做草芥一样看待,明城副将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只是心中的警惕正维持着他的理智,让他没有立即动手。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明城副将亲眼看见柏秋寒从苟建名车架上下来,可这情况未免太过奇怪,难道苟建名就只留这一人断后么?还是说这个他完全看不透的青年只是适逢其会?

    “让开。”看着又度拦在身前的马队,柏秋寒只是不耐烦地回答道。

    听得此言,明城骑兵纷纷马刀出鞘,明晃晃的刀锋似乎随时可能向柏秋寒斩下。

    就连明城副将也为这份“傲慢”所激怒,就在他准备用武力来试试柏秋寒深浅的时候,目标却突然不见了。

    然后这名副将便觉眼前一花,而后胸前一阵剧痛传来,待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跌到在地,胸前甲胄布满裂纹,本该在手中的马刀也断为两截。

    “你……你……”明城副将眼如铜铃,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没有和灵元脱体境界的高手切磋过,但也没有败得这么简单干脆的,这个青年……

    “外域之人!”副将很确定在柏秋寒身上没有看到灵元的波动,那么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思及外域,这副将不由就想到君临明城那位,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看向柏秋寒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畏惧。

    眼见主将被打倒,剩下的骑兵们俱是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是阻拦好还是放柏秋寒通过好。

    “让他走!”副将捂着胸口站起,一脸苦笑地下着命令。

    这支前锋军中的确有数位将军,其中不乏排位较高、有灵元脱体修为的,可那些大人们多有要事,分身乏术,就凭此人一招击败自己,这名副将就明白,此人要从军阵中脱身不难,强行阻拦不过是徒增伤亡,何况此人只是伤了自己并毁了战甲兵器,显然不欲杀人,那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呢?

    这副将所想的确合乎道理,不料直接就将霞陨最想要的界灵放过,只是却不知这消息传到霞陨耳中,又会是什么时候了。

    苟建名浑身浴血,驾驭战马不住狂奔,背后箭矢如雨,却大多被他挥舞马刀挡下,他也暗中庆幸,若非先前用灵元和郑文坚的功法提升修为,不要说挡住箭矢,就算是冲杀出来都做不到。

    但他身边却只余二十余骑,其他游者不是陷于阵中,便是冲出来后被迫分散。

    每一声“保护先生”就是一条生命的流逝,那些都是苟建名精心训练、几乎当做自己孩子的青年,却在一次次的战斗中、在刚才的军阵里残破了身躯、流尽了鲜血,他虽似运筹帷幄,但心中也会感到苦痛,只是他不能将之表露,因为他是他们的领导者,所以他不能慌乱,更不允许自己失去理智,唯有这样,他才能将信心带给他们。

    “我也不能总是依靠他人了!”

    在最迷茫的时刻,柏秋寒出现让他可以继续在自己的道路上走下去,也让苟建名有了依赖之心,但那终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

    “早就知道借用是有限的,如果自己不够强大的话,就会变成今天的模样吧!”

    苟建名没有对柏秋寒产生什么恨意,他们之前的关系本就是信托,柏秋寒想要见证的他的道路才帮助他,而今其实已经做得够多了,他还能奢求什么呢?甚至于,他已经做好了柏秋寒会离开的准备,是以今天在听见柏秋寒依旧会回到“原点”之时,他心中还感到欣喜。

    也许柏秋寒永远也解不开心结,苟建名却还要继续走下去,一时的失败并不能阻挡他的前进,何况他还没有失败,哪怕损失巨大,他依旧赢得了他所需要的时间。

    于是他笑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笑声让纵马与他并齐的吴长明摸不着头脑,若非苟建名手中马刀的挥舞仍有章法,他差点以为这位大游者经受不了损失大半部下刺激疯掉了。

    苟建名怎能不笑,如果不笑,以何压制心中的苦痛?如果不笑,以何面对变化更加诡谲的明天?如果不笑,以何践行他的道路?

    “我就让你、让这灵元界看看吧!”

    苟建名眼中染着愤火,纵马狂奔着。

    不知奔了多久,直到日头偏西,苟建名才觉身后压力骤然一空——已没有箭矢再向他射来了。

    身后的人数又少了一半,但苟建名看着再无他人踪迹的原野,却知道——明城,还是没能杀死他!

第一百三十一章 脱困(上)

    “让他们逃走了?”明城的议事大殿中,霞陨坐在最高位上,听着前线的报告。

    “是。”跪在下面的斥候满头冷汗,深深埋下头,不敢看霞陨的表情,“但是大人,他们就跑了二三十人,我们已经消灭其有生力量了。”

    “好了。”霞陨显然不想听下属辩解,摆了摆手,打断了斥候的话语,“跑了就跑了吧,去,按后续计划执行,哼,不调查不知道,这个苟建名居然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不过没有与之相配的武力,终究还是脆弱不堪啊。”

    被霞陨话中的寒意所激,那斥候激灵灵打个冷战,他不敢再与这位大人多耽,赶忙告退。

    见那斥候走远,霞陨暗暗思忖着,他自认对苟建名的尊重已经足够,用前锋军埋伏,又调专人去抄他后方,对付一个小小游者,已是杀鸡用牛刀,但不知为何,他隐隐总有些不安的感觉。

    “来人!”

    霞陨一声呼喊,登时便有三名身着黑衣的密探现身殿中。

    “你们去看着谢玉吉,让他必须把那个苟建名的人头带回来,就算死无全尸了,也要带回可以证明身份之物,否则他这个将军就不用当了!”

    “遵命。”三名黑衣人齐声领命,而后便消失在阴影之中。

    这些密探都是霞陨专门培养,每一个都有灵元脱体的实力,虽然浸淫不深,但放在城中实力还要超过大部分将军,有此力量,若是苟建名再逃走,便实在没有道理了。

    将思绪从那只讨厌的老鼠身上移开,霞陨看着桌上的情报,嘴角勾起了笑容。

    “四万人吗?不愧是卓普家的疯子,就算是垃圾,魄力还是有的。”霞陨冷哂——他桌上摆着的,正是游者联盟的调动报告。

    “可惜,所谓自由与尊重权利?不过是把军力分散,调动都瞒不过任何人,真是天真。”霞陨摇着头,然后看向另外一份报告。

    “伤城、道城各出一军吗?这个废物城主还有点作用,不过……罚兄还是出手了啊,销声匿迹二十年,果然在暗中搞事情。”

    明城毕竟势力逊色于其他城市,常备军力不过二万,其中还有不少久疏训练,霞陨来到明城后虽然努力强化军力,但除去守卫城市必须的兵力,也只能派出三万不到,而游者联盟那边四万军力却并非其极限,在高手总数上,哪怕游者联盟在映城折了不少长老,在总数上也有绝对的优势。

    伤城与道城俱在游者联盟本部之东,而明城则在其西面,隐隐成包围夹击之势,那两城的来信说各出兵一万,都由数位将军带兵,虽不能归于霞陨指挥,但也能让游者联盟分神应付。

    这当然不会是巧合,正如霞陨自语的那般,后面还有另外的推手。

    那人究竟是敌是友还未可知,霞陨能趁此机会将其逼出来,对他来说可谓是一举两得了。

    在明城安排下一步计划的时候,苟建名终于到达了“原点”,这座村落早没有一月前的热闹,木楼皮帐上俱是灰尘,本来满满的畜栏中看不见一只牛羊,甚至在这造饭时刻,都没有半缕炊烟。

    眼见此景,苟建名却松了口气,看来这村落的确如他所想那般顺利转移了。

    在击败陈惠之后,苟建名就预见到这场战争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而这些靠近战场中心的村落,无疑会成为战争的牺牲品,故而迁移便势在必行。

    哪怕要抛弃那些多年开垦出来的农田,哪怕聚集之后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苟建名还是决定,靠近战场的五个村落全部向他的大本营方向迁移。

    村落中如苟建名所命令的那般,留下了一定的粮食物资——用以拖延那些侵略者的步伐,当然也可用作苟建名撤军之后的补给,不过现在他这点人根本用不完就是了。

    冲出阵来的十五名游者,因为伤重和风寒在路上又倒下三人,含泪埋葬同伴之后,最终能来到这村落的,已不足出兵时的四十分之一。

    吴长明身为灵元脱体的高手,是这些人中唯一能保持形象的,却也浑身浴血,铁鞭上满是刮痕。

    虽然身后可能还有明城的追兵,但苟建名还是做出了休整的决定——他的部下实在不能再走了。

    当然苟建名还有念想,希望那些被冲散的部下中能有人够如约来到这里,以及,他还没有看到最想看到的那人。

    休整一日,距最开始所说的五天已仅有半日时间,但苟建名的视野中仍未出现半道人影。

    吴长明走到苟建名身旁,拍了拍其肩膀,叹道:“苟先生,还要等吗?”

    苟建名这才悚然惊觉,吴长明还是那个灵元脱体的高手,可他的身边却没有柏秋寒了。

    只是苟建名此刻并没有勾心斗角的心思,躲开的吴长明的手掌,他恳切地说道:“吴长老,我已经没有军力,只怕不能再对明城进攻,长老想来功勋已够,可以回盟了,不论如何,感谢长老助我脱身,使我这四百余兄弟尚能留存火种。”

    说着,苟建名已抑制不住眼角泪水,只得深深一躬,掩盖了那份软弱。

    吴长明也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本只为利益且碍于柏秋寒的武力与苟建名合作,眼下苟建名再无利用价值,柏秋寒不在,就算当场杀了他以洗刷屈辱也不过是举手之间,但这一个月的经历却让他无法升起这样的念头。

    游者联盟之人自诩与城市中人、与一般游者不同,他们骄傲且高高在上,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人,而非那些不尊重人命的野兽。

    所以吴长明在映城中选择救人,哪怕差点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也没有人真的去质疑他的决定。

    一个月相处,已足以让吴长明看清苟建名此人,所以他不再那个面目可憎、胆敢算计自己的游者,而是能与自己站在平等位置上、甚至能够获得自己尊重的“人”!

    所以吴长明摇了摇头,说道:“盟主大人还没有回信,我现在回去也只是徒增不快,还是先与先生一路到村里去,也好让盟中联络。”

    吴长明如是说着,可在场两人都知道,在这茫茫原野,如无标识,要找一座连方向都不知道的村落有多么困难,吴长明这番话语,个中含义已无需明言。

    “谢过长老。”苟建名再鞠一躬,挥袖擦干了眼角的水迹。

    吴长明受了这一礼,说出的话语中饱含殷切,“苟先生,不,苟兄,请务必不要为一时困扰所挫,继续走下去吧!”

    “我苟建名若是连这点挫折都接受不了,早就不知死在哪处荒原了。”苟建名露出了笑容。

    吴长明同样一笑,这位游者联盟的长老抛下所有不快,仿佛又回到数千年前,第一次见到那位大人——首任盟主的时候。

    “既然是人,就不要活得跟爬虫一样。”

    “来,站起来,证明给我看!”

    “如果这样睡下去,那就永远也没办法站起来了。”

    ……

    想起了忘却之事,吴长明感慨着,果然记忆这种东西是暧昧的,不论当初怎么说一定要铭记,到头来还是被丢到了脑海深处,但现在能想起来就好。

    “盟主大人是早就发现了什么,才让我试探他的吗?”吴长明又想到了那个奇怪的命令,心中对于现任盟主又多了几分敬畏。

    就在苟建名打算整队退却的时候,远方却传来了马蹄声,两人循声望去,看清来人之时,都露出了喜悦之色。

    柏秋寒脱离了战场,横刀从未出鞘,衣上没有半丝灰尘,他向着西边漫步,说是漫步,却也不逊于一般人奔跑的速度了。

    没有思考的识海,仿佛归于死寂一般,其中只有“原点”这个词、以及其所代表的地点——如果没有中途的遭遇的话。

    走至第二天,柏秋寒身上所带的食水实在无法满足他和小叶——主要是他的需要了,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偏离了道路,去周围寻找能够补给的地方。

    但在战争的摧残下,这附近哪还有能够活人的村落?就算有遗漏的粮食,也早被路过的军队或者躲祸的游者掠夺干净,哪会有一粒粟米留下?

    柏秋寒内息循环,虽远不及先天的与外界相通的辟谷之力,但降低消耗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然而小叶不行,哪怕身为界灵的载体,现在的她也只是普通婴孩,用那快要忘掉的常识想想都知道不可能不吃不喝几天。

    那就只有找了——柏秋寒这样想着,将许久没有用过的精神力全力散发了出去。

    在刚进入丹海初结境界时,柏秋寒的精神力能覆盖的范围大约是以他为中心方圆百米,如果全力施为也许能再提升一些,而在完成第一步筑道后的今天,这个范围则是扩大了数倍,但在这茫茫原野之上,这点感知范围还是显得过于渺小了。

    足足走了小半日,将最后的食物捣碎喂给小叶之后,柏秋寒的精神力中才终于发现了异样。

    无神的双眼中泛出神采,他也不管那边究竟是什么,便径直向那边走去。

    侯建看着将他们团团包围的数百明城骑兵,又看着身后各个带伤的十余弟兄,心中做好了决死的准备。

    身为苟建名的心腹,他的实力本就不弱于城主亲卫,在历经数次战斗吸收灵元后,更是进一步提升,虽然比那些高手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在战阵中也是一员大将了。

    这次突围,他自领十数人打算为苟建名分散敌人追兵的注意力,却不想后来又有不少同样想法的人加入,而这五六十人的队伍,自然引起了明城追兵的注意,也顺利将明城的追兵吸引了过来。

    当然,代价就是在损失大半兵力之后,还被明城包围在了死角。

    “头领应该逃出去了吧?”

    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刻,侯建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他在乎的只是苟建名有没有逃出去。

    想起幼时就在村中看到那位大人,只觉得这个世界就如他一样美好,但抱着热血参加了军队后,才知道村外仿若地狱。

    没有尊重,没有法理,只有碰撞的刀剑,只有破碎的血与骨。

    于是他知道为什么父母亲人们会对那位笑容可掬的大人抱以最崇高的尊重与敬意——那位大人用他的肩膀、舍弃了他的尊严,保护了他和他们的家园,在黑暗中点燃了小小的篝火。

    现在轮到自己了。

    侯建这样想着,握紧已满是缺口的钢刀。

    不用动员,因为此刻站在他身后的都是有着同样想法的人,没有不惧怕死亡者,只是当心中所秉持之物超过这份恐惧时,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只是还没等到侯建这份牺牲之心实现,明城的军队就被阻拦了。

    阻拦者只有一人,或者说一人加一个婴孩。

    明城带军的副将惊骇的看着柏秋寒——数百人密密麻麻地围着,此人是如何不惊动任何人进来的。

    “柏大人!”侯建当即兴奋地高呼,他从未见过柏秋寒出手,但看苟建名对其如此尊重,心中便已猜到此人不凡,加之方才突然出现,哪还有不明白这位大人深不可测的道理。

    柏秋寒同样认出了苟建名部下,既然遇见,他不可能不救,就算已经不会思考,也不是将所有记忆丢个一干二净。

    “放过他们?”柏秋寒看着那领头副将,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毫无波动。

    那副将大怒,心说就算你灵元脱体能来去自如,难道你身后那些残兵败将还能跑脱了不成?

    当然这副将也不是蠢人,他并未回答柏秋寒的话语,而是拨马回身,退到阵中,确认完全脱离柏秋寒的视线之后,才拔出马刀。

    柏秋寒叹了口气——这副将就算不做如此滑稽之举,此时的他也绝不会杀人的,但是……

    “你们尽管往前冲,其余之事交给我。”

    对于这好像是送死的命令,侯建却未发出半点疑问地执行了,本以是必死之人,而今能有活下去的机会已经不错了。

    但后续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侯建的预料,所有挡在面前的明城士兵,都像是遭受了无形的重击般落下马去,本来整齐的明城军队也因此混乱起来。

    侯建不知柏秋寒是如何做到的,但他此刻只用往前冲就好了,没有看摔倒在地的敌人,一行十多人竟一个不少地冲出了明城的军阵。

    “侯大哥,柏大人还在里面!”

    一众人冲出数百米,终于有一名游者意识到柏秋寒还在明城的包围中。

    侯建回头望去,只见明城的军阵已经远远地快看不见,他咬了咬牙,便道:“你们先往西行,我留下来接应柏大人。”

    侯建话音刚落,却见背后一阵烟尘扬起,却是柏秋寒背着一身食袋水袋冲了过来。

    而那明城的军队也没追来,看其旗帜的方向,竟似是要后撤的样子。

    “柏大人……”

    “继续西行,不要拖延!”

    侯建刚想打个招呼,便被柏秋寒的话语打断。

    侯建知道利害,不敢多耽,便与部下催着疲惫不堪的战马向“原点”奔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脱困(下)

    苟建名听完侯建的述说,不由感激地看向一旁正在给小叶喂食的柏秋寒。

    “阿建,你们先去休整,我们明日再出发。”

    苟建名自然不可能让舟车劳顿的侯建等人即刻赶路,于是便道。

    侯建谢过,又带着人到了柏秋寒身前,向其深深鞠了一躬,才往帐中去了。

    “姓柏的,你也算干了件人事。”吴长明的语气却不那么客气了,在他看来,若是柏秋寒早些出手,那些游者何至损伤如此巨大。

    柏秋寒用悲哀的神色看着面前的男子,没有出言反驳。

    吴长明只觉越想越气,若是柏秋寒表现出什么来、哪怕只是狡辩也好,但这副受害者的模样算什么?真正的受害者,是此时不在这里的那些人。他已知道柏秋寒和苟建名并无上下级关系,亦无义务救苟建名的部下,大概对这些外域人来说,看他们就跟他们看一般游者一样、觉得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物种吧!?

    哪怕知道不是每个外域人都能像盟主大人那般,哪怕自己曾经的作为也许就和柏秋寒无异,但吴长明还是无法压制自己的怒火,无法控制那快要断线的理智。

    眼见那场未竟的问罪还要继续,苟建名赶忙过来拉住吴长明。

    “你究竟要干什么?想不清楚就不要来害人!”

    吴长明转身前的最后一句话深深刺入柏秋寒的识海,那张漠然的面具终于碎裂崩塌。

    “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我究竟要干什么啊!”柏秋寒痛苦地捂着脸,挫败的话语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苟建名拍了拍柏秋寒的肩膀,却仍不知如何劝解,或许两个世界之间的差距就是如此巨大,大到根本无法弥补——苟建名不禁也有了这种悲观的想法。

    在各自繁杂的思绪下,一夜时间就这样过去,这日清晨,苟建名也顾不上战马体力没有完全恢复,就整兵上路了。

    柏秋寒依旧凭双足的力量跟在队伍的最后,吴长明见柏秋寒对小叶如此重视,其实心中也在猜想那孩子的身份,只是他现在不爽柏秋寒得很,自然不可能拉下脸去问的。

    一行人默默行进、休息,期间除了侯建又去跟柏秋寒道了谢送食水,也就只有吴长明来挑衅了几次,不过都被苟建名拉了回去,此外都没有人再和柏秋寒交流,俨然他就是同行的外人一般。

    柏秋寒也不知道该用如何心情去对待苟建名,以至于在面对吴长明的痛骂时,他这个精神力修炼到极高境界的练气士都只能沉默以对,想不出半点开解的办法。

    这样的气氛,随着一路的所见变得更加险恶。

    当苟建名看到散落在草野间的衣物、包裹、粮食乃至刀兵时,他也再无法保持淡定,这些重要物资怎么都不应该被人主动舍弃,而它们出现在这迁移的道路上,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想到什么好事。

    苟建名的安排村落迁移,却是将保卫村落的后备军力都调动了,除了大本营仍旧坚固城防,其他四座村落将八成兵力调来接应,加上迁移的五座村落中的游者,堪堪不下五百之数,而被护卫的数千村民中,也有不少年轻力壮、可以参加战斗之人,如果没有明城和游者联盟的战争,在城外也算是能横着走了——如果没有战争的话!

    苟建名很清楚自己这点力量在明城眼中是丝毫不够看的,但而今看来,明城对于他的重视却远超他的想象,至少能让他的迁移队伍狼狈丢下物资逃窜的,除了明城再不做他人想。

    不用苟建名下令,所有人都自觉的加快了速度。

    没有人问他们这区区三十余人能将足够赶着数千人跑的明城军队怎样,因为他们的前方正是他们战斗的目的所在,在茫茫大地上抛下同伴的尸骨,却无法保护那些熟悉的音容,他们的内心无法接受,那些失去了声音、失去了灵魂的同伴更加无法接受。

    但一路奔来,所见只让他们担忧更甚。

    随地丢弃的物资越来越多,最后甚至可以看见整车整车的粮食衣物被丢在路旁,游者们暗中向他们从不信奉的、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创世神祷告着,祷告着前方亲人的平安。

    然而世上从没有什么神,世间万物的走向,还是要遵循他的规律。

    所以在看到第一具尸体的时候,压抑在所有人内心中的情绪爆发了。

    有人大吼着想要纵马狂奔,幸而被吴长明和苟建名眼疾手快地拉住。

    有人翻身下马,不顾与地面碰撞带来的疼痛,便抱着尸体痛哭——那大约是他的亲人朋友。

    有人被这气氛所感染,一时忘了驭马,只由得不知所措的马儿在原地打转逡巡。

    不能停止前进!

    苟建名将人从尸体上扒开,将受惊的战马安抚,然后冷漠地下令。

    他们每晚到一刻,就会有更多的人遇害,所以他们不能停下,不能哭泣,只有不断的前进、前进!

    “就算到了又有什么用呢?”吴长明将这句想要说的话按在心底,他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但只是心有不甘。

    不甘于那些用生命拖延的时间就此浪费;

    不甘于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朋友的尸体却无能为力;

    不甘于在这个世界的腐朽面前俯首帖耳、尊严尽丧。

    所以每个人飞快地挥舞马鞭,恨不得能将面前的空间穿越,就连柏秋寒也似乎受到这气氛感染,加快了脚步。

    越往前走,便越带给一众人错觉——他们又回到了那个血肉磨盘一般的战场。

    两旁的尸体,有穿着布衣的青壮年村民,有身穿皮甲的游者,也有锁甲加身的明城士兵,由尸体形成的道路,仿佛在诉说着前方正是一条死亡之路。

    马队的到来吓退了那些大快朵颐的野兽,但一行人都知道,那些野兽还会回来、在他们离开之后,继续啃噬同伴的尸体。

    但他们连收尸也做不到,只能任由劲风吹拂的干涩双眼,连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吴长明很想回头看看,看看那个人脸上是什么表情,是否还是那样无动于衷,但他却没有那个机会,因为在视线之中,已经能看见明城招展的军旗。

    依建制来看,这支明城军队人数不下一千,而能与之相对的、经过训练的游者不会超过三百,至于那些青壮,勇气虽有之,但面对明城虎狼之师,只能是一面倒的屠杀。

    面对这样的军势,三十人不过是一朵小浪花,就算有吴长明、苟建名这样的高手在,也只有被瞬间淹没,不留半点痕迹。

    吴长明在理智上认为,此刻保存实力才是上上,这样的军力,就算最后面那个家伙毫无顾忌出手,也绝无可能全数击杀——那些人中不可能没有灵元脱体境界的存在,柏秋寒也不可能为所欲为。

    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如果在这里退却,数日奔袭的目的何在?苟建名又将如何面对活下来的人?这支靠信念聚合的势力如果失了根本,又该如何存续?

    “罢了,反正都发疯了,那就一起发疯吧!”吴长明没有勒停马匹的意思,他不也正是被那份信念感染的人之一吗?

    于是这三十人的队伍,就像是扑火的飞蛾,冲向了那滚滚战阵。

    柏秋寒那不会思考的识海让他的心也变得冰冷了吗?

    不!

    没有!

    他的内心比吴长明所想的触动更大。

    “这些人……都是因我而死?”

    如果柏秋寒早些出手,那苟建名部下便能多活下来一些,如果柏秋寒早些出手,那苟建名也许就能早些回来,如果柏秋寒早些出手,那些死去的人也许就不会有此厄难。

    柏秋寒的记忆力太好,好到他能够认出,路边的某些尸首,就是一个月前或者更早时候照顾过自己起居的游者与村人,如今他们已失去当时那敬畏并存的笑容,即将变为一抔黄土,开启另一个循环。

    这样是不对的!

    这些人不该死在这里!

    “但是我该怎么做?”

    杀死明城士兵就能一定能救人了吗?

    早该想清楚的问题,却无时不刻不再攒刺着柏秋寒的内心。

    如果再被怨恨支配,再变成那样的怪物,就谁也拯救不了了。

    “所以你就放任着眼前的一切发生,不去做不去想,难道这样就可以了吗,这样你就满意了吗?”怀中婴孩灵动的双眼变为幽深,界灵的传音中第一次带上了强烈的责备。

    “你答应过我的,要不改初心,要去战胜面前的险阻,这就是你的答案吗?不去战斗就不会输?不去看就不存在?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才甘心?”

    柏秋寒无法回答,只能露出苦涩的笑意。

    “终究是我的错。”界灵叹了口气,“所以就由我来结束吧!”

    柏秋寒惊愕间,却发现自己怀中那块取自朱涛的元晶不知何时悬浮在了空中,其中那高维度的气息,正被怀中的婴儿不断抽取着。

    天上的云层流转变化,仿佛有一只怪兽在吞噬光明。

    柏秋寒大骇,想要与界灵传音,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感应到“她”的精神力波动了。

    这是“她”单方面断了与柏秋寒的精神力联系,也许“她”是单纯的恼怒,也许只是“她”不愿再将那份怨恨转移给柏秋寒了,也许……

    但柏秋寒不允许“她”那么做,于是以识引气境界的精神力全力爆发,依照既往对“她”精神力的记忆,他终于找到通往界灵识海的路。

    强硬的精神力接触让界灵对灵界源气的控制都出现了停滞,于是开始变暗的天空又恢复了碧蓝,阳光依旧那般炽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疯了,你这样会、会……”柏秋寒手掌高高扬起,可在对上那双毫无偏移的眼睛时,却终究没有挥下去。

    “会怎样?是引来中界山,还是我会变成怪物?你是我的监护人,你做不了、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当然只有我来做!”

    界灵的话语中固然有赌气的成分,但柏秋寒听出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担忧。

    “你不去战斗的话,由我来保护你!”

    这是大概是界灵话中含义。

    曾经师姐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是在他去往那场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军训之前,她说让她来保护他、照看他,而在那场战斗中,师姐也流着血站到他的面前。

    来灵元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柏秋寒问自己。

    是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为了在不公面前有反抗的能力,为了与那位唯一的亲友站在平等高度上。

    问一百次,柏秋寒能如此回答一百次。

    但是结果呢?

    他却在这里畏畏缩缩,甚至要一个“孩子”来帮自己出头?

    早已染满鲜血的双手已无法洗净,被背叛的伤痛无法复原,精神因此崩坏,怨恨因此爆发——这都不是理由,那究竟是哪里错了?

    柏秋寒想不明白,于是他钻进牛角尖,找不到回头的路。

    “不管哪里错,什么都不做就会永远错下去。”

    识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熟悉而又陌生,是谁呢?

    不是“她”,不是师父,不是凌师姐,是……

    但那个声音说得没错,如果畏首畏尾,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只会将错误延续下去。

    “你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你这废物,不敢去承担,不敢去面对,你要是胯下还有卵蛋,还是个男人,就去证明啊!”

    “证明,给谁?”

    柏秋寒都觉得跟那个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声音对话很愚蠢,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不是给谁,是证明给你自己看,那是你的路,是你的心之所向,难道是你爹妈、是老子我能决定的?”

    真是粗鄙之语!

    柏秋寒心里想着,顺道给向那个声音竖起了中指,狠狠唾道:“所以老子也不用证明给你看!”

    “那你还在等个屁?”

    “催个鬼,催命哪?”

    ……

    感受着柏秋寒的精神波动,界灵一阵摸不着头脑,却不知这家伙又在发什么风,对着空气骂些什么。

    但柏秋寒已经露出笑容,不是之前那种强装的笑容,这份笑容虽不够洒脱,但却也再不复先前的死气沉沉。

    横刀出鞘,柏秋寒跟上奔走在前的三十骑,走向了新的战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冲阵

    谢玉吉对自己的任务极为不满意,身为明城将军中的第三人,却得了这样一个领军追杀游者后方的军令,在他看来,这无疑是大材小用。

    苟建名部下激烈的抵抗的确出乎了谢玉吉的预料,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拥有人数和战斗力的优势,虽然在最开始接触时被对方反击死伤了一些士卒,但在他亲自指挥后,战斗就成了纯粹的碾压。

    对方的大队多为老弱,还带着不少物资,根本跑不快,只要解决了这最后的抵抗力量,后面的事情就只剩下屠杀了。

    可谢玉吉还是感到了不爽,不是因为这无聊的、毫无悬念的战局,而是因为此刻在他身后的三个黑衣男子。

    这些密探乃是霞陨亲自挑选培养,完全游离于正常城市体系之外,除了霞陨,整个明城都没人知道这些跟苍蝇一样烦人的家伙究竟有多少个,最多只知道他们没有名字,仅以零一、零二、零三之类的代号自称。

    他们直属霞陨,代表那位掌管明城生杀大权的男人,尤其这三人还是密探中地位最高、被冠以最靠前代号的,所以谢玉吉也只有痛苦并膈应着。

    而更让谢玉吉头痛的是这几人带来的命令——

    “苟建名的人头?”

    谢玉吉抑制住想骂娘的冲动,谁晓得那个叫苟建名的长什么样?谁又晓得那个低贱的东西兵败之后会不会回到这里?

    霞陨这个命令,比大海捞针也简单不了多少。

    谢玉吉无法违令,只能在后头这三个名为帮忙、实则监军的家伙眼前捏着鼻子干下去。

    而三十人的冲阵却也是谢玉吉没想到的,看着没入阵中的人马,他还在想着是谁如此愚蠢,敢于以这点人马冲他军阵。直到他听见有人高呼“苟大人回来了”以鼓舞游者们的士气时,他才终于明悟,同时亦是大喜过望——才在想要怎么在茫茫原野上找到那个苟建名,没想到他就直接送上门来了。

    就在谢玉吉想着要是尸体被马踏烂了不太好、打算让部下活捉苟建名的时候,那区区三十骑竟将他的军阵撕开了口子。

    这让谢玉吉惊骇莫名,即便不计算他这二百预备队,与那些游者交战的也有近千士兵,结下战阵的情况下,不论怎么想也不可能被三十人冲开。

    但谢玉吉毕竟是灵元脱体高手,目力极佳,他很快便发现,在他的部下与那些骑手接触之前,便已陷入了短暂的停滞,而后就被轻易地割下头颅。

    这种能力谢玉吉见过,在二十年前,那个如仙男子杀入城主府的时候,他看着部下士兵纷纷倒地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是……

    “识剑!”一名黑衣人低语。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谢玉吉看着那如阴影般跟在苟建名等三十骑背后的青年,立刻做出判断——此人在战阵中尚能挥洒自如,光以精神力来说只怕比二十年前的霞陨只强不弱,这样的人对军阵的破坏力太恐怖了。

    “你们该有应对之法吧!”谢玉吉回头望向三名黑衣人,他作为当年一战的参与者,对于精神力,也只是比其他人要多了解一些,真要对抗,还是只能看这些经过霞陨专门训练的家伙。

    “那是自然!”密探中地位最高者——零一傲然道。

    谢玉吉点头,当即决定将指挥权交给副手,自己与三名密探带着一半预备队往阵中冲去。

    冲击的压力极小,敌人仿佛都是泥塑木雕任人宰割,吴长明和苟建名都不禁回头看向后面,却因烟尘的遮掩没能看到那个青年的身影。

    在柏秋寒的身周,浮着近百道识剑,这些识剑互相勾连,在空中展开,形成了一张精神力的大网。

    识剑成阵,这是当初跟凌星雪练习精神力时用来拼斗的,实际上这种方法主要用作锻炼,真与高手对敌作用不大。但若是面对这些修为低下的士兵,识剑阵的杀伤效率可比一般识剑大上太多。

    感觉到一个个灵魂在身旁消逝,那如淤泥一般的怨恨,又从识海深处、从“她”的灵魂中蔓延、渗透,就要将那美丽的识海污染殆尽。

    柏秋寒守着精神的清明,仍旧一往无前。

    襁褓中,那幽深又带着怜惜的目光下,一只白皙的小手紧紧抓住了柏秋寒的衣襟,将“她”的愿望、“她”的希冀交到他的灵魂里。

    柏秋寒确实感觉到了,每当他杀死一个灵元界人,那份最深处的怨恨便会经过“她”的灵魂转移到自己的识海,这只是数十百人的怨恨便如海啸一般暴虐,曾经那屠灭一城的界灵,又面对着怎样的黑暗呢?

    界灵就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中轮回着,但这份怨恨究竟因何而起,又为何会在数千年前强化、诞生出自我意识呢?

    柏秋寒无法得知那淹没在灵元界历史长河中的过往,他只能用自己的精神力,帮“她”承担一切。

    一行人几乎要将明城的军阵杀穿,而听到苟建名消息的游者们,也纷纷甩脱绝望,迸发出生机来。

    眼见便要汇合,明城军阵却突然发生了变动,柏秋寒更是愕然发现,悬浮在空中收割着明城士兵灵魂的识剑阵,在一股更强的精神力冲击下破碎了。

    柏秋寒再度试图发出识剑,可当识剑脱离他身周十数米时,就会被那股精神力破坏。

    “阵法!?”柏秋寒能够以精神力“看”见,那不知何时出现在空中的阵法阵纹繁复,根源也同样是精神力,在《炼法真诀》中看过阵道总纲的柏秋寒可以推断出这阵法的效用。

    “封锁所有的精神力么?”柏秋寒皱起眉头,也是他精神力境界足够高,才能在这阵法封锁下还能将精神力散发十多米,要换成低一个层次的练气士,只怕连发出精神力也做不到。

    饶是如此,这阵法也封锁了柏秋寒大半精神力手段。

    “小心!”

    于是柏秋寒立即高声提醒,而带头冲在最前面的苟建名和吴长明也感觉到,那些呆若木鸡的明城士兵又恢复了生机,无数刀枪顷刻临身。

    吴长明铁鞭挥舞,溅出血红的灵元,一般士兵哪经得起这种力量,凡与铁鞭接触者,无不被连人带甲一同击碎。

    苟建名亦是久经拼杀,手中马刀挥舞间,又带走了几条明城士兵的性命。

    明明前方的士兵已经不多,浓厚的危机感却将苟建名笼罩,他赶忙勒马,还来不及安抚受惊的战马,爱马的长嘶却戛然而止,鲜血洒满了苟建名全身。

    本来雄壮的战马,头颅已不知所踪,只余下半截脖颈,仍在不断喷洒着鲜血——若是苟建名不勒住马,那被斩为两截的大概就是他了。

    来不及感到庆幸,苟建名运起灵元,从扑倒的马背上翻了下来,然后望向偷袭之人。

    谢玉吉骑在马上,一身银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耀眼无比,手中宽大的斩马刀上,鲜血不断淌落,将草野染成一片赤红。

    “苟建名?”谢玉吉俯视着那躲过他致命一击的男子,嘴角咧开,露出了森白牙齿。

    苟建名不答,只是紧紧握住刀柄,体内灵元高速运转起来。

    眼见苟建名被留下,本来还在前冲的游者们及吴长明纷纷勒马,只是谢玉吉已是兜头一刀斩下,这一刀来得迅猛,加之又有高处之优势,以苟建名的修为,只怕既无法躲闪,又难以硬接。

    “苟兄!”

    吴长明自不可能坐视苟建名死在谢玉吉刀下,灵元勃发,在马镫上重重一踩,强大的力量让战马都承受不住,发出悲鸣的同时就软倒在地。他也因此获得了救援苟建名的机会,吴长明身在空中,如箭般跃向谢玉吉,铁鞭正指其头顶,正是攻敌之必救。

    然而吴长明的希望却落空了,不是从哪冒出来的两个黑衣人挡在了他面前,两柄长剑,其一拦住铁鞭,另一柄则是直刺吴长明胸膛。

    吴长明身在空中,无从借力,又见谢玉吉钢刀就要斩下,他心中一狠,便不顾刺来那剑,铁鞭狠狠砸在阻拦那人的剑刃之上。

    与吴长明正面碰撞那人在明城密探中代号零二,也是明城密探中实力第二强者,他开始便认出吴长明身份,却并未将这个游者联盟长老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不管先前是什么层次的强者,断掉一臂、损了气血,就算还在灵元脱体境界,也绝对是最弱行列,即便自己也是才进入这个层级不久,也绝不惧怕这没牙老虎。

    然而甫一碰上吴长明铁鞭,零二就知道自己想岔了,面前这人哪是什么虎落平阳,那条铁鞭上的力量宛若噬人的凶兽,随时可能将自己吞没。

    但零二也没有慌张,毕竟他们是以二敌一,铁鞭上传来的强大灵元让他连退三步,气血翻涌,可另一人——零三的长剑也递到了吴长明胸前。

    吴长明早做好硬接这一剑的打算了,可那零三却好像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眼看就要刺穿吴长明身体的长剑猛然改变了方向,挥向身后。

    长剑之前凭空响起一声爆鸣,让零二把质问的话吞了回去,那足以将零三剑上灵元都炸散的无形偷袭,若是成功,就算零三能伤到吴长明,他也只会伤得更重。

    零二零三一击未成,便已后退,一左一右把将将落地的吴长明夹在当中——他们也只要阻止吴长明救援苟建名就好了。

    谢玉吉那里却并未传来捷报,因为他的斩马刀被一柄雪亮的横刀拦了下来。

    看着这个仿佛凭空出现的漂亮青年,谢玉吉嘴唇微张,似乎想要问些什么,却被挥向自己面门的横刀打断。

    横刀上那似乎在扭曲空间的力量让他不敢怠慢,他运足灵元,抡起厚重的斩马刀,撞上了柏秋寒的横刀。

    两刀碰撞所发出的巨响险些压住了整个战场的喊杀声,谢玉吉万万想不到这个外域人的秘技竟有如此威势,明明论整体力量不如自己,这一刀却让自己气血狂涌,差点忍不住喷出血来。

    不敢硬吃裂苍玄劲的余威,谢玉吉倒飞出去,连退七八步,才算平息了经脉间狂乱的灵元,当然,这在旁人看来,就是柏秋寒一刀将谢玉吉砍飞下马了。

    柏秋寒只退后一步,便用精神力强行稳定了周身真气,这种方法无疑会为肉体带来沉重的负担,他感觉到内腑已经受了不轻的暗伤,但在这危机四伏之地,能用暗伤换来先机,已经是大赚特赚了。

    所以柏秋寒携着上一刀创造出来的威势,踏出空玄碎宇步,须臾间出现在谢玉吉面前,又是一刀劈下。

    而另一边,吴长明和零二零三的战斗却并不乐观。

    吴长明认出这两人该是明城密探,也看出这两人实力不过刚入灵元脱体,他自忖能够对付,本想呼喝苟建名快些冲出阵去,但再度交手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分心的机会。

    战斗往往并非一加一大于二,就算吴长明实力已大不如前,但毕竟经验尚在,灵元应用也更老道,按理说对付两个刚刚进入灵元脱体境界的新人,就算打不过,短时间内也不会露出败象才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零二零三一左一右,攻势便如滔滔江水,狂放而绵密,那本该用来调息转换的时间,也在二人绝妙的配合下,让吴长明找不到一丝机会。

    仅仅三五招交手,吴长明便已冷汗连连,落在了绝对的下风。

    灵元脱体毕竟也就等同于练气士的血气化精境界,虽能和先天一样将灵元发出体外,却终究不是先天,吴长明不可避免地需要调整丹田与经脉中的灵元,但在这样的攻势下,他又如何能分神?所以他还是出现了破绽。

    零二零三不可能将之放过,于是在吴长明试图调息的刹那,两柄长剑宛若毒蛇,分刺吴长明咽喉与胸膛要害。

    吴长明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同时挡下两剑绝无可能,生死关头,他却并未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感到恐惧,大概在跟苟建名冲阵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这份情绪舍弃了吧!

    “却未想到,我并非为联盟而死。”吴长明心中想着,握住铁鞭的手却未松懈,他还有最终手段。

    就在吴长明打算点燃灵元做最后一搏时,零二与零三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在映城、在无数战阵中,吴长明见过多次这样的情况,又怎会不知道是谁在相助?

    “姓柏的,早点出手哪会有这么多事?”心中还是忍不住骂着,吴长明也不会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他退开一步,终于趁着这个机会调息完毕,立即就是一鞭向零二砸去。

    零二察觉到脑中一痛时便叫不好,心中也惊骇于老大手中那得自霞陨大人的阵图竟无法完全压制柏秋寒的精神力,而当他回过神来时,粗黑的铁鞭却已近在咫尺。

    饶是零二见机得快,举剑相迎,也被这有心算无心的一鞭砸得气血翻涌,双脚更是深深陷入地下,直没至膝。

    若非零三也醒过神来,举剑刺向吴长明的话,这位游者联盟长老再来几鞭,或许就真能要了零二的命。

    “和本将军动手,也敢分神?”

    突然响起的怒吼来自谢玉吉,他察觉到本来一直压制他的柏秋寒突然退开,又发现零二零三那边的情况,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便是含怒一刀,劈向柏秋寒头顶。

    若是没有那阵法压制,分神使用精神力爆破对于柏秋寒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而今这情况,又怎会不付出代价?

    柏秋寒再也压制不住在连续进攻之后体内积压的伤势,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勉强接下一刀,已让他无法保持平衡,而后毫无风度地摔倒在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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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理介绍:
机缘巧合成为练气士的青年,在不知通向何方的道路前迷茫与迷失,他最终决定寻求自己的道路,于是他流离于各异却又无甚区别的世界里,问寻着内心与世界之理。问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