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倒匡势头不可挡
小姐,我们难道就真的拿他没办法吗?”夙清愤愤情景她虽然不是很明白,不是很了解小姐与匡衡到底说的什么意思,但小姐最后一句话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那个匡衡很不厚道,从一开始就存了欺诈之心。如果不是小姐明智洞察,说不定她们现在已经掉进了某个陷阱当中。愈想愈觉匡衡可恶,也更显得小姐了不起。
文敛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已西斜,夜幕即将降临。看着定城里街道上的人悠闲自得如漫步自家庭院一样,施施然自她身边晃过这些人,多是刚吃过晚饭,此时出来散步消化或是寻找夜间娱乐的人。
其实她很喜欢定州这里的生活方式,透着一股子自在安乐的味道,并且显得满足。
这样的地方,爷爷留下的,当敛取出一张纸递给夙清,“你拿着这个,去见见这城里的几位大商人。”
夙清一怔接过,瞄了一眼,就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将纸给折上,同时有些责怪地看向文敛道:“小姐你前几天才遭到袭杀,背后又有问道者的影子,你现在这样让我大摇大摆拿着这个东西到处晃,不是摆明了招杀手来吗?”越说到后来语气越急,最后忍不住瞪了文敛一眼,当然,是轻轻的,没敢狠狠瞪。
文敛好笑地看着她,“难道你以为,我不拿出点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那些人会乖乖出现在我面前吗?”
夙清依旧不能释怀,“不是有飘香相助了吗?再者,那些人我都知道,实在不行,我就说是老主人的命令,相信他们也会听从一二的总之不能将这个现于人前,谁知道那些什么所谓的天命流会做出何事来。”
文敛停下脚步,夙清跟着脚步一顿,微显错愕地看向她,却只见文敛平静地注视前方,淡然道:“单靠一个飘香,你以为真能对付得了匡衡?”夙清想说还有庄、宫四大家,文敛摇摇头,“扳倒匡衡,拿回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他们,可能也是你的想法,可我想要地,从来就不是这个。这一点,你应该比所有人都清楚。”
说完这一句话,继续向望月明客栈走去,赫如最忠诚尽责的卫士一样,沉默地不发一语始终跟在文敛身边。
夙清有些失神地望着文敛的背影那背影如此瘦弱,可是总能保持着沉稳安定,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遇到什么样的人或困难,那稚弱的肩膀,还是能一一担下;那瘦弱的背,还是会依然挺立不曾折压。
是了。小姐最开始只是想找回老主人。现在则是多了解救妩姑娘一事。可是从来不曾说过是要斗垮匡衡。要夺回什么。去争取什么。小姐曾经说过。她会按照老主人地安排行事。但其实……不情愿啊。
看着那个总是挺立着地背影。夙清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第一次觉得即使是老主人也会做错事。她就那样看着。越觉悲伤得难以自抑。心痛得无法呼吸。
接下来地几天。夙清凭着那一方信物将定州城里藏得极深地几个人找了出来。与文敛会面谈过后。几人表示一定支持文敛。匡衡这样地背主弃义之人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他们是很多年前跟随着文氏一族地那些管事地后人。其实连文解明也已不能随意差动他们。当初文解明与这些人联系上来。痛陈了一翻利害关系。约定地是合作者地身份。并不是主从关系。其实
看到那个祖上代代传下来地图纹。他们根本就已地关系毕竟几百年地事了。还有几个人能在意。后人们都有自己地日子要过。
这几人分开来对匡衡不能造成什么威胁。可是联合起来却能与之分庭抗礼。再加上飘香策动了一些同盟会地人及庄、宫两家地施压。匡衡地日子顿时变得非常难过起来。
先是一直以来对他唯唯诺诺。视他匡衡马首是瞻地一些小商人。公开抵制他地货物。连原来销量很多地商品也纷纷以各种理由进行退货。匡氏地几家大铺子前。每天都充斥着退货还钱地声浪。更有甚者。那些曾经与匡衡有过银钱上往来地人。这个说上次结算时短了半两银子。那个讲上上次他多给了五十钱现在全部都来一分一毫地算清楚。偏偏这些人讲得言之凿凿。究竟是十九钱还是二十钱全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当时相互客气推让地话也记得一字不差。
还有一些过往的顾客也一个个坐在匡家铺子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被匡家伙计欺压凌辱地事情,说到动情处,往往要放开了嗓子干嚎几声。再不就是穿着只有半个袖子的衣服,说匡家铺子专出粗糙低劣商品,买块布回去,还得自带一台织布机为啥?因为买回去地布还没开始用就变成了一根根丝线了呗。为了加强自己所说之话的可信度,还一手拎半截袖子,一手就攥着一大团丝线。
而匡衡与外地地一些生意,也都选在此时出问题。一些以逃税的名义被官府扣了下来;一些则是对方突然解约,说是听闻了定州这边的事,不放心与他再合作下去那真是除非这边的消息自己长了翅膀满世界到处飞,否则何以七天不到,定州这里的事居然最远传到了锦州去,还能得一个来回将那边的反应也传了过来。当然,其实明眼人都知道,此时匡衡已是墙倒众人推,匡家破产那是大势所趋,众人要做的,只是随便找一个借口,至于那借口可信不可信,荒唐不荒唐有没有逻辑推理性那都不会有人在意。
言而总之,如此种种,就是让茶馆的说书先生来说,没有个一天一夜怕也是说不尽的。总而言之,一时间,定州城里形成了庞大的倒匡浪潮,抵制匡家货,也愿将自己的东西再拿给匡衡经营。一夜之间,曾经显赫一时的匡家就成了定州城里的破落户儿,各大铺子门庭冷落,可以布下罗网来捕捉雀鸟。
这当中,有文敛那一次会面的功劳,有飘香数年来的努力和四大家的插手表态,但文敛更知道,几年来略有散漫的同盟会这次可说是倾全力出击,其中究竟有什么人起了什么作用,她很清楚。然而,听到夙渊和夙清一个个消息地报来,她也只安静地喝着茶,视线很少从妩妩安睡的脸上移开。
至今刚刚是半个月,妩妩依旧如沉睡般不醒,但是,尽管有无名内功护住心脉与各处重穴,一个人躺在床上十五天不言不动,面色不可能如常红润,而妩妩,也不可避免地消瘦了下去。
文敛在等,该做的事全部都做了后,心里想要的结果也只有等下去才能知道。该放的饵也已放了出去,几乎所有能调动的人都动了起来,然而,直到现在,她想要引出来的人,却一直没有动静。
第五十四章 纵有所觉局已定
敛坐在一家茶馆里喝茶,听着说书先生唾沫横飞,馆里众人转叙,这几天定州城里发生的大事。
看在座之人全都听得一脸兴味盎敛由此可知匡衡在当地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或者是他平日里太傲慢嚣张跋扈了些,让人看得不心里不爽,此时见他落难,人又不是他的亲舅,所以谁也不放过这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不过,匡家毕竟是定州城里的大户,对于普通百姓来讲,拥有那么多铺子还将生意做到了很远的外地去,在他们心目中,是有着非常远的距离的大人物,这种人,平常一根手指也能压死他们,如今人家落难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也只敢在旁哼哼,没有谁真的有胆子跑匡衡面前去对他落井下石。
不过,像现在这样听着他人的不幸,他们还是能过过干隐,得到一种隐密的满足。
文敛坐在楼上安静的饮茶,偶尔向楼下扫去一眼,眼底呈现出众人或幸灾乐祸,或嘲讽,或怜悯的神情,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目光无意间放在桌上的点心上时,想起一张天真可爱的小脸,眼中出现刹那波动。
夙清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向文敛走来,脸上表情有一丝凝重,在文敛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有发现了。”
文敛举杯的手微顿,她慢慢放下茶杯,看着夙清安静地等她说下去。
虽然她们坐的地方已经很安静,还有赫在一旁坐着,夙清还是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我们按照小姐说的,这些天一直盯着那个贝先生,今天终于看到他出城,进了一间庙后很长时间没出来。小姐说他是个很会隐藏的人,所以我们没太敢靠近,就没有进庙里去。一直等到他出来他进庙之前神色匆匆,表情颇为沉重,可是出来时却显得一脸轻松,甚至还带着一丝笑容。小姐,我想他肯定是在那里见了什么人,或许,就是我们一直在等的人也说不定。”
文敛听完后沉思不语,夙清也不打扰,奔波了一天她此时有点累,有点渴,自倒了一杯茶水喝了。片刻后,文敛向楼下扫去一眼,然后看着夙清淡淡说道:“你去告诉其他人,加紧注意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任何觉得不对的地方,无论多微小,一定来告诉我。还有,让他们一定小心。”
夙清略为不解地看向她,“小姐,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吗?”
文敛低下头,注视着杯里浅黄澄碧的茶水,“无论是真还是作戏给我看,想破目前这样的一个局,必须要有预料不到地事发生,匡衡势败如山倒,那些人若真有本事,一定会制造一个变数。”
“什么变数?”
文敛摇摇头。看向她认真道:“这些人不可小觑。你们一定要小心。还有。那间庙先让人盯着。所有进出地人都给我查清楚但是。暂时不要到庙里去。”
“是。”虽然不是很懂。却一点也不影响她执行命令地力度与果决。
夙清走后。文敛依然坐着安静饮茶。那说书先生以一句颇具气势地话为今天地讲说画上了句号。木尺一拍。凛然道:
“匡家破败地命运再无逆转。匡衡一生地风光已然走到尽头。”
当天下午。艳阳高照。气温很高。街上行人纷纷找荫凉处歇脚休息。地面摊上地小贩也歇了嗓子不停地挥袖扇风。时不时手搭凉棚往头上看去一眼。骂骂咧咧两句。
文敛坐在茶楼里也觉丝丝热气从地板上蒸腾起来,这座茶楼是一位冯姓商人地,此人正是几天前与文敛会谈的其中一个。文敛一份份看着夙清他们送来地情报,凝神分析她坐的地方有老板事前打过招呼,无论是客人还是伙计都不会来打扰。
赫闲着无事,用内力给文敛的茶的进行冰镇,到杯子透着一股凉丝丝却又不至于冒寒气时,他停下送到文敛手中。文敛随手接过抿了一口,微清的凉意令她身心为之舒畅,尽头地烦闷消去不少,抬起头给了他一个笑容。
再将目光放在那些纸片上时,看了几行,忽然目光凝住,眉头微微皱起,连着看了几张后,神色越发肃穆,沉吟片刻站起身来道:“赫,我们走。”率先走下楼去。
赫自敛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也跟着下了楼。
文敛越走脸上神情越发凝重,夙清远远地看到她忙快步走了过来,看清文敛的脸色后愣了愣,“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文敛将手里地纸片递过去给她,默然不语。
“午时四刻,刘二于旺发包子铺吃包子五个,清粥一碗,五刻,进张记药材店买止痛药一剂。”
“午时六刻,陈大牛到赵麻子家借陈醋一碗,笑言晚上杀鸡请客,走时逗花妞妞,许诺明天给她买瑞云斋的糖果。”
“午时七刻,马老板的二姨太到邻居家串门,略坐片刻回到自己家,闭门不再出去。”
“未时一刻,匡家伙计黄元回家一趟,劈柴一担,挑水两桶。”
“未时二刻,匡家西三街店门关。”
“未时三刻,匡家北四街店门关。”
“未时三刻,匡家东七街店门关。”
…………
夙清一张张看下来,时不时向文敛瞄去一眼,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头,却又说不明白。这些东西都是经由她手交给文敛的,记的都是些普通人的琐事,唯一稍有不同地,就是前面提到的那几人先后指证过匡家。
夙清用不甚明白地目光看向文敛,“小姐
……有什么不对么?那些人很听话,没有说什么不向手里地纸片扫去一眼,语气流露出一丝惑,“吃包子借醋什么的,都是些家常小事,没什么异样吧。”
文敛淡淡扫她一眼,“那些人既然可以听你们地话,难保就不能听其他人的。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再看看最后几张,匡衡在定州的十七家店铺,有哪家是没有关的。”
夙清身体微震,闻言将那几张纸片举起再细细看了一遍,眉头渐渐拢起,放下双手后对着文敛语气认真地道:“西街一号,那是专卖烟火炮绣。”
文敛一边走一边问道:“现在还有人集结于匡家店铺吗?”
“是,飘香说不把匡衡逼得现身,过两天,她就带着人直接冲到家里去。”
文敛脚步一顿,略显严厉地斥道:“胡闹,匡衡做了什么与他家人有什么关系。飘香当真喝酒喝得糊涂了,其他人难道也跟着她一块闹?”
夙清微微低下头去,“小姐知飘香的性子,旁人说话她根本听不进去,加上有个庄家公子陪着她闹,还有一个叫伊浩月地人,比她闹得更凶。这定州城里的商人,这些年来多多少少受过匡衡的气,现下有机会讨回来,谁还顾得了他人是不是无辜。”
文敛眉头微皱,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某些人心底的怨气,或者说,低估了商人的某些特性。“不管怎么说,不要把匡衡的夫人与孩子卷进来,你们分几个人去守着,如果真起了冲突,注意护着多多母子。”
“是,小姐。”夙清点头应了一声后,悄悄地抬眼观察文敛的脸色,小姐对那个孩子很关心,她在昨天就已经发觉了,那时的口吻,除了对心智如儿童地妩姑娘外,唯一的例外便是昨天那个叫多多地孩子。难道是因为小姐对成人抱有戒心,反而只对小孩子亲近?
走了两条街后文敛额上已经冒了许多汗,夙清见她喘息渐重,脸上开始发红,有些不忍心地劝道:“小姐,休息一会儿吧。现在这个时候这种天气,应该没多少人出门,或许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去了又有什么用?”
文敛站住稍稍歇会儿,看了看前方行人稀少略显空旷的街道,“既然发现事情有异,又怎么可能和平时一样呢?做人,还是不要存侥幸心理好。”想了想,对夙清交待道,“想办法,将所有赶往那边的人都拦住,另外,叫其他人暂时都停下现在的行动,过了今天再说。”
“是,小姐。”不明白文敛在担忧什么,所以只好将文敛交待地事尽量办妥办好。夙清向旁边的小巷子走去,很快又回到文敛身边,对文敛点点头表示她地话已经传下去了。文敛也不问她是怎样传的,作为暗护,他们自有一套联系方法。
待喘息略略平复下来,文敛又迈开了步子向西一街赶去。
文敛走地胸闷气短,一口气在胸口处堵着,极不舒服,其实她所受的伤还没有好全,还不能像现在这样奔波劳苦,否则也不会自己坐在茶馆里任夙渊他们来回跑。要不敛的性子,事事都宁愿自己去做,倒也不是体谅人什么的,说到底,其实在她内心深处,除了自己外怕是谁也不能得她全然信任。
然而尽管像现在这样有着很多不适,她却连脚步也没慢上一丝半点,对夙清不时投来的担忧眼神,根本就装没看见因为,虽然不知有何事发生,她越靠近,心里地不安也在慢慢扩大。
终于匡家的铺子已近在眼前,如文敛所料地一样,大门前围着不少人,依旧吵得沸沸扬扬,平时可供二三人进出的门,现在却是被挤得连只苍蝇也飞不进。这一幕跟几天来在匡家铺子上演地情景很象,人人都奋力地喊着要主事者出来。只是这一次的却又略有些不同,喊是依旧有人在喊,但那声音一听就知是在作戏虽然本来就在作戏,但既然收了银子,难道不应该敬业点,演得逼真点?
文敛在人群里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可地人,眉头微微皱起,“这样闹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找人来让他们散了吧。”一边说着,又向走了几步,她料定是有人故意将众人集在此处,事出必有因,那么此举背后必定也有深意,文敛打算待人群散去后进店里查探查探。
夙清应了一声“是”,刚转过身,一步还没全跨出去,一道极之突兀的震天巨响在耳边响起,直如山崩地裂,天也为之变色。强大的气流推倒了房屋,瓦砾横木砖块似冰雹般向四周激飞而去,没有被炸伤的人也被飞来的砖瓦砸中,头破血流,哭爹喊娘声一时响彻云霄。
赫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在那一声响刚起时,他已经抱着文敛闪电般向后退去,甚至还助了夙清一臂之力。
三人在更远的地方停下,望着眼前的灾难,全都丧失了说话的力气,那本是大门的地方,那里挤着的人最多,现在却是一片人间地狱,尸横于地,血水漂流,还有声声绝望如野兽般的哀嚎。
文敛定定看着,双手止不住发颤,眼底深处,一缕仿佛来自地狱的幽火愈燃愈亮,就似要叫嚣着冲出束缚,来这人间肆虐一翻
居然当着她的面,策划了如此泯灭人性的事件,竟然就在她眼前,一起爆炸,夺人性命!
真的,不可原谅!
第五十五章 何惜死伤布罗网
挣脱赫的手,一步一步向着那灾难之地走近。
夙清回神过后冲她一喊:“小姐小心!”然而她却充耳不闻,依旧直直地向前走去。
文敛脸色苍白,浑身紧绷,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然而慢慢向前走着,走地极稳。
夙清喊了一声后便再无法说什么,她也见过血肉横飞的场面,也听到过遍地哀嚎,然而都不如今日此时此情令她震撼。这是闹市啊,不是战场也不是荒野,居然有人在闹市之中埋下炸弹,并且,还故意引来了人群。
小姐之前已发觉了不对,可是,终究是晚了一步。想到这里,追随着前方那道背影的眼神不由黯敛身后敌情未明,她不能让小姐再受伤了。
文敛慢慢走近了倒塌的房屋前,再走近几步,慢慢蹲下身横木之下,那死去的人犹自瞪圆了双眼,望着天空,似乎不信自己已敛神色已经平静下来,她慢慢伸出手,抚上了那双怒问苍穹的眼睛。
“小姐。”夙清轻轻唤了一声,终究是找不出一个词来安慰。
爆炸的巨响震惊了几条街的人,不过片刻功夫,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的人,见到眼前的景象时一个个脸色大变,更有人在死者与伤者中找到了自己的亲朋,顿时响起一片更大的哭喊声。
一身破旧满头白发的老人颤巍巍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将半边脑袋被砸出一个洞来的儿子抱在怀里,黑色的发丝因沾上血水的缘固黏在了一起,老人嘴唇哆嗦,双眼呆滞,却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少女哭倒在亲爹身上,用泣血的声音一声声唤着那个再也醒不来的人;妇人抱着昏死过去地丈夫哭得惊天动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顾不得时时小心在意的心爱衣裳。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所见给震惊住了,一时满街的人竟是谁也没想到找大夫来施救。文敛站在一堆瓦伤患之间,面色沉静如水,一双眼睛不再似方才般激动愤怒,那样静静望着,是看透世情没有悲喜的平静。
“夙清。你快去找大夫来。”
夙清满心不忍地四下扫视一眼。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在了文敛身上。“小姐。”
“你去吧。再晚。会死更多人。”
夙清点点头。立马以最快地速度去将城里地大夫请到这里来。
人群渐渐清醒。哭声小了。愤怒与喝骂响成一片。骂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甚至就能与之前地爆炸声相比。
定州城里地人已经很久不曾见到。这样淋漓地鲜血和死亡。他们已经习惯了平静安乐地生活。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还会见到这样惨烈地一幕。愤怒地人们将恶狠狠地目光投向除自己外地每一个人。像是要从中找出凶手一样。他们喝问着。咒骂着。有些人抡起了拳头。一副誓要找出凶手将其撕碎才肯罢休地样子。人们带着惊悸不安地神色压低了声音讨论着。彼此询问交换着所知地消息。想第一时间推论出谁才是幕后真凶。
情绪高涨的人群,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异常不合谐的人站在他们当中,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到来时那人已经站在那里,在人人都愤怒不平,高声怒骂时,那个人却一直安安静静,完全像处在另外一个世界。
周围地声音完全入不了文敛的耳中,她就那样静静站着,天地间仿佛只有那一个孤单的背影。
蓦然一道杀猪般的哭喊响起,压住了在场众人的喧哗,“杀千刀的,没天理啊,哪能干出这种事来啊。”
文敛寻声看去,只见一名头白布,手拄拐杖,另外一只手吊着纱布,异常悲惨地人一瘸一拐地从人群外挤了进来,别人看他那个架势,不约而同都让开了道。那人拄着拐杖在一具无人理会的尸体旁站住,神情激动地看了半晌,将拐杖一扔“哇”地一声扑下去大哭了起来。
“兄弟,你死得好惨啊,哥哥我对不住你啊,我咋就没拉住你啊……咱弟兄俩一块儿来的,现在却要哥哥一个人回去啦,你让我怎么跟你家里边地人交待啊?我对不起弟妹呀,对不起聪明可爱的侄女呀兄弟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死得好惨啊,好惨……”
他一个人哭得真叫个日月无光,山河变色,那些本来已经慢慢哭累了停止了哭喊地人,听到他这样一嗓子哀嚎,顿时又都放开了嗓门,再一次震天响地哭了起来。周围的怒骂声在一片哭声中被淹没了去。
旁边有人认出了那从头到脚绷带的可怜家伙,凑到他身边问道:“刘二兄弟,你咋成这副模样了呢?这人你认识,是你家亲戚啊?”
刘二一抽一咽地抬起头,用泪汪汪地眼睛向他看去,那人心里“妈呀”一声脑袋往后一仰,还好忍住了没有退开步子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做出一副小媳妇的样子,任谁见了心里都有些发寒。
“宋大哥,他叫田三儿,是跟我一块来的定州,是我同乡的手足兄弟啊。”刘二说着,忍不住抹了把泪,宋大哥看了看他那一身的纱布,心里也涌起了些同情:长在身上的手足已经是这般模样,现在又失去了一个手足兄弟,这刘二,还真不是一般的倒霉。“刘兄弟,你刚才说没拉住人,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其他人听出了这里有不一样的味道,纷纷聚拢来他们没有亲友死伤,所以也没有那种深切的悲伤,震惊与不可思议过后,现在大家关注的是这件事究竟会怎样发展下去,那幕后黑手是谁。眼前这样的怪事,他们或许一辈子就只看到这么一次,哪能不将每一个边边角角都问清楚了?而能先别人一步知道真凶是谁,虽然他们不是衙门办案,可日后说起来总能比别人多一些骄傲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不是那一个至哀至痛的人,再怎么看,也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那些血痕能浸渍亲族友人,而旁人微漠的悲哀后,一切,只不过添了饭后谈资而已。
刘二擦了把鼻涕,开始沉痛而带着悔恨地讲述起来:“四天前,有人找到我们,说让我们去做一点事,事情做完后会付给我们大量的酬劳。我跟田三儿来定州有些时日了,本来也是想像其他人一样,在这里大大赚一笔就风光地回乡去。哪知财神老爷不知是忘了咱哥俩,还是我们平时得罪了他老人家不仅没赚到银子,连本钱也亏了。我们没脸回去,就这样在定州耗着。所以突然来一个人说可以让我们轻轻松松赚一笔银子,心里当然高兴,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然后……然后……”
刘二低下头,似乎接下来的话不好出口。
其中有几个在匡家铺子见过他的人隐隐明白了一点,看着他地目光也多了丝鄙夷。刘二头垂得更低,期期艾艾地道:“他让我们故意到匡家铺子生事,找借口诬赖匡家卖的东西不好,是、是骗人的。”忽然猛地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正义凛然,“可是我后来认为这样做不对,我实在干不出这样的事来了,就跟那人说我不要银子了,我要退出,还劝田三儿跟我一块不要干这种缺德事儿,可是、可是”他一时激动地说不下去。
宋大哥明白了一些,点点头问:“所以他们就将你打成这个样子?”
“是啊。”刘二挽起袖子露出乌青红肿的手臂,“看他们把我打的,我差点以为自己没命,我一共被打了两次,两次啊,中午刚去拿了药,回去时又被人堵住,问我到底去不去,我坚持说不,他们就上前来不由分说又是一顿好打。等我上好了药,想再去劝劝田三儿,结果,却是在这里看到他的尸体。”
说完又要哭,旁边的人一齐劝他,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是谁?谁与匡老板有这么大地仇,给他下那样大的一个圈套?”
另一人抚着下巴沉吟,“如果这些天的事都是人有意为之,那么今天这事就很值得琢磨了。”
“是哦,听说这家铺里有霹雳珠,那是什么玩意儿我们没见过,不过据说威力很大,像今天这样的爆炸说不定就是有人动了那什么霹雳珠。”
“是谁?是谁这样阴毒,下得了这样的狠心他地心还是不是肉做的?”
“是啊,到底是什么人?”
……
一时间,各种猜测斥问声此起彼落。文敛自始至终安静地站立一边,在听完那个叫刘二的人地讲述后,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淡淡向他扫去一眼当目光落在死去的田三儿身上时,眼里闪过一丝悲哀:这人至死,或许依旧当那人是至交好友吧。而那个人,只为了一点银子便毫不犹豫地将他出卖,他很会做生意,拿命换钱,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钱。
“竟然真地是霹雳珠?!”
人群里,一个极为震惊不愿相信的声音响起,文敛看过去,发现不知何时庄笙等人已经到了,混在了人群里。文敛淡淡看他一眼,然后,将目光放在了那个面色苍白,眼睛睁地大大的看着眼前一切,如暴雨中的小舟一样飘荡无依,浑身轻颤的人身上。
文敛知道她不是害怕,也不单单只是震惊,而是,已敛一样,飘香能猜到这件事的背后有什么人牵涉其中,甚至会认为若非她一力相逼,事情不会演变成今日之局。所以,除了超出神窍地愤怒外,内心深处,还有着一股极强烈的自责。
蓦然一道声音,令全场地人安静下来,世界变得异常安宁然而,那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
一个有些尖锐地声音,将满场人声压了下来
“害死这些人的,就是她!”
第五十六章 声声呼唤声声哀
香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苍白着脸,一步一步,极向着人群正中心走去,庄筑伸出手想拉住她,却在碰上她衣袖前一刻顿住因为那一眼,飘香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他吞回了所有想说的话。
她向着那个说话之人走去,定定地看着那人,然而眼里却没有愤怒,只有越来越冰冷,如死灰一样的沉静。被那样的眼睛盯着,张左伸出直点着前方的手指有些发颤,有些不想再举起,有些想退到后面隐在人群里去。
两人的距离并不长,飘香走得再慢也还是走到了他的面前。此时的飘香与以前任何一个时候的飘香都不同,没有肆意的潇洒,没有任性的张狂,更没有那一份人前隐隐展现出来的愤世嫉俗定定看着那人,眼里有的,是一份平静,一份万事皆哀心如死灰身若丧的平静。
“为什么?”飘香在他三步前站定,对那直指着自己的手视若不见,然后问了这一句为什么。
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张左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逃避般缩回了手后退一步,这才能鼓起勇气将剩下的话说出,“你……你难道想不承认?难道不是你指使别人到匡家铺子捣乱?他们……他们没看见你,我却是见过了你的脸。你说只要我们随便找个理由在匡家铺子闹一闹,就给我们银子,你现在要不认帐了么?”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一样,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带点义正辞严了,“现在你为了陷害匡大老板,故意把人集合在这里,然后引燃火药,制造命案,让匡老板再也脱不了身!这样灭绝人性的事都做的出来,我张左真是瞎了眼,良心让狗啃了,竟然之前会答应你帮你构陷好人!”
“好人?”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飘香喃喃问一句后,忽然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直笑得前俯后仰,眼泪溢出眼眶,甚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听咳嗽起来也不停下。
文敛微微皱眉,庄笙一脸凝重,而庄筑看着她,却是满眼地担忧。
张左脸色变得难看,面对着狂笑不止的飘香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再后退一步,眼角有意无意地向人群中看去。
“够了,想装疯蒙骗过去吗?既然做得出来,难道就没胆子承认?你家的人不是从来最有担当吗?飘香,你太让我失望了。”在飘香笑声渐渐小了下去时,一个威严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音量并不怎么大,听在飘香耳里却如闷雷般炸开,直炸得她神魂皆丧,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只呆呆地看向那个人,冰冷疯狂地眼神也转变成了一种小心翼翼,像是一个被人欺辱时坚强地不哭不屈服的孩子,忽然之间被心里最依赖的大人抛弃一样,震惊之中无限遑恐。
“许……伯伯?”
许如芒从人群里慢慢走了出来。脸上地表情威严中带着三分痛心疾首。目光沉痛地看着飘香。“飘香。我知道你因为你爹地事一直对匡衡心存恨意。这些年来醉酒装痴。一方面是麻痹匡衡地戒心。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掩饰自己暗地里地行动。现在你终于出手。若你一意只是要打挎匡衡。我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我没想到……”似是不想再看飘香地脸。叹口气转过头注视着那一处地废墟。语气沉重地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出来。“你已经被仇恨蒙了双眼。连心也扭曲了。如今做下这些事。我不能早早劝你。是我地错。”
“许伯伯?”飘香神情呆滞地看着他。好像仍没有缓过神来。
知道他们两人关系地。至此都以为自己全然解了事情真相。而另外一些对匡、两家恩怨略有所知地人。也以为已经抓到关键点。看向飘香地目光。一分恍悟。三分同情。剩下地便全是赤裸裸地批判。
许如芒再叹一口气。转过眼来沉痛地看着飘香。“既然你已经铸成大错。就不要一错再错了。你向受害者地亲人陪罪。如果能保住你们家最后一点血脉。我许如芒一条老命给人拿去又有何可惜。”
“许伯伯。”飘香还是如呓语般轻轻喊着。
许如芒眼神微微颤动了下。依旧还是一个为晚辈做错事痛心而自责地长者模样。旁人在情绪渐要沸腾之时。却也因飘香那三声轻轻地呼喊而略有失神。看着那个罪大恶极地女子。不知为何。竟是比今日地惨状更令人觉得可悲可怜。
文敛慢慢退开一步,微握着右手,静静看着眼前地一切。那些伤者已经被人安置好,夙清请的大夫也陆续地到了,除了伤患地亲友去一边照料着外,其他的人,全都将脚步钉在这里,关注事情的发展不肯离开一步,连稍稍错眼也怕漏掉什么极重要的片段。
人群里短暂的静默后,忽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呀?你还我爹爹命来,你害死我爹,叫我跟娘怎么活下去啊?”少女如蓦然醒转的疯
,张着五指发狂般地向飘香扑来,刘二似乎被这嘶顿时浑身一颤,也大喊着拄着拐杖向飘香冲去。
庄筑脸色大变,跳过来挡在还是没有反应,如在梦里的飘香面前,少女扑到眼前之际,他不敢运功将其震退,只伸开双手拼命阻隔着他们与飘香的距离,口里不迭声喊着:“你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我相信这件事绝不是姑娘所为啊,别乱来啊,我不想打女人。”他不想打女人,自己脸上便多了许多血色指痕,少女状若疯狂,一心只想跟飘香拼命。
许如芒皱了皱眉,眼里指责的意味渐渐浓了起来,“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一向是个有错必认的孩子,今日之事发展到这个地步,你难道想让人替你受罪吗?”说着瞄了眼挡人挡得万分辛苦,却又不敢使力挣脱的庄筑。
飘香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她看着许如芒地眼神动了动,满场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那个人的话一遍一遍响在耳里,在心口划上一道又一道血淋淋地伤。
“许伯伯,许伯伯。”叹息般的两声让许如芒眼神微凛,眼前安静到异常地女子,让他心里泛起一丝极之复杂难明的情绪。然而口里依然说道:
“你还叫我许伯伯,就听我一听吧,不要再错下去了,回头吧。”
飘香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笑了笑,低下头去,耳里连这个人的声音也听不到了,不,是听不到所有此时的声音。
仿佛有一个很久远很久远地声音,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如爹爹一样,永远那样温和慈祥地,一直在身边陪伴着自己,在爹爹去世的那几年里,许如芒扮演了一个慈父。
她记得,那时的风总是那样柔,那时的阳光,总是那样温暖……
“香香,过来,许伯伯给你买风筝了哦,许伯伯带你去放风筝啊。”
“香香不要哭,香香没有娘,有爹爹跟许伯伯疼啊,不要理小朋友乱说。伯伯疼,香香乖,香香唱歌,许伯伯笑。”
“唉,姑娘家这样嗜酒,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难道要我跟你爹养一辈子。”
“飘香真是有经商天赋啊,将来你爹的生意就可以全交给你了,哈哈。”
“你要忍,你现在斗不过他,一切都要忍耐,等下去,总会给你等到机会。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地。”
…………
那些声音至今还如此清晰地留在脑海里,然而感觉上,却已经那么陌生了啊。
“飘香,事到如今你究竟要如何,你难道就这样一直不说话吗?”见她久久不语,许如芒跨前了一步,盯着她问了一声。
………
“飘香你放心去做吧,许伯伯会在背后全力支持你。”
……
飘香抬起头,慢慢对上他的眼睛,慢慢地问他:“那么,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许如芒眉头一皱,“你做了什么事当然你自己最清楚,现在你给大家一个交待,难道这样你也不肯?”
飘香奇异地一笑,语气也古怪起来,“我做的事,我自己当然清楚,许伯伯,你呢,你做的事,你清楚吗?”
“胡闹!”许如芒重重一挥袖,脸色沉下来,“到现在还不正经,难道你又喝糊涂了?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你一个人能承担地了?我知道你平日虽然有些荒唐,但大事上不是个糊涂的人,难道是这些年的饮酒,让你地脑子全让酒虫占了吗?”
……
“飘香啊,总会想到办法的,你这酒瘾总要戒了才好。”
……
“许伯伯,我为什么要饮酒,你知道地,不是吗?”飘香看着他,认真地问。
许如芒脸色微微一变,沉声斥道:“我不管你做这些事是糊涂还是清醒,你们你们家为那些人做的已经够多了,赔了一个你娘,你爹也已经去了,现在难道还要加上一个你吗?!”
文敛微微一震,慢慢向那人看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飘香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旁边地人看了这么久,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地开口问道:“许兄,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那些人?那些人又是谁?柳侄女是被什么人给利用了吗?”
许如芒向那人一抱拳,看了看飘香,接着重重一叹,“唉,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了其实匡、两家都是在给一个人做事,他们名下所有的财产,其实都是那一个人的。”
“啊。”人群里发出阵阵惊呼,没想事情还有这样峰回路转的发展,眼睛闪出点点亮光,兴奋地向许如芒看去。
先前问话之人也大吃一惊,此时皱着眉头,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居然有这样的事?”
第五十七章 世人皆醒独我醉
芒摇摇头,一脸沉重的表情,“匡衡就是因为不想命,想自己好好地做一番事业,但这样的想法却与我那死去的柳兄弟相左,两方谁也说服不了谁,僵持不下,这才造成匡、两家的嫌隙以至于酿成今日惨剧。”说完重重的叹口气,再看向飘香的目光,显得很是沉痛。
飘香看着他,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一个人虚伪到极致,旁人便无置喙的余地了。她怔怔地看着,想把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人认清楚,想找出他脸上哪怕一丝的不安,可是她所看到的,还是一张掩饰得极好的长者面容,那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表情更是完美地将此人塑造成一个慈祥的好人模样。
“你说的那人到底是谁?啊难道今天的事就是那人背后策划?”人群里爆发出阵阵喊叫,有人醒悟般地大叫一声,再一次起了骚动。
“柳小姐,你说出那人是谁,我们念在你也是为人所骗,稍加惩戒就算了。”
“不错,姑娘,许老板说得对,你不要一错再错,既然还有幕后黑手,你说出是谁,也当是将功补过。”
“对对,居然有人如此可怕卑劣,非把他揪出来不可,定州城里有这样一号人物的存在,我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你小小年纪被人愚弄,也不能全算你错。”
飘香忍不住又想大笑,喃喃道:“愚弄?究竟是谁受愚弄?”
她声音不大,许如芒没有听清楚,皱着眉问道:“你说什么?”
飘香缓缓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许伯伯,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从这一刻起,我心里的许伯伯已经死了,站在我面前的,从此便是我飘香的敌人。”
“你怎么还如此固执?那人究竟给了你什么什么好处,让你如此死心塌地,让你们家,父亲死了,女儿还是走上这样一条路?”许如芒并不愤怒生气,只是看着她,一脸为她家不值的样子。
飘香再也无法平静地看着那张脸。那曾经给她无数安慰与鼓励地脸。此时看来却令人作呕。究竟是一个人变化太剧烈。还是她太笨。一直没有看穿?
旁人见她如此模样。亦将起无法发泄地热情相劝。此时此刻。仿佛人人都成了渡人回头是岸地圣人。纷纷出言挽救迷途少女。
原来人生真地可以荒唐至此。相处二十年地人。一夕之间能如此可怕陌生。此时旁人说什么又哪里再能影响她分毫。连敬之如父亲之如母地人。都已经与她分道扬鏣。恩义断绝。还有什么人可以再动她心神。她此时只觉满心苍凉。不知这几年来所求为何。报仇夺回原属于家地一切?可那个当初鼓励自己给自己筹谋地人已经不在了。她这几年地努力便成了一场笑话。更何况。那本来还不是家地东西。越想越觉这人生可笑。她本身已经够可笑了。上天却还让她参与到一件更荒唐可笑地事来。
她此生唯一地心愿本是扳倒匡家替爹报仇。因为当年地爹是在匡衡地打压下忧劳成疾。然后在得知匡衡夺去了家最后一名合作商人时。急怒攻心。吐血而亡。留下十七岁地自己。
她顿失所依。凄苦无助。许如芒以父亲友人地身份担起照顾她地责任。为她痛陈厉害。为她出谋划策。引着她一步步走上复仇之路。爹死后若不是还有这样一个执念未灭。或许她早已随爹而去。那样地话。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在地府相逢。现在。就在她快要成功之时。忽然发现那个当初扶着自己一步步向既定方向走去地人。原来是引着自己走向悬崖。然后在最后关头撒手。她现在。还有什么?还剩什么?还能失去什么?
罢罢罢。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不管啦。她现在只想喝酒。只想一醉。一醉销解万古愁原来这么多年下来。她唯一可依靠地。竟敛看她似乎已陷入某种疯狂之中,神智也已不太清楚,眉头微微皱起,吩咐夙清注意看着她。其实倒不用她担心,早在飘香与许如芒对话时,庄筑一双眼睛就盯在她身上,半瞬也不肯移开,此时看她脚步虚浮,脸色苍白,一个快步走上去扶住她,满是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飘香瞟他一眼,呵呵笑了起来,“有事?我能有什么事?我只是想喝酒,哪里有酒啊?”
庄筑眉头深皱,因为他手下触摸到的肌肤,很冷,不似人地正常体温,还不及开口,有人看不过去地叫嚷起来。
“这老柳家的姑娘总是疯疯颠颠,又在耍酒疯了。你快说那个究竟是什么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在定州搞出这么一件事来,难道还能任他逍遥自在地活着。”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是啊是
装傻,就算要去喝酒,也先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了
飘香推开扶着自己的庄筑,踉跄前行几步未饮酒却已先有了三分醉意,微眯着眼看着那些人,脸上浮现一抹奇异的笑,“疯?你们说谁疯颠?”呵呵一笑,反手指着自己地鼻子,“我么?哈,我疯又如何?这世间竟然如此荒唐,若你们还曾清醒,那我便疯了又何妨?”
许如芒皱皱眉,眼里掠过一丝不忍,“她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再加上长期饮酒有些精神失常了,送回去,让她好好休息吧。”
“可是许老板,飘香还没说出那个人是谁呢?这里可是几条人命啊,总要有些交待吧。”
许如芒向那些死难者的家属看过去,只见经历了最初地悲痛后,他们盛满伤痛而显得呆滞的眼睛,此时却敛那边看去,夙清骤然紧张起来,手已慢慢摸向肩上双剑,许如芒转过头,慨然一叹道:“那人身份神秘,十年不曾到过定州,我也没有见过。
“十年没来过?那今天地事”
“我不知道,我只听说他在不久前动身来到了定州,但人究竟在哪里,我想,可能谁也不知道。”许如芒语气有些萧索,而他说完这些便不再管别人如何,拨开人群一言不发地走掉了。从后面看上去,那背影微驼,竟像是一下子老去了很多,众人看他离去,一时居然没有谁要拦他一拦。
等到回过神来时,飘香也不见了,跟她一起的那些人也不见了。人群一时哗然起来,眼见伤者得到及时治疗后没有了生命危险咦?大夫怎么会恰出现在这里,难道有人去请?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啊。
可地上地尸体和血迹都在,被余威震坏的房屋也有好几所,屋主骂骂咧咧,伤患重又唉声叹气。正自一片愁云笼罩时,忽然一个温和稳定的声音响起:
“各位,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损失都由会里负责,死者家属到荣喜堂领一千两银子,受伤的各位按伤重程度领五十两到五百两不等。其他人的损失,清点好后也一并报到荣喜堂,会有人给你们分发银两。”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站了一位白衣绶带书生样的年轻人,不少人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不由惊呼:“伊大老板。”
伊浩月遥遥对着人群一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说完那番话后,也多留,迈步离去,只是转身前对着先前文敛等人的方向投过去了一眼。
“是伊老板,同盟会的伊老板啊。”人群里惊叹连连,伊浩月在同盟会里算是比较名显于外的一个,很多人都知道“会打算盘伊书生”,这样的人平日里毕竟难得一见,今天却为匡、柳两家收拾了烂摊子。
看来这些天有传打压匡衡的同盟会也算其一,是很没有道理的啊。
有人轻轻感叹一声:“有同盟会在,真好啊。”
伊浩月走到拐角处,招了招手,跑出一个伙计来,向着伊浩月行礼完后,说道:“伊爷,您放心,事情都已经交待下去了,大伙儿一定会办好的。”
伊浩月微微抬头看天,自语道:“我放心?要公子放心才好。”
“伊爷您说什么?”
“没什么。”伊浩月回过神来淡淡道,“你去吧。”
伙计点点头就要走,伊浩月忽然叫住他,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才说道:“和飘香在一起的那些人,给我小心看着,有什么需要尽量想办法满足他们,并且,立即来告诉我。”
伙计不解地看向他,“伊爷,那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您刚才不仅暗自帮他们压下了快要发生的爆动,让人掩护他们离开,现在还要这般照料。”
伊浩月淡淡扫他一眼,“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所以,不该问的就别问。”
伙计慌忙低下头去,用异常恭敬的声音答道:“是,属下知错。”他跟在伊浩月身边时间久,当然很了解这个外表看起来像书生一样的人,究竟拥有怎样的手段,也因此,从来是怀着敬畏之心按着他的命令来办事。
伊浩月再微一点头,迈步向前走去。
伙计听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这才抬起头向那个方向投去一眼,伊爷行事向来讲究实效,雷厉风行,在商会里面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可是这次却像在为什么人办事,而他也屡屡听到伊爷提及“公子”二字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人?
想到有此可能,顿时浑身充满干劲,恨不能生出两双翅膀立马将所有的事情办妥,到时如果能得见那人一面,此生也不虚了。
第五十八章 宁伤已身不伤人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飘香双眼里犹自念叨着,如果不附耳过去,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看着飘香脸上异样的红晕,可是一双手却冷如冰雪,一屋子的人,都有些心情沉重。平常见惯她饮酒的潇洒模样,实难将此时昏迷过去的人与之对上号谁能想到,那样潇洒恣意的飘香,竟然会毫无预警的病倒,且病情如此来势汹汹,更兼莫名其妙不知病因所在。
“怎么办,她好像很难受?大夫还没来吗?”庄筑在一边急地跳脚,他们将飘香直接送到了宅,迎接他们的除了一个老得连路也快走动的老头外,诺大的宅子竟再无他人。本来想问下飘香的家人她有何病,在老头努力睁着眼睛“啊”了四回,说了“小姐喝醉睡一觉就好”五次之后,庄筑终于放弃再次与他沟通。在一边急得团团乱转,宫如暖劝了他几回都无用。
庄笙凝神细看了飘香的脸色,当下沉吟道:“我看姑娘的症状,倒跟她喝醉酒的模样很像。”
“怎么可能,”庄筑想也没想地反驳道,“今天一天她都跟我们在一起,谁曾见她喝酒了?连丝酒味都闻不出来,又怎么可能是饮酒而醉?我想她一定是有什么宿疾,今天的事对她打击很大,所以就发病了。”
他这一番分析下来,引得另外几人连连向他看去,庄筑被看得莫名其妙,摸摸自己的脸,愣愣地问。“怎么了?”
宫如暖看着他,叹笑一声不说话,宫倩儿噘嘴老半天,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理他。庄筑愣愣地不知怎么回事,这时夙清领着大夫终于来到。
大夫姓荀,是定州城里有名的大夫,被夙清一路心急火燎地拉着赶路,肚子里憋了不少气。看到病人床前围了那么多人,脸拉得老长地开始赶人,一手指向文敛,冷着脸说道:“小姑娘留下,其他的人统统给我出去。”
庄筑第一个不服,荀大夫理也不理他,老眼一翻,然后很有些地痞气地说道:“那行,她的病我看不了,你们另请高名吧。”说着往后一退,拎着药箱便要走。
庄筑狠狠瞪他一眼,忍着气退出了房。房门关上后,里面便只剩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昏迷着不醒。
荀大夫将药箱放下。却是坐到一边。并不去给飘香诊脉医治。张着一双有些浑浊地眼。一径打量在床头安静坐着地文敛。
文敛任他打量。自己安静坐着。不动不语。神情颇为悠然自得。荀大夫瞪大双眼。不信论耐力自己这个半只脚跨进棺材里地人。会输给一个半大地小姑娘。于是房里便出现了一幕极为怪异地画面:一个小姑娘坐在病人床前。而本来请来看病地大夫却坐在另一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床上地病人却无人关注一眼。
庄筑等人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可是大夫进去了那么久毫无动静。这让他很心焦。可是顾忌到那个古怪大夫地脾气。终究是忍住了没有破门而入。
房外之人心发慌。房里两人却在互瞪眼。一柱香时间后。年纪大地那一位很没面子地败下阵来。只不过口里不愿服输。嚷嚷着是什么虫子飞到眼里。敛偷了他整个店地药材一样。
“小怪物。少年老成地老夫见多了。就没见过你这样地。你说你一个十三岁地小娃娃。跟我一个老人家较什么劲儿老解怎么有你这样一个孙女?”
文敛微微一笑。笑容里难得地有了一点亲近之意。“荀且爷爷。文敛这是第一次见您。所以不知怎样应对才能令您高兴。因此只好以不变应万变啦。”
“好一个以不变应万变,文解明那老家伙,脑袋就是比老夫能多转几个弯,也只有他才教得出你这样的孙女来。”荀且击掌一笑,颇有几分与有荣焉老怀安慰地味道。
文敛听后笑容微微一黯,荀且这才省悟到这个女孩儿是来寻找失踪不见的爷爷的,表情跟着一敛,沉声道:“老解失踪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你放心,只要能帮得上忙,拼了我这把老骨头我也愿意。”
文敛对他笑了笑,“荀爷爷有心了,不过爷爷知您一意钻研医术,不会愿意您卷入这些事来,您是爷爷多年地至交好友,能见到您,文敛已经很高兴了。”
“你这小孩子家家的,说话怎么跟我们这些老头一样,一定是老解那家伙逼着你整天学这学那是不是?一定没有享受过快乐的童年”忽敛,“怎么听你说了这一会儿话,总有些中气不足,怎么,难道也从娘胎里带了病?”
文敛忙摇头,注意到刚才那句话中的“也”字,“不是,是文敛自己大意,前几天受了点内伤,想是还没有好全。”
荀且很不客气地再瞪她一眼,打开药箱在里面翻翻捡捡,最后摸出一个很漂亮的小瓷瓶,“这个你拿着,每天临睡前服一次。”看文敛开口似乎要拒绝的样子,将瓷瓶塞到她手里,不高兴地道,“别跟我说什么受不受得起地虚词,你如果不要,难道想看我生气?”
文敛看着手里的瓶子,怎么大家都喜欢给她送药?无奈一笑后看向荀且问道:“荀爷爷,我不是要拒绝,我只是想问您,飘香的病能不能治?”
荀且微愣之后古怪地看她一眼,然后终于将目光放在了床上的飘香身上,脸上的表情渐渐沉重起来,“你看出来了?
娘胎里带出来地,也不算病,但发作起来却能要
文敛将视线调过去,静静地看着此时已略显安详沉睡不醒的人,“难道没有根治之法?“
荀且一叹之后慢慢说道:“这孩子的娘亲便是死在这种病上,我从她还在娘胎之时就开始研制解救之法然而,至今还未找到方法彻底根治,枉有神医之称,却花了二十年也还是救不了一个人。”
不错,荀且其实是二十年前与“南神医”齐名地人称“北神医”的当世杏林双奇之一,这南北神医虽各有所长,医术却都是冠绝古今,自出道来便活人无数。世人都知南北神医之称,却对他们两人地真实姓名和身份一无所知。而在二十看前,北神医忽然消失不见,武林中曾有门派发动全门派弟子找寻,终是无果。许多年过去,世人已经淡忘了还有一位北神医,当年那位南神医,如今已然是一个以医术立足于世的超然存在。
荀且并没有沉浸在往事中,过去种种对他来说都已死去,唯有对医术最高境界地追求永恒不变。他再次叹息一声,语气也沉重了下来,“按她出生时的情况,本来活不过十岁,老夫费尽十年心血终于研得一药,然也只能治标而不可治本。她日日服食那种药物,或许能活到二十七八。”文敛微微一震,一代神医专守一人,居然也只是将其生命延长了十八年而已么?对于一些人来讲,十八年或许已经很长,可飘香当时却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啊。听得荀且继续说道:
“这种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必须佐以酒来服药,从最开始的一小口送服一次,到后来必须日日酒不离身,否则就可能发作,重则当场毙命,轻则如现在这样只是昏迷沉睡而已。”
居敛看着飘香沉睡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早在荀且进来时她已经发现对:没看到飘香时,荀且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忧着急,而当他跨入房中看到了飘香时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很悠闲地跟庄筑闹,跟她拉家常那个时候她就知道飘香没事,至少这个时候不会有事。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日日饮酒,活得无比潇洒肆意的人,生命,竟然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静数着日子等待最后一天来临时的感觉,她并不陌生。
文敛看着那张年轻的脸,一时感慨万千,很多尘封的事情,又一次掠上心头。
荀且没注意到她地异样,他此时握着飘香的手,为她掖了掖被角这个他看顾了二十年的病人,私心里,早已将她当成自己地女儿了。看着自己的孩子受病痛折磨,随时都有可能先自己一步而去,他再没有哪个时候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所谓神医称号只会让他愧疚而死。
当年他救不了一个母亲,现在难道连孩子也无力挽救吗?
文敛知他心情,于是另找了个话题问道:“她什么时候会醒?就这样任她睡着吗?”
荀且走到药箱边又取出了一瓶药,拿在手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些年来,这个孩子几乎没有好好睡过,恐怕每回睡去只是因为醉酒吧虽然到现在可能已经没什么酒能让她喝醉了。她这次昏睡,能得到几年来不曾有过的安心睡眠,我怎么能再叫醒她。”再又叹口气,将瓶子递到文敛手中,“她醒后将这瓶药给她,以后再睡不着时,就不要拼命饮酒了虽然已经离不开,但喝多了毕竟伤身。”
文敛看他背起药箱准备走地样子,忍不住问了句:“您不等她醒来再走吗?”
荀且脚步微顿,微微苦笑道:“我一直以来忙于钻研医术,时常会外出采集药材。当年这孩子的爹过世时,我没能赶到如果当时我在,或许也不是今日之局了。”
文敛稍觉吃惊,她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故事在,看着老人花白的头发,声音有些干涩地道:“您是一意为她,将来她总会明白的。”
荀且对她一笑,指了指她手里的另外一瓶药,提醒道:“别忘了自己的药也要按时吃,唉,人老了,越来越爱念叨你们这些年轻人。
”推开房门走出去,挡住一群要进去地人,“病人要休息,有小姑娘看着你们不要去打扰,一定要去的话也行,如果病情恶化了就不要再来找我。老夫告辞。”
很明显最后一句话是对某人说的,而某人眼里冒火地瞪着那个走出去的背影,却终究不敢拿里面的人冒险,再一次隐忍了下来。
房里,文敛静静坐着,忽然叹息般说道:“你早醒了,他知道你装睡,而你知道他知道却还是依然装睡。”
飘香扯着被子费力地坐起来,无声地笑了笑,“不然能如何?醒来后面对相顾无言地尴尬场面吗?”
文敛微微皱眉,慢慢向她看去一眼,“我不信你为了那样的理由而将一个真正关心你的人拒之门外。”
飘香不语,静静地与文敛对视,最后走上了与刚才那位老人相同地道路败下阵来,她慢慢将视线转开,沉默良久,轻声说道:“那又如何?让他以为我在恨他,总好过几年后独自面对费尽心血而依然无法改变的结局,那对一个老人来说,太残忍。”
文敛低下头去,默默看着手里握着地瓷瓶。
所以,你就对自己残忍。
第五十九章 许君一诺如君愿
敛出了宅后便与庄笙等人分道而行,往望月明走去路小心窥视她的脸色,一时不敢跟她说什么,倒是文敛见她如此,冲她微微一笑道:“这件事又怪不得你们,又在钻什么牛角尖。”
夙清微震,垂下头去,低声说道:“是属下等人无用,小姐一眼就看出不对,可我们负责监视的却一点也没发现,若能及早得知,或许或许”
文敛轻轻摇头一叹,“你一定要这样认为,我也不说你错。作为监视人员,能够将所有细节的东西呈报上来,供决策者作出判断,这已经是很尽责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而你一定要让他们超越自身能力极限,做一些工作范围之外的事,这样高度要求自己,我也不好说什么。”
文敛一直强调自己不好说什么,夙清听得将头垂地更低,小姐的意思她怎会不明白,而这样说,只不过是想让自己不用那么难受罢了。可是,心里终究有些不甘,“如果我们能再早发现这些,也许就可制止今天这样的事发生,毕竟就晚了那么一点,眼看着爆炸发生,却只能尽量后退。”
文敛停下脚步,眼睛平静地望着前方,“你以为,我们只是晚了一步?”
夙清惊愕地抬头看向她,“难道不是吗?姓贝的早上才出城,下午便发生那样的事,若我们行动再快一点,也许就能阻止地了。”
文敛平静地看她一眼,摇头道:“不,早在人出城前他们便已经准备好一切,今日今日不过是引我前去,让我亲眼看到那一幕罢了。”
夙清浑身一震,瞪大双眼,“怎、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文敛语气很淡,却有了一丝冰寒之意,“从爷爷失踪,到定州城发生的一切,和我们交手的是什么样的人,应该已经很清楚。怎么会早上才见面,下午便发动那样一场爆炸?贝先生出城,不是告诉我他们要开始行动了,而是向我表明他们准备已足,已到时间出手。我本应该及早觉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
夙清听得目瞪口呆,她本来是在忏悔自责,怎么现在变成小姐在自责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解问道:“匡衡不仅勾结暗月教,还与问道者狼狈为奸。可是以文家与问道者的渊源,那些人没理由会与我们为敌,那又究竟是什么原因了?还有,他们对付的既然是小姐,又为什么指证飘香?”
“渊源?”文敛嘲讽地笑了笑。“有那种渊源。几百年下来。是敌是友谁又能知道。至于为什么指证飘香。”文敛看向她。嘴角那抹微讽之意加深了些。“如果不是我。有人跟你说这事是一个十三岁地人做地。你会有什么反应?”
“十三岁。当敛。确实。她忘了在一般人眼中。文敛其实只是个十三岁地孩童:一个十三岁地小女孩策划了一场恐怖爆炸。这样地话说出去。又有几人能相信?虽敛来做地话。或许做地会比这一次更好。所以。还不如选一个别人能相信。而又可以对他们构成伤害地人来陷害。
选中飘香。是因为她是当年两名管事其中一人地后人。也是文敛在定州这个地方唯一可以相信地人。并且
文敛平静地望着某个方向。继续说道:“文家对定州地百姓来说。完全是一个虚无飘渺地存在。与其构陷一个只有名字具体可想地人。还不如挑一个常常能见到地有血有肉地人。更何况。匡、衡两家地争斗。定州城里人人知道。再加上飘香可以说是我在定州城里唯一可以依靠信赖之人。匡衡势败后。我必须找一个人来帮
续管理定州这边地产业。飘香正是最好地人选。中飘香。着实也下了一翻功夫。”
听着文敛这样一一分析下来。夙清此时还真觉得。如果那些人不选飘香来陷害地话。那真是没天理了。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夙清眉头深深皱起,“现在百姓们又站在了他那一边,再要强行打压恐怕会引起民变。”
文敛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经过这么多事后,她不会再抱有我不犯人,人便不会犯我,人有犯我,退让可得太平,这样天真地念头了。“那些人不好对付,然则我等又岂是易与之辈。毕竟明面上是匡、柳两家的事,是商场上的较量。举城之富与匡衡为敌,难道他还想有翻身机会?”文敛平素说话都显得沉稳而平和,然最后那一句话说出时,却让人觉出了一股张狂的霸道之气。
文敛望着天际渐渐西沉的那一轮火球,心里涌起淡淡的焦虑,无论是爷爷还是妩妩,都不允许她再这样拖下去了。慢慢曲起双手,握成拳,她在心里叹息一声。
但愿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文敛回到客栈后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妩妩,和之前的很多天一样,妩妩依旧安详地躺在床上,不曾睁开眼,当敛这些天带着赫与夙清时常离开客栈,到处跑,一方面确实是有事情要办,另一方面却是想引出当初那个下手之人。然而,或许是那人对自己的蛊术极有信心,这些天来,连个鬼影子也没出现过。文敛留下的那些暗护,每一秒都睁大着眼睛从各个方向注视着妩妩所在的房间,对进进出出地苍蝇的飞行路线已经研究地很透彻了,还是没有看到半个其他人。
文敛坐在妩妩床前看了她一会儿,嘴角有一抹极淡的笑容,伸出手为妩妩理了理发丝,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稍微比常人要低一点,不过呼吸平和,这让她放心不少。
“妩,敛会让你快快醒来的。到时,我们去放你最喜欢地风筝。”文敛声音很轻,像是不愿大声吵到妩妩一样。再对着那张纯净的睡颜笑了笑,起身离开了床边。
夙清夙渊双双推门而入,对着文敛恭敬地喊了一声,“小姐。
文敛在桌边坐下,问道:“如何?”
夙清上前一步,开口说道:“他们说听从小姐地吩咐,另外那些人说会配合行动,同意直接对匡衡出手。”说着微露不疑惑,“只是小姐,飘香既然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为什么一开始时不用,而要等到现在才施行?”
“飘香也是个经商地天才,她制定的计划,其实不过是将当年匡衡对柳成应做地,再一一返还给他罢了。计划虽然很缜密,可是却需要非常强大的执行力来支撑,当初她不过策动了几个同盟会的商人,要做到这一点自然不可能。现在有我来牵制匡衡背后的助力,又有同盟会全力相帮,自然可以全力施展,以雷霆凌厉手段,让匡衡再无翻身机会。况且”文敛微微一笑,“她这样做,便是再次承认文家,心里总有些抵触吧。”
夙清皱眉不解,“本来就是文家的人,还有什么承认不承认的。”
文敛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跟她说什么,转而看向夙渊。夙渊取出一个信封,走向前恭敬地递给文敛,文敛接过拿在手里,神色微凝,显然信里的内容对她来说不简单。慢慢拆开来,雪白纸上流云般写着几个飘逸淡雅的字:
如君所愿,。
第六十章 不肯低头就草莽
说定州是座商业城,那晋祥坊就是这城里的文化区,“文”这个字沾上点边的东西,差不多都能在这里找到:大小不一种类齐全的书店,富绅商贾出银举办的学堂,各种各样笔墨纸砚的制造出售等,全部可以在晋祥坊找到,然而此处最具代表而出名的,却是一个叫做寒士阁的进方。
寒士阁在晋祥坊最深处,有人说只要寻着墨香的气味一直走下去,走到尽头处就能找到寒士阁。有此一说的原因在于,寒士阁通宵达旦不闭馆,聚在那里的人或钻研学问,或几人间畅叙修身治国之道,无论哪样,都会有人将他们的言论记录下来当然琐碎的私事不包括其中那是何等样浩大的工程,也只有寒士阁阁主那样的人才有足够的人力与财力做到,而每天洗笔的水倒入屋后挖出来的坑,如今已经成为一片墨湖。
寒士阁占地甚宽,有上中下三层,下层是吃饭休闲的地方,中层是寒士们睡觉的房间,最上层则是文人学子聚会讨论学问的所在。古朴厚重的大门时刻敝开着,门楣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天下之士在布衣。
可见这阁主好大口气,这天下能士大多出身无名,而他这寒士阁却是专门收留无名之人的地方,那岂不是说,这天下有作为有出息的人,都是出自他寒士阁了?虽然这阁主的态度很嚣张,却没有几个人站出来指责于他,只因多年来那些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确实有不少出身于寒士阁,还有好几个在民间极具威望的大官,也曾在寒士阁呆过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
就拿癸丘国当今的丞相来说,在裴修简还是个白衣书生时,慕名来拜访寒士阁的阁主,只不过那阁主从来不见外人,无人知晓其真实身份。裴修简在寒士阁一住三个月,没人知道他有没有见到过那个传说中的阁主,当其返回国内参加当年癸丘的科考,一举考上状元,从此平步青云,终至成为癸丘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丞相。而后,无论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门下学生,都要到寒士阁来呆上一段时间,甚至以此作为他门生选拔地一项要求。
因为这一点,后来出现在寒士阁的癸丘学子明显增多,压得青越国的读书人好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直到后来青越国地人多了起来,而癸丘人也明白了不是来过寒士阁就能得丞相赏识,情况才有所好转。
此时刚过晚膳时间,不过有些刻苦的学生忘了时间,现在坐在饭厅里吃着厨房给他们加热过地饭菜,一边吃饭,一边相互交流着今日读书的心得体会,只是时不时会向某个方向小心投去一瞥。在离他们这一桌不远的角落处,一个穿着洗得白的青布衣衫的年轻人,正抓着馒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眼神恍恍惚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冉阳向那边看了一眼,向同伴倾身过去,低压了声音问道:“那个人是谁?怎么我来好几天了,总见他独自一人吃饭,也没有人跟他说话,是癸丘人吗?”
司徒送不屑地看过去一眼,刻意不将声音放低,“谁知道了,不过听说是癸丘丞相最赏识的人,谁知是不是说出来唬弄人的。”
冉阳眼中惑色更浓,微微皱眉说道:“既然是癸丘国的人,怎么也没见他与同伴说话。来这里地三国的人都有,只是北获国的人要少些。既然大家同在一个地方学习,只要能交流学问便好,我们不该因为对方不是同一个国家的人就敌视,那也更不该孤立自己的同伴。为什么,我却看大家都对他有些敌意呢?”
司徒送忍不住翻个白眼。与他们同桌地农以时向他投去淡淡一瞥。眼底略有丝嘲弄这出生书呆子世家地。看来也只能是书呆子。
“你当真是读书读傻了不成?”司徒送很不满地看着他。口气也很不好。“虽人学子。而这也是家里让我们来此地原因。可毕竟现在是三国分立。我们青越不久前还打了癸丘一个大败仗。你让大家好好相处。还交流学问?没动手打起来都已经是顾忌这里地老板了来这里之前舅妈让我好好看着你。没想到你还真是如此天真呢。我地三表弟。”
冉阳脸色微赧。低下头去吃东西不说话。农以时看不过去地淡淡说道:“他既然不懂。你这做表哥地不是正好可以多教教吗?”
司徒送瞪着他。“以时。我现你总是帮着小阳啊。我才是跟你认识得比较久地那一个吧?”
农以时眼皮也没抬一下。将筷子搁下。端起茶慢慢抿了一口。这才不咸不淡地说道:“我看不惯你欺负弱小而已。”
司徒送将碗在桌上重重一放。指着农以时愤愤说道:“我是在教他为人处世地道理好不好。告诉他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决计不可胡乱同情人。我是在为他好啊。”
冉阳听他说得如此大声,偷偷向角落那人望去,却见那人还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馒头,似乎一点也没注意他们这边是在说什么。拉了拉司徒送,小声说道:“好了表哥,你不要说啦,你说这么大声,人家听得到地。”
司徒送回过头来瞪他一眼,“我说大声又怎么了?人家听到又怎么样?他自己国的人都不来帮他说话,你一个不相干地人着什么急?”
冉阳气苦地看着他,跺了跺脚,“司徒表哥!”
司徒送拍拍他的肩,不再说他,知道小阳平时都叫自己表哥,生气地时候就会加上姓,对他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嘛。我们也吃完了,赶紧回去继续看书吧
到要求,回去可是要吃鞭子的呀这寒士阁真是,么书,编书就算了,还编得那么多,这不是要人命吗?”
口里不满地说着,与另外两人起身离开了饭厅。冉阳在走出门口时,回头再看了那人一眼,觉得那人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看上去却满是沧桑的味道。
好像是冉阳又问了一句什么,远远地传来司徒送不耐烦的声音。
“怀生……怀谨……谁记得啊。”
此时饭厅里只剩角落那一个孤独的身影。一碟馒头,一碗清水,一个人。
同伴?他现在还能分得清楚谁是同伴吗?低头苦涩一笑,本来就没什么滋味的馒头,此时吃起来更加如嚼蜡。
忽然眼前多了一盘牛肉,然后是一盘青菜,一碟花生米,一壶酒,接着坐下了一个人。
他愕然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白衣,手摇墨玉扇的人坐在了他面前。这人折扇一收,对着他微微一笑,问道:“怀慎?”
他愣愣地一点头,对方给了他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在下凌虚之,赏个脸,我请你吃一顿如何?”
怀慎眯起眼来,他很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而在这里的,青越人视自己为异族提防于他,癸丘人以自己为敌孤立于他,他来此将近一个月,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跟他说话。
凌虚之对着他很友好地一笑,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盯着他道:“别这样严肃嘛,来来来,先喝一杯再说。”
怀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拿起杯子被迫地跟他喝了一杯,凌虚之脸上的笑容越热情,“你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恰恰相反,我是来帮你地。”他脸上的笑本来就很真诚,而当他定定地看着一个人时,可以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他地真诚。
怀慎却是冷哼一声,“帮我?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能帮我?我又有什么可以让你帮?”
凌虚之笑容不改,心里却在犯嘀咕:这人跟那冰块一样不讨喜的性格嘛,怎么出面地人就是他呢?赵护卫哪只眼睛看出他比较适合当说客。
“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不过你也没有必要用这种愤世嫉俗的心情和仇恨所有人的眼神来看着我吧。”真难得他在那样冰冷的目光下,还能面不改色地将这些话说完,说完后挟了一筷子牛肉放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
怀慎再冷冷地看他一眼,就要起身离去。
“有人要我给你带句话。”凌虚之忽然收起所有嘻皮笑脸,很快地说了一句。
怀慎站起一半的身形一顿,眼睛看向他。凌虚之却又不再说了,笑眯眯给他倒了杯酒,再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
微微皱了皱眉,怀慎重新坐了下来,然后一言不地端起酒杯。喝完一杯,凌虚之便又给他倒满,还很殷勤地给他挟菜,而怀慎则是来不拒,倒酒,他便喝,挟菜,他便吃。
这一幕让躲在暗处看着的赵子义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凌虚之再这样胡闹下去,他可就完成不了王爷交待地任务了。早知这样,还不如自己亲自出马,不去拜托这两个人的好。
一边坐着的神情冷漠长相却极为漂亮的男子,淡淡瞥去一眼,用冷漠的声音说道:“放心,他做事自有分寸。”
赵子义听后愁眉稍缓,也只好一心等下去。
很快一壶酒被喝完,凌虚之看着面色不改的怀慎啧啧道:“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
怀慎冷眼看他不语。凌虚之与他对视片刻,眼神慢慢变冷,忽然声音极冷地问道:“你为何读书?”
怀慎微微一愣,这个问题老师也曾问过他,下意识答道:“为天下万民福址。”
“何为天下万民?”凌虚之此时俨然变成了一个极为苛刻地师长,一心要学生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怀慎的眼神慢慢沉静下来,异常认真地说道:“普天之下,是为万民。”
凌虚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可你现在仕途受阻,你又如何为民谋福?”
怀慎默然不语,凌虚之不放过他,步步紧逼,“你现在心事摇摆不定,自身难保,还谈什么以天下为己任?你现在的行为就是逃避,你连自己面前的小小挫折都不敢面对,还谈什么其他?”
“我”怀慎低下头,一句也反驳不了。
凌虚之看他一眼,语气缓下来,也不若刚才般冷漠无情,“你现在所遇到地问题,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你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怀慎头垂得更低。
“有人要我给你带句话,要我问你:如果不能为官,你是否甘愿一生就此浑浑噩噩?”
怀慎身躯微震,片刻后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的惶恐不安一丝也不见,只有如磐石般地坚定,“腹内贮书千万卷,岂肯低头就草莽。我一生的追求,从未改变过。”
凌虚之露出淡淡地笑容,取出一封信交到他手上,“既然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改变,为何还要执着于自己的归属?别忘了,你也是天下万民之一。”
怀慎愣愣地接过,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凌虚之对他点了点头,道:“你自己看吧,如何抉择,全在于你心中所想。”
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出了饭厅。
怀慎地目光放在那信封上,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慢慢地,似乎往日那种坚定不移地信念再次回到了身上,让自己,生出无穷的信心。
第六十一章 何时人月两团圆
虚之走进一个房间,很随意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饮茶一边给自己扇风。
赵子义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放心地问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凌虚之视线越过杯沿,眼珠往上瞟地瞄他一瞄,“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王爷吗?”
“我,我哪有?”赵子义瞪大眼睛气呼呼地看着他,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
“信是王爷写的,话是王爷教给你的因为本来是你来见怀慎,所以王爷才做了这样万无一失的准备,就是你照背那几句话都不会有问题。怎么,难道是你严重怀疑凌某人的智慧,认为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来?”凌虚之说到后来,眼睛很危险地眯起,紧紧盯着某人,像是只要他一点头,手里拿着的杯子就要毫不犹豫往他脑袋上飞去。
赵子义一愣,瞪了他半晌,闭着嘴没说话。宣嚣坐在一边,连点眼角余光也没分去给他们,出神地望着面前的茶杯,想着什么事。
凌虚之与赵子义相互瞪视了一会儿,忽然现宣嚣的异状,马上弃了赵子义兴致勃勃地凑到他面前,“咦?什么事能让你这个冰块想得如此入神,快说快说,让我凌某人来为你解惑。”
宣嚣淡淡扫他一眼,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不理他,而是带点惑地冷然开口道:“怀慎是癸丘丞相青眼相加的门生,他为何会来到定州?而又怎会与王爷相识?还有,你刚才转述地那些话,你可明白什么意思?”
宣嚣问一句,凌虚之的笑容便减一分,三句问下来,他脸上只余尴尬之意,假意咳了一声道:“王爷行事向来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揣摩到的,我们只要照着去做就行。不过”说着脸色一变,收了扇子在手掌敲打,“看那怀慎方才的表现,他对王爷也有着极为深重的敬意。这可就奇怪了,他可是癸丘人呐。”
话音刚落,二人同时向赵子义看去。赵子义听他们在讲王爷的事,听得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此时见他二人向自己望来,清了清嗓子道:“王爷五年前,去过一趟玄启城。”
在座两人微微色变。五年前。那人岂不是只有十四岁?那时两国还在交战当中呢。
赵子义看了二人一眼。继续说下去。“那一次。王爷按排了许多事。不过与怀慎相识却是回来之后地事了。并且。王爷没有与怀慎见过面。只是在怀慎极困顿失意时给他写了一封信。后来陆陆续续一共写了十封。其实除了怀慎外。王爷前后给十四个人写过信。只是后来最终选择了怀慎而已。他之所以会到定州来。是因为一个月前得知了一样消息:他母亲是癸丘人。地父亲却是青越人。所以。他来到了定州。王爷让我来之前吩咐过。若他依旧摆脱不了身份地困扰。那封信便不交给他。”
听完后。宣、凌两人有些愣愣地回不过神。五年前便已在谋划今日之局。那人心智之深难道没有底限?难道不因年幼而有所不及?
好半晌凌虚之才呐呐开口问:“最终选择怀慎此人。是因为他得到了裴修简地赏识吗?”
赵子义点点头。又摇摇头。凌虚之眉头皱起。“那他身份之事也是王爷算计在内地?既然如此。却又为何直等到一个月前才告知他?”
赵子义这次重重地摇了摇头。然后很认真地看着凌虚之道:“怀慎地身世。王爷也是在半年后才得知。王爷知道他地父亲是青越人后曾经说过。如果怀慎没有自己现。我们就永远不对他说。而他如何在一个月前得知。我们其实到现在还不是很清楚。”
凌虚之不再说话,慢慢打开折扇给自己扇风。
宣嚣一直沉默,此时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脸上表情平静,然而内心却有了一丝激动,一丝兴奋,忍不住想击节赞叹
如此人物!
客栈里,文敛站立窗前,想着许多事情。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家如此久,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来,生了许多事,她一边找寻爷爷的下落,一边应付着各种突的事件,似乎到现在一直都做得很好。即便在妩妩被人暗算时,她也没有表现地很失常,而是平静地做着一些事,直截了当地去见一些人。她做得很好,不会让爹娘担心,爷爷会满意。
在到达定州地当天,她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出门时答应过娘亲,一定要经常报平安,就算没有爷爷的消息,也要将自己地处境告知家人,让他们安心。所以那封信上她只说自己已经到了定州,与爷爷留下的人见面了,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在展,请爹娘不要担心,也不要让几位在远方的哥哥为此事烦忧。他们都已经长大,都有各自的事要做。大哥带兵打仗,将北境的一些游骑流寇击溃收编,肃清了那一带地马匪,使边境得到了安宁;二哥走南闯北,一心要将买卖做遍天下,将文家商号挂遍三国每一寸土地,这是得全家人支持的;三哥在朝为官,少有地一个在二十岁时便成为四品的官员,行事极为律己,在堰都已有清名;还有一去五年有余地四哥,很少会听到他的消息,但也肯定正在某个地方刻苦修练,努力着。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地追求,自己的事,而她本来是个无甚志向的人,爷爷出了一趟门,然后忽然不见了,这样的事,还是让她来办的好,更何况这件事恐怕也只有她才能办到。
想着想着,不由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小时候,文家三代八口人,那时的文府是何等的热闹,四哥日日要拉着她说东道西,想着法儿逗她笑。而今呢,已然各自天涯。那一座宽大的宅子里,只有爹跟娘两个人,他们一日一日地等,等着儿女归家,等着那一位老人回来大哥今年已经满二十一,爹娘,其实也已经不年轻了啊。
她这一趟出门,实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在身边生那么多事后,她其实,一直有点想家。
虽然在家里时也不见得怎样依恋爹娘,可在家里边呆着,什么事也不做都能有一种满足。她有点想家,想大家都快点回去,没出门的时候不知道,原来离了家,她很容易觉得思念。爷爷现在在做什么了呢,可有被人无礼对待?哥哥们如今在忙些什么,是否有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欢喜和满足?爹和娘呢,爹管理家里的那些商铺可会觉得累?娘是不是又在给他们缝制衣裳,一心盼望着他们快快回?
此时天色已黑,此时夜风微凉,她抬头望着茫茫天际,月色昏暗,有乌云飘过。她住的这家客栈,叫作望月明
望月明,望月明,举头望月,月何曾明?纵是月明,不能满盈。
何时能得,人月两圆?
第六十二章 再见故人论大势
姐,真要去吗?明知是个陷阱。”夙清皱着眉不
“我们都已经出城了,难道现在退回去?”文敛看着她笑了笑。
夙清对四下无人的静谧隐隐觉得有些担心,向那个沉默跟在文敛身边的冷漠少年看去一眼,再拧着眉道:“小姐不是说他们就是要引小姐出来才去的那座庙,况且他们筹谋的事已经成功,现在我们再去,恐怕不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就是扑空,无论是哪一种,眼下都不应该去。”
“成功?夙清认为他们筹谋的是什么事?”文敛语声依旧平静。
夙清微微一愣,“难道不是昨天的爆炸?”
“那场爆炸只是一个引,难道他们是闲着无事,所以来炸死几个人?你要知道,那件事对我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可能他们最大的目的是想给我一个警告。你想想,在一个十三岁的人面前,生一场血肉横飞的爆炸,一般会有什么结果?”
夙清皱眉沉思,然后恍悟并带上愤愤之色,“太卑鄙了,他们是想威胁小姐,想让小姐害怕!”
文敛点点头,脸上一片平静,“你再想想,让我害怕对那些人来说有什么好处?”
夙清继续皱眉思索,“让小姐对匡衡不再追究?甚至离开定州?”
文敛停下脚步,眼神渐渐犀利起来,“或许如此,但也有可能,是想在我身上找到某样东西。所以既然是陷阱,里面必定有足够吸引我去的饵,而他们那放出来的饵,又岂知不是我放饵引出来的鱼?”
夙清眨眨眼。看着她。不解她所说何意。文敛淡笑摇头。也不打算解释。正要继续前行。听得赫冷冷一声:“什么人?”
身形如闪电般扑射而出。夙清赶紧抽出双剑。如临大敌般地挡在文敛面前。只一会儿。赫又回到了文敛身边。摇了摇头。然后举起手。将一张纸条递给她。
文敛眼色一沉。接过来抓在手里。向那个方向看去一眼。能逃过赫地眼睛。来人绝不简单。打开手里地纸条看去。脸色微微一变。默默递回给赫。赫明了她地意思。手轻轻一握。纸片化作粉末。
夙清看地满头雾水。却见文敛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道:“我们今天不去庙里。”
夙清愣了愣。连忙跟上。口中问道:“小姐。怎么回事?现在是要去哪里?”
文敛抿嘴不语。走了一段路后。低声道:“去见一个故人。”
一直走到某个废弃地旧宅,四周杂草丛生,放眼望去,也不见另外的房屋。墙头剥落腐蚀严重,从敝开的破旧大门看进去,可以看到里面飘荡的白布和到处结着的蛛丝。
夙清看得连连皱眉,这哪里像是有人住的样子,若非是青天白日的,看上去那就是一座鬼屋。
文敛却是在门口略略扫了一眼后,便毫不犹豫地跨进门去。进了门才更觉这屋子大,沿路往里走去,入眼的皆是荒废到极点的景物。文敛脚下不停,一直往里走,夙清好几次想开口劝说,但看到文敛的神情后就乖乖地闭了嘴小姐此时地脸虽说不上有多严肃,一张嘴却抿得紧紧的,刚才一路走来,也是一句话都没说。
究竟什么样的故人,会让小姐有如此神色呢?夙清跟在身后,满心不解。
终于,他们走到了屋子地最里边,最深处的一个庭院,这庭院的门是关着的,推门进去,众人眼前一亮:里面居然是异常地干净,地上连一片落叶也无。整个院子里就只有一间小木屋,木屋的门窗紧闭,站在外边看过去,并不能看到什么。
夙清拦在文敛面前,慢慢抽出背上的双剑,警惕地看着那扇门道:“小姐,小心有诈。”
文敛淡淡一笑,就要上前推门,夙清脸色一变抢先几步,“小姐,我来。”
木门一推应声而开,外面的光线争先恐后而入,照亮了里面一室的幽暗。
文敛看得眉头微皱,这屋子里非常阴冷,是长时间紧闭门窗所至,如果有人住在这里,又怎么受得了。在门口站立片刻,适应了里面的暗度后,这才看清有个人影在离门口最远地地方,背对着他们坐着,文敛眼睛微微眯起,那背影如此瘦削,几乎不似人的骨架,又如何与记忆里的那人相仿。
正当几人为那背影呆时,一个低哑柔和的嗓音在这幽暗里响起,“五年不见,小姐已经长大了,却也认不出我来了。”
文敛听到那个声音身体微微一震,夙清却是更加不解。
那人不知何故,一直没有转过身来,刚才说话时也是对着墙壁。文敛默默注视着那个背影,终于开口,只是声音有些低哑,“先生何以落到如此?”
那人低低一声叹息,黑暗里,似乎笑了笑,文敛更觉心中恻然,向里走近几步,“当年先生离去,家里人都很挂念,二哥和四哥难过了好多天。何以五年不见,先生竟然会在定州?”
那隐身在黑暗里,全身充满冰寒衰败之气的人,正是曾经做过文家四位少爷地先生,五年前黯然离去的李羡白。
在看到李羡白的字迹时,她先是升
股无名邪火,爷爷失踪,妩妩中蛊,一切地事情都有其中,突敛地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找他问清楚所有的事。
然而一路走来时,她已冷静下来,以她对李羡白地了解,这些事不可能是他所为,尤其在看到外面那样一个景况时,心里对他的怨气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腹惑不解。而现在,蓦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与记忆里那一个白衣潇洒的形象相去何止十倍究竟生了什么事,让一贯从容冷静的李羡白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纵是心伤格桑之死,也不会在五年里形销骨立至此。
李羡白轻轻笑了笑,声音里竟然听出了一丝轻松愉悦之意,“我如何来的定州,此事说来话长,倒是听到小姐来这里的消息后,我一直在联络小姐,却直到今天才与小姐见面。”
文敛皱眉不解,“我到定州有好多天了,先生要找我应该很好找才是难道有什么人阻挠先生?”
李羡白笑出声来,“小姐看来不负老爷子所望,真地非常聪明呢。”然后笑声一收,语转严肃,“不错,硬实有些人不想我与你见面。”
“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全部告诉我。”
李羡白低下头,“就算你不问,我也是要告诉你的,毕竟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事,非你不可。你们坐下吧,这些事说完可能要一些时间。”
文敛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赫与夙清也各自坐了下来。
李羡白沉默片刻后,语气低沉地开始说道:“老爷子的失踪和小姐身边那位姑娘的中蛊,小姐想来也知道是问道所为了吧?不错,他们确实是问道,是属于天命流那一支的问道。”
“天命流?难道问道也有流派了?”夙清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李羡白点点头,“问道展了数百年,早在几十年前内部已经开始分化,只是外人不知罢了。其实几百年来,我们这些道尊的追随一直有一个很大的分歧:道尊的意志,究竟是追寻天道探索宇内的奥义,还是以天人之姿上达天命下改凡人之命数?两派地分歧越来越大,终于彻底绝裂,形成天道流与天命流两支。这毕竟是有违道尊所愿,所以问道分裂之事,两派都守口如瓶,严令泄露出去,而几十年来,天道天命两支,互为仇敌,势同水火若是道尊天上有知,一定会对他这些信徒很失望吧。”
李羡白说着深深一叹,文敛却想到上善珑曾告诉过自己,问道其实已经生分化。
“这样说来,也是天命流的人阻挡先生与我见面,然而这又是为什么?”
“老爷子给了小姐一枚指环,是吧?”
文敛眼神微凝,轻声道:“是,成王戒。先生也知道?”
李羡白低着头呵呵一笑,“成王戒?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因为知道那枚指环的人,都叫它作‘王戒’。”
“王戒?”文敛微微皱眉,这个名称她却是没听过。旁边地夙清身体微微一震,低沉着嗓音脱口而出,“王戒归来,财定乾坤。”
文敛眼神微变,向她看去,夙清喃喃道:“这是数百年来在富商之间流传的话,老主人说这是无稽之谈,要我们不必理会。”
文敛听完微微苦笑,爷爷自然知道那枚指环的价值,所以才更加不想刻意张扬,当初他传自己这枚指环时也说过,轻易不要现于人前,现在看来它除了能号令文家的商人外,似乎还有更大地一层作用。果然听到李羡白继续说道:
“那枚指环本来是当年道尊所佩之物,后来在帮助文家先祖省三公将所有的财产转入暗地时,便是以那枚指环为凭证,藏于天下各处的文家所有管事商人,见指环如见东家,但有所令,虽死而从。几百年下来,当年的人娶妻生子,一代代传承下来,到现如今真要再统计当初那一批人所拥有而扩大的产业,那绝对是任何人都无法想像的。如果那些人还能记得当初地誓言,还保有当初对文家的忠诚,那么,这一枚指环所代表的财势,恐怕只有当今皇帝的玉玺才能相比。能够号令天下富商,那么说是财定乾坤也不为过。”李羡白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屋里一时陷入一种奇异的静谧。
文敛脸色越来越凝重,甚而有些微微苍白,李羡白没说完地意思,她明白,李羡白话中的危机,她也不是听不出来。文敛手心冒汗,双手慢慢握成拳,李羡白今日所说,让她心里那个一直以来模糊的想法慢慢清晰起来。这些,也是爷爷一直以来不肯说,不敢说,也无法说出口地事情能够调动天下财势,足以对一国造成动荡的人,当权,又怎能容忍这样地存在。
只是她有一点想不明白,这种局面应该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形成,也就是说文家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有这样的影响了,可是为何这些年来才有行动?文敛想不明白,所以继续看向那个瘦极地背影。
第六十三章 梦里故乡何时还
羡白停顿片刻后,再次开口说道:“当然,如果只关,还不足以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虽然有分歧,但作为道尊的追随,没有谁将一个钱字看得很重要。”李羡白在说这话时,语气里明显有一丝自豪的意味在里面。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那一枚当年交到文省三手里的指环,是道尊一直以来戴在身上之物,几乎是成了道尊的信物,道尊的很多追随,将指环上的花纹画下,然后放在家里供奉,道尊去后,那种图案就成了问道的图腾。”
文敛听到这里,终于完全明白,嘴角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嘲弄之意,语气也有些讥讽道:“所以,他们掳走爷爷,就是想拿回这枚指环?”
李羡白叹气一声,点点头,“问道一直将王戒当成是如道尊亲临一样的圣物,只是天道流的人认为,既家人也是问道的中的一员,并且还是道尊钦点的圣物掌管。”
文敛恍家,其实是因为王戒的原因。”
“不错,老师将前因后果告诉我后,让我去文家尽量给圣物掌管提供帮助。无论文家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努力为之化解。只是”李羡白的语气渐渐有些沉重起来,“天命流的人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王戒流落出去,必须要找回来,并且坚持拥有王戒的人可成为问道的领袖。问道延续几百年,道尊信徒也已经展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粗略计算下来,至少也有几百万人。如果被天命流的人拿到王戒,不仅在‘道命之争’中天道流会败下阵来,恐怕到时,还要听从他们的号令。”
夙清惊呼,“怎么会?”
文敛也是暗暗皱眉,真要是变成那样的话,这天下不想乱也得乱。
李羡白苦涩一笑,“你们不要低估王戒在问道中地影响,问道作为道尊的信徒,对道尊的崇拜,绝对超过一国臣子对皇帝的忠诚,甚而,已经达到一种狂热的地步。而王戒,无疑是最能代表道尊的东西文家人世代将王戒藏而不露,其实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如若不然,早在狂热信徒地抢夺下家毁人亡,那里还能延续到现在。”
文敛下意识地向胸口摸去,那里,一枚小小的指环用绳索系挂着。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那么,先生其实是天道流的人?先生知道王戒在我手中,如果不能被天命流地人拿去的话,先生是想让我交给天道流么?”
李羡白却是一摇头,“不,现如今以我们的力量,已经根本保不住王戒了。像老师那种秉持道尊遗志,追寻天道地人已经越来越少。而问道中,除了天道和天命两支流派外,其实还有许多不属于两派的人。天命流的人寻找王戒的意图,主要就是想将那些人联合起来,到时一团散沙分布各处地问道被他们集于麾下听从号令,那么势众如他们,想要做什么,恐怕都不是不可能了的。”
文敛越听心里越沉重。也更觉心烦意乱。真是越不想什么就越来什么。本来事情就已经是一团乱麻。现在突然又掉下一个更大地麻烦。天一样大地麻烦。她转世而来。居然是要做救世主么?可是要救。她现在也只想救爷爷和妩妩两人而已。
文敛眉头深深蹙起。眼里地烦躁之意却慢慢地沉淀下去。“先生今日特意将我叫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吗?”
“我……”李羡白刚说一个字。忽然抑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将胸腹里地所有地空气通通咳出体外一样。咳得身体似乎也无法坐稳。文敛神色一变。抢步上前扶住他。却在看清他地面容时愣住
那是一张怎样地脸啊。
本来看李羡白背影已觉他瘦得不像话。可是此时与他正面对上。却现那一张脸。眼眶深陷。颧骨突出。牙齿外露真真是找不出一丝肉来。除了说是一张人地面皮附在脸上外。再也找不到更恰当地说法。
夙清跟上来看到。差一点便要惊叫出声。她捂住了自己地嘴。心里却忍不住在想:人瘦成这样。还能活吗?
文敛待李羡白咳嗽停下,如此剧烈咳嗽后那面上除了一片腊黄外,没有任何其他颜色。看着眼前这样地容颜,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五年前那飘逸的面容联系起来,想起那些有关李羡白的事,一时恻然,觉得有些冷,也不想说话。
李羡白喘息平复下来后,挣扎着笑了笑,“怎么,被我这张脸吓到了吗?我已经很久没看自己的样子了,在这个乌漆麻黑的屋子里,我连自己的手变成什么样也很少看到。”
文敛低头往他的手看去,毫无意外地看到一双瘦骨棱棱的手,开口,声音有些紧,“是什么人做的?自诩天命的那一群人吗?”
李羡白抚了抚胸口,慢慢转过了身,笑了笑虽然那脸上已不能分辨这些表情,只能从声音里听出是带着淡淡笑意,“我很早之前被他们找到,他们想从我身上得知一些事,可惜我不知道。”
文敛怔怔然无语,她如何听不明白,李羡白之所以被天命流的人找上,是因为他在文府呆了五年,那些人想逼问的,无非是王戒的下落。这样看来,李羡白落得今天这种田地,却是被她文家所连累。
李羡白知道文敛此时在想什么,叹息一声道:“我们两派争斗多年,就算没有那一件事,单我天道流派的身份,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其实我今日叫你来此,却是有事要托付于你,我如今除了将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你外,也已经帮不上任何忙了,但我有一件事不安排好,就是死了也不安生。”
文敛声音异常干涩,“……先生有什么事,直说无妨,文敛一定为先生办到。”
李羡白欣慰一笑,知道文敛说出一定两字,那是绝计没问题了。“说起来,小姐到现在还不知我身份我其实是棘罗一个部落的王子,很多年前在部落争斗中,除了我跟妹妹慕
全族的人包括父亲母亲在内,都死啦。”
文敛神色一动,脱口道:“杀死先生父母的,是真烈部的可汗吗?”
李羡白微微一震,向她看来,忽而叹笑道:“小姐真的是很聪明敏感啊。我是洛洛勒部地王子,那时的洛洛勒与真烈部都是当时很强大的部落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些旧事就让它们随我永沉地底罢。我在蒙瓦草原生活了很多年,直到慕欢死了,我终于记起了所有的事。离开草原后不久便遇到了我的老师,海途大师,得他收留并让我加入问道的行列差不多就这样了,我跟你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地棘罗名字,麦尔罗特。”
“是,麦尔罗雷特。”文敛低声唤道。
李羡白顿时显得很高兴,这个名字,自那一场烧去他所有的大火后便不再提起过,今日为何会对文敛提起,难道是因为自知将死,而希望在最后一刻回到最初?
文敛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兴奋,然而她却越觉这人世实在索然得很,她不想让自己被这种情绪淹没,于是问道:“先生方才说有一事要交托与我,不知是什么事?”
李羡白一顿,眼里显出一片慈爱宁静地光辉来,文敛看得微愣,然后听到一个异常稚嫩,带着一种令人怜惜到心坎里的温软,奶声奶气地声音在门口响起:“阿爹,胭脂回来了。”
文敛掩不住震惊地向门外看去,却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牵着一个驼背老人地手站着,那孩子长得冰雪可爱,驼背老人却已经老得快连眼也睁不开了。文敛愣愣看着,忽然听到赫轻轻说了声,“是他。”
文敛再吃了一惊,赫是说传信的人是这个驼背老人。怎么可能,依这老人的老态,恐怕连身边那个三岁娃娃也赶不上,居敛忽然想到了棘罗地巫庙。
小胭脂并不进来,喊完后还是站在门口,满脸好奇地盯着屋里的人看阿爹房里,除了哑爷爷外,都没人进去过哦,她都没有呢。
李羡白此时已经转过身去对着墙壁,声音不自觉便变成了最温柔的,“胭脂乖,先和哑爷爷说会话,阿爹这里的事做完了,就陪胭脂说话,好不好?”
小胭脂非常懂事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好。”然后拉着驼背老人去院里的石凳上坐下,开始所谓地说话对那位又驼又哑的老人说话。
文敛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调回,放在李羡白身上,喃喃问道:“这是,先生和格桑姐姐地孩子?”
李羡白静默片刻后,无限温柔地说道:“是,当年格桑没死,我和她去了很多地方,后来来到了定州这里。那时格桑已经怀孕,所以我们暂时决定在这里住下。胭脂出生后,那一段日子我们很快乐。”
虽敛却有一种不忍再听下去地感觉,可是她必须要问,因为她已经猜到李羡白要托付给她的事了。“那么,现在呢?”
李羡白声音还是轻轻地,不脱一点淡淡笑意,“天命流地人找到我,用格桑和胭脂做要挟我,用小姐是老爷子继承人的消息,换取了一个人可以离开的机会。”李羡白的声音里有微微歉意,文敛却只全神关注着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我让格桑回草原去虽然她与家里人闹翻,但我想,那终究是家人,不会真的不能回去到了棘罗,天命流的人也不敢对她怎样。我让她回到棘罗后,摘一朵格桑花让人给我送来,好让我知道她是否平安回到了家。然后,我再告诉那些人另外想知道的事。我说了一些小姐的事,他们认为我是在愚弄他们,就给我下了药他们不敢再拿胭脂来威胁我,因为我说只要胭脂受一点伤害,我立马结束自己的性命,在有一次他们把胭脂抱离我的视线,我以头撞墙险些丧命后,那些人便不敢再打胭脂的主意我知道我的命对他们来说还很有用,因此才能让他们受了我的威胁。”李羡白声音稍稍低了下去,“我答应过格桑,一定会将胭脂好好地送到她面前,我答应她的事,一定要做的。”
李羡白慢慢转过头向文敛看去,眼里有一种异样的认真,“后来是哑伯救出了我和胭脂,哑伯是洛洛勒族巫庙的长老,当年躲在巫庙里幸免于难。他算出我还在人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我。他把我藏在这里后,天命流的人一直没有现,而我所中的毒连巫庙的巫术也起不了作用,只能呆在密闭的房里,一天天瘦下去,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我并不是怕死,早在很多年前我本应该死去,我只是放心不下胭脂,我答应过格桑要将胭脂送到草原上,送回到她身边。可我现在的身体,连这个门都出不了,哑伯也已经很老了,这几年他耗尽巫力,只怕也不能照顾胭脂到棘罗。所以,小姐,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替我照顾胭脂,如果你将来去蒙瓦草原的话,就将胭脂带回草原上去吧,将胭脂,带回故乡去。”
李羡白终于说完,静静地看着她。文敛却慢慢地低下了头,此时,说出一个字来。
其实先生也知道吧,纵然他看到了格桑花,那也不一定是格桑姐姐亲手摘下的若不然,最后也不会说是将胭脂交给她照顾,而不是希望她想办法将其送回棘罗的草原以她现在的财势,要办到这一点并不难。
可是,还是执着地想相信那人一切都好,在草原等着自己,所以,想将答应的事做到。
她转头看向外面树底下那个笑容明亮的孩子,那种笑,她很熟悉,五年前,她曾经想要保护那种笑容。
现在的草原上,格桑花开得正灿烂,那人是否又开始每一天,骑着马来回地跑,开始在等待?
等待着一个人回故乡,等待着一个永远也回不了故乡的人。
第六十四章 拱手财富讨你欢
够调动天下财富?能够号令百万信徒?
当年的万千流只因那枚指环奇特无法仿制,于是给了文省三做信物用,可是怎样也不会想到有今日之局吧?而拥有了这样一枚指环的文家,究竟是大幸,还是大不幸?
文敛走在回去的路上,一时也无法给出答案。
文敛走出不远,夙清从后面追了上来,向文敛禀报道:
“小姐,他们已经到了,我和归云说了,小姐让他们保护那座屋子里面的人,如果现可疑人出现就要立刻来告诉小姐。”
文敛点点头,眼里有淡淡的萧索之意,“我现在能为先生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夙清眉头一皱,疑惑地问:“小姐是说,那些天命流的人会来取李先生的性命?”
“若他们在我之前现先生,有此可能,现在么,不是不能,而是没有必要不过,既家的关系,应该也不会就这样简单放弃才是。”
夙清点点头,蓦地眼中寒光一闪,冷声道:“小姐,既然我们知道下蛊的人是谁,是不是现在立马将其擒拿?”
听到夙清的话,文敛眼中闪过刹那凌厉,淡淡地摇头道:“不要轻举妄动,解蛊不是解毒,就算知道是谁,在没有把握令他为妩妩解蛊之前,先不要惊动他。
”语气微微变冷。“不管怎样。妩妩地安全才是最重要地。至于下蛊之人。我总要让他还回点什么。”
就是这样淡淡地冷意。让夙清心里一惊。忍不住向她看去。敛一脸平静地表情。
文敛领着赫与夙清走过闹市。去宅看望飘香那一日病。飘香身体虚弱现在还不太能下床。
经过某处酒楼时。两双眼睛透过窗户微开地缝隙。追寻着那三人地身影在人流中消失。
白衣男子一边挥着扇子。一边嘀咕着:“怎么就这几天便折腾出这么多事。蛊尸?爆炸?果然不是一般人能遇上地啊。想我凌虚之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顶多也就是十几个姑娘爱慕让我烦扰不已。那样血淋淋地事从来不会找上我地啊。”
另一名青衣冷漠。面容俊美地年轻公子自然就是宣嚣。他二人接到上善珑地命令后昨日刚赶到定州城。小小帮了一把赵子义。现在便是在此待命。
宣嚣看也不看他,回来坐在椅上沉思不语。凌虚之耍宝了一会儿,见没有理他,叹息一声天才寂寞,摇着扇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不甚满意地瞪了宣嚣一眼,恨恨道:“虽然那些姑娘家爱你冷酷的面容,可我不爱看啊,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我每天对着你,看久了会受影响哎,若我一张春风般温暖地笑颜变得跟你一样冷梆梆硬绷绷,伤了爱慕着我的少女心,你拿什么赔?”
宣嚣终于抬眼看了看他,对他了解甚深的凌虚之看出了那一眼中地不耐烦与警告之意,耸耸肩,不甚在意的笑笑,不过终于还是住了口。
片刻后,凌虚之以折扇抵住下巴,说起正事,“事情倒也没我们当初想像中那样坏至少那人不与我们为敌不是吗?并且还与王爷达成了某种协议。虽家在定州势力如何,但能得她相助,我们要做的事也会顺利许多不过,”此时他脸上没有先前地嘻笑之意,再是认真不过,甚而目光向宣嚣看去时,一抹精光即闪而逝,“难道真的要那样做?”
宣嚣扫他一眼,语气淡淡道:“有什么不可以?既然那人做了决定,你想改变什么吗?”
凌虚之再次不满地瞪了瞪他,“我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王爷在这里筹划了那么多年,现在却要将快要成熟的果子拱手让人,我总觉没必要嘛。”
宣嚣极冷漠的笑了笑,“他筹划多年,要地从来不是这定州满城的财富,又何来可惜。更何况,你将
出去,别人也不一定会要。”
“耶?”凌虚之不信地看着他,“别人不知道那文家老头会不知道?这定州的一枚铜钱都要比别处的一两银子值钱,这么好的事他会推开不要?”
“哼,定州铜可作银,那又如何?你忘了现在主事的人是谁,那个人会在意这些东西?”
凌虚之动作滞了滞,慢半拍想起,现在文家地当家人,是那个冷静地不像话的小姑娘,而那个文家老头,他们现在还帮忙找着呢。“既然如此,王爷为何还要说在事了之后,将定州经营多年地财富全交予文家?”
宣嚣微微垂下眼,淡然道:“谁知道,或许,是想那个人高兴吧。”
凌虚之眼瞪得大大,不知是为他话中的含义吃惊呢,还是为宣嚣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而惊诧莫名。上善六王爷哎,从来世人讨好他,何曾见他取悦人?或许凌虚之眨眨眼,王爷只是不想要这些东西吧,那样地人,这些俗世的东西根本配不上他。那人心中所想,从来不是他们这些世俗之人可揣摩地。
唉,他一意追寻那天神般的少年,想以有用之躯报之大好河山,抚剑颇看勋业事,拂试山河影。
这么多年来,那人从来没让他失望过,此次定州之行,想来也不会例外。
文敛并不知道,她在经过大街某处时有人在看自己,她只是想赶到柳宅,和飘香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行动。今日本要去和隐藏在匡衡身后的那股力量直接碰面,却意外的见着了李羡白,也知道了,生了这么多事的来由。
文敛来到柳宅大门时,刚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给飘香送药的荀且的药童蓝实,夙清当日去请荀且时见过,蓝实也认出了眼前十三岁的孩子,是先生特意提到过的文敛,虽敛的身份,但先生交待过他,有关柳家小姐的病,见到文敛时要将所有情况告诉她。于是他对着文敛躬身行礼道:“柳小姐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先生重新给她配了药,只要按时服药,再过几天便能无事。”
文敛点点头,这无事只是指这一次的作不再有影响,她当然明白。飘香的病,除了他们三人外,目前并无更多人知道嗯,那位许如芒也是知道的。
蓝实看着她一脸沉静,心里升起一股怪异地感觉,继续道:“另外,先生说,昨日收到的医书非常有用,先生看过之后许多瓶颈问题都迎刃而解。先生正在研制新药,说有可能解决一个大难题,当面拜谢就不能了。”回想起先生当时的神态,蓝实更觉怪异到极点,先生的医术是定州最好的,而他跟随先生多年,从未见有任何病症难倒过先生,有时候他不免会想,先生的医术说不定,能和那位传说中的北神医相比。可就是这样的先生,昨天在收到有人送来的一本薄薄册子,翻看几页后便以前所未有的兴奋喊着:“奇书,奇书啊,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能得见又一本再现,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哈哈哈。”
是两千年前的医神大人所著,被天下医奉为圣典。先生对那一本小小的册子给予如此高的评价,让他非常震惊,可让他更震惊的是,那本册子居敛送给先生的!
文敛再次点点头,淡然道:“能对荀大夫有用,我感到非常高兴,我对医术并不精通,交给荀大夫才是物得其主。请荀大夫不必记挂在心。”
说完这句话,文敛向大门走了进去。
蓝实愣愣站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文敛还比自己小四五岁呢,怎么那短短一句话,竟让他有一种面对先生时的感觉,怪异,当真怪异。蓝实搔搔头,向着大门里望去一眼,提着药箱走了。
第六十五章 临到难时独自扛
敛见到飘香时她正在看帐簿这几年来她明面上店铺,实际上却控制着许多大小不等的商号,暗中经营三年,只为今朝与匡衡一较长短。虽然她经商之才不下匡衡,但论起不择手段却是万万不及,否则何以当年柳成应会被活活气死。唯一可行之计便是由明转暗,积蓄力量日后再图报仇,也就是当下。
飘香躺在床上,将看完的账簿放在一边,看到文敛进来只是抬了抬眼,并不起身。文敛在桌边坐下,向她看去几眼,开口道:“荀大夫重配的药,效果还好吧?”
飘香不由放下账簿看向她,没想到文敛第一句话会说这个,仔细盯着她,没有在她平静的脸上找出任何东西来,当下扭过头去重拾账簿,淡然说道:“暂作调理用,以酒送服,与以前相差无几。”
文敛望着她片刻,忽而一叹,“荀大夫在很努力地调制新药治你的病,不管你表现得如何恨他,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过,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飘香干脆彻底放下手里的东西,深深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文敛亦认真回望她,“我想说,荀大夫既然从不曾放弃,何以你自己如此自暴自弃?你这样做,岂不亏负他对你的一片苦心?”
飘香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瞬间睁大。文敛定定地看着她,继续说道:“你不想他一场辛苦到头来一场空,所以执意不配合,到时若是身死,希望可以此减轻他心里的负疚是你不愿治,不是他治不了你是希望他作如此想吧?可是,既然荀大夫无论如何都不曾放弃,你这样做,岂不是更有负于他?”
文敛淡淡一番话说下来,飘香把头低下,良久,才从嘴里轻吐出一句话,“结果已经注定,何必徒劳挣扎。”
“不试,怎知?你连机会都不给他,也不给自己,这样地做法对他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二十年地时间,对你对他来说,都已经不可能割舍的下,如果用尽了一切努力,到头还是一样的结果,或许对他来说也算一种安慰。可是,如果连试的机会都没有,你以为,他真的可以不再为你所累,可以从此解脱?不,那才是真正的一生也不得解脱。”
飘香抬头呆呆看着她,文敛此时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极如一个饱经沧桑的智,飘香看着她,不仅为她话中的意思而震惊,也是吃惊于她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对自己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就像,那些事她曾千百回地经历过一样。
文敛定定地看着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相信他吧。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飘香默然不语。从很小地时候。她就要天天吃药。知道自己生了一种随时都可能死去地病。虽然有一个医术很好地荀爷爷在身边。可是。依然不能保她平安到老。小时候。看多了爹和荀爷爷担忧地眼神。听多了他们无奈地叹息。虽然这些他们都是躲着自己时才流露出来地。可是。她依然看到听到了。还记得第一次听到时。知道自己随时可能会死去。一个人跑在娘地坟前。哭了很久。记忆里。那是自己最后一次哭。后来即使爹爹去世。也没再哭过。那一次哭泣后。她开始很听话地吃药。再不嫌药苦。也不再问自己地病什么时候好。爹当时对自己地转变很吃惊。不过后来也只以为是人长大了。懂事了而已。只有荀爷爷。偶尔看向自己地眼神带着点点地悲意。
后来荀爷爷做出了一种药。吃了可以活得更长久些。只是这个长久相对于正常人来说。依旧短暂地可怜。她开始吃那个药。虽然酒很呛。很刺鼻。辣得她胸口痛。但只要想着能够多活一些时间。爹跟荀爷爷都会很开心。她自己也就觉得幸福了。虽然有时爹在一旁看了。会背着她偷偷抹眼泪。
她就那样一直活了下来。还练就了千杯不醉地本事。当然。有时候还是会觉得累。会在那两个人不注意时弃了药。扔了酒杯。可是。在因为断了药而病昏迷。醒来时看到那两张满含忧虑和爬着些许皱纹地脸。在现自己醒来后绽放笑容时。她就再也没有那样做过。从此她日日与酒为伴。夜夜畅饮欢歌。只是心里。早已认定了自己地死期。早已。认命。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对她说。让她不要认。让她不要放弃。不试试。谁能知道那结果究竟能不能改变敛看了看默然不语的飘香,任她心绪起起伏伏只在一边安静坐着,没有再说话。
良久之后,飘香抬头向她看来,一眼之中,感情极其复杂。文敛淡淡一笑,不待她说话,悠然开口说道:“待这些事情完结之后,我会找人来管理这些产业,当然,你如果想为柳家留下一些也可以,如果不耐烦经营之事,自会给你找个可靠地人打点,到时你只分红,剩下的就要交给那一个人了。”
飘香眼神一变,过了片刻,声音低沉地开口说道:“这本就是你文家地东
资格拥有的,也只有你而已。”
文敛笑了笑,表情不若刚才般严肃,“我想好了,那些人为文家经营这么久,就都转给他们好了,最多我再占些分红,随他们给。爷爷现在将权力交给了我,我这样处理,他也应该会同意地。”
飘香皱眉看着她,分不清她话中有几分真意。
文敛一径微微笑着,自氏的财富,就如融门所有的霹雳珠一样,时刻都有可能让她文氏一族尸骨无存。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淡化手中地力量,无论那力量现在是不是属于自己,她都必须想办法令其淡去,尤其要做得令人相信。
“本来匡衡想要地我也可以给他,只是他一开始弄错了方向,而今纵是回头也已晚。”文敛淡淡说道,飘香微微一震,看着文敛的目光更添复杂,“你如今做你想做的事,光明正大地打败匡衡,收复你柳家被抢去的地盘。其他的事便不要担心了,就交与我吧。”
飘香沉思片刻,皱眉问道:“那一场爆炸事件?”
文敛不说话,向着默然立在一边的夙清点了点头。夙清从怀里掏出几张纸,走向前去递给了飘香。飘香接在手里,向文敛疑惑地看去一眼,文敛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
将视线放在那些纸上,才扫了一眼,脸色登时全变。上面不仅记载了爆炸生前一些人的言行,还有事件生之后,各人有什么异常之举。飘香翻看完后,将目光钉在了上面久久不语,这一张纸上,写着:
匡家伙计黄元,因有事回家,躲过爆炸一劫。黄元于事后不胜感慨,人生真是福祸难料,若非贝管事突然给自己批了半天的休息时间,那他在店铺里面恐怕也难逃一劫。
除黄元外,另有四名伙计并一名掌柜都因有事,在爆炸生前离开店铺。
飘香慢慢将那几张纸攥在手里,脸色青,怒意勃,只是又因着什么其他原因而苦苦压抑着,没有暴出来。
文敛淡淡扫好一眼,向夙清说道:“夙清,接下来的事,你来告诉姑娘。”
“是,小姐。”夙清先对着文敛一点头,然后看向飘香道:“姑娘,根据我们的调查,刘二地伤并没有他说的严重,只是些皮外伤,他回去之后,有人送去了一百两银子。马姨太在同盟会去领了银两后,一个人又去了西四街的一间小院,出来后手里多了一包东西,是几样她曾经瞒着马守真典当的手饰。另外一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从另外一帮人手里拿到好处,这就说明,那些你们收买地人又被别人收买。他们煽动定州城里的人抵制匡衡时,其实暗地里是在将人引去爆炸点,并在爆炸生后将嫌推到姑娘身上。”
飘香从最初地怒不可遏到现在的默然不语,嫁祸,她如何不知?当那一个人站出来时她便已经知道,她掉进了一个陷阱。只是,如果单为了嫁祸于她,为了打破僵局给匡衡制造机会,还有很多方法可以使用,为什么要夺去那些人的性命?
“不是因为你。”文敛忽敛没看她,眼睛盯着空中的某点,神色显得有些寂寥,“从一开始便不只是匡、柳两家的事,就算没有对匡衡的打压,或许还是会有一场爆炸。因为,那是对我地威胁警告。”
飘香不解地皱眉,“什么样的威胁要拿那么多条命来做底?你来这里,不过就是为了文家在这里地财富,威胁你的人不就是支持匡衡地那伙人吗?”
文敛淡敛此时的笑与方才地淡笑不同,多了几分萧索之意。“匡衡一意想冲破文家的束缚,殊不知却是引狼入室,只怕他想像中的虎还未驱尽,家里的狼已将他啃的尸骨无存。”文敛说着站了起来,向飘香看去,“你只管在商场上打败匡衡便是,其他的事,已经与你无关。”
飘香看着她,眉头越皱越深,脸色阴沉。文敛再向她微笑一点头,转身就要走。
“你以为我飘香是什么人?因为对手可怕就胆怯退缩?别人帮了我,我却在她有难之时袖手旁观?”
文敛脚步一顿,微微低下头,“你自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接下来的事,不是你能插手。”这样说完,不再看她一眼地走出了房。
飘香瞪着她的背影,眼里浮起一股新的怒意,今日专门跑来,解开了自己二十年的心结,又为了减除她心里的自责将昨日之事揽在自己身上。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像一个十三岁的人能做出的事,可这人不仅做了,在最后自己提出帮忙时,却想也不想地回绝。怎么,这世上的事难道真只有你文敛做得,别人就做不到?只有你可以帮人,别人就都是负累?
心里愤愤想着,一抹精光从眼里一闪而逝。
第六十六章 寒士阁中语惊人
敛离开柳宅后没有马上回客栈,而是来到了河边。宽,是宓江无数支流中的小小一支,小河自西蜿蜒东去,河上架着石桥,两岸遍植杨柳,一株柳树下面系着一只木船。
夙清见文敛一直看着河面出神,也不敢出声打扰,赫站在文敛身边,望着岸边的杨柳,也不知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呆。过了一会儿,夙清收回向远张望的视线,对文敛低声说道:“小姐,夙渊来了。”
文敛点点头,没有转过身的意思。片刻后,夙渊来到文敛身边,躬身行礼道:“小姐,你交待的事已经办妥。”
文敛依旧只是轻轻地一点头,望着河面的视线没有收回。夙渊微感奇怪地向夙清看去一眼,夙清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时,文敛淡然的声音响起,
“你说吧。”
夙渊忙站直身子,恭声道:“在公子的帮助下,属下等人找出隐藏于城内外各处暗月教众三十七人,问道十三人,以及其他零散势力五十二人,全部歼灭!”
文敛眼皮微微一跳,垂下眼,过了一会儿方问道:“和你们一起动手的,可是那晚在匡府现的人马?”
“是,小姐。”
文敛闭了闭眼,慢慢抬头看向远方。夙清小心翼翼看她一眼,道:“小姐,那些人对一般百姓下手,罪有应得,死了也不可惜。小姐这样做,是在为民除害而已。”她看出文敛似乎有些心事沉重,小姐说,找出爆炸一案凶手,将其剿杀。因手上力量单薄,于是向那位天齐公子求助,这样杀人地事,没想到那位竟是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下来,她犹记得回复的信上只写了五个字:如君所愿,。那位天齐公子,果然也是一个让人难以揣摩的人啊。
今日夙渊来禀报任务情况,杀人对他们这些暗护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小姐从小长在家里,又还只得十三岁,所以对于第一次下令杀人有些无法接受吧。夙清这样想着,顿时对前方静立的身影涌起一股怜惜。
夙渊似乎也明白了一点。想了想说道:“此次找这些人。白狼帮了大忙。将那日蛊尸地衣物让白狼熟悉气味后。很快便在城外地山林里找到了一些人。属下本想留下几个活口问话。不过被我们抓住自知无望后。那些人全都服毒自杀了。”
文敛知他们在安慰自己。遂嘴角扬起一抹淡笑。问道:“白狼可好?”
想起那个骄傲地不得了。偏生实力又强悍地不得了巨型狼。夙渊露出一抹苦笑。有些无奈地说道:“找人地时候很好说话。可是一闲下来后就要找人打架。我们那一群人。个个都吃过它地苦头。”
文敛听了也忍不住笑了笑。语气轻松起来。“那自然。白狼以前都是跟赫还有妩妩练习地。在它看来打架就是玩游戏。以前它只跟一两个人玩。现在有你们那么多人陪着。它自然要兴奋些了。”
夙渊听了咋舌不已。跟赫和妩姑娘打过架地狼。他们哪里是对手?文敛回过身看着他。脸上有淡淡笑意。“你们不要小看这个打架。白狼可是在打架中教出个高手呢。”
夙清眼一亮。从旁问道:“小姐说地就是那个惊枭地少主。扶野?”
文敛点点头,想起那个离开有一段时间了的少年。
夙渊更觉兴奋,抑制不住激动道:“小姐说的是,开始打架地那几次,人人都躲白狼躲地很狼狈,几次下来后,现自己应付地不如先前吃力了,身法似乎也快了许多。从那以后,每个人都想着法子地跟白狼打架,现在我都快排不上号了。
文敛听了还没什么,一直跟着文敛的夙清却瞪大了眼,她那日见过白狼快如雷电的身形,却不知白狼在调教扶野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很不错的老师。小姐身边,不论人还是兽,本领都不简单啊。
文敛笑了笑,沉默片刻后向夙渊问道:“其余的人,都控制起来了吗?”
夙渊马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点点头道:“是,匡衡和那位贝先生,按小姐所说的,将他们困在城里,不能出去与人通消息。”
夙清听了不解问道:“小姐不是正要引出那些人吗?不让他们主动去联系,我们怎样顺藤摸瓜,将那些人找出来?”
文敛听了,目光再次投向河面,淡淡道:“我不喜欢太麻烦的做事方法,这次夙渊他们找出来的人,还只是一些小人物。真正厉害的,一定更可怕,隐藏的更深。我切断他们彼此间地联系,就是要逼背后的人现身我总不能,一直被动下去。”
“夙渊,你去吧,有事再来告诉我便是。”
“是,小姐,夙渊告退。”夙渊躬身行礼,然后对夙清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开去。
文敛再静静站了一会儿,便领着赫与夙清回了客栈。
白天的寒士阁很热闹,文人学子高谈阔论,挥毫落纸,好学不倦之气蔚然成风。
此时
三楼赋诗作文,讨论激辩,也有人作学问作累了跑到透气,轻松轻松。这寒士阁主做得好的一点就是,一楼除了谈话聊天的休息室外,像棋牌室,蹴鞠场,游泳池,曲艺等等应有尽有,甚至还设了赌场。所以寒士阁在青越与癸丘名气虽大,却是毁誉参半,有许多正统清流对其嗤之以鼻。
现在快要到午饭的时间,所以那些去娱乐完了的人大多都坐在休息室,等着吃饭。坐着无事,自然要找些主题来说,从早上打牌牌烂到午餐的菜是什么,很自然地便说起了定州城里最近生地大事,闹市中心爆炸死伤事件。
举凡到这里的文人或是学子,和其他地方地都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少了一些酸腐文人之气,多了一些指点江山的豪情自然,也没有什么不谈国事的禁忌。
有人当日就在事现场,目睹了整个过程,向在座的人将事件经过徐徐道来后,热火朝天的讨论便开始了。
有人双眉拢起,作忧国忧民状,“如今地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当街埋起了炸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咄,就是有那胆大妄为心思狠毒之辈,才搅得朗朗乾坤一团浊气。”另有人激愤不已,“我青越自开国皇尊一帝定下了江山,奠定了中原三大国的大势后,得了几百年地安宁。连定州这样史上有名地边境乱镇,如今也是一片祥和,可是,就有人见不得这样地宁静,想要兴风作浪,为所欲为,犯下那样令人指的罪来。”
“这位仁兄,此言差矣。”旁边一位白衣书生拱手作礼后,慢条斯理地道:“兄台说贵国开国皇帝奠定天下三分地局势,倒也没错,可若说因此而得天下太平则有些言过其实了。先不说青越立国之后如何剿杀边境小国,与北方获国也是屡屡相侵,时有冲突。尤其最近这些年来,癸丘与青越多年争战,导致两国边境之民苦不堪言。战事之祸,更甚于天灾。而三年前青越军一直攻到癸丘玄启城,迫使嘉喜帝签下辱国伤民的城下之约。三年来为支付巨额索赔,癸丘国早已是疲不堪。说起来这定州如今已是青越的边城,定州生今次地爆炸事件,是否又从另一方面说明了青越穷兵黩武之气,对普通民众也产生了影响。既有此一因在,说天下安宁实是无法令人信服。”
早已有青越的学生按捺不住,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已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视着方才说话之人,喝道:“你简直胡说八道!癸丘战败是自己君主无能,将士懦弱,现在却又将矛头指向我们。”说着双手抱拳作礼,向着某个方向一拜异常恭敬地说道,“当今圣上英明神武,青越国河海清宴,更有六王爷如天神降世,保境安民。百年前两国本是互不侵扰,后来癸丘国却屡次挑衅,犯我青越边境,难道我国要忍气吞声,纵是挨打也不还手那才叫泱泱大国之风吗?”
眼看两国学生双目冒火,摩拳擦掌,大有打起来的架势,一名年纪稍长,看起来在学生中颇为威信的青年,站起身来说道:“我等都是读书人,既没有上过战场,也不曾朝堂参与政事,这些国与国之间的事,纵是有所了解,也总存了偏颇,大家就不要为此事起争执了。”
两边学生看看他,然后双方犹自恨恨地瞪了彼此一眼,这才坐下。像这样的争论,实际上在寒士阁一天不知生多少,所以双方虽是一副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扒肉的凶狠模样,过一会儿还是照样同坐一堂吃饭。
静默片刻后,有一个声音很清晰地响起:“其实无论是青越还是癸丘,都各有自己的所长,也有自己的所短。青越以武为尊,文事与商事也很昌盛,但是由于当权太过强势,不许民间有反对的声音,民众呼声难以上达天听,听说尊一帝有一个极好地朋友,就是因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而遭尊一帝疏远。与此相比,以文立国的癸丘不仅允许文人论政,还有人因此而得朝廷赏识破格提升的例子。但是政权机构缺乏管理力度,驭下不严,人浮于事。也使得许多异端学说和邪门歪道在癸丘立足生根。一个是集得太紧,另一个是放得太松,如果能两相中和一下,或许能创立一个完善的治国体制来。”最后一语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很小。然而,在坐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此时,大厅里一片静悄悄,半点其他的声音也无不是别人不说话,而是全都在此时忘记了说话,呆呆地看着刚才那说话之人,脑中完全来不及消化那一番言论。
两国治国之策融合,那岂不是要
其他人看着他一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滞和疯狂,有人愣半天后,喃喃地说了一句:“这个怀慎,真是疯了。”
第六十七章 家中来人商本色
然怀慎在这些人当中算是比较出名的,至少有一大半,然而,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与他说话。在他表了那样一番荒诞的言论后,大厅里出现了片刻的静默,然后,似乎所有人都商量好了一样,恢复到最初的热络,谁也没提怀慎刚才说的话。
无人理会他,怀慎显然也并不想与这些人有交集,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微仰着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人群里,司徒送三人没有延续他们之前的话题,而是表情各异地看向怀慎。
冉阳纯净平和的目光,此时看着怀慎,亮的异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少年心里慢慢落下,生了根,开始芽。
无人注意的另外一个角落,两个年轻人一脸闲适的坐着。其中一个身穿白衣,潇洒俊秀的公子,向对面的黑衣青年笑道:“文兄,让你陪我这个书呆子在此闲坐,真是委曲了你这大老板啊。”
黑衣人眉目清秀,面容坚毅,温和的眼中偶尔闪过的锐利,令见心惊,闻言笑了笑,说道:“慕容兄说笑了,能到这寒士阁来坐坐,也可驱散些我身上的铜臭之气。况且慕容兄说,要了解这定州城里生的大事,并不一定要去酒楼茶馆,此处也是一样。现在看来,慕容兄所言不差,对那一事我已然明白经过,虽然还有些内因不明,但那也不是别人能告诉我的了。
”说话间眼眸微微眯起,还是刚才温和的笑容,却令人感到一种凌厉,“小五在这里被人欺负,我这做哥哥的,怎能不来看看。”
慕容名眼神微凝,眼前之人年岁与他相仿,性情也颇为相近:一个仗剑执酒游遍大好河山,一个黑衣行商踏尽关山万里。他在一次偶然当中与之相识,得知对方是要到定州来,便出言陪同前往。一路上,这人的魄力气度已多次让他折服,然而像现在这样外露的凌厉神情,他却是次看到,之前一直是一副温和地公子哥模样。
他现在对那个叫小五的人,还真是有一点期待呢。
这个黑衣青年,当离,却不知他为何也来到了定州。
慕容名微微一笑后,有些好奇地问道:“文兄既然是来帮令妹,为何不直接去见令妹?让她知晓你的到来,能安慰于她,令她安心,如此不是更好吗?”
文离将目光投向外面。脸上露出一丝既骄傲又温暖地笑容。“小五跟别地女孩不同。很多事情都能自己做到。我来帮她。她或许不会怪我。但也决不会因此而更安心。”他望着庭院那一株柏树淡淡而笑。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张安静宁定。永不会变色失措地稚嫩面容。
慕容名心里更觉惊诧。忍不住开口问道:“文兄地妹妹不是只有十三岁吗?”十三岁地小姑娘远行寻人已经令人很吃惊了。他本以为她只是先到。其后会有更能主事地人赶来。比如现在地文离。可是此时听文离地意思。却是那个叫小五地小姑娘要独自完成。还不愿别人插手地样子。
“小五年纪虽小。做起事来有时连我这做哥哥地都要叹气。”比如说那一对兄妹护卫。他一年前回家时。那两人地武功已超出了他外出见过地所有人。将两个懵懂无知地狼孩。教成一对武功高强地护卫。这种事。恐怕没有几人能做到。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续道。“小五先我半个多月来定州。我此次贸然前来。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跑去见小五地话。极有可能对她造成困扰。打乱小五原先地计划。如果是那样地话。我这做哥哥地也没脸见她了。所以。在见到小五之前。我必须要把事情弄清楚。拟定一个初步计划。纵是不能帮上忙。也要确保不对小五有所损害才是。”
慕容名听得有些愣。如果不是同行几日已知文离为人。他真要怀疑文离是在开玩笑。正如一个疼爱幼妹地兄长。吹嘘自己地妹妹有多调皮了不起一样。像他有时就会夸碧歌聪明可爱。
文离没有看他此时表情如何。而是低下了头。饮了一口有些凉地茶水。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慕容名。没有说来之前爹娘是如何地叮嘱。没有说从小到大小五学地都是些什么。也没有说他们地爷爷或说他们这一支文氏。究竟是什么背景。
不错。出门前父亲将自己多年地猜测都告诉了他。而他将之与爷爷平日有意无意透露出来地信息两相印证。便得出了一个惊人地答案:他们这一支文氏。竟是开国之初皇帝要灭掉地那一个文姓家族。那一个富可敌国已成为传奇地文家!而爷爷多年来暗中经营地。似乎就是那一份传承下来地文氏家产。推断出这一点后。很多点便迎刃而解。比如爷爷为什么要教小五那么多东西。为什么会时常和李先生密谈。为什么他出去行商后总会碰到一些奇怪地人事。一切地一切。都有了答案。
而知道了这些的文离,此时却忍不住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会选择小五,无论小五多聪明能干,让一个十三的人独自承担下所有的事,爷爷他,还真不是一般的狠心啊。
午饭时的钟鸣声响起,其他的人纷纷往膳厅走去。
冉阳等人在经过怀慎身边时,都悄悄看了他一眼,而怀慎却像是没有听到那声钟鸣一样,安静地坐在椅上,如老僧入定。
很快大厅走得不剩几个人,除了怀
离、慕容名三人外,便只有一个白衣人。那人隐在没人注意到他,而此时厅内一空才露出他的身来。没人能看出他长什么样,因为此时他正脑袋埋在桌上呼呼大睡。刚才那么大的声音都没吵醒他,而此时人去楼静的厅里,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打呼的声音。这人一手随便地搁在桌上,一柄长剑被压在手下,瞧穿着打扮,有些浪荡子的样子,头也只是用白巾随意束着披散在肩上。
慕容名微微皱眉,瞧此人地形容,令他想起一个人来。不久前听闻那人在久川出现,不过以那人的胡闹性子,定州这边如果生有趣的事,他决对会不远万里地赶来的。
文离此时却是看着怀慎不语,他跟慕容名都不太习惯与许多人一块吃饭,一方面是家教的缘固,另一方面则是这两人都有一种同龄人所没有的傲气,甚至贵气,后多是家族地原因,前却是因多年的走南闯北见识了各色人事物后所沉淀下来地见识与阅历。
“在下文离,不敢请教兄台尊姓大名。”文离向着怀慎一拱手,隔着一张桌子地问道。
怀慎微微吃惊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癸丘怀慎。”
这样表明身份,是因为他看出了文离是青越人,不想招惹麻烦。
文敛望他微微一笑,“在此寒士阁,只论学问知交,不问出身。我见怀兄卓尔不群,方才更是语出惊人,因此有心结交攀谈罢了,还请怀兄不要见怪。”
他说不要见怪,怀慎却正觉奇怪,怎么这两天他突然如此受欢迎,主动跟他说话的人,一个接一个,对着文离抱拳道:“文兄言重。”
“实话跟怀兄说,我其实不是个读书人,乃是一介商人,今日跟朋友来这寒士阁见识一翻,没想到就遇到了怀兄这样出众的人才。”文敛侃侃而谈,倒是看不出一丝商人的样来,完全一个书生的模样,慕容名毕竟与文离相处过几天,对他也算了解,所以此时也不吃惊。文离对着怀慎微微一笑,眼里有一丝精光闪过,温言道,“我看怀兄此时境况不佳,不过,纵是龙困浅滩,终不是池中物,总有一天会遨翔九天之上文某不才,一双眼睛却能识人,他日怀兄有成,还能记起文某今日一言,文某便觉足矣。”
怀慎默默听文离说完,眼中闪过种种情绪,最后定定看他一眼,向他拱手示意,起身离开了大厅。
文离微笑着注视他地背影,像是完成了一件不错的事样,显得甚为悠然。慕容名皱着眉,等那怀慎地身影全不见了,向文离问道:“文兄认识此人?”
文敛但笑摇头,表情慢慢沉静下来,一字一顿地说道:“怀慎此人,日后定非常人可比。”
慕容名更是不解,“就算他在癸丘位极人臣,对文兄来说似乎也影响不大。”
文离看着他,笑了笑,“我是一名商人,商人不仅讲求眼光独到,还要出手快、狠、准,怀慎会不会对我有作用,那是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而我也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并没有花多少力气。”转注视着怀慎方才离去的方向,声音低沉地说着,“能惊人之语,日后也能行惊人之事。我看他一脸郁,显是有什么事困扰于他,那一句话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恶语伤人六月寒,良言一句三冬暧,哪怕让他对我稍有好感,我的话也不算白说。况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何其复杂,不能为友,也要尽量不做敌人才是。”
慕容名听得眼睛睁地大大,看了文离好一会儿,叹道:“文兄,我今日才算对你真正服了。时刻不忘商人本色,于日常言谈举止中进行投资,我慕容名也算见多识广,像文兄你这样将经商做买卖融到了生活当中去的,却是今日才始得见。”
“慕容兄过奖了,文离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满身铜臭地商人而已,哪像慕容兄,不仅身怀名家武功,兼之文采风流,学识渊博,文离是万万不及的。”
“文兄过谦了,文兄弱冠之年就已身价不菲,有一代大贾本色,又哪里是普通商人能比地我与文兄如此投契,不若我们就此结拜,今后兄弟相称如何?”
文离一愣,旋即笑道:“再好不过。”
两人通了生辰八字,慕容名比文离虚长了一岁,于是一个口呼慕容大哥,一个连唤文贤弟,两人高高兴兴,正要去外面好好吃一顿以示庆祝,那一直睡觉的白衣人终于醒了。
这是一个白衣少年,只见他先是打了个大大地哈欠,离两人,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二人片刻,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大爷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说话做事都变成你们那样,这人生还有何乐趣可言。”拍了拍嘴打个哈欠,自顾往外走去,“饿死了,找吃地去。”
文离对他的话只是付之一笑,慕容名盯着他走出的背影,微微沉思。文离奇怪地问道:“怎么,慕容大哥难道认识此人??“
慕容名摇摇头,皱着眉道:“跟我听说过的一个人很像,不过那人我也没见过。”说着一摇头,笑道,“算了,别管他,我们去吃饭吧。”
文离点点头,两人也离开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