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如此伙计如此店
下文敛让夙清带路要去柳成应的家看看,妩妩刚吃困,文敛便让她留在客栈歇息,只带了赫同去。
定州毕竟与其他地方不同,此时虽然已经停了午市,街上来往的行人却还不少。
夙清对文敛解释道:“因为没有宵禁,这里几乎是夜不闭坊,到了晚上许多人会出来娱乐一番,不仅一些歌馆瓦肆会通宵达旦,像晋祥坊的寒士阁也是整夜不闭的。”
“寒士阁?”听着倒像文人聚集的地方,果人学子集会探讨的地方。”
“哦?这里的文事很兴盛么?”文敛走在三人中间,一路将定州的景事物况尽看在眼里,这里商风为盛,爷爷在此扎根多年,应该也有不少地方留下痕迹吧?一边想,嘴里与夙清闲聊着。
夙清完全没看出她心不在此,只尽责答道:“定州虽有乱都之称,但无论是更加混乱的以前还是略为安定的现在,这里都不缺读书求学之人。只是这些人与他处不同,非是以学而优则仕为念,只是说……”夙清略为沉吟,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形容,顿了顿接着说,“嗯,或许与四百多年的道尊千流大人有些相像吧,单是为了研究学问,当然也有人入朝为官,不过功名之心是淡了许多的。所以,说起学问有许多人会慕名而来此处,定州地寒士阁在青越与癸丘也是有名的,很多人将其比作尊一帝时的稷下学宫”
文敛再次听到那个名字时心脏猛然跳动了下,脸却没有表露什么,继续走着,向夙清看了一眼,“寒士阁?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那阁主或是有如此想愿吧。”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夙清喃喃重吟一遍,一手抚着下巴对文敛钦佩道,“小姐这句话说得极好呢。”
文敛望她微微一笑,转首注视前方,语气淡然地道:“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
夙清哦了一声,倒也没再问她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除了必要的识字书写,她统共也没看过几本书。眼光一扫,用手指着街角某处对文敛说道:“小姐,那里就是柳成应地一家店,因为位置偏地段不好,匡衡就没抢了。”
文敛顺着她地手看过去。果然是行人绕道也不经过地地方。门半开着。店牌也倾斜了下来。和周边地商铺一比。简直比皇帝家地冷宫还要冷上三分。文敛皱皱眉。好歹是爷爷一手创立地产业。她实在看不得这样地萧条。
转步走了过去。夙清与赫跟在身边。到了大门。只见好大地一个店里居然看不到半个人影。没客人倒还罢了。可是连看店地伙计都没有。更别说掌柜管事了。
文敛走进去。这是一家卖布匹地商铺。光是瞄一眼。已知那些堆在柜上地面料都是些过时地旧货。有些甚至能看到厚厚地灰尘。四下里扫一眼。还是没看到一个人。脸色微沉下来。
夙清见她如此。往店里转了一眼。一拍桌子喝道:“人都到哪去了?还没死透地给我出来一个!”
这一声喝是暗含了内力。即便是躲在后院里头地窖下地老鼠也该听到被惊醒。可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文敛慢慢皱起眉头。夙清脸色变得很难看。虽然早知柳家已破败。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这样一个堆着货物地铺子有人进来了半天居然不见出现个把伙计!难道他们以前也是如此。如此惫赖轻忽老主人地财产!
就在她考虑着要不要冲进院子里将人揪出来时。从门口传来老大一声:“呀。真是有人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大门外转进了一个着青褂的年轻伙计,手里抓着把瓜子,瞪着文敛三人满是惊异。
夙清的眼角抽了抽,看了眼文敛,忍着揍人地冲动对那伙计喊道:“客人上门了,为何不来招待们开着门难道不做生意,就不怕被东家辞了去?”
那伙计陪着笑脸,向她打个揖却发现满手的瓜子,忙一个快动作揣衣袋里去,末了冲夙清尴尬地笑了笑,“客人莫怪,咱这店一个月也难得作一回生意,我这不是守着无聊在对面地茶馆坐着呢,一眼能看到这边的大门,还能听听里面先生地说书打发时光。我刚才听得入了迷,一时没往这边瞧,哪里知道就有贵人上门了呢,旁人告诉我时咱还不信,这大门可是有二个月没人跨进来过了。
”伙计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擦试凳子请三人坐下,却见只有那个年纪最小的姑娘坐了下来,另外一男一女分两边站立,他哪里还有不明白地道理。知道一行人的主就是这个看起来不太像孩子的小姑娘了
伙计对着文敛拱了拱手,依旧笑着说:“我看几位都是外地来的,这位小姐是想买些布匹吗?如果是做帘子什么的还行,但若是要买制衣的料子,我还是劝小姐去别家好了。”说着信手一指,“出去前走五十步左拐有一家匡氏绸缎店,那儿的布匹料子是咱定州城最好的。”
闻言文敛与夙清都皱起了眉头,送上门的生意不要推出去还算了,怎么还要往仇人哪儿推?夙清微眯着眼看他,不得不怀此人是匡衡派来整垮柳家的。
文敛眉一凝后却是淡然一笑,望着他问道:“既然生意如此惨淡,为何不直接将铺子关了?作价租出去还能收几个银子这店是自家的吧?”
对方虽然年纪小,他却不敢怠慢,恭敬答道:“铺子是我们东家自个儿的,不过东家有交待,不论如何困难都不能关了自家铺子,就算自己倒帖银子也要让这店铺的大门敞开着。
所以我家小姐虽有意将铺面转让了,也不能违背老东家的意思。”
夙清听他一口一个东家,眉头皱地更深了,不由往文敛望过去一眼,却不能从那张淡敛问完了后便不再出声,遂瞪向他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小姐在哪里?还有,这店里其他的人呢?这么半天了,怎会只你一人?”
伙计略显诧异地看向她,终于听出了点不对劲,这几个不像是来买布的,难道有什么来头?这样想着,口里也不忘恭敬答道:“小的郑穿,掌柜的一般在家帮老婆带孩子,不会来店里。另外一个叫吴同的伙计跟我轮着来守店的,今儿个到我,他这会应该是在城西的一家酒馆上工。至于小姐”郑穿迟疑着看了看脸色越来越差的夙清,考虑着要不要说实话来刺激这个似乎马上要失控的人。
“飘香是醉倒在哪家酒馆了,是吧?”夙清说牙切齿,两眼冒火地看着他,这些人为文家做事,却疏懒一至于此帮老婆带孩子?打双份工挣外快?!他们还真做得出来!。
郑穿被她的神情吓倒,心里越发起:这三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对他们的不争气怎么倒比东家的小姐还气愤?张了张嘴,眼睛飘向镇静坐着的文敛,“这个,那个,小姐她兴许是刚好醉了,小姐一醉不睡个三五天也不会醒几位,是要找我们家小姐有事?”
文敛整了整衣裳站起来,四下扫了一眼,看着郑穿问道:“听说是匡衡逼得柳家至此,你为什么还要推荐我们去他的店里?”
“啊!这个是小姐说的,小姐说既然争不过了,索性再大方一点。姓匡的人虽不怎么样,卖的东西倒是一等一的好。”
文敛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走出去。夙清正要追上,临行前瞪着郑穿冷冷说道:“你既然拿了工钱,不管有没有客人上门都应老实守在店里!否则下次被我看见,别怪我不客气。另外那个叫吴什么的,给我也转告他。”再冷冷瞪他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郑穿愣愣地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摸出瓜子一边啃一边喃喃说道:“可是我都没拿工钱呐啊,”突然想起什么瓜子往怀里一放追出去,“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在大门外喊了一通,却哪里还有几人的身影,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低声自语道:“难道是小姐说的那人?”
夙清走在大街上犹自气乎乎,“没想到柳成应去后,他留下的人竟是如此德行,那飘香完全不懂经商之道,即便匡衡不来夺恐怕她也守不住这份产业。”
文敛沉默一会,“这倒不能全怪他们,我记得匡举严与柳成应都是受过爷爷的恩惠,两人都很忠诚,所以爷爷才把定州的事交给他们打理。但那毕竟过去很多年了,就算他们不变,他们的后人恐怕就谈不上什么忠诚,要他们对一个几乎不曾见过面的人忠心耿耿,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飘香自甘堕落,小姐宽宏大量不予计较那匡衡背主弃约之事,小姐难道也能不在乎?”
“……如果他只是将爷爷名下的产业占归己有,我不会怪他。”
听出文敛话中的深意,夙清停下脚步愕敛看她一眼但笑不语,走了几步停下,转过头来指着前方的巷道问道:“你确定管事的府上是往这里?”
“哦,没错。”夙清说着正要走上前去。
赫眼神一变,跨前一步将文敛拦在身后,冷冷道:“有杀气。”
第三十九章 以血养蛊蛊驭尸
说出“有杀气”后,眼神冰冷地凝视前方,身形未>而全身每一处骨骼都已调动起来,让看到的人都相信: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即会扑上前去给予致命一击。
夙清习惯性地伸手往后一探,忽而顿住,脸白了白。该死!将兵器留在客栈了。当下再不迟疑将全身内力催发到极致,慢慢调整呼吸用全部的心神去感受,这才能觉察到那些极微弱的杀气即使在这险要关口夙清也忍不住多看了赫一眼,小姐身边的人,当真深不可测。
将文敛围在二人中间,夙清凝神注视前方,沉声喝道:“来者何人?”
不见对方回应,夙清方自再喝问一声,陡敛紧紧护住:“保护小姐!”
随着话音而来的是从四面八方呼啸而至的兵刃暗器。
赫眼神一冷,一手将文敛拉至身后,袍袖一挥,所有刀剑暗器齐齐倒飞而去,那群身形还未落下的黑衣人中发出了几声惨哼。
赫一手抱着文敛,指如灵蛇般在人群中游走,每一个被他手指点中之人无一例外的倒地气绝,外表却看不出一丝异样。这群人武功不弱,却又哪里是赫的对手,一轮攻击下来,竟是无一人能抵挡一指。
敌人固然惊骇欲绝,抢来长剑对敌的夙清同样心惊不已这些人实力不下于他们一群暗护,她对付二三人个犹可,若是对着四人已觉吃力。现在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她这里已是险象环生,那人还带着一个小姐竟然能化解地如此云淡风轻?
这刹那分心背上已中一剑,闷哼一声,咬牙挺住。虽然大部分人去围攻赫了,她这边还是有七个人,加之最称手的兵器又不在身边,当下的局面不容乐观。
“赫!”文敛身处围杀的中心,还是听到了夙清的那一声闷哼。
赫一掌逼开身边地黑衣众人向夙清靠过去。手掌翻飞。刚来得及替她挡下一枚暗器。
“多谢小姐。”虽然只一眼。也看到了小姐脸上地表情全是淡然镇定。这样地情境下还能注意到自己地情况。这个人。又哪里是她所说地那样冷心冷情。想到这点。背后火地伤口一时不觉得痛。在此被人围击地时刻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又一个人在赫地指下倒地。剩下地人望着他地眼神都有些惊恐畏惧。手握着兵器一时都不敢上前。
夙清喘着气。眼神冰冷地扫视眼前地十来个人。举着长剑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刺客闻声不语。个个眼神阴沉。只有在看向赫时闪过一丝惧怕。其中一个领头样地人。扫了眼身边剩下地黑衣众。再看向文敛时。眼里闪过莫名地狂热光芒。文敛看得心头一震。未及出声。只听得一阵极凄厉地惨呼响起。而眼前地情景纵是她也觉震怖。手脚一片冰凉。
那剩下地十三名黑衣人兵刃倒转全都刺向自己地心肝。一丝丝黑色地血水顺着兵刃一滴滴落在地上。穿心死去地十三名刺客身形不倒。一双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前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夙清吞吞口水,眼前的画面太诡异了,一地倒着的死人不算,这些突然自杀的黑衣刺客明明死了却站着不倒,胸口插着长剑,剑上黑色地血还有那死去了的、阴惨惨的眼神。
文敛缓缓摇头,神情凝重,忽然浑身一震,面色发白,眼睛定定看着前方。
黑色的血已经止了,然而只要瞪大眼睛仔细看就会发觉伤口处有微微异动,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胸而出。
夙清抓着剑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她虽武功不弱性格刚强,但终究是一个女孩子,看到如此诡异恐怖的画面,不自觉就向在场唯一的男性靠近了点。
突然看到那破胸而出地东西时,夙清再也忍不住尖叫了一声,身子已经挨着赫了,另外一只没拿兵器的手也紧紧抓住了赫地袖子。
赫冷冷扫她一眼,并没有推开。虽然谈不上什么害怕,但眼前所见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虽然他地理解能力本就不高。
那从心脏的伤口爬出来地,是一只只绿幽幽、毛茸茸、有拇指般大小的虫!眼力好的人,像赫这样的,及如果没有被吓倒的夙清这样的,极目望去,还可以看到怪虫针眼大的嘴边挂着一丝丝鲜红血肉!
赫深深皱起眉头眼前的画面,他看着很不舒服,非常讨厌!
文敛此时紧握着双手,脸色有些发白,眼睛紧紧注视前方,表情严肃,“赫,杀了它们!”
赫袖子一挥,激射而出,动作不可谓不快,却在他掌风堪堪触及时,那些怪虫居然以比他还快的速度窜向半空,同时发出一阵极之刺耳锐利的声音。
“不好,是蛊虫!快运功相抗,灵气静神,抱守元一!”文敛脸色骤变,使劲一推陷入呆滞中的夙清对着她大喝一声,奋力向赫喊道,“赫回来!”
在蛊虫发出声音时,赫离得最近,毫无
首当其冲,还好他内功深厚,除了脸色微白一点外并适。文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翻,确定无事才放心,夙清得她及时提醒,也只是心气微微激荡,片刻后便也无事。
此时同时,场中异变再起。在蛊虫鸣叫之后,那站立着的十三具死尸,突然动了起来。伸手僵硬地拨下胸口的剑,而伤口居敛三人,里面再看不到一丝恐惧畏怯,完完全全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此时天色渐暗,巷子周边:#无人声,血腥之味扑鼻而来,在场除了三人的呼吸声外,便是十三具死尸僵硬地走动时发出的摩擦声。
文敛面沉如水,声音从未有过的冷肃,“南般蛊尸。”
夙清浑身一震,几乎握不住手中剑,呆呆地看向文敛,脸色如死灰,“小姐……你是说……蛊尸?”
文敛默默点头,神情亦是凝重非常。南般的蛊尸她也只在书上看过,相传有一种蛊虫以活人心肝为宿处,日吸心头血,但吸地极少,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不好影响。平日这种蛊虫种在人体里也不会有什么异样,但是当宿主身死,心肝被刺破流出大量的血时,蛊虫在吃了突然增量的心头血后会在一瞬间长大,继而破体而出,以叫声唤醒蛊尸。原来的宿主变成蛊尸后,力量倍增,没有知觉,不会怕痛,用中原人的话来说,就是僵尸。
以血养蛊,以蛊驭尸。这是极阴毒的法子,南般各族已不再用,此法也已失传百余年,何以今日在这远离的南般的边荒之地见到传说中的蛊尸?并且,他们要杀地对象还是自己?
文敛心情沉重,只是脸上不太看得出来,夙清见她眼神依然淡定,心头稍安,握剑的手也渐渐稳定下来小姐才十三岁,难道她竟连一个孩子也不如?这样想着,再次看向那些蛊尸时,慌乱与恐惧已少了许多。
“小姐,现在怎么办?”夙清四下里扫了一眼,拦在文敛面前持剑对着那些恐怖生物向文敛发问不知何时起,她已经养成遇事就问文敛的习惯了。
“必须找到蛊虫,只有蛊虫死了,蛊尸才会失效……”文敛的声音突然中断,右手猛力捂住胸口,脸上闪过刹那痛苦表情。
“小姐你怎么啦?”夙清回首不经意看到文敛脸色异常苍白,不由大惊失色,冲上前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不过有个人影比她更快,赫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惶色,手指如电在文敛身上连点数下。
借着微微透出地星光,夙清看到有一丝血水顺着文敛的嘴角溢出。眼睛蓦然瞪大,“小姐你受伤了?!”一喊之下想起方才的蛊虫之鸣叫,她全力运功相抗犹觉心血沸腾,那没有一丝内力地小姐不知受到了怎样的伤害!惊骇之下一时忘了身后还有十三名蛊尸持剑对着他们。
文敛勉强对她一笑,“我不要紧,你现在不可分心,否则蛊尸全力发动攻击时,我们三人休想全部生离此地。”
夙清闻言一震,默默看向文敛,在如此光线暗淡的时刻,文敛脸上的苍白一眼就能看出,可眼前这个人,还是淡然平静地表情,眼睛里,甚至有平日看不到的隐约温情。无法全部生离,就是说若赫带着小姐的话应该有可能逃生的吧,那么,小姐是在等待时机还是另有打算。夙清对着文敛深深一点头,缓缓转过身去摆出全副备战的姿势,最后无论小姐选择什么,她都不会有丝毫怨恨。
“小姐,为什么它们还不攻击?”平静地望着几步外将他们围成一圈却不进攻的蛊尸,在夜色地衬托下,那些死气的眼睛里闪着幽幽绿光,她却已不再害怕。
文敛淡淡看她一眼,声音淡定沉稳,只是放在胸口处地手一直没有放下,“蛊尸,是在夜间才能发挥全部力量,蛊虫会等到天色全部黑下来发出命令。赫,你注意听,到时鸣声一起便出手,蛊尸力量虽然比活着时增强很多,但行动会变慢,所以,你有十呼吸的时间。”
夙清一紧手中剑,眼神顿时凛厉了几分,小姐地意思再明白不过,赫若不能在时间内解决掉所有蛊虫,那光凭她手中之剑,只怕瞬时会成为蛊尸剑下亡魂,那时,不会武的小姐有何下场不问可知。
赫想地不多,他唯一不放心的只有文敛的安危,听罢后认真地看着文敛,声音里难得有了一丝担忧之情,“敛,你会如何?”
文敛虚弱的一笑,喘息渐渐重了起来她受的伤一点也不轻,“我相信赫,你去吧那十三只蛊虫,就在附近。”
赫与她对望一眼,终是点头。慢慢提起全身内力,向前跨出一步。
此际天色全黑,远远地能看到不少人家的灯火,夜风吹起时,依稀可听到人语欢笑声,以及,凉风中经久不散的血的气息。
就在此时,那些蛊尸,有了动作!
第四十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
三具蛊尸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剑,眼睛里冒着绿幽幽的场三人,夙清全身发寒,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战,然而,握着兵器的手却从没有过的稳当。她没有回头看背后之人,想来那个人的眼神依旧淡定如初吧,这样的眼神原来总觉薄情冷了些,此时却觉得,为了那双眼睛能永远地那样注视这个世界,她今晚把命留在这里又有何不可!
这样想着,先前那种凄厉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文敛在同一时间喝道:“赫,就是现在!”
赫的身形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四周的半空扑去,夙清猛然一震,这是比刚才更锐利响亮的声音,小姐她
然而此时容不得她多做考虑,那些蛊尸挥舞着剑已经来到了面前这速度并未比生前降低多少!
夙清再无迟疑,举剑冲了上去,能为小姐多挡一刻是一刻。只是……夙清脸色惨白,费力地双手握剑才能抵住蛊尸的一击,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不出三个回合她便会死在蛊尸剑下!
蓦然一声暴喝,夙清双眼充血,不顾左边刺来的一剑,一心要将离文敛最近的蛊尸斩于剑下。她此时的力量已达到生平巅峰,武功突破瓶颈,一剑犹如黄河奔腾之势,万夫莫敌,她知眼前蛊尸杀之不死,唯一能阻其一阻的方法就是枭首斩尸!
她拼着背后再受一剑将那具蛊尸的的头颅削下,然而欢喜之情还未显露,那无头蛊尸只是顿了顿,挥着剑照样前行。
“蛊虫不死,蛊尸不灭断其四肢!”在她发怔绝望之际,一道极微弱但依旧清晰淡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夙清想也不想,挥剑而出,再次斩落一具蛊尸的双臂,与此同时,身上再添一道伤口。
文敛双手紧紧揪住胸口,脸色惨白若死,蛊虫的驭尸声令有着极强的力量,如魔音穿脑,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她两次遭遇重创,五脏早已受损,若非凭着顽强地意志,此刻已经昏厥倒地不过,相比于她,夙清却是命在旦夕!那样不要命的打法,只会加速死亡。
冷汗一滴滴自额上滚落,视线渐次模糊,身体不支倒地,蛊虫的声音似乎少了许多,赫他,果然很快呢。只是夙清好像也浑身鲜血淋淋,摇摇欲坠。她用力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却只看得到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动。赫还没有出现,说明蛊虫还没有全部消灭,那么,她要死了吗?她看到一个人影朝她靠近,不是夙清,那就是蛊尸终于有一具蛊尸突破了夙清的防守来到了她面前。
耳边听到夙清仓皇失措地惊呼。那样着急。那样绝望。怎么。这个才见过自己两次地女子就已经对自己产生如此深刻地感情了吗?文敛觉得自己似乎是笑了下。如此轻易将感情付出。这些人还真是天真啊。
世界变得异常安详宁静。如果不是剑气扑面带来地寒意。她真觉得这一刻地感觉是从未有过地安定美好。而在这一片静谧中。她脑中空空什么也没想。没想文家。没想下落不明地爷爷以及此时不知在何处地赫。与拼命向她爬过来地夙清。
她悠悠地抬着头看天。即使她此刻已不大看地清楚。她还是想望尽那无穷地夜空。似乎要看到这夜地尽头。是否还是一样如眼前般。是这样地寂寞如雪。
我就要死了么?来这红尘历世十三个春秋就又要再一次死去了么?上一世也不过二十七年。历经人间大事大悲。而这短短地一十三年。却又是为哪般?
她这样无喜无悲地淡然望天时。那夺命一剑却等了半天也没劈在身上。这让已经完全接受自己死去或即将死去地文敛。不得不撤回望天地视线。将之放在眼前地蛊尸上。蛊虫地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没了。赫已经将它们全杀了吧?
蛊虫声消失。文敛五脏六腑地压力顿时也减轻许多。视线也一点点清晰起来。眨了几次眼。终于看清面前僵立着地蛊尸正以一个极其诡异地姿势站立着。头与手全部垂着。就像是浑身地骨头在刹那碎成粉末可若骨头碎了怎会还站着?
这样的念头才刚冒出,眼前地蛊尸便如一摊烂泥般委顿于地,然后,她便看到了,最亮的星辰。
那人衣白如雪,容颜清绝,她却只看到那双比天边地星辰更亮、更孤绝也更寂寥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弯下身,淡雅如莲,清冷如风的声音,带着点极浅的温柔,在她耳边响起,“你可还好?”
文敛双眼微眯,认出是在浩明城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一手撑地挣扎着起身,却痛得眉头深皱,险险再次扑到在地如果不是旁边有一双
扶住她的话。
文敛微微挣开,道声谢,眼睛四下搜寻,看到另外一人在给夙清作简单伤口处理,夙清脸色苍白,明显失血过多,还好没有性命之危。再搜寻一遍,还是没看到赫的身影,蓦然一惊,忍不住呼道:“赫呢?”
这一呼又牵动伤势,嘴一张那口压抑许久的血终于吐了出来,上善珑伸出手想扶她却是顿了顿,改成向后方一指,“他在那里,你不要担心,他只是内力耗损过巨正在调息。”
文敛顺着所指看去,果见赫盘膝而坐,听到她的声音睁眼看来,微微点头示意他无事。文敛至此才舒口气,抬手擦去嘴边血迹,目光慢慢对上这突然出现,从天而降的少年公子。
“相救之恩,文敛在此拜谢。”强忍着胸口疼痛,文敛对着上善珑微微一福,再抬起头来时,眼里一片如水沉静,语气冷淡不带一丝感情,“两次相遇我想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上次那人认得,那么这些是什么人,想必你也知道。”
上善珑平静地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无奈与疑惑,文敛对他有敌意,他已经感觉到了,却不知原因。不过眼前女孩脸色苍白的原因他却是知道的,不由轻叹道:“你伤势不轻,还是先治伤吧。”
文敛捂着胸口,闻言一声冷笑,“治好了又如何,难保下次不伤,或许连性命也不保。”
“你难道以为,这些人与我有关?”上善珑认真问她。
文敛还是冷着一张脸,“是不是有关我不知道,但你总识得他们身份。”
二人说着,那边赵子义与夙清走了过来,夙清伤势看起来可怖,但因皆未伤到要害,真论起来或许还不若文敛伤重。夙清走近,觉察到两人间的怪异气氛,再往文敛看去,吃了一惊,那样冷漠着表情的人是她所知道的小姐吗?文敛对上善珑的敌意,就是两个外人也感觉到了。赵子义自敛看去。
夙清不明究里,却不能想像那清雅如神的少年会做什么鬼蜮之事,又见文敛面色苍白若纸,上前几步扶住她,小心提醒道:“小姐,刚才就是这位公子救了我们。”
文敛将全身重量靠在她身上,眼睛依旧眨也不眨地盯着上善珑。
“暗月教,他们是暗月教的人。”上善珑叹气说道。对着那样一双眼睛,他发现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样可以漠然置之,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不容他拒绝。
文敛眼神微凝,没有说话,果敛更加恼怒几分,粗着嗓音冲她喊:“主子说是暗月教的人就一定是暗月教的人,主子救你一命,难道你还要怀不成。”说话时一挑脚边尸体面上黑巾,露出暗月教徒特有的标志脸颊上的月形印迹。回头对文敛嚷道,“喏,现在可信了?也不知道你与暗月教有什么仇恨,居然让他们追到定州来杀人。”
“子义。”上善珑轻声喝止,微微皱起眉头,暗月教在癸丘的势力不比在青越,如果定州已经潜藏了他们的人,那他就要重新评估此行背后的意义。
文敛忽然浑身一震,眼神如剑光一般向赵子义扫去,让他这个魁梧大汉不觉收了声,马上觉得不对,想自己堂堂皇家高级明卫怎会被一个小女孩吓了去,睁大双眼便要瞪回来。文敛却已不再看他,招呼了赫一声便要走,甚至连身上的伤也忘了。走了两步,停下回头看着上善珑,抿了抿嘴那唇苍白几乎不见血色,“你是谁?”
“复姓上善,名为珑。”
他淡然一语出,不仅让赵子义愕敛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光。
王爷怎会轻易报出真名?赵子义不解,王爷行走江湖时从未向人透露过真实姓名,今夜怎会一问就说?
夙清没想到自己会见到传说中的青越之神,一时也不知是惊是喜。
而文敛,深深看他一眼后,转身急步而去。
因为有内伤,她走得并不好看,可是,却很稳。双手紧握成拳,胸口的伤痛全然不占她此刻的心神。
原来是上善皇族,居然是上善皇族!终于,避无可避,一切要按照预言所说的轨道运行了么?
那背影在黑夜里如此伶仃无依,却又偏偏透着无以言喻的坚韧强硬,无言地诉说着,永不妥协的执念只是看在眼里,总觉有些悲伤。
第四十一章 另有异变起彷徨
善珑望着文敛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微微叹口气,咐赵子义道:“子义,叫人将此处收了。”
赵子义瞧了眼满地尸首,眉头深深皱起,“主子,这里怎么会有暗月教的人?他们又怎么会要杀文家小姐?”
上善珑抬头望天,“五年前皇兄肃清国内暗月势力,今时这弯黑色之月在青越边境出现有些人,怕是耐不住了。”
“什么人耐不住啊,主子?”赵子义发出信号后,挠头不解地看向他。
“子义,你无须问,只睁眼看吧天下即将大变,风云再起。”
“小姐,你伤得不轻,快回房去歇着吧。”看着文敛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夙清再一次担忧地劝说。
文敛站在房门前似乎一时力竭走不动,抚着门框喘息,夙清不明白,她此际脸色惨白不仅仅是因为伤重。
“夙清,你今夜受伤流血……回房休息去吧……”
“小姐我……”夙清此刻身上染了不少血,她体质好撑着没有倒下,但也已是强弩之末。
文敛摆摆手,却连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也显吃力,“你去吧,有赫在。”
夙清忧心地看着她。总觉小姐这样压抑伤痛实不应该。她一方面焦虑无力劝服。另一方面又隐隐觉得小姐压抑着地不止是伤势。
“夙清告退。”不忍文敛在她身上耽搁疗伤地时间。终是屈服。临行前对赫微一点头。
“赫……”文敛抚着门框喘息。那一扇门此时重若千钧。让她一时怎样都无法推开。
赫担忧地看她一眼。转而视线牢牢锁住房门。垂在腰间地手不自禁地握紧了。“她在。”
文敛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按在门上地手终于微一用力。房门应声而开。
房里安详宁静。寂然无声。一灯如豆之暗淡昏黄。那床上熟睡着地人儿没有受到丝毫惊扰。远远地看去。视线落在那一张天真无邪地睡颜上。
文敛慢慢一步一步走到床前,伸出手抚向妩妩娇憨的面容,却悬在半空始终不敢落下,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她只是睡着。”赫忽然出声,但声音里明显有一丝轻微地不确定。
“妩妩,醒来了,我跟赫回来了。”手掠过妩妩的鬓发,文敛眼神专注,声音极其温柔。
然而床上的女子依旧甜美地睡着,梦里似乎见到了极高兴的事,嘴角翘起一个可爱的弧度。文敛的手在妩妩的脸侧慢慢紧握成拳,微微颤抖,而本来已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此时却显出异样的红晕。
“妩妩,不要睡了,你睡了很久,会半夜睡不着地。”文敛的声音极轻,仔细听,会听出是极力在维持着地稳定。“赫,妩妩睡久了不好,你来叫醒她,你是哥哥,妩妩总有些怕你的。
“她在睡觉。”赫木头一样站在文敛身后,注视着床上之人,声音木然无有起伏。
“我自然知她是在睡觉!从我们出门到现在将近一个时辰,妩妩只是小睡一会儿,这时该醒了!”文敛突然有些激动,回过头瞪着他,“……妩妩警觉性高,我们进来了这么久,为何她还不醒来?平日我只要到房门她就已经迎出来……现在,我坐在她身边这么久,她为什么还在睡觉?……妩妩她,不会跟我开这种玩笑,她……为什么还不醒来?”
文敛脸上的潮红越来越甚,那是病痛发热的前兆。她一点一点直起身,眼睛依旧落在妩妩身上,却深幽的不见底,“我不该丢下她,她武功虽好,心智却弱,正面攻击无人能伤她,可是……”文敛地呼吸慢慢急促起来,胸口越来越痛,她却似不再有知觉,“今夜既然有人要动手除去我,连赫你也难以对付,妩妩一个人,又怎能、怎能……”
赫突敛背心,将一股内力缓缓输了过去。片刻后,文敛呼吸恢复正常,自己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坐下似乎再无力动弹半分,闭着眼,轻声说道:“赫,你看看吧。”
赫二话不说,一手抚起妩妩,将内力一丝丝输入她体内探查,随着时间流逝,他地眉头越皱越深。过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赫收功,默然看了妩妩一会儿,这才将视线转向自坐下后就一动不动的人。
“查不出,脉像正常。”
文敛慢慢地睁开眼,里面有显而易见地疲惫,“你是说妩妩内功未受损,身体亦没有遭到伤害只是像睡着而已?”
赫默敛再次闭了闭眼,除此外,手指都动不了半分,“赫,我记得你说过,你跟妩妩修习的内功,会在遭到外力侵害时进行自我保护
有无此种迹像?”
赫露出深思的表情,想了想才道:“我看不出,这只有妩才能回答。很久之前,我误食毒草,极痛昏迷时只觉胸腹有一股暖流游起于四肢,醒来后妩在身边。虽不知确切时间,我也知自己那一睡有很久。
”赫温和的目光看向妩妩,“我探查不出异样,但妩或许跟我一样,是受到伤害后内力自动运行保护她,到毒素清除时便会醒来,现在,就像睡着一样。”
文敛沉默片刻,叹息一声,“那终究无法让人放心。如此沉睡,怎知……哪天会醒?”慢慢坐直身体,力气似回到了身上,文敛地语气一点一点冷了下来,“暗月教的手段,今日我们已经得见,蛊尸之法尚敢为,还有何种手段是使不出来地,我不能拿妩妩冒险。赫,你去找夙渊来。”
赫看着她,“敛,你的伤?”
文敛揉了揉眉心,对他略笑了笑,“好很多了,你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妩妩。”
赫微一点头,不再说什么,返身走出了房间。
在房门关上地刹那,那一抹残留嘴边的笑容倏忽不见,眼里心里,只余无穷地苍凉。
妩妩出事,在她意料之外,但,不是不可预防。自踏出家门,她已知前路难料,凶险未知,即便如此,却没有多费一份心思在这上面,只是一心一意地找寻失踪爷爷。像是找到了,就可以再回来临江,再回来文府以前的生活去,一家人,安安乐乐,平平静静幸福地生活下去。虽然爷爷跟她说过很多,虽然有那种预言,但她想,古今从来怀壁有罪,爷爷所说的风险,皆系于那背后庞大的财产。在她看来,四百年都已过去,文家实无必要再守着那份先人的遗泽或说是遗祸再战战战兢兢地受罪下去,既然那些东西始终见不得光,始终招人之忌,那莫如放手,让文家从此只是临江城一户普通商家,天下如何变化,不与他们相干。
不错,她一直瞒着爷爷打着一个主意,当她接手了一切后,在她保证了家人的安全后,那么,什么人想要,就交给谁吧。别人忌惮或觊的,只是财富本身,何曾在意真正的主人。可是她却忘记了,人心又有多猜疑,多小器,如何会相信有人会将泼天的财富轻易相让,即便是,那接手之人又怎会容许前主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这到手的权势财宝是受人馈赠而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她的想法单纯,何其一厢情愿!经历前世种种,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这人世间,哪里可以置身事外,又哪里是自己说想退出就能退出!无论愿与不愿,已被卷入旋涡,想要不湿鞋,痴人说梦而已。
目光投注在睡颜安详的妩妩脸上,心里泛起丝丝苦涩与再也压制不住,也想再压制的怒火。她并不是个聪明人,前世胸无大志,今生也只想碌碌无为,她不争强好胜不想记恨,人情看淡,无有世人自添之烦恼。如果不是还有爷爷爹娘与哥哥能记挂,这一生,活着或死去对她来说都一样,或许有时也会感慨世人痴傻,叹红尘可笑,但如果下刻便是世界毁灭,她想她不会有任何遗憾。可是,总是事与愿违,总有些人要一心一意地要认她是好人,把她的漠然看做是超脱凡俗。而又总有些人,一次次挑战她的底限,或许是他们不曾将她放在眼里过,那些人手眼通天,所求者大,以天下为棋盘,以天下人为棋子,任意摆弄。在漠视他人生死上,她或许与之同,但她从不随意摆布别人的命运,不会将一个人的命运任意打乱安排,不会将人当做棋子一样,摆在想摆的位置,然后有一天,弃子。
她不干涉他人生死,所以也不希望有人摆弄她的命运。如果真的无法妥协,如果步步退让再换不来安宁,如果放手的代价是身边的人一个个受伤害乃至死去,她是不是又到了退无可退,别无选择的境地?
她厌恶选择,也厌恶选择之后的结果,总要等到无路可走,才不得不拔剑而起,挺身而斗。她从不超脱,一直以来淡定悠然的态度,只是因为不曾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可是现在,看着沉睡不醒的妩妩,文敛的眼神越来越幽深,越来越冰冷。
爷爷只是失踪,看不到人不知有无受到伤害,可眼前,已是不知生死躺下,她还能淡定,还能安然!她从来不是神,更何况,她还曾经颠狂。
文敛深吸一口气站起,房门在此时应声而开,与门口之人四目相对,文敛微微沉下脸。
那门口站立之人,她眼下并不想见到。
第四十二章 扑火飞蛾可自愿
我在路上遇到,他说可以帮妩。”赫这一句话,让文敛微微缓和了表情,看了上善珑片刻,终是点头退到了一边。
上善珑看着她点了点头,走到床边,脸上神情有些寂寥索然,配上那样一副绝世容颜,在这寂寂夜里,凭空增添了几许不真实。
文敛侧过脸去,眼里明明灭灭,在烛火摇曳下,显出几分幽邃那张脸看久了,她起不了丝毫敌意。
“不是中毒,这是蛊术。”上善珑放下把脉的手,看向一边的文敛轻声道。
文敛眉一皱,“又是暗月教的蛊术,他们就如此肆无忌惮?”
“不是暗月教。”上善珑声音平静,掏出银针在妩妩身上扎下。文敛看得连连皱眉,终是坐着未动,只看着他问:“南般之蛊,除暗月教外还有何人可控?”
“南般人控蛊之术不外传,但也并不表示就无人能会。
”他一边为妩妩施针,一边淡声回答。
文敛紧抿嘴唇,定定地看着他不言语,眼神微冷。上善珑若有所觉,转过头来看她,望定了便不转眼,忽而浅浅一叹,语转无奈,“你认为是我?”
文敛望他片刻,终是有些不情愿地说道:“你或许会蛊术,但不至于出手害人。”
上善珑无法理解心里刹那地释然是怎么回事。只继续施针道:“此种蛊我原来只是听说。不曾得见。被种了这种蛊。会立时陷入昏睡。半个月内若无释解之法。时辰一到。蛊虫在体内觉醒吞食内脏。那时就回天无力了。”
文敛从微微震动到后来面色苍白。想要给自己倒杯茶却发现手有些拿不稳杯子。赫在旁边给她倒了杯茶。脸色虽无多大变化。眼里却开始弥漫了愁情。
喝了半杯茶。紧握着杯子。文敛涩声问道:“你方才说这不是暗月教所为。那么。施蛊之人到底是谁?”
上善珑手一顿。眼帘微微垂下。“你听过问道者吧?”
文敛一惊站起。“你说什么?!”
“问道者。下蛊之人便是他们。”
文敛怔住,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们?爷爷和他们……”她怔然不语,被这消息震慑了心神,只觉难以接受,却没有去怀疑上善珑话语中的真实。
难以相信,是因为爷爷与问道者从来是一路人,道即相同,自当合谋,又怎会暗下杀手。文家与其有四百年的渊源,文家先人省三公与道尊万千流更是死生之交,今日之局,更可说是问道者造成,如此,他们又怎会与文家反目成仇?更别说李羡白曾是自家哥哥的老师。
文敛慢慢坐下,震惊神色过后脸上只余一片木然到底,她要与多少人为敌?到底,这人世还有何人可信?
怔怔然想着,忽被人执起一手,转头看去,却见上善珑不知何时已为妩妩施完针,正抓着她的手给她把脉。
“你内伤不轻,虽然有人给你运功治疗过,还是辅佐药物休养几日才好。”上善珑对着赫微一点头,拿出一个白瓷小瓶交与文敛手中,“这瓶药一日一次,莫要忘了服用。”
文敛愣愣地接过,愣愣地看着他,上善珑与她对望,眼底一片平静,“我也只是猜测,几百年下来,问道者已经发生分化,早已不是当初地道尊信徒我方才施针将蛊虫苏醒时间压制一个月后,不过,”一直表现淡敛心下一惊,略微紧张地看向他。
“你不必担心,我是要说她体内不知何故有一股力量护住了心脉,这样她在昏睡期间也能保无事,只要在一个月内找到下蛊之人,解除蛊术即可。”
文敛松口气,那就是赫所说地内力自行运转救主了,只是文敛深深看他一眼,赫
出来,这个人居然能觉察。青越之神么?果然非同
既然妩妩暂时不能醒来,当务之急
“我是谁,想来你很清楚。”文敛定定看着他,缓缓开口。
“……是。”上善珑一撩袍袖退开两步,闻言动作微顿,默然片刻淡淡点头应了一声。
“那么我来这里的目的,你也知道?”这是肯定多于问的口吻。
“是,我知道,但不是很清楚。”上善珑低头看着她,眼神不知为何让人看了觉得有些心伤。
文敛微微侧过头,转而望向床上的妩妩,“我来找爷爷,如此而已。难道你认为我还有其他目地?即便是有,那也不是我的初衷,这点,我想你能明白。”
上善珑垂下头,不去看她,“……我或许能明白。”
“可我不明白你来此做什么!”文敛蓦然眼神锐利地向他扫来,语气不由激烈了几分,“你为何而来,为何人而来这些本不关我事,只要,一切本与我无关。可是现在,你能否告诉我,你此行目的,到底是不是与文家有关!”
不知是为文敛语气所慑,还是为她话中含意而惊,上善珑略显惊讶地看向她,好半晌才怔怔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文敛忍不住冷哼一声,“定州与京城虽相距万里,但爷爷在此出现,我不信无人知晓。爷爷什么样地身份,最想瞒的人或许才是最清楚的那一个。我原是不明白,一个人正当赫日当中时,为何甘愿偏居一隅,十年不出在定州看到你时,才有些明白,或许,不是自己不愿出行,而是有什么不得不让他留在家里不可轻动的理由。有什么样地理由,可以使得一个正经商人十年闭门不敢出?文氏后人,道尊传人,那些陈年旧事我实无兴趣,可是为什么就有人念念不忘!”
文敛最后一声喝问,终于让上善珑微微变了脸色,他定定看着她,眼里神情复杂难辨。而文敛眼中隐有怒火,瞪着他却不知喝问为谁。
上善珑再后退一步,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不知道。”文敛微震,见他慢慢地转过了身,微仰着头,双手垂在身边两侧,“你说的那些,我不清楚,我这次来,其实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文家的事,曾经听说过,可我并不是为此而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四百年前的事其实与我,并不相干。
“是么?”文敛的声音也低了下去,“那又如何,你毕竟是”语声顿住,她居然一时无法说下去。
上善珑低不闻地轻叹一声,负手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停下,“我会在定州多留几日,有事你便来找我吧。”
“我问你一事。”文敛蓦然站起身,盯着前方之人地背影脱口而出。
“……你说。”上善珑并不回头。
文敛眼也不眨地看着前方,缓缓开口,“我问你,如果当有一日,有人被认为危害到整个国家,你当如何?”
房里一时静默无声,只有烛火燃烧地噼啪声音,蛾子围着火光旋转片刻,自认找到了光明的源头,飞扑而上。
极轻微地焦味在房里弥漫开来,上善珑淡然的声音在此刻听来有些索然,“是否有危社稷,从来都不是自己能说了算。”
说完这一句,再无停顿地跨出了房门。
文敛细思那一句话,默然无语,静静向门外看去,那里早已不见方才之人。
为什么,刚刚那句话,她听出了心伤地味道,那样比血还浓的悲哀。时时清雅如莲超脱若神地人,似乎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沧桑悲哀。
第四十三章 公子面前探虚实
认为有危国家社稷?
他抬头望着那轮皎洁之月,慨然一叹,居然有人可以如此敏感,如此准确如此看透。所谓忠义自有后人评说,可是当时已盖棺定论有人,可以盖棺定论。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忠孝叛逆,又有几人是真,几人是假?
他虽身为皇族,却比别人更深地认识到那句话:历史从来是当权者说了算。几百年前是这样,几百年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走在深夜寂无人声的街头,上善珑心绪起伏有些难以自控。他感情向来淡薄,不因物喜物悲,今夜却有如许感慨,是因为与文敛的交谈中,有什么地方触动了他深埋心底的记忆?
走前几步,上善珑忽然停下,负手而立,眉眼不动低声道:“出来吧。”
黑暗里转出一个黑色人影,对着上善珑远远地拜了下去,“公子,按您的吩咐已将目标锁定,对方一切举动皆在掌握中。”
上善珑点点头,淡然道:“你们辛苦了。”
那人惶恐地伏跪下去,“公子言重,能为公子办事是我等几世修来之福。
只是”
“你但说无妨。”
“是。我等在查探之时发现有另外一批人地存在。我们不知其身份。公子。要不要”那人抬起头来做出一个手劈之势。
上善珑默然片刻。举头望向天上明月。眼里映着月光浮起一丝极淡地笑意。回过头来看向那跪着之人。“你们自去做事那些人。不必理会。”
“是。”再一叩首。黑影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上善珑悠然回望来处。淡然一笑。转身走进无边月色里。
“主子你去哪里了?有什么事让属下去办就好。何用劳动主子万金之躯。若有个闪失。岂不是要陛下治罪我等。”赵子义看了眼窗外泛白地天色。不免对迈进房来地上善珑有些抱怨。
“子义你多虑了。”上善珑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身上外套。赵子义赶紧上前接手服侍。口里犹自喋喋不休道:“主子喜欢独自一人到处跑地习惯。一定要改了才好。属下虽然没有主子本事大。但也不是不能为主子分忧。我赵子义可不是镜那家伙。丢下主子自己不声不响地跑”忽然顿住。小心地看向上善珑。
上善珑就着屋里的温水洗了把脸,听到赵子义说到这里,微微皱眉想了想,道:“镜离去有半年了,还没有他的消息吗?”
赵子义瞪大眼睛,“主子你还管他做什么?像他这样随便扔下自己主子的人,真该发下海捕文书,将之擒拿,关进大牢如果我知道他的下落,早告诉陛下,还用等到今天!”
“这样说来还是没有消息么?”上善珑沉吟自语,完全不管赵子义的脸色有多难看。
“我睡一会儿,子义你到外面守着,无论什么人来一律挡住。”上善珑自掀了被子躺下,解开的黑发如绸缎般顺着脸颊滑落,撒在银白的被褥之上。话音未落已自闭上了眼睛如果说醒着时的上善珑是令人无法靠近地神子,那么拥被而眠的他就有着谁也无法抗拒的致命吸引:女人会将所有的母爱投注他身,少女会奉上最纯洁地爱情,而男子,则愿为他献上一切最美好的事物以至生命。
赵子义忙转过身去,低头道:“是。”
再迅速而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出门外,尽责地暂时充当守门神。
听着还未平复下来地“碰碰”心跳声,赵子义再一次感叹幸好不用住客栈,不用担心人多嘈杂会有人突然闯进看到王爷睡觉的样子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他还是不能习惯,还是无法心平气和地看着王爷入睡。还是醒着时让人觉得遥不可及的王爷让他更好接受一点,此时的王爷赵子义浑身一颤,想到一个大不敬的词,却是打死他也不敢,更不愿说出口。
上善珑这一觉睡了有一个半时辰,才刚净完脸,一口茶还没喝下,赵子义在门外恭声请示道:“主子,伊浩月、段中正、明全三人已在外恭候多时,主子现在要见他们吗?”
上善珑将茶喝了,轻轻放下茶杯,道:“把他们叫到大厅候着吧。”
“是。”赵子义领命而去。
上善珑静坐片刻,起身出了房门。
径直来到大厅,里面的三人全都恭敬站着,厅上虽有辅着兽皮地椅子,却是谁也没坐。听到声音的三人一齐抬头,又迅速低下头去,异常恭敬地喊道:“公子。”
上善珑默默扫了三人一眼,眉头微微皱起,自在厅前椅上坐下,问道:“只你们三人?”
堂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没站出来回答,脸上神情都有些忐忑。上善珑一招手,赵子义拿着一本册子走了进来,上善珑对他一点头,赵子义将书册递给其中一人,退开后站在上善珑身边。
年纪较轻,一身儒衣如白面书生地伊浩月,手指连翻,越翻越快,脸色也愈来愈沉。他旁边两人见了,已经猜到册子上写的是什么,肚大如球地明全额上开始冒冷汗,却不敢伸手擦试。
伊浩月翻看完毕,将册子递与段中正,神情平静下来,朝堂上深深一拜,肃容道:“公子明鉴万里,我等自知有错,因此特来请公子责罚。”
“是、是……某一时糊涂,请公子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一定尽心尽力,不负公子所托。”明全一开口,肚皮抖动,连脸上地肥肉也跟着颤动。
段中正此时也已看完,“啪”的一声合上册子,抬头看向那座上之人,朗声道:“区区一本帐册,公子难道就以此为凭,认定我等有罪?公子三年不曾踏足定州,岂可因如此一样儿戏之物问罪我等,若真如此,岂不有负公子三年来地明察秋毫之美誉?”
“大胆段中正!主子面前岂容你砌词狡辩。帐册明细记录,证据确凿,尔等是来请罪,还是要胡编乱造以逃罪责?!”
段中正看向义正辞严地赵子义,冷冷一笑,“赵护卫,虽说我等对公子敬若神明,但若是无稽之谈,又如何令下面之人心服!”
赵子义瞪大眼睛,为之气结,可惜他不是能言善辩之辈,与人口舌之争向来有输无赢。明全脸上汗水更甚,也不知是因天气热之故还是另有他因。伊浩月淡淡撇了段中正一眼,口中不咸不淡地说道:“段老板好大火气,公子行事如何你我再清楚不过,若非查明属实又怎会将账册拿于我等传阅。段老板的那点事,伊某也略有耳闻,我劝你还是莫要争辩了罢。”
段中正闻言脸色更为阴沉,他本长得脸颊深陷鼻如鹰钩,此时表情更添几许寒意,绝对有夜止儿哭的功效。“伊浩月你有什么可倚仗的!别以为在公子面前奉承两句就能借势压我。官府论罪尚讲求证据,段某人据理力争又有何不对!”
伊浩月不答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段中正只觉心头一股无名火起,袖子一振,便要大声斥喝。上善珑终于发话,淡淡道了一声:“够了。”
语声轻如鸿毛,却让底下三人齐齐收敛噤声,即便是最抗拒的段中正也敢再开言。
上善珑端坐于上,表情淡然,方才的争论好像半点也沾不上他,他向三人略扫视一眼,目光停在段中正手拿的账册之上,“我让你们看账簿并不是要寻过问罪。”三人齐齐一惊,此时却没有谁再开口,“三年来你们做得如何,我心中有数。当初我已说过,开市通商,如何运营我不插手,你们会用什么手段我亦不干涉。只要不超过底限,你们再闹也不与我相关。我今日之所以拿账簿与你们看,只是想提醒一句若再跨前一步,便已过界,到时我不会再有如此闲情。”
三人脸色同时一变,跪了下去,段中正苦笑道:“我早说这样对公子无用,公子何等样人,又岂会将此种把戏放在眼里。”
赵子义张大嘴,此时就算有人塞个鸡蛋到他嘴里,估计他也觉察不到了。
伊浩月神情异常严肃,对上上善珑的眼睛,沉声道:“我等无理冒犯,请公子不要见怪。”
明全终于伸手抹了把脸上汗水,虽然有些是因方才紧张所致,不过绝大部分还是跟他体胖天热分不开,挤出了点笑容,本来就很小的眼睛便完全淹没在一堆白花花的肉中了,“公子,这都是伊书生地主意,说什么公子三年不在定州现身,这个时候来如果是要查事算帐,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就我们三人先来探探虚实,若公子真有心问责,到时大家嘿嘿”明全说到这里只是嘿笑不断却不再说下去。
“我若问责,你们便反,是也不是?”上善珑微微倾身向前,定定看着眼前三人,语气却半丝变化也无。
伊浩月略显尴尬地笑笑,“公子莫怪,我们毕竟在定州经营多年,有些手段就算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公子当年不曾交待半句便离去,我们也是以为公子瞧不上这等投机的事儿。刚开始时大家还记得公子的话,可是接下来公子一直杳无音讯,许多人便熬不住,渐渐放开手脚无所顾忌起来。直到今日惊闻公子现身定州,这才慌了手脚。”
“别人慌了手脚,你也是吗?”
伊浩月笑容微滞,只觉那淡淡一眼望过来比大山压顶还要让人喘不过气。眼前少年虽然年幼,可是谁也不敢小看,不仅不敢小看,闻听他地到来,定州稍有头面的人无不闻风而动,惊喜者有之,惊惶之人亦有之。只怕他一人地到来,将使整个定州城的局势发生变化。
因为他是公子!
第四十四章 王戒归来文财神
善珑缓缓站起身,走到伊浩月面前,再一次问道:解我何意,你伊书生也不明?”
“公子说什么,浩月实在是不明白。”伊浩月微垂着头,声音干涩地道。
“伊浩月,你是不信自己的智商,还是不信我的?”
“我、我”
上善珑突然叹息一声,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伊浩月双手微颤,头半天不抬起来,这让在场的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上善珑负手而立,声音里也没有什么责备,依旧淡然若水然而就是这样千年不变的淡然,让伊浩月的心阵阵抽紧。
“商人逐利,你们投机取巧,我从来不怪。即使时有非常手段,也是商场规则使然,你们各有原则,各有理由,这些我都可以不管。可是,有些事是不得不做,而有些事却是绝不能做。”上善珑慢慢转过身,定定看着伊浩月,“你做走私,这是与他国通商,虽然是钻国家律法漏洞,念及无伤国体民生,我不怪你。然则你不该为人利用,陷他人于死生之地。”
伊浩月陡然抬头面色苍白,“公子,既然我做的事你如此清楚,那就该知道我伊浩月行事虽不称光明正大,但至少没有做过什么糊涂事,公子说的陷人于死生之,我不服。”
上善珑轻叹口气摇头道:“这其实也不怪你,说到底你终是为人利用而已。你曾经听人安排,将虞摇引离客栈,是也不是?”
伊浩月看着他,怔然不语。
“或许你以为只是单纯地利益交换。对方许你好处;又或者。你明了其中之意。只是假装不知。顺水推舟?”
伊浩月坐倒在地上。眼里失去活力。只呆呆地注视着那侃侃而谈地少年。上善珑再一摇头。表情多了几分痛心疾首。“你与匡衡争斗几年。输多赢少。听闻其主到来。从人只言片语中推想出他们地计谋。东家失踪。其治下所属便会惊惶失措。你便可借此机会趁虚而入。一了多年夙愿。如此罔顾他人生死。你还有何话可说?”
伊浩月呆愣半晌。忽然站起身来。脸上神情激愤。挥舞着双手大声道:“公子你也说商人逐利。这些年来我们被匡衡压得难以抬头。公子虽然组了同盟会。但他财势之大兼之心狠手辣。一个松散组织如何能压得住他!匡衡此人嚣张跋扈。任意妄为。我们受他多年欺压。如今略施薄惩又有何不对!那人既是他地东家。想来也是一丘之貉。没有东家授意。他如何能在定州城里横行霸道!既然如此。我稍为助力也算是清除一害。公子你又何必纠缠于此!”
熟悉他性情地段、两人看着他目瞪口呆。相处十年有余。今日才知伊书生也有这样情绪失控激动地一面。
“如果下手之人正是匡衡呢?”
伊浩月整个人僵住。“你说什么?”
上善珑淡然地看着他,神情无悲无喜,“我知你是因自家表妹之事,从而对匡衡恨之入骨,数年来相抗,不全是他肆意扩张之故。你以私心报公仇,也算情有可原,只是这回,为他人作了嫁衣裳你帮错了人,也害错了人。”
这一刻伊浩月脸色苍白若死,瞪大了双眼,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伊浩月,你可明白当初我为何要将此处事情全交由你来打点?”上善珑挥挥手,让段二人起身,眼睛直看着伊浩月,“你心思慎密,为人端敏多智,行事虽略有偏颇,总还顾全大局。如今为私心蒙蔽,已经铸下大错,而你,却还全然不知。”
明全小心地站在一边,迷迷糊糊听了这么久,忍不住说道:“公子是说伊书生中了姓匡的圈套,被他利用了一小点?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没有公子说的那么严重吧?掳人的终究是别人,伊书生只是在不知情时帮了一个小忙,真要追究,也是一个无心之失吧。”
“子说的对,公子若要重责,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些?”段中正瞄了眼上善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插话道。
听到“胖子”二字,明全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若非公子在场,一定是要开骂地。
上善珑怜悯地看了伊浩月一眼,走到榻边坐下,有些疲累地以手撑额,“事情若有你们说的那样简单,我何至于此。你们可知那失踪的人是谁?”
段二人对看一眼,一起摇头,伊浩月也怔怔地抬起头看向他。
上善珑放下手,凝神门外,“文氏后人,文解明。”
“姓文的?那又怎么样。青越姓文地多了去了,少一个也不算少嘛。”明全挥一挥手笑道,松一口气,满脸不在乎。
伊浩月全身一震,段中正皱眉苦思,忽而一脸震惊地看向他,“文氏后人,公子难道是说”
上善珑轻轻一点头。
段中正神情大变,比当初听闻公子到来时还要心情激荡。明全看他脸色,笑容僵硬起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们、说的那个文,不会是就是那个文吧?”
“天下姓文地虽多,却独有一家超然众人之上。”上善珑微一叹息,语气已显沉重,脑中闪过一个人的面容,让他有刹那失神。
“公子是指四百多年前,其先人与千流大人结为莫逆的文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伊浩月的脸色一点一点恢复正常又或者,是万事皆休的平静。向着上善珑深深拜了下去,“既然我得罪地是暗夜里的财神,一切后果伊某自行承担。”
明全还
回过神来,颤巍巍指着伊浩月,“你与人图谋地,个文家?号称开国以来,最为、神秘富有,财通鬼神地、文家?”猛一跺脚,脸色刹那转为惨白,嘴里不迭声叫着,“这下惨了,这个文家虽然普通世人不知道,但像我们这样世代经商地谁不曾听过一星半点文家的事?‘王戒归来,财定乾坤’!这句话传了不止百年,你怎么就与这样地人对上了。你、你可害死我们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若他们追究起来,我伊浩月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他人!”伊浩月眼神冷冽,嘿然冷笑一声,“想不到匡衡与我做对这么多年,竟家的人,我多次败于他手,倒也不冤。”
看着他们一个个对文家反应如此之大,上善珑不吭声,赵子义却眉头深皱起来。以他对主子的了解,绝不可能拿属下人的性命去做交待,文氏后人的事这些年来他耳闻的也多了,似乎还不止他们现在所想的简单。
不过听人提到“王戒”,赵子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瞅眼向上善珑看去,只见向来超然物外地王爷,此时却面有愁绪。忽然想到一事,主子化身公子时,似乎总比做王爷时更像个人些呃,不对,是更情绪化些。若是王爷遇到这些事,可能眼皮也不多抬一下,任由下面的人闹腾,顶多用一副极淡然而公事化的口吻提点两句,哪会像现在这样连自个儿也陷身其中。
赵子义托着下巴兀自沉思,连上善珑叫他两声也没听到。
“子义。”上善珑微微提高音量,略带不解地看向他。
“啊。”赵子义忙放下手应道,“主子有何吩咐?”
“你替我送他们出去。”
“哦,是。”赵子义愣了愣,难道在他刚才发呆的时间里,主子已经将事情全交待好了吗?唉呀,在主子身边伺候时怎可走神胡思乱想。在肚子里教训自己几句,听从吩咐将那三人请送出去。
瞧他们神情似都平复许多,倒是那伊浩月犹自愁眉深锁,一副苦大愁深地样,走也走得慢,落在其他人之后。走到大门,前脚已经跨出,忽然顿住收脚回身,差点让赵子义撞个正着。
伊浩月叫住起座离去的上善珑,语气里有浓浓不解,“公子,如果那人如公子所说,我们真地可以什么都不做?”
已经走到前头的两人闻言亦停下脚步,转头一齐往上善珑望去。
上善珑顿了顿,轻叹一声说道:“我并不怕你们得罪什么人,怕只怕陷入局中,将来难以脱身。所以现在,能少沾染就不要沾染吧。”
话一说完,转入内堂而去。
赵子义将三人送到外面,拱了拱手便要回转,段中正忙拉住他拖到墙角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赵护卫,方才段某无礼还请见谅。”
“没什么,段老板不用放在心上。
”赵子义知他如此必是有事,却也不动声色。
段中正摸出一红纸包递过去,“这点小小意思,请赵护卫收下,当是我等孝敬赵护卫的茶水钱。”
赵子义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嗯,似乎不轻,唉,主子啊,为何总是这样事事洞烛先机料事无有不准呢。脸上却是一本正经,不悦道:“段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护卫莫要误会。”段中正扯开笑脸,可惜他那张脸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出温柔和善的表情,不过对方既然不是美貌少女也就将就啦,“赵护卫跟随公子身侧,多有辛苦,我等知公子体恤下属,却也望能替公子多多分担。”
“段老板,有什么事你直说无妨,主子还等我去回话呢。”赵子义面不改色地将纸包揣进怀里。主子说的,拒绝别人的送礼,会让对方不敢说出想说地话。
段中正眼中得色一闪,很快又恢复到一副谦恭的样子,“是这样,赵护卫,公子形踪飘忽,自三年前一别后,我们这一干人等对公子是望眼欲穿,现下好不容易盼得公子到来,自是希望公子能多呆些时间。所以”段中正小心打量赵子义地情,“不知公子这回会在定州留多少时间?”
“这个嘛,”赵子义仰头做思考状,一手配合地托住下巴,段中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另外两人也远远地看来。“我不知道。”
段中正的表情顿时如吃进一只苍蝇一样,赵子义装作没看见,两手一摊,甚是无辜地说道:“主子地心思岂是我做属下的能猜到,况且主子从未说起过去留地时间,所以嘛,段老板,不好意思,不是我不告诉你,确实是我不知道。”
“嘿嘿,哪里,哪里。”段中正干笑两声。
赵子义忽然表情一收,抱拳肃容道:“各位慢去,不送。”
然后施施然转身回了小院。
段中正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颇有些咬牙切齿。另外两人围过来,明全往里探了一眼,问道:“怎么样?”
伊浩月看他脸色后却是微微一笑,“算了,我看那赵护卫也不是简单角色,我们目前还是听公子的,按兵不动好了。”看段中正还是心不甘的样子,拍拍他的肩笑道,“公子没有怪责我们,这已经是一个好消息了,不是吗?”
段中正皱眉半晌,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回去吧,其他人还在等着了。”
伊浩月率先离去,段、两人对望一眼,也跟了上去。
第四十五章 癸丘宫里豫太子
子义回到内院,见上善珑负手立于花前树下,午+他雪白衣裳上,清泠泠令人觉得分外清冷主子总是如此,再暧的阳光照在身上也觉不出暧意,不仅如此,连那笼着整个人的金灿灿夏日艳阳,似乎也降温冷了许多。
花开得正艳,但人的心思显然不在上面,妄自倾情绽放绝艳一舞,到底是孤芳自赏无人一顾。
赵子义轻手轻脚走过去,低下头,声音也压得比平时低,像是稍微一大声就惊了眼前这如雪的人,“主子,他们已经走了。正如主子所说,段中正临走时塞给属下二百两银票,打听主子停留的时间。”
前面的人没有说话,他也不敢稍动,静静候着。直到那日常照在身上有微微痛感,才听得一声叹息随风而去,上善珑长发飞扬,衣带飘飘,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出尘之味。
“江湖多风波。原以为复杂莫过于朝局,却原来江湖也是一滩浊水,无论朝野都已盘根错节,再难解开。今时之局已布,未知将来还要牵扯多少人进去。”
赵子义半晌不敢出声,微微抬头看向上善珑的侧面,一不小心便瞬间被晃去了心神:莹莹如玉,光华流转,淡淡金光衬托,便有了神人之姿,凡人见之只有目眩。
上善珑背对着他面露怅然,视线微错,看到了那枝开得最艳的花,跨前两步将之折下,凝望着手中花枝低语:“花期有尽,当折须折,莫待花落,空折一枝。这一枝花,我若不折,不知又能开到几时子义。”
赵子义一愣之下清醒过来,“是,主子。”
“传令下去,让宣、凌二人速速赶来定州。”
“是!那个,主子打算收网了吗?”
“我布局多年。是到收网之时了。”上善珑翩然转身。飘然而去脚下那一片白衫拂过处。露出一枝开得正艳地花。弃置于地。无人顾惜。
赵子义尾随于后。内心抑制不住涌现激荡之情。三年前主子是牛刀小试。现在却是要大刀阔斧地动真格了。
抬头看了眼天上炎阳。这一年地夏天。会很热啊。
玄启城。皇宫。
“还没有消息?”华服男子端坐于榻。漂亮地眼睛微微眯起。神情并不多阴沉。然而下面跪着地人。却双手微颤。连声音都有些哆嗦:“回、回殿下。那边说七天前已经动身。可能、可能路上耽搁了。”
“没用地废物。”一脚踢过去。那一脚力气不大。而脸上没显示怒意。语调也未变分毫。“一个人地行踪都掌握不了。我养你们何用?”
他将全身伏在地上,一丝也不敢动,“殿下饶、饶命,奴才办事不力,请殿下恕、恕罪。”
一挥衣袖站起,冷眼看向他,“多兴,我是滥杀之人吗?用得着如此害怕?”
多兴拼了命地控制住牙齿的发颤,保证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奴才不敢。”
“哼,不敢才好。”
从他身边跨过去,径直出了殿门。确定脚步声再也听不到时,多兴全身松软下来瘫痪在地,后背全湿,额上冷汗到此时才敢滑落。
一路走去,路上所见宫女太监无不跪伏磕头,不敢抬头相看。直走到一所宫殿,里面正在打扫的众人见太子驾临,慌忙扔下手头活计,在他脚边跪了一地。
不耐烦的一挥手,看向其中一个宫女问道:“准备得如何?”
宫女面色微白,“回殿下,已经整理完毕,随时可以入住。”
四下一扫,满意地点点头,一殿地人顿感压力减轻不少,在心里呼出一口气。走到香炉边,倾身嗅了嗅,眉头微皱,“怎么是香?气味太浓,之前不是吩咐你们用清淡些的香料?”
“奴婢该死!”绿茵大惊失色,双腿一软再次跪了下去。
皱眉,脸色微有些不快,像是想到什么,冷冷道:“换上檀香,下次不要给我再犯,我不想动怒。
“谢、谢殿下。”
再细细检视其他物件,身边的人全都大气不敢喘,紧张到极点。正当有人要承受不住这巨大压力快要昏倒时,太子殿下地随侍太监多公公跑着来到殿里,多公公来找殿下本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只是这回与以往不同多公公他,竟然是一脸喜色!
众人悄悄抬眼看去,猜到了些什么,心里没来由的一松。
“殿下,来了……来了……”多兴跑得气喘吁吁。
脸上喜色一闪,一把将他揪过来,语气里有掩不住的焦意,“当真?人在哪里?”
“在……就在宫门外,马上……要到这里了……”可怜地多兴被揪住领口,话也说不完整。
可没心思再管他,往地下随手一扔,已经大踏步走了出去。多兴不等喘过气,忙爬起来急匆匆跟了过去。
有个新来的宫女看得满头雾水,挨到绿茵身边问道:“姑姑,这殿收拾着是
人住的?殿下好像很紧张那人呢,是新纳的妃子吗?
绿茵本是看着太子离去默默出神,闻言向那宫女狠狠瞪去一眼,森冷道:“要命的话就管好你的嘴!弄明白哪些事该问,哪些事不该问。”向其他人冷冷扫去一眼,“你们也给我记住,做奴才地办好主子交待的事就好,在这宫里头,做事只做主子交待地事,主子没问的最好不要胡乱开口!”
宫女呆住,绿茵姑姑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她说过话。
“殿下马上会再来,赶紧做好你们手上地事。
”绿茵再看众人一眼,也不多说,自去取檀香来换上。
疾步而行,远远地终于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心里连着几日地沉郁一扫而空,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喜悦,“虞妹妹。”
那华容绝艳地女子走近,面色平静,婀娜拜下,“虞摇拜见太子殿下。”
往前冲的脚步微顿,既而上前几步将她扶起,口中责道:“虞妹妹何必多礼,我不是早说过,你见了我不必行礼。二年没见,虞妹妹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虞摇低垂着头,很好地掩饰了眼角地抽搐,声音低柔不失恭敬地道:“殿下宽和,但是虞摇又岂敢失礼。”说着,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
怔然看她半晌,叹气道:“小时你喜欢跟在我后面叫我太子哥哥,如今长大了却如此生疏,若是因这太子之位的缘固,我宁愿”
“殿下!”虞摇蓦然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虞摇刚及进宫,还不曾去见过陛下与太后。待虞摇去向陛下和太后请安后,再来与殿下畅叙离别之事。”
微微眯眼,沉默片刻方道:“父皇身体抱恙不见外人,连我也已七天不曾见过父皇。不过皇祖母听说你要回来很是欢喜,你去向她老人家请安吧。”
“是,虞摇告退。”转过头对刚才领自己进来的太监嫣然一笑道,“有劳公公带路。”这皇宫虽然来过无数次,但她毕竟不是皇宫里的人,不可一人在宫里行走,有失宫规。
那小太监不过十六七岁,进宫一年,平日虽也见过好几位国色天香地娘娘,可眼前女子的随意一笑,却让他晃花了眼,出现片刻失神。
愣了愣后看向栾豫,栾豫脸上看不出表情,淡淡看他一眼,点头。
小太监被那一眼吓得打了个冷颤,却不明白怎么回事,向栾豫行礼后领着虞摇往皇太后的住处走去。
默默看着虞摇地身影越去越远,脸色也越来越阴沉,旁边侍立的多兴心里发寒,作声不得。
“多兴。”冷然出声。
多兴吓了一跳,忙上前几步,头垂得低低的,恭敬应道:“是,殿下。”
“那名小太监,我不想再看到他出现虞摇面前。”
多兴打了个哆嗦,头垂地更低,“是……奴才明白了。”
漠然盯着他,“做地干净点,不要传到她耳朵里。”多兴点头应声。豫朝那个方向再看了几眼,转身往回走去。
多兴驻立原地,面色发白。有些事,他做再多次也还是不能习惯。不过,即使是害怕,让别人去死,总好过让自己丧命。
虞摇来到太后殿,太后已经头发全白,平日无事连殿门也不出的了。宫里不少人暗自思量,究竟会是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比皇上多活一些时间,还是会先皇上一步而去。当然,这种想法大逆不道,被人知道是抄家灭族地罪。不过大伙儿都心知肚明,这国家,这宫里,什么事都是太子爷说了算,而太子爷的想法么,那自然是越早越好,越快越好,他们只要一意向太子殿下表现忠心与诚意就好了。
太后知道是虞摇来,打起精神坐在榻上,待虞摇来了搂着她在怀里“小虞儿、小虞儿”地喊个不停。这也难怪,因虞家与皇室的关系,虞摇小时在皇宫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的小虞摇粉嘟嘟异常招人喜欢,又调皮捣蛋,偏生一张嘴比抹了蜜还甜,让皇太后又是头疼更是心疼。后来稍长一点搬离了皇宫,也是时不时地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可是最近几年见面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尤其这一次,足足有两年不曾进宫来,这让太后怎能不激动了,这激动得没掉泪还是因为人老了,泪腺不如以前发达的缘固。
虞摇好不容易等太后情绪平复下来,陪着老人家说了这两年来地一些事,又被留下吃午膳,直到老太太实在累得坐不住了,这才放她离去。
坐在榻前凝视着那张慈祥的脸,闭着眼睛,喜悦之情还没有完全消褪,脸上尤自挂着一丝兴奋,然而更多地,却是疲累。虞摇起身,吩咐宫女们好生照顾太后,缓步行出殿门外。
看着前方重重宫殿楼宇,默立良久,长叹息一声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第四十六章 人事音书漫寂寥
摇一个人独自走在大街上,行人纷纷对她行注目礼7未觉。刚才,她拒绝了太子的挽留,没有留在皇宫里头,想必很恼怒吧。虞摇笑了笑,只是那笑有些萧索,而实际上,她此时的背影,更萧索,还有几分单薄与凄凉。
“阿摇。”忽听得一声喊从背后传来。
虞摇脚步一顿,蓦然回首,表情在刹那凝结,然后,如春雪初融,百花绽放般,笑容在脸上慢慢展开。
刹那间,仿佛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看着那人一脸温暖笑容地走近,虞摇叹息般喊了一声:“阿啊。”
一身黑缎锦衣贵公子样的人,很少有人将之与战场上浴血奋战的青年统帅联系在一起,可事实上此人却是癸丘国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当今最为年轻也最受朝廷器重百姓爱戴的大将军镇国侯府小侯爷,魏无。
“虞家妹妹,魏哥哥这厢有礼了。”魏无笑颜不改,手执墨玉扇对着虞摇拜下。
虞摇的笑容刹那在脸上冻结,嘴角抽了抽,终究忍住没有当街爆起。她真是太大意了,为刚才乍然相见的欢喜所蒙蔽,居然忘了这人是如何的死性不改兼脸皮厚如城墙。
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脸上已经摆出了完美的笑容,“我把这个称呼告诉太子殿下,想必殿下会很感兴趣。”
魏无笑容微滞,有些哀怨地看向她,眼神传递出算你狠地信息,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开折扇,朝某个方向看去,“殿下居然放你离开皇宫。”
虞摇眼色微沉。淡然道:“我想离开。谁也不能拦我。”
挥扇地手顿了顿。魏无脸上慢慢堆出苦笑。“其实殿下对你倒是一片真心。”虞摇不说话。只拿眼冷冷地看他。让他本有地一点信心也跟着更加淡薄了去。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你刚回京。虽说只是离开两年。但对你我来说。这却是四年来第一次见面。我作东。请你好好吃一顿如何?”魏无收起折扇。对着虞摇灿然一笑。
虞摇一手托腮。微侧着头做出一副思考地样子。“这样啊。既然你开了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我很久没吃揽月楼地东西了。我们不如就去那儿吧。”
魏无笑容僵了僵。“阿摇。四年来你人长漂亮了不少。心眼儿却越来越小。”
虞摇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有么?揽月楼虽贵。你堂堂一个侯爷难道请不起?如果真是这样。你请客。我掏银子好了。”
虞摇脸上平静,心里却笑开了花,叫你一开始戏弄本姑娘。不错,揽月楼是京里最好的酒楼,招待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甚至连皇亲国戚有时也在那摆宴请客,价格贵地离谱不说,往往还有价无座,须要提前预订。魏无临时起意,去了肯定没空处,除非他抬出小侯爷或者大将军的身份来,而以身份压人向来是自诩行事低调的他所排斥的。
虞摇与魏无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性情自然了解,今日就要借此机为难于他。魏无无奈地看着他,忽而一笑,也罢,这种两人抬杆的日子真地很久远了啊,如今二人重骤一起,往昔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为了记忆里那令人欢喜的感受,他今日就是做个霸道侯爷又何妨。
“我地银子虽比不上你这个大老板,请你吃顿饭却是请得起的。走吧,揽月楼离这儿也不远,走过去也就一柱香的时间,我沿路向你介绍下这两年来的变化也好。”
虞摇扬眉,继而跟着一笑,点点头,两人并排向前走去。
那些一直看着虞摇地人,从魏无出现后认出了是最得太子宠信的魏小侯爷,本来还在打着虞摇注意的人立马熄了心中的念头。美人虽好,小命更紧要,魏无可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
小侯爷的名头果然很好用,不仅让酒楼老板给他们拔出了个空座,还是一个视野非常好地雅间。
虞摇坐在临窗的位置,眼睛却是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魏无。
魏无一脸莫名其妙,摸摸自己地脸,“我脸怎么了,是不是突然间变得魅力无穷连阿摇你也无法抵挡?从进来后你都盯着我看了好久了。”
“阿,你变了很多。”
魏无笑容微滞,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四年没见,当然相貌上会有些变化你不就比原来更好看,刚上楼时那些人盯着你眼也不舍得眨……”
“我不是说样貌。”虞摇打断他,转开了视线,看着房里一幅猛虎图,那老虎头上有一只小雀停立枝上,叫得好不欢快,“你从刚才到现在上了楼,一直在笑,而以我对你地了解,这笑容没有一丝勉强。”
被说一直在笑的人,此时神情虽没多大变化,笑容却已经没有了,“那不是很好,很正常吗?”
虞摇慢慢低下头去,声音也低了下来,“是啊,你不勉强自己,自在而笑,这很正常,很好。”低垂着头扯出一抹苦涩地笑,“可是我原来认识的阿,
屑做以势压人的事,就算是逼不得已做了也会内心着道歉弥补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地坐着,无动于衷,什么事也不做。”
魏无慢慢收敛了所有的表情,眼里一片平静,默然良久,淡淡地道:“人,终究是会变得,如果你对我很失望,那么不必勉强自己与我共餐。”
听到这样的话,一股怒火自心底升腾而起,虞摇握紧拳头狠狠向他瞪去,“我从三岁地时候就认识你,连你掏了几个鸟窝的事也知道刚才跟你说这些,你难道以为我是要责备于你什么吗?!”
魏无微微侧过头,不敢与那样亮丽的眼睛对视。虞摇一拳用力捶在桌上,脸上怒意明显,“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跟三年前的那场战事有关?我知你之能,就算那上善珑再如何天资如神,也不可败你败得那样彻底,败你败得那样快速!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阿摇你不要多想,这世上哪有常胜之将?就是上善珑也在我手里吃过亏我又怎么可能不败。”魏无脸色微白,一丝悲凉之意慢慢地爬上脸庞。
虞摇默默看着他,冷静下来。魏无转过头来与她对视,“阿摇,我只是想通了,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有何不好?我既然有能力可以善待自己,那为什么不趁这种力量还在时好好享受,只要没有损害别人或者未伤其根本我又何苦与自己为难。”他的声音异常平静,说到后来,甚至带上了淡淡的一丝笑意,“这世间能有什么是可以不,我原来也不过是少年意气罢了,现在能将事情看开,懂得为自己好,阿摇你不是该为我高兴么?我记得原来你经常骂我烂好人的。”
虞摇静静地看着他,试图从那双平静到极致的眼睛里找出一丝什么然而究竟是找什么,她却并不知道。
微微笑了笑,撇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时眼里的悲哀与怜惜,努力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是啊,你木头脑袋开了窍,作为你自小的玩伴,以后不必再被人笑,我自然应该高兴。”
魏无看着她姣好地侧面,露出一个淡而温暖的笑容。阿摇,你知道么,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少时那个与你斗嘴,被你骂作笨蛋的人;无论这世间地人事怎样变幻,只要你还愿意唤我一声阿,我就永远不会绝望。
望着望着,忽然怪叫一声,惊得虞摇转过脸来莫名其妙地看他,他却悠悠然打开了折扇,一边扇风一边自语般道:“奇怪了,怎么这么久还没上菜?难道是老板记恨刚才的事,故意拖延想饿昏我们趁机报复?”
虞摇瞪他一眼,如果不是顾惜自身形象,她此时已抢过那把墨玉宝扇丢到对面之人的脸上去,然而她只能咬牙隐忍道:“我不记得你点过菜,既然如此,你想他们送什么进来?”
魏无收起扇子在手里一拍,一脸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这些商人怎么越来越大胆了,居然连我这侯爷也不放在眼里。”冲着虞摇露出一嘴白牙地笑道,“阿摇你也真是,现在才提醒我,就算你要报复我也犯不着陪我一起挨饿吧。”
“魏无,我真是看走眼,这四年来你确定是变了,不过只是变得更加惫赖,更会装傻卖乖而已。”
这声音听着怎得有些咬牙切齿?他缩了缩肩,终究不敢太过份。要知道对面那个女子,其美貌可是与其恶魔习性成正比的,少时无数次血淋淋地教训已经足已让他铭刻于心,记一辈子。这回见面之所以能时时占上风,那是因为这四年来的久别重逢稍稍让她对自己松软了心肠,如此说来,其实是他在借机报复才对。
呵呵干笑两声,转过脸去抓住手边的一要红绳,轻轻往下一扯这绳子接着外面的小铃铛,只要铃声一响,在外头侍立的伙计便知道里面的人要点菜或有其他需求。这样给予了客人们极大地隐私与方便,如今只有那些极上档次的酒楼,才有这样地设计。
果然一名年轻的酒楼伙计推门而入,魏无恢复到平日地贵公子派头,一边轻摇玉扇,一边淡然而不失威严的报出几个菜名。
虞摇默默注视着他,心里不是不感慨地。这一次相见,无论魏无怎样掩饰,他身上那种与人隔开的淡漠疏离,她总是能感觉得到虽然这种淡漠在面对她时会完全消失。
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你产生了厌世之心?当初那个满腔热血,一身报国之心的少年,已经不在了么?是那个人吗?是因为那个人的缘固吗?
虞摇此时心里满是沧桑悲凉,面上却挂着一丝完美无缺的笑容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那我便装作自己不知道吧。会在人前掩饰的,从来都不是只你一个。
第四十七章 不曾拥有何所弃
善珑默默看着那个静坐的背影,那背影如此单薄弱有一种谁也不能忽视的执拗与强悍是的,强悍。那具小小的躯体里,总似压抑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那种力量一旦爆发,这世间,或许无人能抵挡。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但是当这种想法冒出来时,也没有认为荒谬,甚至隐隐觉得,这是种最接近真实的猜测。
八天了,他日日来此为床上那个沉睡的少女扎针治疗,而她坐在床头边,除了吃饭与生理需要,几乎不曾离开过。就那样静静坐着,端视床上闭目一直不肯醒来的少女。神情并不见得多悲伤沮丧,只是一直不开口说话,三餐饮食照旧,累了也会趴在床边休息可就是这样,却让他生出一丝不忍之心,以及,一点点的愧疚。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施针。”他开口说了八天来的第一句话,这八天来,房里总出现过四人,除掉睡着的那一位,其他三个也全是会动的木头而已。
文敛木偶般转过头看向他,眼里看不出感激,也看不出怨恨拒绝,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形容,那么,就是一潭死水。
“我救不醒她,只是不使情况恶化但是若找不到解蛊之法,她就只能一睡不醒。”文敛微微侧头看他,似乎对他在说些什么不是很明白。
“你不必如此,她此时全如睡着并无痛苦”上善珑轻轻转过脸,不去看那双静如止水的眸子,为了保持室内良好的空气,房里的窗子大开,望出去,能看到对面酒楼挂着地旗子迎风招展。“你守在她身边,她其实也不知道。如果,最后终究无法,你想如何,我可以帮你。”
以他的身份与性情,能说出这样的话,那真是可以让所有认识他的人吃惊。上善珑语气虽平淡,跟他平常说语时一般听不出任何异样,可他是什么身份?今上之弟青越六王爷,江湖人人敬仰的天齐公子这样的人,无论说句什么样的话,那都是诺重千金,倾天下之力恐也难阻。
他这样说,其实也是一种表态。
可惜作为受诺对象地文敛,却似完全不了解这样一句话的重要性,只是转了转眼珠,整个人像是慢慢活转过来,再眨了眨眼,极慢,极轻地说道:“不会找不到,不会无法。”上善珑眼波微动,全神凝视着看向她,“我不管是什么人做的,总会找出来,我,总会做到。”
“谢谢。为这八日所为。我总要跟你说声谢谢。”文敛从坐位上站起身。向着上善珑慢慢地拜了下去。一拜之后稍稍顿住。然后以比刚才更慢地速度直起身来。眼睛看向上善珑那眼里。多了些不同寻常地光亮。“我错了。我真地错了。以为自己看得很通透。其实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我曾经说过。找回爷爷万事皆休。现在想来。那句话其实是多么地狂妄和无知。你说对。这个世界。不是事事都能由我们来作主。可笑我原来以为可以不将他人他事放在心上。人么。总要一次次受过教训才能认识更深。
“只有真正拥有过。才有资格说放弃。若不然。只是懦夫地逃避行为。
“从现在起。我不会再逃这些话。我希望可以告诉你。”
文敛平静地将话说完。然后就那样静静看着上善珑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可是哪里。明明又不同了。
上善珑面色平静。心里却有丝丝苦涩泛起。终于不再将自己。与这人世割裂了么?这世间从来没有圣人。步步退让。步步隐忍。只是因为还没有被触到底限。没有背叛。是因为开出地价码还不够;没有反抗。只是因为之前地种种不平还能忍受。可是
是人。不是神。人能太上忘情吗?这个答案。其实
上善珑对着她轻轻一笑,一笑之后,默然转身离去,竟是一个字也不再说了。这一转身,明明轻飘的有若羽毛拂过,却偏偏给人凝重如山地窒息感;这一转身,代表着有些路,终究是无法殊途同归。
上善珑一直走到客栈外面,一直沿着街道前行,不管越来越热的炎阳,不管因他的出现而引起的骚动。他只是想着刚才那个人刚才说的一句话:没有真正拥有过,就没有资格说放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在最初的最初,他已注定失去,从来不是因为他有说放弃的资格。
他这样一路想,嘴角的那抹淡笑始终不曾消逝,然而,也没有加深。赵子义远远看到他地背影,有些担心,快步跟了过来,偷偷瞅了眼他的脸,觉得今天的主子有些异样,用更加小心的语气唤道:“主子。”
他忽然站住,望着前方的道路与人群,却又像透过眼前一切,看到更为遥远地地方。
“子义,你查的事,如何了?”只是片刻地沉默后,上善珑平静地开口问。
赵子义此时满腹惑,却偏又瞧不出,说不上主子是哪里不同,只得搔搔头回道:“找到线索了,查下去,所有的迹象都指向那个人,接头地人也找到了。不过目前还没有找到证据。主子,那个人关系不太寻常,我们要直接下手吗?”
“不必,会有人出手的。”上善珑摇摇头,缓步前行,“子义,这件事就此作罢,你不要再插手了。”
赵子义微愣,“为什么?呃,主子我地意思是我们这次来不就是为了查明此事?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线索,顺藤摸瓜不消多少时间就能找出幕后黑手,为什么现在突然说放弃啊?”
放弃?上善珑脚步几不可察地微顿,继而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他真是入了文敛的魔障了。“四大家的人现在有何行动?”他突然转了话题。
赵子义眉头微皱,倒也明了主子此问的因由,“庄笙是个人才,已经查到不少,甚至找上了飘香。不过毕竟势单力薄,要摸清整件事的脉络,只怕还要费不少时日。”
“想个办法,将消息透露给他,然后,就彻底丢下此事。
赵子义不是很明白,“那主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上善珑在人流穿梭的街头驻立,目光平视前方,淡然道:“告诉伊浩月等人,可以开始,另外,我要你去一个地方。”
莫名地,赵子义觉得此时的主子似乎回来了那个青越之神的身份,身上透出一股战场杀伐的绝断之气。周遭景物迅速消褪,所有的人与物事在这一刻,都成了王爷身后的背景,成了那指点江山,沙场纵横的少年统帅,身边的点缀。
赵子义望着少年此时负手而立的身姿,心潮澎湃,血为之沸腾。
这,才是青越国上善六王爷的真正气势所在,尔等凡夫俗子,莫说靠近,就连仰望也依然觉得遥不可及。上善珑身周,同一时刻,行人纷纷避让,似乎太过靠近,就是亵渎了神灵。
而一不小心放出强大气势的某人,此刻却没有成神的自觉,他负手而立,仰首望天,眼里无悲无喜。此刻的心思飘的很远,也很久远,有一句话,藏在内心深处,不能宣之于口,甚至,连自问也是异常地小心翼翼。
望着悠远地天空,上善珑的眼神亦是异样幽深
皇兄,在这次事件中,你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第四十八章 年幼多智近乎妖
清将东西摆在桌上便退后几步,静静站着不发一语。愈的身体,经过这么多天天几乎不眠不休地追查,她终于将文敛要的东西呈上,而她自己,也差不多要不支倒地了。这样地拼尽全力,不顾不管,除了接第一次任务时,这些年来再也没有过。可是现在,她却愿意用性命去完成文敛交待下来的事因为,先是让主子遇袭受伤,后又有自己人遭人暗算至今昏睡不醒,她身为小姐护卫,难逃失职重罪。尤其看到小姐几日来的表现后,内心更是深深愧责,如果不是小姐身边还需要人手,真是恨不能以死谢罪。
她这样的想法其实有些偏激了,无论是文敛还是妩妩,所遇之事都不是她能化解,说到底,夙清不过是因为压抑的情绪被这一事件激发,继而爆发出来罢了,因为,所有事情的源头文解明的失踪,确确实实是在他们一行人眼皮子底下发生。文解明的一众暗护,个个都自责要死,而生性高傲的夙清,只不过比其他人心思更重些罢了。
文敛默默翻看卷宗,看的越多,越印证心里的推测。看完最后一页,将之推到一边,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下,然后看向夙清,开口问的却是不相关的另外一件事,“我初来那天,让你送的信如何了?”
夙清一怔,没想到看完那些情报之后,她第一个问的竟是这样一件小事,回过神后恭敬答道:“属下当天已经亲自递到驿官手里,相信现在差不多已经到达。”
文敛端着杯子一时没有言语,似在想着一些其他的事。夙清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道:“小姐,现在我们既然找到了人,属下立即招集其他人前来。”
“夙清,你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
她再次一愣,为何才几日不见,眼前的小姐似乎又变了许多,以往小姐的话还有迹可寻,现在她却完全跟不上如此跳跃地思绪。未及深思下去,已愣愣地脱道:“不知道。”
文敛抬头看向她,微微摇头叹息一声,“你去休息吧,我不想再多一个因体力耗尽而倒下的人。”
“小姐”
文敛摆摆手,“你不用担心,我已联系夙渊,他马上就会赶到。”夙清瞪大眼睛,她从未将他们之间的联络方法告诉文敛,小姐怎会在无声无息中就招回了夙渊?
“剩下地事夙渊会办。而等你睡醒之后。我们去一个地方。”
“小姐。我可以”夙清急道。却在文敛淡淡地一个眼神递来时住了口。挣扎半晌。终究是回头往自己地房里走去。走三步一回头。眼里还满是委屈地神情。不明究里地人看了。还以为她是在跟负心之人分手告别。
夙清前脚刚踏出房门。另一人后脚已从窗外跳了进来。夙渊落地后看着夙清离去地背影。喃喃道:“我从未见过阿清如此听话。一个字也不多说。叫她走就走。”
视线移到安坐于椅地文敛身上。目光中有点不可思议。直到文敛淡淡地眼神往他瞥来才回神。恭敬走到文敛身边。低头肃然道:“已经找到管事地后人。不过在我们与她接触之前。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行动。”
文敛手指轻轻敲着杯口边沿。问道:“什么人?”
“四大家地庄家大公子庄笙及其族弟庄筑。宫家四小姐宫如暖和七小姐宫倩儿。”
文敛手指微顿,默然片刻后问道:“查清楚什么事了吗?”
夙渊抬眼朝她一看,复低下头来答道:“是,经属下查明,证实庄笙此人乃是为融门火器一事而来正是与老主人当初地来意相仿。”
文敛一指敲在杯上,停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不必去管他们了,最初的本意发展到如今,早已跟我们没有干系。我不想多生事端。”
夙渊沉默不语,文敛听不到他地回答不由抬眼向他看去,却见夙渊面露愁绪,有些不敢看她,“飘香已经跟他们谈过,并且”看了看文敛依旧平静的面容,头垂的更低了些,“今日会一起来见小姐。是属下擅自作主,请小姐责罚。”夙渊说着跪了下去。
文敛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他一眼,那一眼并没有责备之意,却让他感到了最深的愧责。
文敛看着他,微微皱起眉头,“我说过不要跪,你们总是记不住。”
夙渊愕敛将杯子放到一边,重又拿起那些卷宗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一边朝着他略一点头,道:“你起来吧。四大家我虽不是很了解,但连爷爷都会顾忌的人,你想借用他们的力量,我也不是非要反对不可。”
夙渊站起身后,愣愣地看着那个从头到尾镇定地人,他只是说了一个开头,居然就被猜到了全部,这样的震撼远远大于不被怪责地感激之情。
文敛翻到某一页,视线停在上面,“传闻中,庄笙作为内定宗主人选,其才智不下于现任庄家宗主来定州不过九天,就能找到飘香身上去,如此看来,传闻并未夸大。”
夙渊不解,“小姐怎知他何时来的定州?”
文敛笑了笑,想起那日客栈中地相会,“在虞摇那里,我和他们曾有一面之缘。”
夙渊一愣,继而恍悟,怪不得小姐刚听到那几人的消息时全无反应,原来早已是知道了地事。
“你安排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到时我自会去,有赫陪着,你们就不要跟着了。”
“是,小姐。”看看事情已经说不多,夙渊本该告退,然而他却杵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事?”文敛看着他问道。
“……小姐,”夙渊吞吞吐吐,不知要不要说。
文敛眼神微凝,静静看着他。踌躇了一会儿,夙渊终于还是决定说出来,“昨天晚上,监视匡府的人出了一点事,同时也引出了另外一批人。
“有人受伤?”文敛很冷静地问。
夙渊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从尺被人打伤,好在无性命之虞,不过怕是要休养好些天。”
文敛眉头皱起,她若没记错,这个叫从尺的应是擅长土遁术,这样的人也能被人发现并且重伤,那就只能说明,对手更强大。
“打伤他的,是什么人?”
夙渊再看她一眼,如果不是听漏了他后面一句话,那就只能说文敛的冷静与洞察力全都强到一种吓人的地步。她不问那引出的一批人是谁,却直问打伤人的是什么身份显然认为是有两批人分属不同阵营,同时认定,出手伤人的,不是后面出现的那一批。夙清想起一句话:智计如妖。这个行事比老主人更低调的文氏继承人,在她小小的躯体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智慧,怕是比老主人失踪更难察明的一件事。
脑子里转过这些念头,其实不过刹那功夫,所以听到文敛的问话后他立即回道:“属下无能,还没有查清楚那些人的来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些人与匡衡有关,因为他们都是从匡府里边冲出来的。”
文敛静静坐着,没人能从她平静的面容里看出任何东西,听完后她只略一点头,再问道:“那么,那些被引出来的人,已经知道是何者了吗?”
“是,自从我们监视匡府后,马上发现有另一批人也在监视他们,属下曾经查探过但是没有查出。经昨夜之事后,属下终于得知,那些人,全都听令于天齐公子。”
“天齐公子,公子。”文敛轻声念着这两个称呼,语气有些意味难明,末了淡淡向夙渊看去,“如此说来,他们早已查知你们的存在,很有可能知晓了你们的身份?”
“属下不敢确定。”夙渊低下头去,被人窥破行踪却对对方一无所知,这实在不仅仅是让他们面上无光而已。文敛看出他心中所想,也不出言安慰,只是再问了句:“那么期间,可看出他们有何异动,或是针对你们做过什么?”
“这倒没有。”关于这点,他也觉奇怪,两路人马监视同一个目标,竟然能相安无事,到后来,甚至可以说是对方助了他们一把。
文敛点点头,不再问什么,淡然说道:“你下去吧。”
“是。”夙渊低头退出时,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眼睛向文敛身后的床上飘去。武功强大如妩姑娘,此时只是一个沉睡不醒的人,然而他与阿清一样,担心的却是一直平静如常的小姐。小姐是他见过定力最强、意志最坚的人,小姐也曾受伤,可他今日所见,却是看不出分毫。身无武功之人,内伤沉重不会这么快就好,或许小姐跟他说话时一直坐着,也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在夙渊退出房后,文敛慢慢站起身,起身的刹那脸色白了白。一直没有说话如空气般存在的赫,朝她看过来一眼。
文敛走地很慢,几步的距离却也似耗费了不少力气,她站在妩妩的床前,凝视许久,忽然开口轻轻说道:
“赫,我一定会让妩妩醒过来,一定。”
赫默默注视着她,过了片刻,微微点头。
文敛虽然看不到,却在他点头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第四十九章 为君歌曲将进酒
笙一行人坐在酒楼里,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女子,全都该做何反应。
那一杯一杯如喝白开水般的人,那仰头而饮姿态潇洒的人,真的真的是一名女子吗?
虽说飘香嗜酒的名声他也有听闻,可是今日见了,实在难以与那日侃侃而谈的人扯上关系。其实庄笙还好,最多只是微微皱眉,另外一些人,如庄筑宫倩儿之类的,瞪着人家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飘香饮酒的动作不单潇洒,还很迅速,不过人家喝一盏茶的工夫,她却是解决了一壶酒。
夙渊看了也不禁为之侧目。
眼看着她执起第二壶酒便要继续,宫如暖忙劝道:“姑娘,酒多伤身,况且一会儿还有正事相商。”
飘香斜眼向她看来,这个别人做不得的动作,在她做来却别有一股妩媚的风情,似笑非笑地向其他人看去一眼,最后将目光定在宫如暖身上,“怎么,你怕我喝醉,一会儿坏事?”
宫如暖正是如此担心,可她不敢说出口,遂道:“我知姑娘有千杯不醉的本事,但毕竟酒喝多了有损身体,姑娘年纪轻轻,应该多为自己着想才是。”
“那按你说我这样喝下去,迟早是个短命的主儿?”飘香一晃手里的酒壶,还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纵是宫如暖平素多智,此时也不知要说什么。
飘香向她倾身过去。定定看着她。很认真地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或者。你就是怕我喝醉误了你们地事儿?”
“姑娘。我想你误会了。”庄笙见宫如暖受在一旁为她解围道。“如暖只是为姑娘身体着想。”
“误会?”飘香向他瞥去一眼。“你是说我现在已经醉到分不清楚别人话里地意思了?是说我醉到如此田地了吗?”
庄笙无语。他不知道沾了酒后地飘香如此难。
宫倩儿总算见到比她更不讲理地人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飘香地鼻子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笙哥哥和暧姐姐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怎么如此不领情!”
飘香对她却是看也不看。径直倒了杯酒慢慢凑到鼻端。露出一脸陶醉地样来。这样赤裸裸地无视。真真比任何言语更来地伤人。宫倩儿怒气冲冲就要抢步上前去教训她。还好宫如暖手快将她拉住。
“好了,倩儿算了,姑娘喜欢饮酒,旁人本不该干涉太多。”
“说得好!为这一句当浮一大白。”飘香举着杯子向宫如暖晃了晃,脸上是显而易见地喜色,“此话深得我心,宫小姐,飘香今日对你有不敬之处,请见谅了,我自罚一杯。”说着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看得其他几人很无语依这人嗜酒如命的程度,这喝酒能算是罚吗?
宫倩儿重重地哼了一声重又坐下,飘香仿若未闻,取过桌上的筷子,敲着酒杯竟是旁若无人地唱了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曲唱罢,满座之人皆静默。他们本是在二楼一安静处,上来时特意交待了不要让人打扰,所以楼上的人很少,但飘香那一嗓子唱下来,连楼下近处都有人听到。然而,除了最开始时有人往这投来几眼,飘香那又敲又唱的,却是没几个人理会了。待她一曲终了,他们这一桌寂然无声时,楼下有好几道声音响了起来。
“这家女,又在发酒疯了。”
“可不是,翻来覆去地都是唱同一首,她唱着不累,我们听也听烦了。”
旁边有第一次听到的人问:“她唱的是什么呀?”
“谁知道呢,我贾秀才读的书可用牛车来拉,却没听过那样似词非词,似诗非诗地古怪东西。呐,那什么陈王,我翻遍史书也不曾见过定是她胡编乱造自己拼凑出来的。”
“说的也是,我只听说过澎河,可压根没听过什么黄河咦,你说她是胡乱拼凑怎么还特意去查了史书?”
“……”
……
庄笙将一切听到耳里,此时注视她地目光便与先前不同了,他虽不是大文豪,但方才飘香所唱,以他粗浅的学识,也知这一曲,乃是绝唱!
宫倩儿可不懂这些,她只听到楼下那么多人批飘香方才所唱,不觉出了口恶气,得意洋洋向飘香看去,语带不屑,“看你唱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没人听懂嘛。什么牛啊马啊的,什么岑夫子,丹丘生啊,看来你真是喝醉了,已经在胡言乱语了。”
“倩儿!”这次是庄笙出声喝止,有一
是容不得半丝污辱地,哪怕是言语不敬也不可。
一向喜欢与宫倩儿抬杆的庄筑,从上楼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宫如暖察觉到他的异样,向他看来,却只见他呆呆地看着飘香出神。
飘香却不管他人反应如何,浑若无事地再倒了杯酒,只是这杯酒,她喝得有些慢。
正当众人都不知说什么好时,夙渊忽有所感,朝楼递口望去,沉声道:“主人来了。”
一时间,这一桌的人全都往楼道望去,连将酒杯举到唇这的飘香也放下了杯子,向着那个方向遥遥看去。这一望之下,众人表情各异。
庄笙等人因之前见过文敛一面,乍看之下都吃惊不小,反倒是飘香,看到夙渊口里的主人只是个半大孩子时,脸色异常平静,一双眼睛却出奇地亮。
文敛慢慢走近,她身后跟着一脸漠然的赫。她就那样一步步走来,让庄笙回忆起初见这个小姑娘时的情景那时地文敛,他已觉沉稳镇定的不像个孩子。现在文敛只是寻常般地向他们一桌走近,随着距离地缩短,对文敛只是个孩子的认知一点一点淡去,等她在身边坐下时,在场众人,都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而来。
庄笙掩不住内心震惊,愕然看向她,连一直沉默着地庄筑也被惊醒,看她一眼后面露惊诧。
“怎么是你?你是门客栈的那个小”瞪视着文敛,小姑娘三字竟是无法说出口。
文敛只是微一点头算打过招呼,坐定后,一眼看向那左手执壶右手执杯地女子,“飘香。”
飘香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脸色平静,一双墨黑的眼睛里却翻滚着复杂地情绪,似悲,似怨,又似喜,文敛竟一时竟也无法分辨,乍见之下,更是略有愕然。
“我该称呼你什么?主人?东家?小姐?无论哪一种,我其实都不大愿意。”飘香沉默片刻后地开口,令其他几人失色,尤其夙渊,已自很不满地瞪向她。
文敛微微一笑,看了她手里的酒杯一眼,“随你,只是称呼罢了,你要愿意,叫我名字便好。你方才敲的,便是这一只酒杯么?”
飘香其实还有很多不满要向文敛发泄,却被她这突如其来地一句问愣了神,怔怔地点头。
“果然是应景随心,一人一杯,能将‘将进酒’唱出如此味道来,很好。”
飘香神色一动,瞬间将其他抛开,“你知道这首曲子?曲名是‘将进酒’?”
文敛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那又如何会唱?还有,这不是曲子,是一首古诗。”
“古诗?”飘香皱起眉头,“我无意中听人唱过,觉得好就记了下来,至于是曲是诗,我就不知道了。”
文敛心下一动,能知道这首将进酒的,这世上应该没有几人,正如她很久之前看过的那本叫西游记的书,同样也没多少人知道。文敛望她微微一笑,“我本不是很明白其中地意境,今日听你一歌,却让我畅快不少。我听你一曲,送你此诗之名,倒也是雅事一桩。”
“你又是在哪里看到的?此诗载于何本书上,作者为谁?你既能知晓诗名,应该也知道更多吧?”飘香认真看着她,以更加认真的语气问道。
文敛微一耸肩,“不知道,我只比你多听到了一个名字而已。”说着敛容往庄笙看去,“庄大公子,幸会。”
庄笙从方才起便一直在静静打量这位传说中的文氏后人,见她与飘香讨论诗词,心里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厚,现在又转瞬间变成另外一个人这人小小年纪,却是恁般看不透啊。
心里在想着时,同时对文敛微一抱拳,道:“文家小姐,不想我当日眼拙,竟未认出鼎鼎大名的文家小姐来。”
文敛但笑不语,她这一支文氏藏于历史之中而不被淹没,能让各方势力退让三分,但那毕竟是老祖宗地遗泽,爷爷或有大名,她却不过是才入江湖的一介孩童,哪来鼎鼎之说。
文敛向站立一旁的夙渊看去一眼,见他几不可察地微一点头,转首注视对面两人道:“言归正传今日我来见你们的目的,想来你们也很清楚,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庄大公子,你要查什么事,我并不想理会,所以如果你需要采取什么行动,可以不必顾忌我,当然,也请不要将我牵连其中。”
庄笙闻言一愣,眼中精光一闪,牢牢盯住她,“你地意思是说,将来无论我们怎样处置,你都不会插手,不会有异义?”
文敛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不干我的事,我何需置喙?倒是你们动作快,庄大公子如此问,看来已经不用我再多说些什么了。”
“事情其实不是我们自己查出来的,就在我们来地路上,有人送了这样一封信来。”庄笙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递了过去。
文敛淡淡扫一眼,却不接过,“既然和我无关,你们如何查出的,我也没兴趣知道。那么庄公子,看来我们之间地事已经谈完。
我便不打扰各位用餐了。”
说着站起身,淡淡看了飘香一眼,然后就那样领着赫向楼下走去,夙渊向在座之人扫一眼,也跟了上去。
第五十章 酒能解忧是枉然
小姐为何就这样走了?”出了酒楼后,夙渊满是不解
文敛一边走着,一边回答道:“飘香想跟我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夙渊脚步一顿,愕然地看向她,刚才他可是一直在场,注意最多的就是飘香,可没见她有什么举动。
文敛没回头却对他的一举一动知道地很清楚,没有解释什么,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缓缓前行。夙渊望着她眼神忽敛虽然不懂武功,可是走路时步子异常稳健,每一步的距离几乎是一样的。看一个人走路的姿势可以分析出此人的性格,而文敛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硬是走出一种沉稳大气来。
唉,夙渊在心里叹口气,跟在文敛身边愈久,愈是对这人看不透,愈是觉得,这实实在在不像一个小孩子。
三人已经走到望月明客栈,才刚跨进大门便有一人迎了过来,赫与夙渊齐齐踏前一步,拦在了文敛面前。那人却仿似未见,面色不改地对着文敛直直拜了下去,恭敬道:“在下匡府管事,代敝主上前来请几位过府一叙。冒昧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文敛摆摆手让两人退下,冷冷地向那人看去。一身儒生打扮,面色平静,对文敛执礼甚恭,似乎并不以向一个孩子恭敬作礼为意。但是文敛却看得出来,那人静到极处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感情,当敛待他说完后,当下冷声道:“你就是贝先生?”
“是。”贝先生依旧微低着头,恭敬答道。
文敛一问之后,不出声地看着他,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冷意,他终于抬起头来却在见到文敛脸上的冰冷神情后微微愣住。
“很好”文敛这莫名一声好又让他愣了愣,再瞥他一眼,文敛漠然道,“你放心,即便他不来请,我也要去见他一见的。”
说完不再理睬他。挥袖而去。夙渊目光深沉地看他一眼。也随着文敛上了楼。
贝先生在原地站了片刻。缓缓转过身。朝着楼上文敛消失地地方看了一眼。那一眼。况味不明。极之复杂。
酒楼里自文敛走后。留下地众人脸色都不怎么好。庄笙对这个文家略有所闻。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这文氏后人是如何样地一个人言语冷静。行事不拘一格。更让他吃惊地是。那样小地年纪却能让人生起一股。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地感觉来。还有她方才话中地意思。他有些吃不准。是打算弃子不顾以做脱身之用。还是对他言语试探。又或者。其实是根本不在意。
这样想着。忍不住摇头。他是不是将那人想得太复杂了。对方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这个念头才起。眉头一皱。凝神细思。他从来只会将人看得简单。而这么多年来也未出过差错。所以父亲才会将这件事交与他办。可是面对刚才那个女孩时。却有一种前所未有地慎重。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一次。绝对不能轻忽。
“笙哥哥。你在想什么呀?”宫倩儿见他眉头越皱越深。出声问道。
而这一问。也将其他几个沉思中地人惊醒。宫如暖与庄笙对望一眼。然后向飘香看去。
“姑娘,这位就是你说地那位文氏后人,定州柳、匡两家的先主人?”
飘香没有马上回答,先倒了杯酒喝下,这才向其余众人扫视一眼,缓缓说道:“没错,她便是先父与匡衡的爹,生前念念不忘地文氏后人,文老东家文解明的亲选传人,文敛。”
庄笙眉头微皱,“听闻文解明在定州失踪传闻是真的?”
飘香默然不语,低下头,摩挲着手中的酒杯,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神色。想起方才目光无意中向文敛手指扫去,她知道,文敛所戴的那一枚指环,叫作王戒!
手戴王戒的人,一定是传说中地文氏后人,是爹爹宁愿舍了性命也要追随维护的人,那枚指环,她虽然不曾见过,但是,上面刻着的纹饰,她却是从小看到大。
庄笙见她低头不语,皱眉更深,“姑娘,如果你想昨天说的话变为现实,恐怕没有她的我们办不到。”
飘香向他笑了笑,“那倒未必,她方才不也是说你要怎样都可以,如果她不干涉,以你四大家的势力,想要斗跨定州城里的一名小小商人,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庄笙知她在说笑,可他眼下却完全没有说笑地心思,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就算配方找了回来,可是流落出去的霹雳珠再无法追回。那样厉害的火器,如果落在有心人的手里,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到时久川融门怕会成为众矢之地。这也是融门门主那样急迫想查清此事的原因。
“姑娘,既然你选择与我们合作,就应当争取一切可争取到地力量,匡衡如果那样好对付,你也不
来为求自保,而全无举动。”庄笙看着她,冷静地错,我们是要查出融门叛徒所在,尽一切可能找到被卖的霹雳珠地下落。但是无论是融门还是四大家,根基都不在定州,要在这里行事,可说是困难重重。
“匡衡不是易与之辈,要想从他手里夺回霹雳珠的配方,他自然不会乖乖交出。如果我们不好好合作,可说是难于登天。现在既氏地人来到这里,我们要破坏的是她家的基业,她难道真的能袖手旁观?虽然说不会插手,可是,如果能取得她的同意与合作,事情一定会简单许多。到时,配方归我,其余东西我分毫不取至于姑娘你,你自己说过,只要匡衡身败名裂,你的愿望便是达成。”
飘香静静听着,随着他的讲述,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等到庄笙最后一个字出口,她的脸上,已经像是结了一层冷。“我答应让你来见文氏后人,只是想让你亲眼看到她的态度。如今她既然许你可任意行事的诺言,你难道还想让她亲自将配方交到你手上?还有你口口声声说配方,如果那人已伪造数份,你如何保证拿到手里的是真地?而如果一份假的配方让你可以轻易退出,到时还是我一个人,我哭都哭不及,能上哪里找人?!”
此时的飘香似乎回到他们次见面谈话时的样子了,庄笙不敢大意,朝她一拱手道:“姑娘想来是有些误会,融门霹雳珠地配方不是一张纸,更不是有人可以伪造的来的,日后姑娘见到自然就明白而我答应姑娘之事,联合定州我庄家与融门地力量,给匡衡施加压力,姑娘自己联系同盟会的人,形成倒匡阵营。界时匡衡势败,我们还要借助姑娘之手尽量将流落出去的霹雳珠回收姑娘所说背约之事,又从何谈起。”
“不错,我们宫家在定州也有一些力量,姑娘不嫌弃的话,亦同样能助姑娘一臂之力。”宫如暖在一边软语加了句。
飘香听后眼神更加幽深,“总之,你们不要打她的主意。”庄笙不解,以刚才他的观察,飘香对文敛并无什么效忠之意,甚至隐隐还有些敌意,可是现在为什么一心不让他去找文敛,似乎多有回护之意。定定地看向眼前之人,他真的不是很明白。
“喂,我们这样帮你,你还这样不识好歹,如果不是有笙哥哥找到你说可以帮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酒馆里借酒浇愁呢。”宫倩儿有些看不惯她对庄、宫两人的态度,于是再次忍不住对飘香出言不逊。
“宫倩儿,你别胡说八道!”宫如暖正打算训斥自已地妹妹,有一个声音却比她更快地响起。微转头看向神情激动的庄筑,眉头细细地皱起,庄筑虽然平时爱和倩儿喝反调,但像现在这样激动甚至激愤的情况却少见,尤其他一边对宫倩儿喝斥时,眼神却时不时向坐在一边的飘香瞟去。
她真不知此时是不是该叹口气。
“我哪里有胡说八道,你又说我,你为什么要帮着这个女人?我们去找到她的时候,别人不是说她喝醉了睡着没醒吗?一个姑娘家,那样喝酒本来就不成体统,谷叔叔说的,再好酒的人如果经常喝得大醉的话,那一定是在逃避什么事情,不就是借酒浇愁喽,我又有哪里说错!”宫倩儿说得甚是不服兼理直气壮,在提到“谷叔叔”这个人时,骄蛮地神情里多了一丝难得的敬意。
庄筑瞪着她,少有地被说得无法反驳,只因他次见到飘香时,她确实是满身酒味的躺在床上。悄悄向飘香看去,以为她会生气,却刚好看到那一闪而过的凄凉之意。
飘香确实没有生气,当宫倩儿指着她一字一句说出来时,当听到那个逃避的字眼时,她有刹那失神,然后心底升起一股深沉地无力感,以及,淡淡的悲哀。
倾倒了酒壶,却发现里面地酒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略微自嘲地笑了笑,她现在酒量越来越好,好到酒喝进嘴里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醉?那是多久远的事?她饮酒,其实已经很久没有醉过。
将酒壶随手往桌上一扔,看向庄笙认真地说道:“我只是不想与文家人再有牵扯,如果你跟文敛合作,那么,我便退出。”
飘香说完站了起来,打算离去,却在转身后顿住,语气淡然地说道:“还有,我数年来没有行动,并不是为了自保而已。”
淡淡一句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下楼去。宫如暖默默看着她离去地背影,忽然觉得有一股忧伤涌上来,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庄笙,再向望着飘香背影怔怔然出神地庄筑看去一眼。
“笙哥?”
庄笙喟然一声叹息,“飘香,或许我们一点也不了解她。”
第五十一章 羁鸟恋眷旧时林
敛站在街头,抬头细细打量眼前的房子:虽不见得多,却有一种古朴厚重之感。单看外观,绝对想不到里面住的,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户,而会以为其实是一户书香世家。
对着那端正斗大的匡府二字默默注视片刻,文敛向夙清点头,夙清会意,走上前去扣动门环。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探出头来,向外面三人扫了一眼,目光定在文敛身上看了片刻,神情一震,忙把门打了开来。一边向里面不知喊了一声什么,一边快手快脚地推开门,对文敛鞠躬哈腰,脸上堆起笑容,
“贵客请进,老爷一直在大堂里等着呢。”
夙清往里面冷冷地看了一眼,上前一步道:“既然知道自己的东家来,匡衡为什么不出来迎接?”
老头一愣,贝先生只知会他说今天有贵客到访,给他描述的相貌正与眼前这个小姑娘一样,其他的却是什么都没说。
文敛对他淡淡一笑,转头向夙清说道:“我们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让他承让我的身份,你也不必太计较了。”
夙清眉头深皱,她也知道如此,只是心里总有些咽不下气来。因为她对文解明至忠至诚,所以也就不能明白为何会有人叛出文家。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
说话间文敛已经走了进去,门房张伯微眯着眼看她走进的背影,不知是不是他老眼昏花,他觉得今日来的这个人虽然年纪是最小,却和他以住所有见过的那些来拜访的人不同,隐隐觉得,这个人的到来,恐怕会让匡府长入以来地平静被打破。睁着有些浑浊的眼坐在一边的板凳上,他老了,为匡府守了几十年的大门,见过了不知多少事,看着当初的少爷变成现在城里的大人物,而他也从少爷的称呼改成了老爷,这人事变更,对他来说已经不会引起多少情绪了。不过像是想到什么开心地事,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朵菊花般的笑容,面容慈祥宁静,虽然原来的少爷变成了老爷,可是他现在还是有一个可爱的少爷。
文敛直走到大厅,一路上居然不见半个人影,进了大厅,也不见人来招呼。夙清四下扫视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文敛却不以为意,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也叫赫坐了下来,然后轻松随意地欣赏这屋子里的摆设。
不得不说,这匡衡还是很有品味的,与满身铜臭的商人有些不搭边,光是大厅就布置地非常雅致,几处绿意盎然的盆景,正挂一幅牧童放牛图,作这画的人功夫是极好地,光是看一眼,仿佛能听得到牧童清脆的笑声只是画有些旧了。文敛颇有兴致地瞧着那幅画,甚而露出淡淡笑意。
夙清冷哼一声。“这匡衡实在过份。竟然这样给我们难看。我看他是完全忘了自己曾是谁家地人了。”
“你也说是曾经。那他现在如何怠慢。再指责也已无用。”文敛似乎对那幅画越看越感兴趣。说话同时已经站起身来。干脆走近欣赏。
夙清不解地看向她。刚想开口问。忽然间住口慢慢转过身向后方看去。
那人于门边站立。浑身散发着冷肃森寒之气。双眼向人看去。便令人多了一股寒冷之意。
匡衡。今日这般距离看到。夙清觉得那股子阴沉沉地寒意重了许多。充满戒备地看着他。这人城府极深。小姐今日坚持赴会她实在是很不放心。
在匡衡出现后。赫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又如入定般坐着不动。反倒是文敛。注意力全放在那幅画上。仿佛没有注意到他地到来。
匡衡负手向文敛走去,夙清身形微动,就要拦在他面前,他却是看也不看她地站住了,目光深沉地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开口道:“没想到文家小姐,会对画这么感兴趣。”
文敛缓缓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他道:“那也要看是谁作地画。”
匡衡眼神一凝,视线落在那一幅画上,“这幅画,在那里,挂了二十年,不论换多少家具,整修多少次,它却一次也没被取下过。你可知为什么?”
“羁鸟恋眷的,往往是故时林。”
匡衡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慢慢踱近几步,眼里寒气更盛,语气也阴沉下来,“不错,家父为人最是洒脱不羁,可是后来却为了一片林子放弃了更为广阔的天地不,没有林子,只是一株快要腐朽的老树。”
文敛脸色微沉,“就算如此,那是他的选择,你既为人子,难道要干涉父辈的决定?”
匡衡对她冷冷一笑,“就因为不能违逆父意,我才又等了这么多年难道你要我匡家子承父,孙继祖,子子孙孙永世为你文家奴役下去
“大胆匡衡!就算匡管事不在了,你这匡家地产业还都是归主人所有,岂容你在主人面前如此放肆!”夙清跨前一步斥道,同时手已按在肩上的剑柄处。
匡衡冷冷扫她一眼,“哼,你愿意心甘情愿做奴才,那是你地事,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如果没有主子依附就无法存活。”
夙清胸口腾起一把火来,狠狠地瞪着他,如果不是文敛在,只怕她此刻已经拔出剑来了。文敛摆摆手,让夙清退下,自己走回座位坐下,然后不紧不慢地看向匡衡说道:“既然你不愿只守着一片林子,那为何这几年来却依旧呆在这里?据我所知,匡管事去世也已经有五年了。”
见文敛浑若在自家般随意就坐,匡衡地眼神不由又深了几分,他一撩衣摆,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如锥子般盯着文敛道:“那是因为,我不仅想要无数新地林子,旧的,我也要。”一抬手指向那幅牧童放牛图,眼睛却是盯着文敛没偏离半分,“你看那画上,小小牧童有什么能力可以驾驭一头牛,就算是一头老牛,那绳索也不该牵在一个黄口小儿手上不知我说的可对?”
夙清实在气得不行,这匡衡分明是在说小姐年幼无知,不堪当大任。一双满含怒意的眼眸死死盯住匡衡,如果不能拔剑,用眼神杀不了他也要给他几分不自在!
可惜匡衡对她杀人般的眼神仿若未觉,只牢牢地盯着文敛,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这样做只是徒劳,文敛那张稚气的脸,此时平静地看不出一丝变化。如果不是知道眼前这张脸绝无造假的可能,他真的要怀这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人戴了张孩子的面具没有一个十三岁的人可以有如此平静的眼神。
文敛一手抚在椅上,听完后只淡淡看他一眼匡衡微微皱眉,不肯定是不是自己错觉,刚才那一眼,让他生起一种厉风刮身的感觉来。
文敛皱了皱眉,目前这种指东说西的说话方式她已经有一点厌倦了,“所以,你与暗月教勾结,干出掳人暗杀的事来?”
匡衡愣了好大一会儿,他没想到文敛会突然如此直截了当地将事情说开眼前之人屡屡给他意外,看来贝先生没有说错,他之前实是小看了这文氏后人,虽然见面后一再将评价提高,但还是低估了她。
听到文敛那样直接地问,匡衡一愣之后拍了拍手,门外走进一名丫鬟。匡衡对她吩咐道:“去,将夫人准备好的茶点都端上来。”
回过头来看着文敛,脸上阴沉的表情全然不见,瞬间像是换了一个人,居小姐坐了这么久,匡某连一杯茶也未奉上,真是失礼。”
这样的转变不仅让夙清目瞪口呆,文敛也是大惑不解。皱着眉向匡衡说道:“你的待客之道我早已了解,也亲身尝试过,我看没有必要再来唱一出别有用心的戏,你也不必勉强自己对我表现友好。”
“文小姐误会了,之后的茶点确是拙荆的意思,喝过茶后,匡某再与你继续刚才的话题。”匡衡这句话说得虽然颇为温和,可是骨子里的寒气还是让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感觉到了。
文敛微微垂下头去不再说话,她今日来,就是要跟匡衡摊开了来说,就算问不出爷爷的下落,至少要知道一些有关下蛊之人的线索。夙渊跟着白狼一路寻去,最后在癸丘境内的宓江彻底失去线索,也就是说,爷爷很有可能被人从水路带去了癸丘国。
妩妩的蛊毒之期已经过半,她那些天闭门不出,不只是因心伤妩妩中蛊,而是要寻到更多的资料,准备得更加充足时,一击而中!因为,妩妩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她慢慢来。
不一会儿,两名丫鬟提着茶与一篮子点心进来,给里面坐着的几人摆上。匡衡看了眼茶几上的几样糕点,忽然问道:“这云香糕少了二块,是不是多多又不吃饭?”
先前那名丫鬟垂手站在匡衡身边,恭敬答道:“回老爷,晚饭少爷吃了一点,吃得不多。”
匡衡眉头微皱但此时的表情却与前时不同,完完全全是一个担心孩子不吃饭的严父模样,沉思片刻后点头道:“行了,你们下去吧告诉夫人不要再给少爷吃零食了。
“是。”两名丫鬟应了一声,双双告退。
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厅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第五十二章 十年磨剑未曾试
敛拈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慢慢品尝着吞进肚去。
“夫人的手艺很好,”淡淡地向匡衡看去一眼,“令公子,很有福气。”显然不单单是指多多有一个擅厨艺的母亲。
匡衡对着她一笑,这一笑,居然有了两分暧意。
匡衡端起茶,掀开杯盖凑到嘴边时,淡淡地向文敛掠去一眼,只见那个小小年纪的姑娘亦安详宁静地品着茶,脸上看不出一丝不快与焦虑。他知道,在望月明客栈里躺着的少女,是文敛极亲近之人,他也知道文敛在客栈里呆了八天不出,可是看她此时的表现,竟像是未将那人生死放在心上一般或者说,这个最不像孩子的孩子,其掩饰功夫已经达到一般人所无法企及的地步。匡衡微垂下眼帘,里面一抹异样神色一闪而过。
“我今日请文小姐过府来,其实是有一事相商。”匡衡优雅地放下茶杯,看着文敛沉声说道。
文敛将杯子放在桌上,注目看向他。
匡衡站起身来,负手向堂上挂着的那幅画走近两步,“无论什么样的恩情,我父报答了一生,也应该尝还尽,所以”匡衡转过身来,目光如电地盯着文敛,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从此后,你我两家,各不相干。”
文敛不说话,匡衡眉头一皱,旋即说道:“当然,毕竟我匡家当初是借令祖父之手起家,总不能说断就断,自当给予补偿。”
那名贝先生不知何时进了大厅,手里捧着一个红木盒子,他将盒子交到匡衡手上,匡衡接过后看着文敛说道:“这里是三百万两银票,补偿这些年来文家的投资绰绰有余。”打开盒子,一叠叠银票之上压着一颗不起眼的珠子,匡衡将那枚珠子拿在手上继续说道,“这一颗,是辟邪珠,相传能避百毒,镇邪气,是我从南般巫王手里购得价值不低于这一叠银票现在一并交与你,就当是我对文家的谢礼。”
文敛看了眼他手上地辟邪珠,又向默立一边的贝先生看去一眼,慢慢低下头,摊开手来,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声音有些轻忽地说道:“你既有此意,早说早做多好,为什么要弄出那么多事。而发生了这么多事后,你以为,可以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吗?”
匡衡将辟邪珠放入盒中。“啪”地一声合上木盖。“我既不想再为他人做嫁衣。也不想接收别人地施舍之物所以除了这样做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地办法。”
文敛缓缓抬起头。眼也不眨地看着他。“那么你以为你出卖爷爷。暗算妩妩你做了这些后。我可以不追究。可以放过你?”
“我当氏地枷锁。你再来跟我算账。而做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一些你想知道地事。”
文敛听后神情起了一丝变化。旁边侍立地贝先生也向他看去一眼。
“我想知道地事?”文敛轻声重复。
“不错!”匡衡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比如谁能帮你解蛊毒。”
文敛微微一颤,眼睛倏忽睁大,定定地望着他。
贝先生闻言,慢慢低下了头。
文敛并没沉默多久,片刻后神色恢复自然,匡衡目光一凝,不作声地看着她。
“你这样说,是想让自己从事件中完全割裂开来吗?”文敛语气淡然只是,缩在袖子里地双手却慢慢紧握成拳,“你想逃脱干系而我,凭什么信你?”
“你没有其他选择。”匡衡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我做过的事我会承认,但不是我做的我也不会揽在自己身上。你说的那几件事,我最多是事先知道而已,而我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通知他人的必要。认真说起来,我也是被人利用,而我匡衡又岂能容人如此戏弄!我和他们本是各取所需,但既然别人不仁在先,又怎能怪我不义。”匡衡认真地看向文敛,语气略为轻松了些,“说到底,我这也只算是坐山观虎斗,或许能从中取利那要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了。”
一个人可以将背叛和与人勾结,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得不说这匡衡实在是个人物。他其实本不想告诉文敛真相,但今天文敛给他很大震撼,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而那伙人,确确实实也让他有些不高兴了。
文敛亦站起了身,定定看着匡衡问:“暗月教,或者是问道者?”
匡衡眉一挑,没想到文敛能知道问道者也参与了进来,“我只能告诉你,是问道者中的天命流,至于要怎样找到那些人,就只有靠你自己了。哦,详细地情况你可以问问贝先生,因为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来联系的。”
匡衡说完,将手中的盒子递向文敛,敛看也不看,转身走掉,在跨出大门时,转过头来语气异常平静地说道:“如果你还是认为,我依旧不够格令你拼全力相抗,那么,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这样说完便不再回头地向着大门外走去。匡衡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色越来越阴沉,刚才装出来的松懈笑意,此刻在脸上找不出一丝丝来。手中的盒子也慢慢变形。贝先生抬头看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安静站着不出声。
匡衡有些烦躁地又坐了下来,将那装着百万银票的盒子随手丢在桌上,眼神森冷地看向贝先生,阴沉问道:“那些人还没有消息吗?”
“是。”贝先生的语气还是万年一样地平静。匡衡听了越发烦躁,复又站起,来回踱着步子,“没想到一个黄毛丫头这样难对付。”脚步顿住抬眼直视前方,眼神阴鸷,“天命流那些人真是没用,光只会抓人偏又抓了人什么也问不出!如今文敛对我起心,不可能再从她口里套出什么东西来。”
贝先生静静听着,表现得很恭顺,却在匡衡再次转过身去时,眼底飞掠过一抹极深沉的情绪。
匡衡此时完全顾不上他,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他可以说是十年磨一剑,却眼看在快要成功时功亏一篑,个中滋味即便以他那样阴沉的性子也有些承受不住。这些年来,他隐忍着,以
奴地身份生活着在他看来,父亲那种对文家恭顺度就是家奴,而他就是从小被自己的爹地态度所影响,所以才对那个遥远陌生的文家异常排斥,想着总有一天要让手里经营地产业姓匡,而他也要摆脱文家的桎梏,自去闯一片天地来,并且,让曾经奴役过他匡家地人,也尝尝同样的滋味!
他今日请文敛过府主要有三个目的:一是看看这文氏最新一代地传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二是要想法扫除有可能的障碍,好方便行事;三来则是想凭文敛的力量稍稍牵制另一方的人他所说的坐观虎斗,不仅仅只是虚言欺诈。
可是一翻交锋下来,除了第一个目的达成外,除了看得明白得不能再明白文敛这个人外,另外两个,却是一点边也没沾到,还让对方彻底洞悉了自己地意图,对自己完全起了戒心,这样下去,以后的路就更困难重重难道他十年磨剑,还未试锋便剑折鞘中?
说到底,还是低估了文敛的能耐,尤其错估她在人事上的洞察力,那真是只有历经诸事,看破红尘的睿智老者才能拥有的他直接怀疑,文解明在这一方面是否能比得上自己的孙女。
走了几个来回后终于再次冷静下来,不到最后关头,胜负还很难说。匡衡沉思片刻,淡淡地向默然站立的贝先生看去,那人脸上平静到就算天塌了也不会变色地地步,他淡淡看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此人虽然跟在他身边多年,许多自己不方便出手的事都由他来做,然而对这个人,这么多年来,自己却并不了解,依旧看不透。
话说文敛出了大厅一路向大门外走去,走至靠近大门的地方时,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迭声的叫唤:“多多少爷你不要乱跑,前面是大门,老爷不让你出去的。”
文敛脚步微顿,从旁窜出一个小小地身影撞到了赫的身上。小家伙撞了人,结果却自己跌倒在地上,痛呼一声,可怜兮兮又带点好奇地看向文敛。
这是一个非常可爱地小男孩,七岁左右,粉嘟嘟、红扑扑的脸蛋,穿着金线描边地黑色小褂从那一针一线中,可看出做衣裳的人灌注了极浓地感情。
小男孩此时满脸委曲,却没有哭出来。文敛向他身后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快步向这边走来。
文敛向他淡淡一笑,转身要走,多多见这个小姐姐马上要走出大门的样子,忙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迈着小腿跑上几步抓住文敛的袖子不放。
文敛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低下头看着他多多其实有她腰高。
“姐姐,你就是今天爹爹请来的客人吗?你要走了吗?可不可以陪多多玩?”
许是家里难得来一个像文敛这样年纪小的客人,多多对这个马上就要走的姐姐很是不舍。文敛还未回答,那边丫鬟终于追了过来,一眼先看到多多抓住文敛的手,再仔细看去发现多多手不仅有些脏,衣服上也沾了不少灰土。脸色微变地走近,然后堆起笑容,蹲在多身边软语哄道:“多多少爷,客人要走了,如果让老爷看到少爷这样抓着客人不放,一定会生气的。还有,少爷的衣服弄脏了,夫人看到后就知道少爷又跌倒了。”
多多一听,松了抓文敛的手改向抓住那名丫鬟,皱着小小的眉头哀求道:“丽儿姐姐,你不要告诉娘好不好?你说多多没有跌倒好不好?”
多多皱眉的表情将丽儿逗笑,拉过多多给他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笑着说道:“那好,只要多多少爷跟我回去乖乖洗澡,我保证一个字都不说。”
一听洗澡二字,多多立时挣脱丽儿的手,躲到文敛的身后,伸出半个脑袋喊着:“我不洗澡,我不要洗澡。
丽儿笑容不见,头都要大了,少爷平时都很好说话,却偏偏对洗澡非常排斥,每次洗澡时都让夫人跟身边的丫鬟头痛一翻。她不得不放柔声音对着文敛身后的多多哄道:“乖少爷,洗一下就好,洗好了丽儿姐姐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不要,不要,不要。”多多头摇得像拨浪鼓,然后又自己觉得不对,补充一句,“要听故事,不洗澡。”
丽儿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故意扳起脸来,“多多少爷,你再不听话,我就告诉老爷了,老爷知道你不洗澡,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多多似乎很怕自己的爹,脖子缩了缩,小脸垮下来可是依旧躲在文敛身后不愿出来。
文敛看到这里,露出淡淡的笑容,将多多从自己身后拉出来,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喜欢洗澡?”
多多看着她,抿了抿嘴,然后小小声地说道:“洗了澡,就睡觉,不可以玩。”
丽儿在一边瞪大眼睛,这个问题她问过好几次,甚至连夫人也问过,可多多少爷就是不说,今天怎么对着一个陌生人说出了原因?
文敛微微点头,似乎对他的“苦衷”很理解,多多脸上一喜,大有找到知己的感觉。他不告诉丽儿姐姐,不告诉娘,就是因为知道说了娘还是会要他早早地洗了澡,早早地上床睡觉。
“多多是怕这样玩得不够,是吗?”
多多用力点头。
文敛淡淡一笑,“可是如果早早地睡,明天更早的起床,可以玩更久哦。天黑了不好玩,明天白天多多可以玩很多很多啊。”
多多眼睛一亮,这个一直困挠他的问题,今天让文敛一句话就解决了。他兴奋地扑向文敛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突然又“啊”的一声叫了起来,手忙脚乱地退开几步,从怀里掏出一块糕点,看看并没有被自己压坏,脸上灿敛的手里。
“姐姐,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云香糕,我给你吃哦。”一边笑着往回跑,一边不时回头对文敛挥手喊道,“姐姐,你要常来玩啊,多多等你哦。”
文敛直起身,向他一挥手,回以淡淡一笑,然后转身离开了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