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定乱肃清同盟会
第二天一早,虞摇与客栈里的走私商们聚在大厅里商讨事情,文敛和扶野他们慢悠悠下来,选了个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了,除了那围成一圈的人外,还有一二桌的隔远坐着,一边吃着客栈的点心,一边事不关己地时而聊几句时而往那边看一眼。小顺子给他们送上茶水与几碟子糕点,便又回来虞摇身边,临去时瞪了赫一眼。
扶野怔怔地看着那边,听了好一会儿不由感叹道:“他们私贩盐铁,逃避官税,居然这样大模大样地讨论,连避人都不避呐。”
今非注视那边,口气轻淡道:“这里位于两国交界,领权问题历来争论不休,至今无有定论,哪国建立政权或派兵驻守,另一边都不服,加之居住此地的百姓早已两国混同,通婚杂居谁也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青越人还是癸丘人,所以两国朝廷只好听之任之,谁也不过问定州之事,最终使这里成了无人管束的自由之地。因为在此处进行货物流通,不必向官府报备,市物交易全由商人自行定价,商人肆无忌惮谋取暴利,慢慢形成一个庞大的走私群体。进行禁止私贩的盐铁和军用物资,在这里交易起来,就和在其他地方卖萝卜白菜一样正常。
“不过三年前我国大败癸丘,似乎在条约里有将定州划入青越版图这一条,然而三年来,进行并无在处组建府政,更无驻军之意。虽有发下禁止走私的官方,天高皇帝远,谁又舍得将嘴里的肥肉吐出。况且禁令发下后,不见朝廷有任何举动,所以这些人小心收敛了一段时间后便故态复萌,再次肆无忌惮起来。
“除了走私,很多流民也借此来往两国,癸丘战败后,更多的癸丘民众举家迁往青越。我们还没到定州城里,否则去看了便知,那里是冒险者的天堂,三教九流,诸色物事,绝对是你们想不到的混杂。名为定州,却根本无半点安定样子。”
今非说完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文敛和扶野都听得很认真,扶野是因为原来不曾听到过这样的事,觉得新奇诧异,文敛却是在仔细对照她在醉颜阁看到的资料。依照楼送上的资料来看,今非说的并无多大出入,只是他们当中谁也不曾真的到过定州,光看资料听人讲述总会有些差距。
这样想着时,离他们较近的一桌客人开口道:“这位兄弟知道得很仔细啊,不过,看你们也是第一次来定州没去城里看过,定州城里的情形这些年下来,其实起了很大变化。”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身穿蓝色布衣,中等身材的人,旁边坐着的似乎是他的妻子。今非对他一抱拳问道:“在下今非,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还请告知。我家公子和小姐出来游玩,听说定州之名便来看看,阁下若能将城中详情相告,感激不尽。”
那人呵呵一笑,“兄弟客气了,我看贵府公子小姐气质不凡,不是普通人家。方才听兄弟所说有些缺漏之处所以忍不住插嘴,还请不要见怪才是。我叫卢犹,原本住在癸丘,现在搬到了定州住。这是我妻子,我们正是要到锦州去探亲。”卢犹与妻子相视一笑,再看向文敛这一桌,“正如今非兄弟所说,定州城内没有官府,也没有军队,但是却有一个同盟会。”
“同盟会?”今非和文敛都没听过,今非皱眉低语,文敛凝神细思。
卢犹点点头,脸上神情很是感激,“是啊,同盟会是一个自发组织,最初是走私得太猖獗,市面上的价格乱了套,流民也无人管束,天天都有打架流血甚至死人的事。后来不知道是谁先是联合了几个大商人双方约定了一些限制,比如价格不能抬得太高,不能随意打压其他的竞争对手,随着加入的人多了起来,最后整个定州的商人都要服从遵守里面的规定。与此同时,出钱修建房屋,让暂时无处可去的人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还会发给一定补贴,提供做工挣钱的机会,等到存够钱就能买一个居住证,到时无论是来青越还是想去癸丘的人,都可以找一个喜欢的地方安定下来。”说到这里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存的钱其实已经够到城里买一个居住证购置房屋生活了,可是定州如今越来越安定,又没有官府的管束,我不是很想离开。”
今非听完后问道:“你说的组织便是那个同盟会吗?”
“是的——其实并没有统一明确的称呼,只是我们大多喜欢把它叫做同盟会罢了。”
“那同盟会作主的人是谁?”扶野听了半天,对这个同盟会产生了好奇,不由微侧了身子问。
卢犹有些为难地想了想,最后对他摇头道:“我没听说有哪个人是会主的,也从不见同盟会发什么命令,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是已经商量好,然后大家都遵守各自做各自的事。我们一般的小老百姓也管不了那么多,能吃口饱饭有个安稳日子过就好,无论是谁做的我们都心里感激。”说着站起了身,他旁边的妻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就告辞了。”
今非和扶野都站了起来,今非对他一抱拳道:“多谢卢兄的一席话。”扶野也跟着道了谢。
卢犹笑着回礼道:“公子和今非兄弟客气了,几句话也没什么大不了。”再一点头领着妻子上楼收拾东西赶路了。
扶野坐下来,托着腮帮子沉吟:“定州的百姓与其他地方好像有些不一样啊。”
今非应道:“不错,定州没有官府管束,不必对当官之人折腰屈膝,比起那些一辈子生活在官府淫威之下的百姓,要活得有底气许多。”
“啊,这样说来,我对这个定州城真是好奇的不得了呢。小五,我们什么时候进城?”扶野看向文敛问道,却见文敛眼睛看着另外一边,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扶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边的人已经散了一大半,留下的几个端坐在虞摇下首,态度异常恭敬。
虞摇抱着昨天那只火红狐狸,眼神庸懒,神情似嗔还喜,偏偏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清贵疏远之气,总让人觉得面对是九天仙子而不敢有丝毫造次不敬。她方才随意几句话将在座之人的货物分配完毕,留下的这几人因情况有些特殊,所以要好好交待一翻。
摸着怀里的狐狸,目光飘向最右手边的人,含笑道:“申光正,你上次送来的米可有不少发了霉啊,对方很不高兴。你知道我之所以挑了你的货物,就是看你的米要比别人好上一点,可是若是发了霉,再好的米也吃不了了,你说是吗?”
申光正抹了把额上虚汗,声音有些惶恐,“那次遇上大雨,装货的船吃了水,一时没有发觉,所以才导致有几袋米生霉。摇老板放心,此次在码头卸货时我全部检查了一遍,绝对没有问题。”
虞摇笑容不改,语气也很愉悦,点头道:“嗯,既然如此,便将米价降三成,作为上次陪罪之用吧。”
申光正脸色发白,“摇老板,我雇船从宓江直下,到定州的木兰码头又停靠了将近半个月,花费巨大,已经没有多少钱赚了,再降三成,我——我就血本无归了啊。”
“血本无归?申光正,你当我不知你的货源是哪来的?”虞摇脸上笑意不减,只是转冷了些,“挤垮几家米行再低价收购,即便不运到定州来也至少有三成利润,我只减你三成剩下二成补你这次花费还有余,没有让你真正蚀本已是看在多年合作份上,你若还不知足,想取代你的大有人在——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申光正冷汗愈多,虽然肉痛得不得了,还是要堆起满脸笑容,“摇老板既然如此说,三成——就三成吧。”那一咬牙说出口,真正比割他肉还痛,然而如果得罪眼前之人,被收回资格,那才是真正的血本无归。
虞摇听了也没什么别的表示,径自看向下一个人道:“铁金全,你这次送来的货全收了,下次加二成吧。”
铁金全闻言狂喜,忙点头应道:“是,多谢摇老板提携。”
申光正一脸忌妒地看向他,另外一人却无甚表情。扶野认出是昨天一句话便让众商客噤声之人,他坐得离虞摇最近,虞摇对他说话的语气也似乎比对其他人慎重一些,“贝先生,你上次说的条件对方已经同意,但是需要先看到你们的诚意。另外,我要提价。”
贝先生略一点头,“敝主上已嘱咐在下,摇老板所有要求,一律答应。不知摇老板想加多少?”
“嗯,一成便好。给你家主子带句话,最近风声紧,小心为妙。”虞摇淡然说完,已经站起了身。
那三人赶紧站了起来,贝先生朝她一躬身道:“贝某代主上谢过摇老板。”
虞摇淡笑看他一眼,向另外两人含笑点头,转身向文敛等人走过去。
第二十四章 美人斗气狐狸惊
那高髻云袖的女子款款走来,怀中抱着一只火红狐狸,如画中仙子走出画卷,眉如远山,眼若秋波,丹唇未启而笑,粉面含春带喜。
扶野和今非赶紧站起来让座,妩妩挨着文敛坐着点心吃得津津有味,虞摇过来时只抽空瞄了她一眼,确定无恶意后便继续埋头对付那一碟文敛放到她面前的糕点。至于赫,端坐椅上,身不动,眼不抬,今天连那只狐狸也没多看一眼了。
虞摇走地很慢,一步步地走来,其实是在摧动“天光云影”,并且此次未再大范围而是专门针对着赫展开。然而直到她走到桌边坐在他对面了,赫还是眼睛都没多动一下。虞摇脸上维持着完美的笑容,心里早木头冰块怪物的将赫骂了个遍。要知自她武功大成以来,从来还未有人能在她全力摧动“天光云影”还能保持全然清醒,更别提她还有着如此好的外在条件。虽然,无动于衷的不止是赫一人,还有文敛与妩妩未受她影响,但不知为何,她就是对赫特别生气恼怒。
虞摇坐下后,文敛静静看着她,等她开口。努力不去看那一张比石头还硬比冰块还冷的脸,虞摇对着文敛展露一笑,“文敛小姐昨晚住得还习惯吧?”
“还好,多谢摇老板关心。”淡淡的语气。
死小孩,一点都不可爱,怪不得身边的人也是木头。不自觉加重了些指间力道,小狐狸发生一声惨叫。虞摇看也不看地对着它的头用力敲下,以示警告,若无其事地与文敛继续聊天说笑,“文小姐莫要跟我客气,我虚长你几岁,不若你喊我虞摇姐姐,我喊你妹妹如何?哦,不知妹妹闺名是哪一个字?”
“小字敛。”不怎么热络。
“敛妹妹。”虞摇悠然一笑,假装没看到文敛瞬间的僵硬,抚着怀里的狐狸,笑容里有些过度的热情,“我们也这么熟了,敛妹妹该介绍一下另外几位朋友吧。”
文敛看着她淡淡一笑,虞摇的笑容微滞,她怎么觉得那双眼睛里似乎含着些什么其他的东西。文敛的介绍简单干脆,手也不抬只拿眼睛一看,“扶野,今非,妩妩,赫。”
一溜儿名字报下来,前两人对她点头,扶野还报以一笑,妩妩从碟子里抬起头,瞄了她一眼后继续埋下头,赫么,不动如山依旧。
哼哼,她记住了。抓下的狐狸又叫了几声,引得扶野连连看去。虞摇望着文敛微笑道:“可巧了,不久前敛妹妹的祖父也在这里住过,我对文老爷子也是慕名已久,那时却正好有事外出,居然缘悭一面,生生错过,今日见到妹妹,也算了了我的心愿,敛妹妹有乃祖之风啊。”
一直淡然宁静的文敛,听到虞摇提及爷爷之时,看着她的神情不由微微变了,眼神幽深起来。虞摇假装未发觉她的异样,还是轻轻浅浅地笑,只是心里不免升起一丝凛然。这文家小姐,和她先前想的有些不同呢。
文敛倒了一杯茶递到吃完糕点的妩妩手中,再看向虞摇轻声问道:“虞摇姐姐,认识我爷爷?”
虞摇抿嘴一笑,“当然认识,不仅认识我们还有生意上的往来。”文敛疑惑地向她看去,据她所知,这虞摇出道才五年,而爷爷自十年前闭门不出后,虽说对手下的生意往来管制降低,但各地的账目还是很清楚的,定州无需交税利润比其他地方稍高,然而,不曾参与私贩朝廷明令禁止之物,那虞摇所说的生意是指什么?虞摇拂过耳边的头发,眼中带笑地看着文敛,“文老爷子人虽不在定州,但他留在定州的人和我合作的很愉快呢,刚才的贝先生算起来也是文老爷子的旧属。”转头四顾,“咦?人已经走了吗?”
“旧属?”文敛定定看着她。
虞摇笑了笑,一副谈论天气的口吻,“是啊,那匡衡是文老爷子当年留在此处的负责人之一匡举严的儿子,贝先生是当时一个管事。后来么,匡衡接了自己父亲的位置,再后来,他说文家主子已经年老体弱无力管理偌大一个产业,所以往后的事由他们作主便可。这也就是两三年前的事,我还听说当时另外一个负责人和一些管事不同意,也不知他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反正现在是他作主。当时听说文老爷子来,我还以为是正式办交接呢。”末了,略显诧异地问文敛,“怎么,居然不是么?”
文敛深深看着她,眼里神情一时有些复杂,她早知道爷爷那样放任不管早晚要出事,也料到有人不会一辈子忠心,却没想到事情发生了两三年爷爷居然还不知情,那只能说明,有更多的人在叛变欺瞒——而定州之行,就是一个陷阱!
可是她依旧有些难以相信,爷爷那样睿智的一个人,如何会困在临江十年不出,如何属下叛变而毫不知情,让半生积攒的事业错漏百出,又如此轻易被人掳了去。以她了解到的爷爷,不该如此被动好欺!
或许到达她手里的资料早已是被人加工过的了,她在一无所知地情况下踏进定州,也许会像爷爷一样是踏进一个陷阱,虽然她并不怕,到时纠缠起来却要费去不少时日,而爷爷的处境或许会变得更加糟糕。所以,看着眼前言笑宴宴的女子,她还是感激的。文敛对虞摇点头,说了句:“谢谢。”
虞摇神情一变,既而一笑不语,然后眼睛直直地盯着赫。以她此时略显沉重的心情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虞摇身怀能惑人心智的武功,想来以前总是无往不利的,却在赫身上吃了大亏,总有些不甘吧。不过,虽然感激她的提醒,却也不会拿赫为作交换。遂对着虞摇笑道:“虞摇姐姐,赫很笨,不太懂人情世故,所以不会欣赏虞摇姐姐的美丽,姐姐就不要怪他了吧。”
虞摇瞪了那个自始至终如木头一样坐着人一眼,口里犹自忿忿然道:“他拿我跟狐狸比,分明是故意的。”
文敛没想到她还在对昨天赫说的那句话耿耿于怀,忍不住叹气道:“赫的眼光跟常人不同,你问扶野便知。况且,赫那句话,也并不表示他认为你不好看。”
“是啊,他从来都认为狗熊比小白兔可爱。”扶野在一旁帮腔。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问问他,这只红毛狐狸到底好在哪里?”虞摇将小狐狸一把从怀里扯出放在桌上,也不顾小狐狸如何挣扎。
扶野觉得这世界变化快,他一时适应不过。才是清华如遥不可及的仙子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胡搅蛮缠的孩子,他看到眼前有个完美的人影慢慢破碎消失于无形。本来一边站着的落姐儿与小顺子两人,早已闪得老远,落姐儿捂住脸不忍看到老板此时的形象。
赫终于有了点动作,他抬眼向那只狐狸看去。虞摇见他第一眼居然还是只看小狐狸,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手一伸指着他,“你、你、你——”
由于她手里还抓着小狐狸,所以手一伸出去时便把小狐狸也送到了赫的面前。赫对她要说什么全没在听,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只毛色鲜亮的狐狸。
文敛见她火气有继续上升之势,赶紧趁她暴发前提醒了句:“你确定要赫告诉你那只狐狸好在哪里?”
虞摇愣了愣,这才注意到小狐狸挣扎地厉害,拼死命地要逃跑。稍稍平息了怒气看向赫的眼睛,呆了呆,然后闪电般将手收了回来,犹觉不妥,将小狐狸死死抱在怀里。因为她看明白了,赫望着小狐狸的眼神——那是赤裸裸地看猎物,不,是看着即将吞进肚里的食物的眼神。她瞪大眼睛看着赫,又惊又怒,“你,你是想吃了它?!”
赫先是有些不满地看了她怀里的小狐狸一眼,然后以极冷淡的眼神向她扫去,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不吃他干嘛看看那只狐狸?
虞摇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文敛拍拍手站起来,走到发呆地虞摇身边,淡淡笑道:“虞摇姐姐这下信了?赫说好的东西很简单,可以吃就行。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我走了。”然后也不管她如何反应,对着扶野交待,“我去去就回,你们留在客栈吧。”说完便领着赫妩走了出去。
落姐儿与小顺子走到虞摇身边,小心唤了声:“老板?”
虞摇不看他们,对着赫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这么漂亮的小狐狸,居然想吃了它!野蛮人!”
其余几人听了皆不以为然地看向她,刚才对那狐狸厌弃的也不知是谁。
第二十五章 纵是身服心不服
文敛来到一处林子,站稳身形后往四下里看去,微微皱起眉,口中淡然道:“怎么,还要我请你们出来?”
话音才落,夙渊从一株树上跳了下来,然后“刷刷刷”连响,几十个人分别从树上,地下,灌木丛里,石块后面,纷纷现身。夙渊走到文敛面前,神情有些尴尬。在他之后,一个神情高傲冷漠的女子,一身劲装,背插双剑,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
其余人围在四周,看她的眼神带点好奇,然更多的是一种不以为然。文敛心下雪亮,本来她根本不在意别人对她看法如何,但如果这些人因着对她的不服而延误救爷爷的时间,却是她所不能允许的。冷冷地看了夙渊一眼,转身就走。
夙渊一急,以为文敛生气,赶紧追上前来请罪:“小姐息怒,全是属下之过,属下任凭小姐处罚。”说着便要跪下去。
文敛淡然道:“你这一跪,是要我担一个恶主的名头么?”夙渊矮下一半的身形顿住,不解地看向她。文敛淡淡地向人群扫去一眼,在那女子身子稍稍顿了一下,“如果你们对爷爷的忠心仅止于此,我又何必在你们身上浪费时间。”
夙渊更不解,那女子却沉不住气,怒了,“你什么意思?我们对主人自然忠心不二,你虽是主人孙女,又岂能以身份压人,胡说八道!”
“夙清!”夙渊回头喝止,这丫头在他们那一群孤儿中最是心高气傲,除了主人谁也不服,即便是他这个头也时常被她顶撞。这次就是听他说主人的孙女要来代主人这位,接管他们,所以心里不服,说一个不会武的小姑娘怎能代替主人的位置,非要在见面时刁难一下,说要她凭自己的本事发现他们的存在。他知道小姐身边有那样两个人在,这些小把戏哪里会真的难住小姐,之所以不反对,就是想挫挫夙清的傲气,让她肯对小姐低头服软。他的算计本来很好,结果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夙清的好强,也错算了文敛的反应。
夙清被他一喝,虽然不服却也住了嘴,毕竟夙渊还是她的头。夙渊担心地看向文敛,他与文敛接触过,知道她不是个普通的十三岁孩子,却见文敛并无任何恼色,只是表情淡然地看着夙清。
他看不透文敛,不知她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小姐,夙清她向来如此,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文敛转过眼,看着他,“你们不服,要试探于我,你以为我在为此气恼?”
夙渊不知如何回答,夙清却冷冷地哼了一声。文敛转过身去,平静地看着夙清,轻叹口气,“突然间要奉一个孩子为主,是人都会不服。”夙清微震,慢慢抬头看向她,文敛却是轻轻摇头,四下里看去,眼睛里流露出一点点失望,久经考验的人居然有些不敢直视那样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去,“但我以为你们应该至少知道何事为重,即便心里不服也可在以后的相处中慢慢观察,再来决定自己的态度,如果最终无法认同,自行离去便是。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找到失踪的爷爷,尽快将他救出来,就算我无能,但你们可以我的名义调动许多人手,我发出的命令你们觉得没有意义,也可自行想方设法进行营救。而不是,在此玩这些无聊的把戏。”所有的人都在她的话声中垂下了头,静默无语,夙清也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文敛语气低下去,不再看那些人而是望着远方的天空,“我赶来这里,已经浪费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我以为你们可以为我弥补这段时间。现在看来——”文敛再次叹息,收回目光转身往回走去。
“属下知错,小姐恕罪。”后面先是一阵兵器撞击声,然后是一片整齐的声音请罪声响起。
文敛站住并不回头,“我不在乎你们是不是要奉我为主,我只希望,你们能帮我快点找到爷爷。如果能做到这一点,我很感激。”
“夙清莽撞,请小姐看在主人的面子上原谅夙清。”女子伏在地方,握紧拳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只是声音听得出有些艰涩。
“你们起来吧,我不喜欢有人跪着。如果一个人,需要别人不断地给他下跪才能找到自信和满足,那么只能证明他的人生很失败。相反,如果是发自内心的敬服,根本不需形之言行。”文敛慢慢回转身来,眼神安详宁定,“我说过,不在乎你们对我的态度如何,只要你们在寻找爷爷的事情上尽心尽力,你们便无愧于对爷爷的忠心。”
众人呆呆地看着她,还是夙渊领先站起来他们才一一起身。此时再看向文敛的眼神便与方才全然不同了,他们大多是孤儿出身,从小见惯稍有财势的人恃强凌弱之事,身为穷苦弱势一方的人,只能卑躬屈膝以换来不被欺凌或欺凌得不那么过份。那些大老爷们喜欢看人跪在地上哀求,喜欢鞭打匍匐在脚下的人,那会让他们得到莫大的满足。他们早已习惯这人世间强者站着生,弱者跪着死的事实,可是今天却有一个人来说,无论是被人跪还是跪人,都是不好的、失败的人生。而说这些话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
这些人中,又以夙清的心情最为复杂,她方才的一跪其实只是暂时地妥协,她虽气傲好强,也不是自以为是的蠢人。文敛的话很对,她不能因为对文敛不满而耽误救主人的事情,她不服一个小她八岁的孩子,等找到主人之后自不必再听令于一个孩子。可就是这个她认为养在深闺不识世间苦难的千金小姐,以那样平静的声音说出一句又一句让她震撼的话。这些话,不是像主人那样历经沧桑,看淡世情,不是久经磨练是说不出来的,可是眼前之人,只有十三岁啊。
夙清缓缓向那个女孩看去,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文敛见目的达到,便也不再管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她方才说的全是真,只要他们肯配合寻找爷爷,她才不在乎他们是否会认同她对她心服。
见似乎不再有人反对,便直接对夙渊说道:“当晚入住的十七名客人,我希望你能找到并进行监视。就算他们没有参与,多少也能找出一些线索。”
“是,这些属下已经在做,目前还未发现任何异状。”
文敛满意地点点头,“你让他们将这段时间里目标人物所做的一切,包括日常琐事,全都详细记录清楚报上来。另外,你派人去监视定州城的匡衡,尤其他与什么人接触过一定要调查清楚。”
“是。”
“然后剩下的人,我要你们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寻着爷爷的痕迹进行追踪。”
夙清一惊,“你知道主人在什么地方?”
文敛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找到爷爷曾经停留过的地方。”
夙清不信,其他人也都不解地看着她。文敛不说话,凝神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声音。夙清皱起眉头,她才觉得文敛没有想像中的无用,下的命令也不是胡来,现在却又觉得她故弄玄虚。在众人不解,夙清不快的当口,忽然一阵长长的狼嗥声从远处传来,众人正当惊疑不决时,蓦然两声狼啸就在身边响起,一低沉,一清扬,声音直透云际,让人忍不住战栗。在场之人眼睛齐刷刷向文敛所在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文敛放下掩住耳朵的双手,而她身旁刚才发出啸声的两人,此时一脸什么也没发生的表情。
夙清武功也不弱,闻啸声知强弱,那两个人的武功远远在她之上,看看冷漠的少年,再看看一脸纯真的少女,她脸上全是震惊。
然后在众人处于震惊情绪中还未回过神来时,忽见一道白色影子闪电般朝着文敛所在的位置扑去。夙渊最先反应过来,却也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小心!”
文敛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是张开双手,于是接下众人又看到了一幕让他们大跤眼镜的画面:白色的影子在文敛面前生生止住身形,文敛扑上去亲热地抱着。而他们这才看清,那团白色的闪电原来是一匹有半人高的雪白的狼。
第二十六章 白狼再现助文敛
“好了白狼,不要再撒娇了,我有事要你做。”文敛搂着白狼的脖子拍了拍,语气轻柔地说道。
白狼用它巨大的脑袋在文敛身上蹭了蹭,念念不舍地退了开来,自离开临江后,它因为不能顺便现身于人前,便一直在深山里远远地跟着文敛,此时终于得见文敛,自然想在她身边赖久一点。
文敛好笑地看着白狼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模样,伸手抚着它头上毛发,向那群目瞪口呆的人看去,说道:“白狼嗅觉灵敏,熟悉爷爷的气味,你们跟着它,即便找不到爷爷的藏身处,也能找到爷爷曾经停留的地方。”白狼小时候在文府待过一段时间,对文解明自然熟悉。
夙渊等人还是愣愣的,直过了一会儿,夙清才重拾心神,看着文敛怀疑地问了句:“主人失踪已有二十多天,即便有气味留下也很微弱了吧,靠一头狼便能找到?”
其余之人也以怀疑的目光看向白狼,虽然方才白狼出现的速度惊人,然而单靠气味寻人,这——有些不太现实吧。
感受到那样的目光,白狼似乎认为被轻视了,低吼一声,狼眼顿时如钢锥般扫向眼前人群。夙清等人全都一惊,尤其见一头猛兽身边站着个柔弱的女孩脸上挂着轻浅笑容,那画面太有冲击力了,一阵接一阵的惊异情绪往上涌。文敛冲着白狼一笑,轻声说道:“白狼,刚才这些人故意躲着不出来,你去找到他们藏在哪里。”说完拍拍白狼的头。
白狼看她一眼,然后迈开步子走到众人之前,用那双幽冷锐利的眼睛扫过在场所有人,一一自他们向前走过,不时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了,却在白狼靠近自己身边时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没有晃动身形后退,夙渊和夙清虽然表现地比其他人好,却也是心里震恐犹疑,不知这头巨大的白狼要做什么。
在所有人面前绕过一圈后,白狼忽然跳起,纵身上了旁边的一株大树,发出一声狼嗥。在底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几个跳跃到了一块大石之上,同样引吭长啸。如是,每找出一人藏身之所在,便以狼啸声示意,夙渊等人早已脸色发白,不能正常思考了。光看白狼腾挪跳跃之势,其势若虹,来如闪电,去似奔雷,他们当中有几人能做到?!更何况白狼每一停留处都是方才他们的藏身所在,要知他们这些人,是类似于死士的存在,隐匿身形正是所擅长之事,之前为文敛喝破形踪,但她却没有具体找出每个人的所在,并没有像这头狼一样,精确地找出他们的所在!
众人还当震惊呆愣时,忽见白狼腾身过来往其中一人扑去。夙渊脸色大变,就要扑过去相救,却被一人拦住,他回头一看,抓住他双手的正是文敛身边那个冰冷的少年。全力运功挣扎却撼不动分毫,焦急地向文敛看去,希望她能出声喝止,却只看到文敛安立一边静静观望场内之状,眉头微皱。“小姐!”他急喝。
“啊!”耳边响起一阵惊呼,疾转头看去,满腔焦虑不安顿化做惊愕。
只见白狼扑上去并无撕咬,而是挥爪甩身,逼得那人逃脱不出只得在一个极狭小的范围内相抗。那人叫从尺,在他们中武功算中上,会使土遁术,此时却被一头畜牲逼得全无招架之力。眼见白狼一爪拍来,避无可避,不少发出惊呼甚至有人取出兵器就要上去相助,危急关头,从尺想也不想,遁入土里逃匿。白狼跳前几步,抬起狼首,发出一声长啸。从尺在一株树后现出身形,惊疑不定地向白狼看去,白狼却是骄傲地仰着头,看也不再看他,走到文敛身前邀功去了。
文敛大方地夸奖它一下,用手为白狼顺理身上雪白的毛发,白狼舒服地躺在了她的脚下,文敛不说话,看向从尺。
从尺缓缓走了过来,眼睛盯在白狼身上移不开,走到夙渊身边停下,然后看了文敛一眼,低下头道:“我方才躲藏之地,正是那里。”
在场之人听了,除文敛三人表情依旧外,其余人都是神情复杂,从尺藏身泥土之下,白狼逼着他再次躲入原来的地方,单论这心智,再加上白狼表现出来的实力,这还哪里是狼啊,简直是披着狼皮的武林高高手啊。身边的宠物已如此厉害,那——
众人不约而同向文敛看去,心中对文敛的定位再起波澜——眼前的这位小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
文敛对众人的注视泰然自若,耸肩微微一笑,“现在你们信白狼可以找到爷爷可能藏身的地方了吧。”
夙渊叹息一声,“小姐有神鬼莫测之能,我等眼光短浅,竟对小姐无礼,即便主人不怪罪,属下等也无颜去见主人了。”
文敛淡然一笑看向他,“敢不敢见爷爷,也要先找到他老人家再说。我要跟你说的现下都已说完,你们各自去办事吧。”
说着俯在白狼身边,先是交待一翻,再搂了搂它的脖子给予安慰,然后起身领着赫与妩妩便要离开。
一直沉默着的夙清跨前几步叫住她:“小姐。”文敛回头,夙清认真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小姐将事情安排妥当了,自己身边应该留下一个人。”
“夙清说得是,”夙渊也上前一步说道,“往后我们与小姐联系,总要有个相熟的人才好。”
他们是担心文敛初涉江湖,身边两个人虽然本领高强却似不懂与人打交道周旋,况且既然已经认可这个主子,做属下的也应当在身边随侍才是。文敛却是摇头,“你们不用跟在我身边,有事我自会联系你们,我会立刻动身去定州,到时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不要在此浪费时间了。”
文敛话说完,对妩妩一笑,也不见如何起势,众人只觉一阵风忽起,眼前已失去那三人的踪影。文敛这样不说一声便走,让一干留下的人再次见识了这位小姐的怪异。夙渊苦笑,这位小姐今日给他造成的惊奇,比他过去的二十余年加起来还要多。
夙清怔怔对着文敛消失的方向出神,好半晌眼神有些呆滞地看向夙渊问:“主人曾说过小姐有两名护卫,就是那两个人吗?”
夙渊知道她被赫妩两人片刻展示的实力震住,他是因昨晚早已见识到所以不再受冲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慎重,“阿清,小姐绝非常人,不然主人不会让只有十三岁的小姐来接任他的位置,我们既然忠于主人,也该相信主人指定的小姐。”
回想起文敛刚才的话,夙清张了张嘴,最终不说一字慢慢低下头去。
第二十七章 兄弟成仇情转恨
扶野正在房里等文敛回来,窗外闪过一条人影。
“什么人?”扶野大喝一声追了出去。
今非在他隔壁,听到声音亦推开窗尾随而去。
扶野追着那人觉得有些眼熟,那人轻功不弱,几下功夫三人已经离客栈有一段距离了。扶野渐渐迫近,那人偶尔一回首——
“秋长老?!”扶野惊呼出声。
终于在竹林深处前方的人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扶野飞近,青袍白须,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癯,神情严肃,目光中流露出一股说不尽的复杂晦涩之意。扶野脸上难掩震惊,呆呆看着他,呆呆地喊道:“秋长老,秋长老——”连唤两声后,眼睛才似活转过来,神情转为激动,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现。
秋慎行默默注视着他,喟然一叹,“少主,我总算找到你了。”
扶野一个箭步走向前去,抓起秋慎行的双手,激动道:“秋长老,我爹呢?你一直跟在我爹身边,现在你在这里,我爹呢?”
秋慎行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望着激动不能自已的扶野,神情变了又变,最终还是一叹道:“几个月不见,少主的功力见长了。”
扶野一愣,低头一看忙松开手退了几步,“对不起,秋长老,我太心急了。”
秋慎行若无其事将淤青的手拢在袖子里,“少主,我来找你便是让你去救大首领。”
“秋长老,你知道我爹在哪里!”扶野猛抬头,乍然听到这句话,心里涌现一阵狂喜。
秋慎行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大首领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怀匕。”
“怀匕?”看到扶野眼里透出疑惑,秋慎行心底滑过一丝叹息,少主经历数月逃亡还是跟以前一样,脸上却没有表露任何神色,解释道:“怀匕是癸丘国北方的一座城市,离此地有七百里。我接到消息,大首领在十天前曾在怀匕城出现过,此后又是没有半点消息。我本来要去怀匕城亲自查探,只是后来听到少主正往此处来的消息就留在了这里等候——少主是知道大首领在癸丘国出现,所以一路追寻至此吗?”
扶野听完脸色有些发红的垂下了头,不敢开口,秋慎行看他神色也明白大半。这个少主是他看着长大又怎会不了解,之所以那样问不过是想激起少主的愧疚,让他在寻找大首领的时候能有更好的表现罢了。另外,少主身边跟着来的那人,听传来的消息说,似乎是少主收下的仆人,他们还没有查出他的身份来历。
今非见秋慎行以一种防备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也只安静站着,没什么表示。扶野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向秋慎行:“秋长老,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谷里突然不见了许多人,爹也不见了,风叔叔什么也不告诉我,最后有人要我逃出来。可是究竟发生什么事,我到现在还不了解!”
“嘿,你还叫他叔叔!”秋慎行一声冷笑,眼里满是愤恨之色,扶野脸色蓦然一白,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秋慎行冷冷看向一直沉默的今非,不发一语,意思很明显。
扶野明白过来,忙道:“秋长老,今非是我的朋友,这些事情让他知道也无妨。”
“扶野少主,你还以为这是以前在谷里么?”
“我……”扶野还想要解释什么,今非却嘿然一笑,转身一语不发地走掉了。扶野想叫他回来,张张嘴,终究是没有喊出口。微垂着头,语气有些低沉地问,“秋长老,现在你可以说了么?”
秋慎行看了眼今非离去的背影,再收回目光注视着扶野,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大首领那次闭关,我跟在身边伺候一日三餐。那一次,大首领进行地很艰难,正值突破的关键时刻,我记得很清楚,闾丘风闯了进来。”
盘膝于地的男子正在运功冲破最后的障碍,身上散发着层层雾气。一边追随多年的老属下心里也在为主上欢喜,主上天纵奇才,四十五岁便练到神功第十层,如今隐隐有突破到达前所未有之第十一层的趋势,一旦成功便是真正的无敌于天下。他看着那个英伟如神的男子,心里涌现出一阵阵的骄傲。
正在此时,洞口忽然出现一人,他心里大惊,这人出现之前他居然一点脚步声也没听到,这里是主上闭关修练的禁地,一般弟子属众靠近都不允,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直闯入洞来!
那人自阴暗处走了出来。
“二首领!”
同样丰神俊朗,样貌英挺,却更年轻几岁的男子站定,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眼神平静温和,谁也不会想到他接下来会做的事。
一直闭目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亦是无惊无波,看着突然站在眼前不该出现的人,似乎早已料到,眼神平静至极,连语气也跟平常向最好的兄弟打招呼一样无异,“二弟,你还是要这样做么?”
闾丘风苦涩一笑,“是大哥在一意孤行吧?”
“这首领之位对你来说便如此重要?”
“大哥应当了解。”
“你以为能胜我?”
“不试怎知。”
“……你会后悔。”
“不,我不会。”说到最后竟是灿然一笑。
秋慎行越听越心惊,“大首领?”
扶向天淡淡向他看过来,转首注视那笑容温暖的人,“他是无关者。”
“我自是只要你一人而已。”
“大首领!”秋慎行脸露震恐,情急下便要与那人拼命以卫主上安危,纵是不敌身死也心甘情愿。
扶向天却闭眼不再看他,“你若还当我是大首领,马上离开,带着所有你能带上的人,离开神缺谷。”
“属下誓死追随主上,永不背弃!”说时恶狠狠瞪着闾丘风。
那人却浑不在意地温言轻笑,劝说道:“秋长老,你还是听大哥的话,离开这里罢。”
“恶贼,你胆敢背上!”秋慎行运起全身功力,就要拼死一搏。
“秋慎行!”扶向天睁目一喝,“我还没死,你要抗命吗?”
秋慎行身躯巨震,满心不甘,“大首领!”
扶向天再次闭上眼睛,语气亦恢复平静,“你去吧。”
“别无他法之下,我只能带着几个亲近弟子离开,但我并未走远,留在附近打探消息。然而谷里似乎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样消息传出。这样过了几天,我派手下的弟子悄悄潜回谷中,才得知大首领下落不明,闾丘风代牚权执,我不放心少主,便让人传话告诉少主离开谷中。之后本欲与少主会合,却遭到闾丘风派出的人追杀。”
随着秋慎行的讲述,扶野的双拳越握越紧,牙关紧咬,脸上恨色再也掩饰不住。而秋慎行说到后来,语气也无法控制地激愤起来,“闾丘风一面封锁大首领失踪的消息,一面派人追杀我等,他尤其不会放过少主,只有少主身死,他才能坐稳大首领的位置!”
“秋长老,你说十天前爹在怀匕城出现过,那就是说,爹——肯定还活着!”扶野咬着牙一字一句问,身形微微颤抖,那是控制不住的怒意。
“那天在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大首领外就只有闾丘风知晓。凭闾丘风之能非大首领之敌,只是当时首领正处练功关键时刻,能有多少战力无人得知——可是即便如此,姓闾丘的恶贼想杀大首领也不是那么简单!”秋慎行最后一句话声震层林,惊得旁边栖息的鸟儿振翅高飞,他神情端重地看着脸色发白的扶野,句句如阵雷般响在扶野耳边,“少主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找回首领,铲除叛逆,全交给少主了。”
“闾丘风,闾丘风!闾丘风——”扶野放声大喊,种种复杂的感情——无论是过往的亲近温暖还是之后的怀疑失望,直至此刻的愤怒仇恨,都在那三声叫唤大喊中冲破胸臆,最后汇聚成一股不甘与深沉的哀痛直破云霄。
第二十八章 纵是笑闹心也伤
客栈里,文敛到扶野房里转了一圈后来到二楼的栏杆处,望着那悬坐高处的女子。云袖逶迤于地的女子,轻抚着怀里的红毛狐狸,不看楼下众生,不看身边之人,眼底吟着浅笑,似乎只看着那只小狐狸。
文敛淡然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一笑而过。
“你好奇怪,身边的人突然不见问一下都不愿吗?”
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一个慵懒中带点赌气的声音。文敛回过身,看着那拿眼瞪她无限妖娆的女子,笑了笑,“要走要留他自有决断,终究是要走,我何必问?何用问?”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女子微微眯起眼,还是风情无限样子,把楼下一干人等看得心荡神迷。
文敛向楼下看去,微微一叹,“去了哪里有什么重要,一个人总有自己要去的地方。”
“你不担心他,他那样单纯的人,离了你身边只怕会被人连皮带骨头吃了。”虞摇说着一指点唇,作出恍悟的样子,“哦,说不定就是跟着去的那个叫今非的人,老江湖对莽少年,一路同行令人期待啊。”语气明显嘲弄唯恐天下不乱。
文敛看着她的眼里有淡淡的无奈,她本不想理,可这女子总算帮过她,更重要的是,她并不讨厌她,遂点点头道:“今非既然跟去,我就更不必担心什么了。”
“你故意气我!”虞摇作出怒色,看到文敛只是一径浅笑,陡然便失了兴致,“有个老头到他窗口一晃,明显引人出去的样子,他便直直跳出了窗,跟着人家跑了。”说着斜睨文敛,大有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也不过如此的意思,末了那视线再往赫身上溜了一圈,再收回来,一脸云淡风轻的继续给小狐狸抓毛。
“这样啊,多谢相告。”不甚在意地应一声便要走。
虞摇终于忍不住,姿态曼妙地纵身跳下栏杆,抱着小狐狸站在文敛面前,怒气冲冲地看着她。文敛好脾气地问道:“虞摇姐姐有事?”
“哪有你这样的小姑娘,一点都不可爱,喏,她都比你——”虞摇一手抱狐狸,一手指向文敛就要拉过她身边的妩妩以作证明,哪知手指还没触上对方的衣角,也不见如何起势,妩妩已经躲到文敛身后,还一脸戒备地看着她。虞摇手指悬在半空,愣愣地将话说完,“……可爱多了。”
“妩妩不爱人碰。”文敛在一边一脸平静地解释。
这真真是火上浇油,虞摇额上隐现青筋,手下的狐狸又开始“吱吱”叫,而她,也爆发了,可是不能在楼下那么多人面前破坏了她摇老板的美好形象,而且就算她不在意,那握着拳头嘴里喃喃喊着什么拿眼瞪她的两人,事后一定不会放了她,一指指向赫,看着文敛压低了声音强硬道:“我向你借一个人你借是不借?!”
意图如此明确,还好楼下的声音大听不到她说的话,要不然她一妙龄女子开口借男人,五年来在外人心目中树立的无限美好不可侵犯的形象便要轰然倒塌了。楼下的落姐儿看自家老板拦着文敛时已知大事不好,这下虽然听不见说得是什么,但看她手指那冰冷少年,心里直呼:完了,老板的形象。
面对人说要向你借人的惊人之语,文敛还真是愣了一下,直直看入虞摇的眼睛,发现里面的认真后,收了笑,亦认真道:“姐姐要借谁自当问谁,何以说是向文敛借人?”
“他不是听你的吗?你开口应允不就成了。”脸色一沉,口气不善起来,“还是你不愿意?”
文敛听了心里微微有些不快,脸上的表情便又淡了些,“我从来不会轻易为他人作主,更不会无端为人下决定,尤其是他们。你想对赫做什么,问他便是,我不干涉。”虞摇听出了文敛的不快,所以神色有些怔然,忘了自己是要生气的。文敛淡然看她一眼,轻声道,“就算你把赫找去,也帮不了你,你从一开始便错了方向,莫要再错下去了。”
虞摇微震,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不可能的事,一脸惊色的看向她。忽然微一转身,遮住楼下之人看文敛的视线,神情平静下来,定定看着文敛,语气里有异常的认真,“你说什么,我不懂。”
文敛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是微微笑了起来,“真懂假懂与我何干,我不过随口说说,要不要记心上,那都是你的事,我不奉陪了。”言尽于此,领着赫与妩妩回房去了,徙留虞摇一人一狐站在走廊上发呆。
虞摇怔然良久,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叹息道:“桐凰,她识破了我的‘天光云影’,或者,是他?”
走廊上悄无人影,此时却似有一道轻微的叹息自耳边响起。
文敛回到房里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回忆虞摇方才的话,向赫问道,“如果今非和扶野比,结果会怎样?”
“比武,他胜,搏命,他死。”赫说得很简单,他本来话就不多。
文敛点点头,跟她心里所想一样,扶野现在还是欠缺真正的拼杀历练,一身武功真正的实力不能完全发挥出来。一路上本来可以与追杀而来的惊枭杀手拼斗,结果除了在顺心居那一回交手外,之后竟一路无事,她其实也不是很意外。今日有人来找他,看来当初的预感是对的,他要找的人应当在南方,此时离去应足有自保之力,不会再让初遇时的事重现,况他身边还多了一个今非。
或许是想到一些令人欢喜的事,文敛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妩妩看她心情好,便也跟着灿然一笑。
又想起一事,文敛看着赫问,这次语气是轻快的,“赫觉得虞摇怎样?”此问暧mei,所问究竟为何有待商榷啊。
但显然赫是不会想歪的,听了后只漠然回答道:“不喜欢。”
妩妩不满自己被忽视,举着手也跟着喊:“妩妩也不喜欢。”想了想,偏着头又加了句,“有人偷偷躲着,妩妩不喜欢。”
“咦?”文敛有些微吃惊,虞摇会一种乱人心智的武功,赫与妩妩心思单纯加之武功高强所以能不受影响,只是“不喜欢”,至于她么,六年的精神崩溃,还有什么能影响到她的心神。只是她不知道居然还有一个人藏在虞摇身边,她是一点没发觉,向妩妩问道,“妩妩是说有人藏在她身边?”
见文敛问自己,妩妩很高兴,“嗯,一直偷偷地看,不喜欢哦。”
文敛微微皱眉,“那人躲在什么地方,妩妩找得出来吗?”
“唔?”妩妩也皱起眉头,显出苦恼的样子,“在那个人后面,看不到。”
什么意思,是说知道在哪里却看不到人影吗?一直认为自己很明白妩妩说话意思的文敛此时却有些疑惑了,自然而然看向另一边的赫。
赫点点头,还是漠然道:“就在身后,看不见。”
心里有些骇然,这是什么武功?大白天鬼现身的说法她当然不信,有些奇怪的武功能完全隐匿身形,这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连赫与妩妩都无法看出他的真身,那就让她有点好奇了。
“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很可怜。”赫破天荒主动对人进行了评价,居然还用了“可怜”这样煽情的字眼儿,其实如此不是他所学词汇有限,赫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悲伤”。
文敛怔忡了一会儿,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时已近午,窗外竹叶沙沙作响,日光所照,升起层层暧意,轻风拂过,带来竹叶的阵阵清香,使人刹那忘尘。
便在如许安详静谧的时刻,赫与妩妩双双神动,往窗外望去,一道轻轻的呼唤,响在文敛耳边:
“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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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天仙子第二十九章 聚散有定期再会
所以小五,我要走了。”
扶野将前因后果交待完后,说出最关键的一句话,少年此时头低垂,微敛的双眼含着淡淡悲伤,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文敛此时的表情。
自不是怕看到同样的黯然,恰恰相反,是怕看到那张永远淡定的脸上,不因他的告别而有一丝的神伤,哪怕仅仅只是怅然。
他怕他的离去对小五来说,便如天边的云彩一样,去留无意,漫看天外云卷云舒,世间万物都上不了心头。他与小五相处时间虽短,却是他人生成长最快速的几个月,是他开眼看世界,终于以一颗不算太幼稚的心体味这世界。小五无异于他人生中的良师益友,虽然早知不能长相伴,却未想到离别来得如此之快,他还未做好准备,分离已骤降眼前。这里是小五,然而另外一头却是从小疼他爱他的父亲,他不能不去。
他从不曾将小五当孩子看,甚至要将小五看作同辈有时也不敢,那样淡定看透世情的眼睛,不会出现在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身上;那时而流露出的沧桑与悲伤,亦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所该有的情绪。更别说两个年纪和他相差无几本领却直追他爹的绝强少年,这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一直都没有问。有什么可问的了,既然这世间有了小五这样一个人,又让他遇上了,他除了感激上苍珍惜与小五一起的每分每妙,还有什么值得他分去一分心神去怀去质问呢?
微垂着头,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自少年脑中浮现,心头阵阵温暖,骑着白狼奔驰的身影,淡淡无言看着自己时的样子,为至亲而微微动怒时的样子,这些,他都不会忘,都不可能忘。在小五身边,既不若在谷里时虽然平静安乐也会时感烦闷,也不会像独自逃亡时惶然无措孤寂凄凉。小五,小五呵,这世间怎会有小五这样的一个人,而他又是多么感谢上苍让他遇见小五。佛前五百次的祈求才换得一回眸,这样地遇见,是不是足以说明他地前世是一个极其虔诚的修道者?
在扶野浮想联翩,感慨万千之时,文敛到床头取来一样物事,递到低头伤怀的少年面前。
扶野本在感伤,蓦然一样东西出现在眼前,愣着神接过,微微抬起头看向文敛。如他此前所想,文敛的神情确实是一如既往地淡定,看不出丝毫离别之情,只是手中地东西他打开外面包裹着的布料,是一本书,翻开来,有刹那失神。
竟然又是一本手抄书,如他第二次见小五时看到的剑谱一般无二地字迹,骤然再见这样熟悉的字,扶野一时又陷入往昔的情绪中,那样的眼神,让一贯淡敛也不禁抖了抖,赶紧扯开话题道:“这是我摘抄一本书上的,若觉有用你便看看,不然,扔掉便是。”
扶野脸上浮起一抹笑容,连说的话也与当初相差无几,真是令人怀念啊。那本剑谱早已烂熟于心,可是他却一直贴身带着,哪里会扔。小五她,其实是个很温暖的人,只是有些别扭,不爱让人对她感激就是了。想到这里,郑重地将书收好,郑重地对着文敛保证道:“小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不让你失望。”
文敛哪知道他脑子里转地什么念头。只觉此刻地扶野有些怪。让她颇为不解。所以只是点点头。
“小五。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永远长不大地。”扶野一脸下定决心地表情。更配上坚定地语气。文敛看着他。却愈觉莫名其妙。只见扶野用心一点头。继续说。“我扶野已不再是那个初入江湖什么也不懂地惊枭少主。今后地事我会自己面对。就算遇到什么无法解决地事。只要想起小五。想小五在地话会如何做。这样。就一定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我……”
文敛忍住翻白眼地冲动。向今非看去。用眼神示意他赶快将这个发决心地热血少年拉走。今非一脸漠然。面无表情。其实只要盯着他仔细看。就会发现脸部地肌肉在微微颤动。尤其嘴角抽动地迹象更明显。不过文敛向没这种闲心。所以只是淡淡
眼。然后径直坐下自顾端起桌上地茶饮了一口。
“咳。”今非在后面干咳一声。
“……不管前路多么难走。我都不怕。……”
“咳……公子?”
“……也许我没有小五你做的好,但也一定不会让爹失望……”
“公子……”
“……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让敌人无可趁之机……”
“公子!”今非猛然提高声音,终于让扶野从激情演讲中回过神来。
“今非你有什么事?”
今非额上青筋跳动,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公子,我们该起程了。”
少年本来略带飞扬的面容,闻言后微微黯然,他刚才希望能一直讲下去,其实就是不想分别的时刻这么快到来,可是就算晚一刻又如何,他终究是要走的。
文敛看着他,终是微微叹息了一声,“你今日去做自己的事情,又不是永不相见,待事了后,再来找我,又有谁会拦你。”
扶野一喜,眼睛渐渐亮起来,方才还在的感伤这会儿全没了,不仅为自己明白了还有相见之日而喜,更为小五出言劝慰而高兴着,脸上笑逐颜开,兴奋欢喜之情怎么也抑制不住,对着文敛重重一点头,“小五你说的对,我找到爹后就来找你。到时你找到了你爷爷,我们便一起游江湖!”
文敛看他片刻,回以淡淡一笑。扶野转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回头满脸笑容地喊:“小五,我们说好了啊。”转向站着未动的今非,“今非刚才你不是催我吗?怎么自己还不走?”
今非微微苦笑,向文敛点头致意,跟了上去,在他要跨出房门时,后面传来自语般地低语:“觉今是而昨非,是今而非昨,但愿真能珍惜眼前。”
脚步微顿,终究是没有回头一路走了出去。
文敛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淡淡地笑了。
自相遇后一直跟随着文敛的少年,终于觉醒了自己的责任,知道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么,于是,在两国交界之处,在一家叫做门客栈的地方,与文敛告别,踏上了自己的征途。
假山流水的庭院里,卓然而立的男子举头望天,旁边侍立着一道恭敬的身影。
“那人真的离开了?”
“是。”
“这么说现在只有三人?”
“是……不过……”
“不过什么?”
“另外一人莫测深浅。”
“……”
酒楼雅间。
白衣男子拆开手中的信,浏览后递给身边的青衣男子,金边折扇一挥,笑道:“他自己一个人走了,那人身边可少了一大助力啊。”
青衣男子接过后并不看,随手丢在桌上,表情冷酷,“那倒未必。”
“哈,我知道你要说另外两个人都不简单,可是我也坚持只有一个而不是两个人。”
那双冷眸淡淡看他一眼,端起酒杯慢慢喝酒,不再发一言。
“切,大冰块。”
花木扶苏的独立小竹屋,俊秀飘逸的男子躺在竹榻上。
“他终于,离开了?”
“是,带着身边那名叫今非的人离开了定州。”
“今非……”男子嘴边逸出一丝奇异笑容。
那跪着之人小心翼翼抬头,问道:“此人来历复杂,有他在恐会影响行动,要除去吗?”
“不必,留着罢。”男子倦倦地摆手。
“是风首,为什么不直接杀掉?”
一直表情温和的男子忽然眼神凌厉地向他看来,“这句话,我不想听第二次!”
“是。”地上之人跪伏着,身上冷汗涔涔。
第二卷天仙子 第三十章 虽千万人亦孤绝
原古道马迟迟,凉风有迅,赫日自当空。
枝木遮道,天上有日夏有荫。两名骑士打马而来,那马也不急驰,只是也以不慢的速度稳稳地跑着,略看一眼,便知是良驹。尤其当先一匹雪白骏马,浑身上下,发白如雪,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虽未全力奔驰,其龙驹之神姿仙态已可知,那另一匹与之同行的马,始终缀在后面,不敢稍为靠前。真是:
奔腾千里荡尘埃,
渡水登山雪雾开。
掣断丝缰摇玉辔,
银龙飞下九天来。
马已如此,那马上之人则可想而知。本来如此神驹,任何人骑乘都是委曲了它,然而看那人安坐马上,却没有一个人能提出半点异意,心中只会想:不错,只有如此人物,才配得起这样的宝马,只有如此宝马,才配得上如此人物。
后面的人抬头目测了下时间,提高音量向马上之人恭敬请示:“主子,再走一段路可在午时赶到前方客栈,是进去歇会还是直接进城?”
马上少年缓缓放慢速度,那张冰雪雕就,冷玉刻成,超脱人世之美的脸上几乎没有人类的感情,世间万物于他只是一阵风,一片云,淡然凝的眼眸,只有最深遂的夜晚,最辽阔的大海才能比得上。看到这样的人,人们只有感叹:此人只应天上有,与日月之辉同,栖身这凡尘俗世实是委曲了他。
少年手微握着缰绳,却只是象征性握着,并不是控马,听到后面之人的问话后,放马缓行,语声清雅淡然,“不必耽搁,直入定州便是。”
身后之人犹豫道:“主子。听说那家客栈是那些人地聚集之地。既然要调查那件事。我们不去看看吗?”
“子义。那只是他们地接头之处。要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直接找到定州地人便可。”上善珑语调平缓。纵是谈及此行地目地脸上神情也没大变化。
“是。主子知道是谁做地了吗?”赵子义对自家王爷从来信服。王爷既然那样说了便代表那是解决事情地最好办法。
“查出幕后之人并不是难事。不过……”不过什么居然让上善珑这样地人也一时没有说下去。赵子义诧异地看着他。上善珑顿了顿之后续道。“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简单。”
赵子义皱起眉。“主子说地是文解明在定州突然不见之事?可我们接到地情报不是说。他很有可能自己藏了起来。以方便暗中行事?”
“嗯。话虽如此。也是推测而已。”上善珑微颔首。一副别人说什么都有可能地样子。
赵子义不说话,打马跟在上善珑后面静默一会儿,方又说道:“其实这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做就是,不必主子亲自跑一趟。主子这些年来南来北往,没一天安生日子,才回宫一个月不到,又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定州。”说到后来,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抱怨不满。
上善珑信马由缰,微微抬头眼望前方天空无尽空旷,说得悠然,“我知道子义是不想我奔波,只是这些年来如此已经习惯,反倒是长呆宫中怕会不适。”
“就算是这样,主子也不必万里奔行至此,如今战事缓和,主子正该趁机好好休息,便是漫游江山,一路赏景游玩才好,何必又辛苦跑来这边远之地。虽说主子年轻,才智绝伦,但这样超负荷地担下所有事,总有一天身子会吃不消,到那时,莫说许多地人事还要依靠着主子,就是宫里那位发起怒来又不知会让多少人遭殃。
”赵子义越说越气苦,这么多年下来,他跟着主子遍行天下,看到当初那个小小的孩童日益成长为众人眼中的神,做下一件件令人想往称道的事情,无论朝堂上还是江湖中,只要提起主子地名字便是顶礼膜拜,外人眼中遥不可及神仙般的人,在他眼中却是个几乎以一已之力定天下之局,短
年的生命却已付出他人一生的精力,一个肯怜天下i自身的少年。
赵子义对上善珑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对着无所不能地王爷有着极深的崇敬与信服,但只王爷一句话,莫说身家性命,父母妻子皆可不顾,因为他知道王爷一旦会让他舍弃家时,一定已经给他地家人安排好了最合适的归宿;另一方面,无论去哪他都跟在王爷身边,可以说是最了解王爷地一个人,外人以为王爷战无不胜,屡屡造神话,只有他知道,王爷付出过多少心血与努力。虽然王爷从来不会说一声苦,连表情都不曾有过苦恼彷徨,任何只要是人就会有的负面情绪从来没有在王爷身上出现过,可是,每每看着那伏案挑灯地身影,看到那孤绝之人以一身一剑,转战三千里,抵挡百万师,也曾苍白了脸色湿了鬓发。人说是战场不败的少年统帅,万人景仰的青越之神,当望着累累伏尸,漂橹流血,谁曾看到那瞬间的黯然。当他将目光投向远方的边际,有谁能知道那双从来淡然的眼眸闪过的是怎样的情绪,而那比天空更远,比大海更广,比最幽深的夜更隐密的心,那从不曾为世人所知的心,在那一刻,又是怎样的感受。
这些,他全不知,他只看到王爷永远沉静的面容和淡漠疏离的笑,听到的是永远平静温和却又永无深刻悲喜的声音。他依旧看不透看不明王爷,依旧无法了解王爷的心思,然而他或许已是这世上最了解王爷的一个人了,所以也只有他知道,王爷从来不悲,不怒,却也从未真心笑过,王爷他从来就不曾真正开心过,无论打了怎样的胜仗,平定了多少起风波,得到了怎样的赏赐与多少人的忠诚,王爷他,只是不拒绝,却从来没有喜欢过。
他看着王爷,有尊重,有敬佩,有誓死追随的决心,但是,从不会有要亲近的心思,从不会想要与王爷拉近距离,因为王爷,是那样一个遥不可及让人只能仰望的存在身处人世却超脱了所有人,尘世之中无人可与比之敌,纵千万人与之同在亦是孤独这,或许就是王爷永远无法像普通人那样笑的原因。
赵子义深深注视着那个让他可以随时抛弃性命的背影,心里情绪涌动,不辨悲喜,语气愈发苦涩下来,“主子纵然自己不在意,我等做属下的见了也是难安。定州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不一定非主子亲往不可,那帮人盘踞定州多年,如果这点事情还要主子亲为,他们还有何面目来见主子。”
他一席话说完,上善珑缓缓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赵子义,眼里是令人安心的光,语气平静依旧听不出什么起伏,“子义的话越来越多了,是在为我担心么?”赵子义定定地看着他说不出话,看着这样平静如恒的面孔,谁可以说出是为他担心的话来,上善珑微微一点头,表情更柔和了些,“我不爱留在宫里,能出来自然好,至于子义说散心游玩,我们便当此行是游玩即可,既是游玩,去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呢?”
赵子义呆呆看着他还是说不出话来,向来对一切都淡然的主子方才说不爱留在宫中?他本以为主子在哪里都是一样,无论是富丽堂皇的宫宇,还是野草纵生的荒郊,在主子看来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可现在主子却明确地说出了不爱住宫里的话?
宫里头,皇帝视之如珍宝,其他人则是又敬又畏,这样的地方,让主子不愿意留下么?
上善珑打马继续前行,“无论怎样,我们先到定州吧。”
赵子义回过神来,看到主子的超影已放开四肢,大有逐日追风而行之势,忙回了是声“是。”催马赶上去。
一时道路上扬起两记灰尘,尘土滚滚远去,不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第三十一章 太子殿下意难平
都,大内皇宫。
御书房里,天元帝看着手里的折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总管太监任伦手持拂尘侍立一边,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天元帝将折子上的短短几行字看完一遍再看第二遍,那上头不到一百字的内容竟是让天元帝露出比知道澎河水患更端凝的神情。
过了片刻,天元帝将折子放下,问一边的总管太监,“任伦,皇弟到定州了?”
“是,昨日传来消息,六王爷已在定州百里外,这会子应该已经到了。”任伦微垂着头,极恭敬地回话。
天元帝表情不变,只有在提到上善珑时语气才稍为缓和了一点,“一点小事本不值得皇弟亲往,不过定州情况特殊,也只有皇弟去朕才放心那边的举动可在控制中?”
“是,小闻大人亲自指挥坐镇,以保证所有的消息都一丝不漏地搜集到。”
天元帝微一点头,眼里有一丝赞赏,“闻觉这几年表现颇好,没让朕失望,看来可以承接父职任伦,你以为如何?”
任伦心里微惊,陛下难得对一个臣子表现出如此明确的欣赏,而自己身为皇帝心腹,平日小心谨慎,唯恐行差踏错,轻易被砍去了这项上大好头颅。五年前前丞相边政被剥了职权,一年后自上折子,说今四海妥安,愿赐骸骨归田里,但其被罢相的真正原因又有哪个人不知。伴君左右,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帝王今日的赏识难保不是他朝的速祸之源。
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嘴里却没敢拖延半分,迅速答道:“陛下英明,小闻大人深感陛下皇恩浩荡,自是无事不尽力而为,以报陛下圣恩于万一。”
听多这样歌功颂德地言词。可是对于身边头号地心腹也对着他如此一番说。终是有些不快。脸色微沉。摆了摆手道:“退下吧。”
微抬眼帘。任伦看到天元帝微沉地脸。甚能体察皇帝陛下心思地总管太监自是知道皇帝为何会不高兴。只是面对着掌握生杀大权地一国之君。谁敢开口多说一句。不怕说错哪怕一个字招致而来地灭顶之灾。君主想听真话说明这样地君主还没有被那个位子吞噬腐化。但正因他是君主所以注定难能听到真话。这是。所有坐上那个位子地人必定会遇到地事情。
天元帝静坐。沉思不语。他何尝不知身边地人敬畏于他。不敢表露半丝真心。后宫地妃子想讨他欢心往往要费尽心机万般曲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自己想要什么。他现在地三个儿子。有哪个不想做皇帝。可就算是已身为储君地太子也只会说父皇春秋鼎盛。儿臣万万不及父皇。还须要向父皇多多学习治国之道方是。就算是最想升官地臣子。在他面前也只敢说什么微臣浅陋之才无有尺寸之功。何敢得陛下如此恩宠。
或许。也就只有他吧。也只有那个人无论树立何等样奇功。无论得他怎样圣眷宠爱。一双眼睛从来是平静无波。不曾有半丝惊扰。脸上神情淡然依旧。不会为任何事而有哪怕微毫改变。而也只有面对那样一双无求无欲地眼睛时。他心里才会感到真正地宁静安详。
抚着案上折子。天元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以只有自己听得到地声音轻语:“文氏后人么?”
任伦出了御书房也不敢走远。以防陛下有事随时传唤。今日吩咐了几个小太监地事不知办得怎样。晴宇殿离此不远。他刚好可以亲自过去看看。走了不远。却见一个身着明黄服饰地年轻男子匆匆走了过来。任伦赶紧迎上前去。拂尘一挥跪下磕头道:“奴才任伦拜见太子殿下。”
上善羲有些心不在焉,略一抬手,“任公公请起。”任伦站起后望着他问道,“任公公,父皇可是在御书房?”
任伦低垂着头,恭敬答道:“回太子殿下,陛下此时正是在御书房里,只是……”
“只是什么?”太子年轻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急色。
任伦低着头,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陛下此时并不想让人打扰,殿下如有事求见,怕有些不合适。”
上善羲的神情愈见古怪,片刻失神后方开口问道,只是语速慢了许多,“可是定州传来了消息?”
任伦顿了下,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恭敬答道:“是。”
“那”上善羲有些迟,语气也冷淡了少许,“那个人六皇叔果然是到定州了吗?”
“回殿下,是的。”
上善羲愣愣地又有些失神,任伦微微抬起头,候了半晌不见他说话,遂喊了声:“殿下?”
上善羲微震,丢下一句“多谢任公公。”便又如来时一样匆匆离去。
任伦直起身子,望着他离去地方向静静站了一会儿,这个在宫里呆了将近三十年的总管太监,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往原来地目的地走了去。
上善羲回到自己地殿,遣退了所有的人只留下了贴身伺候地小太监姜留,坐在软榻之上,脸色愈来愈阴郁,手慢慢握成拳头,眼里似要冒出火来。
“又是如此!每回都是如此!次次都是如此!究竟,究竟”上善羲握拳用力一捶,咬着牙恨恨不休。
姜留被吓了一大跳,闻言忙转了头四下查看,确定无人后才向上善羲走近几步,小声劝说道:“我的太子爷,奴才知道您心里有气,可这些话也是只能放在心里说不得的啊,要传到陛下耳朵里去,您不是又要招陛下一顿骂吗?”
“骂就骂,那又如何!”上善羲更怒,声音也提高了,颇有豁出去了的架势,“从小到大,哪回不是这样!无论在做什么,只要一有那个人的事发生,立马就丢下自己的儿子不管。这回又是如此,我一个个召见大臣,商讨治理澎河水患之事,好不容易得出了一个可行方案,兴奋的一夜没睡好觉,结果还说不到两三句,父皇便听了太监的禀报后急匆匆走了,我左等右等不见传唤,不知是什么样的军机大事让父皇脱不开身,原来还是哪知还是为什么不能说!凭什么不能说!”
姜留在一旁吓得脸都白了,又不敢上前硬逼着太子不说,只得再抖着声音劝道:“殿下早以知道,为何还如此气愤,这要叫陛下知道了,惹动陛下生气,那才是不值当的事。再说,殿下的努力,陛下也是看在眼里的,先前陛下不是还说太子精忠体国,心忧百姓,是万民表率,陛下不是认可殿下的努力了么?”
上善羲发了一通脾气后,心情稍为平复下来,只是语气犹自不平,“那又如何,比不得那人的一丝消息,整个皇宫不,全天下让父皇放在眼里心里的,只有那一个人,我这个太子算得了什么?”
第三十二章 杜蘅秀兮白芷生
留苦着脸,已不知道再要说什么了,正自心焦不安,外响起一道悦耳低柔的嗓音。
“殿下既然知晓,合当更努力才是,在这里关起门来生什么闷气。发脾气能让陛下更看重你,那还要那些个大臣恭敬作礼做什么。”
姜留听到那个声音时本来不安的心情又加重了一分,果然听到下面的话后一颗心又生生提了起来,偷眼向上善羲看去,毫无意外地,太子殿下的脸又升腾起新的怒意,眼睛恶狠狠地向说话之人看去,口气很差,“杜蘅芷,你以为自己是谁,有你这样对自己夫婿说话的吗?还不知你母亲是如何教养女儿的!”
容貌美丽的宫装女子,气质如空谷幽兰,正如她的名字:杜蘅秀兮白芷生,眼波温柔,面上带笑,一步步自门外走进,如空谷佳人踏入尘世。姜留看一百遍想一百遍还是不解,这样美丽温柔的太子妃为什么就不能跟殿下好好相处呢?为什么每次见面总要吵个不休呢?
他兀自烦恼不解,杜蘅芷却走了进来看着上善羲,不咸不淡地说道:“家母如何教养于我,不劳殿下费心,倒是皇后陛下嘱咐过蘅芷,让蘅芷多注意殿下的言行,以免说出什么或做出什么失礼的事,令陛下生气是一回事,惹宫中之人笑话岂非失了皇家颜面。”
“你”上善羲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姜留暗暗叫苦,这话太子妃还真敢说。原来就听说过杜尚书的千金是官家小姐中的异类,读书不看女戒反爱史书,不学女工却跟着自家兄长到处跑。二年前陛下将她指给殿下作正妃时,杜尚书还以女儿顽劣不听教化为由向陛下推辞过,陛下没有应允。当时宫中人人都以为那只是杜尚书的谦逊之辞,然,他很快就知道不是了,也见识到了这位尚书之女如今的太子妃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当今天下,敢时时顶撞太子的人能有几个?奈何皇帝陛下对这个儿媳甚为满意,甚至特许她不必对君王行跪礼,试问,一个遇到皇帝也可以不下跪的人,对着太子说几句算不上不敬的话,又有人敢说什么。
凡此种种,上善羲虽对眼前的女子万般恼怒,可除了冷落她外却也找不出其他惩罚地法子,但是只要看她脸上悠然自得的神情,便知她一点也没拿他的冷落当回事,甚至可能在庆幸也不一定。上善羲狠狠瞪着她,这个该死胆大的女人,也只有看到她时才会让他忘了对另外一个人的怨气。
“你不要以为有父皇撑腰就自鸣得意,可以不拿我地话当一回事。”
杜蘅芷淡淡看他一眼,自找了把舒服的椅子坐下,也不管上善羲是否气得脚,气定神闲地说道:“殿下说哪里去了,蘅芷怎敢对殿下失礼,方才只是见殿下一时失态才说了几句,殿下不爱听,蘅芷闭嘴就是。”
听到杜蘅芷如是说,上善羲想起自己刚才正在生的气,微微一愣,一时也知是继续对着杜蘅芷发脾气还是延续方才的怒意,呆呆地站在哪儿,不知该说什么。
杜蘅芷见他如此神态。不知为何。心也是微微一软。难得平心静气地说道:“殿下有什么不痛快。自己想法子解决才是。像小孩子一样乱发脾气。不仅惹陛下生气。皇后知道了也会担心地。”
上善羲微震。眼神怪异地看向她。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这样跟自己说过话。难道是有什么陷阱。后面有更难听地等着自己。心里在这样想。嘴
不经他思考说了出来。“我又有什么办法。从小到我努力了十九年也没能改变什么。”说着语气转为黯然。也不计较这女子以前对自己是何态度了。
杜蘅芷眼光放柔。“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为何还要如此在意?”
听到杜蘅芷话里地认同。上善羲竟觉得心里微微一喜。抬头看向她。眼前女子容颜美丽。气质脱俗以前怎么不觉得她竟是个美丽地女子?
姜留早已静退了出去。太子和太子妃难得有这样相处融洽地时候。他就不要在里面碍事了。
上善羲坐了下来叹气道:“怎么能不在意?他跟我年纪一般大,却样样做得比我好,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好,父皇眼里从来只有他,我做什么,又哪里会让他老人家放心上。”
“殿下何必自苦,六王爷本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相比,何况他还是你的亲叔叔,有如此不凡的叔叔,殿下理应高兴才是,何以一直耿耿于怀,竟至于气恼不休呢?”对于那个神样地男子她只见过一两面,想当年还曾迫着兄长带她一起去找寻。得知指婚东宫的消息后,她倒没有多少要当上太子妃的兴奋,也没有多少对这样不自主的婚姻的排斥反抗,心里隐隐约约存在着的,是能见那个神样男子并能与他同在一座皇宫中地期盼与喜悦,虽然成婚至今除了大婚那日见过一次,后来在这两年当中也只见过另一次,可是想着她和那个人也算是亲人关系了,便觉心满意足。
上善羲听了她那样的话,脸色又沉下来,心里有一股极度不舒服地感觉,这让他的语气再次冷硬了下来,说话也不经大脑了,“你既然如此称赞于他,是不是后悔当初嫁地是我,不是他?”
杜蘅芷先是一愣,旋即脸色气得发白,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上善羲激怒,若换作以往任何时刻,他可能都会高兴地想要庆贺一番,然而眼下,却只用着越来越阴沉地眼神看着她。
杜蘅芷略为平复下情绪后,一挥衣袖起身,冷冷望着上善羲道:“我方才还以为殿下是个明理之人,原来竟是又错了。殿下竟然爱耍性子闹闹脾气,蘅芷也不好再打扰,这便告退。殿下关起门来,在里面闹个天翻地覆也不关蘅芷之事,至于刚才,就当是我多嘴,爱管闲事罢。
话一说完便再不愿看他一眼,直朝大门外走去。上善羲坐着不动,脸上神情却阴沉的可怕,“被说中心事就只有落荒而逃吗?什么时候你杜蘅芷也只会这些胆小之人地行径了?”
杜蘅芷的脚步在门口处顿住,直直望着外面,头也不回,语气里除了漠然再找不出其他一丝情绪,“殿下如果执意如此说,蘅芷难道还能将殿下的嘴封上不成。不过我倒是想问殿下一句殿下如此耿耿于怀,到底是为了皇帝陛下的忽视,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说完这句话,脚步再不停留,向自己居住的殿走去。守在外面的姜留看到太子妃脸色难看地走出来,心里一惊,忙跑进殿里,只看到太子殿下坐在软榻之上,脸色比刚开始时难看了不知多少,拳头握得发白,眼里透着红光,直如择人而噬的猛兽。
他就那样看了一眼,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噤殿下与太子妃刚才在里面,究竟说了些什么啊?
第三十三章 刁蛮任性宫家女
客栈中,文敛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吃过中饭便起程进
大厅里很热闹,落姐儿与小顺子两人忙得团团转,虞摇不见人影。
文敛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三人默默吃着饭。自出门来,一直有扶野跟在身边,每到吃饭时总会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在突敛在心底叹笑,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一会儿我们去定州,赫来赶车。”
赫沉默地一点头,妩妩扒了一口饭,微侧着头看文敛,小心地问道:“他不回来了吗,敛?”
“妩妩想他回来?扶野有自己的事要做,等他做完了,或许就会回来了。妩妩乖乖吃饭,我们一下要上路了。”
“哦。”妩妩听话地认真吃饭,脸上有淡淡的疑惑,她对于扶野的离去,有一点点怅然,倒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正当三人吃得差不多时,外面传来好几声马嘶,不消片刻,客栈里走入了四人,二男二女,男的俊俏,女的貌美,年岁都相当轻,最年长的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小顺子迎了过去,
“几位客倌要吃点什么?”
“随便弄几样小菜上来,我们吃了还要赶路。”年长的白袍男子笑语温言,小顺子对他第一印象很好。
“好嘞。客倌您稍等。您看现在人多。每张桌子都坐了人。您几位先等等。或者找个空座先坐了。等哪桌客人吃完。我再给您收拾?”
白袍男子向大厅扫了眼。确实没有空余地桌子了。正要无奈地点头应允。身侧粉衣地少女却是一跺脚骄横道:“你要我们在这里干站着?你凭什么呀?”一拉白袍男子地衣袖不依道。“笙哥哥。我不要跟这些乱七八糟地人坐在一起。你把他们都赶走。”
小顺子地脸沉了下来。还好这时声杂没几个人听到这边说话。否则以在座这些人地脾性。非闹起来不可。所以说他最讨厌这种骄蛮无理地大小姐了。无知幼稚。以为走到哪里都跟在自己家一样。所有人都要对她讨好。相比之下。哪个怪怪地小姑娘也比眼前地粉衣女子讨人喜欢得多。他一言不发地站着。考虑着要不要将人轰出去了。看他们衣着打扮腰悬宝剑。显是名门之后。然而哪又怎样。在这里他想赶谁就赶谁。大不了事后被老板骂一顿就是。
他在这里委决不下。那女子同行中另一名年纪小点地少年已自撇嘴道:“早叫你不要跟来偏不听。一路上挑三拣四尽找麻烦。你还以为所有地人都当你是宫家七小姐啊。”
这话中听!小顺子对这少年也生起好感来。
“庄筑!你就是要存心跟我作对。就是存心欺负我!”少女大怒。使劲瞪着叫庄筑地少年。眼圈都有些红了。“我说什么你都要说不对。人家已经很委曲了。吃那么难吃地东西。住地地方又破又脏。笙哥哥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还要怎样?!”
眼见少女有眼泪决堤之势,庄筑呐呐不敢再说,旁边身着绿罗裙的女子拉过少女的手柔声安慰着:“倩儿,不要使小性子,你笙哥哥这次出来是有事要办,不要添麻烦。出门在外比不得家里,你就多忍耐些,等进了城就好了。”
宫倩儿在姐姐的安慰下好过了些,点点头,转过眼去不看庄筑。少年嘀咕:“大哥本来只带暖姐出来,是谁死着要跟来的。”不过他不敢大声,怕被宫倩儿听到又是一阵好闹,这大小姐地脾气也只有暖姐才稍微能劝得了,真是,同为宫姐小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小顺子看他们闹清了,打了个千告退传菜去了。
庄笙与宫如暖相视一笑,都对宫倩儿的小性子有些无可奈何。
“好了,我们就等会儿吧,用过餐后再继续赶路便是。”庄笙轻轻一击掌,便要去空旷的地儿等。
宫倩儿故意扭头不看庄筑,眼睛四下里一扫,忽然神情一振,指着角落某处,拉着宫如暖地手兴奋说道:“姐姐,那边有空座我们快过去。”
宫如暖顺着她所指看过去,秀气的眉毛微微一皱,拉住就要走过去的宫倩儿,“倩儿别闹,人家虽然吃完了还没离座了,你怎么说是空位?”
“对呀,他们吃完了就应该要走嘛,干嘛还坐在那里占地方。我们过去了他们就应该走了,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又哪里是胡闹了?”宫倩儿不服地说着,挣开宫如暖地手走过去,下巴一抬,理所当然地喝道,“喂,你们还不快起来让我们坐。”
文敛面对突如其来地“驱赶”有些愣神,他们三人吃好了打算休息片刻便动身,哪里知道会莫名其妙跑来一个人赶他们走,还说得那样理直气壮。
她还没想出要说什么话,赫与妩妩双双投
记冰冷的眼神,宫倩儿便觉在这初夏之际一桶冰水来,不仅浇熄了高涨的气焰,还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在她被赫妩的眼神一时给冻住时,另处三人忙赶了过来,庄笙对着文敛三人一抱拳道:“舍妹莽撞,唐突三位了,在下庄笙代为致歉。”
说完了才觉有些不对,抬眼望过去细细一看,这坐着的三人,看起来最年长的少年却冷漠如冰,对他们一行人地到来看也没看一眼,另一个少女一脸童稚纯真,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几岁这两人,都不像是能作主的人。可是,庄筑看向文敛眉头微皱,这个面对无礼言语还一脸平静地人,倒有几分沉着大气,可却是个半大的孩子,他那一番歉意竟不知是致给谁才合适。
文敛在短暂地失神后马上恢复正常,掏出银两放在桌上,一语不发地站起身,向大门走去,赫妩两人自是跟在其后。
文敛地意思很简单,既然她已经吃好了也休息过了,别人要来坐她走便是,所以也没必要说什么。她本着尽量省事的心来行事,可是在别人眼里看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宫倩儿只看到庄笙来道歉,可这个年纪比她小气焰却比她还嚣张地人竟是看也不看地走掉,另外两个人也是当他们不存在一样,就那样自她四人眼前走过去。她觉得自己被彻底藐视了,而以她宫家七小姐的脾气又怎会在被人如此蔑视后还能心平气和的了?
于是想也不想地伸手挡在了文敛面前,那两个人她有些不敢惹,但难道她堂堂宫家七小姐还怕一个小姑娘?一指指着文敛愤愤说道:“你!笙哥哥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
文敛这下不懂了,方才让自己走的不就是她么?自己如她所愿离坐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文敛不出声地看着她,用眼神安抚好了赫与妩妩。
宫如暖一旁拉过她斥道:“倩儿,别闹了,人家已经让坐你还要怎样?”
“她不理笙哥哥,我要她向笙哥哥道歉!”
“倩儿,是我们不对,道歉的理应是我们,你怎能颠倒过来?”
“呵,大小姐脾气又发作了。”
“庄筑,别跟着起哄!”
“倩儿去一边坐下,别挡人家的路,你再不听话,姐姐要生气了。”
“是她不对,我就要她道歉们为什么不帮我,要帮一个外人
……
文敛真真是有些无语了,她两世接触到对她不怀好意的人,要不然是话少到极点真正的惜字如金,要不就是满肚子算计一句话就有好几个陷阱,像当前这种状况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而着不肯罢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淡淡迷惑同时也觉新鲜。
“你们,讨论好了吗?”
文敛一声询问让庄笙和宫如暖都有些赧然,不由便住了口齐齐看向她。宫倩儿瞪了庄筑一眼敛。
“你们说要我如何,说了我好赶路。
”文敛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揶揄,倒像哄闹脾气的小孩子的口吻。
庄笙略觉诧异还未说话,宫倩儿已执着地喊:“道歉!”
庄筑忍不住要翻白眼了,这位小姐还真能颠倒黑白,将不是说成是。
文敛看着她,淡淡一笑,“如果我真是有错,那么,我道歉。”末了淡然问一句,“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文敛越是表现的云淡风轻,宫倩儿越觉胸中怒意难平,明明是说着认错的话,语气偏那样不经意,使人听了只觉这样的人不可能犯错,不可能说出认错的话换言之,她并不能从文敛的道歉中得到满足,并没有因文敛的道歉而摆脱身上那种,由文敛所带来的,觉得自己比不上眼前之人的不舒服感觉。
眼睛直直看着文敛,既不说话也移开步子,就在庄笙打算强力拉开宫倩儿时,楼上出现一道窈窕身影,一个说不尽无穷好的清越声音响起:
“红衣服小妹妹想为我留住客人,我真是感激呢。不过人家在我这里住腻了,我可不敢强留,也不劳小妹妹的一番苦心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人皆往楼上看去,抱着狐狸盈盈而立的女子扬唇一笑,美人笑倾城,众生颠倒。连同为女子的宫倩儿也忘了心里的怒气,此时脑海里只余一个念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
文敛只是淡淡看了虞摇一眼,身边的赫与妩妩都有些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头,收回视线,极轻地叹了口气,这人,居然还不放弃么?
微一摇头,以极低的声音说了句:“多谢。”越过前方少女,在众人沉迷时,静静地,离开了客栈。
第三十四章 庄笙再话虞美人
笙哥?”宫如暖觉得有些不对劲,轻轻唤了声。
庄笙望着楼上的女子,眼里闪过刹那惑,那女子轻抚着怀里的小狐狸,眼神似乎飘得很远,顺着她的视线向门外看去,发现刚才的三人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客栈,此时上了马车已缓缓行了出去。庄笙微微皱眉,对着楼上之人拱手振声道:“请问尊驾可是摇老板?在下庄笙,携堂弟庄筑与宫家小姐前来拜会。”
他这一振声问话,身边的几个人都清醒了过来,遥遥往楼上女子看去,依然觉艳光逼人无法直视。
虞摇收回视线懒洋洋地向他们看去,“四大家庄家大公子,宫家小姐?”嘴角扬起一抹笑,眼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你们迢迢千里,跑到这边远之地来做什么?虞摇虽从不妄自菲薄,也不认为自己能有这样的面子。”
“摇老板过谦了,定州虽偏远,然摇老板之名不仅南方遍知,就是在京都也有人提及。”庄笙卓然而立,姿态潇洒而谦恭有礼,身边的两个女子皆是看得满心欢喜,“说摇老板执掌两国边界贸易也不为过,在下临行前,家主再三交待入定州时要拜访摇老板,在下本还自苦恼,摇老板身份神秘见首不见尾,哪知今日竟能在此一睹摇老板风采神姿,是在下之幸。”
他这样一番明暗也褒的话出口,除了宫如暖神色依旧外,另外两人对这个“摇老板”不由生起十二万分的好奇,齐齐抬头向楼上之人看去。
出发前家主伯父是留大哥说了一会儿话,可惜他当时不在场,庄筑心下微凛,那个如神人一般地大伯真地对这个女子如此在意?虽然这女子容貌之美,气质之佳,实是他平生仅见。
虞摇只是不经意地笑笑,微低了头为那小狐狸揉顺毛发,口里含笑道:“庄大公子言重了,虞摇不过是一家小小客栈的老板,哪里当得起如此一说。”说着望他们微微一笑,“几位的饭菜已经送来,请慢用,虞摇便不打扰了。”抱着狐狸消失在二楼栏杆处。
庄笙想挽留的话停在了嘴边,这会子人多嘴杂,也不是说事的地方。眼见先前的小二托着盘子过来,便招呼着众人坐下了。
“笙哥哥,这摇老板是谁?真有你说得那样厉害吗?”宫倩儿一坐下便急不可耐地发问,经刚才一事,先前的不快早已忘了。
庄筑也以好奇地目光看向他。庄笙却只是微微一笑。等到小顺子过来给他们收拾桌子上菜时向他问道:“小二哥。方才那位摇老板是此家客栈地老板吗?”
小顺子来时只看到自家老板消失地背影。他对这位笑容温和地公子印象不错。所以大方地告诉他说:“对呀。摇老板就是门客栈地老板。这里地人都知道地。”
“原来如此。我只知众人都叫她摇老板。却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一家客栈。”庄笙含笑点头。似乎对知道这个消息很是高兴。
小顺子奇怪地看他一眼。“公子认识我家老板?公子是哪里人氏?”
庄笙对他温和一笑。“摇老板大名我听人提过。所以仰慕已久。不曾想在此处见到。我来自空州。”
小顺子瞪大眼睛。“空州?很远了啊。公子大老远地跑来定州做什么?瞧公子模样可不像个买卖人啊。”
庄笙还未回答,宫倩儿已自不耐烦,“你这小二怎么这样多话,我们来做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倩儿!”宫如暖出声喝止,笙哥既然问起自然有他的道理,她又怎能让倩儿胡来搅事,转首对小顺子道:“小二哥别见怪,舍妹年幼不懂事,冲撞之处请见谅。”
宫倩儿闭上嘴,狠狠瞪了小顺子一眼。
小顺子撇撇嘴,不看她只对着宫如暖一笑,这让宫倩儿怒意更甚。
“几位客倌慢用,有事叫我一声就是。我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呼,就不打搅各位了。”小顺子摆好碗筷与菜,朝庄笙庄筑和宫如暖点了点头,就是不看宫倩儿,转身走了开去。
宫倩儿咬牙一跺脚,“这个小二好可恶!”
庄笙脸上笑容不见,神情微凝不说话。宫倩儿本要再说,瞧了他地脸色有些心虚地住了口。庄筑眼珠一转,眉眼皆笑,抓起了筷子喊道:“吃饭,吃饭,怎么说这里都是靠近癸丘,吃吃看这菜是不是有些异国的味道。”
宫如暖亦笑着为众人添饭,一边说道:“用了餐后还要赶路,虽说定州已经不远,还是早些去为好。”
“先不急着走。”沉默的庄笙忽然说道,宫如暖不解地看向他。
庄筑咬着筷子,嘻嘻一笑,“大哥是不是想去见那个摇老板?”
庄笙一点头,表情很认真,“这回出行父亲确有交待要拜见此人,我不知她在哪里便罢,即已遇见自然要好好去见
庄筑见众人都未动手,已伸到盘里的筷子又缩了回来,叹口气,无奈地望着庄笙问:“那大哥之前说,听过摇老板的名号是真的了?可我为什么一点也没听到过,这个摇老板又到底是什么身份,大伯居然如此重视?”
庄笙微微瞪了他一眼,拿起筷子说道:“我们边吃边说。”庄筑闻言一喜,迫不及待地抰了块垂涎已久地美味放进嘴里,大嚼之下忍不住啧啧称赞道:“果然味道有些不同,异样的美味啊嗯?大哥刚才说那摇老板是什么人来着?”
“我不知道。”庄笙语气很平静。
“呃?”庄筑停箸看向他,连宫倩儿也忘了方才地恼怒好奇地看着他。
庄笙此时的神色称得上严肃,语气里也有淡淡地惑,“摇老板只在两国交界活跃,手底下有大批的走私商人,控制了绝大多数边境贸易路线。庄家地珠宝药材和宫家的刀剑兵器,还有其他两大家族的与癸丘的生意,其中有很多可能就是她所经手或者不是摇老板亲自为之,而是由她手下的人来做。我们这次来查的事,很有可能便是与她有关。三姨既然将事情拜托于我,我自当查个水落石出。”
“笙哥哥是不是认错人了,她除了长得比人好看,哪里有笙哥哥说得那样了不起。”宫倩儿很是有些不服,刚才一直引以为傲的美貌被人狠狠比了下去,想说些违心的话都无法出口,现在笙哥哥又将那人说得如此了不起。在她心里,见过最有本事的就是自家四姐了,不仅功夫好家世好,相貌性格才智样样都出色,所以只有四姐才配得上笙哥哥。这偏远之地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怎么就会有笙哥哥口里说得那样厉害了。
“我不曾见过那个摇老板,但父亲说,就算从未见过她面的人,只要看到她,就会认出来,我原本不信,现在却信了。”庄笙深深一叹息,向那无人之处的栏杆望去,语气有些奇异念道,“虞姬美人,扶摇而上,火狐在怀,绝世倾城。”
一时间在坐四人全都默然,即便是心有不服的宫倩儿,回想起方才那人一现身的风姿,真真是迷了世人眼,便如拷扶摇而上九万里云霄,以绝尘之姿,俯瞰众生。纵然是再有不甘,也说不出那人一丝坏,也正因如此,心里更觉郁闷不快。
宫如暖沉默良久,叹息一声,“如此人物,倒不负扶摇二字。那么笙哥知她身份究竟吗?”
庄笙摇头,“摇老板五年前突然在边境崛起,很多人打探她的底细却一无所获,父亲也曾派人专门调查过,得到的结论是:背景复杂,身世神秘,似乎与癸丘皇室有所关联。我倒是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家客栈的老板,这家客栈有五十年历史,原来只以为是普通的客栈,不过现在看来却非如此。”庄笙说完后陷入沉思,另外三人默默吃着饭也不打扰他。
宫如暖吃好后放下碗筷,看着庄笙问道:“如果这位摇老板真与融门之事有关,笙哥打算怎么去问。”
庄笙微微皱起眉头也有些苦恼,还没有开口,庄筑已经嚷起来,“姨父这个门主不能出面,连归忆那小子也有事脱不开身,要三姨拜托爹找大哥来帮忙。这下倒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关的人,却对人家的底细不清不楚。大哥你难道要跑去直接问:融门霹雳珠的方子被人盗了,这里有拿霹雳珠做交易的人吗?你当真这样直接去问,人家理你才有鬼。”
一长串不满说出来,换来庄笙淡淡责怪的一瞥,庄筑打了个激灵,这才猛然意识到这些话不是随便在哪里都能乱说的。后知后觉地向周围看去,还好他们这一桌隔得比较远,那些人声音又大,好像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收回视线望着庄笙傻傻一笑,庄笙除了怪责看他一眼,也不能拿他怎样。
宫如暖在此时微微一笑,道:“庄筑说得很对,既然我们对她一无所知,那就当面直接问好了。”
庄筑愣愣看着她,不确定她是否在开玩笑。暧姐是个聪明的女子,与大哥性格相仿,所以才会成为大哥的未婚妻子可他方才的一番话完全是抱怨玩笑,做不得真的。
却见庄笙颇为认真的一点头,沉吟道:“目前也只有如此。”
“喂,大哥,你不是认真的吧?你这样直通通跑去问人,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去一说,不就是泄密了吗?”庄筑瞪着眼睛看他。
庄笙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语气肯定地说:“不,她一定和这件事有关。”
“你怎么知道?”庄筑不解。
“直觉。
“耶?”庄筑傻眼。
第三十五章 四大家族江湖事
摇老板离开了?”庄笙脸上满是诧异。
“是啊,就在刚才你们吃饭时,老板说有事要离开一阵子,这次说不定又是一去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呢。”小顺子语气再平常不过,对于自家老板时不时失踪不见当甩手掌柜的事,他老早就想通了,也就不再引以为恨。
庄笙皱起眉,其他三人也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小顺子奇怪地看着他们问道:“怎么,你们找老板有事?”
宫如暖闻言对他一笑,“我们是想找摇老板问一些事情。”
“哦,那你们怎么不早说?老板走了才一会儿。”小顺子一副遗憾的模样。
“咦?那你家老板是往哪个方向去的?我们马快,兴许能追得上。”庄筑愁颜一扫,略显兴奋地看向他。
小顺子对他两手一摊,说得有些无奈,“老板每次走都不跟我们讲去哪里,你们马快也没用。”
庄筑垮下脸来,庄笙也只得无奈告辞,哪知安静了一段时间的宫倩儿又老毛病发作,横插过来一脚,瞪着小顺子一副兴师问罪样,“哪里有这样不巧的事,才吃了一顿饭人就不见了,分明是你记恨刚才的事故意为难我们。”
“倩儿!”即便以宫如暖的好脾气也忍不住头疼,这小妮子实在被人宠坏,说话做事总是这样任性妄为。
小顺子看着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宫如暖好抱歉地看向他。“小二哥对不住了。倩儿地话请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哪里有说错嘛。”宫倩儿却有些得理不让人地架势了。伸手一指小顺子。语气犹为不善。“就算人真地走了。哪里有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地道理。一定是他对我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所以才不说。”
庄筑嘴一撇。得。你也知道人家要记恨记恨地是你。要报复也报复地是你。
庄笙揉了揉眉心。忍住叹息。对宫倩儿好言劝道:“倩儿。别说了。我们还要进城。”
宫倩儿嘴一张。又要再说。小顺子却是忍无可忍地朝外面一指。明显地负气道:“好。你说我故意隐瞒不说。我现在告诉你。老板是往定州去了。你去追啊。追到了是你运气好。追不到就别又怪我说谎骗人!”说完重重“哼”了声。连庄笙等人也不理会。直接走开了。
“你!”宫倩儿指着他地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宫如暖再次叹口气,走过来拉着她地手出了客栈。
一行四人上了马,宫如暖静静地向庄笙看来,眼里有询问之意。
庄笙摇摇头,轻声道:“算了,那摇老板行事本就诡秘莫测,行踪向来飘乎,否则也不会有扶摇之称。我们还是直接进城去找哪些有在卖地商人好了。”
宫如暖点点头,马鞭挥下领先而去。宫倩儿脸色犹自愤恨,此时却不便再说,发泄似地狠狠抽在马臀上,马儿吃痛,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庄笙看得连连苦笑,庄筑嘴一撇,“脾气真坏,以后铁定嫁不出去。”
“筑弟,你不要老是与倩儿置气。”
“我哪有!”
两人说着,也骑马追了上去。
直到四骑远去,连扬起的尘土亦看不见,小顺子从大门里探出头,确定人已走远,“噌噌噌”跑上楼去,推开房门,“老板,他们已经走了。”却在看清房内情形时知趣的闭上嘴。
房间里,正中的地板上,正坐着那个号称扶摇上九天地女子,怀里的狐狸被丢在脚边,女子撑着额头,一脸苦相。她旁边站着的落姐儿,神情是又气又恨,她就是整不明白,好好儿椅子不坐,老板为什么总偏爱坐地上呢?不解,所以,狠狠地瞪着那个毫无自知之明地人,也一点儿不解气。
虞摇听到小顺子的回报,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便没下文。小顺子走进来,询问地看向落姐儿,落姐儿板着脸不理他。小顺子只好走到老板身边他其实一点也不觉得老板坐地上有什么不好,像老板这样的人,云端和泥淖都没有什么区别,因为都不能影响老板半分。他其实也很想学老板那样坐在地上,可为免落姐儿发狂,他只能恭恭敬敬在站在一边。
“老板,你为什么要骗他们说你走了?除了那个宫倩儿,其他人都还好啊。”小顺子不能坐地上不能坐椅子上,因为老板是坐着的他又不能站高了跟老板说话,想了想,只好蹲在老板面前,然后问出了自己地疑惑。
虞摇撑起头看着他,说话不是很有精神,“我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事来,可我却不能告诉他们任何事情,这是做商人最基本的信誉啊。既然什么都不能说,何必麻烦见面到时说一堆废话。”
“哦那老板,他们既然是来办要紧事的,为什么身边还带那样一个人啊,这种人,不是最容易坏事的吗?”
虞摇露出一丝笑意,似乎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这本来是融门的事,融远空身为门主不能轻易出门,唯一的儿子又远在青越北境。刚好庄家宗主地妹妹庄圆圆是融门的门主夫人,所以就请了自家地外甥来帮忙了。那宫如暖是宫家四小姐,也是庄大公子的未婚妻子,在江湖上颇有些名头,想来是帮自家地未婚夫婿。至于那宫七小姐嘛,养在家里的小花,被人宠坏地小女孩罢了。”
“原来是这样,听说青越的武林四大家族彼此间都有来往,原来是通婚啊。那其他两家呢,慕容家族和西门家族呢?”
说有往来倒不假,但若说联姻嘛,庄宫两人还没成容家嫁了个女儿给西门。平日这四家也就见个面相互问声好罢了,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比起宫家,融门和庄家的关系倒还好一点。”
“为什么?”落姐儿本在另一边站着,听虞摇说起武林典故不由也站了过来,听到入神便脱口问了出来。
虞摇抱过小狐狸盘腿坐了起来,一边给小狐狸抓痒一边缓缓道来,“那还不简单,同是四大家族,平日总会被人拿来互比,就算自己原本没那个心思,被人说得多了,也会生起那样的比试之心来。这样总有一方想压过另一方,强势者怕被赶上便一力压制弱势一方,而实力较弱的又不甘一直居于人下所以也会想尽办法打击比较强的那一个。这样明争暗斗下来,没有直接火拼已算客气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好关系。”说到这里,口气明显有一丝嘲弄。“慕容一直以来是四大家族里的老大,不过到慕容庭这一代比较没用,渐渐地保不住第一的名头,所以四年前才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西门地六爷。而庄家本是最末地一个,却先是与久川融门联姻,很快又要娶宫家四小姐,如此下来,其实已经超过宫家,位居第三了。可怜宫家宗主就算知道他姓庄的不安好心,还是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嫁女儿,因为如果他不找个联盟被挤到最末,下场会很凄惨的。”
小顺子默默听完,想着今日看到的庄笙与宫如暖两人,心里有些不太好受。虞摇看他一眼,忍不住笑骂道:“今日我看那庄家大公子为人不错,对宫如暖即便没有爱意也有几分尊敬,况且那宫如暖也不是普通女子,嫁过去后自然不会吃亏,你在这里愁眉苦脸做什么?”
小顺子还是不能开怀,苦着张脸说道:“我本来看那庄大公子与宫四小姐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哪里想到背后还有这样夹杂不清地原因,可惜了那宫四小姐,如果真的有喜欢的人却不是庄家公子,那不是要痛苦一辈子吗?”
落姐儿听了也有些怅然,“不是说江湖儿女最是洒脱吗?怎么也会有这些官家权贵人玩地把戏?”
虞摇淡淡一笑,那笑透着几分冷意,“身处这浊世,又哪里真有人能洒脱了去。莫说那两人彼此都有意,便真是双方各有所爱只怕也改变不了一场婚事,比起两大家族的利益,少许儿女私情算得了什么。说起来,或许只有那宫倩儿算得上单纯直率。”
“她?那个女人?老板,你不是在说笑吧?”小顺子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虞摇似笑非笑看着他,“你那一通谎话说得甚是流畅,连庄笙和宫如暖都没看出什么来,她虽是蛮横斥责于你,说的话却直逼事实真相。
或许就是那样不通世务的小姐,无论善恶,说话行事都出自本心,才是真正地随心所欲呢。只不过,这种无知之福也不知能保住几年。”说着微微一叹。
落姐儿也呆呆看着她,那个宫倩儿她虽然没跟她说过话,但看过她耍横发脾气,那样的性子还值得羡慕?她只能看着虞摇喃喃地说:“老板,你是不是想事情想魔障了?”
虞摇却好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听到,落姐儿回过神来,小心地唤了一声:“老板?”
虞摇一抬头,脸上忽然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伸手一拍她的肩,语气里满是欣慰,“落儿,你终于认识到坐在地上其实是件很快乐的事了吧?”
落姐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小顺子朝她看去,忍不住偷笑起来原来落姐儿刚才为了听江湖事,不知什么时候也学虞摇一样坐在了地上。落姐儿也终于发现了自己地现状,本来就有些黑的脸此时可与锅炭头相比了,偏她还僵着一张脸努力作出什么事也没有地站起身,向虞摇欠了欠身,语气僵硬地道:“老板,我下去招呼客人去了,您好好休息。”
虞摇依旧笑得有如春风,仿佛陷在万丈红尘里舒服得不想出来地样子,朝她挥着手像赶苍蝇一样地说:“去吧,去吧,反正你待会儿就看不到我了。”
落姐儿顿住,额上青筋隐现,转过头盯着她,很有些咬牙切齿地喊道:“老板?”
“唉呀,其实我刚才也不是叫小顺子说谎来着,我本来也是打算马上走的啊。”虞摇说着站起了身,长裙::迤于地,也不知那裙子是什么料子做地,被她坐在地上长时间折腾,竟然连一丝褶皱都没起。
闻言落姐儿与小顺子脸色齐齐一变,变得有些恼怒,有些怔然,小顺子想老板才回来怎么又要走。落姐儿却多想了一些,于是眼里也多了些莫名的情绪。
小顺子有些气恼地问:“老板这次又要走几天啊?这次去地地方远吗?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顺子一连三问,虞摇轻轻一笑,“嗯,这次去的地方有些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你和落儿了就帮我守着客栈吧。”
笑了笑便似要立马走的样子,落姐儿愣愣地喊了一声:“老板。”
虞摇在心底叹口气,眼神温柔地看向她,“落儿,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看着虞摇干脆利落地只抱着小狐狸离开,落姐儿心里有着强烈地不安,然而千言万语,到头来只化作一道无人听到的低叹:
“老板。”
第三十六章 从来人心不为公
州匡府。
偌大的花园里,寂然无声,身形挺拔的男子卓然而立,入眼一团似锦繁花,眸子深处却无半点暖意,其冰冷酷意,简直要冻结了满园春色。
贝先生远远看到,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恭声道:“主上,那人已经进城。”
匡衡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却没回头,语气冰冷地道:“继续监视,如果不入匡府,摸清落脚点后再来报。”
“是。”贝先生略显迟疑,似有话说的样子,匡衡像背后长了眼般,肃然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贝先生微皱着眉头,可能在考虑着怎么措辞,最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根据收到的消息,那人没外表看来的简单,否则何以一个堂堂惊少主会甘愿跟随在侧?”
匡衡转过身,一张端正冷然的脸上看不出多大表情,额宽鼻挺,眼神似刀,嘴唇极薄,一看便是心狠手辣之人。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狠绝情之气,却往往让见到他的人心惊。他此时冷地注视着这个做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下属,永远镇定的管事,
“贝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她身边还有更难对付的高手?难道你打探那么久,却一点底细也没摸清楚?我如果对她不了解,万一发生预料之外的事,我们都没有好结果,这一点,我想你应该知道。”
贝先生脸色微微一白,语气却依旧不慌不忙,“是属下无用,之前为怕打草惊蛇过于谨慎。但请主上不要掉以轻心,此人能得文解明交托重任,定有过人之处,万事还是小心方为上策。”
“对我来说,再如何有过人之处也只是个十三岁地孩子,文解明将诺大产业交与一个女娃,可见确实是老朽了,我匡衡如何肯屈就于黄毛丫头之手?我另有要事处理,这收尾的事情便交予你你不要跟我说,堂堂贝先生,会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说到后来语气便见阴沉,匡衡盯着他冷冷一笑,转身便要去书房处理今天各管事报上来的事情。
贝先生凝着眉。在匡衡走出三步时喊道:“主上。摇老板昨天让我带句话。”
匡衡只是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问了句:“什么话?”
贝先生定定看着他地背影。一字一顿地转述:“最近风声紧。万事小心。”
“嘿。”匡衡一声冷笑。显然并不放在心上。“你再见到摇老板时。替我谢她提醒。只是我匡衡做事。从来不会畏首畏尾。”
“摇老板说话不会无地放矢。属下本来也不放在心上。才没有在当日告知主上。但是就在今天早晨。属下接到一个消息。”
匡衡冷冷地转过身看着他。贝先生收回视线微垂下头。语调缓缓。“同时来定州地。还有另外一人。“
匡衡眉头微皱,“是谁?”
“公子。”
听闻这个名字,一向冷然的人也不由微微变了脸色。“竟会是他?你确定?”
“是,属下非常肯定。”
匡衡微微抬头看天,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喃喃道:“天齐公子时隔三年,你又来了么?”
定州是在青越南境,位处两国交界,俗话说天高皇帝远,在这边远之地,两国朝廷都有些懒得管,当然,也是因其地理位置尴尬,两边都要,最后的结果是我没有的,你也别想有定州成了三不管地带。
边境贸易这是好听点的说法,其实就是走私极之繁荣,也带动了这个本是蛮荒之地的发展。
论大气规模或许比不上两国的一些个大城市,然而其繁荣富足,就是与堰都、玄启相比也不遑多让,而其贫富相差之巨更是令听者咋舌。在定州原来有句老话说:富者食玉炊桂,贫者析骨而炊。虽说有些夸张,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事却是有的,直到近几年情况才有所好转。
定州共有七条南北大街,十一条东西大街,七十六坊,绝大多数是夜不闭坊,因为没有官府,也便不存在宵禁,定州地人,夜间也是很活跃的。
定州的某家客栈里。
夙渊与夙清往地上一跪,文敛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记得说过,不喜欢人跪着与我说话,昨天地事你们马上就忘了吗?”
“属下不敢。”夙渊微一顿首,手上递过去一样东西,“属下找到一物,请主人过目。”
文敛眼望过去凝住不动,一时没注意到夙渊称呼的改变,深吸一口气将他手上地物事接过,审视良久方缓缓问道:“这个,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是在城外的一所木屋,由白狼带着我等寻到,木屋里无人,这是属下找到的唯一之物。”
文敛闭了闭眼,暗叹口气,“时间太长,气味都化去了,爷爷一定是在那个地方停留了几天,味道较浓,所以白狼才会这么快找到。”睁眼朝夙渊看去,语声渐紧,“这是爷爷留下的念珠,除此之外,你们没有发现其他任何线索吗?”
夙渊的头垂得更低,声音也更为恭敬,“回主人话,我们搜遍木屋四周,翻看了屋内每一样摆设,除了这个念珠外没有找到任何其他线索。”
文敛眼神一凛,终于发现他称呼上地改变,淡淡看向那个跪在他身边一言不发的女子,只见她跪伏于地,姿势异常谦恭,眉一皱,向着夙渊问道:“这串念珠,爷爷一直戴在手上,他知道我会找到那个木屋,所以留下一样东西那么,为什么是这串念珠,你知道,是不是?爷爷原来跟你说过什么?”
夙渊脸色微变,为文敛能如此之快地发现其中蹊跷而暗自心惊,恭声道:“老主人曾经交待过属下,一旦有一天看到这串念珠脱离身上
表示老主人正式将权力移交与主人,从此中原三十六处产业,八百六十一人全归属于主人,我等二百一十五名暗护亦听令于主人,誓约忠诚,不离不弃。”
摇身一变就成了当今天下最富有地人了,敛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甚至微微沉下了脸色,慢慢垂下了头,一句话也不说。
夙渊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不由抬起头,却在下一刻愣住,夙清也恰在此时抬头,看向文敛,眉一皱,眼神一时复杂难辨。
文敛低着头,二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却看得到那垂在膝上地双手慢慢握成拳,且越握越紧从见面时便一直给人山崩地裂也面不改色的人,此时看去,全身似乎都在微微发抖。那手握得如此之紧,以至泛白。
“主人?”夙渊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不要叫我主人,我不是你地主人!”文敛猛然抬头看向他,眼神一时如出鞘利剑,刺得夙渊几乎不敢直视。夙渊夙清呆呆地看着她,只见那双永远如大海般沉静地眸子深处燃烧着熊熊火焰,胸口明显地起伏着什么事,竟让这个心智定力都远超常人的女孩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愤怒情绪?
夙清愣愣地看着,之前无论怎样压制的,要奉一个孩子为主的不满,此时全没了踪影,只晓得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看到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那样深沉的愤怒与绝望,以及深入骨髓的悲伤。
文敛在这一刻流露出的深刻感情,将两个在腥风血雨里洗礼过的人给震住了。其实莫说他们,文敛也对自己此时地情绪有些骇然不解,她会愤怒可以理解,可却为何会愤怒如此之深?
默默坐在她身边的妩妩握住她的双手,用满含感情的眼睛望着她,赫担忧地眼神也放在她身上。
文敛闭上眼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语气也恢复到惯有地平静可夙清却觉得,文敛此时的声音总和她那天听到的有些不同,不同在哪里却又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看着文敛,企图在那一张已然平静下来的脸上找到些什么。
“你们先起来吧。”文敛拍拍妩妩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站起身走到窗户边,背对着他们,“不管爷爷之前和你们怎么说,我是不会成为你们主人的。”
“为什么?这是老主人地安排啊。”站起身的夙渊一脸愕然地脱口问道。
“你怕我们不服?”夙清同一时间喊出口,“放心好了,既有主人之令,我自当奉你为主。”
文敛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早说过,并不在乎你们服与不服,我不做这个主人,和你们本没关系。”
“那是为什么?主人是你祖父,他地话你难道不听?”夙清追问。
文敛沉默片刻,轻轻地说:“作人之主,需对其性命负责,而我,顾不了他人生死。
房间里一时默然,好半晌,夙渊才慢慢开口说道:“属下的命是老主人所救,生死早不放心上,能为主人效命,死亦无憾。”认真看着文敛,“何况,做属下地本当为主人解忧,何以会让做主人的操心一个下属地性命。我等之命皆为保护主人而存在,主人实不该为此困扰。”
“夙渊,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文敛依旧不回头,声音还是淡淡的,“我之不顾,不仅是你有性命之危时不会出手相救,有时为了一些原因,会毫不犹豫地拿你的命去换,为了所看重的东西,不会顾惜旁人死生。所谓较利取重,权害取轻,而在我文敛眼中,从来只有文家人这样的主,你还愿认吗?”
“是。”夙渊却是想也没想地点头应道,“主人不说,属下还有些忐忑,现在知主人心思,属下踏实许多。自古以来,君臣主从,哪一个不是如此,无关紧要的人总是会被随意牺牲,便是亲朋之间,也有亲疏之分,一朝利害相关,昨日喝酒的朋友也能轻易反目。更别说做下人的本就是为主卖命,属下一命能换主人家人性命,何其有幸。”
文敛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奇异的表情看着他,语气似也有些迷惑,“你是说,因为在被丢弃前告知了,所以就能不怨,不怪,也不愤?”
“怨怪不会,也许会有一些不甘吧,毕竟虽然像我们这样的人,其实也希望能够有人重视的。”
文敛转过眼看着夙清,表情愈发奇怪,“你也这样认为?也还是要认这样的主
人?”
夙清呆愣半天后,听她一问,竟敛难得的露出了愕然的表情,“我不知道主人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主人方才所说的,是身而为人都会有的,是谓人性,人情趋利避害,舍远择近,这没有什么。反倒是像主人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的,恐怕没有几人。”说着又笑了笑,这傲气冷漠的女子此刻破冰展露欢颜,给人异样的温暖,“老主人原来说得没错,主人,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文敛这下彻底无语了,睁着眼睛看这两人,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们。夙清颇为轻快地说道:“好了,阿渊继续去跟白狼找老主人的下落,我留在主人身边主人现在要接管所有的事,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在身边才好,否则寸步难行。”
夙清对着文敛躬身行礼,笑了笑,“阿清对各地的产业分布及相关负责人很清楚,主人留她在身边,行事会方便许多。属下先行告退了,若有线索时,再来禀报主人。”
这样说着,也不等文敛点头已经走出房门。
第三十七章 心不情愿可奈何
敛重新走过来坐下,看着眼中含笑的夙清,忍不住气,她这样冷心冷情的一个人,居然会被说成好人,是这世界好人的标准太低了吗?
轻轻摇了摇头,对夙清叹息般地说道:“但愿你们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夙清认真看着她,“夙清虽然没多大本事,活至今日,至少从未后悔过。”
文敛淡淡一笑,抚着手中的念珠不再说话。
夙清默然注视她半晌,有些迟地开口问道:“主人方才见到这串念珠时,为何那般激动?”
文敛手指一顿,慢慢地将念珠握在手里,慢慢地低下头去,夙清眼里迷惑更深,同时闪过一丝慌乱,忙摆手道:“主人如果不愿说就不说好了,我只是随口问问。”
文敛嘴角溢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有些微弱牵强,“夙清,你认为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夙清一愣,随即凝神细思,小心说道:“老主人,是个了不起的人,打下偌大产业,培植如许势力,如果放在明面上,早已是震惊三国的人物,可老主人的名声却止于临江城。即使是我们的人,除了一些极核心的外,许多人不知真正的主人是谁。能瞒过天下那么多人耳目,不争强,不显名,老主人这样的人,我二十年来也只遇到老主人一人而已。
文敛的那一抹笑涩,“那么,这样地人,你认为会轻易被人掳了去吗?”
夙清浑身一震看向她。文敛不看她继续说着:“我不是怀爷爷地失踪。我想爷爷现在应该没有性命之危。但是行动得到自由。能够自己除下身上所佩之物。那些人至少没有捆绑于爷爷。我在来路上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我知爷爷之能。何以会无声无息地被人抓走。连夙渊他们都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今日看到这串念珠。听到夙渊地话。我终于想明白一点。除了敌人真地很强大外。另一个原因。就是爷爷自己愿意跟他们走。”
“老主人是自愿地?怎么会?”夙清瞪大眼睛。难掩震惊。看到文敛淡然地神情。忽然间便不再怀。顿了顿脱口问道。“为什么?”
文敛慢慢抬起头。那眼里看不到悲喜。深得不见底。语气亦有些飘乎。“我想。一方面是反抗无用或必须付出很大地代价。另一方面。或许是觉察到了背后地阴谋。为了我们不受伤害。不惜孤身犯险。就跟着去啦。”
“什么阴谋?主人地意思是?”夙清觉得自己平日也不笨。可跟文敛在一起。却似乎总显得她很迟钝。脑子也会变得不好用。
文敛嘴角地笑还在。“能有什么阴谋?爷爷创下偌大产业。拥有如此势力。你以为。真能瞒尽天下人?有些人。总会为了这样那样地理由。从而搅得天下大乱。所有能利用地东西。他们当然不会放过。那么以爷爷暗下地实力。不拿去用。不就太没天理了吗?”夙清呆呆地看着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文敛握着念珠。语调表情都没多大变化。可夙清看着。却觉出一股深沉地悲意。“爷爷他想必早料到会有这样地一天。所以才会对你们有那样地交待。所以才会从小对我那样着意栽培。我原以为不过是想等我长大以做接班之人。没曾想。根本等不到那一天。”文敛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不竖起耳朵几乎已经听不清。
“爷爷。孙儿会听从你地安排。但其实……很不情愿啊。”
夙清身躯一震,注目看向文敛,却见她微垂着头,像是睡过去了一般,不动,亦不再言语。
房里一时安静下来,能听到风从窗前吹过的声音,风无止息,亦如人心。
文敛此时是住在一家叫望月明的客栈,夙清地意思,是让她去自己人的地方,虽敛摇头,在思考后说
应的店里看看。
“主人,柳成应已经在三年前过世了,现在他手里的生意都是交给自己的女儿在打理。匡举严是在五年前去世,匡衡子承父责后将手底的生意打理得非常好,并且……”夙清看了文敛一眼,考虑着要不要说。
文敛对她微微一点头,“你说吧,你知道我在乎的只是如何找到爷爷而已,其他地事情,如果与此无关,你不说也可。哦,你还是不要叫我主人,叫名字也好。”
“这……那我还是称小姐吧?”
文敛看她一眼,无奈点头。夙清皱了皱眉,“我就是怕小姐太心急,知道情况后说不准就直找上门去。”
文敛倒有些好奇了,“那匡衡究竟做了些什么事?”
“匡衡是个还有经商头脑的人,将匡管事地那份事业打理得极好,几年下来已经是定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只是他行事有些不择手段,定州有很多被迫得倾家荡产地人那个柳管事也是其中之一,虽还不至到破产的地步,却也相差无几。”
“是么?”文敛听了却只是淡淡地问了句,“这样肆无忌惮么?”
“正是如此。”夙清一点头,同时语气肃然道,“当年老主人留下匡、两名管事,是希望他们相互扶持分担,各自负责不插手另外一人。两名管事做得很好,老主人一直都对他们很欣赏很感激,可是自从管事去了后,这边地消息几乎就断了,我也是来到定州后才慢慢了解到的情况。匡衡这些年来肆意扩张,尤其抢夺另一位管事的生意,压得氏抬不起头来,这种情况在管事去世后更为激烈,现在管事的后人就只守着三二家铺子而已了。”
有上进好胜之心文敛并不认为有错,甚至他背叛爷爷将其财产据为己有,也能理解,但若因此就出卖旧主不惜谋害的话,那就不能原谅了。文敛沉吟问道:“管事的后人叫什么名字?”
“飘香,管事的女儿。”
“飘香,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我也不太清楚。”夙清微微皱起眉,“不过听到众人谈起她,似乎是个骄蛮任性,一意享乐不事生产的人。并且……”夙清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这位小姐是个嗜酒之人,整日混迹酒馆,与酒为伴,很多人说就是她贪好杯中之物,从而败坏了大好家业。”
“飘香?嗜酒?”文敛露出颇为感兴趣的样子,“夙清,你没有见过她吗?”
“我当时忙着打探老主人的下落,着意去找了老主人留下的那些人,匡衡也见过几次,但飘香却一次也没。我也曾特意去找,毕竟她是管事的女儿,土生土长的定州人,可能会提供一些线索,可是找来找去却总不见她的人影。有人说她可能在哪个地方喝酒,一般不喝得尽兴是不会现身的。”
文敛听得兴起,“如此说来,她经常会不出现在众人眼中?”
夙清微微一愣,“似乎是这样。小姐,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文敛轻轻一笑,“女子贪杯,想必没有人会娶个酒娘子回去吧。”
“小姐说得是,听说那飘香今年已经二十岁,阖城的男子都不愿娶她,早些年看着她的家业还有媒婆上门,自从柳成应死后,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
“嗯。”文敛点点头,换了话题问,“刚才你说到见过匡衡是吗?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夙清眼一凝,瞬间表情转为严肃,“那个人,我只见过三次并未交谈,可是根据我暗中的观察,此人当得上八个字。”文敛看向她,夙清声音低沉,一字一句,
“胸有城府,冷酷狠厉。
文敛凝神,陷入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