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贺二,你不怕吗?
事发突然,众人各说各的,惠觉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皇太子率先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高声道:“来得好!两族交战多年,也该有个了结了!今日他们既然敢南下,就该做好全军覆没的准备!请父皇赐予儿臣调用御林军之权,儿臣愿亲自上阵,守卫我中原江山!”
他看起来是那么正义凛然。
朝中老臣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夸赞太子忠勇,江山有继。
天子也十分欣慰,红着眼睛轻抚胡须,感慨道:“虎父无犬子,你既请愿,朕便赐你调用御林军之权!还望吾儿为江山社稷,争一口气!”
军队交接之际,贺沉珠屈膝行礼,“请陛下和娘娘前往佛殿避难。”
顾停舟也站了出来,安排天司判的护卫们护送女眷和稚童前往寺庙后院。
贺瑶混在人群中朝后院方向走,忍不住朝顾停舟看了一眼。
蛮族南下,突然出现在洛京……
这件事,恐怕阿姐和小顾大人早就知道了吧?
他们认定太子靠不住,所以提前预定了六千副甲胄。
只怕此刻惠觉寺外面的树林里,正埋伏着六千精兵。
奇怪的是,他们既然一早就知道,为何不禀明天子,反而要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她正思量,顾停舟的目光穿过人群,深深凝了她一眼。
贺瑶愣了愣。
与顾停舟共事这么久,她知晓,这是他要她保护女眷的意思。
让她当牛做马,却不肯把机密提前告诉她……
小顾大人和阿姐,当真是把她当成了外人。
更何况保护女眷有什么意思,提枪上马杀敌,跟蛮族人拼个你死我活,那才不辜负她这一身的本事呢!
贺瑶不满地撇了撇嘴,被迫跟着女眷去了后院。
后院禅房颇多,然而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心情去房里休息,甚至还有命妇拖家带口,寻了偏殿跪拜神佛,祈求今日这一场杀戮能尽快结束,也盼望家人能够平平安安。
贺瑶百无聊赖地蹲在菜地边,拔了一棵野草。
一些小娘子抱团,聚在不远处的屋檐下。
薛家姐妹也在其中,彼此对视一眼,薛凝云忍不住出言讥讽:“到底没规矩,世家大族的小娘子,竟然蹲在菜地边,也不嫌脏!不像我们,洁净高贵,纤尘不染!”
贺瑶瞥了眼自己的绣花鞋。
今日天气不好,菜地湿润水汽重,她的鞋底确实沾了些泥。
可是蛮族的铁骑都打进都城了,现在寺庙外面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情形,她哪儿有心思管鞋底干不干净?
她懒得搭理薛凝云,仰起头望了眼天空。
天空阴沉沉的,她眨了眨眼,冰凉的雨点突兀地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抬手揩去雨珠,不过呼吸之间,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一墙之隔的后山树林传来潇潇雨声,漫山遍野,水气弥漫。
而那雨声之中……
贺瑶的耳尖警戒地动了动。
雨声之中,掺杂着马蹄声。
由远而近,铺天盖地,还有蛮族人野蛮的喊杀声!
随着兵器交接,厮杀声四起,在场的女眷纷纷变了脸色。
就连薛凝云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脸色苍白惶然四顾,“那群野人,竟然当真杀到了皇城……镇守边疆的将士,都是摆设不成?!”
提起镇守边疆,众女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贺瑶身上。
谁都知道,贺家镇守边疆两百年,戍关的大将里面,几乎有一半都姓贺。
薛凝云突然尖着嗓门当众质问:“贺二,该不会是你们贺家人通敌叛国,故意放蛮族入关的吧?”
贺瑶站起身,冷冰冰地盯向她,“戍关的并不止我贺家人,太子妃的父兄,不也正戍守边关?”
众女愣了愣,下意识望向太子妃陈氏。
陈氏正望着檐外的雨,不知在想什么眉心轻蹙,闻言微微一笑,“蛮夷入侵,大家正该团结一心,诸位姐妹怎么倒是自个儿吵了起来?”
“娘娘说的是,”薛凝云冷笑,“娘娘贵为太子妃,娘家贵不可言,怎么可能通敌叛国?贺二就喜欢胡说八道!贺二,你还不过来,给娘娘磕几个响头赔罪?!”
其他小娘子也赞同地纷纷点头。
若说通敌叛国,陈家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们家的姑娘将来是要当皇后娘娘的,所生嫡子也会被封为太子,他们干嘛想不开要掀了自家外孙的江山?
贺二翻了个白眼,压根儿不愿搭理她们。
薛凝云看贺瑶越发不顺眼,正想方设法要当众叫她好看的时候,一声骏马嘶鸣陡然从院墙外面传来,下一瞬,高头大马猛然越过院墙,稳稳落在后院!
骑在马上的男人身穿兽皮手握弯刀,头发绑成长长的辫子,满脸横肉目光凶悍,撞见站在屋檐下的众多女眷,先是愣了愣,随即双眼发光大笑起来。
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用蛮族的语言说了句什么。
后院木门被强硬撞开,无数蛮族士兵涌了进来。
众女受惊,顿时发出尖叫,年纪小的女孩儿哭着躲进娘亲怀里,俱都瑟瑟发抖。
那蛮族将军用弯刀指着女眷们,嘴里叨叨咕咕,脸上的笑容猥琐至极。
薛凝云等人吓得抱作一团,“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在说什么呀?”
贺瑶依旧站在菜地旁。
她扔掉手里的野草,慢条斯理道:“他们说,中原的女子甚美,不枉他们南下一行。他们还说,要把你们全部抓去漠北的王廷,侍奉他们那里的贵族。”
她曾在边关呆过一年,是听得懂那些话的。
薛凝云咬牙切齿,骂道:“肮脏低贱的野人!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谁要去侍奉他们?!他们也配?!”
贺瑶微笑,“薛姐姐可千万别激怒他们,否则他们气愤之下若拿薛姐姐第一个开刀,这么多姐妹瞧着,你可就清誉全无了。”
薛凝云还想再骂些什么,瞟了眼那膀大腰圆的蛮族将军,终是忌惮的没敢开口。
太子妃陈氏远远注视贺瑶。
少女站在蛮族和女眷之间,不退不避从容沉稳,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把她们所有人护在身后,如此举止,和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模样全然不同。
陈氏问道:“贺二,你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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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鸭
第123章 她们以为的草包废物,竟惊才绝艳至此
怕?
贺瑶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在掌心掂了掂。
她两辈子加起来怕过许多,前世怕被魏九卿抛弃,今生怕被元哥哥发现她的本来面目,怕不能报前世之仇,还怕父兄重蹈覆辙被奸贼杀害。
可是对上蛮族的士兵,她从未惧怕过。
她瞥了眼那群瑟瑟发抖的女眷。
今日一战,她的武功必定会在所有人面前暴露,那些小娘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嘲讽她举止粗鲁,那些贵妇人也肯定会鄙夷她的家教,从此以后,她本就不怎么样的名声要更加雪上加霜。
就连元哥哥……
贺瑶皱了皱眉。
等元哥哥发现她并不是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会不会嫌弃她?
真烦恼。
罢了,他若敢嫌弃她,她就把他摁在墙上狠狠欺负一番,或者像是话本子里的女山大王,跟他来个霸王硬上弓,干干脆脆的把生米煮成熟饭。
贺瑶胡思乱想着,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瞧见那群蛮族士兵已经吆喝着朝女眷们冲了过去。
就在众女尖叫之际,贺瑶翻身而起!
随着在天司判的历练,少女的身段越发柔韧,手中木棍狠狠敲击在为首那位将军的脑袋上,对方猝不及防,全然没料到女眷里面还有能武的,凄厉地哀叫一声,整个人狼狈的从马背上飞了出去!
贺瑶那一棍下手极重。
他重重撞到院墙上,吐出一口血,脑壳竟直接四分五裂!
死状之凄惨,令在场女眷们目瞪口呆。
蛮族士兵们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盯着贺瑶,随即满脸狰狞,呐喊着冲向她。
贺瑶扯下碍事的宽袖上襦和石榴红罗裙。
正值乍暖还寒的初春,她内里没穿保暖的衣衫,反而穿了祖父送的亮银甲胄,她随意束起高高的马尾,全然是一夫当关的女将军姿态,在潇潇大雨中和上百人纠缠厮杀。
她漂亮地翻过敌人的马背,夺过一把红缨枪,枪花如游龙,潇洒地接连挑下几个士兵!
她气势磅礴,在雨中策马厮杀的姿态敏捷俊俏,并非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架子,枪花锋利得几乎能刺伤旁观者的眼睛。
薛凝云呆呆的。
她一贯知道贺瑶在天司判当差,是会一些拳脚功夫的,当初皇后娘娘寿诞,她天神下凡护驾有功,她也是亲眼见过的。
只是……
只是当时贺瑶的杀气并没有今天这么重,身手也仿佛没有今日这么好。
贺瑶……
实在是太可怕了!
其他女眷也怔怔的。
那么可怕的蛮族人,竟然接二连三地倒在贺瑶的枪下!
她们从前总以为贺瑶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琴棋书画样样不行,跟她阿姐比起来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今日这一幕……
她们以为的草包废物,竟惊才绝艳至此!
薛凝云注意到周围人惊艳敬佩的目光,眼底掠过十分复杂的情绪,故意粗着嗓门道:“没想到,贺二还要这般本事!到底是没人管教,好好的世家贵女,竟学的这么野蛮!杀人啊,这么血腥肮脏的事她都敢做,她还有什么不敢的?我真是小瞧她了!”
此言一出,众女顿时难掩对她的鄙夷。
罗辞玉已经忍她许久,骂道:“薛姑娘有本事,薛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既如此,你倒是上去杀敌呀。你若也能如岁岁这般保护我们,我就打心底里敬重你!若是不能,最好还是闭上嘴,免得寒了岁岁的心!”
其他小娘子也赞同地点点头,“薛姑娘,贺二姑娘这般有本事,乃是咱们的福气,算起来,她该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呢!你这么说,多少有点薄情寡义了。”
“不错!”
“……”
面对众人的指责,薛凝云愤恨交加,一张俏脸涨成了猪肝红。
第124章 我要父皇传位与我,诛杀妖后
薛凝云不敢犯众怒,只得暗暗攥紧双拳,指甲抠进掌心,不忿地瞪向贺瑶。
罢了,贺二再猖狂,也就只能风光这一刻,听魏哥哥说,寄住在她家的那位小侯爷根本不是真正的侯爷,而是犯下累累罪行被朝廷通缉的凉州大盗!
等将来魏哥哥设局让元妄暴露身份,有贺二难过伤心的时候!
思及此,薛凝云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些。
贺瑶独自一人面对诸多蛮族士兵,不退不避,生生把他们全部拿下。
大雨瓢泼。
贺瑶提着滴血的长枪,环顾四周,但见那些蛮人非死即伤,满地都是尸体和断肢,鲜红的血液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菜地流淌出去,天色阴沉寺庙阴森,场景颇有些瘆人。
她低头望了眼自己,绣花鞋肮脏的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银色甲胄的缝隙里也都是猩红血渍,就连雨水也冲刷不去。
她抬手抹了把脸颊,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时此刻这张脸是不好看的。
她顶着这张脸去见那些女眷,恐怕会吓死她们,恶女的名声也会很快传扬开。
然而如今形势危急,她不得不带着满身的血走到女眷们面前,怕她们嫌脏,于是刻意与她们保持距离,稍稍行了一礼,“寺庙那边还在厮杀,这里十分危险,为防再有人来,请诸位移步偏殿。”
众女静默,都怔怔盯着她。
贺瑶正纳闷儿她们是不是都被吓傻了,罗辞玉突然走到她面前,心疼地捧起她的双手,“你可有伤着哪里?!”
贺瑶愣了愣。
又有年长的贵妇人走出来,轻柔地替贺瑶擦去脸颊溅上的血渍,红着眼睛道:“可怜见的,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得吃多少苦才能练成这般枪法?小小年纪就得挺身而出保护我们,真叫人心疼。”
贺瑶认出她是洛京城里颇有脸面和威望的名门命妇,一向刻板迂腐,从前也曾在宴会上当众鄙夷她举止粗鲁不知礼数,没想到……
那些小娘子缓过神,纷纷涌上前,感激又崇拜地围在贺瑶身边,不仅嘘寒问暖,还有年幼的小娘子稚声稚气地问道:“贺家姐姐,我能摸一摸你的甲胄吗?穿在你身上实在是太漂亮了……”
贺瑶眨了眨杏子眼。
除了薛家姐妹,这些女眷竟都对她十分敬服?!
她一直以为洛京风气崇尚温柔婉约的女子,也以为自己身手暴露之后会被嫌弃鄙夷,于是一直隐忍到现在,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们并没有嫌弃她!
贺瑶握紧手里的长枪,心里又甜又暖,被周遭此起彼伏的夸奖声羞得双颊绯红,抿着笑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与此同时,寺庙里。
蛮人的军队长驱直入,太子率领的御林军宛如纸糊的老虎,仿佛根本不堪一击。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蛮人就团团围住了佛殿,喊话让中原的君臣全部出去说话。
天子急得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顾太尉顾准捂着帕子咳嗽了几声,淡淡道:“他们人多势众,陛下不如如他们所愿,出去与他们交涉。一直躲在佛殿,终究不是个事儿。”
天子尚未说话,张台柳冷艳的丹凤眼斜睨向顾准,“太尉说得轻巧,一旦出去,面对那么多蛮人,必定会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我中原天子九五之尊沦为异族的阶下囚,史上闻所未闻,你是要让陛下成为千古笑话?”
对上她凌厉的视线,顾准垂眸,不再言语。
张台柳轻哼一声,也移开了目光。
天子锁着眉头,“朕自登基以来,不说勤政爱民,政绩上也算是过得去,老祖宗留下的江山,未曾损失半寸疆土。今日这支军队出现的蹊跷,若俘虏朕与诸位爱卿,只怕不仅洛京失陷,整个中原疆土都将沦陷。”
殿中沉静良久,天子突然决绝拂袖,“朕已决定,他们若敢强闯,我等君臣一同赴死,绝不沦为他们手中号令诸侯的把柄!”
天子素日里一向羸弱忠厚。
今天说出这句话,令在场群臣的目光都变了。
就在他们群起跪下,口呼“臣请为江山社稷一同赴死”之际,皇太子从殿外走了进来。
明明亲自率领御林军在外厮杀征战,可他周身干净纤尘不染,袍裾上连一滴血都没溅上。
他身后,甚至还跟着几位蛮族的将军。
他跨过门槛,含笑驻足:“赴死?倒也不必。只要父皇传位与我并当场诛杀妖后,在场诸位爱卿,尽可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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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那宫妇,又是谁
众人都愣住了。
看这架势……
皇太子和蛮族人有勾结?
天子不敢置信,“庆儿?!你……你……”
元庆微笑,“父皇不必大惊小怪,儿臣策划今日这场行动,已经策划了整整一年。当今中原,上有妖后掌权,下有世家盘踞,咱们虽是皇族,手里却无兵也无权,活得实在窝囊。因此,儿臣以为不如干脆诛杀妖后,再清洗洛京世家重新划分势力,将权势集中重归于皇族,方为治国良策!”
他侃侃而谈,一副自信的姿态。
天子恨铁不成钢地摇头道:“糊涂,糊涂啊!咱们再怎么闹,也不该让异族介入,更何况是引着他们的军队悄悄进入都城?!这与叛国又有何异?”
“父皇怯懦了一辈子,才会让大权旁落,甚至连您这堂堂九五之尊也得屈居于女人之下!”元庆不屑拂袖,“父皇可知道,后宫里有多少弟弟妹妹死在这个妖后手里?若非儿臣刻意伏低做小,只怕也早就被这个妖后杀害了!”
张台柳歪了歪头,虽然不再年轻,但笑起来依旧风华绝代。
她柔声道:“本宫虽然作恶,可做过的万般恶事当中,没有一件对不起中原。太子殿下如今引着外人进京,又如何得知,你能掌控这些蛮族军队?你就不怕他们出尔反尔?”
元庆大笑几声,“孤与他们有过约定,一旦扶持我登基为帝,我愿拱手让出北方十三座城池。利益驱使,他们为何不肯为孤效力?!”
十三座城池……
在场百官脸色剧变。
开国至今,尽管有过战败经历,但数百年来却从未割地过!
如今皇太子大手一挥,就是十三座城池……
元庆懒得再跟他们废话,摆手喝令道:“给孤杀了妖后!”
话音落地,那几位蛮族将军未曾对张台柳动手,反而一脚先把元庆踹了出去!
元庆狼狈地摔倒在地,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向那些人,“你们……你们这是作甚?!你们胆敢不听孤的调遣?!那十三座城——”
“什么十三座城,”一位蛮人操着中原话,语气鄙夷至极,“只要俘虏你们所有人,整个中原都是我们的!我家主上打从一开始,看中的就不是什么十三座城,而是整个中原!”
元庆彻底慌了,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伸出食指指向他们,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怎么能出尔反尔?黑纸白字约定好了的事,咱们还加盖了印章……”
许是觉得他幼稚可笑,几名蛮人都大笑起来。
其中最凶悍的一人直接拔刀,毫不留情地削掉了元庆伸出来的手指。
元庆捂着断指,凄厉尖叫着倒撞到佛案前,“孤是太子……你们怎敢如此!”
蛮人呵斥道:“来人,把他们全部捆起来!”
恰在这时,一名士兵急匆匆闯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大将军,一支精锐的中原军队突然从寺庙外面出现,正跟咱们的兵马厮杀!虽然不知人数多少,但他们来势汹汹,咱们损失惨重!”
那蛮人将军脸色一凛,正要下令捉住在场君臣充当人质,顾停舟吹了声口哨。
以李福为首,天司判的护卫从厚重的层层帷幕后面尽数涌现,把君臣牢牢护在中间。
顾停舟缓步而出,朝天子行了个礼,“今日设局瓮中捉鳖,令陛下受惊了。”
……
佛寺里,天空阴沉沉的,雨还在下。
贺瑶抱着长枪守在一处佛殿外,殿里聚集着手无寸铁的女眷,个个忧心忡忡地朝外面张望。
不知过了多久,霍小七带着一帮护卫赶了过来,他叮嘱护卫们保护好女眷,才焦急担心地转向贺瑶上下打量,“贺二你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共事了这么久,他早已把贺瑶当成了妹妹。
贺瑶摇摇头,“凭我的功夫,怎么可能受伤?对了,外面怎么样了?”
“放心,所有事情都按照小顾大人和贺大姑娘的算计在进行。”霍小七从怀袖里掏出一包莲心糖,“你以往一打架就容易饿,我特意为你准备了莲心糖。”
贺瑶心里暖暖的,连忙谢过他。
她吃了糖补充了一些体力,交代霍小七守好女眷,自己提着枪去找元妄了。
今天事情闹得这么大,元哥哥身娇体弱的,还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呢!
她冒着雨在寺庙里往来奔走,终于在一处偏僻的佛殿里找到了元妄。
少年坐在角落,沉默地捂着耳朵,像是被吓坏了。
“元哥哥!”
贺瑶心头一紧,连忙奔了上去。
她在元妄跟前单膝蹲下,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元哥哥,你没事吧?”
元妄眉头紧锁。
佛寺,厮杀,尸体,钟声……
种种因素,让他想起了年少时师父和老和尚死在寺庙里的模样。
眼前一阵阵模糊,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位高髻华服的宫妇,坐在妆镜台前梳妆,情意绵绵地唤着六郎。
场景变幻,他看见黎明之前天色黢黑,宫妇在宫女们的陪伴下,哭着把装了熟睡婴孩儿的木盆放进郊外的大河里,目送木盆随水流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仍旧啼哭不止,在宫女的劝慰下,才频频回眸,哭着登上了马车……
元妄脸色苍白。
那个孩子,是他吗?
那宫妇,又是谁?
贺瑶着急地摇了摇元妄,“元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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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更新了,一看电脑居然没更出去!!!!!
晚安安鸭
请假条
今天感冒了,我得请假一天,抱歉抱歉。另外这本书快要完结啦,写完小侯爷的身世部分,差不多就该完结啦,
第126章 他承认,他彻底动心了
“元哥哥,元哥哥!”
少女的声音清脆急促,像是殿外的雨点。
元妄回过神,视线逐渐聚焦,看清楚眼前的姑娘,遥远的思绪才逐渐被拉回。
他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略有些沙哑:“岁岁……”
贺瑶暗道糟了,定是外面的厮杀吓到了小侯爷,瞧他脸色苍白的。
她柔声安慰道:“小顾大人设局,安排了许多人马埋伏在佛寺外面,现在咱们的军队已经占了上风,大家都不会有事的,元哥哥别害怕!”
元妄点了点头,“我不怕。”
贺瑶眨了眨清亮亮的杏子眼。
还说不怕呢,瞧他那满头大汗和苍白如纸的脸色,俨然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她家小侯爷手无缚鸡之力,真真可怜!
贺瑶心底生出了浓浓的保护欲。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怜惜地为他擦去额角细汗,“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不瞒元哥哥,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你瞧我穿的盔甲,我呀,其实也是个习武之人。我自幼跟随祖父在军营历练,深得贺家枪法真传,一杆红缨枪可以挑翻十个壮汉!刚刚在后院,我平安地护住了那些官家女眷,她们都夸我呢!”
许是因为那些女眷的夸奖,贺瑶对坦诚相待生出了一些勇气。
也终于不再觉得,女孩儿习武是见不得人的事。
“当然啦……”贺瑶略带心虚地挠了挠头,“我之前并不是全然骗你,琴棋书画,我,我也是会的,只是,只是兴许,兴许不是那么的精通……”
元妄挑了挑眉。
确实会。
会一些皮毛。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穿着甲胄的少女拥入怀中。
她刚刚厮杀过,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和泥土味。
元妄闭上眼。
凉州的种种经历,至今想来仍旧令他遍体生寒,那是下在他心中一场不会停歇的大雪。
如今到了洛京,哪怕身处最繁华喧嚣的地方,哪怕已经坐拥一方势力,可他心里的一角仍旧彻骨冰冷。
或许,只有怀里的这个少女,才能令他感知到一丝丝温暖。
贺瑶的下巴抵在元妄的肩头。
看元哥哥的这副举止,应当是不介意的意思了?
她忍不住笑靥如花,又与元妄腻歪了片刻,才待他离开佛殿。
殿外的雨已经停了。
顾停舟调来的军队所使用的甲胄和兵器都是最新最精良的,而蛮族的许多士兵甚至连甲胄都没有,只粗陋的带了一块护心镜,因此即便人数上占优势,也终究还是被统统拿下。
现在由顾停舟做主,正带人收拾残局。
帝后率先回宫,其他官员也陆续离去。
贺瑶生怕元妄被满地的血水和尸体吓到,紧紧握住他的手,小声道:“元哥哥,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我牵着你走过这段路,到了山门外就好了……”
小姑娘的手又软又暖。
元妄瞥向她,她侧颜娇艳,眼尾的弧度自带天真娇憨,杏子眼清凌凌的尤其干净。
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贺瑶转过脸仰起头,朝他安慰般甜甜一笑。
像是太阳穿透万里云层,投落的那几线天光。
这一刻,元妄忽然觉得,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只要是她……
只要是贺岁岁,就很好。
他俯身,亲了亲少女白嫩嫩的脸颊。
他承认,他彻底动心了。
他喜欢从前那个虚伪做作的贺岁岁,也喜欢这个打打杀杀的贺岁岁!
贺瑶的瞳孔微微放大,小脸瞬间涨红,不可思议地凝视元妄。
远处,顾停舟带着几名官员跨出殿槛,正交代事宜,余光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雨过天晴,满寺狼藉。
远处竹林潇潇,少年的吻犹如蜻蜓点水戛然而止,细暖的春光照在他们的脸上,彼此都还是稚嫩的模样,干净纯粹,未经官场的尔虞我诈是是非非。
他们的感情……
应也是纯粹的。
对彼此全心全意地付出,不计较得失,不在意因果。
他和他们不一样,他早早就步入朝堂,他学着像中年人那样算计,即便是婚姻也要权衡利弊,他甚至没有办法纯粹地爱一个人。
顾停舟垂下眼睫,垂在腿侧的手悄然握紧。
随行官员提醒道:“小顾大人?”
顾停舟回过神,淡淡道:“刚刚说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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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鸭
第127章 她要查的,是元妄的身世
随行官员又重复了一遍。
顾停舟看似寻常地吩咐事宜,余光却随着贺瑶和元妄远去。
扪心自问,他家世显赫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已经凭借自己的本事步入朝堂,不仅办案能力一绝,还深得天子宠幸,二十多年来,他想要的东西几乎都能得到。
而元妄家道中落,无权无势。
他若硬抢……
他若使用强硬的手段,把贺二夺到他的身边,可行否?
这么多日子以来,与贺二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人是他,而元妄只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他保护不了贺二,也什么都给不了贺二。
若能把贺二夺到身边……
今后的天司判里,他处理政务,她与霍小七他们打打闹闹,余生似乎也就此圆满了。
顾停舟如止水般的心,悄然生出了无边的欲望。
原来……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遇见她,从此欲壑难填。
“小顾大人。”
背后突然传来清雅的声音。
顾停舟转身,说话的人是贺沉珠。
他略一颔首,“皇后娘娘命贺大姑娘留下来处理事宜?”
“是。”贺沉珠福了一礼,“太子通敌叛国闯下大祸,娘娘命我督办此案。”
两人稍作寒暄,便彼此告辞。
贺沉珠步出山门,马车已经候在外面。
元成璧紧跟着她,笑嘻嘻道:“刚刚在佛殿里的时候,姐姐都瞧见了吧?那顾停舟一直盯着贺二呢,也不知在想什么,年纪轻轻表情就深沉黯然成那副模样……他是不是喜欢贺二呀?可惜可惜,贺二身边那位小侯爷可不是表面上那么好招惹的。”
贺沉珠瞥他一眼,“你知晓元妄的身份?”
“姐姐知晓的东西,我自然也知晓。”元成璧亲自从宫女手里接过脚凳,“姐姐上车,咱们去太子府。”
贺沉珠正要登上脚凳,一名小太监行色匆忙地过来,气喘吁吁道:“贺大姑娘,您要查的东西,奴才给您查出来了!兹事体大,奴才特意出宫来回禀您!”
贺沉珠挑眉。
她要查的,是元妄的身世。
小太监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紧张地环顾左右,见四野无人才压低声音,“贺大姑娘可还记得,十四年前洛京城里的那桩大案?”
……
是夜。
贺瑶白日里厮杀了一通,干脆领着元妄去仙乐坊下馆子。
经顾停舟买下之后,乐坊改做酒楼生意,因为位置极好,所以生意十分火爆。
楼上雅间,姜梨亲自为贺瑶端来美酒,“数月未见,恩人又长高了些许。今夜还请恩人和小侯爷随意吃喝,账都算在奴家头上。”
贺瑶点的是个麻辣鱼羊肉锅,一边煮一边往里面添喜欢的配菜,乍暖还寒的春夜里吃着最是鲜辣过瘾。
贺瑶吃得嘴唇发红,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小梨子,这锅子的底料可是你调的?手艺真好,比皇宫里御膳房做的都好吃!”
姜梨含笑为两人斟上美酒,美眸里满是敬慕,“奴家别无所长,也就厨艺堪堪拿得出手。听闻今日惠觉寺出了大事,恩人凭一己之力保护了众多女眷,如今坊间都在歌颂恩人的美名呢!”
贺瑶羞赧,“呀,咋传的沸沸扬扬,怪叫人害臊的!”
她脸蛋红扑扑的,灯火下十分可爱娇艳。
元妄抿着笑,给她夹了一块剔好刺的鱼肉。
姜梨感喟道:“奴家虽然身在市井,却也听说太子殿下一向宅心仁厚,万万没想到,他竟糊涂到闯下如此弥天大祸。不知朝廷要如何处置他?”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既做出通敌叛国的事,自然是活不了的。听我祖父说,帝后赐他自尽。”贺瑶蹙着柳叶眉,轻轻咬了咬唇瓣,“我阿姐亲自去太子府督办的,凡是府中所有人,一概赐白绫,就连太子妃也不例外。若是不肯……那便由内侍代为执行。”
姜梨吃惊地抱紧酒壶,“朝堂……朝堂还真是可怕……那……那太子殿下自尽以后,谁来当太子呢?”
贺瑶愣了愣,她竟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今宫里年长知事的皇子只有薛贵妃的儿子元杰,其他皇子要么早夭,要么尚在襁褓之中,难道帝后要立元杰为太子不成?
元杰将来若当了皇帝,薛家必定得势。
那她家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一想到这,贺瑶顿时忧心忡忡,连羊肉锅都不再美味。
元妄依旧耐心地帮她剔鱼刺,薄唇噙着些许笑意,“陛下年富力盛,立太子一事倒也不必着急。更何况,没准哪里会突然又冒出个半大的皇子呢?”
贺瑶望向他,“元哥哥如何知晓?”
元妄把鱼肉放进她的盘子里,“猜的。”
夜渐深。
因为惠觉寺的事,群臣都还聚集在御书房,义愤填膺地控诉元庆的罪名。
又有老臣觉得直接赐死太过,流着老泪跪地道:“太子乃是陛下嫡长子,事出有因,禁足冷宫也是使得的,陛下当顾及舔犊之情,何故狠心赐死?!”
皇帝端坐在龙案后,眉头紧锁双眼通红,“逆子!朕没有他那种儿子!”
珠帘后,张台柳慢条斯理地吃着茶。
牡丹红宫裙曳地,金色烛火映照在她华贵的凤冠和耳坠上,折射出璀璨冰冷的暗芒。
她低垂眼睫。
直接赐死,是她下的令。
皇帝并没有说什么,只吩咐贺沉珠按照她的话去办。
皇族和世家男人大都如此,他们对子嗣根本没有过多的感情,他们只会因为爱一个女人而顺带爱那个女人的孩子,若是厌恶一个女人,那么连她所生的孩子也会一同厌恶。
所以她想要皇太子的命,皇帝连皱眉都不曾。
张台柳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又听见外面传来太监的唱喏声:
“贵妃娘娘到——”
环佩伶仃。
薛贵妃领着三皇子元杰踏进御书房,柔柔屈膝:“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更深露重,臣妾担忧陛下的身体吃不消,特意让御书房为陛下准备了宵夜。”
说着,颇为贤惠地提着食盒款款上前。
张台柳透过珠帘望去,明明已是深夜,这对母子却精心打扮过。
她笑了一声。
知道的,以为他们是来送宵夜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新丧,这母子俩奔着太子之位来的呢!
贺沉珠才从太子府回宫,悄然移步到珠帘后,附在张台柳耳畔低语:“娘娘,太子夫妇已经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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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原来九公主并非女儿身
张台柳摩挲茶盏,朱唇轻启,“该。”
御书房灯火煌煌,她耳畔的红玉耳铛轻轻摇曳,散发出朱色的暗芒,她笑得漫不经心,明明美艳至极,却又像是毒人性命的鹤顶红。
贺沉珠低眉敛目。
世上鲜少有女人,能拥有皇后娘娘这种矛盾的美。
难怪陛下钟情她多年。
她顿了顿,又道:“太子新丧,薛贵妃携三皇子来御书房,想必是冲着太子之位来的。看群臣的姿态,大约也都是支持他们的。”
“如今朝中年长的皇子只有元杰一人,不立他还能立谁?”张台柳轻嗤,“跟他母妃一样,蠢货一个罢了,江山社稷交到这种人手里,迟早会完蛋,还不如败在本宫手里。”
贺沉珠抬起眼睫,“只怕陛下百年之后,三皇子会联合薛贵妃,对付娘娘。”
张台柳优雅地吃了口茶,“多年以后的事,谁能预料得到?兴许本宫明天就死了。”
“死”字在宫中乃是避讳,然而张台柳仿佛丝毫不在意。
贺沉珠突然跪下,“娘娘,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台柳斜睨向她,“你我虽是主仆,可本宫早已把你当作半个女儿,你我何时之间,这般生分了?”
贺沉珠这才道:“臣女近日才发现,原来九公主并非女儿身。当年他母妃是为了避祸,才故意把他假扮成公主,带他逃离皇宫前往承邺行宫。九殿下年方十四,聪颖仁善,孝顺体贴,又一向养在娘娘膝下。若娘娘愿意……若娘娘愿意,不妨立他为太子?”
珠帘后一片寂静。
烛火灭了几盏,张台柳的面容隐在暗处,只坠在颈间的耳铛折射出璀璨华丽的幽光。
贺沉珠保持着跪地的姿态,面庞清冷艳绝,安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像是早已提前知道了答案,她的眼底都是从容。
与此同时,珠帘外。
御书房千灯万盏,群臣注视薛贵妃母子侍奉皇帝用宵夜,面色各异。
太子薨了,得立新的太子才成。
其他皇子尚还在襁褓中,懂事的只有三皇子元杰一人。
众人对视,旋即有大臣抢功般毫不犹豫地跪地请奏,“启禀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太子,三皇子博览群书文采斐然,德行出众纯孝忠正,宜为太子!请陛下立三皇子为太子!”
大半臣子跟着跪下,“请陛下立三皇子为太子!”
薛贵妃扫了眼他们,忍不住扬起嘴角。
母凭子贵,她的儿就要当太子了!
将来皇帝死了,她的儿子就是天子,她就是最尊贵的皇太后,后宫权势尽皆归她掌控,张台柳那个贱人再也不能对她吆来喝去!
薛贵妃心里得意,面上却故作担忧道:“杰儿年岁尚浅又一向蠢笨,哪里懂朝堂大事?太子之位关乎江山社稷,要不还是请陛下另立他人?”
她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却几乎掩饰不住。
其他皇子都还是婴儿,当哪门子太子?
能当太子的,只有她的皇儿一人!
她先假装推辞一番,再故作为难地应下,必定能给群臣留下谦虚的好印象!
她话音落地,天子和群臣还没说话,珠帘后传出一声轻嗤。
张台柳扶着贺沉珠,迈着莲步款款走了出来。
她慵懒道:“妹妹这话不假,三皇子今年十八岁,可是本宫听说,他连《论语》都背不全,想来果然十分蠢笨。”
薛贵妃咬牙切齿。
怎么哪里都有这个贱妇?!
她只是故作谦虚说她的皇儿蠢笨,她的皇儿又不是真的蠢笨!
她反驳道:“皇儿虽然蠢笨,但《论语》还是背得全的。皇儿,你就当着文武百官和你父皇的面,先把《论语》背一遍吧!”
元杰拧紧眉心,涨红了脸,悄悄拉了拉薛贵妃的衣袖,为难地低声道:“母妃,儿臣……儿臣背不全!”
薛贵妃:“……”
第129章 阿姐果然心思缜密
薛贵妃暗暗咬牙,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压低声音叱骂道:“《论语》那么简单的内容,不就是人之初性本善吗?这都不会背,你每天都在干什么吃?!”
人之初性本善……
在场众人俱都沉默,倒也明白为何三皇子不会背了。
张台柳低笑两声,“三皇子愚钝至此,可以想象,把江山社稷交到他的手里,将来会有怎样的下场。陛下当真还要立他为太子?”
皇帝看了眼龙案上精致的宵夜,又看了眼满脸讽刺的张台柳,不禁沉吟不决。
大司农薛樟按捺不住,出列拱手道:“陛下,三皇子虽然愚钝,但心地仁善。他当太子,必定会善待百姓和社稷。更何况诸多皇子之中,唯独三皇子年长知人事,老臣愿意亲自督促他用功,即日起勤学奋勉,也不算太晚!”
他是薛贵妃的父亲,也是三皇子元杰的外祖父,自然是支持元杰立太子的。
皇帝未曾说话,张台柳挑起眉尖,似笑非笑,“薛爱卿说,诸多皇子之中,唯独三皇子年长知人事,此言差矣。”
她瞥向贺沉珠。
贺沉珠朝众人福了一礼,“请陛下允准,请九公主进御书房。”
众人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连皇帝也不解地蹙起眉头,见张台柳唇角带笑似是有什么玄机,于是点头应允了贺沉珠的要求。
很快,元成璧被内侍引了进来。
众人愣住。
本该是公主的少女,此时此刻褪去了宫裙装束。
他穿一袭羽黑色圆领缺胯袍,金簪挽发,身姿挺拔修长,御书房的烛火映照之下,他肌肤白皙如玉,面容昳丽如峨峨春山,虽才年方十五,却已显出英挺潇洒的轮廓,最是那眉梢眼角隐现的锋利和霸道,宛如一柄深藏不露的刀,令见惯大风大浪的群臣也感到忌惮。
皇帝率先起身,不敢置信。
元成璧作揖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贺沉珠平静道:“九殿下一直都是男儿身,因为一些缘故,被当做公主送去了承邺行宫。回宫之后,殿下曾屡屡想向陛下坦白真相,只是陛下国事繁忙总没空见他,这才耽搁至今。九殿下在承邺行宫期间,博览群书文武双修,比起朝中王孙公子亦不惶多让。”
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薛樟和薛贵妃死死捏住双拳,他们万万没想到,张台柳这贱妇竟然当真能变出一个皇子!
偏他还生得这么俊美……
张台柳嗤笑,“想来,小九是背得全《论语》的。”
元成璧从容不迫,“自然。”
他幼时,姐姐可是按着他的头,罚他抄过很多遍呢。
张台柳在皇帝身边落座,“帝王治国,并非宅心仁厚就可以,肚子里总该有些东西的。陛下,三皇子胸无点墨只知道吃喝玩乐,您放心把江山社稷交到他手里吗?小九虽然出身略差,但好歹有真才实学。他的容貌……也有些像您年轻的时候呢。”
上位者,最喜与自己相像的晚辈。
皇帝并不知道元成璧长得像不像自己,但柳儿说长得像,那必定是很像的。
他欣赏了一番元成璧的美貌,又问张台柳道:“你还记得朕年轻时的模样?”
张台柳歪头,嫣然一笑,“英明神武,此生难忘。”
她笑起来时像是万千繁花盛开,绝美不可方物。
此番夸赞,更是她进宫十七年来头一回。
皇帝难以避免的心脏漏跳一拍,掌心冒出细密汗珠,凝视张台柳的目光激动而克制。
罢了。
他这辈子,到底是栽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
便是元成璧乃是罪臣之女所出,他也认了。
……
朝中新立太子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洛京。
贺瑶正在园子里舞枪呢,听春浓在旁边提起,不禁吃惊地收了红缨枪,“九公主竟是一位小郎君?!”
“可不正是?”春浓上前为她擦去细汗,又奉上热茶,“奴婢听说的时候,也狠狠吃了一惊。”
贺瑶捧着热茶,眨了眨杏子眼,半晌说不出话。
阿姐无利不起早,如果九公主是小郎君,她肯定一早就知道了。
她故意扶持亲近贺家的皇子登基,阿姐果然心思缜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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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鸭
第130章 贺二的未婚夫,是凉州大盗?
贺瑶揣着这个消息,兴冲冲去告诉了元妄。
元妄正在书房西窗下翻书,闻言并不意外。
元成璧是男儿身的消息他一早就知道了,再加上城府深沉手段高明的贺沉珠从旁协助,他登上太子之位是早晚的事。
贺瑶见他并不震惊,不觉好奇,“元哥哥,你就不奇怪吗?好好的公主,突然就变成了皇子,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戏文里呢!”
元妄回过神,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正儿八经胡说八道:“自然是奇怪的。只是古语云,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这是我正在学习的处世之道,因此你才没看出我的震惊。”
贺瑶双手捧心,凝视他的目光不禁更加崇拜。
不愧是将来权倾朝野的小侯爷,就连处世之道都那么厉害!
她正崇拜着,窗外突然传来“哔哔”声。
她好奇地望去,霍小七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招手示意她出去。
她迟疑地望向元妄。
元妄笑得十分温柔,“想必是天司判有要紧事,岁岁你去忙吧,不必管我。”
他总是这么通情达理。
贺瑶想着,来到了廊外。
霍小七一把拽住她,把她远远地拖到廊外拐角,压低声音道:“出大事了!”
贺瑶不在意,“九公主其实是个小郎君呗,我一早就知道了!”
“不是这个,”霍小七忌惮地瞟了眼书房的方向,“我要说的事,跟你家小侯爷有关!”
两个时辰前。
还是清晨,魏家的马车停在了天司判官衙外。
魏九卿含笑踏进官衙,从屏风后找到了刚睡下不久的顾停舟,“昨日惠觉寺大乱,小顾大人忙了一宿,想必是累了。”
顾停舟躺在竹榻上,并不搭理他。
魏九卿也不恼,从容地步到窗边,慢悠悠推开厚实的琉璃窗。
原本昏暗的屋子瞬间明亮,顾停舟嫌光线刺眼,不耐烦地伸手拉过外裳遮住自己的脸,声音喑哑,“有事直说,无事便滚。”
魏九卿笑了两声,“小顾大人执法多年,向来纪律严明。敢问小顾大人,窝藏重犯,不知如何论罪?”
顾停舟不想说话只想睡觉,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李福和李财立刻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擒住魏九卿,要把他往外拖。
“等等!”魏九卿没想到顾停舟如此不给他脸面,连忙狼狈叫停,“东宫宝珠失窃案、上元节西市纵火案,凶手都是那个凉州大盗!天司判这么久都没能抓到他,小顾大人就不着急吗?我知道,那盗贼就藏在洛京,就藏在一座府邸里!”
顾停舟声音更加低哑而不耐烦:“滚!”
前阵子他脚不沾地的忙着准备惠觉寺的埋伏,已是疲惫,昨夜又在宫里呆了一宿,半个时辰前才刚回官衙。
什么凉州大盗,现在再没有什么事,比他补觉更重要。
眼看要被拖出去,魏九卿咬牙切齿,厉声道:“那个凉州大盗,就是住在贺家的凉州小侯爷元妄!”
李福和李财愣住了。
朝廷通缉了这么久的盗贼,竟然是贺二的未婚夫?
这怎么可能呢?!
顾停舟缓缓睁开眼。
他拿开外裳,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你说什么?”
魏九卿挣开李福和李财,含笑整理了一下衣冠,“准确地说,真正的凉州小侯爷早已遇害,那个盗贼窃取他的身份,盘踞在贺府,白天是温润如玉的小侯爷,夜里则化身盗贼,到处为非作歹草芥人命。贺二与他朝夕共处,想必早已知道他的身份,她知道却不揭发,可不正是窝藏罪犯?小顾大人,你便说说,这件案子,如何处理吧?”
顾停舟尚未说话,李财蹙眉道:“一派胡言!我曾听说,那位小侯爷手无缚鸡之力,乃是个文弱书生,他怎么可能是凉州大盗?!魏大人红口白牙,只怕是故意栽赃陷害!”
“我是不是栽赃陷害,你们把他捉进大牢审问一番,不就知道了?”魏九卿不慌不忙地摇开折扇,“西市纵火案发生之后,我的探子几番调查,曾有人在当夜亲眼目睹那戴着白狐狸面具的少年翻墙进了贺府,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人证在此,还是诬陷不成?”
折扇轻摇。
魏九卿笑容腹黑阴狠。
什么人证,自然是他派人假扮的。
反正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停舟必定得去贺府调查。
他要利用凉州大盗,给贺二那个贱人安排一个窝藏重犯的罪名。
他与贺二斗了这么久,总该拼个你死我活了!
顾停舟睡意全消。
如今想来,他们的身型和声音确实相像。
这件事,贺二知道吗?
他慢条斯理地穿上官靴,从容不迫地起身坐到桌案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魏九卿投落在地砖上的身影。
魏九卿和贺二的恩怨,他是知道的。
魏九卿搞今日这一出,很明显是冲着贺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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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她才舍不得她家小侯爷吃那种苦
魏九卿本以为这个消息能令顾停舟感到吃惊,可他只是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吃茶。
魏九卿握紧折扇,忍不住催促:“顾大人,我已经告诉了你谁是凶手,你却巍然不动。怎么,你是想包庇元妄,还是想包庇贺二?”
“此事我自有决断,魏大人请回。”顾停舟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你——”
魏九卿噎了噎,很快冷笑道:“三天之内,顾大人若不能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休怪我把此事禀报给陛下!贺二是天司判的人,若是顾大人想包庇她,可得掂量掂量包庇罪犯的后果!”
他拂袖离去。
踏出天司判,随行小厮忍不住问道:“公子,咱们何不干脆直接把元妄的身份捅到天子面前?省得经过顾停舟的手,反而夜长梦多。”
“你懂什么?”魏九卿摇开折扇,满目讥讽,“顾停舟此人工于心计,比寻常人更加在意前程。我把这个消息送到他手上,他为了前程,势必会亲自捉拿贺二和元妄。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贺二虽然狡诈,然而落在老上司顾停舟的手里,定然是翻不出什么浪花的,倒是省了咱们费神。更何况……捉拿贺二,到时候得罪贺家的就是顾停舟而不是我,顾家和贺家反目成仇,我便可坐山观虎斗。”
郎君面如冠玉,笑起来时唇红齿白颇为俊美。
只眼底藏着的阴霾和恶毒,犹如凛冬剧毒,令人畏惧。
小厮仔细品了品,不觉拍手称赞:“公子智谋无双,小人实在佩服!”
魏家的马车逐渐走远。
顾停舟披着官袍,从官衙里出来。
李福和李财等人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大人当真要去贺家捉拿贺二和元妄?”
顾停舟在官衙前驻足。
春光如许。
照在他的面颊上,衬着孔雀蓝的袍领,更显肌肤冷白。
他嫌阳光刺眼,轻轻眯了眯眼。
元妄就是朝廷通缉的凉州大盗……
那个少年……
他在宫宴和其他宴会上见过几次,印象中,总是穿一袭朱红色圆领缺胯袍,模样生得甚好,笑起来时桃花眼弯弯撩撩,贺二对他喜欢得紧,满心满眼都是他。
他竟是凉州大盗……
如果抓了他……
贺二就没有未婚夫了。
她得重新择一门亲事。
而他自己的亲事,才因为九公主是男儿身而告吹,他也正需要一门婚事。
顾家和贺家门当户对,贺二在惠觉寺护卫女眷有功,如今在洛京的风评也好了许多。
他们多合适。
充满黑暗和欲望的念头在顾停舟的心间恣意生长,宛如吐着红信的毒蛇盘踞在胸腔里,逐渐取代那颗跳动着的赤红色心脏,蛊惑他动用手中的权势,去抢夺心仪的小娘子。
他为家国尽忠了那么多年,他也该得到东西一些不是?
阳光太刺眼了……
顾停舟抬手遮住眼眸,哑着嗓子吩咐道:“牵马,去贺家。”
……
贺府,后院长廊。
霍小七把事情讲了一遍,“总而言之,小顾大人已经在来的路上,看那架势,是要抓你们的!贺二,你家小侯爷到底是不是凉州大盗呀?!”
贺瑶自己都懵了。
回过神来,她坚定地摇头,“绝不可能,这件事,纯粹就是魏九卿在胡编乱造栽赃陷害,他的话半分能信的都没有!他就是想对付我,我心里明白的!”
霍小七眉头紧蹙,“若当真如此,清者自清,就算是小顾大人也审不出什么。只是……贺二,你当真了解元妄吗?当真认定他清清白白吗?”
贺瑶愣了愣,“你这话是何意?”
“我怕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欺骗你。”霍小七难得认真,“依我看,审审也好,说不定就挖出什么东西了呢?”
贺瑶怎么肯让元妄进天司判的监牢!
她是知道顾停舟审人的手段的,无凭无据的,她才舍不得她家小侯爷吃那种苦!
她不忿地推开霍小七,“我找顾停舟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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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他知晓总有一日要坦白身份
“我的小祖宗!”
霍小七惊吓不轻,然而根本拦不住贺瑶。
贺瑶提起红缨枪,怒气冲冲地走到府门外,正要叫小厮牵马去天司判,迎面就撞上带人过来的顾停舟。
她见顾停舟翻身下马,立刻拿红缨枪指着他,睨了眼他身后的那群侍卫,挑眉讥笑,“怎么,小顾大人这是要进我家拿人?你这就不地道了,我为天司判卖命这么多次还不够,你还想对我的人动手?!”
顾停舟拂开她的枪。
他扫了眼慌慌张张跟出来的霍小七,便知道是他在通风报信。
顾停舟稍微整理过仪容,淡淡道:“仅凭魏九卿一面之词,我自然不会拿他下狱。今日顾某前来,不过是想与他交流试探一番,不会对他严刑逼供。”
贺瑶咬了咬唇瓣。
顾停舟是讨人厌了些,但也还算言而有信。
放在满朝文武之中,绝非严刑逼供的那一类酷吏。
她迟疑道:“当真?”
“你若不信,可以在窗外偷听。”
贺瑶沉吟片刻,收起红缨枪,“成。但如果他不是什么盗贼,你得亲自给他道歉!”
顾停舟前来拜访的消息,很快被小厮禀报给了元妄。
元妄吃着茶翻着书,漫不经心道:“顾停舟拜访我?”
“正是!”小厮兴奋地收拾起地板上几本散落的古籍,“小顾大人乃是洛京城里,最有出息的王孙公子,今日前来拜访您,定是看重您的缘故!能得他青眼,将来您在仕途上定有一番作为!”
元妄放下茶盏,唇角噙着笑。
什么看重,以他之见,顾停舟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瞥了眼窗外,今日春光正好,天色碧蓝如洗,满园翠色葱茏,想来过不久就会呈现出姹紫嫣红的美景。
他的身份,还能瞒几日呢?
顾停舟很快到了书房。
元妄与他见过礼,在西窗畔的茶炉边落座。
他含笑为顾停舟斟茶,“新煮的茶,不知合不合小顾大人的胃口。”
茶汤碧绿。
顾停舟嗅了嗅茶香,“听闻凉州有一种茶唤作将春,一两便值百金,十分稀罕难得,小侯爷素日里可曾喝过?”
“元某虽有侯爷之名,然而家境落魄,自然不曾尝过。”
顾停舟盯着他的眼睛,“往上数三代,小侯爷的家族也算钟鸣鼎食,在凉州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如今却是门庭不再。不知究竟是如何败落的?”
元妄微笑,“小顾大人亲自登门,竟问我我的家族是如何败落的,恐怕不太礼貌。”
“朋友之间闲聊而已。小侯爷是不愿回答,还是……”顾停舟轻抚茶汤,慢悠悠吃了口茶,“根本回答不出来?”
元妄沉默。
他自然是答不出来的。
他怎么知道那书呆子的家族是如何败落的?
“我换几个问题,”顾停舟放下茶盏,“敢问小侯爷,父亲姓甚名谁,祖父姓甚名谁,母亲又出自哪个家族?”
元妄依旧沉默。
顾停舟语速极快,似是咄咄逼人,“你不说话,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你并非凉州小侯爷,你的身份是假的,你来洛京也不是为了投奔完婚。你只是利用贺家掩盖真实身份,好报复郭家并在洛京继续行窃。元妄——不,该叫你空释,你就是朝廷通缉的那个人,那个从凉州一路偷到长安,惹恼北方十八路豪绅的大盗。”
窗外,回廊。
贺瑶紧紧攥住双拳,粉白的脸颊早已变得苍白。
她家小侯爷老实憨厚,怎么可能是那个诡计多端狡诈阴险的凉州大盗?
那个盗贼曾屡次跟她交手,还占过她的便宜,举止轻佻很招人厌,他怎么可能是她的未婚夫?!
贺瑶眼睛都红了,轻声呢喃:“一派胡言,无稽之谈……”
室内。
元妄跪坐着,圆领缺胯袍外面罩着一件玄黑外裳,双手轻轻拢在袖管里。
细暖的春阳照在他的面颊上,少年唇红齿白昳丽俊俏,上挑的桃花眼总像是含情脉脉。
他唇角噙着讥讽的弧度,抬手拿起桌案上一块花糕。
花糕洁白如雪,内里包着梅花豆沙馅儿,香甜软糯很是宜口。
这是贺岁岁很喜欢吃的花糕。
元妄咬了一口。
平日里总嫌它过甜,今日吃来,唇齿间竟无半点儿滋味。
低垂的长睫遮住了瞳眸。
他知晓总有一日要坦白身份,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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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小顾大人对待情敌还如此客气
不知过了多久,元妄缓缓放下花糕,“我确实不是那位小侯爷。我与他一起坐船来洛京,半途遇见水贼,他不幸死在了路上。我趁乱捡了他的行李,原也没想冒充,只是恰巧在码头上遇见贺岁岁,听她唤我小侯爷,便干脆将错就错,以侯爷的身份住进了贺府。”
他坦白得干脆。
顾停舟一时无言。
回廊。
霍小七满脸震惊,“他竟真是冒充的!贺二,此人心性狡诈诡计多端,还胆大包天假冒你未婚夫,咱们可不能轻饶了他!”
贺瑶怔怔的。
这一年来的种种,如走马灯般从眼前掠过。
无论是码头上的初遇还是后来的朝夕相对同吃同住,她都是认认真真对待这个少年郎的,怕他嫌弃她粗鄙,她甚至还苦心孤诣伪装自己。
到后来对他怦然心动,她也曾想过要与好上他一辈子。
可他根本不是小侯爷……
也不是她的未婚夫……
春风吹乱了少女的额发,轻拂过白皙的鼻尖,也像是拂乱了她的心。
霍小七见她发怔,忍不住告诫道:“他既然不是小侯爷,想必就是那个凉州大盗了!他可是罪大恶极的通缉犯,贺二,你是官府的人,你绝不能爱上一个犯人!”
春风穿廊过院。
簪在少女额前的银流苏被吹得叮铃作响。
贺瑶捂住流苏,忽然忆起这是小侯爷送她的银钗,她一向喜欢得紧。
那个少年对她……
她无比确信,他对她是有感情的。
而她喜欢的,也从来就不是小侯爷或者未婚夫这一重身份!
她喜欢的,是他那个人!
贺瑶咬了咬嘴唇,不知是在告诉霍小七还是在告诉自己,“他是谁不重要,只要不是凉州大盗,我一样愿意嫁他。到底……到底是我认错人在先,才造成今日的误会。更何况,他就算冒名顶替也不曾做过什么歹事,反而勤学上进。在我心里,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霍小七恨铁不成钢,拿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儿,“你这脑子里面除了恋爱还剩啥?我看你是糊涂了,冒名顶替这么大的事,你一句是你认错人在先就揭过啦?!”
贺瑶捂住脑门儿,红着脸道:“反正整个洛京城里,除了他也没人愿意娶我,不认下这门亲我还能怎么办?”
霍小七翻了个白眼。
以他看,他们家小顾大人就挺愿意娶贺二的。
什么没人愿意娶,都是托词,是贺二自己喜欢那个假侯爷罢了!
他道:“就算你想嫁,可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他就是凉州大盗,你不能嫁。”
贺瑶捏了捏拳头,“他不是!”
“他就是!”
贺瑶气怒,提起裙裾就往书房走,“我去当面问他!他若不是,你们所有人都得跟他道歉!”
在贺瑶和霍小七争吵的时候,书房。
顾停舟注视对面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平静道:“我既已知晓你的身份,断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念在你为惠觉寺之乱提供六千副甲胄的份上,也念在贺二的份上,我不会在这里抓你。你走吧。”
元妄笑了笑,敛去那副伪装的读书人架子,连坐姿都慵懒邪性许多。
他弯着桃花眼,故意阴阳怪气拖长音调,“那我可真要感激小顾大人了……小顾大人对待情敌还如此客气,可真是我辈楷模……”
情敌……
顾停舟的眼底掠过暗芒。
这个盗贼,其实说得不错。
他们确实是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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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是他攒钱也想娶进门的小娘子
顾停舟正襟危坐,室外春阳照他半身,他披在肩头的孔雀蓝官袍折射出细碎暗芒,他的面容坦坦荡荡,眼底也都是深思熟虑过后的从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喜欢贺二,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他认真道:“对贺二,我确实有求娶之意。论家世,论品貌,论前程,我都在你之上,将来能带给贺二显赫身份的绝非你这样一个盗贼,而是我顾停舟。世家寒门云泥之别,更何况你连寒门都称不上,你只是被朝廷通缉的罪犯罢了。她堂堂平西将军府的嫡女,怎么可能嫁给一个盗贼?退一万步,纵然你们心意相通,世俗也绝不允许你们在一起。”
贺瑶恰巧踏进书房。
她扶着门框,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这番话。
可她内心竟半点儿涟漪也无。
她盯紧元妄,五指无意识地握紧,“你……”
她想问元妄是谁,叫什么名字,可话到嘴边,却根本问不出口。
她心仪的少年郎就坐在窗边,明明离她很近,却又像是隔着天堑,明明面容熟悉至极,却又像是第一次见面。
四目相对良久,元妄忽然收回视线,端起矮案上的茶,一口闷进肚子里。
贺瑶咬了咬嘴唇,坚定地一字一顿:“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不是那个凉州大盗,对不对?”
少女的杏子眼里藏满了期待。
因为着急,甚至泛红湿润,隐隐含着一层泪光。
见元妄不肯回答,贺瑶快步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逼迫他直视她的眼睛,“我不在意你是谁,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今日,只要你说一句你不是那个盗贼,天塌了我替你顶着!冒名顶替的罪名,我替你担着!”
少女峨髻双鬟,穿着鹅黄色罗襦裙,容貌娇艳清新,像是枝头的一颗小苹果。
那双杏子眼亮的惊人,透着浓烈的执着与倔强。
她的爱像是春天的阳光,灿烂明媚大大方方,充满野性的生机和坚定不移。
她没有世家贵女的娇气和偏见,她爱了就是爱了,她坦荡明白又清醒,并十分珍惜自己的那份爱意,她的感情纯粹到不掺杂半点儿算计。
贺岁岁……
这样的贺岁岁,天底下只此一位。
是他喜欢的小娘子,是他攒钱也想娶进门的小娘子。
然而……
其是顾停舟说得不错,他和贺岁岁的门第出身犹如云泥之别,即便他盗尽天下珍宝,也盗不到一个世家出身。
他也绝不可能要求她背叛家族,从此跟着他漂泊半生。
她吃不得苦。
就算她吃得苦,他也舍不得她吃苦。
贺家的这颗小苹果,是该被人捧在手掌心疼爱的。
元妄别过脸,狠心挣开她的手。
他迅速抽动嘴角笑了一下,讥讽道:“现在,你我之间算什么关系?我不是你的未婚夫,也不是你的谁,咱俩半点儿关系也没有,我要你替我担下罪名作甚?自作多情。”
他说完,不敢看贺瑶的脸色,径直破窗而出,迅速离开了贺府。
第135章 顾大人,敢问你是圣人吗?
自作多情……
贺瑶跪坐在地,眉头紧锁,娇憨红润的小脸也变得苍白失落。
刚刚元哥哥的举止神态和从前全然不同,从前他温润儒雅,而刚刚他浑身上下充满野性和痞气,像是在最混乱的市井里长大,他说出“自作多情”这四个字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轻蔑讥讽,仿佛是在轻贱他们过去的种种情意。
可过去种种,当真只是一场虚伪的演戏吗?
他带她去明华楼吃好吃的,送她喜欢的银步摇,夸她的画好看,偷偷攒钱娶她……
少年的喜欢并非透明,桩桩件件,她都看在眼里。
贺瑶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那日惠觉寺大乱,春雨过后,他在满目废墟里忘情地吻了她。
那个吻,是有温度的。
贺瑶咬着牙站起身,拎起裙裾追到回廊下,朝元妄消失的方向大喊:“如果当真是我自作多情,如果你当真不喜欢我,那你这么着急逃跑做什么?!我看,分明是你不敢面对我,你这个胆小鬼!”
少女喊破了音。
然而少年已经消失在园林深处,回答她的只有被春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桃花树。
顾停舟信步走出,淡淡道:“喜欢了这么久的未婚夫,真实身份是个盗贼,你也不好受吧?魏九卿那边想把你定罪为窝藏逃犯,你若争气,就该彻底忘记这份情,亲手把他抓回来,交给天司判处置。如此,也好为你自己洗脱罪名。”
贺瑶本就恼恨不已,闻言更是生气。
她冷笑道:“顾停舟,顾大人,敢问你是圣人吗?”
顾停舟不解,“何意?”
“圣人或许可以做到无情无欲,可我一介凡人,对一个人动了心,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吗?如果轻而易举就可以不再喜欢那个人,那我的喜欢算什么?一时兴起?你的喜欢、魏九卿的喜欢,或许是一时兴起,可我贺二的喜欢从来就不是一时兴起!”贺瑶说着说着,忍不住委屈地红了眼圈,“我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该坚定不移非他不可……”
顾停舟面无表情,“他是盗贼。”
“他不是!”贺瑶十指发白紧紧攥着裙裾,强忍眼泪气急败坏地争辩,“等着瞧,我会找到他,证明他不是盗贼!他那样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坏人!”
她转身就走,满身倔强。
顾停舟站在原地。
春风吹拂着他披在肩头的官袍,他目送少女消失在回廊深处,忍不住悄悄捏紧双手。
贺二不是圣人,难道他就是圣人吗?
贺二的喜欢不是一时兴起,难道他就是吗?
他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位小娘子,也不知要怎么对她才算好,自以为给她那假未婚夫留一份情面就算好,可如今看来她并不领情。
顾停舟闭了闭眼。
罢了,私事处理不好,他处理公事就是。
魏九卿在旁边盯着,元妄的事情总要解决的。
霍小七凑了过来,小心翼翼道:“小顾大人……”
顾停舟敛去多余的神色,抬步往府外方向走,“已经证实,元妄就是凉州大盗。现在发布悬赏令,全城缉捕。若是抓住,不许把他移交别处,本官要亲自审问。”
他首先要帮贺二洗脱窝藏逃犯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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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