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新年宴请将臣聚
连日来,前线捷报频传,让未明宗着实高兴了好长时间,为了犒劳三军,还特地设宴招待归来的将士,未央宫近日来变得热闹非凡,群臣汇聚,百官来贺,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喜庆气氛,在未国,在每年最后一月的最后一天,都算作是新年伊始,类似于后世的元旦。
每年一到这天,家家户户就会张灯结彩,团聚在一起,而宫中则笙歌夜舞,宴请群臣,而恰好这时候三军将士归来,正好赶上了这个节气,可谓是好事成双。
为了做好这次的宫廷宴会,宫中的人忙上忙下,忙里忙外,几乎没有任何空暇的时间。
而在这当中,华清宫也不例外,沉鱼和仆人这几日都没好好地合过眼,每日不是制作糕点,就是缝制新衣,或是修葺院落这些琐事,而且温室大棚里的辣椒也要时常注意除虫防害,如今正是辣椒的萌芽阶段,这些细节更是要做到位,来不得半点马虎。
晌午时分,阳光和煦,沉鱼正坐在院外制作糕点,她那娴熟的手法,正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一个个糕点,而在她的身旁簸箕里,整齐摆放了已经制作好了的桂花糕,这些桂花糕,品相优美,香气四溢,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尝一口。
张勉这时候正巧路过,便是拿了一个,在咬下之后,一种酥软,香甜可口的感觉,便在嘴里散发而出,当吃完一个之后,张勉回味之下,感觉这桂花糕油润不腻,很是可口。
“好吃!”张勉在吃了之后,竖起拇指对她赞叹道。
“少爷,这些桂花糕的手艺是沉鱼家祖传下来的,若是少爷觉着好吃,那便是多吃一些。”沉鱼见张勉爱吃,面上一喜,便是说道。
张勉目光扫了扫周围,见她制作的糕点不光有桂花糕,还有茯苓夹饼和枣泥酥等等,这些点心个个品相漂亮,制作精美,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这时候金成也刚从屋中走出,两只朦胧睡眼略带几分黑眼圈,站在门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当他两眼瞥过去时,忽然注意到正在制作糕点的沉鱼,他刚睡起来,肚子空空,见有东西可吃,忽然眼前一亮,马上朝沉鱼疾步走了过去,然后从簸箕里抓起一个桂花糕,准备吃了起来。
“啪”的一声。
金成的手忽然被打了一下,而那个桂花糕也从手中脱出,重新掉回到了簸箕里。
“你干什么呢?”金成大声朝沉鱼呵斥道。
“这些糕点都是为陛下设宴准备的,不许乱吃!”沉鱼朝他白了一眼,冷声道。
“嘿!你这丫头!”金成看了张勉一眼,腹诽道:“二哥能吃,为何我就不能吃了?”
“少爷他是品尝试吃,所以能吃。”
“那我也是品尝试吃啊,为何不给我吃?”
金成因为吃不到桂花糕,心里一阵不快。
“行了,不就是一个桂花糕的事吗?哪来这么多话呢?”张勉走了过去,随即从簸箕中拿起一个桂花糕塞他嘴里,方才消停了下来。
金成吃着桂花糕,嘿嘿一笑道:“二哥,说实话,这小妮子对你可真是千依百顺,羡慕死兄弟我了!”
“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了?”张勉朝他冷眼瞥去,让金成不敢再出言。
沉鱼做的这些糕点确实是各有特色,在原有的基础上还加入了一些新鲜的东西,一旦开吃就停不下来了。
经过几日的精心筹备,这场盛大的宴会择日举行,从前线归来的将士,浩浩荡荡地往皇宫的方向走来,这些将士纪律严明,旌旗高举,行进的队伍绵延至数里之外,气势非凡。
城中的百姓,家家户户也都纷纷出外迎接,锣鼓声响震天,欢呼热烈,这些归来的将士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他们为大未国开疆拓土,驱除外敌,保未国的平安。
而未明宗与文武百官,也都一同来到宫外大门迎接,地上铺着大红毯子,一路上悬挂着大红灯笼,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当岳北走到未明宗面前,对其叩首道。
“岳将军,请起吧!”未明宗招了招手道:“岳将军等众位将士一路舟车劳顿,朕为各位接洗风尘,已备好了酒宴,众位将士请进吧!”
“谢陛下隆恩!”岳北再次叩首道。
之后,岳北带着数万名将士浩浩荡荡地进入到皇宫中,场面之大,实是壮观,来到宴席之地,待得未明宗坐下之后,众将士与文武百官方才落座。
琴声响起,鼓瑟和鸣,一行身着华丽衣裙的舞女,衣袂飘飘地出现在台上,其舞姿优美,如同仙子一般,翩翩起舞,赏心悦目。
这些长期戍守边塞的将士,何曾见过如此多的貌美如花,两眼看着台上的如花似玉都快看直了。
“陛下,微臣有一事相求。”岳北坐于未明宗的对面,忽然对他说道。
“岳将军但说无妨!”未明宗今日心情大好,笑着回道。
“微臣很想知道那千斤木炭为何人所制,若是在场的话,可否让微臣见上一见?”
未明宗笑了笑,目光扫视下面,高声说:“张子,岳将军想要与你一见,起来见上一面吧!”
话音刚落,正坐在偏殿左侧的张勉,便是站了起来,此时的他身着一袭儒生白袍,在清一色身着官服的文武百官人群中,显得很是与众不同。
当岳北注意到张勉时,他那目光中带着诧异之色,有些不敢相信,那个用千斤木炭,给她们数万将士送去温暖的人,居然是一个如此年轻的人。
在归来的路途中,岳北心中就一直在猜测,能作出如此高瞻远瞩之事的人,想必是一位年过不惑的人,可今日一看,对方的年纪比自己小得多,甚至那张脸庞上还带有几许稚气。
“你就是张子?”岳北有些愕然道。
“正是在下。”张勉淡然一笑。
场下登时一片寂静,目光都朝着岳北的身上聚焦了过去,说实话,这跟岳北想象中的差距有点儿大,不过他身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在迟疑片刻后,他马上又是回过神来,然后端起酒杯,高举道:“张子博学多才,实乃高士,这杯酒,岳某替戍边万千将士敬上!”
说完,岳北仰首饮下,只见他喉咙滚动,一大杯酒就直接下肚,一抹嘴,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岳某久居塞外,都不知道未国如今人才济济,才人辈出啊!”岳北不禁发出由衷的感叹。
“岳将军,你可能有所不知,张子他除了会烧制木炭这样的奇技巧工之外,就连琴艺也堪称一绝!”未明宗在旁说道。
“哦?是吗?”岳北一听这话,当即看向张勉,笑道:“张子能否借着今日之喜,劳烦弹奏一曲?”
“既然岳将军言出于此,在下自当不好推辞,请稍候片刻,张某命人取琴来。”
半晌后,张勉步态稳健地走上台去,而台上已经摆设好了古琴,就等着他上座,只见张勉挽起袖袍,左脚跨出一步,笔直地坐于古琴前,神态自若,接着双手十指轻抚琴弦,指尖颤动,琴声悠然而出,仅仅这一声,就让周围所观之人为之一怔。
在场的文武百官,哪个不是阅尽人间百态,却因为一曲琴声而心中一动,这样的状况可谓是少见之极。
众将士也都听得这琴音陷入痴迷,眼神全都停留在张勉那拨动飞快的琴弦,跟着这般快节奏神思飞扬。
“此曲始终贯注着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如一位倔强的高士,济苍生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岳北对琴音也有着颇深的研究,当听到这首曲子时,他便从琴音所表达的意思中揣摩得出。
等此曲作罢,全场陡然安静,落针可闻。
“敢问张子,此曲何名,可否告知在下?”岳北在曲子弹奏结束后,便是问道。
“《广陵散》”张勉淡声道。
“此曲为何人所作?”
“嵇康。”
“此人现在何处?”
“不在人间了。”
……………
此曲当初为嵇康所弹奏,成为世间绝唱,也在另一方面表达了他蔑视权贵,愤恨不平的情绪,这位一代名士,在历史的长河中他的风骨,他的名士之风,永远被世人所记住。
而今日张勉之所以弹奏《广陵散》,一来是缅怀这位古代名士,二来因为喜爱此曲的节奏。
一曲作罢,台下的文武百官意犹未尽,再次请求张勉弹奏另一曲,而未明宗和岳北也是此意,张勉实在捱不过,只得再次拨动琴弦,弹奏了另一曲《高山流水》。
此曲悠扬空灵,声声不绝于耳,宛如高山般空灵悠远,又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引得在场之人心中为之一振,如此曲子,当属名士所奏,一般人恐怕无法染指其中。
曲子时而婉转,时而急湍,让得众人错愕不已,其中包括岳北在内,随着节奏的加快,他甚至情不自禁地将双手放于案几上,彷如自己也在弹奏一般。
第二十九章 酒宴惊醒梦中人
酒宴一直延续到深夜,台上仍在笙歌夜舞,众将士却酒酣睡去,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鼾声响成一片。
夜已深,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整个宴席的气氛显得祥和静谧,未明宗喝了不少,满身酒气,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手里握着酒杯,踩着步子,颤颤巍巍地从这些人身边走过,面带着笑容,来到张勉身边,举着酒杯,说:“来,张子,再和朕喝两杯!”
刚一说完话,手中酒杯的酒液就倾覆而下,从杯沿泼了出来,幸有毗人在旁边将他扶住,不然得摔倒不可,毗人在旁道:“陛下,天色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明日还要早朝,龙体金安哪!”
未明宗把毗人的手甩开,两眼一瞪,道:“朕还未喝够,要回你便回,不要管朕!”
毗人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情急之下,说:“陛下,您喝醉了。”
“朕没醉!朕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清醒!”未明宗再次甩开毗人,后退数步,正说话间,忽然涕泪交加,“诸位爱卿可知朕的心思,朕的心里苦啊!”
“但朕今日高兴!自从朕登基以来,何时如此痛快过,二十年前,朕失去西北三十六郡,是为心中苦痛,如今岳将军攻下城池十余座,是乃未国的骄傲,为百万的未国子民振奋士气,功不可没!”
未明宗两眼含泪地说出这些话,情感真挚。
“陛下,你真的喝多了,来人,快将陛下送回去歇息!”户部尚书李衡对旁人命令道。
“朕没醉,朕还有很多话要说……”可还没等未明宗说完,就有几名金甲士移步过来,将未明宗带了回去,张勉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但却注意到户部尚书李衡的一举一动,直觉告诉张勉,这个户部尚书李衡并不简单。
待得他们都离开之后,岳北也从酒醉中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了张勉,张勉独自酌酒,岳北也拿着一壶酒,又开喝了起来。
“岳将军,久闻你在塞外戍边,那里常年天寒地冻,条件艰苦,不知你是如何坚持下来?”张勉问道。
岳北淡淡一笑,摆手道:“张子莫要妄听有些人的谗言,塞外风光别具一格,虽然条件艰苦了些,但却有着它独特之处,若是张子有机会到此,定会有别样的感受。”
于是,岳北就给张勉讲述了关于塞外的人文风俗,以及习惯等等,从他的话语当中,张勉能感觉到他对塞外的依恋,那种扎根于此,已经深入内心的情怀。
两人一边酌酒,一边说着,慢慢地,张勉就把话题往吴永年身上转移,当问到关于吴永年时,岳北的脸色微微一变,尽管只在瞬间,但却难逃张勉的眼中,之后,岳北只是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有关于变法的事情只字未提,张勉实在追问得多了,岳北只是对吴永年表示同情,其他一概不提。
“张子,岳某真心劝你一句,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必追问太多,世事自有安排,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岳北的这句话,让张勉更加肯定,在这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事情发生过。
不然一说起此事,为何人人面色陡变,这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的嘴巴都给蒙住,这可能是因为忌惮,也可能是想独善其身,不想趟这个浑水。
“岳将军,张某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多管闲事,更喜欢管这江山社稷之事。”张勉笑道。
岳北登时有些愕然,他看了又看张勉,目光中带有几分诧异。
“岳将军,你尽管放心,张某纯粹好奇而已,若是说给在下听的话,张某绝不会向其他人透露半句,而且在下还剩有不少的木炭,若是岳将军需要的话,尽管拿去。”
当岳北一听到提及木炭时,当时精神一振,小声道:“张子此话当真?”
“当然!”张勉说。
如今在岳北的军队中,不差兵器,粮草和攻城器械,就只对木炭稀罕。
尝过木炭甜头的他,深知木炭对于万千戍边将士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士气,也是一条条鲜活的性命。
岳北高兴之余,连喝了数碗酒,跟张勉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多话,最后醉得不省人事,直接躺倒在案几上,叫都叫不醒。
张勉从他口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看来以木炭为饵,成效果然还不错。
“酒可以乱喝,话却不能乱说,希望你说的不是假话。”张勉朝他瞥了一眼,然后命人将他抬走。
……………………
岳北从张勉那里得到两百斤木炭,次日清晨,整备行装后,就带着将士,一行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戍边。
而未明宗在次日醒来之后,当时满头大汗,神色惊惶,喘息不断,顿感一阵头疼,他看着身边的欧阳皇后,急声问道:“爱妃,昨日朕有没有说错什么话?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欧阳皇后摇摇头,随即莞尔一笑,纤手轻抚在他的后背,轻声道:“昨夜毗人只是说陛下贪杯几许,并没有说其他的话。”
未明宗叹了一气,接着问道:“最后送朕回来的是何人?”
“是两名金甲士,毗人随行。”欧阳皇后看向未明宗,有些疑惑道:“陛下为何如此发问,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未明宗摇头道:“没什么,或许只是朕想得多了……现为时辰几何,朕是否该要上朝了?”
“快要五更天了,陛下是该上朝了。”欧阳皇后点头道,之后,宫女将寝宫中火烛点亮,欧阳皇后帮着未明宗梳洗换衣,打整完毕后,在毗人的随行下,便是走出寝宫。
此时天色未明,仍旧漆黑一片,到了寒冻季节更是天亮得晚,宫人手持着长明灯排列成行,身边有数名金甲士护佑,一同往金銮大殿走了去。
此时文武百官已在大殿外等候多时,当见到未明宗行了过来时,纷纷对其叩首行礼道:“陛下万岁!”
未明宗经过正殿,坐上龙椅,威严之势,睥睨大殿的众臣。
“禀告陛下,今日清晨,岳将军已带着戍边将士回去了。”兵部尚书上书道。
未明宗点头:“此事朕已知,可有其他要事相奏?”
“禀告陛下,微臣有一事相奏。”户部尚书李衡手持玉笏,从官列中走出,低首作揖道。
“准奏。”
“据河源郡守上书来报,那里受霜冻灾害严重,连续下了几日暴雪,百姓受灾严重,房屋坍塌,作物大面积破坏,甚至因此冻死了不下百人。”
“此事何时所上报?为何早先不说?”未明宗听到这里,当时就面露不满,手抓着龙椅扶手,有些震怒。
“陛下息怒,此事并非微臣不报,而是前些时日一直在筹备新年之宴,按照规矩,微臣不能上报啊!”户部尚书李衡面露难色,忽然跪了下来,叩首道。
未明宗此时的脸色方才缓和了一些,但面色仍旧冰冷,说:“此事宜快不宜慢,河源郡是未国重要的作物产地,如此严重的冻害,应当速速拨款赈灾才是,朕命令你,对河源郡拨款一万两,用于修缮被破坏的房屋,以及挽回被破坏的那些作物,至于被冻死的百姓,每人另外发放白银五十两,当做是朝廷的抚恤金。”
“陛下,此次河源郡受灾极其严重,不同以往,而且霜冻后续可能还会出现,如此一来,就不是白银一两万两就能解决的事。”李衡对未明宗上书道。
“那你有何想法,直说便是,不要跟朕打哑谜。”
“依臣之见,此事若是陛下指派一人前去河源郡,则一切可迎刃而解。”李衡笑着道。
“何人?”
“张勉。”
此话一出,群臣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而未明宗也是深感疑惑,不知这张勉又跟河源郡发生什么样的联系。
“李爱卿,张勉他还未入仕为官,况且他从来不管朝堂之事,此事交由于他,于情于理而言,似乎不妥吧?”当未明宗听到李衡推举张勉时,便是出言道。
“启禀陛下,在下推举张子,并非意气之言,恰恰相反,推举他的理由有三,首先,张子是为张将军后人,虎父无犬子,张将军与在下同朝为仕,经常提及他希望张子入仕为官,此为情理。其二,张子才华横溢,能力卓越,年纪轻轻便会一些奇技巧工,诸如烧制木炭,搭建温室大棚之类,木炭之用,自不必说,挽回了多少大未国将士的性命,建立了千古奇功,实乃大未国的栋梁之才,是为能理。其三,张子心怀苍生,虽不入仕为官,但却时刻心系百姓,关心江山社稷,此番河源郡遭此大难,他莫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前去相帮,是为民理。如此三理,微臣才将张子推举,陛下可细加考虑。”
李衡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并无虚言,也因为这些话,让未明宗开始考虑,确实是该让张勉去河源郡锻炼锻炼了。
第三十章 主持赈灾出河源
河源郡受灾严重,灾民房屋坍塌,破坏的情况随处可见,灾民流离失所,民多苦艰。
暴雪仍在持续中,大风呼啸而过,夹带着鹅毛大雪,河水已经凝结成冰,足有三尺以上的厚度,放眼望去,整个河源郡如同一座冰城,也如一座空城,人数寥寥,路遗的冻死骨,衣衫褴褛,瘦如包骨,可怜之极。
郡守府中。
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背着双手,面色焦灼,不断来回踱步,走了两步,就朝外面看去,如此循环往复,走了大概有一两个时辰左右,叹了口气,对旁人说:“府吏,尚书大人不是说已经派人下来负责赈灾事宜了吗,怎么几日过去了都没见到人影?”
府吏也觉着奇怪,明明昨日已经收到信使来信,说是赈灾官员今日清晨可到达河源郡,眼看着已经快到了晌午时分,却丝毫无动静。
“大人,昨日信使送来的书信告知小的,说是赈灾官员今日清晨可到达河源郡,小的也不知为何。”府吏摇头说道。
“把书信给我看看。”河源郡守王汉对他说道,府吏便从怀中找出那封书信,将其郑重地递了过去,王汉打开一看,只见他眉头微皱,扫视了一眼书信内容后,便将其折叠起来收好,然后说:“走,去城门询问守兵情况。”
……………………
张勉站在河源郡的城门下,身穿着厚实的棉袍,头戴一顶宽阔斗笠,与其随行的,还有金成和沉鱼两人。
这次的河源郡赈灾,张勉是被硬推上去的,刚开始时候他是拒绝的,后来未明宗跟他说了一句话,他说:“张子,此事你答应便是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河源郡此番遭受严重雪灾,急需大量的木炭,而这个烧制方法只有你懂,百姓疾苦,你见多识广,你若是去了,一定会有办法帮助他们渡过此次难关的。”
但张勉也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对他说道:“陛下,张某未曾入仕,若是身兼赈灾官员,恐怕会惹来他人的非议。”
朝堂之上,人多口杂,张勉说的这些也在情理之中。
“这好办,朕赐你赈灾大员的官牌即可,其他人见到此牌,如见到朕,不会对你有任何微词的。”未明宗回道。
“那在下还有最后一个请求,等这次赈灾结束后,陛下请收回此牌,张某继续做回自己的自由身。”
“行吧!”未明宗心里明白张勉始终不会入仕,强求不来,便是只能应了他。
之后,两人又谈论了关于此次赈灾的细节,然后带着百斤木炭,乘着马车,经过两天两夜时间,来到了此地,当到达河源郡之后,张勉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他当时就心里暗骂李衡,这哪是一两万两白银能解决的问题,流民不计其数,路有冻死骨,衣衫褴褛的灾民岌岌可危,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到处都充斥着一种萧条,颓丧的气氛,这简直就是一场梦魇。
张勉他们乘着马车,进入城门之后,便是沿路行走,只要是遇上沿街的乞讨者,沉鱼就会分发他们每人两个白面馒头,给她们果腹,有棉衣袍的,也给他们分发下去,让他们免受寒冻。
可是,这一路上,灾民太多,而他们带来的食物和棉衣袍又很有限,当只分发一半时,就已经都给发完了。
“这李衡狗/娘养的,就给这么点赈灾物品,城中受灾百姓这么多,根本不够发嘛!”金成咬着牙,嘴上咒骂道。
张勉早有预料,冷笑道:“你以为他推举我来是真心让我建功的?他肯定知道灾民数量很多,所以故意瞒报,给咱们这么少的赈灾物资,让我们把这事搞砸,他到时候就有机会倒打一耙,在陛下面前说我们的不是了。”
“这阴险老贼,原来是借刀杀人,故意的,不行,这事一定要让陛下知道,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说完,金成翻身上马,准备扬鞭出发。
“等等!你要干什么?”张勉挡在他前面,抓住套马缰绳,问道。
“二哥,这事很明显啊,李衡那老贼要戏耍咱们,难道就这样让他玩弄于鼓掌中吗?”
张勉冷冷一笑,拉动缰绳,说:“你先下来,现在谁玩谁还不知道呢,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可是我们赈灾物资这么少,对这么多灾民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啊!”金成还是不解。
“我的话没听到吗,下来!”张勉面色冷沉,朝金成瞥了一眼道。
金成方才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他二哥的话,不得不听从。
“二哥,你打算怎么办?”金成从马背上下来之后,急切地问。
“东西没有就另想其他办法,不是什么难事。”说完,张勉就径直走了过去,金成微微一怔,赶紧跟在张勉的身后。
没走几步,张勉忽然发现地上躺着一名老人,身着薄衣,蜷缩成一团,干皱的脸庞上毫无血色,躺倒在雪地中不断颤抖。
“快,拿件衣袍来!”张勉转首对沉鱼喊道,面上显得急切。
“少爷,刚才在路上已经分发完了……”沉鱼面露难色。
“一件都没有?”
“一件都没有了……”
张勉情急之下,马上脱下自己的棉衣袍,冒着寒冻的危险,将他的棉衣袍披在这位老人的身上,然后让金成将他背上了马车,进到了马车厢后,里边燃着炭火,显得温热,片刻之后,老人面上方才有了些许红润。
“我,我这是在哪儿……”老人醒来时候,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显得有些惊惶失措。
“老人家,你别紧张,刚才看你受冷受冻,所以我们少爷把你带到这里来,感觉好些了吗?”沉鱼温婉轻柔的声音,让老人听了之后,紧张感方才消减了许多,他用力地点头,然后感激道:“多谢公子的救命大恩,老朽无以为报,为您磕头致谢了!”
说完,他马上在张勉面前跪了下来,对他磕头道谢,张勉赶紧上前将他扶起,说:“老人家不必如此,会让张某折寿的。”
“听公子口音不似河源人氏,不知公子从何处而来。”河源郡位于未国偏北部,口音自成一派,是不是当地人,一开口说话便能听出。
这位老人是为河源郡的当地人,所以一听张勉的口音,就能分辨得出其中的端倪。
“老人家好耳力,在下三人确实并非河源人氏,而是奉陛下之命,来河源赈灾,初来乍到,不知老人家可否指道郡守府。”
“原来是赈灾大员大驾光临,恕老朽眼拙,请大人见谅!”老人家又朝张勉他们行了一礼,干皱的眼角下,他抹了抹几许泪花,说道:“河源郡如今遭此大难,实是百年不遇,陛下心系草民,不胜惶恐。”
在车厢中,张勉先是把老人送回家中,当马车停在他家门口时,只见门口坐着一名身着书生儒袍的男子,他面前摆着方桌,桌上放着一卷简牍,他正专心致志地挺直身板,手捧书简,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中大声诵读,其男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深邃的眼眸上,有着两道显眼的剑眉,相貌堂堂,英气十足,在雪天的映照下,显得脱尘俗世。
老人家刚一下马车,那名男子闻声而动,抬首一看,便将手中书卷放下,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父亲,您何处去了,孩儿在此等候多时,心中多有担忧。”男子走过来之后,张勉才发现他不仅眉清目秀,而且身高七尺,颇有北方男子的气概。
“志儿,你过来,这三位是陛下派来帮助咱们河源郡的赈灾大员,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刚才若不是他们好生相救,恐怕这会为父便已为路边的冻死骨了。”老人家把那名男子拉了过来,给他介绍张勉他们,男子一听这话,当时一怔,随后马上双手作揖道:“多谢大员搭救老父之恩,仲志感激不敬!”
仲志?!
张勉一愣,心中咯噔一下,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过了几秒钟,他方才反应过来,便是急声道:“先生可是河源郡的仲志名士?”
在未国中,闻名于天下的名士寥寥可数,除了伯俞之外,仲志以博学多才,立志治国而闻名,其在科举考试中曾连续三次摘取状元,是未国开朝百年来的第一人,面对高官厚禄,他却无动于衷,每当有人请他入仕时,他只是回绝说是时机未到,至今为止,未曾入仕。
如此经历传奇之人,张勉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了他,怪不得当时看他第一眼时,便是认为此人不凡。
“名士之称,实属他人所捧,仲志愧不能当。”仲志谦逊道。
瞧瞧,这才是真名士,不仅有才学,而且品德高尚,说话也是客客气气,听着就是舒服。
“仲志名士太谦虚,张某久闻大名,早就想与你见此一面,如今正好,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让张某进入里屋一叙?”
“当然可以,张大人,请!”
第三十一章 竹林小筑谈天地
伯俞和仲志,两人一文一武,名士无双,在未国中都有很高的知名度,伯俞与张勉有过几面之缘,而且还传给他出神入化的剑术,让他不管行走到哪里,都有着抗敌之力,如今遇到了仲志,将张勉请到了他的所居之处。
仲志好竹,所以他的行居屋子,皆用竹编而成,而在院外,皆种以竹林,仿若隐居于山林之中,待得他们二人坐下之后,一壶酒就被他父亲提了出来,他手中顺着两个酒杯,将酒液连同酒杯,一起放在了竹桌上。
酒液冰冷,张勉让沉鱼取了几枚木炭,然后生着火,放于一个小火盆中,再将盛着酒液的酒壶置于小火盆上,用炭火将其温热,渐渐地,酒液散发出了淡淡热气,用小勺一舀,一杯温酒就摆在了面前。
仲志用手扶住酒杯,一股温热通过酒杯边缘,传到了手心,仲志轻轻抿了一口,冒着热气的酒液,在他嘴里散发开来,浓郁的酒香四溢而出。
“此酒名为烧子酿,此酒性烈,不知先生可否饮得习惯。”张勉见他喝了一口,便是问道。
“酒气香浓,烈如火灼,名为烧子酿,倒也恰如其分。”仲志在品尝了这杯酒之后,笑着说。
名士好酒,对酒的研究甚至比酿酒匠还要深,他们喝过的酒也是难以计数,对酒的好坏优劣,都有着自己的品评。
在品酒的这会儿,张勉与仲志谈天说地,娓娓道来,像是多时未见的老友,十分投机,而在说话间隙,仲志发现张勉涉猎颇深,不管他说到什么话题,张勉都能对答如流,而且说得头头是道。
诸如诗词歌赋,琴艺音律,天文地理,医学算术,都能说得清晰明理,通俗易懂。
仲志的大才,这是世间公认了的,而像是张勉这样的赈灾大员,拥有如此见地,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张大人见地深远,仲志实属佩服。”仲志端起酒杯,敬上张勉。
一壶温酒下肚,仲志忽然诗兴一起,站起身来,对张勉笑道:“张大人,今日借着酒兴,不如你我各吟诗一首,可否?”
“如此也好,以何为题?”张勉喝酒正酣,站起身来响应道。
仲志环顾四周,指着说:“今日大雪纷飞,不如就以雪为题吧。”
张勉沉吟片刻,后微微一笑,心中很快有了答案,说:“在下已经有了诗句,现在可否吟出?”
仲志怔了怔,他没想到张勉会这么快,诗词歌赋不是拍脑袋就来,各种遣词造句,押韵仄音,对仗内涵,都有着讲究,即便是他自己,都需要思忖一会儿,可没想到张勉出口就来。
“张大人先请!”
张勉轻咳两声后,手中端着酒杯,左脚迈出一步,仰首望空,出声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此句一出,仲志手中的酒杯微微一动,仿若一幅山鸟画栩栩如生出现在眼前,紧接着,张勉又吟出下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一句吟出之后,出现在仲志脑海中的画面更加形象,入木三分,一叶孤舟中坐着一位戴着蓑笠的老翁,在大雪纷飞的严寒天气中,独自垂钓。
寥寥数笔,就将一位孤独的渔翁形象,精雕细琢地勾勒出来,清晰明朗。
而且此诗采用入声韵,韵促味永,刚劲有力,是为丹青妙手,仲志听完此诗,良久无法缓过神来,他惊叹于此诗的用词,“千山”和“万径”,“绝”和“灭”用得恰到好处,将那最常见,一般态的动静,一下子变成了极端的寂静,形成了一种不平常的景象,在此背景下,反而显得玲珑剔透,有了生气,别具一格。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仲志自吟此句,顿感回味无穷,他自问是做不出如此诗句,不禁低首摇头。
良久过后,仲志方才对张勉问道:“张大人此诗为何题?”
“《江雪》”张勉答道。
“好诗,实是好诗啊!”仲志对此诗赞不绝口,既点到了雪的主题,又有着深远的意境,仿若一幅完整的画面出现在他眼前,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能作出这样一首诗,就连他自己恐怕都做不到。
“张子大才,此作精雕细琢,是为上乘佳作,仲某读书十余年,未曾得此佳句,实为惭愧。”仲志苦笑摇头道。
“先生过谦了。”张勉哂笑。
有了刚才那首《江雪》在先,仲志自知再作一首,押韵、对仗、意境不及于此,或有狗尾续貂之嫌,于是自罚三杯,一笑而过。
之后,两人又合作弹曲,在这漫天雪地中,琴声悠悠,宛如天上人间般美好,竹叶在微风中摇曳,雪声,琴声,风声,浑然一体。
雪渐渐停了下来,一缕阳光斜射在这大地上,带来了雪后的一丝生机。
阵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从声音便可听得出来,正有一队人马朝这边匆匆赶来,为首的人便是那位河源郡守王汉。
“大人,您看,那边停着的马车便是守卫所说的赈灾大员的马车。”在王汉身边的府吏,对他指着说道,王汉眉间微动,轻点了点头,双脚一夹马肚,马蹄声加快,踏着雪,疾奔而去。
“吁……”的一声,众人拉动缰绳,纷纷翻身下马,王汉站在仲志行居前,眉头微皱,脚步一动,往里边走了进去,身后则跟着府吏以及一行随从。
“这琴声……”王汉走在半路上,听到这悠扬空灵的琴声,当时一怔,脚步登时放缓,四处观望,当他透过竹林空隙看过去时,便能看到正在忘情弹奏着的仲志,还有一位不认识的男子,在此琴声的影响下,他仿佛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竟深深沉浸其中。
“大人,大人……”府吏见王汉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前进寸步,对他提醒道。
叫了数声后,他才缓过神来,哦了一下,然后才走了过去。
“有人来了。”张勉和仲志两人耳力非凡,几乎同时察觉于此,又几乎在同一时刻,琴声戛然而止,双手十指按在琴弦之上。
哈哈哈哈!
王汉朗笑数声,大步走了过来,仲志是河源郡名士,他自然熟悉,于是先是来到他跟前,打了个照面,笑着说:“仲名士今日可是少有的雅兴啊!”
仲志抬首一笑,“今日有贵客到此,难遇知音,便是多弹了几曲。”
“哦?不知高士所说的贵客是为何人?”王汉侧望了正肃然坐在古琴旁的张勉,心中暗暗称奇,不知为何,虽未识得此人,但阅人无数的他,总觉张勉气质非凡,是为不俗之仪。
“王郡守莫非不识张大人?”仲志倒觉着奇怪了,一般来说,圣上派下来的赈灾大员,都会第一时间来到当地的郡守府,与当地郡守商量赈灾事宜,王汉身为河源郡守,竟不识张勉,难怪他会感到奇异。
“张大人?”王汉念头一动,忽然恍然大悟,猛拍脑袋,朝古琴前的张勉,双手作揖,恭声道:“在下河源郡守王汉,小的未能及时恭迎张大人,还请恕罪!”王汉将头埋得很低,脸上闪过一抹难堪之色。
气氛陡然变得安静,王汉的心情更是变得忐忐不安,张勉不说话,他就这样一直低着头。
“行了,坐吧。”张勉指着旁边一竹椅,示意让他坐下,王汉闻听此言,讪讪点头,方才坐下。
“本来我是想一会再去郡守府找你的,可没想到你先找上来了。”张勉说。
“小的昨日收到书信,说是大人今日清晨便能到达河源郡,可一直没见大人到来,于是小的先是来到城门打听大人下落,后来才被告知说大人清晨已到,接着小的又沿路询问,只从他人那里打听到大人一路施舍食物和衣物,给河源郡灾民带来许多恩惠,小的这才寻到了这里来,见大人马车停放在门外,方才进了来……”王汉把他这一日的经历都说了出来,脸上始终挂着急色。
听完之后,张勉有些尴尬地苦笑,“也是够难为你了。”
“不不,小的不为难,小的还得感激大人施与河源百姓的那些赈灾之物。”王汉对张勉再次低首作揖。
张勉摆摆手,随后站了起来,让沉鱼和金成将古琴抬回马车中,然后跟仲志告别说:“仲名士,今日张某甚是尽兴,感谢招待,若不是公务在身,在下定与你再饮几杯!”
“等张大人忙完公务,到时仲某在此摆上几壶酒,再与你对酒当歌,吟诗作赋,共弹美曲!”仲志笑道。
好!说定了!
两人击掌为誓,相视一笑。
张勉和仲志两人虽认识时日不长,但却一见如故,如同知己。
“张子,张子,且慢!”当张勉准备离开竹筑府邸时,身后传来仲志父亲的喊声,张勉脚步一顿,回首望去,只见他喘着粗气,手中提着一袋东西,走到张勉面前,塞到他手上,恬笑道:“张子,这是老朽今日采摘的竹荪,一点小心意,还请不要介意。”
第三十二章 圣上亲征马蹄疾
竹荪,它是竹子根部位置的一种菌类,样子长得有点像小人,白色的网状的裙体,它也称为菌中皇后,是张勉特别爱吃的一种食物,以前在老家农村时候,每次都会摘上一些,然后用来煲汤,那味道别提有多鲜了。
如今张勉从老者这里得到一大袋的竹荪,而且都很新鲜,闻上去散发着一种特有的清香。
张勉在对老者表示感谢后,从这一袋的竹荪分出一半来,他只要了一小半带走。
河源郡的雪灾日渐严重,灾民也越来越多,郡守府的粮仓几乎已经发空,棉织衣也发了不少,张勉用朝廷拨付的一万两白银从附近郡县购买了一批粮食,这些粮食虽然不多,但算是缓了燃眉之急,然而这都是缓兵之计,根本维持不了多久的时间,而在这之后,得想一个持之有效的办法才行。
这天清晨,灾民排成长队,等着领取赈灾粮食,排成的队伍至少有上百人,天还在下着小雪,沉鱼和金成两人负责发放。
按照计划,每人发放一石的粮食(相当于27斤),发到后面,沉鱼对张勉说:“少爷,粮食可能不太够了,我们总共只采买到一万石的粮食,而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千石,如果再有灾民排队的话,粮食肯定是不够了的。”
沉鱼满脸担忧地对张勉说,她说的不无道理,赈灾的粮食和银两始终有限,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灾民的数量远远大于他们之前的预想,至少朝廷所拨付赈灾款是完全不够的。
张勉沉吟了片刻,他对沉鱼回道:“你先别着急,此事我先禀明陛下,接下来再看如何做。”说完,他马上修书一封,然后交给信使,郑重道:“此信非常重要,你要快马加鞭送到陛下那里。”
“是的,张大人!”信使听了之后,翻身上马,一夹马肚,蹄声一起,便是消失在雪影之中。
…………………………
金銮殿。
文武百官在殿内进言,未明宗正认真倾听,就在这时,殿外忽然进来那位信使。
“急,急报……”经一天一夜快马加鞭之后,中途根本没有任何停歇,在殿外下马之后,信使手里就攥着信,急匆匆地从殿外跑了进来,因为太过疲惫,刚一跑到殿内,双腿一软,登时就摔倒在地。
“陛下,这,这是张大人命小的从河源郡送来的书信。”他跪倒在地上说道,额上汗水涔涔,背上都已经湿透了,人也显得疲惫不堪。
未明宗一听,急声道:“快,呈上来给朕看看!”他这几日也都对河源郡的灾情始终牵挂在心,有些心神不宁,按理说如此灾情应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前往,但他却启用了张勉,这既是对张勉的挑战,也是他自己要承受的压力,连日来,已经有不少的大臣对此事有颇多微词,就更是让他有时候在怀疑自己做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这封书信来得恰如其分,当毗人将书信呈递上来时,未明宗迫不及待地将书信拆开,目光一扫,脸色时而舒展,时而紧皱眉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陛下,张大人在书信中说什么了?”户部尚书李衡见未明宗神色怪异,心中微词,问道。
这不问还没什么,一问起来,未明宗忽然朝李衡瞪了一眼,然后将书信扔给他,厉声道:“你自己拿去看吧!”
李衡心中一震,赶紧上前接过书信,面色闪烁不定,将书信一展,目光快速扫视,越是看下去,手却兀自发抖起来,脸色陡变,最后扑通跪了下来,泣拜道:“陛下明鉴啊,微臣并非故意瞒报灾情,实乃足下之人察看情况不利啊,微臣并不知道河源郡的灾情如此严重,若是知道的话,臣万万不敢如此做啊,还请陛下明鉴!”
“尔等身为户部尚书,灾情如此严重,竟不如实相报,河源郡伤亡如此之多,这全都是朕的未国子民啊,你,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未明宗大甩袖袍,气极道。
“去,给朕备马车!”未明宗对毗人说。
“陛下……此是为何。”毗人怔了怔,事情有些太过突然。
“还能为何,自然是去河源郡,察看灾民情况了!”未明宗面色一沉,厉声道。
“是,小的马上去准备!”毗人连连点头,神色慌张地走了出去。
文武百官也都私底下议论纷纷,而户部尚书李衡则始终跪在地上,头抬也不敢抬,深怕未明宗的震怒,当传来毗人的声音后,未明宗便是径直朝殿外走去,走了没几步,他回首看向地上长跪不起的李衡,冷声道:“怎么,你要跪在这里至何时?你扔下的烂摊子让朕独自去给你收?”
“是,是,小的马上随陛下前去……”户部尚书李衡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落魄地跟在未明宗身后,然后上了马车,马车十余驾,其余的马车还坐着若干金甲士,以及不少的赈灾粮食以及银两,浩浩荡荡地朝河源郡行去。
连夜行驶的马车,穿山越岭,经过两天的时间,终于来到河源郡附近,张勉他们根本没想到未明宗会亲自前来,当他们正在发放赈灾粮食时,远处传来了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正朝着此处急速赶来。
“王郡守,此时来人是不是山贼一众,是否让百姓躲避片刻。”张勉闻听那阵阵马蹄声,从声音来看,数量还不少,若真是山贼,这么多人,必然会威胁到这些百姓的安危,毕竟灾情当前,山贼也是要恰饭的,为了生存,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张大人,你先在此处,让百姓各自回去,在下领一支骑兵,去前方探清情况,若真是山贼,在下命人报与大人。”王汉神色一动,马上对张勉说,随后便是领着一支十人骑兵,前去刺探。
而张勉将百姓遣散后,就交代金成说:“你负责保护沉鱼,把她带回去,没什么事千万别出来。”
“二哥,那你呢?”
“不行,少爷,要去就一起去,不能让你一人去冒险。”沉鱼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她攥着张勉的袖袍,就是不肯让张勉独自离开。
张勉朝金成使了个眼色,金成很快领会其意,便强拉着沉鱼离开。
见他们离开之后,张勉才算是放心下来,他一个的话那就好办的多了,面对众多的山贼,即便不能力敌,那也有着逃跑之力。
马蹄声正浩浩荡荡地传来,越来越近,张勉站在城门前,放眼望去,但在这雪天弥漫的时节,漫天雾气,什么都看不清。
“好像不是山贼……”张勉从这雾气中隐约看到一些马车的身影,若是山贼的话,他们又哪来的马车可供乘坐。
半晌过后,张勉最后还是看清了,一面面未国的旌旗正在风中飘扬,那迎风而来的马车,正是未明宗所乘坐金马车。
“陛下来了?”张勉愣怔了片刻,方才缓过神来,而那前去探清情况的王汉,这时候也调转马头,回来了,他翻身下马,对张勉说:“张大人,刚才小的观察过了,不是山贼,只怕是官军来此,如此浩荡的车队,就是不知哪位大人大驾于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陛下御驾亲征。”张勉说。
王汉正用锦帕擦汗,听到这话后,他手上的动作一停,木然地看向张勉,“张大人的意思是说……这马车上坐着的人,是当今的陛下?!”
第三十三章 夜饮枸杞酒 新曲照人心
未明宗的马车队踏着皑皑白雪,正以极快的速度往河源郡城门行进,王汉从未面见过未明宗,当初他的郡守一职是通过河源郡的百姓推举出来的,在成为郡守前,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渔民,因为为人处事良好,在百姓中有口皆碑,加上立下若干军功,就被直接委任为河源郡守。
做了这么多年的郡守,他都从未觐见过当今的圣上,甚为遗憾,今日却有幸见到当朝的陛下,他的心情显得有些激动。
十余辆马车全都停在了城门前,张勉和王汉赶紧上前迎接,先从马车中走下来的是金甲士,他们身着金盔金甲,在白雪的映照下,全身闪烁着灿灿金光,显得耀眼非常。
他们面色肃然地站在那辆金马车前,分站成两列,严阵以待,等候未明宗从马车厢走出来。
片刻后,马车厢的门帘拉开,从里面出现一位身着便装的人,张勉自是认得出来,他正是未明宗,看来他这次微服出巡,是下了一番工夫的。
“张某恭迎陛下,陛下万岁!”张勉对其叩首,王汉赶紧学着张勉的样子,也同样对未明宗叩首道:“河源郡守王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
“平身吧!”未明宗抬手道,随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环顾周围,见周遭异常安静,就直接问:“张子,河源郡如今灾民情况如何,朕一收到你的书信,马上就赶了过来。”
“陛下辛苦,河源郡的灾情虽然得到了暂时的控制,但还没有得到完全地解决,目前问题就是少粮和钱帛,在来之前对这里灾民的情况预估不足,按照朝廷所拨付的赈灾款是远远不够的。”张勉对他实话实说。
“张某前些日子用拨付的赈灾款,在附近郡县购买了一万石的粮食,若干件棉织衣,还有其他日用品,光是这些东西也只够河源郡一半不到的灾民用度,想要帮助所有灾民,这难度实在太大。”
张勉向未明宗说明了如今赈灾的情况,未明宗点点头,对此表示肯定,同时心里也是略感安慰,在来之前他还有些担忧,不知道这事情交给张勉是对是错,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念头可以打消了。
“来人,把马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吧!”未明宗的话音刚落,身边的毗人就带着几位金甲士,来到这十余辆马车前,将马车上的赈灾物资都给搬了下来。
“白银五万两,棉织衣两万件,粮食两万石,布匹一千丈……”金甲士搬着东西,毗人在旁唱宣道。
大大小小的箱子都被抬了出来,这些赈灾物资是之前的数倍有余,有了这些物资,这次河源郡的灾民一定可以安然度过雪灾。
“去把灾民叫到此处,朕要亲自看着他们领到赈灾物资。”未明宗说。
“陛下,您一路来舟车劳顿,不如歇息片刻,晚些微臣再作安排,通知灾民领取赈灾物资,如此可好?”王汉恭声道,未明宗眉间微皱,看向张勉,问:“张子看法如何?”
“陛下,王郡守所言甚是,在下也是如此想法。”张勉沉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将这些物资发放下去吧!”
之后,王汉安排各项事宜,让未明宗和金甲士等人住进郡守府中,然后载着物资的十余辆马车停在府外,物资则搬入府中,明日一早,再通知灾民到府外领取,如此一来二便,倒也适宜。
夜渐渐黑了下来,暮色降临。
用过晚膳之后,未明宗将张勉单独唤了出来,两人坐在府中大院的一张石桌前,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杯子,冬夜微寒,燃着炭火的火盆,散发着温热,将周围的严寒驱走,未明宗和张勉两人身着厚棉袍,也不觉着冷寒。
那一壶酒,张勉将其置在小火盆上面,燃着的炭火散发着斑驳热气,慢慢地将酒液温热,张勉用小勺一点点舀进酒杯中,此时的酒液散发着淡淡酒香,夹杂着温热气息,在夜空的映照下,显得晶莹透亮。
“陛下,请用。”张勉将酒杯递给未明宗。
未明宗接过酒杯,手捧着酒杯时,能感觉到酒液中散发的温热,当他往酒杯中看去时,目光略显诧异,指着酒杯中的红彤彤的东西,不解问道:“张子,这些是何物?”
“哦!这是在下泡的枸杞酒。”张勉解释道:“就是用了烧子酿,再加上一些从西夷国商人那里买来的枸杞,泡制数日后,便成为了枸杞酒,冬日温饮此酒,对身体很有好处。”
在未国还没有泡酒的概念,所以未明宗见到此酒自当感觉新奇,听完张勉解释后,方才了然地点头,但看着这一杯略带红彤的酒液,面色微皱,有些喝不下去。
“陛下,此酒口感温润,略带甘甜,您轻抿一口,便可知晓,不若在下饮给您看。”说着话,张勉拿起酒杯,在未明宗的目光注视下,他仰首饮下,喉咙滚动,一杯枸杞酒便是直接下肚。
见状,未明宗也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液,一道温润,略带甘甜的味道,在他的口中四溢而出,既有着枸杞的甘甜,又有着烧子酿的酒香,酒的烈性在温热中变得温存,喝起来不是那般苦涩。
“咦?”未明宗在品尝了这枸杞酒之后,忽觉这酒意外地好喝,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当时一怔,回味之后,更是难以抚平心中的波澜。
未明宗接连喝了几口,直到后面,根本停不下来了,很快就将那一杯的枸杞酒喝光,如饮甘醴般畅快。
“好酒!”未明宗将酒杯一放,叹道。
“陛下,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吧!”
张勉再给他舀了一杯,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个枸杞泡酒。
“张子,此酒实为上好佳酿,朕喝了这一杯之后,顿感腹中温热,让得全身也都变得热了起来,好生舒适。”未明宗面露满意之色,以往冬日他都不敢饮酒,冬季本就严寒,而白酒属于寒凉之物,喝入体内更是寒上加寒,不仅人不舒服,对脾胃的伤害也很大。
但这枸杞泡酒却不一样,枸杞性热,加入白酒之后,将其寒性调和,再加上温热之后,酒液中的寒性自然不多,喝了之后不仅不伤脾胃,甚至还能起到保护脾胃的作用。
“陛下,此酒是冬季上佳饮品,也为养身酒,若是陛下喜爱此酒,张某这里泡制了一些,陛下自当拿去便是。”
“张子可真是世间全才,如此口感俱佳的饮品,都能酿制而出。”未明宗再喝了一口,对张勉赞叹道。
一边品着枸杞酒,两人一边谈起了赈灾事宜。
“张子,此次赈灾一事,户部尚书李衡瞒报之过,朕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他,依张子之见,此人该如何处罚才是?”未明宗忽然对张勉问起了此事。
张勉淡淡一笑,往他酒杯中添了一些酒,说:“陛下,在下只是暂为赈灾官,还未入仕,朝堂之事,在下并无权利过问。”
未明宗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端起酒杯,说:“呵呵,是朕疏忽了,来,张子,喝酒。”
尴尬的气氛只是片刻,很快地,张勉便将话题转移,然后命人取出古琴,放于桌前,张勉挺直腰板,面色肃然地坐下,挽起袖袍,十指放于琴弦上,指尖拨动琴弦,曲音传出,如撩拨人心田。
“陛下,张某有一新曲,不知陛下是否想要听上一听?”
第三十四章 夜饮枸杞酒 新曲照人心 二
夜风吹拂,曲音悠扬,在如此夜色之下,未明宗聆听着靡靡曲音,适才酌上一杯温热的枸杞酒,在这严寒的天气中不觉冷寒,他在宫中待得久了,朝堂之上,每日不是批改奏折,就是听取大臣进言,耳边尽是那些数不清的嘈杂之声,何时能够如此静谧地聆听纯粹的乐律,静下心来品酌美酒。
自从登基为尊以来,未明宗就背负着江山社稷的重任,泱泱未国,朝中之事,无论大小,都需要他亲力亲为,这些年来,他累了,很多事压在他肩上,他找不到人吐真言,而那个唯一能够替他分担的人,吴永年,却因为变法的失败,让他不得不忍痛割舍,从此以后,朝堂之上,纵观文武百官,却无一人可替他分忧。
曲音靡靡,声转悠悠,每一个音调,都像是敲打在未明宗心中,让他孤独,苍凉,身在其位,方知其中滋味,他这个未国圣上,当得没有那般洒脱,也没有那般无上威严,他有时在想,如若不是当朝皇帝,他定做一位四处漂泊的游侠方士。
“张子,朕好生羡慕你。”未明宗端着酒杯,喝下一口,苦笑着说道。
张勉十指幡然停下,曲音骤然止住,他转首看向未明宗,问道:“陛下,在下不过一名没有归处的浪子,何来羡慕之说。”
“没有归处,便是归处,张子是一位慧者,不入朝堂,却心怀苍生,为百姓处处着想,想去何方,便去何方,一琴,一剑,一壶酒而已,此为人生一大快事,所以说朕羡慕张子。”
“朕生在帝王家,这一生注定与朝堂为伴,一言一行,皆拘于礼法,朕的天下,朕却不能踏足咫尺,整日不是上朝,便是批改奏折,你说朕能不羡慕你吗?”
说到这里,未明宗苦笑着摇头,满杯的枸杞酒喝了一大半,脸上全是愁容,张勉还能说什么呢,他不入仕是天性如此,他本就不适合朝堂,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寄情于山水,一剑,一琴,一壶酒而已。
“陛下,人生来,便有每人的生活方式和使命,陛下贵为人尊,治国,平天下,或许就是您的使命,在下草末,故只能弹弹琴,寄情山水浑噩度日罢了。”
未明宗摇头笑笑:“张子过谦了,若张子这般是浑噩度日的话,这世间便没有名士之风了。”
两人又酌酒饮了几杯,直到见底之后,两人才相视一笑,张勉起身回去再打一壶过来,刚一回去,走到门口时,张勉就见里屋仍旧亮着微光,传来人的说话声。
“这次瞒报灾情一事,你们应负主要责任,本官都被你们给连累了,回去陛下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本官的。”
“李大人,这次确实是小的过错,明日一早,小的就向陛下求情,一定不会连累大人!”
张勉听得出来,说话的这两人不是其他人,正是户部尚书李衡和河源郡守王汉。
“哎!算了,你也是不为朝廷增加负担考虑,但你有没有想过,瞒报,少报灾情,这会让河源郡多少百姓遭受灾难,你身为河源郡的父母官,你难道忍心吗?”
“下官错了!下官再也不会了!实不相瞒,下官看着百姓受灾,心中也是苦痛非常,心如刀绞啊!”王汉说着说着,当时潸然泪下,一个看起来朗朗硬汉,一说到这个就忍不住泪水直涌。
王汉只是一个朴实的渔民,他的军功并非沙场所取,而是协助朝廷抓住了一名贪赃枉法的官员,他向来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只要不为朝廷添麻烦的,他都不给朝廷增添一点麻烦,所以这次上报灾情,他只是象征性地选报,本以为靠着自己的能力,最终能够战胜雪灾。
可谁知道,这雪灾持续时间之长,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和能力,当发现这一点时,再想上报却为时已晚,他也为此事深感忏悔,心中不安。
“行了,此事明日再议,时间不早了,你先歇息吧,我出去看看陛下。”说着,李衡一招手,便往外面走去,而张勉早已走进侧门,去打枸杞酒了,等打酒回来,李衡正与未明宗坐在一起,谈论着国是。
“陛下,枸杞酒打来了,您与李大人喝吧,在下有些困倦,先去休息了。”张勉放下枸杞酒后,说了一声,就准备转身离去。
“诶,张子,正好李爱卿也在,不如坐下来喝两杯再走也不迟。”未明宗忽然叫住了张勉,张勉自然难以推辞,便是坐了下来,三人坐于桌前,不知为何,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沉默了片刻后,各自不自觉地端起酒杯,品尝了杯中的枸杞酒,李衡还是第一次喝这种酒,当时有些微微愣住了,轻咦了一声后,就看了一眼杯中的枸杞酒,温热中带有些甘甜,跟以往喝过的酒都不一样。
“陛下,此酒是……”李衡再喝两口之后,更觉着好喝,好奇地问向未明宗,未明宗则微微一笑,说:“此酒是为张子所泡制,称为枸杞泡酒,用的是烧子酿和西夷国的枸杞泡制数日而成,味道甘甜而润口,刚才朕与张子喝了好多杯,不知李爱卿觉着此酒如何?”
“枸杞泡酒?”李衡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酒还可以这样酿制的,不过说实在的,如此另类的味道是他平生未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陛下,此酒味道甘甜,既有酒香又有枸杞香味,喝起来全身都暖和了,微臣觉着这酒非常好喝。”李衡也对这枸杞泡酒夸赞道。
“哈哈哈!”未明宗朗笑数声,端起酒杯,说:“来,举杯饮下此酒,感谢张子带来如此上佳酒酿!”
“感谢张大人!”李衡同样举杯说。
“多谢陛下,多谢李大人的抬爱。”张勉笑道。
一时间,沉默的气氛便因此而被打破,竟开始互相说起话来,从赈灾事宜谈到了江山社稷,话题不断,精彩纷呈,这一君二臣,一老二少,一边说着话,一边喝着枸杞酒,一直到了深夜时分,到后面实在是困倦不堪,方才各自回屋歇息。
次日清晨,未明宗和张勉等人,早早起来,还未等天明,就已经将赈灾的物资摆放在了府外,然后就等着灾民到此认领。
灾民已经排成了长队,当听闻当今圣上亲自前来河源郡,几乎河源郡所有百姓都聚焦到此处,只为一睹圣上的真颜,郡守府外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只蚊子都很难再飞进来。
昨夜喝得有些多,张勉倒还好,就是他看到未明宗和李衡两人仍旧红着脸,带有些醉意,张勉苦笑摇头,在温了一壶茶之后,倒给了未明宗,说:“陛下,此茶可解酒意,喝一些吧。”
未明宗接过茶水,喝下之后,片刻有余,方才觉着脑袋清醒许多,醉意顿消,而李衡也同样喝了一些茶,状态也好了许多。
未明宗虽未说什么,但深觉张勉博学多闻,仿若一位全知全能的人,什么事情到他这里,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办法。
待得灾民都聚齐之后,王汉命人组织秩序,便是开始发放赈灾物资,每人一石粮食,一件棉衣袍,二两白银,这些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是一笔价值不菲的物资,足够他们熬过这个雪灾的了。
每个百姓从未明宗手中接过这些东西,都噙含着泪光,手臂不断颤动,他们何曾见过陛下如此厚待他们,这样的事情在过去想都不敢想。
第三十五章 琴箫和鸣送人悲
排箫声悠扬流转,在众人耳边轻轻传过,这些正在认领赈灾物资的百姓,闻声而望,循着曲声看去,张勉也同样转首,只见在那不远处的山顶处,一名穿着一袭白袍的人,正站在那儿,手执着排箫,眼神坚定,发出那一道道悠扬而深远的声音。
山间的微风吹拂,白袍男子在那山顶上显得飘逸而不落俗尘,仿若一位隐世高人,张勉见状,嘴角微微一笑,他当然认得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名士仲志,他的排箫声意境深远,空灵清澈,动人心扉,引得众人的纷纷侧望。
“那吹雅箫者是为何人?”未明宗也听到了这排箫声,排箫有多种别称,其中便可称为雅箫,颂箫,云箫等等,未明宗则习惯将排箫称为雅箫。
“陛下,那人吹箫之人距离过远,微臣看不出来。”李衡在看了片刻后,还是没能认出来。
“陛下,依在下之见,此人应为名士仲志。”张勉随后说道。
在张勉的提醒下,王汉方才上前数步,目光聚焦过去,片刻后,方才恍然大悟,说:“陛下,此人的确是河源郡的名士仲志,微臣记起来了,他擅长吹箫,且喜穿着一身白袍,微臣已有多日未见,没想到竟在此处现身。”
“原来是仲志名士,朕久闻其名,只是未尝得见,今日正好借此机会,见上一面也好。”未明宗看向张勉和王汉,问道:“你们两人谁要跟他熟络一些?”
王汉一下子低下了头,面露愧色,低声道:“陛下,说来惭愧,在下只是一名粗人,腹无文才,未曾与仲志名士有过交集……”
说来也是,王汉原本就只是一名朴实的渔民而已,既不能吟诗作赋,也不懂音律乐曲,又怎么会与仲志这天下名士有任何的交集。
在古代,圈子也很重要,你不是那圈子的人,想认识别人都很困难。
“张子,你是不是认识那仲志名士?”未明宗转首看向他。
“在下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张勉说。
排箫声的空灵悠扬,仍旧在这上空中不断传开,它仿佛自带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深深吸引住在场的所有人。
雪花飘落,仲志坐在山顶上,任由雪花落在自己身上,他仿佛将自己置身于度外,不惧冷寒,只管吹着自己的排箫。
张勉受未明宗的委托,来到这山顶处,请仲志下山,与其见上一面。
穿过山林,一路走去,离仲志也是越来越近,排箫声也更加听得清晰,那般纯美自然,轻柔细腻,空灵飘逸,宛若轻风拂过的音律,让张勉感觉它如同天上的流云,与仲志本人那样,超凡脱俗。
张勉在旁静静地听着,不去打断他,只等着一曲作罢,仲志方才睁开眼眸,噙动嘴角,化成一抹完美的弧度,微微侧过头:“张子有事吗?”
“仲先生今日可是雅致,张某未曾见到先生奏过排箫。”张勉笑着说。
“今日河源郡的百姓得受陛下隆恩,仲某也只是助兴吹几首箫声,不值一提。”
“如此便是巧了,陛下刚才听先生所作箫声,深感触动,于是让张某请先生前去见上一面。”
仲志微微一怔,手中的排箫慢慢地放了下来,轻吐一口浊气,方才起身,将排箫收好,正色说道:“那就劳烦张子带路吧!”
在这期间,灾民的赈灾物资已经发放过半,该拿到物资的百姓,也都已经拿到了,而有些离乡背井,逃难的在册百姓,则因为无法寻踪,所以也无法将物资交到他们手中。
“陛下,此次领取赈灾物资的灾民共两万三千零四人,登记在册的有两万五千四百五十人,在本次雪灾中死亡一千二百三十四人,逃亡或失踪人数为一千二百一十二人。”王汉在根据统计后,对未明宗上报说。
“死了一千多人啊……”未明宗在听了这个统计后的数字后,心底忽然咯噔一下,面露哀伤,这些都是未国的子民,也是他的子民,在人口还没有那么爆炸的古代,一千多人已经是个很大的数目了,要知道整个河源郡也就区区两万多人,这相当于二十分之一的人口啊,所以说未明宗怎能不感到心痛。
“等把这些赈灾物资发完之后,就厚葬那些死去的灾民吧,他们都是未国的子民。”未明宗声音低沉,交代王汉说道。
“微臣明白。”王汉点头应下。
“陛下,在下把仲先生带来了。”就在这时,张勉和仲志两人下山之后,就直接走了过来,未明宗转首一看,当他目光停留在仲志身上时,神情略显诧异,眉间微皱,就好像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一般。
注视片刻后,未明宗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笑道:“仲志名士果然气宇轩昂,不落俗尘,实是百闻不如一见,不过,在朕的印象中,似乎在何处见过先生?”
“仲某世居河源,未曾移居别地,世间之大,可能与仲某有相貌相似之人,陛下或许见到的正是此类人。”仲志双手作揖道。
“先生的家父或是祖父可曾在朝廷为官?”未明宗接着问。
“仲某世代经商,家父和祖父皆是如此,家中祖上并未有人入仕为官。”
“可是朕听闻先生大才,三次摘取状元,前所未有,为何不曾入仕为官,为朝廷效力呢?”
仲志笑而不语。
“哎,看来你与张子一样,只想当这逍遥自在人,也罢也罢。”未明宗喟叹一气,摇头苦笑道。
名士之人,本就不属于朝堂,未明宗深知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发问。
仲志帮着他们一起分发赈灾物资,齐心协力下,赈灾物资很快就发到了这些灾民的手中,各自欢喜地回到家中,而那些暂时无家可归的人,则被统一安排到附近的寺庙中居住,等到房屋修缮完毕后,再将他们接回去。
如今最让未明宗牵挂的还是那些在雪灾中的死者,待得所有士卒将他们全都埋葬,只见这荒野之中坟冢遍地,谁也不知道死者姓名,他们中的大多数没有亲人,没有身份,化作雪中的孤魂。
“仲名士,如若可以的话,你可否为他们吹上一曲,就当做送上他们最后一程。”未明宗对仲志说,心情显得很是沉重。
仲志点头,拿起手中的排箫,面色肃然,沉吟片刻后,开始吹启,箫声一出,一种苍凉沉重之感从排箫中缓缓传出,众人低着头,面露悲伤之色,雪花飘零,落在每人的肩上,斑白了人们的发丝,空灵的箫声让得众人心情沉重,这里埋葬的可是一千多名曾经鲜活的生命,就因为这次的雪灾,却不复存在。
箫声悠悠,魂牵梦绕,就在这时,一声琴声引得众人心中一震,只见张勉面前不知何时架着古琴,他十指拨动着琴弦,弹出的低沉琴音,与仲志的箫声相得益彰,一琴一箫,和鸣之下,让得众人的心思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未明宗听着这琴声与箫声的和鸣,泪水竟不自觉地夺眶而出,悲伤之情如潮水般急涌而出,他身为一国之君,何时轻易落泪,但却唯独听到这琴音和箫声和鸣时,不知为何,心中竟觉悲痛万分,不自觉地落泪,这一切都变得情不自禁。
“陛下,请节哀。”旁人见未明宗倏然泪下,纷纷出言慰藉。
“不不,是朕被这琴音与箫声感动到了。”未明宗一边拭泪,一边说道。
第三十六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为了河源郡的赈灾之举,未明宗在此待了数日,也因此造成了宫中积压了很多奏折,文武百官颇有微词,未明宗收到不下三次的加急书信,其内容皆是催促未明宗返回朝堂言语,刚开始未明宗还是有些不情愿,毕竟他难得出宫一次,这才几日时间,还未待够,又得回去面对那帮老家伙。
当第三封加急书信送达时,未明宗就赶紧命人收拾东西,显得很着急,次日便是乘上马车,匆匆离开了河源郡,直到后来张勉才知道原来那封书信是欧阳皇后所写,这其中的道理方才明白过来。
张勉暂时是不会离开河源郡的,因为他在这里还有事情需要去完成,赈灾拨款,发放物资,这些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张勉查过河源郡的税收情况,每年的税收微薄,几乎是年年赤字,有时就连官员的薪水都不能如期发放,可想而知,如此一穷二白,在面对稍微大一点的灾害时,根本没有丝毫的抵御之力。
这次的雪灾纵然已经熬过去了,若是以后呢,再发生诸如洪灾,饥荒,蝗灾这些常见的灾害时,最终受伤害的还是黎明百姓,打铁还需自身硬,不能在每次遇到灾害时,都只想着从朝廷那里获得支援,我们自己也要奋发图强,自力更生。
当王汉坐在下面,听着张勉说着这些话时,只见他两眼瞪直,一脸的茫然,张勉看他这个反应也可以理解,毕竟他文化水平不高,更谈不上什么领导力,有事找朝廷,没事就待着,哪里想到什么自力更生,奋发图强诸如此类,在这个时代,能吃个饱饭,饿不着,那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张勉说的这些话是有些太超前了,王汉听不懂啊,听不懂,就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就不能下达民意,不能下达民意,这工作就开展不起来,所以说,王汉才是最重要的突破口,让他听得懂,就是张勉现在需要做的事。
“王郡守,这么说吧,我说的自力更生,意思就是说,咱们不依靠朝廷,然后带动咱们河源郡的百姓,一起劳动致富,提高咱们河源郡的人均收入状况,摘掉贫困的帽子。”张勉已经把话说得简洁明了,如果这样再不懂的话,他也是没办法了。
“张大人,您说的意思我懂,可是该怎么做呢?”看来这王汉还不算傻,也没枉费张勉这几天加班加点给他做的思想工作。
“以工代赈!”张勉微微一笑,说道。
这个概念,别说王汉这个文盲听不懂,就连很多人可能都不懂,解释一下吧,所谓的以工代赈,顾名思义,就是因为受灾原因造成生活困难的人,参加工作,获得一定的收入,以代替朝廷对他们的救济。
这就厉害了,如果此举得以实现的话,既能减轻朝廷的负担,提高当地的收入,还能让这些百姓有事可做,不至于做一名乱民,懒民,可谓是“一石三鸟”,能将劳动力得到最大化的利用。
想法是好的,可已经习惯于朝廷接济的这些百姓,让他们重返劳工,必然会遭受许多人的反对,会成为推行这项制度的最大的阻碍,这也是张勉最大的担忧。
人总是有惰性的,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未国这操/蛋的福利制度,对,你没看错,未朝建国百余年来,除了最初十年外,之后就没有再实行劳役,抓壮丁,修工程,这是不可能看到的事,未国国君觉得这是暴君才会做的事,他可是一代明君,不仅不能抓壮丁,而且还要给他们好吃好喝,求着你去,给你发钱。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么一大批的懒民,什么都不做,光坐在家里就有钱拿,只要生活过得去,谁还会费那个力去种田,织布,这就是如今弊端多多的福利制度,所以张勉所提出的以工代赈,想要全面推行开来,简直就是难于上青天。
“张大人,依微臣之见,此举恐怕难以推行,不如再想其他办法吧。”王汉听了张勉的解释后,当时就面露难色,他深知河源郡这些人的想法,不会有人听他的。
“要想改变河源郡的现状,只能下这一剂猛药,不然河源郡还是这样贫穷下去,稻田荒芜,无人耕种,路面坑洼,行车困难,水利失修,洪涝频繁,就说这次的雪灾,为何如此严重,还不就是因为民不作为,方才造成积雪不散,雪崩随处可见,让那一千多人命葬其中,难道这个教训还不够吗?!”
张勉的这一番话,说得王汉无力反驳,哑口无言,愕然地怔在那儿。
“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若是你理解的话,便听我的去做,若是不理解的话,此事与你无关,我自己来。”张勉的话说得很明白,王汉只剩下抉择,总之,不管他赞不赞成,张勉都会做这事。
沉吟片刻后,王汉抬首看向张勉,认真道:“张大人,小的悉听尊便,一切遵照大人的话去做。”
……………………
次日清晨,河源郡如往常一样,静谧的街道,行人寥寥无几,大多数的人都还沉睡在梦中,而张勉则已经洗漱完毕,捧着书念诵数遍,这是为了保持未国语言的语感,这很重要。
不一会儿,沉鱼将做好的早餐端了出来,白面馒头,稀粥,再加上些辣椒酱,这是张勉教会沉鱼做的,是用他亲自种的辣椒制成,这是剁椒辣酱,因为张勉是无辣不欢,而这种辣酱能将辣味保持得很好,可以说是很纯正了。
张勉吃着白面馒头就蘸一点辣酱,喝粥时每吃一口,也要舀一点辣酱,吃得别提有多香了。
金成和沉鱼两人吃不了辣酱,所以在张勉每次吃的时候,他俩总会盯着张勉看,见张勉吃得如此香甜,就无比地羡慕。
金成抿了抿嘴唇,看着张勉,好奇问道:“二哥,这辣酱真的这么好吃吗?”
“嗯啊,你吃吃看不就知道了?”张勉吃了一大口蘸有辣酱的馒头,一脸满足地说,这他/娘的才是真的美味,想起之前吃的那些淡出鸟的东西,他就觉得人生白活了,身为一个无辣不欢的人,没有辣椒的日子那简直就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如今有了这些辣酱,他别无所求了,哪怕只给他一碗白饭,几个馒头,只要有辣酱佐餐,他就能吃得不亦乐乎。
金成笑了笑,想了一下,最终还是退缩地摇了摇头,他之前是尝过的,当时辣得他满脸通红,口干舌燥,火急火燎的样子,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忘记,他生于北方,本就吃不惯辣椒,一点辣椒都能让他辣得鬼哭狼嚎。
“少爷,我想吃一点。”沉鱼鼓起勇气,还是忍不住想要尝一下,她比金成的情况要好一点,金成是一点辣味都碰不得,沉鱼虽然吃得不多,但也能承受一些量的。
“来,想吃就吃一点吧!”张勉把筷子递给她,“谢少爷。”沉鱼对张勉抿嘴一笑,接过筷子,然后夹了一点辣酱塞进馒头中,粉唇轻启,露出那洁白皓齿,轻咬一口,只见她面上浮出浅浅一道腮红,看来这姑娘也被辣到了,不过看起来情况还算不错,能承受得住。
嚼动几下后,沉鱼喉咙滚动,便是轻咽而下,脸上的腮红方才渐渐散去。
“怎么样,没事吧?”张勉关切问道。
“少爷,若是沉鱼在这辣酱中加些肉末是不是口感会更好一些呢?”沉鱼笑着说。
第三十七章 新制辣酱友朋来
辣酱性辛,若是加上些许肉末,既调和辛味,又能增强辣酱的口感,如此一来,便能将辣酱的味道升华倍许,这样的肉末辣酱,张勉在后世就已经尝过,自然知晓它的美味。
不过沉鱼从未尝试过,就开此先例,说明她对这些食材的有所心得,颇为不易。
张勉答应了沉鱼,让她可将辣酱加入些许肉末,沉鱼听后,就回到了后厨,开始忙活了起来,剁肉末,炒肉末,再加入到辣酱中,等上片刻,焖制过后,闻上去,一股四溢的飘香,夹杂着辣酱的辣味,也有着肉末的肉香,实是一道难得的佐餐食材。
“二哥,我想吃里面的肉末。”金成闻着这香浓四溢的辣酱,哈喇子都快流了出来,辣椒吃不得,那吃些肉末总该可以了吧。
“那你吃啊。”张勉递给他筷子,金成咽了咽口水,眼睛盯着这里边,拿起筷子,就往里边的一小撮肉末夹去,他用手扶在筷子下面,生怕肉末掉一点下去,然后吃了进去。
这一次,金成没有之前那般口干舌燥,被辣得脸色通红的模样,反而享受其中,那一脸陶醉的表情,让沉鱼禁不住掩面偷笑。
“好吃,二哥,这真的太好吃了!”金成忍不住又吃了几口,那一嘴的油渍,看得张勉直摇头,和他想的一样,加入炒好的肉末后,是能降低辣椒的辣味的。
沉鱼也吃了一些,她也表示在加了肉末之后更好吃了,而这种味道虽然跟老干妈存在着不小的差距,但至少是让张勉颇感满意的,几个白面馒头,就这样被他消灭一光。
用完了早餐,张勉继续读书,金成则在练功,这家伙长得一身壮膘,身体也是结实得很,一拳百斤之力是有的,沉鱼泡了一壶茶,然后端了出来,轻轻放在张勉的桌前,茶香由杯中散发而出,雾气徐徐上升,张勉对她点头,沉鱼则微红着脸,抱着茶盘莲步回走。
张勉左手捧着简牍,右手端起茶杯,目光还停留在书上,嘴里对着茶杯轻吹几口凉气,然后再喝下去,茶水入口,清香四溢,这些茶叶都是来自南诏国,以绿茶为主,河源郡不管是气候还是土壤,都适合种植茶叶,但放眼整个河源郡,却无一处茶叶栽种之地。
“哎。”张勉轻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思绪万千,正当这时,忽然一阵阵马蹄声传了过来,尘土飞扬,蹄声急促,张勉抬首而望,只见远处一辆马车正朝这边飞奔过来。
张勉放下书卷,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目光紧盯着那辆疾驰的马车,似是有些眼熟,当马车停下来后,只见从马车中走出来一女子,身着貂皮棉大衣,头戴一顶狐毛圆毡帽,略施粉黛,妆容整洁,端的是一位华贵佳丽。
“庆阳公主?”张勉微微一怔,他打量数遍,一再确认下,并没有认错人,“她怎么来了?”正当张勉狐疑之际,庆阳公主一下马车,便朝张勉走了过去,拍他的肩膀,略带嘲弄道:“喂,一段时间未见,连本公主都不认识了?”
张勉正准备开口说话时,又见两人从马车厢中走了出来,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岳和宁玉满,欧阳岳身着深褐色棉衣袍,头顶棉帽,而宁玉满身着白色棉衣袍,头顶裘皮帽,手执着羽扇,两人一下车,面露喜色,直奔张勉过来。
“哎呀,好久不见,兄弟可是想念得很哪!”欧阳岳敞开怀抱,朝张勉抱了过去,张勉一个转身,欧阳岳登时扑了个空,面露尴尬地笑了笑,看向正在练功的金成,就朝他走了过去。
宁玉满则摇动着手中的羽扇,含笑不语。
“你怎么来了?”张勉对庆阳公主问道,庆阳公主没回答他,反而环顾四周,东张西望,然后发出惊叹声:“天哪,这么破的地方,你居然能待得下去。”
“此地自不比宫中奢华,但别人能住下,张某自然也能。”
“本公主饿了,一路颠簸,滴米未进,快弄些好吃的来。”庆阳公主往椅子上一坐,一副公主作派,对张勉吩咐道。
“就是这些,你将就些吃吧!”张勉指着桌上剩下的几个白面馒头,还有那一碗肉末辣酱,庆阳公主转首一看,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说:“你让本公主吃这些?!”
张勉面色冷淡:“这些有什么不好,我也吃的这些,你要搞清楚了,这里不是宫中,没有你要的山珍海味。”
“你!”庆阳公主刚来这里,就被张勉给说得气不打一处出来,当场气得俏脸憋红,这时候金成才出来,笑呵呵地说:“公主,要不这样,我带你出去吃,河源郡还是有好吃的东西的。”
庆阳公主朝张勉瞪了一眼,冷哼一声后,方才跟着金成一同出去。
欧阳岳则已经饿得不行,刚坐下来,抓起白面馒头就开始吃了起来,“咦?二弟,这是何物?”他吃着吃着,忽然看到那旁边放着的一碗肉末辣酱,有些不解地问道。
“此物名为肉末辣酱,可将馒头蘸着吃。”
“哦?还有如此吃法?倒是新鲜,我尝尝看。”欧阳岳感到新奇,就掰开一小块馒头,将其蘸在辣酱中,欧阳岳拿不准这辣酱的辣味,就只蘸了少许,然后放入嘴里,嚼动片刻后,辣酱和肉末的味道就在他嘴里溢了出来。
欧阳岳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勉,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咽下之后,方才惊声道:“这,这很好吃啊!”
辣酱的味道可是他从未尝过的,再加上他本身能吃辣,这种辣味对他来说,不仅不辣,而且还是一种难得的美味,欧阳岳尝到甜头后,就停不下来了,不断掰开馒头,辣酱越蘸越多,吃得不亦乐乎。
而宁玉满则在一旁静静地舀粥喝,他不喜吃白面馒头,对辣酱也并无兴趣。
“四弟,你尝一点这个辣酱,真的好吃!”欧阳岳试图说服宁玉满,可他却笑着摇了摇头,说什么都不肯尝试,“诶,你呀,这么美味的东西,居然一点都不吃!”欧阳岳替他感到惋惜,自己吃得就像是上瘾了似的,不一会儿,就吃下了五六个白面馒头。
吃到后面,欧阳岳实在是吃不下,一抹嘴巴,又喝了一大杯茶,轻吐了一口气,方才向后一靠,脸上全然是满足之色。
“多日不见,你这食量猛然大增啊!”张勉见那一碗辣酱几乎被欧阳岳给吃光,摇头苦笑道。
欧阳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二弟,是你这辣酱太好吃了,所以就管不住嘴……呵呵呵。”
用完餐食过后,他们三人坐于桌前,随意聊了起来,从欧阳岳的话中,张勉才知道,他们这次来是为了来看自己的,而那庆阳公主则顺便跟了来,她本性贪玩,一听欧阳岳要出宫,就缠着欧阳岳带她过来。
“二弟,我听陛下说河源郡的灾情不是已经得到解决了吗,你留在此处又是为何呢?”欧阳岳有些不明所以,因此问道。
张勉将茶杯端起,轻吹了一口凉气,抿了一口,说:“灾情只是一方面,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因为河源郡的弊端不少,如果不把这些问题解决的话,河源郡以后势必还会重蹈覆辙,你们来了也好,我身边正好缺人帮忙。”
欧阳岳和宁玉满两人微微一怔,相视一眼,对张勉问道:“你要我们怎么帮忙?”
第三十八章 民生艰辛须勤苦
在这几日中,张勉带着他们在这河源郡中走了一圈,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欧阳岳他们都不敢相信河源郡竟会如此穷困,低矮简陋的房屋,衣不蔽体的百姓,到处都透着一种凋敝气氛,在这里,没有天京那般繁华,也没有江都那样的富足。
这里就像是一个被世人所遗忘的地方,没有丝毫生气可言,苍凉,冷清,便足以形容这里,没有夜市,就连做生意的人都是屈指可数,有钱想买东西都买不着,说来并不是夸张,有时候粮棉布这些基本的东西,都要到附近郡县去买才行。
民生凋敝,实业日下,怪不得每年税收这么低,究其原因正是如此,都没人做生意了,税赋何来,钱财何来,仅靠那少数人供给的微薄税赋,连县官的薪水都不够发的,每年都得从朝廷拨付大量的银两予以支持,不然这河源郡的官员都得喝西北风了。
雨已经连续下了两天两夜,暴风雨的骤临将家家户户吹打得风雨飘摇,雨量也在不断增多,河源郡的房子大多年久失修,下这么大的暴雨,这些房屋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张勉背着手,不断来回踱步,神色忧虑。
“张大人,如今这雨下得这么大,城中百姓的家中恐怕不能承受如此雨量,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王汉也是着急地来回踱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做什么?如今河源郡八成以上都是年久失修的房子,如果房屋一塌,就会伤害到人,你说应该做点什么?”张勉觉得他这句话问得也是可笑,身为一名郡守,这点防范意识都没有,他也是醉了。
好在他还不算傻,在张勉的提醒下,王汉恍然大悟,马上紧急集结河源郡仅有的数十名兵卒,然后带着他们,冒着滂沱大雨,将一家家的人带了回来。
张勉心软,看不得别人忙碌他偷闲,于是也领着金成和欧阳岳他们,穿着蓑笠,冒着雨,将这些百姓人家都给带出来,之前的雪灾是将他们安顿在寺庙中,而这一次,就连寺庙都住不下了,只能带着这些百姓来到郡守府中。
眼看着郡守府已经是人满为患,如果再任意加人进去的话,郡守府也很可能会成为这暴雨中的危房,可是该怎么办,河源郡这么多百姓,如何安顿,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外面淋着雨,吹着风,无处安身。
每到这时候,张勉纵然为河源郡的百姓感到同情,但更痛恨的是那弊端很多的福利制度,就是因为这样,才造成了如今的样子,状况跟张勉所预料的一样,一遇到大灾时,民无家归,官府无钱财,一穷二白,浑浑噩噩。
“阿母,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一名年纪约摸七八岁的孩子,衣衫褴褛,依偎在他母亲身边,环顾四周后,战战兢兢地问道。
像他们这样的母子和家人很多,离家之后,都来到郡守府中,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前路在何方,没有吃的,也没有地方可待,自己的家遭受洪灾,家没了,什么都没了,越想到这些,他们就哭声一片,整个郡守府充斥着这悲凉的一幕。
王汉只是在旁连连叹气,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甚至自问道:“灾情如此多,是不是老天爷对他,对河源郡的惩罚,不然又怎么会发生连续的雪灾和洪灾。”
人对未知总是恐惧的,王汉更是如此,他懂的东西不多,每当遇到这些灾情时,只能归结于天意,或是怀疑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上天的事情,才惹得老天爷的大怒。
“少爷,这府中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都快坐不下了。”沉鱼一直忙着安排这些百姓的事宜,可郡守府的空间毕竟有限,涌入进来的人是越来越多,原本只能容纳几十人的空间,一下子进来几百人,当然就安排不过来。
为了腾出位置来,金成,欧阳岳,宁玉满,甚至连庆阳公主都只能站着,挤得真的连坐的位置都没有一个,弄得庆阳公主腹诽不已。
外面还在下着雨,雨点打在房檐上的声音绵绵不绝,夹杂着各种说话声,一时间,这些如同噪音一样的声音,让得所有人的心思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你打我?你敢打我?”人一多起来,场面就开始变得混乱,就在这时,两名男子因为互相碰到对方,各自看不顺眼,就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扭打起来,这一打,波及到的人更多,相互之间多有肢体上的冲突,这就像是一根导火索,一下子将其点燃,在众人之间引爆。
不一会儿,原本只有一人的冲突,最终演变成了十余人,甚至数十人的私斗,场面一度混乱不堪,慌乱成一团,金成也在其中,不过以他的身手,别人根本伤不着他分毫,只有别人挨打的份。
“各位,别再打了,有事心平气和地好好说啊!”王汉上前劝架,可是以如今的状况,哪里劝得住,反而是越劝打得越厉害,砰的一声,王汉感觉鼻子吃痛,摸了摸,只见手上全是鲜艳的鼻血。
王汉也是个暴脾气,只是因为郡守一职,所以平日收敛了许多,当见到此状时,他也隐忍不住了,不顾郡守一职,也同样扑进这些人堆中,与他们一同闹了起来,相互间打得是不可开交。
张勉见状,面色肃然地直摇头,他也无瑕去劝架,只见他走到桌前,然后拿起一个茶壶,往地上狠狠一摔,啪的一声脆响,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惊得他们纷纷停下了动作,转首朝张勉看了过来。
“尔等行为,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张勉厉声说道,而这些人则面色呆滞,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张勉目光冷冽地扫视众人,指着他们,冷声道:“尔等身为未国子民,在灾情面前,不作团结之状,反而内讧不断,如此行径,是为何意?”
“吃饱否?力气没处可施否?”张勉一句句的发问,让得众人为之一怔,令得他们惭愧地低下了头,各自松开了自己的手。
“河源郡穷困已久,雪灾,洪灾不断,尔等家园尽失,片瓦不在,不将此心思放在重建家园上,却在此地无故私斗,成何体统?!”
“尔等真的想要做一世的穷人,一世接受他人的施舍吗?”张勉的这些话,似乎让他们有所触动,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没有人能帮助自己一辈子,灾难来临,你们想靠朝廷的援助,还不如靠自己的双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然你们会一直穷这一辈子!”
张勉的话,声声如刀尖一样,插在他们胸口上,让他们为之一痛,却又同时引发了思考,他们并不傻,只是没人跟他们说过这些话,所以这些问题,他们想都没想过。
“我说的这些话,你们听进去也好,没听进去也罢,智者自然知晓其中的道理,只有愚者才会不懂,言尽于此,各位好自为之吧!”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安静,仿若落针可闻,他们也陷入了思考当中,似是在回味着张勉说的那些话,一点点地理解其中的意思。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名年纪约摸三十的男子,嘴中喃喃自语,沉吟片刻后,忽然猛地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看向张勉,问道:“张大人,请问我们该如何做,才能让自己丰衣足食?”
第三十九章 民生艰辛须勤苦 二
雨停之时,已经是两日过后,河源郡几乎成了一座荒城,那稻田的秧苗被洪水冲刷得一干二净,房屋倒塌不计其数,化为一片废墟,挺拔的大树也都被连根拔起,倾覆在旁,街道上全是洪水退了之后留下的斑驳黄泥,粘着脚底,寸步难行。
雪灾没过多久,洪灾又接踵而来,这一次就算是朝廷也无能为力,之前为了赈济雪灾,花去了数万银两,若干的物资,相当于未国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未国数十郡县,疆土辽辽,连续为同一郡县数次拨款赈灾,就算未明宗想要答应,文武百官恐怕都不答应。
金銮殿。
未明宗坐于龙椅,朝堂上,文武百官皆缄口不言,保持着沉默,个个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未明宗目光扫视众臣,沉吟片刻后,说:“众位爱卿,怎么就不说话了,对于河源郡洪灾一事,诸位如何看待?”
文武百官皆为低首不语,未明宗有些不耐,于是直接看向侍中司马德,说:“司马爱卿,你来说说看,河源郡一事,朕该如何做才是?”
司马德身为朝廷侍中,是未朝两世朝臣,位高权重,但却为人低调,向来谨言慎行,话语不多,但却字字珠玑,深受未明宗的器重。
当未明宗出言问询司马德时,众臣皆朝他望去,司马德手持着笏板,从官列中向左跨出一步,微微作揖后,正言道:“回禀陛下,依微臣之见,此事应当从长计议,洪涝之灾,是为天灾,河源郡短时间里,两次天灾降临,说明气运不佳,圣人道,气运者,国运也,河源郡之气运不佳,则关系到未国江山之气运。”
“依司马爱卿的意思,这是在说未国气运不佳?”未明宗忽然站起身来,急声道。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私底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户部尚书李衡出言道。
“李爱卿请讲!”
李衡手持着笏板,从官列中走出,朝未明宗作揖后,说:“依微臣之见,河源郡洪灾一事,是为巧合而已,与气运者并无关联,先前雪灾一事,已拨付白银数万两,物资若干,此次洪灾,微臣已是无能为力,再不能拨付库银分毫。”
“依李大人所言,这是置河源郡万千百姓生死于不顾?”司马德转首看向李衡,冷声道。
“司马大人,此事并非在下妄言,而是依国库状况,实话实说,若是不信,你大可去问问!”李衡与司马德两人忽然就这件事吵了起来。
“行了,别吵了,让朕静一静!”未明宗实在听不下去,大声喝止道。
两人方才停下,双双对未明宗作揖。
“退朝吧!”未明宗袖袍一甩,站起身来离去。
……………………
对于朝廷是否拨款赈灾,在上疏之后一直杳无音讯,张勉也没想着就这样等下去,拨款赈灾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只有实行以工代赈,自力更生,这才是河源郡的发展长久之计。
为了让这些百姓了解和懂得什么是以工代赈,张勉特地花了一天的时间,专门给他们讲解什么叫做以工代赈,然后又用几天的时间,让他们理解这个概念。
一开始他们是拒绝的,当他们已经习惯了不用劳动,就能获得钱财时,想要再接受这种方式就变得很困难,不过这些情况都已经在张勉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也对此做好了应对之策。
某日,张勉将河源郡所有的青壮年男子全都集结起来,也不告诉他们集结的目的,让他们全都站在郡守府外,整个河源郡,所有的青壮年男子加起来有近五千人,剩下的就都是孩子,妇女和老人。
这五千人的青壮年,大多数都是散漫惯了,平日更是好吃懒做,让他们站着时候,一个个都是东倒西歪,没个正形,有些本来站得好好的,但一看到其他人站成那样子,也就跟着学了起来。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就在这时,一道厉喝声陡然传出,让这些人都不禁为之一动,朝着那道厉喝声传来之处看了过去。
张勉随之走出,只见他面色肃然,与平日的他似乎有些不太一样,除了他之外,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三人,分别是欧阳岳,金成以及宁玉满,他们也都一脸的严肃,背负着双手,在张勉停下时,他们也跟着停下,然后跟张勉站成了一排。
“你们看看自己都像什么样子!一个个懒懒散散,松松垮垮,一点男人的样子都没有!”张勉指着面前的这些青壮年男子,带着训斥的语气说。
“张大人,我们平日不都是这样的吗,你叫我们来这里究竟有何吩咐,快说完我们好走。”一名年纪约摸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歪着脑袋,抱着双手,样子有些不耐地说。
这些人平日对他们没有任何的约束,所以说起话和做起事来,根本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别说对张勉,就连王汉身为河源郡守,他们说话的语气都是这样的。
“你叫什么名字?”张勉指着那名年轻男子问。
“我叫什么名字与你有何关系?”男子不耐地说,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腹部一痛,然后面色痛苦地捂住肚子,冷汗连连,“我二哥问你话呢,你小子还敢反问回来?”金成揪着他的衣领,对他冷声说道,很显然,刚才那一下是金成所为。
被金成这么一弄,其他人当时一怔,有些呆住了,他们何曾见过身手如此敏捷的人,连这个被称作河源郡刺儿头的男子,都毫无反抗之力,其他人更是面色大变。
“三弟,不得无礼!”张勉朝金成瞪了一眼,金成才松开了手,张勉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何必大动干戈,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小,小的叫罗义。”男子神色慌张,都不敢直面张勉,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让他惊慌失措,说话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罗义是吧?”张勉跟他握了握手,罗义被握着的手感觉就像是钳子一般夹住,当时脸色大变,却不敢吭一声,那胆怯的样子别提有多滑稽。
其他人见状,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一下子地,这些原本懒懒散散的人,忽然挺直了腰板,站直了身子,不再松松垮垮,面上的嬉笑也是戛然而止,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张勉目光扫视众人,心中颇感满意,然后朗声说道:“今日召集大家来,是有重要事情交代,而这件事情关系到河源郡的兴衰,成与败,就在各位的一念之间。”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便是小声议论了起来,他们都不知道张勉究竟是要做什么。
“前几日,我跟各位说过的,在不久之后,我会在河源郡实行以工代赈之策,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
“如若不记得也没关系,今日我就是来对此事做好安排,安排如下……”
之后,张勉按照人数来进行分配,欧阳岳,金成,宁玉满分别负责水利,农田,房屋各项工程的建设,然后按照每人负责管辖一千五百人来算,将这三项工程分配到每人的手里,并且从中获得工钱。
而张勉则是这几项工程的总督,若是哪项工程出现了困难或是需要调整的,他就负责协调,这就是他的初步想法。
以工代赈,是振兴河源郡的唯一方法,若是这个方法得以做好的话,那对整个河源郡的百姓和子孙都是一件大事。
第四十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每一项新策在实行之初总是困难重重,而这以工代赈也不例外,水利,农田,房屋,这三方面都交由欧阳岳他们三个去负责,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似乎并不是很理想,按理说一千多人的青壮年男子,修建一个小型水渠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但这帮人就是磨洋工,仅仅一个挖渠的环节,就耗去了一个月的时间,而且还不见成效。
欧阳岳实在是拿他们没有办法,不管是动嘴皮子,还是动手,他们都像是扶不起的阿斗,就是给你磨皮子,说一点就干一点,不说的话,哪怕在那里几个人掰扯都不干活的。
张勉一看这情况,当时就觉得不对,马上来到距离河源郡十余里的地方,这里被称为陵江,是流经河源郡的一条淮水的支流,当初张勉就选定这个地方作为兴修灌溉水渠,陵江宽度数十尺,蕴藏的水量难以预估,但若是将这道水渠修好的话,必将造福于河源郡百年以内的灌溉之情。
乘着马车,一路蹄声不断,时辰过半,到达目的地,张勉随即下了马车,因为有一段路泥泞不堪,只得徒步行走,在前行过程中,张勉左右环顾,发现这里风景独好,山清水秀,绿树成荫,鸟鸣山林,可谓是自然仙境。
若是换作平常,张勉必先在此处弹奏乐曲,陶冶性情,置身于自然之中,但如今却是办正事要紧,无瑕顾及身边的美景,只得疾步往前走去,当行至两里路后,穿过一片竹林,便能看到有许多人正原地歇息,传来阵阵说话声。
张勉目光扫视下,见这挖渠的工作还未完成过半,当时脸色就马上沉了下来,步伐加快,往前走去,欧阳岳也坐在青石上,摇动着草帽歇息,见张勉走了过来,他马上从青石上站了起来。
“二弟,你怎么来了?”欧阳岳面露欣喜,上前握住他的手,但张勉却始终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往人群中走了过去,欧阳岳心中一凛,跟在张勉的身后。
“都起来,都起来了!”欧阳岳朝他们喊道,可他们只是瞟了欧阳岳一眼,便是回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欧阳岳登时有些尴尬地朝张勉笑了笑,看得出来,欧阳岳根本管不动这些人,怪不得这挖渠的进度这么慢,要照着这样的速度进行下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完工。
张勉背着手,察看了四周的地形,然后指着前方距离百米的一块岩石,说:“若是有人能将这块岩石搬来此处,我便赏他十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他们只是相视地看了看对方,却无人响应,过了半晌,没人起身。
“是嫌银子少了?若是有人搬到此处的话,我便赏他二十两银子。”张勉再次说道。
这一次,很多人开始心动了,这可是二十两银子啊,几乎相当于一户人家一年的生活用度,可是这钱就这么容易赚吗,搬个石头就轻松拿到了?还是说这里面有着什么猫腻呢?
众人犹豫不决,迟疑了片刻,还是没人自告奋勇。
“连白捡的钱都不要了,看来各位家境优渥,视钱财如粪土,也罢,刚好在下也可省了这笔钱。”
“我来!”张勉刚说完这些话,这时就有人从人群中站了起来,然后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朝着那百米之外的岩石走了过去,这名壮汉看起来孔武有力,手臂上的肌肉线条轮廓清晰可见,只见他迈着大步,走到这块大石前,然后低腰,双手抱起大石,厉喝一声,将其扛在肩上,往返回的路走去,最后将大石往地上一扔,伸出手来,朝张勉说:“大人,二十两银子。”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他们中的人大多是不相信的,说实话,这石头并不重,只要是一名正常的成年男子,都可搬得动,但却无人相信会给二十两银子。
“来人,把银子端过来!”张勉转首说道,随后,只见有人端着盘子,上面整齐地放着二十两银锭,然后将其递给了那名壮汉,那名壮汉乐呵呵地收起银子离开。
众人见状,面上惊讶万分,待得缓过神来,众人纷纷涌上前来,争抢着要搬石头,但张勉却摇头说道:“此事只为一次,并无二次,在下是为言出必行之人,尔等若是将这水渠早日完成,日后少不了各位犒劳之资。”
闻听此言,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拿起挖渠的工具,光着膀子,开始各自忙活起来,干得热火朝天,与之前那般怠惰的模样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欧阳岳见状,登时愕然,他从当上监工到现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还从来没见过他们如此积极的样子,他也试过了许多方法,打骂皆无效,而且还经常听到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当是说一些不中听的话语。
时间一长,欧阳岳再对他们喊也喊不动,可没想到,张勉才刚刚来,而且略施小计,就让他们尽皆听命于他,想到这里,欧阳岳就感到一阵疑惑,不解地向张勉问道:“二弟,你这法子倒也普通得很,为何他们都听命于你呢?”
张勉笑了笑,说:“人生于世间,皆为利来,虽然他们此次未能得利,但心中却有了期待,自然就有了动力去做工,之前的怠惰,是因为给他们的期待不足,因此造成于此。”
“原来如此。”欧阳岳闻听此言,方才醒悟,了然地点点头。
“二弟真是心思奇巧,兄弟佩服!”欧阳岳对张勉双手作揖,话中带着敬佩之意说道。
张勉哂然一笑地摆手,“不过一些小道而已,不足挂齿。”
之后,这水渠之工,在众人的齐心努力下,不过一周的时间,就完成了挖渠,将陵江的水引流,用来灌溉稻田,防止出现干旱季节时,没有雨水导致的庄稼坏死。
挖渠的项目倒是很顺利,但是也遇到困难的时候,就是在修建分水堤堰的时候,需要先将河流阻断,这样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可是江流湍急,想要阻断河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开始他们就想出向河流中投递石头的方法,可连续投了几日,依旧没有效果,众人不得已之下,只能停工,想其他办法解决,否则这个问题解决不了的话,下一步根本无法展开。
这一夜,在江边燃着篝火,众人用着餐食,默默无声,连日来,因为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众人的士气也变得低落许多,个个看起来心情低沉,没有了当初的那般冲劲。
“二弟,咱们要是再想不到办法,这个水利工程怕是进行不下去了,士气都快没了。”欧阳岳手中掰着一块馒头,吃着说道。
张勉何尝不在想办法,可这是在古代,想要阻断这么急的河流,各种条件都不齐全,光靠人力恐怕是不行,他一边吃着馒头,脑袋里却在考虑着事情,神情略显呆滞。
“二弟,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啊?”欧阳岳见张勉有些发呆的样子,用胳膊碰了碰他,说道。
忽然这时,张勉手中的馒头掉落在地,突兀地站了起来,嘴角露出微笑,勾勒出一抹完美的弧度。
欧阳岳被张勉这突如其来的样子也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向后一退,眼中露出疑惑,讪讪地问道:“二弟,你没事吧?”
“我想到了,我想到解决办法了!”张勉得意地笑道。
第四十一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二
夜深了,但却因为张勉的一句话,众人再也坐不住,纷纷离开此地,来到附近的竹林,个个干劲十足地将这些竹子都劈下来,因为张勉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用竹子编成竹笼,然后再将石头放进去,最后投入到江水中,竹笼中所装的石头重量本身就沉,数量多了,自然就能阻断这湍急的江流。
竹林中响起了一阵阵砍伐竹子的声音,为了编制竹笼,他们需要大量的竹子,好在人多,你一刀我一劈,就将这一片的竹林砍下了不少,然后每两人负责扛一根竹子,来到篝火旁,开始忙着编制竹笼。
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曾贩卖过鸡鸭,做过竹笼,所以编制竹笼就交给他们,而其他人则负责将竹子搬来就是,张勉和欧阳岳两人还不会编制竹笼,就跟着别人现学。
编制竹笼的前提是要先挑选篾竹,竹子不宜太老,老则过硬,过嫩的话水分蒸发后成品会缩小,竹篾变脆,所以选竹时要老嫩适中。
“这个竹子太老。”
“这个竹子太嫩。”
负责编制竹笼的这名男子,在挑了挑竹子后,对这些竹子直摇头,又选了一会后,才找到一根合适的,接下来就是将竹子制作成竹条,首先是破竹,将竹子劈开四份,呈十字状夹入两块竹片,利用刀在上面轻轻地敲小木板,熟练的话,便能感受到什么叫做势如破竹。
在竹子破开之后的边缘很锋利,得用刀来回刮一下,当做到这一步的时候,欧阳岳都快崩溃了,他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何曾做过这些事情,手指不知道被刮到了多少次,血流不止,痛得他哀嚎连连。
“瞧你这出息,不用你做了,一边待着去吧!”张勉朝他白了一眼,然后把他赶到一旁坐着。
接下来,在将竹条都劈好之后,就开始制作竹笼,这个过程最为关键,也是极为考验技术的时候,只有做到胆大心细才能做好。
把横竖九条的篾竹条平铺在地上,开始编笼底,把竹条利用丝带扎好,方便笼身的编制,在笼身编制好以后,就要把笼的上部做成圆的,这需要掌握一定的规律,一圈圈地去做。
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张勉在那人的指导下,终于完成了竹笼的编制,虽然看起来简陋了一些,但总归也算是完成了,作为张勉第一次编制的竹笼,忽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欧阳岳朝张勉投来羡慕的目光,这家伙动手能力确实不行,编个竹笼都能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花了一夜的时间,编制出竹笼两百多个,然后在次日的清晨,再将鹅卵石装入到竹笼中,陆续将这些竹笼投入到江水,等到投了一百个左右的竹笼时,张勉很明显地发现江水已经开始被阻断了,若是再将剩下的竹笼都投入江水中的话,就能完全阻断了。
“成了!成了!”欧阳岳见那竹笼阻断了江水,禁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快投,把剩下的竹笼都投下去!”张勉催促旁人,自己也搬起竹笼,不断往江里投,不过一会儿,两百多个竹笼全都被投进江水中,最终将这条江流完全阻断了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呢,快点动工了。”张勉见众人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赶紧提醒道,这种阻断河流只是暂时的,而且要进行分流,不然等水势一涨起来,越过竹笼的阻断,最终造成功亏一篑。
于是,张勉将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交给欧阳岳,让他带着人去将这些江水分流,然后另外一拨就是自己带领,开始修建水利工程,时间仓促,分配完之后,便是开始分头行动,一刻不停。
经过连夜的奋战,分流的任务很快完成,之后两拨人又汇合成为一拨人,继续合作在一起负责修建水利。
工程的修建是很辛苦的,张勉不知道因为这个身上掉了几层皮,欧阳岳也不轻松,甚至有好几次还不小心受了伤,不过好在最后都无大碍。
而张勉不光是顾及水利这边,在这同时金成所负责的农田方面,他也时常去察看,金成这家伙做事容易冲动,很可能别人做了什么事情,让他心里不舒服,他就可能大打出手。
果不其然,就在张勉督促水利工程时,有人就到他这里打起了报告,说是金成无故殴打人,而且把人打得还不轻,情况十分危急。
张勉一接到消息后,马上往金成那边赶去,他当时那个气愤,见到金成后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一句,马不停蹄地察看那个被打伤的人,不得不说,这金成下手还真是很重,在张勉看到那人时,除了眼睛完好之外,其他的地方几乎没一个能看的,特别是那张脸,肿得跟包子似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地惨。
“二哥,这家伙不听我话,我叫他干事情他不做啊,劳资就忍不住干/他/娘的。”金成这暴脾气很难收得住,一旦脾气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干一架再说,况且就他这个块头,一般人根本撑不住。
“行了!人都被你打成这样了,要是闹出人命来,你也没好日子过!”张勉见那人躺倒在那,呼吸微弱,脸色惨白,若是不及时救治的话,恐怕有性命之危。
金成胆子虽大,但一遇到人命关天的事情,他心里其实也是怕的,再加上张勉这么一说,脸色大变,急声问道:“二哥,他不会真的有事吧,不会死吧?”
“你说呢?”张勉白了他一眼,面露厉色,金成被吓得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心乱如麻,缓过神之后,才对张勉央求道:“二哥,你什么都会,这一次你得帮帮小弟啊,别让他死了,小弟求你了。”
“你啊!”张勉都懒得说他,这家伙做事不动脑子,什么都由着自己性子来,闯了祸又解决不了,每次都让自己来给他收拾这些烂摊子。
“金创药,快拿金创药来!”金成对旁人催促道,可这乡里向外,距河源郡还有十余里,这些平日大大咧咧的年轻男子,怎么会有人备有金创药,再者说了,金创药价格昂贵,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根本就用不起。
没有人回应金成,个个都像是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
“你们耳朵都聋了啊,没听见我的话?”金成大声对众人呵斥道,结果依然无人理会。
而张勉这时候却已经蹲在一处草丛前,只见他摘取了一点身边的植被,放入口中,嚼动几下,微微抬首,皱着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他在附近草丛中低头寻找,众人不解地朝他看了过去,金成更是不明所以,可想要说话时,却被张勉抬手拒绝,示意让他不要说话。
嗯?
当张勉没走几步,忽然被一处地方给吸引住了,然后用手刨土,不过一会,他面色大喜,从里面找出一个圆柱形的褐色东西,看起来就像是根茎一样,张勉举着这个东西,命人道:“来人,拿研磨来!”
“二哥,此为何物?”金成看着这个东西,不解问道。
“此为三七,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上佳药物,将其研磨成粉,敷在那人受伤地方,很快便能痊愈如初。”张勉对三七如数家珍,甚为了解,在过去时候,他在野外时常会遇到跌打损伤情况,正是用着三七研磨成粉,敷在伤患处,没过多久就能痊愈,是为止血镇痛的神药。
“此物竟有如此神效?”金成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三七,惊讶道。
第四十二章 巧夺天工筑新楼
三七是治疗跌打损伤最好的中草药,这在许多药物著作中都能找到记载,比如在《本草纲目》中就有关于三七的论述:“止血散血定痛,金刃箭伤,跌扑仗疮,血出不止者,嚼烂涂,或为末掺之,其血即止。”
当三七研磨成粉后,然后将其涂抹在那名伤者男子的患处,涂上去后,阵痛缓减了许多,他那脸上的红肿也在慢慢地恢复,男子痛苦的哀嚎声,也在渐渐地消散,不一会儿,看起来要平静了许多。
“二哥,这东西比金创药还要好使啊!”金成见状,万分惊讶地说道。
“你下次要再惹祸的话,我也帮不了你了!”张勉面露厉色,瞥了他一眼。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金成憨厚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行了,我还得去玉满那边看一下,你自己抓紧点,别再闹出什么祸端出来了!”张勉说完,便是转身离开此地,金成恭敬地连连点头应下。
宁玉满那里是负责房屋的修缮,加固和修建等工作,经过洪灾和雪灾过后,这方面的问题更是日益凸显,如果再不加以重视的话,就会在下次灾害来临时,照样逃避不了。
在施工现场,近千人的青壮年男子,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有的负责搬运木材,有的则负责丈量和锯木,以及修葺屋顶等等。
张勉察看一圈下来,就数这里最为平静,管理各方面也很到位,张勉没有看到这里存在混乱的情况,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分工明确。
“四弟,做的不错。”张勉对宁玉满夸赞道,宁玉满则摇着羽扇,笑道:“二哥过奖了,这都是按照你的指示去做的,分工之后,他们就按着自己的分工去做,我便没什么事了。”
这几个兄弟中,要说起来,他们几人性格各异,欧阳岳嘴功厉害,能说会道,金成容易冲动,喜欢武斗,而宁玉满心思缜密,擅长统筹。
通过这件事,张勉已经摸清了他们各自的性格特点,所以宁玉满在这件事情上做得最好,几乎没让张勉操过心,一切都很平静和顺利。
“二哥,此为何物?”宁玉满看着张勉给他绘制的一张图纸,上面画的是高脚楼,虽然画工粗糙了些,但也能看得明白,只是宁玉满未曾见过这样的建筑,方才对他问道。
“此房屋名为高脚楼,下层可放养动物和堆放杂物,上层住人,此房既可防潮防洪,也可防震,是为多功用的房屋,而且取材容易,用以竹木便是。”张勉对宁玉满介绍道。
宁玉满则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建筑,深感新奇,未国的河源郡一到夏季便是潮湿多洪水,这种干栏式的建筑正好适合,宁玉满再次看了看那份图纸,越是细究,他就越是感到诧异,感叹道:“没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房屋。”
“二哥,此房屋你是从何处见过,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哦,这是之前云游之时,在他国所见,还有些印象,所以就记了下来。”张勉揶揄笑道。
张勉何止是见过,他小时候都在此处住过,整个童年几乎都留在那个房子中,所以对此再熟悉不过了,里面的结构样式,他就算闭着眼睛都能说得清楚。
“这里一般是用竖立的木桩或竹桩构成高出地面的底架。”张勉开始为宁玉满讲解这种建筑的结构,而宁玉满也听得很是认真,“底架上有大小梁木承托的悬空的地板,其上用竹木,茅草等建造。”
张勉一边给他讲解,一边画了出来,而且详细地标出了里面各种结构的名称,如此一来就方便施工,不会出现差错。
得到设计图后,宁玉满交给了工匠,不过几天,这干栏式的房子开始初见端倪,慢慢地有了样子,再过上几日,一间干栏式的房子就完全出来了,张勉看着这熟悉的房子,就好像回到了童年在农村时候的情景。
当这一间房子做出来时,所有人都被它给吸引住了,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房子。
“此屋可真是匠心独运啊,楼下圈养牲畜,楼上住人,日后若是再下暴雨,也不会受洪涝之苦,屋子也不会受潮了,如此建筑,真乃是巧夺天工,妙哉,妙哉!”
“是啊,听闻说此屋为张大人所设计,张大人真是当世的大才。”
“我还听说张大人主持修建陵江的水渠,给那些稻田施以灌溉水源,百年以内不会让稻田干涸。”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面露惊色,他们心中明白,稻田已经干涸了多少年,年久失修的水利,庄稼也因此枯萎,甚至化为了一滩臭水,如今水渠得以恢复,庄稼也还以一片绿色,这当然让他们感到惊讶非常。
此事很快传到了朝廷中,未明宗以及文武百官尽皆知晓此事。
“以工代赈,呵呵,亏这张子能想得出来。”未明宗苦笑地摇头,但脸上却始终带着欣慰之色,他指着朝堂上的张天齐,说道:“张爱卿啊,张子他在河源郡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事,又是兴修水利,又是修缮房屋的,可为朕省了不少的心,你说朕该如何赏赐他才是啊?”
“回禀陛下,犬子他身为未国子民,所作所为,皆为未国江山社稷所考虑,行赏之事,大可不必。”别看张天齐现在面不改色,但心里面却无比高兴,这一次张勉可真是为张家争了脸,这么多年总算做了一件值得夸赞的事情。
“诶!张爱卿此言差矣,张子他还未入仕为官,这些都不是他的份内之事,他尚且如此所为,试问在场的众位爱卿,是不是应当给张子赏赐啊?”未明宗这句话是故意说给在场的文武百官听的,其言外之意,就是连张勉这样不是朝廷命官的人,都为江山社稷,为百姓着想,你们看看自己,甚至可能连他都比不上。
此话一出,领会言外之意的文武百官,尽皆低下了头,一语不发。
“李爱卿,你认为该如何赏赐张子?”未明宗对户部尚书李衡问道。
李衡微微一怔,迟疑了片刻,方才持着笏板,双手作揖道:“回禀陛下,微臣认为可赏赐张子钱帛,或是宅邸之类的便可。”
未明宗皱着眉,没有回应,显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司马爱卿,你呢,此事该如何办?”
司马德从官列中从右跨出一步,手持着笏板,然后恭敬地作揖道:“陛下,微臣认为张子此为当是大功一件,水利,农田,房屋等等,皆为关乎民生之工程,圣人曰,民安定者,则国之安定者,张子为河源郡呕心沥血,操劳不已,臣认为应当为张子赐以官爵,厚待于他,其人有大才,日后必为未国之栋梁,国之将才也。”
“司马爱卿所言甚是,正合朕的心意,但这个张子向来以名士而自居,从未想过入仕为官,恐怕赐以他官爵,他未必会答应啊。”未明宗一脸忧虑地说。
“若是陛下信得过微臣的话,就让微臣前去说服张子。”司马德自告奋勇说。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未明宗当即大喜,然后对司马德说:“司马爱卿听令,朕命你七日之内,说服张勉入仕为官,然后前来面见朕。”
“微臣得令!”司马德双手作揖,低首回道。
次日清晨,司马德的府外,已经备好了马车,就等着他乘上马车。
“大人,此次前去,您什么都不用带的吗?”家仆见司马德两手空空,只有一辆马车等候,钱帛之类的东西什么也没带。
司马德笑了笑说:“张子他乃是当今高士,钱帛等世俗之物何时能入他的法眼,就这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