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低调行事
一旁的薛蟠眼睛一亮:“就是啊。咱们只管大张旗鼓地买粮种,就说是皇上拨银子叫咱们买来给百姓们的,这样百姓不仅会感念皇上圣恩,咱们薛家也不怕树大招风了。”
薛益摇头道:“你们两个小人儿家,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厉害?”
薛家是有钱没错,但是想要跻身官场,越是有钱的商贾之家就越是要低调,时刻记住一个“稳”字。
因为千日醉的事情薛益已经出手豪气地拿出十万两给了张廷玉。
虽说这中间有封口之嫌,是为了解薛家燃眉之急不得已而为之的,但到底还是在朝臣跟前露了财。
辱人者人恒辱之,踞财者人恒惦记。薛家如今还没强大到可以独善其身、独守其财的地步,时时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如今面对的这群清口百姓确实是可怜之人,可他们薛家若是贸然出手……
薛益没有忘记,他接到先遣之差的时候,京城中许多官家都对薛家瞪起了眼睛,于是他显得十分犹豫。
薛虹自然不清楚老爹是怎么想的,但是作为大清政坛的新秀,他相信父亲自有他的道理,便也默默不语。
“那是怎样?难道看着百姓们受苦而不予理睬?”
薛蟠急了,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在薛家面前根本就是花几个钱就能解决的,实在是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
但是他的不满似乎没有起什么作用,这一晚父子三人对于粮种一事的讨论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看着薛蟠气急败坏的样子,薛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咱们家不仅仅是个有钱的商家,父亲志在朝堂,他有他的顾虑,这件事情就先缓缓吧,也许他是想等圣上到了再面圣亲禀呢?”
亲禀个六啊,连道折子都不敢上的人,怎么可能会当着皇帝的面去下甄家的面子?再借薛益几个胆子只怕他都不敢,真真是无奈地很。
但是这话哄哄薛蟠还是妥妥的。
“会是这样吗?哎……我可是不懂什么朝政之事,就是觉得这帮百姓们怪可怜的。”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咱们不方便管,说不定江湖上会有些侠客知道了这件事情站出来打抱不平呢?”
薛蟠只当兄弟说梦话呢,没甚在意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而薛虹却翘起了嘴角。
当晚,薛虹回到自己房间后锁好了门,进入空间一顿忙活。他把所有空闲的种植地里都播种上了稻谷,用的就是之前为了喂鸡才播种的那些。
以空间种植速率1:100来算,这儿刚播种完了,到了第二天也就都成熟了。
在粮种疯长的同时,薛虹去了趟清口大街的成衣店,买了一套玄青长衫,又拐到杂货铺买了许多的麻袋。
回去之后他把长衫的前后摆撕掉,又归置了一下布边,这就算是给自己置办了一套夜行衣了。其实夜行衣这东西他是有的,只不过这次出来是为了省亲,他并没有带着。
晚上天黑透了,薛虹先进空间把麻袋里都装满了稻谷种子,然后循着之前查访时候的记忆,摸到了几个村庄的村长家里。
为了保险起见,他进门的时候都会点一截迷魂香,等屋子里的人都睡熟了,他便悄悄潜入,留下了好几麻袋的种子,并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粮种”二字。
由于薛虹并不知道种粮食到底需要多少种子,所以他就大手大脚地每到一个村庄里就丢下几十袋颗粒饱满的稻谷。
他确实是把这些稻谷当粮种送给人家的,但是这数量也未免太多了些,除用作粮种之外还能剩下许多,以至于那些剩下的大多数被村长送给了村里贫困吃不上饭的村民,薛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又添了一项功德而不自知。
这些都是后来发生的事,而眼下,这位薛二公子大半夜的不睡觉,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黑色衣服,脸上还蒙着撕掉衣摆而得的破黑布,一袋一袋从空间里搬稻谷,跟个不知道累的傻小子似的。
情况比较严峻的几个村庄都是连在一起的,虽然任务重了些,好在薛虹怎么也是练着空间功法的,他的轻身之法虽够不上飞檐走壁的程度,几个时辰内走这么六七个村庄还是不在话下的。
长话短说,忙到了快三更的时候,薛虹已经把粮种都分发得差不多了。
如果没有这个系统空间作为辅助,按照薛虹以为的数量,要一下子满足周边这么多村庄近百农户的粮种需求,薛家非要把县城里所有粮店的粮种都买了不可,说不定还不够用的。
而从空间里取出来的粮种就不一样了,不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无可挑剔,而且有薛虹亲自出马,一夜间就把粮种的问题给解决了。既不招风又能解决实际问题,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叮,完成支线任务,奖励经验值100点,功德值100点。’
不出薛虹所料,粮种发完了,支线任务也完成了。这给薛虹气的,你丫发布的任务不是让我帮助码头工人吗?我现在岂止帮了一些工人,我救了好几个村落的百姓啊!
而一向吝啬的系统,这回倒是大方了一回,就在薛虹以为这件事情圆满解决了之后,系统又出声:‘恭喜宿主超额完成任务,另奖励功德值200点。’
意料之外的声音吓了薛虹一跳,倒也让他觉得欣喜。得,这一夜也算没白折腾。
回程的途中,薛虹又路过了骆家的宅院。
他纵身一跃落在了骆家花园的凉亭上,啧啧,夜里看这宅子怎么感觉阴森森的,没有白天看起来轩俊了?
转念一想也是,骆家用的都是黑心钱,这宅子能干净到哪儿去?
瞧瞧,这抄手游廊用的木料都是上等的榆木,细看雕镂的工艺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在清口这样的小地方,这宅子也该值不老少钱了吧?
想想这些钱的来历,薛虹心中不忿,转念便进了空间,去寻找小狐狸月汐。
月汐经过上一次夜探荣国府的事情,虽然确实是累着了,但是经验也随之上涨了许多,最近似乎要长出第三条尾巴的样子。
第七十六章 鸡鸣狗盗
“你说,咱们俩要是把这老骆家给偷了,你的第三条尾巴是不是就能长出来了?”
月汐歪着脑袋想了想:“上一次荣国府的事情的确是误打误撞地让我一下子涨了许多灵力,嗯……自然是可以试一试的,只是,你干嘛要偷人家的东西?难不成你还缺钱吗?”
薛虹摇了摇头:“为富不仁,我看着不爽,就想给他们找点儿刺激。”
“啥?”
“就是这么回事,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小狐狸睨了他一眼,心说这个人怎么回事?鸡鸣狗盗的事情做起来有瘾吗?
不过为了自己的能量快速恢复,小狐狸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反正根据上一次的经验,它全程大半的时间都是窝在薛虹的怀里,算是比较惬意的体验了。
薛虹出了空间,抬头看了看老骆家的墙头,上一次他虽然拿荣国府的高墙大院没有什么办法,却是没把这道矮墙放在心上过。
轻手轻脚地跃上了墙头,薛虹犯了愁了,这宅院这么大,到底哪里才是老骆家的库房?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若是一间房一间房这样摸下去,若是一个运气不好,只怕天光大亮了都找不到。
薛虹想了想,老办法,奔厨房去。
库房虽然不好找,但是厨房却好找得很。有钱的人都嘴馋爱吃,喜欢来个夜宵什么的,所以厨房的烟囱就算在夜里也是会冒烟的。哪怕天黑看不见烟囱的烟,闻着食物的香味也能找到了。
三两下跳到厨房的屋顶,薛虹掀开瓦片向下看了看。
已经入夜了,厨房里除了两个看火的小丫头子,其他人都在旁边的耳房里歇下了。
薛虹潜入了厨房,见两个丫头坐在火堆旁边冲盹儿,从怀里把月汐抱出来,对两个小姑娘施展了幻术。
薛虹问道:“骆府的库房在哪里?”
俩小姑娘眼睛直直的,异口同声道:“在后廊最里面的院子。”
后廊吗?
薛虹从厨房出来,摸到后廊的时候果然看到一个落了大锁的木门,新油的大红油漆,门上还装着许多门钉,一眼看过去就给人一种“内藏宝物”的感觉。
那门口有几个看守的人坐在一处聊天。
“嘿,你们说那个算什么?前儿我一个南方的亲戚来找我,说他们那儿有个什么逍遥楼,里面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倌儿,都销魂得紧,只是这个太高,一般人可进不去。”
长夜无聊,其中一个看守说着远方的艳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神色中掩不住的失望。
另一个拍拍打打地笑话他:“得了得了,就你那点子银子,都不够路费的,还是不要肖想了,咱们这儿的窑姐儿还不成吗?虽说长得也就那样,可性子辣啊~”
这个人一提起这事儿,几个看守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表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人难忘的画面,话语间也就越来越不上道了。
薛虹听了半晌,饶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也觉得脸红。只不过这场对话没能说很久,几人说着说着只觉得头晕目眩,不一会儿也全体“哐当”了。
“这群流氓!”
薛虹在倒着的看守身上摸索了一阵,果然找出了钥匙,打开厚重的大木门,还有一个内室,另有一道内门,推开内门,里头的景象让薛虹惊得半天合不上嘴。
这也就是库房了,大小得有那么四十多平方米的样子,大致分为三个区域。
正中间有一些摞得高高的大箱子,打开看时满满当当装得都是五十两的银元宝。另有四五个小小巧巧的箱子,里头装的却是金元宝。看成色,这金银算不上顶好,也没有省藩的印记,但是数量不少,怎么也能合个几万两银子。
左边也是箱子,装的却都是珠宝首饰。这些东西的成色可就太过参差不齐了些。小到鎏银的铜铁簪子,大到全套的赤金头面,间或几串珍珠、翡翠、玛瑙,零碎的那些,一看就是常年搜刮平民百姓们所得的东西,略齐整些的虽入不了薛虹的眼,却都是真金白银值钱的东西。
右边那一堆于价值上来说就不如刚才说的那些个了。那里摆着一大排的柜子,上面摆着的是一些玩器摆设,除此之外,别说什么字画书籍,就连绫罗绸缎在这里都是找不到的。
最让薛虹发笑的就是这右边摆的东西了。这里头没有一个珍品不说,竟连精品也找不出一两件,大多都是看着漂亮的赝品。不过看着那些被束之高阁的赝品,想起骆老六这个土大款遭人猛宰的样子,薛虹倒是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
这个库房还有很多的地方是空着的,只怕骆老六再“努力”几年,也就能把这整个一间房都塞得满满当当了。只是,薛虹既然来了,就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他把这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顺走了。其过程也是简单得很,他只要把手搭在想要的东西上,然后心里想着进空间,这些东西连他自己本人就顺利地进到了空间里。
薛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身负随身空间,说真的,开了这样的外挂不出来偷东西真是亏了。
喜滋滋地忙活了头一个时辰,骆老六的家的库房算是彻底让薛虹给搬空了。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薛虹心里满满的成就感,但是总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突然想起放在门口的半桶红油漆,邪邪笑了一声,把油漆桶提进来在墙上好一番涂抹,看了看自己的大作,这才满意地扬长而去。
离开的时候路过厨房,薛虹还不忘给老骆家来了一场大火。你们家房子不是做工考究雕镂精致吗?那我就专挑那个工艺繁复的檐角窗棂去烧,又解气又着得快,真是一举两得。
跳下墙头没多久,就听见骆老六的宅子里噪杂一片,这火光惊醒了所有睡着的人。
彼时骆老六正搂着娇嫩的小妾呼呼大睡,他府上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管家骆三儿不管不顾地便冲进房:“老爷,老爷快醒醒,咱们家走水了,着大火啊!”
第七十七章 天理昭彰
“哎呀,老爷~!”
美娇娘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只穿了件肚兜的小妾直往骆老六怀里躲。
床上的骆老六身材臃肿,却也是奋起一脚踹翻了管家,手上还不忘拿被子给自己的美妾遮掩春光。
“好你个瞎了心的玩意儿,这是哪里你就敢闯?来人,给老爷剁了他的命根子!”
家里起了这么大的火骆老六不生气,怎么这时候还如此计较管家的莽撞失礼呢?
原是骆老六本在睡梦之中,冷不丁被管家闯了进来,先是受了场惊吓,倒真没听清他嘴里说的是什么,只惦记着平日里下人们嚼舌头根子说这小妾与管家隐约有些首尾的事情了。
此盛怒之下要阉了管家,却是喊了两嗓子没人应他,骆老六这才觉出不对。只听见屋外头都乱成一团了,杂乱的脚步声里还有急促慌张的喊声:“走水了!快救火啊!”
骆老六面色一白:“这是怎么了?”
管家这才丧着一张脸:“哎哟我的亲老爷,家里走水了,着了好大的火。您快看看去吧!”
骆老六这才爬起来,匆忙穿好衣服出来一看,整个宅子早已火烧连营!
“快!快来救火啊,快来救火啊!我的房子,我的房子啊!”
骆老六吓得屁滚尿流,却是丝毫不关心自己家中妻儿老小的性命,只不住地催人救火。
亏得他家选在了腹地,别的人家离得都远些,并没有被这场大火牵挂。村民们夜里也听见骆老六家着火,却个个抱着膀子看笑话,有怨那火烧得不够旺的,更有拿出了预备年下放的鞭炮即刻点燃的,如此忙乱了一夜,一场火把个骆老六的家烧成了一片瓦砾场。
火势彻底下去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骆老六见自己家的亭台楼阁烧得如同黑炭一般,心也跟着灰了。
忽想起自己家的藏宝地,也顾不上叫人去查探,他自己连滚带爬地走进了后院,见到两扇大门被烧得斑驳却还完整地立着,心中庆幸,还好在大火之前给库房做了一番修整,这才没有将家中财物焚烧殆尽。
事到如今能够如何呢?家里还有银子,烧毁的房屋再建也就是了。
骆老六稳了稳心神,打算进去看看自己的宝贝们,谁知走到门口,惊道:“这门锁怎么是开的?”
他心中咯噔一下,心说怕是那些看库房的小子们趁乱搬走了些财物也未可知?
“呸!没心肝的东西,吃我的喝我的还不餍足,竟敢趁火打劫!待我查查少了些什么,定叫你们这群王八犊子原模原样给老爷我还回来!”
这一边迈脚进门一边嘴里头还骂骂咧咧的,那一边看到空空如也的库房,骆老六只觉得浑身发凉,再看到墙上用鲜红油漆写下的几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打在了他的身上,骆老六大叫两声“报应”便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外头的家下人等听见库房的动静,只乱着进来搬骆老六出去,却不认识墙上鲜红的大字: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千金散尽,家破人亡!
骆老六家房屋被烧毁,库房被洗劫的消息不胫而走,清口县上上下下的百姓,凡受过老骆家欺负的人,脸上都挂起了难得的笑容。
这几日县城上下众人谈话的内容皆是骆老六的报应,听说打这儿起骆老六就被吓傻了,家中的几房姬妾跑了,下人们散了,只有骆老六和他的媳妇并两个未成家的儿子住在钱一平临时给他们安排的房舍里。
那不过是个普通的民居罢了,骆老六现瘫在了床上,他妻子从来就是个享惯了清福的人,连家务都做不明白,哪里照顾得周全?
两个儿子原先也是一个赛着一个胖,现在看来却是个个面黄肌瘦,成天靠县衙的救济为生,自己却是没有分毫赚钱的本事。
不仅如此,这宅院前后每天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了上门的骂街的百姓,他们甚至彼此有了默契,每天分时辰有规矩有组织地轮番上阵,保证了骆老六他们家从鸡啼到日落的这个时间段里都有人蹲守谩骂。
所以骆老六败了家之后的日子过得也算相当“精彩”了。别的做不了,却是结结实实给清口县的百姓们找了乐子,也算是他余生最大的功德了吧。
只不过这些事情,薛虹这个始作俑者却是在好几天之后才听说了。
倒不是他有什么别的事情耽搁了看热闹,却是打从骆老六家出来之后,他便隐隐感到功法已经到了要突破的关键时期。
其实从骆老六家回来的第二天,薛虹原应跟着他父亲去办公务,因那些事不过繁琐杂冗,薛虹便推说连日来有些着凉,想要休息两天。薛益见此看他脸色却是不太好,只吩咐他好生歇着,也并没多说什么。
玩儿了一晚上火没睡觉,精神能好吗?
得了父亲的特许,薛虹回了放就一头扎进了空间里。
月汐知道他是第一次突破功法,不敢怠慢,让他先把空间里出产的水果和灵泉水服用一些,又全神贯注地给他护法。
领悟功法的机会难得,薛虹不敢耽搁,立即盘腿坐下。
整个过程其实是很玄妙的,薛虹入定了之后只不过是像往常一样让自己全身的真气运转了一个小周天,与往常不同的是他竟能感觉到空间的灵气随着自己的呼吸吐纳一点一点流入自己的身体。
就这样打坐了三个时辰,再睁开眼时,薛虹的空间功法《碧霄决》已经达到了一层。
“你感觉怎么样?”月汐叼来一个果子,看着薛虹脑门上的薄汗担忧道。
这《碧霄决》不同于普通武功法诀,每一次的进阶都是对身体的一次改造,对功力的一次提升,算是修真之法的基础。
薛虹一个肉体凡胎,照常理是根本经不住的,又没有事先服用相应的灵药,这对他的身体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而薛虹本人觉得除了感觉异常疲乏之外,身体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在感觉到经脉中越来越浑厚的真气时感到无比舒爽。
第七十八章 罪有应得
“还不错,谢谢。”
薛虹嘴里咬着鲜甜的水果,此时却是很想试一试功法升级后的威力,月汐笑道:“你先好好休息几天回复一下体力吧。才一层而已,除了对你使出的外功招式有提升作用之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必太着急了。”
“哦。”
薛虹答得闷闷的,合着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不过就是给已有技能加了一个增强攻击的BUFF?
其实刚才突破功法的时候确实让薛虹感到了一丝丝的难受,那是语言形容不出来的一种压迫感。
“哎……任重道远啊,真希望以后的每一次突破都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月汐睨了他一眼:“不是说好了带我出去打怪混经验吗?怎么我的第三条尾巴没生出来,反而是你的功力突破了?”
怪我咯?
薛虹抬眼望天:“这个我怎么知道?”
小狐狸又开始心急了,便道:“若是现在有进阶丹可以服用,只怕我们也不用这样苦苦等待,修习之路也能平坦得多。”
“是啊,可是现在就算解锁了淳儿也没有用,没有炼药炉鼎呢!”
薛虹深深一叹,记起月汐说过功法的修习不能少了丹药的辅助,他现在也是很想早一些把灵鹿解锁出来,但是看了看月汐,这养灵宠真不是一般的费劲,一下子养两个,那不得累死?
得了,还是先想办法把空间升到三级,等药炉解锁了再去考虑灵鹿的事情吧。
月汐又瞥了他一眼:“我希望你下一次再提到淳儿的时候能毫不犹豫地把它解锁出来。经验值赚够了没有?够不够升级的?”
薛虹看了看经验值那一栏上显示的数字:2300点,摇了摇头,距离10000点还差了远呢。
“那你还不给我出去接任务?!”
又受到一波狐狸咆哮的攻击,薛虹认命似的出了空间。
因为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他虽然在里面待了很久,连功法都已经突破了,而在现实世界里也不过就是睡一觉的工夫而已。
薛虹这里刚刚出来,便听见棠九拍门的声音:“主子,您睡醒了吗?”
“进来吧。”
棠九见薛虹气色红润了些,心中松了一口气,把手中的东西拿给薛虹看:“这是咱们家大姑娘新做的一双靴子,请爷试一试。大姑娘还说最近在学满绣,等练熟了手艺给爷做一套骑装,来年开春好同大爷打猎穿。”
薛虹捧着手上的麂皮绒短靴看了看,虽是家常穿的鞋子,却是针脚细密,里头更是密密层层嵌着一层狐裘,光是冲这份心思,他也早就满意了十分。
当即拿过来试穿了一番,就觉得这双鞋说不上来的那么舒服合脚,心里更加熨帖了。
“大姑娘的手艺越发精湛,赶明儿针线上的娘子们都要不如她咯。”
“小的看二爷穿这鞋子也好得紧,如今只好生练武,等着大姑娘的骑装吧!”棠九顺着薛虹的话奉承了几句,却似忽然想起来似的,掩着嘴笑道,“二爷可听见一段新闻没有?”
“什么新闻?我这几日都没出屋,没听见什么。”
棠九笑了:“这事儿也不是别人家,竟是上一次爷动怒骂的那个为富不仁骆老六,您不知道,他们家啊……”
棠九从外面好一番打听,把骆老六家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
“……这一场大火烧得真是大快人心,就是不知道是哪位大侠竟有这么大的本事?也没留下个名号来,若是百姓们知道是谁帮他们政治了这骆老六,还不知道怎么感恩呢!”
薛虹听到这儿,讪讪一笑。妈呀,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敢留名?难道他是嫌命长吗?若是不小心被有心人知道他身份随身空间的事……呃,他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在薛虹心有戚戚的时候,棠九接着说道:
“不过我听那些村民说,这事儿好像不是人干的。哎哟,爷你别瞪我啊,我的意思是,村民们都在传说这只怕是骆老六平时作恶多端激怒了神灵,是神灵给他的报应呢!要不然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一夜之间把个骆家搬得干干净净?还有前儿粮种的事情,除了神佛,谁能半夜三更不声不响地送那么多的粮种还不惊动人的?”
棠九再往后的话就越说越离经叛道了,听着似乎玄得不能再玄了。薛虹虽然不介意自己被当做神灵膜拜,但是这种不经之谈听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他便换了个话题:“那骆老六家如今怎么样了?”
棠九又叨叨叨说了一边骆家如今的情形:“……头两天那骆老六的媳妇还同村里的女人对骂,别看她家败了,那女人的气势可不弱呢。后来是因为村民人多势众,她才渐渐偃旗息鼓不敢吱声。只每次受了气了,她就回屋去那笤帚疙瘩打儿子,有时候还打瘫在床上的骆老六,这家的日子也算的彻底没法过了。”
薛虹冷哼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因你一家,竟要连累清口县数十户人家日子过不下去,你过去做的恶够多了,是该还了。
而对于骆老六这样的人来说,一朝夺走他视作生命的财富是比死更加严酷的惩罚。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才能还复来呢。
只有凭自己的能力赚钱的人才会看淡钱财,也不愁没钱花,因为人家有本事,什么时候没钱了什么时候去赚呗。
像骆老六这样,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压榨百姓,薛虹这一下子就把他多年来所赚下的家业搬了个精光,还一把大火把他的家都烧成了废墟,这等于绝了骆老六一辈子的指望。
再加上墙上血红的十六个字,让他真的以为这辈子做下了无边恶事才遭逢报应,也吓破了他的胆子,所以这人才得了失心疯。
“善恶到头终有报,且不去议论他了。”
薛虹正要去给自己的母亲请安,竹西进来回道:“二爷,前儿您在码头遇见的那些尚武村的村民来到县衙说要找您,还带了不少东西呢。”
第七十九章 尚武村民的本事
“是吗?让他们进来吧。”
因借宿县衙,薛虹只在厢房见了村民们,原来是常槐山和常勇并几个壮年人带着几件大猎物来县衙找薛益,偏薛益带着薛蟠公干去了还未回来,只有薛虹在这里,便带来了这里。
常槐山等见了薛虹要跪下磕头,让薛虹一把拽住:“起来起来,我不是官老爷,也不是老太爷,平白无故跪我作甚?若这样,我就叫人把你们都打出去了啊!”
薛虹的威胁一点用处都没有,这几个人还是跪了下去,薛虹无法,侧了侧身不肯受全礼。
常槐山起身后便把身后带来的东西展示给薛虹看:“从薛老爷来到了清口地界上,没少给我们这些穷苦人做好事。前儿码头工人的棉衣,村庄孤寡老人的救济银子,还有军前效力之人的家眷也都拿到了欠着好几年的抚恤银两,就连各个村庄所上的税银都重新规定了一遍,如今我们只需要上缴从前的一半税银即可,这都是薛老爷的功劳!这寒冬腊月的,地里没有好东西,只有我们村庄会武的小伙子们进山掏了几个大猎物的洞,得了这些,特给薛老爷送来。”
薛虹听了恍然大悟,原来他父亲这些天在清口县忙的这些事情终于有了结果,还算那个钱一平有脑子,肯配合父亲做几件好事,否则父亲若是在圣上跟前说他几句什么,只怕这个人就要死在这清口任上了。
再看看尚武村民带来的猎物,薛虹心中倒是暗暗吓了一跳。
一只野猪,五头成年的鹿,十来只兔子还有几只山鸡。
“这……都是你们新猎来的?”
要知道从薛家下船到现在不过过去短短几天的时间,这群村民不是在分发粮种之后才陆陆续续回家的吗?他们尚武村的人身手都这么好?
这些猎物肯定不是买的,如果有那些钱,早就用来买粮种了,要知道,野物的价格可比粮种贵多了。
不对啊,如果他们真的有这么好的身手,动辄都能打到像样的猎物,尚武村应该理所应当地成为整个清口县最富庶的村庄了,怎么可能穷到无粮可种?
常槐山叹了叹:“是啊,这些东西都是勇子带村子里的壮年人进山猎的,这不要过年了嘛,全村上下一家一只兔子够打打牙祭的,往年别说兔子了,连根兔子毛都剩不下,都让那骆老六弄去了。”
薛虹更不解了:“怎么骆老六还管你们进山打猎吗?”
常勇气愤道:“可不是嘛!那个骆老六真不是个东西,说什么进山打猎有猎税银子要交,每个猎户要交的银两多到二十两。你说这打个兔子什么的,哪里能每个月赚二十两?
无奈何,村里几个挂着猎户户籍的人家都是拼了命地和山里这些畜生搏斗,勉勉强强才能交上这银子。这些年,像我们村儿这样会武的猎户们都有死伤,就别说别的村庄上那些人了。猎户都死了一大半了。
可是薛老爷来了之后我们才知道,朝廷根本就没设什么猎税银子,都是……这儿和那个骆老六穿一条裤子,杜撰出来的律条,害得我们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心里还直埋怨朝廷不给我们老百姓活路呢!”
薛虹眨了眨眼睛,实在是难以置信,原来还以为骆老六就是个地主老财,欺负欺负农民,太高一点佃费,却没想到他竟然把手伸进朝廷这么深,还敢编纂律条?喵的,说到底还是小爷我涉世未深,想得太浅了,真应该当场杀了这骆老六,这家伙的罪行够好几个斩立决的了。
常槐山见薛虹神色凝重了起来,故意岔开话题道:“这骆老六一家子就是坏事干得太多了,这不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派神仙下凡惩罚他了吗?他如今能落得这个下场,咱们百姓们也算是熬出头了,是吧二爷?”
薛虹听着这话,心知常槐山是不忍见他动怒,却是忍不住问道:“他们家还做过什么坏事?都说给我听听。”
好家伙,这一问不要紧。众人因已经见到了骆老六的下场,也就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把他们家这些年的恶行全部说了出来。
什么强买强卖、霸占妻女、虐打奴仆、横行乡里,说得那叫一个热闹,一直了得有一整个时辰,这把薛虹这个气啊,骆老六简直就是脑袋长疮脚底流脓这么个坏透了的混蛋玩意儿啊!
说到最后,常槐山见时辰不早了,便要起身告辞,薛虹把手放进怀里摸了一下,其实是以这个动作为掩饰,从空间里骆老六家的那堆财物里掏出了一个金元宝交给常槐山,说是买猎物的钱,常槐山说什么都不肯要。
薛虹扳着脸:“我且问你们,我父亲来到了清口地面是不是为百姓做了几样好事?”
众村民皆道:“可不是嘛,我们都感念薛老爷。”
“既这么着,你们如此大张旗鼓地过来送这些东西,知道的说是你们的感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父亲图你们这点子东西,在这里收受贿赂。我大清律法严明,我看你们也不是来谢恩的,你们这竟是存心给我父亲编排罪名呢!”
这句话吓得常槐山脸色都变了:“哎哟,薛二爷这话可太过言重了,哪里的官儿不收礼呢?再说这都是山里的活物,我们凭的是本事,又没花本钱,不妨事,不妨事的。”
薛虹不赞同:“山上的活物多了,怎么不见别人弄了来?我知道你们有功夫,可猎户这活儿可是把脑袋提溜在手心里干的。不用说了,你们若是不收这个钱,我也就不要这些东西,你们都抬回去吧。”
“这……收倒是收,可是也太多了些……”常槐山抬头看看薛虹的脸色,见他是当真的,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常勇朗笑了一声:“哈哈哈,村长,您就收下吧。我看薛二爷这是想要行善积德哩~”
“就是!薛家本是皇商,小爷我手里也不差这么点儿银子,你们拿着,明儿我去你们那里游玩多请我喝两杯酒也就是了。”
第八十章 薛府团圆
送走了爽朗勇武的尚武村村民,薛虹脸上的笑容一敛,待到薛益回府,薛虹便问道:“父亲打算怎么去写清口县的折子?”
薛益一叹:“你也觉出清口县丞的罪过了?我知道你早晚有此一问,让你哥哥告诉你这几天都查到了什么吧。”
父亲这一脸大写加粗的无奈令薛虹有些意外,但是转念想想,区区县丞的官职大多都是捐官得来的,若说这钱一平身负背景也不奇怪。
薛蟠看了看他父亲,一脸苦相,无奈这是父亲的吩咐,他也只好说实话了:“这位钱一平啊,官职虽不大,可来头倒不小。你知道那个骆老六是江南甄家拐着弯的亲戚,却不知道这个钱一平是八阿哥的表亲吧?”
“什么?”
薛虹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老八的表哥?什么鬼?
老八胤禩的生母良妃娘娘出身辛者库,她的娘家就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当年自己进宫以后,家中的妹妹就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地主做小妾,熬上几年之后正妻死了,小妾扶正,而钱一平就是那死了的正妻留下的孩子,算是胤禩名义上的表兄。
薛蟠道:“当我们发觉清口县许多不合法纪的地方,就知道这个县丞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在这个当口,这里的一个衙役悄悄告诉了我们钱一平的背景,倒不像是怕我们得罪了八爷的人,倒像是特意让我们知道知道他身后的人是谁,着实嚣张得很!”
“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情就难办了。
“那父亲您打算怎么办?”
薛益坐在上首,手指轻轻地扣着桌面,薛蟠兄弟两个就看着他那手指头一下、两下、三下……
良久后,薛益咳声叹气:“哎……少不得要拿那个骆老六开刀了。”
那钱一平的来头太大,不是薛家能动得了的,薛益的意思,对于钱一平的过错,能粉饰的就粉饰一番,不能粉饰的就推到骆老六的身上,而那钱一平也不能太过干净,那样就显得太假,还得在这基础上治他一个管辖不力的罪责。
说起来这么一个小小的罪过,对于钱一平来说无伤大雅,八爷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平息这件事对于钱一平的负面影响。
对于这样的处置,薛蟠薛虹两个面面相觑,都露出了一丝苦笑,现实摆在这里,他们不愿意接受都不行——薛家实在斗不过权贵。
薛家父子三人都沉默了许久,他们知道,不管怎么样,只要钱一平还在任上,这清口一县的百姓就过不得什么安生的日子。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企盼下一任的清口县丞会是个好官,至于其他,还真是力不从心了。
看着父亲拟好了折子,又把尚武村民带了来的猎物拣了些好的一并给钱一平送去,薛虹心中失望至极,却不敢显露太多。
县衙的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连薛益也没什么事情好忙,闷闷地待了两天,宫中的圣谕已下,准了薛益携家眷回乡省亲的事情,薛益这先遣官的工作也算是告一段落,是时候继续南下了。
薛蟠兄弟两个知道可以离开清口这个憋屈的地方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再有薛宝琴寄给宝钗的家书上写到了薛家二房日已抵达金陵,薛宝钗早已雀跃不止。
这么多年来,薛宝钗只与妹妹宝琴见过一面,那还是旧年间二老爷路过京城的时候小住了半个月的情分。
但是多年来姐妹两个常通书信,虽不见面,情谊倒十分深厚。彼时宝钗是家中的独女,有些什么心事都是同宝琴说的,得了些什么新奇的东西也都巴巴地专门使人送给宝琴,其实不过都是些小女孩子家常玩的小玩意儿罢了。
这一下想到马上就要与妹妹见面,宝钗自然欢喜,一向端庄得体的她也在回南的船上坐不住了,把自己早已准备好要送给家中各人的礼物又翻找了出来,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船又行了半个月,终于到了金陵码头。
船刚靠拢,就有薛家的下人下船查探,不一会儿来报说:“三老爷早早派人在岸边等这了,轿子都是现成的,只请老爷太太和爷们姑娘下船呢。”
薛益听了点了点头:“大寒天的,倒叫他们辛苦。”
一面说着,一面叫人捧了银馃子赏了岸边的仆人一人一个,薛家众人浩浩荡荡往薛氏祖宅,也就是如今的三老爷薛盈家去了。
才到了府上,大门口是薛二老爷薛盛带着儿子薛蝌、薛三老爷薛盈带着儿子薛虬亲迎在此,女眷们坐了轿子穿过仪门到二门,见薛二太太丁夫人带着宝琴、薛三太太曲夫人带着宝琪、宝琼亦迎在此。
众人欢喜着见礼毕,三房大宅中分男女宾设了大宴,又有江南一带最有名的戏班子到府演绎,唱念做打样样精绝,薛家上下一时热闹非凡。
因席间已经混得熟了些,宴后薛蟠便同薛虬一处说笑,薛虹却是被薛蝌拉着,说了些清口县的事情。
这是薛虹第一次见到原着中家道艰难投奔了薛王氏而来,却十分有才能的叔伯弟弟。
薛蝌的谈吐虽算不上十分风雅,却是有意思地紧。这得多亏了他有一个爱玩儿的父亲,说是带着儿女家眷四处巡查店铺去了,可是薛家是个很有规模的家族企业,每一个行当的商铺都有它独立有序的经营方式,连掌柜的都是薛家旧仆,个个都是靠得住的,哪里需要二老爷十分费心?
他不过就是借着个由头,四处游玩罢了。
这倒成全了他的一双儿女,薛蝌是胸臆满山水,才情寄浮生的样子,而那宝琴也是妙语生花,与闺阁憋死在屋子里的小女儿不可日而语。
薛虹原是两世为人,与薛蝌谈讲并不觉得惊奇或吃力,倒是令薛蝌对于这位颇有见识的堂兄刮目相看。
原他是有些不服那些读书人的,尤其是薛虹这样天天上书房为了考科举的读书人。
第八十一章 薛家的女孩儿们
人家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薛虹之流的学子们,每天巴不得长在书房里,就算出门游历也要年纪大些才可,像薛虹这样年纪的,如何晓得天下那么多人文地貌,难道真是书中自有千钟粟吗?
罢了,自己到底是弟弟,薛虹不但比他年长两岁,更是博览群书的真才子,言谈不过为了取乐,很不必争个高低,况且薛蝌深知道自己的见识还不及薛虹万一,所以只有钦佩的份儿,对薛虹的态度也越来越恭敬。
薛虹早已察觉出这个小可爱薛蝌之前在言语上还有显耀的意味,几番谈论下来却是偃旗息鼓,对自己毕恭毕敬了起来。
薛虹心里好笑,忍不住想,小样儿,爷两辈子加起来都活了三十多年了,你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而宝钗和宝琴那里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姐姐,你看,这是前儿你信里要的画册。我知道这次回乡过年能见到姐姐,特特亲自动手一副一副装裱好了呢。姐姐答应我的诗集又在哪里?”
宝钗忙把自己的整理的三四本手稿拿给宝琴,笑道:“什么诗集啊,不过就是平日里跟先生学作诗的作业罢了,偏你爱得什么似的,我倒觉得这诗句还欠着火候呢。”
“哪有,我就是喜欢得紧。姐姐的诗词里透着一股子贵气逼人的风骨和清新飘逸的雅意,虽不似大文豪们那般用词,却是有姐姐自己独特的味道哦~”
宝钗被这一番话逗乐了,拿食指戳了戳宝琴的额头:“你呀,最是个嘴巧的,惯会取笑你姐姐我。”
她们两个互赠东西说了半天,三房的宝琪和宝琼早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宝琪比宝钗还大一点,却是阴阳怪气地挑着理:“哟,平日里书信来往得这么勤?这琴儿可是满世界的跑,这样也好通信的?我和琼儿倒是天天住在这大宅子哪儿都没去的,却是连你一封信都没接到过,真真是厚此薄彼。”
宝钗愣住了,她一心只想着宝琴,聊得比较开心,的确是冷落了宝琪她们两个,可是她却没想到宝琪会说得这样直白。
不过宝钗的性子自来是不把这些小口角放在心上的,她笑盈盈地叫莺儿打开了另一个包裹,里面有两块上好的白玉坠子,一个雕着红袖添香,另一个雕刻着花开富贵,还有两条品色上佳的冰晶石的手链,两幅冰晶石耳坠子,还有繁星珍珠头饰,却是两套颜色素一些却极其雅致的首饰。
宝钗拿着红袖添香的那一套给宝琪:“听说琪姐姐已许了江宁知府的嫡长子,这红袖添香的首饰是给你的。”
她又拿出花开富贵的那一套给了宝琼:“这一套花开富贵的是给琼儿的。”
然后她又从自己的行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锦盒,从里面挑出了两柄宫扇,两个镂空掐丝珐琅琉璃手炉,都是难得的精巧物件,给宝琪和宝琼一人一个。
宝钗笑道:“我知道三叔这里什么都不缺,这一次出来得匆忙,也没什么时间准备,这些东西虽说并不十分稀罕,却是做工极其精巧的,在京城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尤其是那个手炉,原是西洋工匠为了讨好当今圣上的四公主,就是今年刚刚受封为和硕恪靖公主的那一位而做的。听说这种手炉用了什么高强度的琉璃,受热不会炸,反而玲珑剔透,比一般的金属制手炉更能阻热,有好看又安全,四公主喜欢得紧呢!”
一听说是公主的爱物,宝琪和宝琼两个看那手炉的眼神都变了数变,拿到手后不住翻看,心道,果然是难得的好东西。
宝琪对宝钗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哎哟,真是叫妹妹破费了,这东西很贵吧?”
宝钗点了点头:“自然。这是公主之爱物,京中的小姐们有得脸的能得到赏赐,不得脸的便是有钱也无处买去,这两个还是父亲借由皇商之便四处求来的呢。”
听了这话,连宝琼也跟着高兴起来,她悄悄拉了拉姐姐的衣袖,又使了个眼色,宝琪立马道:“我看宝钗你一路风尘也辛苦得紧了,倒不如早些休息?这儿是琴儿的房间,旁边另给你收拾出了一间,你也好生休息吧。”
宝钗笑着摇了摇:“我们自己省得的,不劳姐姐费心,倒是姐姐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明日再见。”
“好,那我们便回了。”
宝钗使人把宝琪和宝琼两个送到门口,宝琴见人走远了,才嘟着嘴同宝钗抱怨:“她们两个怎么这样啊?就是惦记着姐姐的礼物也不能说得那么白,真是一点都不害臊,姐姐你生气吗?”
生气?
前儿大哥哥随父亲出门路过这儿的时候,父亲也是受了三叔的闲气的,那一次到底是因为什么大哥哥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但这一家子的品行如何他们大房一家上下都是知道的。
既早就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又何必同他们认真。
宝钗狡黠一笑:“我哪里生什么气了,她们拿了东西早早走了才正和我的意呢,要不我特特给你留的好东西还怎么拿出来?”
“姐姐,你这是……”
宝钗笑了笑,变魔术似的又从自己的行李里找出了许多东西,宝琴接过来看时却是惊喜一笑,原来宝钗不仅给她准备了全套上等的鸡翅木画具,还有刚才说的那个琉璃制品,却又和宝琪宝琼的不一样太多。
虽说都是同样材质的东西制作出来的物件,给宝琴的却不只有一个手炉,还有香薰炉、妆奁、脂粉盒。
宝钗把这几样东西一一摆在宝琴面前:“给她们的那个,不过是高价从商人手中买来的仿品,贵确实是贵,只是太过俗气了。你看看这一套,这才是贡上的,因我看到上面是你喜欢的百合花纹样,便要父亲从交好的内务府太监那里买来的,因此特特给你留着,你只看看喜不喜欢?”
宝琴捧起来细细端详,只见这些东西配色新颖,掐丝细如绢发,雕工精湛绝伦,一朵一朵百合花争相吐蕊,花瓣纹理清晰,花茎缱绻交缠,几样东西放在那里,似乎真的能够闻到阵阵百合花香。
第八十二章 小兔崽子,给我出来
这些东西宝琴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抱着宝钗的胳膊:“我的好姐姐,还是你最懂我,你送我的东西每一样我都喜欢得紧。”
宝钗宠溺地抚了抚宝琴的顶心:“这有什么的?东西难得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们琴儿自有这个才情配使这样好的物件,若是给了刚才那两位……哈哈,不过是糟蹋东西罢了。”
这话说得宝琴也是一笑:“真不知道她们两个怎么会这样的,我记得早几年没觉得她们这么眼皮子浅啊。”
“有一个守财奴似的母亲,她们天天耳濡目染,自然如此了。”
“……嗯,有道理。好姐姐,你给我准备了这么一大车的好东西,可我只有这一本画册,叫我怎么好意思呢?”
宝钗又笑了:“你的画册才是最好的礼物。若非如此,久居深闺的我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世界原来这么精彩?”
宝钗说着又捧起了宝琴的画卷细看,没有了满身铜臭味的人在场,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风雅多了。
“琴儿,这是画的哪里,能不能同我讲一讲那里的山水和故事?”
薛宝琴和宝钗两个头碰着头,心靠着心,从云贵川陕聊到了漠北塞外,这中间又不知道勾起了宝钗多少首诗来,两人直闹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薛家的女孩儿们便都睡起了懒觉,长辈们体谅孩子们初聚首的欢喜,倒是也没人过来催促。
却是薛家的四个男孩子们决定出门去逛逛。
只是,府门外,薛虹的脸色很难看,说话也不太客气:
“大哥,你得跟着我和蝌儿,若不然,我可不让你出门,还要去告诉父亲,你昨儿夜里同虬儿说的那些话!”
话?什么话?
这事儿还得从昨天晚上说起。
原本薛蝌和薛虹在一处聊天,薛蟠就和薛虬在里间,两人吃着果脯喝了点小酒。
谁知那薛虬酒量太差,才喝了没两杯两只眼睛就直了,这倒没什么,只是他醉后胡言乱语,竟是定准了明儿要带薛蟠去那花街柳巷见识见识,薛蟠不知为何,便一口答应。
这倒是对了薛虬的胃口:“我跟你说,上一次你和大伯来了没几天就要走,我都没机会带你去玩儿玩儿。咱们江南的好处可不全在风景,不尝尝那些美人儿的滋味,怎么叫来过江南呢?”
里间的动静薛虹在外面听见了,他气哼哼地进来拉薛蟠回房睡觉,谁知薛虬见了薛虹还以为他对此也有兴趣,便更加口无遮拦:“哟,虹儿啊,你来得正好。当年哥哥我也是你这么大的时候……嘿嘿,怎么样,明儿跟着哥哥们一块儿走?”
薛虹见薛虬趔趄着向自己走来,手里暗暗使劲儿,看似伸手去扶了他一把,其实是把他身子的重量往下拽,生生把薛虬拽得重重跌在地上。
“虬哥哥是喝多了吧,这话可不要再说了,我们兄弟是不会跟你去的。”
谁知薛虬被这样一摔,酒醒了三分,怒道:“好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也就是咱们同姓薛,我才有这样的好事便宜你,却不想你竟这么不识抬举!哼哼,你不去就罢了,我可是要带着蟠哥哥去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未……真是丢人!”
薛蟠其实并不太清楚薛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能听懂薛虬言语中的得意和轻视,一瞬间火气就被挑上来了:“谁丢人了?你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什么地方还是我薛大爷不敢去的?明儿一早我就跟你走,你可不许耍赖!”
“哥哥!”
得!一个喝得醉醺醺说些不经之谈,一个又莽蠢无知竟不依不饶起来,这可怎么好?
薛虬听见薛蟠的话,笑了笑:“倒是不用起早,那种地方得晚些时候才去得。你既说要去,那我就回房好好休息了,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带你去逛。”
薛虬说完不理众人,搂着自己身边伺候的小厮就走出了房间,都走了挺远的了,竟还能听见他口中断断续续的春楼小调。
薛蝌年纪最小,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几年,知道薛虬所说的是什么地方,但仅仅是知道,家里人从来不在他跟前说那些事儿,如今听见这些,不仅脸红了,就连耳朵、脖子、后脊梁都跟着泛红,远远看着就像煮熟了的大虾。
“虹哥哥,你看虬哥哥他……他怎么能这样!”
薛虹拍了拍薛蝌的肩膀:“咱们可不能学得像他一样,你今儿听见了就当没听见罢。反正三叔都不管他,你我又操的什么闲心?快去睡觉吧,明儿咱们还一处聊天。”
薛蝌听见薛虹答应了明天还会陪自己聊天,仰起头来甜甜一笑,自去睡觉不提。
薛虹转头看了看还一脸懵的薛蟠,无限心塞再一次袭来。面对这样的薛蟠,他是真的觉得无能为力,又要再一次问自己,该怎么和他解释?
“咳咳,哥哥怎么就答应虬儿了,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吗?”
“嗨~你真当哥哥我傻啊,不就是窑子吗?”
“噗——”
薛虹老实不客气地喷出了嘴里的一口香茗,敢情这大傻子居然知道?
“哥哥怎么知道的?你难道去过?”
薛蟠摇了摇头:“父亲不让我去。可是我知道啊,在奉天的时候听白山鹰他们说起过。那种地方不就是男人去玩的吗?那时候白山鹰说完我还小,不便听这些。可是你看虬儿比我小都去过,我怎么就不能去玩玩了?”
薛虹脑门上的黑线挂在面门,就跟门帘子似的:“那个,哥哥你看哈,父亲既然不让你去那是不是就有父亲的道理?你要是真想去的话,怎么是不是得问问父亲?”
“这又有什么可问的?前儿父亲还说我跟着平总管历练的时候不要太过分依赖,有些简单的事情可以自己处理的就不要问人。这不过是出去玩儿,还用得着问?”
“呃……”
有些话薛虹若是个三十岁的男人可以说,可他是个八岁的小屁孩,自然是什么都不能说的。既然如此,他也没法子,只好去找了薛益,薛益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直接杀到了薛蟠的卧室,彼时薛蟠都已经梳洗完要睡觉了,就听见门外父亲气冲冲地喊道:“小兔崽子,你翅膀硬了啊?想去哪?你给我出来说清楚了!”
第八十三章 哪来的死老鼠
当晚,薛益揪着薛蟠的耳朵,真实上演了一出“耳提面命”,并要他保证不与薛虬这个混蛋玩意儿一块玩以后才堪堪放过了薛蟠。
薛蟠摸着自己的耳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薛虬和白山鹰说的那种地方是……哎呀,难怪父亲会那么生气,这薛虬也是,才几岁啊就……得了得了,不去就不去吧,被笑话也比自己的小身板受损要来得好得多。
在宅子门口听见薛虹黑着脸警告自己,薛蟠摸了摸耳朵:“这耳朵昨儿晚上被父亲揪得生疼,到现在还红肿着呢。你就放心吧,出门在外我只跟着你,行不行?”
薛虹好笑地看了看薛蟠郁闷的脸,心说还好你还有个怕头,要不然你这样的莽撞性子天然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搞定呢。
“哎,不对啊!”薛蟠似乎想起来什么,突然大喊一声,又回头怪异地看了看薛虹,“那种地方是……做那个营生的,连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不知道,你个小人家是怎么知道的?”
薛虹傻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身后跟着的薛蝌却是嗤笑一声:“哼,还哥哥呢,怎么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真是不怕羞!”
薛蝌这么说着,还用手指头在脸上划了两下,这种挑衅果然成功地激怒了薛蟠:“哎,你个小屁孩儿,我又没同你说话,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哎?你跑什么你跑,给我站住……哎哟,跑得还挺快,站住!站住!!”
费力追这薛蝌跑的薛蟠在心里直嘀咕,堂兄弟什么的,果然一点都不可爱,还是自己家弟弟好,比你们两个靠谱多了!
这俩主子追追打打玩得正欢,苦了他们身边跟着的人,一窝蜂全跟上去护着自家的小主子,生怕有个磕着碰着的回去不好交待。
薛虹正看好戏呢,棠九过来回话:“回二爷,虬大爷昨儿晚上喝多了,到现在都还没起来呢,您不用担心。这会子咱们太太同那两房的太太们正在聊天,我出门的时候太太嘱咐我告诉您,只管带着大爷外头玩儿去,只离虬大爷越远越好,大爷跟着您他放心。”
“哦?怎么母亲也说这样的话?你可听见她们在一起聊的是什么?”
棠九仔细想了想道:“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只是三太太说要让虬大爷早日成亲,可说的年纪似乎太早了些,咱们太太和二太太都很不赞同的样子。”
“可有听见叫薛虬几岁成亲?”
“这个嘛……似乎是十四岁吧?咱们太太说十四岁就成亲太早了些,三太太说什么当今圣上十六岁就大婚亲政,又说农村里十四岁抱儿子的都有,不算早。她说她们一房就虬大爷一个根苗,必然要让他早些成亲的。只是三太太说完这些,咱们太太和二太太的脸色就差了许多了。”
薛虹笑了笑,大概是怕自己的儿子跟薛虬学坏了,那脸色能好看吗?
“好了,我知道了。你打发个人回太太,就说我会带着哥哥去正经的地方玩儿,叫她放心。也告诉二太太一声,蝌儿是个好孩子,我拿他当我自己亲兄弟,叫她不要担心也就是了。”
棠九听了薛虹的话一头雾水,却还是找人传话回去了,等棠九回来,薛虹吩咐道:“快去街上看看哪里有热闹瞧的,一会儿我好带那俩祖宗去玩玩儿。”
可不是祖宗嘛?这两个吵吵嚷嚷的谁也不肯让谁。还得薛虹过去劝架,只是这小孩子吵嘴,真要叫薛虹来劝,他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好在棠九的速度极快,去而复返道:“三位爷,你们前面街上看看吧,有好热闹。”
薛虹笑问:“是什么事情?”
“前面有一个酒馆出了好些死老鼠,一群打酒的客人坐在门口嚷着退钱,好多人围在那里看呢!”
薛蝌听见死老鼠,头皮都麻了:“咦……这个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卖酒的人家不讲究,被人家主顾发现了老鼠,赔钱也是他们该着的,不冤枉!”
薛虹乐了:“你可看到有多少死老鼠?”
“哟,爷这话可问着了,小的就从那酒馆门口一走一过,只见那门边儿都要堆满了,少说也有二三十只呢。”
呃……二三十只死老鼠聚堆儿,这个画面不能脑补,只要一想,薛虹就觉得胸腔一阵翻涌,但就因为如此之多的死老鼠,倒是坚定了薛虹前去一观的决心。
他冲恶心地不行的薛蝌和薛蟠道:“若是普通人家的少爷们,遇见这种事情不知道内情当做新闻听听的也就罢了,咱们这样人家,开了那么许多店铺,若是还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就要让人笑话了。依着我说,这个酒铺子该是叫人算计了。”
“算计?怎么个算计法?”
提到这个,薛蟠的眼睛亮了。他之前跟着薛平在商铺里面打发时间的时候也听他讲过一些背后阴人的手段,经薛虹这么一提醒,他脑中似乎闪过了些什么,只是太快,一时没有抓住思绪。
薛蝌倒是沉下心来好好地想了想,不一会儿他便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哪里的商铺人家墙根儿没有砒霜粉?这砒霜粉又不是天天都要想着撒,十天半月来那么一丁点儿就可以了。就算这酒铺的伙计平日里懒得皮疼,间或出现那么一只两只的死老鼠倒不稀奇,可是铺子一下子同时出现那么多的死老鼠,这里面就有问题了。”
‘叮,解锁支线任务,调查酒馆死老鼠真相,奖励经验值200点。’
听着系统发布的任务,薛虹一阵一阵发笑,这不是逼着自己上前八卦去嘛!
闲话不叙,小哥仨儿来到了被人群围着的酒馆门口,身边跟着的下仆为三位小爷分开众人,待三人看到酒馆门口那堆老鼠尸体的时候差点没直接吐出来,灰不拉几的堆得跟小山似的,太恶心了!
而薛虹悄悄用了一下探脉技能,这些老鼠的死法那叫一个齐全,有吃砒霜毒死的、有冻死的、有被老鼠夹子夹死的、有被打死的、有被砸死的……
第八十四章 酒馆闹剧
别的不说,就说这么些死得形形色色的老鼠要是真的是在这同一间酒铺子里被发现的,那这酒铺得乱成什么样?
薛虹看着这堆老鼠,心说这个背后使绊子的人心得多损,这得亏是在冬天,若遇到个艳阳高照的夏天,别的不说,就这股子臭味就够这酒馆受的。
哪怕辩白分明了,众客官知道了他们家是被人陷害的,单有这个味儿就够这酒馆好些日子不开张的了。
离近了看,这酒馆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醉云轩。里头也是挺齐整的模样,楼上楼下两层,能同时接待十来桌客人,看挂在墙上的酒牌,这里的下酒菜也都是很普通的那种,一楼大厅内有许多木头篷架,能放酒坛子的地方都堆着大大小小的坛子,提鼻子一闻便能闻到醇厚的酒香味。
不用说,这样的酒馆看起来名不见经传,只怕那酒却是上好的。
就在大厅正对门口的这张桌子上,坐着三个人,一个穿着长衫,是个书生模样,大冬天的还手拿一把折扇,跟这儿扇着。面色很是难看,坐在那里不说话。
第二个是个胡子拉碴的大汉,他正扯脖子大喊:“就你们这样的店家,也太黑心了些,铺子里这么多死老鼠,卖给我们的酒能干净吗?”
另一个戴着瓜皮帽子的小老头也在那附和:“就是就是!今儿这是被我们哥仨儿给发现了,要是我们没发现,这些个死老鼠是不是就掉酒缸里了你们都不管啊?”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围观的人就有那个嗓子眼儿浅的,直干哕。
门口站着的就有一个青年不干了。
“哎哟嚯,可恶心死我了。我说黄三儿,你说事儿就说事儿吧,讲得那么恶心干什么?”
这个青年是瓜皮帽子黄三的邻居,他们这一片人家平日里打酒都到这醉云轩来,黄三儿说得这话都不能听了,他们这些人哪个没喝过醉云轩的酒?一想到是死老鼠泡的,好家伙,门口这一个两个都在那难受着呢。
“哎呀,我说刘掌柜,你们这酒铺子也就别干了吧啊,你看给这些街坊们恶心的,往后你们还开得了张吗?”
那个大胡子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样子,刘掌柜早就已经一头的薄汗了,他是个老实人,待要解释,可这些死老鼠刚才就是这三个人从自己的铺子里翻出来堆在门口的,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么多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叫他从何解释?
“这……我……”
这刘掌柜为难之际,那个久未言语的书生站起来说了句话:“刘掌柜,你也不用为难,要想继续营业下去,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什么主意,您说,您说。”
“这老鼠是在你的铺子里发现的,为了打消大家伙的疑虑,你须得把这酒缸里所有的酒,还包括后院正在发酵着的,乃至于酒糟、酒曲,还有这些个酿酒的工具全部都换了个新,重头开始,重新再酿新酒,这样就能打消大家伙儿的顾虑,往后再来你这里买酒也就放心了。”
“这……这算什么好主意?我老刘家在这里做酒贩酒几辈子了,用的东西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工具,酒糟酒曲也都是秘方,连那酿酒的桶子都是结合了几辈子人的酿造经验才得出了尺寸特质出来的,这些东西是这醉云轩的命脉,怎么可能说换就换?这要换了,酒馆也就开不下去了啊!”
“哦?那既然这样,你就给所有来过你酒馆喝过酒的主顾们赔款道歉吧,要是实在不行我劝刘掌柜您就把这醉云轩连同配方什么的都出兑了,自己该行算了,反正你们家在这酿酒的行业里也臭了名声,往后也是卖不出去酒了的。”
“你……你……你……”
刘掌柜气得脸色铁青,却是到了关键时刻嘴还拙了起来,竟“你”了半天没说句整话出来。
薛虹看着这三个货在这里一唱一和的,弯了弯嘴角,回头悄悄吩咐棠九去找金陵县的一位班头,名叫胡善雷的人。
这位胡善雷虽然只是一个班头,但是这个名字在金陵县城的百姓耳朵里都灌满了。此人很有才干,最难得的还是个嫉恶如仇的善人。
而这边刘掌柜被这三个人气得双手直哆嗦,指着那人要骂还没骂出口,自己就先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这醉云轩就乱开了,几个伙计围过来又给掌柜的掐人中又捋胸口,直呼掌柜的要被气死了。
那三个见刘掌柜这样了,似乎也是怕真的闹出人命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恶狠狠地说:“今日我们喝了你们家泡了老鼠的酒就是不行,但是看你们掌柜的都晕倒了,今儿就先这样,等明儿,明儿我们定会上门来讨要说法的!”
说完这句话,这三人就走了。而周围看热闹的,一看今天喝了脏酒的正主儿都离开了,大家伙也就一哄而散了,只有那几个素来与刘掌柜加好的街坊还帮着照看一二,这些且不用多叙。
只说薛虹眼睁睁看着三个人穿过了小巷子,一手拉薛蟠,另一手拉薛蝌,悄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叫九儿去叫了衙门里的胡头,等胡头来了,你们让他在这里详细问问酒馆刘掌柜今日发生了何事,我自去跟着那闹事的三个人,看看这里头到底有没有猫腻。”
这些话说完,薛虹也不理这哥俩,兀自离开了,等薛蝌抬头想要同薛虹说话,却早已不见了他的人影。
“哎,这……蟠哥哥,我虹哥哥哪里去了?”
薛蟠嘿嘿一笑,自豪道:“我们家虹儿身上有功夫,这会子早就追坏人去了,还等你叫他呢?”
“怎么……这么快吗?”
薛蝌睁大了眼睛看着薛虹离开的方向,只觉得眼睛瞪得发干,愣是连薛虹的衣摆都没有看见。到底是虹哥哥啊,真是厉害!
薛蝌对薛虹的尊敬又上升了一个层次,而薛蟠这里看到人群散去了,刘掌柜却还倒在地下,便急得不行,冲上去拨开众人:“喂,刘掌柜,你先别顾着生气啊,若是你先气坏了身子,爷几个费心思揪出背后害你的小人来又有什么用处?”
第八十五章 奶娃娃亮拳头
薛蟠的话如同平地惊雷,刘掌柜心中的绝望稍缓,扎挣着睁开眼睛,看向薛蟠,见他华服加身,一身富贵,便问:“这位公子方才说什么?”
薛蟠见他也是可怜,叹了口气刚要解释,这边棠九便领着一个衙役衣着的人来了,想必是衙门里的那位胡头。
只见这位胡头四方的脸,浓黑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通身压不住的正气。棠九引着他过来,说道:“胡头,这位便是我们家大爷了。”
薛蟠上前打量了此人一会儿,转身对气怒交加的刘掌柜道:“衙门里来人了,你店铺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跟这位头儿说说,是真冤枉还是假冤枉自有公断,朝廷里的大爷还能屈了你不成?”
薛蟠也听过这个胡善雷的名号,但是他经过了清口县的事情,对这些衙门里的蛇虫鼠蚁已经十分反感了,心说我不管你这个人是真仁义还是假仁德,先把个办案公道的高帽给你扣上,也不怕你不尽心尽力地办这趟差事。
薛蟠这又回身,对着这位胡头一抱拳:“这位头,见礼了。事因我们兄弟几个路过这个酒馆,远远看见围了许多的人,走近一看才知道是酒馆里出了许多死老鼠,正有那酒客坐在门口闹事,只是这中间似有蹊跷,所以请来胡头辨明是非。”
这位胡善雷在衙门快、壮、皂三班里头分管快班,平日里负责刑侦,地面上出了什么案子大多都是他负责。
棠九去衙门口找他的时候就把自己家主子的名姓给通报了一番,胡善雷知道来人是皇商薛家,更加不敢怠慢,见薛蟠也是该有的礼数一应皆有,他也忙拱手见礼。
这位胡头刘掌柜自然也是认识的,这金陵地面上许多案件都是他给破的。
掌柜的一见到他,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起来:“哎哟,原来是胡头大驾光临,那我的冤屈可得以伸张了。胡头啊,您也是常来我的酒馆里喝酒的,这街里街坊的谁不说我醉云轩的酒香醇地道?您什么时候见到我的店铺里出过老鼠?
今天来了三个客官,他们照常的点菜喝酒,喝到了一半却说我的酒里面有一股杂味,然后他们三个就像强盗一样硬是闯进了我的后院,叮叮咣咣地忙活了好一阵,竟从我后院里弄出来一大袋子的死老鼠出来,就倒在那个门口,您说说,这让附近的老主顾们怎么想?以后我这醉云轩只怕是再也不能做生意了!啊……我没脸啊,我愧对列祖列宗……”
说到最后这位刘掌柜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他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谁曾想到有朝一日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位胡头从一出现就酷酷地没有说话,听了刘掌柜的哭诉也不过就是点了点头:“嗯,这些事情我知道了,如今且问你,那三个人进来喝酒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比如大包袱什么的?”
刘掌柜擦了擦眼角,仔细想了想:“我们酒馆平日里人来人往,连我带两个萧伙计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竟是没有注意来的人有没有带着东西。”
正问到这里,薛虹从远处走来,一同而来的,还有那个刚刚离开的黄三。
这黄三刚才走的时候还挺横,如今鼻青脸肿的,双手反剪着绑在了身后,被薛虹押着,臊眉耷眼地来到了酒馆门口。
胡头一脸诧异:“这是……”
薛蟠上来笑道:“给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兄弟,他拿住的这个正是刚才在这酒馆里闹事那伙人其中之一。”
薛虹打眼看了看着胡善雷,心中暗赞,也习惯性地上前躬身施礼,却被胡善雷一把搀住:“不敢不敢,秀才公折煞我了。且说一说这是……”
薛虹愣怔了一下,但是很快适应了过来,面露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身有秀才的功名,上了衙门见大老爷都可以不用下跪,如今他要给区区一个衙役行礼,自然是他的礼数周到,但是胡善雷断没有受这一礼的道理。
薛虹踢了跪在一旁的黄三一脚,怒道:“这小子胡头你可认识?”
胡善雷看了看,点点头道:“认识,此人名叫黄三,是这附近的一名地痞。”
“这小子伙同了另外两个人一起陷害了刘掌柜的,你自己说这是怎么回事!”
薛虹又给了黄三一脚,疼得黄三直哎哟:“哎哟,哎哟……我说我说,小爷您别打了。”
嘴里说得好听,可这黄三却是偷着眼打量四周,也不知他发现了什么,一直往他左前方使眼色。
薛虹奇怪,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却是看见了一名身穿伙计服装的小个子站在墙角。他眼疾手快,上去就逮住了这个下个子,拎着他的脖领子就把人扯了过来。
黄三见状,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这怎么……”
薛虹怒了:“什么怎么怎么的?你一直看着这个人,你认识他?”
被薛虹弄过来的小个子不认识薛虹,不过是被他灵敏的身手吓住了不敢出声。待看到了胡头,心说完了,这是个铁面无私的黑面神啊,在他面前还有什么谎言拆不穿的?
“那个……胡头……我……”
胡善雷看了看他,奇道:“你不是得月楼的小伙计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得月楼可是这一带有名气的饭馆,只是隔着好几条街呢,步行怎么也要半盏茶的工夫才能走到,这小伙计没事跑这儿来干嘛?
薛虹一听这人竟是得月楼的,便笑了笑:“黄三儿啊黄三儿,你当得月楼掌柜的会派人来救你呢?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今天你落到了小爷我的手里,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识相的就把你犯下的那些事情都给交代清楚了,还人家刘掌柜的一个清白,否则今天,小爷叫你横着回去!”
眼前这个画面是很有意思的。
薛虹一个八岁大的奶娃娃,晃悠着他那白嫩嫩的小拳头,其实对于黄三儿这种成年人来说本该是没有什么威慑力的,偏他已经领教过薛虹的厉害,浑身的伤痕就是印证啊,再有一个都没看清薛虹身手就被拎过来的得月楼小伙计在这里,这周围所有的人都没有嘲笑小小年纪的薛虹,反而觉得这奶娃娃威风凛凛,众人皆肃然静默。
第八十六章 无德少东家
“别别别……小爷别打,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错了……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黄三心说,我常年干那些个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人拿住我,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犯在一个奶娃娃手里了呢?偏这个奶娃娃又着实的厉害,身上的功夫好厉害,叫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挣脱?
就黄三这种进衙门跟进自己家后厨房的人,其实见着衙门里的人是不怎么害怕的,因为他做的那些个鸡鸣狗盗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情太小,衙门里的官差才不管你那些,有些事情也是能用银子平下的。
所以这些年黄三儿虽也蹲过几次监,却也是没待够几天就被放出来的,真没捅出什么大篓子出来,可是今天,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邪门,不对啊。这小奶娃是哪里来的,怎么就这么厉害?
得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他说谎,黄三把心一横,都说了吧。
其实事情的起因皆在得月楼。
得月楼在当地是个很有名气的饭馆,菜品味道鲜美,价格公道,很受当地人的喜爱。当然,这些说的都是得月楼没换老板之前了。
上一任老板因为年纪老迈,回乡养老去了,就把这摊子生意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可他的儿子着实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许多老伙计也不愿意追随这位少东家,纷纷辞工离去,所以现如今这得月楼生意可是大不如往年了。
后来这位少东家为了重振得月楼的招牌,花重金四处寻觅好厨子,可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好容易找到那么一位,人家祖上曾经做过御厨,傲气地很,出菜全看自己的心情来,很是不给这位少东家面子。
厨子不好找,那就在菜谱和秘方上下点功夫吧。说起来也是寸了,这位得月楼的少东家自己就是个好酒的,前几日偶然的机会路过了醉云轩,闻到这里的酒香不同别处,香味更加醇厚绵长,心想若是这样的酒只在我得月楼里出售那该多好。
于是少东家便上门求酿酒的方子,但是这东西是人家刘掌柜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是一家几口人糊口的东西啊,凭他少东家出多少银子刘掌柜也是不可能卖的。
这少东家备了足足的银子,好说歹说最终还是没有得偿所愿,于是就恼羞成怒咯。也不知是谁给出了这死老鼠的馊主意,少东家竟找来了黄三这样的地痞流氓,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找几个同伙去醉云轩放死老鼠。
“我原是之前来过这酒馆一回,借着去后院出恭的机会把装着死老鼠的袋子偷偷藏在了这店中,今天来时一闹腾,把那死老鼠搜出来便有了由头,借此发难,好逼得刘掌柜做不了生意,那得月楼的少东家此时再出高价买酿酒的方子就不怕刘掌柜不卖了。”
刘掌柜听了黄三的叙述,气得面色铁青,却依然怒极嘴拙:“你……你……你……”
四周本来散了的吃瓜群众们在胡头来了之后又一点一点聚齐了,这一下子听到了黄三口中说的话,人群中便传来一片唏嘘。
“天啊,这得月楼怎么会干这样的事情?这传了好几辈子的金字招牌不是要活活砸了吗?”
“就是啊,他们的心也太毒了些,这样一来让刘掌柜的一家今后以何为生?虽说给银子买秘方,可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哪里有天天守着酒馆天天见着收益的好。”
“可说的,真是世人想不出的馊主意都让他们想到了。”
“嗯!如此黑心肠,能做出什么好菜肴?以后我不去得月楼吃饭了!”
“对,我也是!”
……
这得月楼的小伙计耷拉个脑袋不说话,黄三儿倒是面不改色,没见什么反常,只是问胡善雷:“头儿,这事儿说到底是得月楼起的幺蛾子,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如今我也知道错了,您看……”
胡善雷瞥了他一眼:“跟你一起来闹事的是什么人?”
“这……这……”说起这个,黄三儿有些犹豫,但是看了看胡善雷越来越黑的脸色,他倒是不敢再瞒着,“那都是绿林道上的朋友,江湖上都有贺号的,一个叫玉面神行宁非,另一个叫黑风少保狄亮,嘿嘿,就是……就是衙门通缉了好几年的主儿。其实……其实都是他们领的头,我就是个小人物,头儿你看是不是能放了我?”
“是非对错自有公断,放不放你不是我说了算,还得听老爷发话,”胡善雷从薛虹手里接过绑着黄三儿的绳结,又问了薛虹一句,“若是县衙升堂审理这件案子,薛二爷可愿意上堂做证?”
‘叮,完成支线任务,奖励经验值200点。’
呵,任务终于完成了。
薛虹笑着对胡善雷点了点头:“小事一桩,我一定去。”
胡善雷向薛虹深深施礼:“那小的就在此多谢秀才公了。”
这话说完胡善雷带着黄三儿回了县衙,这嘴拙的刘掌柜似乎才回过神来:“这位小爷竟然是秀才吗?”
这时候一旁的棠九站出来扬了扬脖子又挑了挑大拇哥:“那是当然,我们家主子不是别人,乃是京城皇商薛家的二公子,年方八岁,是今年的新科秀才。”
好家伙,这下好了,人群中就像炸开了锅一样,纷纷议论起薛虹的秀才功名来。
薛虹斜睨了棠九一眼:“谁让你这么高调,回去等着领罚吧。”
棠九讪讪一笑,心说你刚才拼命给我使眼色,不是让我出来给你散威名的吗?难道是我看错,还是你今天只是眼睛不舒服?领罚?小意思啦。
刘掌柜跪下来给薛虹磕头:“原来是薛二爷啊,小的有眼无珠,还得多谢薛二爷仗义出手,小的……小的……该怎么感谢薛二爷才好啊?”
薛虹命棠九搀起了刘掌柜,笑道:“可巧这件事情让我们薛家兄弟碰上了而已,其实就算遇上了别人也一样不会坐视不管的,你倒不必谢我,若真要谢时,赶明儿我们薛家收了得月楼,你去给供酒可好?我保证给你个公道的价格。”
第八十七章 薛府祭祖
刚才薛虹跟着黄三到了得月楼的门口,见那酒楼装修得高雅轩俊,一眼便起了爱惜之心。
况且得月楼这三个字在薛虹看来并不陌生,远在几百年后的现代也能听到这个酒楼的名字,能够传承百年,想来自有它的道理。
于是薛虹便一心想要将得月楼收购来,让薛家来好好经营下去。不只为了给薛家添产业,更是因为那三个跨越了百年还能如此熟悉的字眼。
偏他们薛家的二老爷有一个爱好,爱吃。
想当年他决定担风袖月,一览天下山水的时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想要完成吃遍天下美食的梦想。
这件事情若是换个别人估计它只能是个梦想,可是对于薛家二老爷薛盛来说,决定事情的关键在于想去不想去,想去的决心有多大,而不是物质上的问题。
于是,薛家二房这些年游遍了天下山水,汇集了天下大厨。这一次回南,二房除了带回来天下各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之外,还带回来几十个手艺精湛的厨师。
虽不是个个有名,手艺却是各有所长,以至于薛家的人虽然住在三房的老宅里,吃的却是由二房这群厨师给颠备的,每天换着不同的花样,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太夸张?不然。
在清时期,江南一带多富商。别管是贩盐的、是贩丝绸织制品的、是贩瓷器的、是贩珠宝钗环的,总之江南商业曾一度发达。
但士农工商,商为最下品。他们虽然有钱,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土财主一枚,社会地位根本就不值一提。
于是这些穷得只剩下钱的大爷们,便在耽于享乐上面花尽了心思,无论什么都可以拿来作为斗富的由头,其中便以园林和家厨为长。
你社会地位低,自然是有很多地方受到限制,但没有人限制你花钱啊。
于是江南一带的富商们一个赛着一个的盖房子,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房子越盖越大,越盖越精美。这就是后世苏州园林驰名中外的伊始。
房子盖好了,就要把人请到家里看看,既来了人就要管饭。口味刁钻的访客对于主人家的厨子要求是越来越高,这又有什么难的?既然有钱,那就花大把的银子雇佣手艺好的厨师在家里养着。
不管你有什么刁钻的口味和古怪的癖好,家中养的厨子多了,什么样的客人都能应付得了。
当然,江南一带富商人家养的最多的还是淮扬菜的厨师。
那些年淮扬菜在中国美食界的地位之所以节节攀升,很大一部分原因便仰赖于江南这些钱多了烧手的富商之间的相互攀比。
所以大户人家养一大批厨子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
而江南人似乎没有人信奉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平民百姓中的孩子们凡是有点门路的都会想方设法地去学厨,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干这行吃香,但凡你的哪一项手艺被有钱人家的主子们看上了,那么这一辈子就算有着落了。
现如今薛虹有心盘下得月楼,但这生意毕竟是在金陵,他们家过完了年自然是要回京城的,这买卖倒不如给他二叔去经营。
于是兄弟三人一行回去,把这事情同二老爷薛盛一说,果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二老爷当天就遣人去打听得月楼的境况,自己又去亲看了一回,对这间酒楼很是满意。
当即约见了这酒楼的新老两任掌柜,薛二老爷开出了一笔不菲的价格,老掌柜的也知道这得月楼在儿子的手中只怕经营不善终究毁了祖辈留下的招牌,便忍痛割爱,把酒楼盘给了薛家,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更改招牌。
而薛二老爷接手了这间酒楼之后如何经营,那是后话,不需多记,如今且说一说离年又近了,原选定了腊月二十九这日开祠堂祭祖。
到了这日,薛家老宅各处正门皆开,礼乐齐鸣,族长薛盈亲开祠堂,亲迎祖架。
薛家世代为商,很多子孙辈都落户在不同的省份,能回本宗过年的实数少数,这一回祭祖,来的也就几十位薛氏子孙,看族谱,其人数不过十之二三。
只见薛府男丁分昭穆排班立定,主祭、陪祭、献爵、献帛、捧香、展拜毯、守焚池的皆有人选,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读祝文。
又有女眷于宗祠内敬献供品,各样菜品、奠酒、供茶,在薛府众女眷手中传了个遍,才摆到供桌之前。
敬献完毕,薛府众人叩拜列祖列宗。众人左昭右穆,拈香下拜,一齐跪下。雅雀无闻,只听铿锵叮当,金玲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祭祖之礼毕,又有薛氏长房一家,带领众子女行归宗礼。
薛蟠、薛虹、薛宝钗、薛宝镶四个复又拈香叩首,族长薛盈将他们四人的名字和出生年月书于族谱之上,在写到薛虹那里时,又加上了“年八岁,康熙四十五年秀才”的字样。
自此,薛家长房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祭祖的仪式。
因薛家虽族亲中仍有年长的亲眷在世,在薛府老宅中最年长的却是薛益,祭祖完之后不过是兄弟三家聚首饮宴一回,没什么可说的。
而在江南过的这个年却是令人震撼的,薛虹从来不知道,过个年送年礼而已可以见到那么多的奇珍异宝,什么珍珠翡翠、玛瑙珊瑚、金银珠宝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人用成箱的金元宝做年礼的。
都说江南是膏腴之地,但是商户之间的礼尚往来而已,要不要这么壕气?
难怪圣上会对江南一带的富贵人家颇为忌惮,这些人单一家两家的确是够不上富可敌国的势头,但几家子联合起来,估计财力都可以胜过半个国库。
别的不说,光是薛虹小兄妹四人今年过年所收到的表礼,粗略一算也该有万两之数了。
而毕竟是过年,他们小人家身上也似模似样地揣着几两银子,商议这一起出门上街上逛逛。
这一次却是薛王氏和儿太太薛丁氏亲领着丫鬟婆子带着家中孩子同去,而薛家三房的孩子们,从薛蟠到宝镶,四个男孩和五个女孩一齐出门,好不热闹。
第八十八章 薛虬惹事
两位太太带着九个孩子,连同身边跟着伺候的人,呜呜泱泱得有四十来人,坐了好几辆车。
来到了金陵城的主街道,太太们和小主子们下了车,游览起了四周的店铺。薛虹和薛蝌直奔书店画斋,薛蟠奔兵器店,姑娘们自是逛不腻那脂粉钗环、绫罗绸缎相关的店铺,只有薛虬一个人带着身边的两个小厮和一个长随,一停又一停地看街上的一摊摊杂耍。
两个多时辰后,薛虹和薛蝌从书斋里出来,看着他们身后棠九和竹西一人抱着一个书箱,轩儿和溪儿也是一人抱着一个书箱,两位小主子相视一笑,对于这次血拼的成果似乎非常满意。
而当他们见到薛家的女主子们时,却同时听到了对方下巴掉地砸脚面子的声音。
“母亲,这些……都是你们买的?”
看着一车又一车的东西,薛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说女人的购买欲很惊人,那么选择跟一群富有的女人逛街就是对人类价值观的一种摧残。
薛王氏回头看了看,笑道:“江南的东西虽比不得京城气派,却是样样名贵精致呢。这好不容易回乡一趟,等回京的时候是要往各家送东西的,少不得多买了些。”
就连一向眼光高的宝钗这一次也没少买东西,见哥哥诧异的眼神,她似乎也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奢了,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只是拣了些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的东西买了一些,相信京中的姐姐妹妹们都会喜欢的,也是尽一尽我们之间的情分。”
而宝琪和宝琼两个见薛虹和薛蝌一脸惊讶的样子,便嗤笑道:“一个是京城来的秀才公,一个是游遍了天下的贵公子,怎么才见到这么点儿东西就惊讶成这样?要知道平日里我们买的东西可比这个多多了,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见三房的两个姑娘撇下众人先走了,薛王氏和薛丁氏无法,只好命人将买来的东西先送一部分回府,再吩咐人好生跟着姑娘们。
而就在众人准备进行游玩的下半场时,跟着薛虬的一个小厮名江涛的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太太、二太太,你们快去看看吧,我们大爷他……”
薛王氏眉头一跳,心说这个混蛋崽子好好的又惹出什么祸端来了?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但是好歹孩子出门是有大人的,她最年长,众人都看着她,出了什么事情回去了也不好同人家的亲生父母交待,薛王氏暗暗叹了一声,紧张地问道:“你们大爷怎么了?”
“回太太,我们大爷原一路看杂耍的,到了前面那个拐角处偶见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甚是可怜,我们大爷就……就有心帮扶一二。可就在大爷要给那女子银子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位穿白衣的姑娘,说那葬父的女子是骗子,说什么也不让大爷给钱,可大爷偏生看上了那葬父女,如今两个人僵起来,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小的们没了主意,这才回来请太太们的示下……”
听了这话,薛王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冷冷道:“哼,这倒正好了,三弟妹不是说了想让虬儿早些成亲吗?这孩子倒是孝顺,想着不给他父母添麻烦,自己就知道在外头找媳妇了。走,我们过去看看!”
薛王氏带着众人跟着江涛来到了薛虬所在的地方,见那薛虬果然面红耳赤的在跟一个白衣女子争吵。
那女子的白色衣衫在这大红高照的喜庆街道下显得格外扎眼,看模样应该是有个十来岁的样子,一张冷艳的小脸上挂满了不屑的表情,看向薛虬的目光里冰寒一片,那眼神似乎还没有看一只狗来得温暖。
“哪里来的不知好歹的野丫头,爷有银子,要如何花全凭爷喜欢,你不让爷要她,难道你看上了?告诉你,满金陵城打听打听,只要是小爷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要不到的,就凭你也想来跟爷抢人?哼!”
白衣女子冷声道:“我并不是要抢。这位女子若是真的可怜到大正月里‘卖身葬父’,遇到有钱人帮她是她的造化,我何必拦着?只是这女子本是个江湖骗子,死的也不是她的父亲,我好心提醒你,你如何好赖不分?”
‘叮,解锁支线任务,揭发卖身女子的阴谋,奖励经验值200点。’
薛虹吓了一跳,什么叫做卖身女子的阴谋?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猫腻不成?
薛虬听了白衣女子的话却是一口啐了出去:“呸!谁需要你在这里假好心?实话告诉你,爷今儿就要定了这个女子,不管她葬得是谁的父亲,哪怕是条狗,这银子爷今天也给定了。你若是再敢多言,爷就把你们两个一块儿带走!嘿,别说,你这姑娘似乎长得比她还好看几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爷回府过少奶奶才能过的日子?”
薛虬嘴里说得越来越不是人话,正好被匆匆赶来的薛王氏听了去,她气得断喝一声:“混账,你给我住口!”
薛虬回头一看是大太太来了,撇了撇嘴角,显然没把来人放在眼里,只不过碍于面子,冷哼一声没再开口罢了。
你白衣女子被薛虹的一番言语气得脸色通红,见有人出来呵斥他,还以为是他的母亲。心想说到底这个人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既然他们家的大人都来了,也不用她在这里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
于是她便转身要走,却别薛王氏叫住了。
“姑娘请留步!愚侄年纪尚幼,皆因家中宠爱,故没个礼数,方才若有唐突,我这里给姑娘赔罪了。不过,听见姑娘刚才说这卖身葬父的女子乃是骗子,这是为何?还请姑娘分明是非,好教我等不惑。”
白衣女子回头看了看薛王氏,见她的言行举止倒像是一个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她便也福了福身子,回了一礼:“夫人言重了。其实我不过就是路过此地,见到这女子卖身葬父,好奇多看了两眼,让我看出其中端倪,又见到了您的侄儿要花钱买她,心中过意不去才出言提醒一二,谁知……也罢,您府上自然不缺这几两银子,就算小女子多事吧。”
第八十九章 招摇撞骗
人家姑娘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到底也没说出刚才事情的原委,场面再一次僵住。
薛虹笑了笑,走到那卖身葬父的女子面前,见那女子一身缟素,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珠,薛虬与白衣女子争辩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显得娇柔怯懦,见薛虹来了,她抬头看了看他,豆大的泪珠又滚下一滴,怯怯唤了一声“公子”,薛虹只觉得全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艾玛,这女的有毒吧?
若是普通的贫家女,怎么会有这么勾人的眼神,又怎么能把这楚楚可怜的劲头拿捏得如此到位?
不是薛虹多心啊,而是刚才那一眼集柔婉妩媚于一身,实在是令薛虹心中一震,这眼神,好像月汐迷惑人时候的样子,若不是悄悄探了探她的脉搏,其脉象与普通人无异,薛虹真的会以为她是狐狸变的呢,难怪薛虬一眼看中便拔不出来,这是个尤物啊!
“咳咳,你是要卖身葬父吗?”
那女子点了点头:“是啊。小女子家住城外,自幼丧母,从小就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半年前就生了病了,因家中无钱不能医治,拖了半年,父亲果然倒头不起,留下我一个孤女,大正月里连给父亲买口薄棺的钱都没有,所以才出此下策,到这大街上来卖身葬父。无论是谁,只要能给我为父亲置办丧事的银子,那我便是他的人,为奴为婢都使得的,只要父亲能入土为安啊。”
一席话说得字字血泪,这样看起来还真是看不出什么不妥。好像除了一旁嗤之以鼻的白衣女子之外,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说法。
薛虹锁紧了眉头,又来到地下的那具用破烂席子盖着的死尸旁。薛王氏对于自己幼子的胆大包天已经见怪不怪了,而那薛丁氏见此,忙出声阻止:“虹儿!大正月里的,看犯了忌讳,冲撞了你可怎么好?”
薛虹笑了笑:“二太太莫急,这尸体会说话呢,待我瞧瞧再说。”
薛丁氏再想要说什么,却被薛王氏按了按手。见薛王氏这个做母亲的都没有阻拦,薛丁氏满嘴的话也只好咽了下去。
那冷冷的白衣女子往薛虹的方向多看了几眼,露出几分赞许的神色,却还是没有说实话的打算。
只见薛虹不过摆弄了那尸身几下,便铁青着脸站了起来,喝道:“九儿,去衙门里找官差,后面来几个婆子,把这招摇撞骗的女子给我绑上送官!”
棠九一听薛虹的吩咐,点了点头就奔县衙跑去,薛王氏身后也走出几个婆子,拿着麻绳就要去绑卖身的女子。
那女子见状暗道不好,往薛虬的方向一扑,堪堪躲在了薛虬的身后:“公子救我。”
薛虬是个什么人?他见到如此佳人被那几个婆子吓得花容失色,早就揪心似的疼了,把那女子一下子护在身后:“我看你们今天谁敢动她!”
婆子们见薛虬如此,迟疑了一下,皆回头看看薛王氏,薛王氏又给了薛虹一个询问的眼神。
薛虹摇了摇头:“虬哥哥,不是我说你,你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些。你道这女子是真个出来卖身葬父的吗?按照她的这个年纪,她父亲怎么也有三十岁了,可是死了这个最大不过二十,而且他也不是病死的,而是活活饿死的,怎么就能是她的父亲,她又跑这里卖什么身,葬什么父?”
薛虬哪里听得进这个去:“胡说!你凭什么就说那是个二十岁的人,又凭什么说他是饿死的?难道你是县衙的仵作?谁要听你在这里瞎说,人家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这样,难道你就没有人性吗?”
薛虬身后的女子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心说这位小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她的那点子猫腻都让这小公子看穿了?不行,在衙役来之前,她要想个办法脱身。
而薛王氏见薛虬半点不明是非,刚才那位白衣女子也好,自己的儿子薛虹也好,出言提醒他,告诉他这个女子是个骗子,无非就是不想让他受人蒙骗、遭人摆布,他倒好,以为谁都是菩萨转世,没有脾气不成?
“虬儿!你这是何等不明是非,难道你的兄弟还会说谎话骗你不成?你宁愿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家人?”
薛虬冷哼一声:“我自来便是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我父亲母亲都不管我,我劝大太太还是少操这份心吧!”
这一句话是真真没有给薛王氏这个大伯娘面子,薛王氏气得倒仰,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规劝隔房的侄子,说潜了他必不会听,说深了倒会引起大房和三房的矛盾,真是万分为难。
此时薛丁氏出来打了个圆场:“大太太也不必在这里自寻烦恼了,既然虬儿自己都说了不用咱们管,那咱们不管便是了。来人,派个脚程快的小子去把棠九给找回来,很不必去衙门里找人了,既然虬大爷喜欢,就收了这女子也未为不可,横竖是他自己的事情,叫他自己回去同他父母说吧。”
已有小厮领了二太太之命去了,薛虬当即拿出了一大把银子给身后的女子,还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厮帮着把她“父亲”的葬礼办了,竟也不让这个“孝女”跟着治丧,只是携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往薛宅驶去。
“哼,真是不知所谓!”那位白衣女子心中懊悔极了,早知道是这样,她才不会强出头,看看这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自己惹了一肚子的气。
宝钗和宝琴见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同为女子,她们自然知道刚才薛虬的举动对这位姑娘来说是多么无礼,两个上前深感歉意地施了一礼。
宝钗道:“我等深深感佩这位姑娘的仗义执言,只是我那不成器的堂兄……不提也罢!只是,这大过年的,姑娘为了我兄长的事情在这里吹了半晌的冷风了,不知道可否肯赏光到寒舍吃一杯热茶,一来驱驱寒意,二来我们姐妹也能好生感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