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剑指咽喉
可是自己姨妈说要去看自己的母亲,她一个晚辈能说什么?只不过恭敬行礼,目送姨妈离开罢了。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得姨妈走得非常急,连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这一边薛虹捧着薛王氏亲挑选的百年老山参和几味名贵的中药材来到了贾琏的书房,见贾琏书房里也是青俊们聚集,恭贺之言还是一如既往的透着虚伪的味道,只是贾琏面上的笑,十二分的欣慰。
“琏二哥哥。”
贾琏见了薛虹,忙迎上来:“虹兄弟,难为你一直惦记着,昨儿就请姨妈来看顾我。母亲如今没事了,大家都不用担心了。”
薛虹笑着奉上自己带来的礼物:“这倒是。只不过大太太病势太过凶险,就算好了,身子只怕也是亏了些。这是我母亲特让我带来的,留着给大太太补补身子。”
众人见了薛虹捧上来的东西,不由交口称赞。
贾琏神色怪异地看了一眼薛虹,就这一眼,让薛虹觉得浑身的血的凉了。
那不是惊讶或者感谢的眼神,那眼眸中满满地只承载着唯一的一种情绪——了悟。
难道贾琏是知道了什么?
只不过那眼神一闪而逝,快到令薛虹没时间去分析它其中的含义。
只听见贾琏双手接过来,又小心慎重地交给身后的小厮捧砚:“拿去交给春兰姐姐,这可是薛太太的一番心意,都是上好的药材,你可不能毛手毛脚的。”
捧砚小心地拿着东西走了,贾琏却下了逐客令:“诸位,昨日因母亲急病,贾琏实在是又惊又累,到如今还没缓过神来,只想去休息片刻,还请诸位体谅。”
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冯紫英和薛虹,其他的不过是过来在贾琏面前刷个好感度,听见人家贾琏都这样说了,自乐得早走,不过寒暄几句就要回去了。
而薛虹刚要出门,却听见贾琏说:“虹兄弟留步,为兄有几句话要说。”
薛虹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跟着贾琏进了他的卧室。
屋子里只有贾琏和薛虹,再没有第三个人。刚走到贾琏床边,就听见“仓啷”一声,贾琏床头悬着的辟邪宝剑被他抻了出来,剑尖直指薛虹咽喉。
薛虹愣了一下,却是不躲不闪,直直看向贾琏愤怒的双眸,颓然一叹:“原来你都知道了。”
贾琏闻言暴怒:“果然是你们薛家!想我平日里待你如亲兄弟一般,说!你为何要害我母亲?!”
贾琏对薛虹是真心相交,这一点没有人会比薛虹更清楚了。所以贾琏以为是薛虹要害他的母亲,心情才会如此沉痛,以至于用剑锋逼他说清事情的真相。
面对更近半寸的剑尖,薛虹被迫扬起了脖子,他似乎能听见贾琏心中的怒吼,却是一脸凄然,不躲不闪:“琏二哥,如果我告诉你,药确实是我们家的,但下药之人不是薛家人,而且你母亲也是我亲手救的,你可愿听我解释?”
贾琏昨天已经知道了母亲中了一种叫做千日醉的毒,当时只顾着想方设法解毒,并没有在意其他的。后来听说千日醉在民间只有薛家有可能有,贾琏顺理成章的以为下毒者就是薛家的人,心中沉痛异常,甚至要比得上丧母之痛了。
而那千日醉之毒何其霸道,且那下毒之人是成倍给的药量,他母亲一头倒下,本来很难再有复原的机会。
昨儿病情能够稳定是因为来看诊的太医中,有一个已经身处宫闱多年,一眼看出了千日醉的中毒症状。又恰巧因为这位老太医对毒药感兴趣,曾研究出千日醉中几味药材,死马当做活马医似的开了几味克制的药煎了汤药给母亲灌下,这才延缓了母亲的死期。
但是那位老太医也说了,如此做法根本就是拖延时间,而且昨日服过的汤药也不宜再饮,毕竟没有弄清千日醉的配药种类和分量,再饮反怕坏事。
贾、张两家乱得不行,正准备今日一早就去薛家兴师问罪,谁知道母亲今晨竟然醒了,神志清明不说,连身子骨也恢复如常,找了大夫把脉,只说体内毒素全清。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听见薛虹刚才的话,贾琏心中疑窦更深,慢慢放下了宝剑,却是握住剑柄,不肯回鞘。
“你最好说实话,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我这把剑今日必要见血才肯罢休的!”
事到如今,为了解开贾琏对薛家的误会,薛虹无奈,只得把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贾琏。
而当贾琏听了薛虹说的话,却是一点都不相信:“就凭你的那点子工夫,也就比街上胡打海摔的小孩子知道些打架的技巧罢了,怎么可能入我荣国府如入不人之境?你在撒谎!”
说着,冲着薛虹就是一剑,而这一剑带着试探的味道,堪堪掠过薛虹的耳尖。
贾琏这是动了真火,薛虹无奈道:“若琏二哥哥不信时,咱们到院子里比划比划你就知道我的武功深浅了。”
此话正中了贾琏下怀,当即也不说别话,抓着薛虹就要往院子里去。
谁知薛虹身轻如燕,贾琏这一抓竟抓了个空,薛虹的脚下就像抹了油一样,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到了院中。
“休走,吃我一拳!”
贾琏也不落后,丢下剑追出来就给了薛虹一拳,但是又被薛虹轻易躲过。
之后的打斗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贾琏身上就有好几个地方被薛虹攻击到了,若不是薛虹故意打偏位置或是减轻了力道,他只有满身挂彩,被当沙包揍的份,他甚至连薛虹的身影都没有看清楚,就不要提还手了。
薛虹觉得足够了,先收了手,停在贾琏正对面:“怎么样,还打吗?”
这回换贾琏一脸的懵了,眼前的薛虹才八岁啊,怎么会这么厉害?
“好俊的功夫!你这是?”
薛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习武了,父亲怕我树大招风引人嫉妒,又说功夫这东西本来就是防身用的,而不是用来炫耀,便叫我平日里藏些拙,待到十万火急的时候再使用。”
第六十一章 真相难信
贾琏已经愣得合不上嘴巴了,他承认自己的身手稀松平常地很,薛虹如果是自小习武,那功夫自然跟冯紫英不相上下了,自己打不过他是应该的。
这样他对薛虹之前说的话也相信了几分,但却还是不服:“你能打得过我,难道还能打得过我荣国府护院的勇士?可见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薛虹这一下老脸都红了:“咳咳,那个……其实昨晚我还用了迷香。关于这件事,你去问问大太太身边的丫鬟就知道了,昨天半夜她们应该是有一段时间莫名其妙地集体睡着了的。”
这……
“你休想三言两语就把你们家撇得干干净净的,那千日醉,除了你们薛家还有哪里会有?我不管别的,现在你同我去见我母亲,原原本本把你的话说给她听。受害的是她,总得要她信你才好。”
为了顾及薛虹的体面,贾琏故意遣散了一院子的人,拉着薛虹气冲冲地往他母亲的院子去。好在
贾琏的院子本就开了一个角门可以直通张令萱的院子,没走多远就到了。
薛虹一路低眉顺眼地跟着贾琏,心说这下坏了,不管张令萱是什么态度,薛家终究是落了个把柄在人家的手上,今日是要撇清这件事情的嫌疑,那么明日只怕要撇清同荣国府二房的亲缘情分了。
张令萱的院子里热闹的很,命妇、姑娘们一屋子,正在说笑。
外头说琏二爷有要事找大太太,众人识趣地避开了,只有薛宝钗不明就里地被春兰带到了堂屋的屏风后,只不过一扇门隔着,屋里说的什么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贾琏大小算个读书人,又从小在令萱身边长大,很清楚该怎么说才能又让她弄清楚事情的经过又不至于过度受惊。
等贾琏把薛虹的话原原本本叙述下来的时候,令萱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怎么也不相信薛王氏并不知道她姐姐的计划。
“你母亲和你那个好姨妈时常见面,难道亲姐妹之间还有什么隐瞒的吗?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母亲真的不知道,就凭她在意她姐姐的程度,不管贾王氏做了什么也一定会纵容、包庇她,既是她姐姐还想要害死我,她这个做妹妹的又怎么会让你冒那么大的险来救我?”
贾琏对母亲的话深以为然,痛心疾首地看着薛虹:“事实胜于雄辩,你的话根本就说服不了我们母子,要么你就拿出更确凿的证据,要么就别怪我不顾往昔的情分!实话告诉你,我们荣国府还没把小小一个薛家放在眼里,就连王子腾亲自来了,给我舅父们提鞋都不配!”
薛虹心塞地要命,虽然他说的话句句属实,可偏偏什么证据也拿不出来,所以口空无凭,盛怒之下的母子根本就不会听他的。
而堂屋里的宝钗却被屋子里面三人的谈话吓得魂不附体,她虽然并不知道荣国府的势力或者张家的势力具体是个什么概念,但她只觉得薛家惹上了极不好惹的对象,似乎是大难要临头了。
情急之下,薛虹在怀里摸索了一下,实则是把手伸进空间,想要把月汐放出来对贾琏母子施幻术,却不想堂屋里魂飞魄散的宝钗竟闯了进来,一把拉住薛虹,颤着声音质问:“二哥哥,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姨妈她……”
令萱看到宝钗,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贾琏按了按母亲的手,以示安抚。
宝钗一脸的惊痛,而贾琏却表现得这么镇定,薛虹一看便知此事都是贾琏的安排。
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要宝钗也听一听他们薛家暗藏的这些丑事?还是要通过宝钗的反应去证明些什么?
“二哥哥,你说话呀!”
宝钗的突然出现让薛虹打消了让月汐施幻术的想法,毕竟月汐的法力只恢复了一点点,昨夜又耗费了大量的灵力,此时正是虚弱的时候,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搞定三个人。
到时候他连事情都没解释清楚,反倒拿出了一个会说话的狐狸,不管是被当真凶也好,还是当妖怪也好,贾琏只怕都不会放过自己,为今之计唯有实话实说。
“没错,姨妈骗母亲说药是用来对付赵姨娘的,可是却用在了大太太身上。母亲是昨日来探病的时候看破了端倪,所以我才连夜闯进来,用迷香迷晕了下人,给大太太喂下了解药。”
薛虹不得不再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宝钗当下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用光了,颓然苍凉地跌坐在地上,薛虹想要去扶,宝钗低头抬手,生生拒绝了:
“再怎么样也好……难道那毒药用在赵姨娘身上就不是作孽了吗?母亲为什么要把那药拿出来?咱们这样的人家,留着那样腌臜的东西做什么?”
“这……”
宝钗年纪尚幼,平日里虽然跟着薛王氏学管家看账,这是这些后宅的东西还未曾深入教导过,自然不知道宅斗二字的学问,只怕金姨娘的事情是这个小女孩长这么大经历过最险恶最不堪的事了。
如今知道自己的母亲也卷入如此害人性命的事情里,再怎么聪颖早慧也好,小小年纪的宝钗一时之间只心中母亲的形象瞬间崩塌,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让她怎么想都理解不了。
薛虹不忍,皱着眉说道:“那是祖辈留下来的药,薛家的人鲜少有人用过。是姨妈她苦口婆心地求了好几次……母亲只是一时心软,心疼姐姐,她根本就不知道姨妈下手的对象是大太太啊!而且,昨儿母亲急急忙忙地回家就是为了取解药救人,我怕解药一拿出来,众人以为是我们薛家下的药,所以才冒险夜闯……你……不要这样……”
薛虹的话半真半假,极尽全力地想将薛王氏摘出来,却没想到,不仅贾琏母子,就连宝钗都不信他。
从未感受过的无奈感铺天盖地而来,但薛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被牵着鼻子走,如果不在这里把事情解释清楚的话,那么薛家根本不用等薛蟠出人命官司,大难只怕就在眼下。
第六十二章 薛虹发怒
薛虹噗通一声跪下对贾琏母子说道:“琏二哥哥,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别说我们薛家没有害大太太的理由,就算有,为什么要去用对薛家最不利的毒药?区区一个千日醉而已,在宫中太医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你又见过几个下了杀心的人会回心转意救下自己想杀的人?若不是因为救人心切又怕事情牵扯太多,我母亲难道舍得让自己八岁的儿子孤身犯险?
而我若是那只顾亲缘不顾良心,一味偏袒自己亲姨妈的人,刚才你试探我的时候我只咬死了说不知,或者骗你说家中被盗,千日醉失窃,反正大太太人已经醒了,中毒的症状也跟着消失了,你们就算怀疑,也没有了直接的证据,也一样能保全我薛家,何苦绕这么大的弯子?”
令萱毕竟是当家主母,这么些年来后宅的阴私见了不少,听了薛虹的话心中有些动摇,却还是难以置信:“真是你母亲要你来救我的?难道她不念及姐妹之情了?”
薛虹苦笑:“大太太明鉴,出嫁前她们是亲姐妹,可如今一个是荣国府二太太,一个是金陵薛家当家主母,再怎么顾念姐妹之情,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夫家因自己的过失遭到牵扯,也不会亲手葬送了自己儿女的前程。琏二哥哥说了,张家可不会把区区一个薛家和只有一个王子腾强撑的王家看在眼里的。”
这样的话贾琏自己说倒罢了,听见薛虹说出来,他不禁怒从心来:“你终于肯说实话了,这就是你不顾一切要救我母亲的原因!因为张家势大,你们不敢得罪,所以你母亲就连亲姐姐都能出卖是不是?而你,就因为我是张家的外孙,就因为我将来有荣国府的爵位在身,你才肯同我走得近?”
“贾琏!!!”
薛虹一直以来伏小做低,是因为那药确实是自己的母亲亲手交给贾王氏的,从而直接造成了大太太这一次差点丢了性命的局面。
可他从来都是把贾琏当做朋友,却没想到友谊什么的,不过是他天真的祈愿罢了。在家族利益和个人存亡面前,友谊算个什么?
似乎被薛虹这一身怒吼震慑住了,屋子里除了薛虹粗重的喘息声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好一会儿,薛虹似乎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吐出了胸中一口浊气,拉住了旁边还在愣怔的宝钗,说话的时候再也不看贾琏:“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完了,该做的事情我也已经都做了。薛家不欠你们的,至于你们要拿薛家如何,悉听尊便!妹妹,我们回家!”
薛虹怒气冲冲地拉着宝钗走了,贾琏母子却是找不回自己的嗓音,此时只见屏风后面闪出了一对人影。
贾琏见了二人才略略回神:“舅舅,舅妈,你们看这……”
张令萱也不知如何是好,问道:“三哥,薛虹这孩子说的话可信吗?”
原来躲在屏风后面的是张令萱的三哥张廷璐和他的妻子姜容慧。
其实,夜里张令萱就突然醒来了,贾赦听了喜不自胜,本来就安置在旁边耳房里的他,如今跟家寸步不离地守在妻子身边,贾琏惊喜之余却突然想起母亲所中之毒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解的。
于是自己快马扬鞭,来到了外公家,他的外公张英早已因身体衰病致仕归家,这一次张令萱病危也一直没人敢告诉他,谁知如今倒是醒了,这中间的蹊跷众人更加不敢告知老爷子,贾琏只是去找了二舅舅张廷玉和三舅舅张廷璐。
几人计议了半晌,只在昨日查出令萱所中之毒乃千日醉的时候探查到了薛家,可终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是无用。
转眼又到了张廷玉上朝的时候,张廷璐夫妻两个就决定跟贾琏回家看看妹妹。
到了荣国府后,廷璐见贾赦衣带不解地守在妻子身边,心里一阵欣慰,却也知道他是个最庸碌的人,越是这等关联后宅阴私的事情就越是不敢同他商量。
此时听说薛虹兄妹两个来了,张廷璐便要贾琏去试探薛虹,自己则同夫人一起躲在了屏风后面。
廷璐看了看自己的外甥,笑道:“琏儿甚幸,看来薛虹这小子没有说谎。”
“什么?!”
这一句却是令萱和姜容慧一同惊叹出口,原来那贾王氏竟敢……
当年,同是京中未出阁的姑娘,张令萱、贾敏、姚宛如、姜容慧这四个女孩虽性情各异,却因她们个个酷爱读书,更喜欢吟诗作对,平日里最喜欢聚在一起弹琴作诗,插画品茗,感情甚笃。
而她们四人缘分不浅,就算出了阁,绕来绕去竟都成了亲戚。
至于这一对王家姐妹,她们倒是更喜欢笑意融融的小王姑娘,不太喜欢阴测测的大王姑娘。
可是谁又能想到,养在深宅大院里的贵族女子,长大了,为人妻为人母之后,反而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姜容慧拉了拉张廷璐的袖子:“老爷,你就如此笃信薛虹那孩子吗?”
张廷璐笑了笑:“可不是吗?你们听他说的那几个理由,哪一个不是掷地有声,人家占着理呢。平日里虽总是听琏儿提起这个孩子,我却是不信一个八岁顽童能有什么智计的,今日一见所言非虚。他不仅思路清楚,能够准确地判断时势,更难得的是武艺还不错,人才,人才!”
张令萱闻言瞪了他一眼:“哥哥你老毛病又犯了?你妹妹都叫人家算计得差点丢了性命,你来了却只一味夸赞别人家的孩子,也不知是替妹妹分忧来了,还是替自己寻好门生来了。”
张廷璐没有别的特殊爱好,就好教人,他虽年纪不大却已收了两三个关门弟子专攻学问,如今见了薛虹又起了爱财之心,也忘了来的目的,实在是不怪妹妹生气。
“嗯,对,今日且不说他,”张廷璐神情肃穆了下来,“为今之计,你尽快把这个院子里的人上下换一便,那毒药能进你的口,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人手我会和二哥商量,直接从家里调来,至于其他……待我们回去商议商议。”
第六十三章 纸包不住火
姜容慧上前亲扶着令萱躺下,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太医虽说你体内的毒素已清,但是吃了这么大的亏你可要好生调理着,我知道你什么也不缺,但是现在也别太想着如何报复她。你好生保养自己,好生活着,整治她的事情,咱们姐妹从长计议,切不可劳心费神,知道吗?”
张令萱听了眼中一热,连连点头:“我只是觉得愧得慌,都嫁出去这么些年了,还总让娘家替我收拾烂摊子……”
话未说完就听见廷璐嗔道:“休提此话!出了嫁就不是我张家的人了不成?”
令萱笑了笑,却听见外面贾赦的声音:“萱儿,萱儿,你说胃口不好,吃东西也不香,我一大早就去厨房亲看着人给你炖了盅冰糖燕窝。再怎么也得吃点东西,可不能……咦,三内兄,三嫂嫂,你们还没回去吗?”
贾赦当着哥哥嫂子叫自己“萱儿”,早已让张令萱闹了个大红脸,姜容慧也因贾赦突然回来了,直往廷璐身后靠,屋里的气氛一阵尴尬。
贾琏忙上前一步接过燕窝:“父亲辛苦了,我来吧。”
张廷璐见此掩不住笑意,只嘱咐张令萱好生休息便带着妻子回去了。
而当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的时候,贾赦见贾琏还端着燕窝,毫不客气地撵人:“你不好生读书去还腻在这里做什么?扫兴!”
贾琏愣了愣,看了看父亲脸上的薄怒,又看了看母亲面上的红霞,似乎明白了什么,也顾不上行礼,只放下燕窝转身就走。
出门的时候隐约听见身后传来母亲的责怪:“谁让你在孩子面前这样的?老不修!”
另一边,拂袖而去的薛虹在回程的马车上仍旧一张河豚脸,气鼓鼓地不说话。
宝钗从未见过这样愤怒的薛虹,心里有些怕,更有些担忧:“二哥哥……”
其实,不管刚才在荣国府发生了什么也好,薛虹作为晚辈,实在不应该当着张令萱这个大太太的面使那样的性子的,这怎么说也是不合礼法。
而薛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经不得人猜疑。贾琏说出那样的话来,他的心中只有一腔怒火,觉得贾琏既看轻了他,也看轻了自己。原以为他比原着中要靠谱懂事得多,却仍不过是个蠢钝如猪的家伙。
盛怒之下一时也不顾上那些,才做出那样失礼的举动。此时余怒渐消,才后悔起来。
听见宝钗这一声唤,也终于想起她刚才应该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的。安抚了她几句却见没什么作用,薛虹也就不再说话了,心里盘算着此事一定要找他父亲薛益好好商议商议。
如今的局面,还不如当初咬死了不承认来得干净。好心救人,却要担着嫌疑,简直就是骑虎难下,这叫什么事儿?
谁知,兄妹两个的马车刚刚停稳,贾王氏便在周瑞家的陪同下出了薛府的大门。
两兄妹此时见到贾王氏心中都有怒意,但怎么样也得上前行礼。而贾王氏明明看到两个孩子从马车上下来往她这边走了,却狠狠甩了甩袖子,转身上车,只把薛虹和宝钗晾在那里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
两人急急忙忙去见了自己的母亲,薛虹把在荣国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薛王氏。薛王氏本来是装病的,听见薛虹的话一时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似乎被吓出了几分真病。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那认出千日醉的肯定是郭太医!宫中常走的太医们大多与我薛家有几分交情,只有这郭仁勇与你们爷爷曾有过过节,若是别人诊脉,就算看出了端倪也不会多嘴,只有他才会不管不顾说出薛家。”
“这又是怎么回事?”薛虹越来越听不懂了,只觉得这件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起来。
薛王氏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且不去提它罢。宝钗,过来娘这里,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薛宝钗听见娘亲心疼自己,这一天累积的情感在这一瞬间无法自控,扑进母亲怀里抽噎起来。
薛王氏抚了抚宝钗的顶心:“傻孩子,这又有什么的?每个女人都是打这么过来的,只有有些人命好,能少些烦恼,有些人命不好的,为了巩固自己的正妻地位,为了儿女将来的前程,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宝钗扬起挂满泪珠的小脸,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瞳更加清澈,而此时看着母亲的目光里满是疑虑和畏惧,薛王氏又把她搂回了怀里,心中下定决心要让宝钗真正成长起来才行。
薛虹问道:“刚才看见姨妈,她似乎生了好大的气,连我和宝钗都不理就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王氏又是深深叹道:“哎,你们两个去荣国府没一会儿你们姨妈就来了,她说听说我病了,这才特意来瞧瞧我。谁知话没说两句,就责问我,为什么给了她没有用的药,说赵姨娘身子依然健旺,一点都不像中毒的样子。”
薛虹心中一惊:“那母亲是怎么回她的?”
薛王氏摇摇头:“她并没有提及大太太,我还能怎么说?只能推说给赵姨娘瞧病的大夫手段高明,能配出可解千日醉的药来。”
“那她就信了吗?”
“不信又能如何?她毕竟不敢告诉我真相,我又何须管她信还是不信?横竖大太太如今无恙,比什么都强。”
是啊,只要张令萱活生生的,就没有人能把薛家怎么样,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母亲,我想,这件事情还是要同父亲商量商量。虽然大太太眼下是没事了,但她将来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家还是要遭疑,倒不如想个两全的计策,度过眼下的困境啊。”
告诉薛益?是啊,如果能在所有人都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解了张令萱的毒,这件事情也就算有了一个非常圆满的结局。只可惜如今……纸是保不住火的,总有薛益知道到那一天,与其等事发时承受薛益的怒火,倒不如先说出来,说不定会有什么两全的法子呢?
第六十四章 看清形势
只不过,这事一旦告诉了薛益,薛王氏就要做好与贾王氏甚至整个王家反目的觉悟了,真的能做到吗?
一边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庭,父母去世得早,世间只剩下哥哥王子腾和姐姐贾王氏,他们二人是自己的血亲啊,如何能……
可薛益是要陪自己度过余生的人,更有三个孩子身上也流着和自己相同的血,这不是要生生把她的心撕成两半吗?
薛王氏如此想着,不禁又落下泪来。
“什么?!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到这会子才来告诉我?你还敢叫虹儿夜闯那荣国府,你……有你这么做娘的吗?”
薛益晚上回来,听完了事情的始末果然气得仰倒。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出色的小儿子若是因此事有个什么自己该如何面对。
看着只会哭哭啼啼的夫人,和三个年级尚幼的孩子,薛益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如今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且想一想如何应对吧。别的都还好说,孩儿就怕张家……”
薛益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如今倒不必十分担忧张家,老张大人病衰为由致仕在家,圣上时常传见张廷玉询问病情,可见他们家圣恩优渥。可张廷玉如今不过是翰林院检讨,从七品的官职,还兴不起什么风浪,我担心的是他们今日记下了这一笔,来日报复……”
“来日?”
如今对于张家而言,张英若是去了,张廷玉的官职还未上来,的确是积蓄实力的时候,可薛益不似薛虹重活一世,怎么好像也知道张家必然兴盛似的?
薛益深深看了眼幼子:“咱们皇上任人唯贤,并不十分在意满汉之分,到如今,朝中几位有德之人皆是汉臣,就连施世纶那样长相的都为官做宰,你想简在帝心的张家如何能不腾达?”
施世纶?
薛虹怎么能忘了这个人?
施世纶是大名鼎鼎的靖海侯施琅之子。
传说这施世纶从一出生就奇丑无比,凡是正常人长对称的地方,在他身上就没有一处不残缺的。
眼睛一个大一个小,鼻歪嘴斜,肩膀一个高一个低,背后背着大罗锅,腿一个长一个短,走起路来一颠一跛一瘸一拐,世上就再难找出这么丑的人了,世人皆呼他为“缺不全”。
就这样的人哪怕有天大的才能一般的帝王都不会用他,但是咱们康熙爷是什么人物?他看中施世纶大才,不仅用他,还委以重任。
而施世纶也不负圣恩,政绩卓越,更是号称清朝第一清官。如今的施世纶正在安徽任上为百姓谋福呢。
说起这个,薛虹又想起,自己的父亲薛益,虽说身上挂着通政司知事的官职,却仅仅从七品,别说平日里不需上朝,连到宫里应卯都是不必的。
而他却因为身负皇商之职,最容易接触各地风土人情,康熙爷时常召见,有时候还会特传他进宫早朝,商议国事。
原来这才是众人不敢轻视张家的原因。家族中有没有人当大官没关系,重要的是皇上心中会不会记着你。
“那……这件事情难道就这样算了?”薛蟠听了半天,只听了个半懂,却是真不知道父亲究竟打算如何。
“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逃过?我会亲自修书一封递到张廷玉的手中,再备些厚礼,以表歉意,顺便试探试探张家的口风,”薛益冥思苦想了半天,仍是唤道,“虹儿,你须同琏儿同气连枝,你要通过琏儿好好表明我们薛家的态度,至于你……”
薛益的眼神落在一直战战兢兢听着的薛王氏身上,薛王氏苦笑:“老爷就算不说我也明白,平日里我再不会那么频繁地同荣国府走动,若非必要,我皆推说身上不好,装病不去也就是了。”
薛益冷笑一声:“你是我薛家的当家主母,怎么能动辄装病?日后同荣国府的走动,皆要经过我的首肯,或者有的时候需要你做什么,你都要配合。至于你那姐姐,我劝你还是当陌路人看得好,省得你心中难受。”
薛王氏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多话。
薛益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她也甚少在他面前提这两个人。如今更好了,只怕他心里已经恨死了她那个姐姐了吧。
薛虹想一想,父亲是对的。
如今张氏的毒已经解了,就算张家想要揪住薛家不放,也已经晚了。再说张家能做什么呢?与其担忧眼下,倒不如早早同张家搞好关系,既省得担忧日后的报复,对于薛家来说,与张家交好本就不是坏事。
果然,薛益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并奉上了厚重的礼物送到张廷玉的手里,张廷玉只回了一个帖子约薛益三日后于集贤居饮宴。
而薛虹这边的动作却要比自己的父亲快一些,冯紫英在家中设宴,特只邀请了贾琏和薛虹,这明显的和事老作风令薛后有些意外,却还是不敢怠慢,应约来到了冯紫英家。
薛虹到时,贾琏和冯紫英正在下棋,二人都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苦战。
薛虹好奇过来看,却发现那是一局经典的“龙虎斗”,本该由冯紫英所执的黑子落子,他却捏着棋子迟迟无法决定。
本该是观棋不语真君子,但是一旁的薛虹已经等了很久,尚未见二人落子,等得实在郁闷,便道:“不管是谁,先投子舍了自己的一小片棋子再谋后起吧,若是你们二人皆不肯低头,这盘棋只怕要下到明天早上也分不出个胜负来了。”
冯紫英闻言大笑,把捏在手中的棋子又放了回了棋子盒里去:“就是说,若是二人皆不肯低头,要斗气到什么时候去?难道真是龙虎相争,连兄弟情谊都不顾了?”
薛虹听了这话,微微红了脸,唤了一声:“琏二哥哥,我……”
“得得得,你可别叫我哥哥,当你的哥哥,早晚都要被你气死。再说,你同我生气也就罢了,何苦甩脸子给我母亲看?这像什么?”
薛虹也不乐意了:“谁让你说出那么伤人心的话?我薛虹敬重你,在我心中你和大哥的地位是一样的,你岂可说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第六十五章 误伤紫英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把问题的症结尽数道破,相互觉得深无趣,便也不再争辩,只尴尬一笑。
冯紫英笑道:“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小孩子家拌嘴罢了,亏得我还当作正事来办,真是可惜了我这上等的酒席。”
“不,是我愧对琏二哥哥,这事不能怪他。”
“行了,大人的事情你哪里知道去?难为你能全身而退,就算扯平了吧。”
贾琏并没有告诉冯紫英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二人此时说的话就有点叫人听不懂了。
刚想追问,谁知贾琏竟说道:“我倒好奇你跟冯紫英的功夫谁高谁低了,不如你们二人比比?”
冯紫英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薛虹:“我和他过招?贾琏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我欺负小孩子。”
听见冯紫英的话语里满是轻视,薛虹心里也有几分不舒服起来:“还没比过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你赢了?难道你还怕我不成,还不出招?”
薛虹话音刚落,起势一掌已经向冯紫英面门劈了过去,其势之凌厉令冯紫英也不觉认真了几分。
“来得好!”
冯紫英使出了一套擒拿手,这路功夫虽施展开了不太好看,但却能招招制敌,正是军旅之家家传的套路。
而薛虹也因是第一次认真与人比试,对象还是武艺一直被人称赞的冯紫英,自然不会分心,也是使出了全力。
几番打斗下来,薛虹的攻势越来越快,紫英隐隐有难以招架之势。
只见薛虹用力挡开了冯紫英一掌,反手一拳过去直取紫英胸口,冯紫英心道不好,收起所有攻势全力后退,堪堪躲过这一拳。一抬头却见薛虹的另一掌已经来到左肩处,出声想要喊停却已是晚了,只听见“咔哒”一声,薛虹才知下手重了,收手时却发现冯紫英已经捂着左肩膀处,跌坐在地上。
坏了!
“紫英!”
贾琏薛虹一起上前查看冯紫英的伤势,冯紫英苦笑:“虹儿这小子,下手没个轻重,是要我的命吗?”
薛虹吓了一跳:“紫英兄说什么呢?只因我虽一直练武,却从未与人打斗过,不知道深浅,这才伤了你,你觉得怎么样?”
“你是说刚才用了全力?”
薛虹不解:“当然!我是觉得不全力相对就是对对手的不尊重,难不成你还有所保留不成?”
这一回冯紫英讶然,摇了摇头:“罢了,是我太过情敌,受了伤也活该。等我伤好了,咱们再比过。”
好吧,今天来神武将军府本来就是为了同贾琏和好,这事儿虽然圆满了,可他又把冯紫英给打伤了。
薛虹心说这叫什么事儿?不是说薛蟠是个十足十的莽夫吗?怎么如今倒显得活了两世的自己更鲁莽些,正事儿没见办成几样,如今净是闯祸了。
冯紫英立刻唤来了家臣,其实他不过是左肩脱臼罢了,找来了个会接骨的,即时推回了出槽的骨头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贾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后来有一次冯紫英和薛虹都使出了全力,薛虹仍旧败下阵来,才让冯紫英找回了场子,贾琏也把掉出来的眼珠子塞了回去。
不过这是后话了。
“哎……”薛虹进了空间,看了看身体仍旧虚弱的月汐,它却唉声叹气,只感叹自己身子骨太过虚弱。
“是我不好,要你太过费神。”薛虹有些含愧,这只小狐狸刚刚长出第二条尾巴就让她在一个晚上之内使用那么多次幻术。
虽然他不懂得这对于二尾狐狸还说意味着什么,但从月汐的反应和身体的恢复状况来看,实在是难为它了。
小狐狸摇了摇头:“你的困境解了就好,我这么着也是因为没有补养身子的药材才这样的。若是淳儿在这里,只要一个恢复术我就能好了。”
淳儿,灵鹿吗?
“我知道了,之后一定尽快把淳儿也一并解锁了。”
薛虹抚着小狐狸的的毛发,只觉得心里发苦。
呼,又要升级空间又要养灵宠蛋,但是自己手里的经验和功德才那么一点,根本就不够消耗,长路漫漫啊。
“淳儿的能力恢复了以后好处岂止一两点,就似你现在这功法即将突破一层的状态,有淳儿在,一颗丹药下去就能让你突破境界,哪里还需要你自己在那里摸索,又费时又费力的。”
真是说不了两句中听的就开始DISS主人了,薛虹默默擦了冷汗,这一点他之前听说过,已经不那么惊讶了。
“你这几日练功的时候要多注意,我估摸着升级也就这几天了。之后再与人交手记得试探清楚再出招,若是真的战一个胜一个,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会给你自己惹来多少麻烦吧?”
咳咳,小小年纪的孩子能打得过比自己大好几岁的少年已经是闻所未闻,他若还是不知收敛,只怕真的要木秀于林,受那东南西北风的摧残咯。
“呵呵,我知道的,以后再也不会了。”
且说自从接到了张廷玉的回帖知道后,薛益日日提心吊胆,到了相约的那一天,薛益早早就到了集贤居,甚至比张廷玉这个主人家来得还要早一些。
“薛大人,早来啦?”张廷玉见了薛益,拱手行了个同僚礼,薛益略侧了侧身,不敢深受。
开玩笑了,人家张廷玉什么出身,他自己又是什么出身?
别说世家和商家身份有别,就是张廷玉的进士身份也让他不得不敬畏三分。
说起来康熙三十九年张廷玉考中进士的那一榜真真人才济济,不是有他,就连年羹尧都是榜上有名。
见薛益口称不敢,还不肯受礼,张廷玉笑着揽着他的肩头一同进了雅间,口中说道:“你我同殿为臣,很不必如此。今日也不必互称大人,我略长你几岁,你只叫我衡臣便是,不知你的表字为何?”
薛益见张廷玉如此和颜悦色,甚至有意拉近关系的样子,心中有些不解。他不是应该兴师问罪吗?这是何意?
第六十六章 螺蛳成精的张廷玉
心中虽然带着疑问,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见薛益又一拱手道:“不才,文衍。”
“文衍?好风雅的字号。”
薛益点头:“父亲唯愿我们兄弟几个于读书上拿出些成绩,只可惜,他有三个儿子,却个个不是读书的料,惭愧惭愧。”
张廷玉摇头:“唉,不然。你虽读书不成,却有个争气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已经对得起祖宗了。”
此时只怕唯有提起薛虹才能让他老怀欣慰了。
不多时,小二端来了预备好的饭菜,而薛益看着满桌子精美的菜撰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张廷玉满口的闲谈趣花,却半句不提自己妹妹中毒的事情,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也不知是张廷玉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引薛益聊天了,也不知是他觉得闲扯淡已经扯够了,终于说到了一些有营养的事情上来。
“前儿我妹妹那府上不太平,我也听说了些,皆说与文衍府上有关,我却不这么认为。”
薛益一个激灵,背上冒出一层冷汗:“这……愿闻其详。”
张廷玉笑笑:“这很简单。没有任何一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人家愿意为了一点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事而毁了自己家前程的,不是吗?”
“!”
虽然只简简单单一句话而已,却把薛家几辈子人的图谋和祈愿一语道破。哪有商家不贪权的?
别人也就罢了,薛益从来都是精明的,这一点朝野上下但凡与他打过些交道的人都知道,他怎么会在家里出现家门之光的时候去做那自毁前途的愚蠢之事?
一切不过就是见不得光的后宅争斗,而最重要的是张令萱无恙,所以这件事情在张廷玉刻意的轻描淡写下早已显得无足轻重了,可他话语中的洞悉却仍是令薛益深感不安。
当一个人的谋划和企图被彻底看穿的时候,那谈判也就没有意义了,你能做的就是被对方予取予求。
就好像谈生意的时候被人知道了自己的底价,之后就再也不会卖出好价钱了,道理都是一样的。
蛇打七寸,张廷玉一上来就说了这样强势的话,薛虹除了苦笑默认,似乎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既如此,你何不去求一求八贤王?如今凡是想要官职的人只要跟八阿哥说一声,没有不如愿的。又何苦非要等你的儿子考取功名?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八阿哥胤禩因为母妃出身辛者库,是康熙爷所有成年皇子里面身份最不贵重的一位。
宫里的攀高踩低令他从小就懂得忍辱负重,加倍地学习文武知识,企盼等得到康熙爷的注意。
好在努力终有回报,在康熙爷众多皇子中,胤禩恐怕都能称作塔尖了。
最近几年,胤禩热衷于积德行善,只要看见谁需要帮助了,就会毫无条件地对其伸出援助之手。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和胤禩说一声,便要官位有官位,要银子有银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一长,众人皆视他为活菩萨,八贤王的名声也这样传开了,也难怪张廷玉会有此一问。
但是胤禩每每帮人,根本就不论那时人值不值得帮,反倒像是为了帮人而帮人,一段时间没有人求到他府上他反而着急,还派人四处查探,去问有没有人需要他的帮助。
这些事情,别人不知道,在京城做生意的薛益又怎么会不知道?京城里凡是有些地位的人家里,似乎连阿猫阿狗在八阿哥眼里都是“前途无量”、“可堪一用”的。
这究竟是真帮人还是沽名钓誉,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
但偏偏京城里的这帮官虫,就算看出来了也没人说明,不仅听之任之,还跟着到处传扬八阿哥的贤明。
我滴个乖乖,要是让你们这帮子人知道康熙也手里的密探渗透到了京城的各个角落,看你们还能不能继续这么嘚瑟!
薛益笑了笑:“八阿哥乃是一颗仁心,但我儿子偏偏年少气盛,去应考的头一天就说了不许替他‘安排’,他要下场一试,端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去挑起为人臣子的重担。孩子这样肯争气,我这个做父亲没理由妨碍,只想着等他将来实在挣不上去再说,却是真没想过求八阿哥去。”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孩子参加科考得糟多大的罪啊?就算真的等到令郎考上进士的那一日,你也老了,薛家就算能起势,你又能看几年限的?”
“可……八阿哥那里云龙混杂,我恐小儿莽撞,惹了祸回来,反不如把他拘在家里读书了。再者说,兄弟我是个劳碌命,平日里走南闯北的倒是结实得很,只要能在闭眼前看见虹儿出息,也就不枉此生了。”
这话其实说得已经够直白的了,薛虹就算不是凤毛麟角,却也是十分优秀的孩子,要我把好好个孩子送到八阿哥那里与那一屋子的人溜须拍马,我可做不到!
再说了,他八阿哥如今看起来风风光光的,可背地里总是被圣上警告不许同朝臣走得太近,他却以一味不听。
如今朝堂上太子还在那里呢,你蹦跶什么你,也不怕惹怒了康熙爷,一下把你给“咔嚓”咯?
啧啧,下了一辈子的苦功夫,却不知道怎么样去讨好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是假聪明还是真蠢笨,靠这个八贤王还不如靠自己的儿子呢!
张廷玉闻言点了点头:“此话也不假。罢了,我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而已。进士难考只怕是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罢了,令郎才思敏捷,只怕仕途之路一片坦荡,也不用我在这里瞎操心。”
“噗……哪里哪里,衡臣兄过奖了。”薛益惊地喷出了一口茶,忙忙摆手。
“唉~你又何必过谦?琏儿那小子每次一见了我就不住地夸奖令郎,令郎的名声在我们家可比你这个做父亲的响亮多了,有子如此,你的确是不用犯愁的。”
薛益眉毛直跳,听他说话怎么越听越觉得吓人?
大哥啊,我求求你了,可千万别再捧这我们了,老薛家别的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您老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在这绕弯子了好吗?你当你是螺蛳么?
第六十七章 被敲诈
张廷玉顿了顿,问道:“文衍兄以为,皇上这几个儿子,哪一个可堪大用?”
这话问的,刚才喷茶,现在差点就要吐血。
“咳咳,那个……如今太子地位稳固,我不明白衡臣兄的意思。”
张廷玉高深莫测地笑笑:“别人不明白,难道还有你不明白的?”
太子最近几年似乎有些按捺不住的样子,不仅四方笼络自己的势力,更是在一些言行上有些逾矩,似乎嫌自己的父皇活得太久了些,渐渐显露了他对继承皇位的野心。
对于这一点,康熙帝是很清楚的。但是他对于这个孩子,是从一出生时就抱有特殊情感的,不但自他一落生就封为了太子,还从小就作为皇位继承人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培养,以至于把他培养得出类拔萃。
也许是他太优秀了,也许是当太子实在是当了太多年了,才会这样的吧。
而薛益虽算不上肱股之臣,也算不上近臣,却时常能听到皇帝对于太子的种种不满甚至斥责,这足以说明太子行为的不妥了吧?
正因为这样,才让其他的几个阿哥产生了觊觎之心。同样都是天之娇子,为什么单他胤礽一个可以,我就不行?
而朝廷上的势力也是渐渐出现了明显的分水岭,大致上就是大阿哥党、太子党和八爷党这三派了。
大阿哥因为最为年长,又有无数军功在身,所以拥立他的不在少数;太子党以索额图为首,大多都是朝廷重臣;八爷党却是后起之秀,因八爷本人就很优秀,在朝堂上表现活跃,展现了非同一般的政治手腕,颇得朝中大臣喜爱,尤其是这几年非同一般的礼贤下士之后,在朝臣中的好感度可以说是越来越高。
薛益心中虽然知道八阿哥对许多人的“接济”并不是出于本心,但是论贤能,皇上这么多儿子当中也就数他最优秀。别的阿哥们虽也有长处,却很少有像八阿哥这样全面发展的。
这个答案虽然呼之欲出,但是薛益万不敢在张廷玉面前提一个字。
他是求权,但他知道在夺嫡之争这场大戏里面,薛家连一颗小砂砾都算不上,他可不敢拿整个薛家去赌富贵。
“这个……诸位阿哥到底谁可堪大用,这问题是皇上该去考虑的,我这样的人怎么敢想?再说,不管是哪一位,只怕也用不上我吧?”
可说的,薛益虽有个挂名的官职,手中一点实权都没有,谁好端端的来拉拢他做什么?
谁知张廷玉听了却大笑:“谁说只有权臣有用了?文衍兄虽无权,但是却富有得很呢。”
我了个大去啊!
好嘛,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好你个螺蛳成精的张廷玉,说来说去是看上老爷我的荷包了是吧?
“衡臣兄……你的意思是?”
张廷玉饮了一杯酒,自然知道薛益没有那个胆量掺合到皇子之间的争斗中去,只隐晦地说道:“如今的朝廷可不似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平静,皇上也已经到了暮年,诸皇子年纪大了,心更大了。人皆说良禽择木而栖,为兄也是一样。只是成大事,光靠个‘智’字只怕难了些,若是文衍兄愿意资助为兄一把,自当感激不尽,若是不然,为兄也没有别的办法,京中皇商只有八家,文衍这里不行只好去问问别人了。”
“这……”
张廷玉这是明摆着让薛益为他们张家的“从龙之功”提供赞助,还不明着说要多少钱,只提醒他皇商一共有八家,他这里不行还有别处。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已经有别的皇商愿意为张家掏腰包了?还是说他若不给钱那么皇商的位置就不保了?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户部专管皇商的官员似乎与张家关系匪浅啊。
可是张廷玉支持的到底是哪个皇子?若是押错了宝,岂不是自寻死路?
等一下,他只说了要资助他张家,可也没说背后那位皇子的事情啊,
就在薛益犹豫不决的时候,张廷玉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前儿御药房的郭太医曾拟过一道折子,说民间有人擅用大内禁药,请求圣上查处,也不知皇上看没看到。”
“张大人!”
薛益魂儿都要吓没了,张廷玉却权当不知:“这封奏折会不会让皇上看到,不在于我,而在于文衍如何选择。”
薛益苦笑,你丫给了我选择的机会了吗?
“不知衡臣兄支持的是哪一位?”这个一定要问清楚,不然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廷玉却摆手:“我支持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文衍支持的是我张廷玉,这就够了。”
薛益深深看了看张廷玉,心说不管怎样,他早已知道惹上了张家不是那么轻易就算了的,况且受损害的是张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张令萱。
张廷玉如今只不过是要一点钱而已,虽然用途有些暧昧,但如今不知道是哪一位皇子恐怕对薛益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总之那钱是进了张廷玉的荷包的,张廷玉要拿来干嘛用,自己又管不着。
薛益又苦笑一下:“不知衡臣兄需要多少?”
“这个……就全看文衍的心意了。”
心意?薛家虽然不缺钱,但是我们家的钱可是好几辈的人打拼一辈子才攒下来的,你这空口白牙说要就要,还不如直接扒我的皮好。
“十万两,如何?”
张廷玉一听见这个数目,眼睛亮了一下,他是不知道薛益的家底子到底有多少的,但是这十万两也不是小数,对于他们的大业来说帮助不小。
“到底是文衍财大气粗,这样一来为兄便有银子上下打点,那封折子只怕也压得住了。”
薛益抬头看这他,心说你亏不亏心,明明是来敲诈我的,我还要一边帮你数银子,一边对你感恩戴德。
这一场鸿门宴就在薛益一脸吃错了东西的表情下结束了。薛益一回府,便命人送了十万两的银票给张廷玉,而自己唉声叹气地连晚饭都没吃。
第六十八章 去而复返
薛虹知道今天张廷玉约了自己的父亲,又听见父亲回来后连晚饭都不吃了,他吓了一跳,难道是跟张廷玉谈崩了?
见了父亲才知道原来是平白少了十万两银子,父亲肉痛了。
人就是这样,没什么钱的时候心中也没有什么物欲,只满足于衣食住行就罢了,钱越是多了,就越守财,薛益这样的人虽不至于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但是不情不愿地花了十万两雪花银不肉痛是假的。
“父亲,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这件事能以十万两告终,已经算是咱们薛家不幸中的大幸了。”
“唉……我就怕这不是告终,而是起始。你说,张廷玉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没完没了地跟我要钱?”
“这个……应该不会吧。”
别人不知道,但是薛虹知道,张家背后支持的人一直都是四阿哥胤禛,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尚不明朗,自己也不好跟父亲挑明了说什么。
不管张廷玉会不会一直伸手向薛家要钱,但是薛家一介商户,想要步入政治舞台,可不是只有一个能考科举的儿子就可以全部搞定的。
薛益担心张廷玉这里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但是薛虹心里却希望薛家能与张家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一定的默契,当然他说的这个不是金钱关系上的塑料默契,而是一条绳子上栓着的蚂蚱。
“父亲不要这样,儿子考科举之事是薛家的大事,眼下看着成绩还算不错,可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谁知将来如何?张家是书香世家,都已经接连除了好几位进士了,若将来儿子科举之路不好了,张家拿着咱们家的钱,我又素来与琏二哥哥交好,有什么求到张家的,他们家还能不指点儿子一二?不是儿子偏赞张家,只怕他们家藏着不亚于国子监博士的好先生呢,不然凭琏二哥哥的资质,如何这个年纪能考上秀才?”
这话倒不是薛虹刚愎自用瞧不起贾琏说的。薛益老早就知道贾琏其实没有像他的舅舅,反像了他父亲贾赦,真真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是他母亲和舅舅们强逼着他,硬是拘着他往张家家学里念书,苦读了好几年才有今日的成果。
这样的贾琏都能被张家调教到有长足的进步,何况他家虹儿?
薛益不禁连连点头。
金钱总是与利益密不可分的,你既贪图我的钱财,就该拿出等价的东西来交换,他老薛家的人永远都是最成功的商人。
薛虹知道父亲是比自己更懂得算计的,话都已经点到这里了,他也就没说什么别的,不过是宽慰父亲几句,亲见父亲用了一些清淡的茶点才放心地回了自己的房中。
而回房后的薛虹并没有睡觉,而是进了空间鼓捣另一样东西。
“喂,你来得正好。我问你,没事在这里摆这么多水缸干嘛?你不嫌占地方吗?”
月汐一见到薛虹就开始发起了脾气,最近它自己在空间里吃好睡好,体力已经回复了,又因为平日里薛虹的普通喂养只能临时增加亲密度,所以月汐的脾气也是起伏地很厉害,好像一段时间不太理它,再见面的时候薛虹就要被骂。
“那个……上一次突然下了一场灵雨,除了流进灵泉里面的,一点都没有积攒,我是实在觉得浪费得很,才买了这么多水缸放在这里备着。而且,这缸也不只是为了接雨,我还准备用来酿酒。”
“酒?”
“嗯。”
薛虹感觉自己这几日练功的时候隐隐有突破的迹象,但是家里事情多,倒是没有时间静静打坐。
况且他的第一次远行没几天就要开始了,他打算在那之前把之前想好的酒品制作出来。这种酒里面融合了灵泉水、空间水果和空间稻谷(为了喂鸡,薛虹种了一些,不出意外地爆仓了)的灵力,又是经过发酵浓缩的,灵力会比单纯的灵泉水强一些。
月汐也说过,在没有修炼丹药辅助的情况下,服用一些灵力强一些的食物也一样能起到提升作用。
“呼……终于好了。”
按照自家酒铺里的酿酒方法,薛虹忙活了近三个时辰才完成一缸酒的基础酿造工作,剩下的就要交给时间了。
他家酒铺的这种方子本来就是速成的,似乎是因为酒曲活性比较高,成酒率也高,用灵泉水加上美味多汁的水果和喷香的熟稻谷作为材料,啧啧,薛虹真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点。
这就好像拿了一颗不知名的种子种下去,日夜侍弄,满心期待,就等花开的那一刻。是荼蘼芬芳还是籍籍无名,总要到最后一片花瓣舒展开来时才能知道。
因为薛家既定了腊月十八这日成行,在那之前须得打点好京中的关系。薛王氏备好了送向各处的年礼,几处重要的人家不是薛益亲自出马,就是她带着宝钗送去,就是平日里不常见的,年礼上也附带了一份由宝钗代笔写的帖子,说明了薛家今年不在京中过年的缘由就连薛虹也是忙着同学里的好友们饯别,只觉得每日总有赴不完的宴,就这还是推了又推的。
却说薛王氏送礼轮到了贾府这里,薛王氏先带着宝钗去荣国府拜见了贾母,送的节礼与往年一般,因又打点出一份厚厚的礼给了张令萱,给王夫人和府中孩子们的都是照旧,只添了李纨的那一份,特特挑了些小孩子的玩意和一尊送子观音。
众人的礼都送完了,她又坐车到了宁国府,上下又都亲送到了各人手中,也说明了去意。
本来应该就此回府的,谁知薛王氏带着宝钗又回到了荣国府,这回却不是去找王夫人,而是径直去了张令萱的院子。
令萱此时正在看账本,听见外面说姨太太来了,她疑惑了一下,却满脸堆笑地亲迎出来:“姨太太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忘了?横竖派个人过来说一声也就得了,何必亲自跑一趟?腊月里正寒呢!”
第六十九章 含愧赠药
薛王氏见令萱亲迎出来,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顺着她的话说道:“大太太既知道天寒,何故亲迎出来?屋子里暖意足,看出来了吹着冷风头疼。”
张令萱含笑亲把她让进了屋子,又叫人拿来罩着粗铁网的炭盆来给她暖脚,给她的手炉里换上了新炭。
薛王氏局促地看了看四周,令萱了然,命众人退下,只留她们二人在室内谈话。
“这个,是我特意给你带来的。”
薛王氏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药瓶,上面刻着“养魂丹”三字。
令萱接过来看时,奇道:“只听说过‘养颜丹’,这个养魂丹却是何药?”
“其实就是女子滋补身子的丹药,其他的药料也都有限,只是要制成这药,必要有一味五十年以上的天山雪莲方可。
这一瓶是故去的老太爷偶然得的,用了一株百年雪莲制成了七瓶,传到我手里的时候只有两瓶了。一瓶在我诞育虹儿和钗儿那一年用了,下剩的唯有这一瓶,给大太太补养身子用。”
令萱闻言大吃一惊,她记得薛王氏生双生子的时候是难产,产婆破门询问薛益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薛益便拿出了一种不知名的丸药让薛王氏含着。
后来,这场生子炼狱持续了一天一夜,才听到孩子震天的哭声,所有人都道就算孩子生下来了她也活不成,可谁知道她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同因**丰足亲自喂养了两个孩子。
而她刚嫁给贾赦的时候就怀过一个孩子,乃是贾赦之长子贾瑚,那孩子早夭后她思虑过重,从不曾认真调养过身子,后来生下贾琏之后连信期都不准了,又要张罗着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的事情,以至于后来再也没能怀上孩子。
对此,贾赦虽然没说什么,却在妾室房中歇息的次数越来越多,才有了迎春和贾琮两个庶出的儿女。
说张令萱心中不急是假的,她还不到三十岁,还想再生孩子呢。
“这莫不是姨太太生产的时候……?”
“是,正是此药。”
听了这话,令萱说什么也不肯收下这瓶药:“这也太贵重了些,好不好关乎着一个女人的性命,姨太太给我做什么,何不给宝钗做嫁妆?”
薛王氏苦着脸:“明人不说暗话,这东西是我们老爷特吩咐了我一定要亲自送到大太太手上的。只有看着你收下了这药,我们夫妻两个的歉疚之心才能稍解啊。”
张令萱听了叹了叹:“唉……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听虹儿说了。你们夫妻二人夹在中间实是难做,这药我就是收下了,将来……”
不等令萱的话说完,薛王氏便借口道:“将来不管她要做什么我都不去管她,造下的孽都是要还的,她虽是我亲姐姐,但我也不能瞎了心、盲了眼,我也是母亲,就算不为着我自己的业障,也要顾全我儿女的前程啊。”
“我也不忍叫我的琏儿少了虹儿这个朋友,你别看他们小小年纪的,却是真心相待,比我们大人单纯得多,身为母亲,我是乐得一见的。可是她毕竟是要害了我的性命,怎叫我不心寒?又怎叫我不防备?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你与她可是血肉至亲哪!”
薛王氏点了点头:“我也知道要你信我着实不容易,但我今天来,除了给你这药养身子之外也是来告诉大太太,前儿千日醉的事情我虽看破却没有告诉我姐姐,日后我还会如从前那样与我姐姐相处,但却不是为了姐妹亲情,全是为了大太太你。”
张令萱闻言愕然:“你是说……你此后不会站在你姐姐那一边?”
薛王氏无奈点头:“我和她从小脾性就不一样,她做过多少残忍的事情,我比你清楚。”比如她害得贾敏年幼时跌进莲花池伤了面颊差点毁容,又比如年下故意引你三嫂姜容慧去那炮仗高挂的檐下看冰……如此种种,她都不敢再提。
“她这是在作孽。我明着已经不知道劝了她多少回了,她从不听。若不是出了这件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胆子竟然大到了要害人性命。我如此行事,虽然会致她恨我破坏了她的计划,但我阻她作恶,也当是帮她积德,也算是尽了姐妹之情了。”
一席话倒是说得张令萱暗自发愣,她从来对她姐姐那么的情重,她的这番话,该信吗?
令萱沉吟了半晌,道:“罢了,我且收下你的药。若是这药助我调理好身子,我也就不与她计较什么。至于你站在哪边都不重要,我知道她还要害我……呵,你当张家的女儿那么好欺负的?死过一次还不知道防着?”
早知道张令萱不会相信,但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已实属不易,薛王氏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个药一瓶一共三十丸,一日一丸。记得饮食清淡些,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说完这些,薛王氏就起身告辞了。为了不引起怀疑,她领着宝钗又往王夫人的院子去。
路上,宝钗问道:“母亲,大太太收下养魂丹了吗?”
“唉,收是收下了,只是对我们家的成见还是不小啊,”薛王氏一脸凝重,自嘲道,“又能如何?谁让我有一个了不得的姐姐呢?”
宝钗无言跟着,过了一会儿提醒道:“母亲可不能心软,也不能在姨妈面前露出端倪。姨妈她……太可怕了,若还不远着,咱们家可就……”
薛王氏握紧了宝钗的手:“傻孩子,为娘懂的。”
来到王夫人的院子,薛王氏还同从前一样与她聊天,只说虹儿差她来还书给贾琏,刚才走的时候浑忘了,这会子才想起来,因离京的日子不远了,家中事情尚未停当,才又忙忙地跑一趟。
王夫人听了酸道:“几本书罢了,什么要紧?派谁来不成?就琏儿小气,若是我们珠儿,哪怕虹儿搬空了他的书房呢?”
薛宝钗面露惊讶,心中却是不屑,就贾珠房里的那些寻常货色怎么跟琏二哥哥的藏书相比,她也曾借阅过几本,实在是好书,对于爱书的人来说堪比金山银山,怎么不要紧?
第七十章 举家回南
薛王氏笑道:“小孩子家家的,一张纸都当成宝。原也不是特特叫我送来的,因今日来送礼,捎带手,谁知我给忘了,又怕回去了同那个小魔王没个交待,才耐着性子跑来一趟。若不是为了他,我早回去歇着了。”
说道这里,王夫人也笑:“都说我的宝玉是个‘混世魔王’,我看虹儿也是鬼点子一大堆呢。”
宝钗心说我二哥哥可比你的宝玉争气多了,人家都考上秀才了。
面上却笑道:“人家都说男孩子淘气些才好,我二哥哥已经考上秀才了,将来宝兄弟也能,谁让他两个一样淘气的?”
这话说得王夫人也笑了。
因之前千日醉没有起效果,本来还想问问妹妹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治死人的,但偏宝钗蜜糖一样的巧嘴说个不停,她也不好忽剌巴地赶孩子走,少不得拉着薛王氏聊着。
一边聊,一边偷瞄时辰钟,心说都下午了,孩子再精神也要困了睡觉去,谁知宝钗竟越聊越精神,一点倦意都没有,反倒是她听着宝钗那些童言,越听越觉得无趣,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薛王氏见此说了声“姐姐既乏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赶紧告辞。在回府的马车上薛宝钗卸下了重担,深深吐一口气:“哎哟喂,终于能回家了,母亲你不知道,孩儿都快困死了!”
薛王氏戳了戳宝钗的脑袋:“那你还聊得那么起劲儿?”
宝钗撇撇嘴:“打从我知道姨妈是那样的一个人之后,便觉得元姐姐和宝玉也相看生厌了,见他们只会让我觉得讨厌,倒不如陪着母亲在姨妈跟前周旋,反正她看我在那里,也不好意思叫母亲帮她去做坏事了。”
薛王氏听了哭笑不得,只得搂住年幼懂事的女儿:“小小年纪的,何必如此重的心思?你若不喜欢元春,就去看看探春也是一样的,她还小呢,正是可爱的时候。你放心,娘应付得来。”
薛宝钗窝在母亲的怀里点了点头,再也顶不住睡意就这样朦胧睡去,睡着时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我才不去看什么探春呢,我就要陪在娘的身边保护娘……
及至腊月十六日,薛家人才算忙完。因这是薛益夫妻俩成亲以来头一次举家回南,跟薛益从前简装出门可不一样,这一次府里只留下看房子的人,剩下的十之八九都跟着了,光是薛家上下的行李就装了两艘船,还别说另备的京中特产土仪和打点各处的贵重物品。
只不过,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至少这一路上欢声笑语的,甚是热闹,尤其是几个孩子。
薛蟠是一上了船就去找黑子,因黑子自觉粗鄙,不肯陪薛蟠到主家船只上来,所以薛蟠每日里不见人的时候最多。每天一睁开眼就去了黑子那里,一直到晚饭时分才回到主船用饭安歇。
薛虹则是带了许多书籍和画具,每日同宝钗两个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二人读书、品茶、赏景作画,似乎这一路上的诗情画意都是这两个制造出来的。因为他们两个是第一次出门,说是要把见过的最美好的风景留在画卷上以做纪念。
年纪最小的宝镶本来最叫人担心,生怕她年纪小禁不住船上风浪会晕船不适。谁知这个小丫头不但没有晕船,反而比在家里的时候更加精神百倍,且更加黏着她的老爹薛益,无奈薛益白日里有公务要处理,薛王氏和刘氏轮番陪着都觉得精力不够用的。
这一日,众人正逗弄宝镶为乐,忽有小厮来报:“老爷,前头就到清口码头了。”
康熙爷此次南巡就是为了巡视漕运水利,已经定好要在清口登岸,薛益随工部的官员们一同前来,到了清口自然要下船处理公务,而薛家众人坐了多日的船,也该下来舒展舒展筋骨,吃一餐当地美食了。
哪只薛虹等刚一下船,就见几个码头工人和一个穿兵卒服的差人吵吵起来。
说是吵,其实是那兵卒拿着鞭子笞打几个衣着单薄的壮汉,汉子们被打疼了,反抗几句。
远远的,只听见那个兵卒大啐道:“我呸!就凭你们还想找朝廷要袄来穿?也不撒泡尿照照,谁有那个闲钱给你们这帮死穷鬼置办棉袄,你们当是什么地方,用不用一人给你们一碗饺子好过年啊?”
说着,扬手就是一鞭子,打到其中一个汉子的身上,那汉子痛得浑身一抽,却不敢言语,再要打时,站在那汉子身边的一个年轻小伙一把抓住了兵卒的鞭子,喝道:“牛二狗,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朝廷批给码头们的过冬银子被你们分了也就算了,可吃不给吃饱,穿不给穿暖,还要天天抽鞭子,你弄死了我们,谁来给你干活,你又怎么同上头交待?”
那个叫牛二狗的兵卒见自己的鞭子被这人抓住了,根本就抽不回来,他就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双手拽着鞭子:“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王八犊子,连军爷的大名都敢直呼?告诉你,就算你们这帮穷鬼都死了,为了一口吃食来码头干活的人多了去了,老子可不怕不好交待,你少跟老子横!把鞭子给我,给我……给……”
最后一个“给我”还未说完,那小伙突然松手,中听见“咔嚓”一声,那牛二狗被摔得四仰八叉,这么冷天,摔得这么重,难保骨头不断。
其他的码头工人见牛二狗摔了,个个捂着嘴想笑不敢笑,倒在地上直哎哟的牛二狗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扎挣着爬起来,又抄起了自己的鞭子:“好哇~你们竟然敢笑话我,叫你们笑,叫你们笑……”
“啪——啪——啪——”
鞭子越抽越响,刚才那个小伙儿又想出头,工人中有人瞥见远处又来了几个兵卒,有个年纪大些的工人忙拉住他:“勇子,算了。你刚才摔了牛二狗一下已经算是给他教训了,他们人多,一会儿闹大了反而不好,别去了啊,听话。”
第七十一章 清口码头
勇子握紧了拳头,看着这个欺软怕硬的兵卒,心中怒火熊熊。
牛二狗也看到了后面跟来的几个兵卒,大喊道:“你们都过来,这几个人不想活了,帮我一起……”
话说得断断续续就觉得肋巴骨疼得厉害,见同伴们果然依言过来了,牛二狗才放下鞭子,退到一旁喘气。
之后来的这帮兵卒里,有个叫大毛的,跟牛二狗是同村,见他如此狼狈,上来问道:“不是你打人吗?怎么好像你也受了伤似的?”
“哎哟,大毛,你可来了。不就是那个小王八犊子嘛,害我摔得不轻,你去帮我治治他!”
牛二狗指着勇子,话中好似淬了毒似的,大毛一见是他,也是气得不轻:“好哇,原来又是你!上一次绊倒老子,老子膝盖磕破了那么大一块,这回又摔伤二狗,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叮,解锁支线任务,帮助码头工人,奖励经验值100点,功德值100点。’
薛虹脑中出现了系统的声音,但就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父亲薛益比他先一步开了口。
“住手!”
大毛不同于牛二狗,他身材魁梧,虽然看不出来他身上有没有功夫,但那一身的莽劲儿,看起来就不是个好缠的,一直旁观的薛益怜这帮码头工人生活不易,开声制止了。
大毛上下打量了一下没穿官服的薛益,见他的打扮只道不知是哪里来的商人,于是便也没怎么客气:“你又是哪儿来的,还敢管大爷的事?也不怕大爷抓你们进大牢?”
薛益懒得理他们,只等远远可见的一乘小轿,看那轿顶的颜色,是官轿。早有文书递到了清口县,说薛益作为皇帝南巡的先行官要来此视察,今日该是县丞听说了薛益已到,过来迎接了。
大毛见薛益竟不理他,待要耍横,却也看见了前方的轿子。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几人却是已经跪下了,而薛益带着两个儿子及身旁随从皆稳稳站着。
而打从轿子旁边快跑而来一个衙役,见薛益站在码头便问道:“可是京城来的薛老爷?”
薛益点了点头,那衙役转身就给那大毛一脚踹倒在地上,口中啐道:“死不了的混蛋货,竟冲撞了京中来的官老爷,你也不用在这里当差了,也去抗麻包吧!”
大毛吓得脸色发白:“不是……赵头……您可不能这样啊,平日里小的没少孝敬您,怎么能……”
“住口!”
这位赵头恨地直咬后槽牙,狠狠抽了他一下不让他再说话。
心说这大毛真是个不长心的东西,如今当着京官儿老爷的面,自然是要骂你两句踹你几脚让人家解解气的,等这尊佛走了,以你平日里对我的孝敬,有什么兵丁卒役还能缺得了你?
就这会儿工夫,县丞的轿子已经到了,从轿子里走出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白胖子,上前给薛益打袖行礼:“清口县丞钱一平叩见薛大人。”
薛益笑了笑:“钱大人请起。”
钱一平站起来,见薛益身着常服,心里咯噔一下。
这位大人是奉命来替圣上视察的,若是穿着朝服摆官威的那种官儿倒是好应付,只要好吃好喝好侍奉,回去了必定说好听的话。
就怕这种微服私访的,这种可是真的是要体察明情的官儿啊。
虽然说他已经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第一时间来码头接人了,但是在他来之前,谁知道这位大人有没有穿着常服在他的管辖之地里溜达个三五日?若是被京城上差看见了一两处碍眼的,那他这顶戴也该摘下来擦擦灰留着给下一任戴了。
“敢问大人,是回县衙降旨吗?”
钱一平并没有看见传旨的太监,薛益又未着官服,便以为要到县衙之后才宣读圣旨,谁知薛益接下来的话却把钱一平吓了个半死:
“哦,不急。我这次出来因带着家眷,来得晚了些。前儿负责传旨的小罗子公公早五六天前就到了,先安顿好我的家眷再去寻来小罗子,等钱大人在县衙摆好香案再宣旨不迟。”
钱一平心说完了。那小罗子可是圣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梁九功的徒弟啊,他都已经悄没声息地在清口县里头转悠了这么多天了,那还有什么是瞒得住的?
正在钱一平心里盘算怎么贿赂薛益和小罗子的时候,跪在一边的牛二狗、大毛等人后脊梁的冷汗都已经湿透了棉袄,心里头不住地念佛,希望薛益不把他们放在心上,混过这一会儿也就能活着了。
谁知此时薛虹站出来提醒了一句:“父亲,您看这些码头工人的衣服是不是太单薄了些?”
薛虹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落在了钱一平的耳朵里,他老脸通红地上来打千儿:“这位是公子爷吧?不劳烦公子爷操心,这群工人人数比较多,衙门里刚刚量完了尺寸,新棉衣还没得呢。想来……明天也就做好了吧,一做好我就让人送来,让人送来……”
看着钱一平一脸的谄媚,薛益只点了点头,便去了。
众人来到了县衙,却是先来到了衙门后宅。
因薛益带了家眷而来,钱一平一定要夫人小姐们住到自己家里去,薛益装作推不过他的盛情,也给了钱一平一个台阶下,把女眷们就安顿在了钱一平的府邸中,自己换上朝服,带着薛虹又去了县衙。
来到衙门口,却见穿戴好了的小罗子已经拿着圣旨等在了门口。他虽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但怎么说也是御前行走的,模样先就是俊品,规矩也是极好的。
见了来人先是上前去给薛益请了个安:“请薛大人安。”
薛益拉起了他:“小公公不必客气,咱们宣旨吧。”
钱一平早已命人准备好了香案,小罗子来在县衙正堂,拿出圣旨来,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特命通政司知事薛益为先遣官,替朕巡视清口一带民情,清口县上下官员须予协助。钦此。”
第七十二章 别动,打劫
“微臣领旨。”
等接过了圣旨,钱一平拿眼一搭薛益的补服,看到上面绣的是个鸂鶒(XīChì,一种俗称紫鸳鸯的水鸟,七品文官的补服纹样),心中苦笑一下。
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大官儿呢,却不过是个从七品的通政司知事,皇上怎么会派这么小小的芝麻官出来做先遣?
心中这么想这,钱一平对薛益就起了几分轻蔑之心,言语中也不如之前那般恭敬。
小罗子看了看,笑道:“既宣完了圣旨,那我这儿也要赶着回去了。薛大人,在这儿可得擦亮眼睛,有什么见闻可等皇上来了一一汇报清楚才好。”
薛益点了点头,钱一平还要开口留小罗子吃饭喝酒,却不想人家连看都没有看他,只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子。
“罗公公……哎……这……”
因为薛益是下午来的,当晚钱一平设宴款待,薛虹早早就找了借口离席,又返回了码头。
原以为白天父亲已经提了这些码头工人的事情,任务应该一下子就完成了才对,却没想到没了下文。
这让薛虹不得不吐槽起这破系统,真是圣母心泛滥,怎么什么闲事都要管?要不是为了那点经验值和功德值,小爷我在暖呵呵的房间里吃饭喝酒不好吗?还非得跑出来一趟。
可是啊,谁叫他是被这个天坑系统赖上的宿主?薛虹虽不住地抱怨,却还是来到了码头。
“阿嚏——”
他身上穿的已经够多的了,却还是经不住夜风朔朔,大了个大大的喷嚏。
“爷,那群工人还在干活呢,一点都不难找。”
“还在干活?我的天……”
薛虹本来已经都这个点儿了,工人们都该休息了,所以让棠九去看看工人们在哪休息,谁知棠九刚跑出去没几步就回来了。
竹西点头道:“上次听见府上的杂役提起过,咱们京城码头的那些工人都是连夜干活的。”
自从出了蝶儿的事情以后,薛虹总是同身边伺候的人交代,平日里要多留意地底下人的生活,回来说给自己听。
一开始竹西之流因为二爷这是想要听民间轶事,便满处打听那些拾人牙慧的小故事回来给说给薛虹听,谁知都被薛虹打回去了。
他要听的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不是经过“艺术加工”后的民间故事,要爱听故事天桥那儿几个铜板能听一下午,还用着他们干什么?
话扯远了。
薛虹顺着棠九指的方向走了过去,这帮工人们还真是在干活呢。只是一个个穿着单衣,本就冻得面目黢紫,手指头更是冻得跟水萝卜似的,时不时还有兵卒在一旁催促,叫人看了实在不忍。
可是这回解锁的支线任务是要帮助这帮工人,薛虹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帮。
给钱?估计他转身走了这钱就让这些兵卒搜刮一空了。
雇佣?他们薛家虽然是大户人家,但也不能每到一个地方见到穷苦的人就雇佣回家做活吧?薛家拢共就那么点儿主子,不需要那么些人伺候。商队里的活计更是要大小就培养的,也很难用半路“捡”回来的。
虹二爷这闷头走着,那边就有兵卒看到了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白天被赵头踹了一脚的大毛。
“哎哟,这不是薛少爷吗?您怎么来了?”
薛虹抬眼看了看他,疑惑道:“咦?赵头不是让你抗包当工人吗?你怎么还披着这身皮?”
这话算是很难听的了,人穿的是衣服,只有畜生才披着皮呢。
大毛点头哈腰的:“嘿嘿,那什么,哪能呢,赵头那是跟我逗着玩呢。您看天都这么晚了,要不我请您吃顿酒吧,也不知少爷肯不肯赏光?”
虽然不知道薛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么晚跑来码头吹冷风,但是按照大毛想的,应付这帮纨绔们,没有阿谀奉承哄不好的,大不了搭上自己的钱袋子,回头再扣下这帮穷鬼的工钱也就完了。
谁知他这一出却是提醒了薛虹,这次出门的时候,他不仅带来自己小金库里所有的银子,更有父亲为他准备的花销,有三百两银票。
他自怀里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棠九:“坐着咱们的马车到城里的酒楼里要些酒肉。酒要烈烈的,温热了送来。肉嘛,紧着羊肉和牛肉来,不够的就要猪肉,也不用十分精致,只要味道好,熟透了,来个五十斤,再要十个笼屉的肉包子,快去快回。”
棠九懵了:“爷这是……”
“小爷我请工人兄弟们吃饭。”
“哎,得嘞~”
棠九这儿刚要走,薛虹叫住了:“回来回来,让这位陪着你去,他是本地的,知道地方,能省不少时候。”
大毛见薛虹反手指了自己,刚要为他的重用感到自豪,却听见薛虹摊开手跟他要钱袋:“你的钱呢?都拿出来吧。小爷我如今请大家吃饭,你的钱也算上,就当是你请我的一样。”
大毛愣了,心说您了刚才要的那些东西根本就花不了五十两银子啊,还惦记着我这么点儿算怎么个意思?
棠九和竹西肚肠子都快要笑断了,却生生忍着不敢笑出声,他们家爷又开始调理人了。
见大毛愣愣的,薛虹也不废话,给了棠九一个眼色,棠九会意,立马上去搜身。
这回大毛算是反应过来了,得,他这是被京城来的大少爷给打劫了啊。
那能怎么办呢,给呗。
“别别别,哪敢脏了贵人的手,小的自己拿。”
结果大毛递过来的钱袋,棠九抖落抖落,粗略估计这钱袋里面也有三五两银子。薛虹的眼睛暗了暗,好家伙,随随便便就带好几两银子在身上,这兵卒的小日子过的的不错啊。
他冷笑一声,扬声道:“这位兵爷好心,想要请大家伙儿吃饭,咱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番心意。九儿,记住一会儿结账的时候先用这位兵爷的银子,不够了咱再添。”
“哎,知道了~”
棠九忍着笑扯着愣巴愣眼的大毛走了,从一旁又站出来一个兵卒,急道:“哎哎~怎么走了,那这儿怎么办啊?明儿早上还得交活儿呢!”
第七十三章 困境难解
大毛没走几步,听到这话,不过是回头挥了挥手,那兵卒见此,又上下打量了薛虹几眼,便不说话退到一旁。
晚上还在这码头上干活的人也不多,就是白天见到的勇子一群人,他们听见了薛虹和大毛的对话,却不敢停下手里的活,直到棠九带着满满两大车的酒肉回来,薛虹亲自吆喝着要请他们吃,众人这才明白,薛虹是要请他们吃饭。
这些人是受苦惯了的,平日里衣食都是问题,哪里能吃得到荤腥?眼看这么多冒着热气的卤肉放在那里,空气中飘来的肉香早已让他们馋得不行,恨不得马上上去咬一口。
“这……既然是人家少爷的盛情,咱们却之不恭,大伙儿先来吃吧,别干了。”
说话的就是今天跟勇子对话的长者,这群干活的人似乎都很听他的话,见这人发话了,监工的兵卒也没出来制止,一群工人雀跃着围了过来,谢了薛虹一回便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到这会儿了,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又累又饿的工人们大快朵颐起来,软烂多汁的卤肉和醇香四溢的美酒早就馋得人走不动路了。
那些个兵卒有想吃的,只是刚刚凑到跟前,见到棠九和竹西两个瘟神一样守在那里,却也讪讪收回了手。
其实在码头做活久了,隔上几年也能碰上心慈的富商请底下工人们吃饭,只是像薛虹这样敲诈兵头来请客的实在少见。
不过这样的做法实在解气,工人们心中也乐意得很,至于这位少爷走了之后他们会不会被兵卒们报复那是另外一回事,眼下先把肚子吃饱了再说。
而看着工人们吃得热火朝天,薛虹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是一阵郁闷,心说,这些工人的棉衣明天就都能送来了,他还跑来连夜请他们吃了一顿大肉,这个支线任务怎么还没完成?难道自己做的这一切还不算帮助这些工人了?
“这位爷,小的们敬您一杯,多谢您的款待。”薛虹正在这里发呆,那位长者带着勇子等几个人端着酒碗过来给薛虹敬酒。
薛虹也不扭捏,端起面前的碗了喝了一口:“不用客气,我家姓薛,小子在家行二,你们叫我薛老二也就得了。这些吃的够不够?若不够我再叫人去买。”
薛老二?得,自称也倒罢了,这些工人是万万不敢这样叫他的,只是见他如此,众人只觉得大冷的天里心房吹进了一丝暖风。
那老者摆了摆手:“够了够了,可不敢再让薛二爷破费了。我们这群人,哪里值得爷如此上眼。”
薛虹笑了:“老先生不必说这话,我且问问你们,这么冷的天,怎么你们还愿意夜里来码头上干活?这可比白天干活更遭罪呢。”
你老者叹了叹,露出了一脸的悲戚。
薛虹见状看向他身边:“你叫勇子是吧?今儿白天我见你似乎有些身手,也很有胆识,你们到底有什么难处不妨说给我听听,若我能出手相助的定不推辞,若是实在管不了,你们就当说出来发发牢骚也是使得的。”
勇子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却不是张口就说,而是先给薛虹磕了个头。
薛虹这吓了一跳,却是没来得及扶起这一跪,勇子已经重重叩了一个响头:“今日得见薛二爷是我们的福分,若是二爷真的有心帮我们,就绝了那个骆老六吧。”
骆老六?谁啊?
勇子一提起这个名字,这些吃着饭食的工人都停下了,忙拦着勇子不让他说,还有人斥责他活得不耐烦了。
而在薛虹的一再追问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这帮人都是城外尚武村的村民,村里大多数的人都姓常。听祖辈们说,他们应该是大明开国大将军常遇春的后代。只是后来几经战乱,连家谱都找不到了,这一节也无处考证。
只知道落户在尚武村的第一代先祖的确是孔武有力,以自己的双手开垦出良田,在此地繁衍生息。
本来大家伙儿的日子过得是很不错的,因为尚武村的男人们有力气,庄稼种得好,在附近的几个村庄里算是比较富裕的了,倒不至于落得到码头扛大包度日的地步。
一切皆因去年年成不好,税又重,村民们收上来的粮食除了交税和留下自己家里的口粮之外,连来年粮种的数目都不够的。
“此地税务怎到了这么严苛的地步?再怎么歉收也好,怎么会没有粮种?那你们就没去衙门里领粮种吗?”
薛虹不解,按理说,国家的税粮年年并不是定准的,而是根据百姓的实际收成,由当地的官员拟定上税的数目报往京城户部,户部统一划准再统一接收,不可能连来年的粮种都不给百姓们留。
再说,就算百姓们真到了没有粮种的境地,各级地方政府都是有义务免费向农户们分发粮种,怎么着也不可能耽误了来年的耕种的。
那老者,也就是尚武村的村长常槐山叹了叹道:“二爷不知道,我们村里向来都是要交两份税的,除了给朝廷的那一部分,还有交给地主骆老六的‘孝敬’,还哪有什么剩啊?至于衙门的粮种……别的地方啥样我们不知道,这地界衙门里发的那些,与其说是粮种,倒不如说是麸皮,成色太次了,来年能不能发芽都得两说,就别提保收不保收了。”
“是啊。粮店里面卖的粮种倒是很好,颗颗饱满的,可那售价却比上等大米还要贵,我们若是不趁着春耕之前准备好粮种,明年一年只怕都要活不下去啦。”
“哦,原来是这样……”所以这帮人才会找最辛苦的活做,原本指望着赚点钱,却想不到又受到码头兵卒的欺负和克扣,只怕他们天寒地冻地受了这么多苦,自己的口袋里照样没有留下几个铜板吧?
薛虹想了想,问道:“那骆老六是什么来头?难道当地官员不知道他的恶行,没人管他了吗?”
第七十四章 无粮可种
提起这个,工人们面上又露出惧色。
常槐山四处看了看,好在大毛之流的兵卒已经躲得远远的了,他才敢说。
薛虹听完倒是气笑了,还以为是谁呢,原来这个骆老六是江南甄家拐着弯的远亲,甄家之势不必细表,他自己本家又有一个小姐嫁给了县丞钱一平的儿子,于是这骆老六就当起了地面上的土霸王,干的那些欺民剥削的事情县衙门里只怕比谁都清楚,可愣是没人敢管。
“这钱一平可是和骆老六穿一条裤子的人,他这个父母官都不管,谁还敢管?可怜我们这些人,一年忙到头都剩不下什么钱来,就连在这里干苦力也是搭着命呢。就拿今儿说吧,若不是薛二爷请我们吃这一顿肉,只怕这两个小的今夜就要冻死了。”
常槐山说着果然从人群中拽出来两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也就十几岁吧,虽然嘴上还挂着油星,可一张小脸冻得青紫,露在外面的两只手跟萝卜似的,抬头怯生生地看着薛虹,身子还不住地发抖。
薛虹见了,心中不是滋味,点了点头:“这粮种的事情是只有你们一个村落如此呢,还是这清口附近的农庄皆是如此?”
常槐山道:“几个近一些的庄子和我们是一样的,再远的不知道,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薛虹听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嗯,这些我都知道了。你们先耐烦一夜,那钱一平既然是在我父亲面前许了你们过冬的棉衣,明儿怎么说也得给你们送来了。我再留下些银两给你们,刚才送肉的时候只想着让你们吃饱,倒是忘了久未饱腹的人一下子吃多了肠胃受不了是要生病的,明儿若是有个不舒服了,就拿着钱自己去找大夫。”
这一下子工人们皆动容,只不肯接薛虹递过来的银子。
薛虹这一把拿着能有个二三两,全部都放在了常槐山的手里:“你是村长,替大伙儿收着,权当个保险,别让自己病着。待我查明了粮种一事,还要来找你们的。”
薛虹说完也不耽搁,径自回了县衙找父亲商量去了,第二日天光破晓,果然有人给这群在码头干活的工人送来棉衣,众人自感念薛虹不已,一心盼着薛虹这个富家公子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消息。
而薛虹当晚回了县衙的时候就直奔父亲休息的房间,把他在码头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薛益一听便变了脸色:“粮种?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原先罗公公临行前要我去各个农庄访察民情,听他例行公事的口吻我原还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却想不到还有这么多隐情。”
连那小罗子都知道这件事情,想来清口县粮种之事波及的范围应该已经很广了。
“查。明儿你和你哥哥跟我一块儿去农庄里实地查访,就从你说的那个尚武村开始。”
第二天一早,竹西和棠九悄悄接来了常槐山和常勇,在他们的带领下马车很快驶入了田间小路,约莫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尚武村。
这个尚武村的民居大多都是土房,偶尔也能见到一二间青瓦房,草房不是没有,只占了极少数,但以这一点来看,这个村落还不至于极度贫困。只是时值隆冬,四处一片寂寥肃杀之景,却是令人无法欣喜。
而就在这一片参差的民居中间,竟有一处坐落在村庄腹地的大宅子,前前后后两三进的院落,从主院回廊接浮道穿过一片内湖,垂花门连着一片后花园,因是冬季,别花不见,只花园一脚几棵红梅吐蕊,在这冰天雪地里看着甚美。
不用问,这个宅子就是骆家了。
薛家父子三个看着这个宅子都没说话,常勇咬着后槽牙道:“这老骆家没有人做过官,更没有如何殷实的家底子,这都是他们家来到我们尚武村以后剥削村民而来的财富。他家的一砖一瓦上面都是我们村民的血嘞!”
经常勇这么一说,众人只觉得骆家的红墙黑瓦看起来分外刺眼。
薛益点了点头,没在尚武村弄出多么大的动静,只坐着马车又去了别的几个村落,一天下来才知道这清口县附近的农庄竟有一大半的农户手里是没有粮种的,十里八乡受到骆老六盘剥的竟不在少数,连离他家三五十里的村庄也都被他们家的恶奴洗劫一空,人人都在为来年的春耕发愁呢。
若依着薛益的意思,往地方上级政府反映清口县的问题需要时间,且如今各级官员都在忙着接驾,揭发清口县的折子递上去,十有八九会被上级的官员强压下来。毕竟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谁也不希望自己治下有什么把柄露出来,否则被路过的皇上知道了,只怕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薛益恨不得当下就用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一封控诉官绅勾结欺侮百姓的折子上呈给皇帝,却深知道以他的官职和权势,这样一封奏折肯定会在没有送达皇帝手中之前就被扣下,而往上递折子的他还要受到甄家势力的报复。
薛家不同于贾家,在甄家面前没有什么面子可言,自己若是拧着劲儿要与甄家作对,那么吃亏的只能是薛家。
无奈,眼下若是真想帮这群百姓度过难关,薛家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父亲,咱们先不管别的,如今给每一个农户分发足量的粮种,保障他们明年的春耕为上啊。”
薛蟠急得不行,心说不就是粮种么,咱们家出钱买不就得了,至于这样的?
薛益怎么想不到?只是这样一来,闹得动静太大了些,他们这一趟出来是做先遣,而不是满世界花银子收买人心的,枪打出头鸟,现在的薛家仍旧势弱,如果有心之人拿这件事情做文章,编排薛家一个图谋不轨的罪责,那就得不偿失了。
薛虹也看出父亲的担忧,便道:“父亲难道不知皇上这次为什么派遣您来做先遣吗?皇上依仗的只怕就是薛家的财力,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现场解决呢。天下不平处处皆有,咱们花钱帮皇上买些贤名岂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