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一场豪赌
元春抬起头,一双美目里带着水雾,含情脉脉地深深看着胤禛。
良久,她笑道:“王爷,您是元春的天,是元春此生剩下的生命里唯一的仰望。所以,有些话有些事,即使说出来王爷并不信我,又或者您听见了很不高兴要杀了元春灭口,元春都不在乎。即使要了元春的命,元春也要让王爷知道,绝不能让人害了王爷!”
胤禛听了这话,大惊失色,自己之所以喜欢元春这个姑娘,正是因为她是个很聪慧的女孩子。她懂得小心翼翼地了解自己,他本是个性格很极端又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毛病的人,旁的女人,甚至是福晋待在自己身边久了,胤禛都会觉得很烦。
因为她们根本就拿捏不好自己的情绪,总是不知道在自己即将发怒的时候闭上嘴巴或者停止他讨厌的动作。只有元春可以,有她在身边的时候,胤禛就算有多么大的脾气或者心中多么烦躁也好,都能心平气和地处理所有事情。
而越聪明的女人就越是惜命,可如今元春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简直让胤禛恐惧,是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能让元春抛出生死的话题来,难道是在永和宫中发现了母亲的什么秘密?胤禛是知道额娘能够坐上了德妃的位置,这么多年来是没有少做亏心事的。是不是让元春无意间撞破了什么后宫争斗的阴暗秘辛?可是额娘宫斗的那些事情,有怎么能是要来害自己的呢?这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啊。
“好了,你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到底是什么事情?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做主便是了。”
元春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味情深脉脉地看着胤禛,但其实她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进行一场豪赌,心里都快要紧张得不行了,整个心脏突突地跳着,藏在棉被底下的双手紧紧交握着,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让那手颤抖不已。
赌什么?她在赌是胤禛对于皇位的执念更强愿意相信自己即将说的话,还是对自己的母亲和弟弟还存有那么一丝的亲情,不仅不信自己说的话,反而要因为自己即将要说的话疑似挑拨他们的母子关系而大发雷霆。
如果是前者,胤禛相信自己,那么他自然就回去调查事情的真伪,只要他肯查,就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是没错的,会及早防范德妃的那些安排,不至于让自己一生的努力都化为泡影;如果是后者,胤禛不相信自己,那么她分分钟就有可能被胤禛遗弃,成为极不光彩的下堂妇,这一生就要过着极凄惨的日子。
可即便是前者,胤禛真的相信自己的额娘要害他,也能因为元春的及时通告而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但是胤禛永远都会记得元春知道自己与德妃之间曾经有过这样不光彩的事情,无论怎么样,那德妃都是她的生母,为了自己的颜面,胤禛会不会选择杀掉自己灭口?
若这样想的话,元春是不是应该什么都不说才最好?不,如果什么都不说,那么一旦德妃娘娘的计策成功了的话,那么最后入主金銮殿的就很有可能是如今功高至伟,又得朝野上下一致夸赞的十四爷了。到时候胤禛这个市场同老十四作对的人,即使是亲哥哥,只怕八爷党的那些人也是不会轻易放了他的。唇亡齿寒,到时候身为雍亲王府的女人,自己又能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呢?
所以,元春定了定心神,反正自己的命运都是与胤禛连在一起的,生杀予夺的权力都在他的手中,万一自己赌赢了呢?
于是,元春便把昨天晚上听到的一切全部都告诉给了胤禛。
胤禛彻底愣住了,他再三确认了元春说的话:“额娘?你是说额娘写下了那样的秘信要对付我?你真是确定吗?”
元春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那些是潜藏在暗处的钉子,都是属于德妃娘娘的,有些人的名字胤禛还听说过,还有些人连胤禛也是才知道,原来他们也都是自己额娘身边的人。
额娘,您到底还有多少事儿是瞒着我的?您到底还要做儿子的怎么样你才肯全力支持我?
胤禛心中的感觉五味杂陈,他恨不能冲到德妃的面前问一问,同样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对我和对老十四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就是因为老十四是从小养在你身边的儿子,而我不是吗?
胤禛这里又难过又气愤,而元春却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也让胤禛回过神来,他才想起现在不是在这里难过的时候。
他看了看元春苍白的小脸儿,心底略过一阵阵疼痛,这个小姑娘,昨夜躲在永和宫正殿的寝殿门口,怕被人发现愣是蹲在那里直到自己的头发被冻住。既着了凉,又受了惊吓,现在一定很不舒服吧?
胤禛上前去扶着元春躺下,柔声道:“你先好生休息,本王出去办些事情,晚上再来看你。”
元春卧下了,却听见胤禛吩咐道:“贾格格偶感风寒,病势沉重,传本王的话,府中各位夫人皆不必来探病,只让她好生休息就是了。”
胤禛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这原本听起来似乎十分暖心的嘱托,元春听来却十分心寒。他这是故意不让人接近自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德妃娘娘对他做的事情传给旁人听见是吗?
贾元春内心唏嘘不已,但是她又没有别的办法,谁让他追随的就是这样一位多疑多思的男人?
抱琴是看不透主子与王爷之间发生的事情的,方才元春与胤禛说话的时候她也是回避开来的。如今见王爷走了,她赶紧找出效果极好的惊寒丹,拿出两粒喂元春服下。
“主子,这是薛姨妈给的惊寒丹,当初珠大爷头一次的风寒那么严重都治好了,您服下这个很快就会好的,不用太担心。”
元春叹了叹,事到如今,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至少胤禛没有当场翻脸,说她故意挑拨离间不是吗?
“是了,我会好好养病的。”
第七百零八章 凶手来自深宫
而胤禛这里即刻传令下去要见薛虹。彼时薛虹得到了特别休假,乃是雍亲王自己说的,八月初六日是好日子,薛家便决定在这一日迎娶。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巧,宝钗也是这一日出嫁,现在时间已经快要到四月份了,薛家一瞬间就忙得不可开交起来。
薛虹正在家里准备婚礼相关的事宜,听见雍亲王府又这么急着叫他。薛蟠大笑道:“虹儿啊,看样子王爷是离不开你的。你且放心去吧,你的婚事,父亲母亲还有哥哥我替你盯着,一定不会有什么差错,还是去做正事要紧。”
薛虹无奈一笑:“如此,便有劳哥哥了。”
马车很快来到了雍亲王府,胤禛见到薛虹便问:“怎么这么久才来?让你联系玄衣楼,你联系上了吗?”
薛虹觉得有些奇怪,他已经给了胤禛联系玄衣楼的方式,乃是京城中一家很不起眼的小杂货铺。那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是玄衣楼的联络员,每次胤禛有什么事儿,都是先把消息放到这里,然后这些人会在胤禛送来的信件上涂上一种特别的药水。这药水是鑫鑫的宝贝,这样无论鑫鑫在那里都能够接收涂过药水的内容。
而这一次胤禛这么急着找玄衣楼为他办事,却在递过去信之后并没有接到玄衣楼的回应,鑫鑫也根本就不知道此事,来叫薛虹的雍亲王府下人说联络不到玄衣楼,这着实让薛虹吓了一跳。于是薛虹便赶紧让鑫鑫去查了一下,谁知,结果竟是留在京城的那一处联络点被人给捣毁了!杂货铺子大门紧闭,后院里头掌柜的和几个伙计都死于非命,而这里出了人命,竟然一直没有案发,官府地保都没有人来管。
费了好大的力气,鑫鑫才从现场遗留的蛛丝马迹中查出幕后指使者竟然是来自宫里的。
宫里?这深宫大院里头还会有什么人会跟胤禛结下如此大的梁子?是废太子的人?不可能啊!听如意的意思,废太子如今过着闲云野鹤一样的生活,一点夺嫡的念头都没有。难道胤礽都是在伪装,其实心里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要当皇上?呃……可他又有什么力量呢?所以,这根本就不可能!
薛虹看了看胤禛,瞧他也是真的急了,再不似平常那样云淡风轻的样子,而是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焦急地等待着薛虹的回答。
而薛虹忙道:“王爷莫急。下官一接到王爷的飞鸽传书就去查探了玄衣楼的联络点,但是那里除了死人和空房子,什么都没留下。玄衣楼里面没有了这边的消息,也是在第一时间派人过来了,这几个时辰的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除了查到刺杀联络点留守人员的凶手是来自宫中的,其他的却是什么也查不到的。”
胤禛的心凉了大半截,脸色也一下子苍白了:“你是说……凶手来自宫里?”
薛虹点头:“的确是如此。虽然不知道宫里的人是怎么知道王爷和玄衣楼之间的关系的,但是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很明显就是王爷送过去的信件早一步被人劫走了,玄衣楼留守的联络员也被杀害,所以王爷的信玄衣楼那边根本就没收到!这个人究竟是谁?是废太子还是其他的几位阿哥?王爷,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玄衣楼一直以来都是王爷隐藏在暗处的一股力量,如今已经暴露了,以后会惹来很多麻烦,若是被用心之人利用王爷与江湖人士勾结一事添油加醋编一些什么事儿,奏到了皇上的面前,那可就麻烦了。”
胤禛颓然一笑,他心里如今已经一片荒凉死寂了。玄衣楼的人处事一向低调,就连经常行走江湖的人都鲜少听闻这个名字,知道这门派驻地的人更加是少之又少,所以他当初才敢跟玄衣楼合作而不是那些武林大派,因为够隐秘。
就是如此隐秘,所以除了他自己提出玄衣楼这三个字,否则宫里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而他除了同自己的好额娘说说玄衣楼对自己的支持,又何尝在旁人面前提起过玄衣楼这三个字?
额娘啊额娘,你就这么迫切地要断我的羽翼,甚至连噗腾一下的机会都不给我吗?您这么快就要断了我跟玄衣楼的联系,那么就更加说明元春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您真的在朝廷各处都安排了暗钉,随时随地都能让老十四取代我的地位,拥有我的成就。幸亏元春偷听到了,及时来告诉我,否则等我发现的时候,是不是早就被你害得身首异处,死相凄惨?你……是我的额娘,还是我的仇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胤禛一反常态,哭哭笑笑,情绪几乎崩溃。薛虹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只是直觉上知道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他并没有说话,选择安静待在一旁等他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完。这也是表姐迎春传回家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几个追随雍亲王的人,王爷的脾气喜静不喜闹,若是他心情不好,可一定要等他平复了情绪再说话,否则他一定会迁怒于你。
好不容易等胤禛稳住了心绪,除了脸色很不好看之外,那一双眼却是显得更加晦暗不明。
半晌,问道:“没有了那个联络点,是不是就联系不到玄衣楼了?”
薛虹皱了皱眉:“倒也不是。玄衣楼那边和十八省各处的联络点都有自己的联系方式,他们现在已经察觉京城这边出了事情,下官在现场附近也见到了几个玄衣楼低级的喽啰,只是他们的总部毕竟在杭州,机动不便所以见不到而已。王爷有什么要吩咐的,那几个小喽啰还没走,只告诉他们,要他们按照玄衣楼自己的联系方式发回去,他们楼主就能万事照办了。”
胤禛听明白了,随即点了点头:“既如此,也省去了很多麻烦。本王……要见玄衣楼主,要尽快!”
第七百零九章 谁顶得住
薛虹心说,我了个去,要不要这样?好么央的,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呗,见什么玄衣楼主?变装麻烦不说,那个易容丹炼制的时候所需要的药材太多,每一次炼制还就只出一颗,薛虹很心疼的好不好?
但是胤禛说要见,薛虹可是没有拦着的道理的,只好说道:“那好,下官这就去联系玄衣楼的人,若是那楼主来了便让他火速赶往王府。”
胤禛点了点头,薛虹就赶紧出了雍亲王府。这到底是发生什么大事儿了?
虽然心里腹诽不已,但薛虹还是装膜做样地去了一趟那个只剩空房子的联络点,本来打算从这边绕一圈,权当是去“联络玄衣楼的喽啰”,但是没想到竟让他遇上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
那人见了薛虹,连招呼都不带打的,上来就是杀招,招招奔着薛虹的要害使劲,出手之狠辣就好像薛虹挖了他们家祖坟似的。
这样不由分说的蛮干直接惹恼了薛虹:“我说,你丫哪怕是来杀我的,也要让我看看是谁这么恨我,也好让我做个明白鬼不是?这么没有礼貌,派你来的人知道吗?”
口中这样调侃着,手底下的招式可是一点都没停。对面这个人无疑是个高手,每一招都很有力,而且角度很刁钻,一看就是已经有了很多年江湖经验的了。薛虹一开始只是试探,没有使出全力,却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第一百六十七招的时候因为轻敌,差点被人家手里的匕首削了耳朵,第三百零二招的时候又因为分神而差点被人卸掉了大腿。
在吃了这么多亏之后,薛虹终于明白了,眼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试探什么?难道要给别人机会杀了自己?
于是薛虹把心一横,使出了全力,对敌的时候眼神也一瞬间犀利起来。敌人此时大惊大怒。惊得是从来不知道薛虹竟然有这么高的武功,怒的是他们二人的武功造诣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如果薛虹愿意的话,分分钟可以杀了自己,还跟自己打了那么久,这简直就是抓到了耗子的猫,不玩儿够了不吃啊!
尼玛,欺人太甚!
那黑衣人暴起施力,手里的匕首翻几个剑花,直取薛虹面门,薛虹冷笑一声,轻松化解了不说,反而把此人覆面的黑巾挑开。那人暗叫不好,但是已经太迟了,薛虹看到了他的模样。
“是你?”
这个人薛虹还真的认识,他乃是宫里的一个太监,人都唤他小承子,是在内务府当差的。怎么,他竟有这么高的武艺?平心而论,小承子就是没有冯紫英的那两膀子神力,要不然他可以上战场立战功了。
“小承子,你怎么……喂,小承子!”
既然认识,薛虹本来还想问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又为什么要刺杀自己。谁知话还没有问出口,小承子给了他一个诡异的冷笑,然后直直躺了下去,当场气绝身亡。
“这!”
薛虹探了个脉,发现小承子身体里头本来就中了一种慢毒,这种毒药会一点一点消耗人的精力,中毒之人会油尽灯枯而亡。但是这个药的药力极慢,平日里什么都不耽误。除非是遇到一味灵仙草催化,那就变成了一种沾上就死的剧毒。
薛虹掰开了小承子的嘴,果然在空腔里面发现了灵仙草的碎屑。
“这是一直带着这味药在身上,随时准备赴死?先是杀了这店铺里的所有人,又要对我下手,这宫里的那位,很不简单啊!”
这里已经闹出了一条人命,薛虹不敢耽搁,又怕附近有人监视,只把小承子的尸体搬到了店铺的库房里小心藏好,然后留下鑫鑫在这里看守,他就赶紧先去了雍亲王府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胤禛,对方的目的是除掉自己,若是拿小承子的死来做文章,上有大清律条在,想要针对薛虹也不是一件难事。
而胤禛听了薛虹的话,忙派人去了那间杂货铺,果然在库房里找到被薛虹藏匿起来的小承子的尸体,死状与薛虹描述的一样。
哼,连宫里的太监都有这样俊的功夫,不用说,这一定又是自己的好额娘花费了不少心思精心栽培的。只可惜,她低估了薛虹的武艺,白白折损了这么强的一个战力。
薛虹出去联系玄衣楼的时候,胤禛也没有闲着,他根据元春提供的那几个名字,去重点查了几个人,还真就让他查出了许多端倪。于是,他整理出了一份名单,递给薛虹:“不能再等了,对方已经开始动手了。这上面的名单,你负责拿去给玄衣楼,我要他们把这些人全部都给我无声无息的干掉!”
“全部……干掉?”
胤禛点点头:“不错。如今皇阿玛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那件事情只怕近了,本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这些官员,只好用这样的方法,这是最快的了。”
薛虹眉头紧皱,他虽然一直在支持胤禛,但是这样说取人性命就取人性命的事情,薛虹还真的是有些做不出来。还有,胤禛为何如此慌乱,到底是……
“王爷……”
胤禛打断了薛虹的话:“本王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是额娘。不是你猜的什么皇子阿哥,是生养本王的亲额娘,因为老十四,这才要绝了我。这是元春那日侍疾,在永和宫听见的。本王本来是半信半疑,可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可真是吓一跳,本王的额娘原来是个这么有本事的女人,本王也是事到如今才知道的。”
胤禛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何其落寞,薛虹心中不禁沉甸甸的,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胤禛会这样大乱阵脚,要弄死自己的居然是自己的母亲,这谁顶得住?
只听见薛虹叹一声:“王爷,您走到今天这一步何其艰难?下官一定会尽全力保全王爷,请王爷宽心。”
胤禛苦笑摇头:“除此之外还能如何?你不用安慰本王,事不宜迟,快去办吧。”
第七百一十章 灵宠助攻
薛虹心事重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手里捏着那张写着二十几个人名单的纸。薄薄一片,轻如羽毛的纸张,却好像是压在薛虹心头上的千吨铸铁,压得他根本就喘不上气来。
这二十几个人,薛虹已经让鑫鑫去调查了。灵鼠可不同于一般的人类,薛虹所说的调查,便是把他们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祖宗十八代能查的和该查的都调查了一遍。而因为人数实在是太多,即使是灵鼠也需要几天的时间。
所以,这二十多个人是好是歹,是善是恶,是死有余辜还是人畜无害,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上阵杀敌可以,但是让他一下子设计杀害这么多朝廷官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雍亲王那边又等不得,若是这些在重要官职上的人真的跟德妃娘娘串通一气,那么他们想要拉雍亲王下马,根本就不是一件难事。因为这些人本来都是忠于雍亲王的,但是令人想象不到的是,二十几人的效忠,不过是德妃娘娘的一声令下,若有一天真正的主人德妃下了另一个命令,哪怕是要他们毁掉曾经效忠的主子雍亲王胤禛,那也是绝对不会迟疑的。
这样残酷的变脸方式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们对于自己真实的主子德妃娘娘是十二万分的忠诚,以至于雍亲王都没有分辨出来哪些是自己的人,哪些是母亲身边的人。
“哎……”薛虹深深叹息,手里拿着那张纸不停摇头,“王爷那样杀伐果决的性子,自是留不得你们性命的。如今可叫我如何是好?”
焦灼地等了三四天的时间,鑫鑫终于查完了,一进空间发现薛虹还在那儿等着,它便冲过去道:“主人主人,这可要累死我了,二十几家,全都让我查了个底儿掉了!”
薛虹忙问:“怎么样?”
鑫鑫拿出了两摞宣纸,道:“二十几个人,按照主人的吩咐,我把那些死有余辜的和尽忠为民的官儿分成了两拨,这一拨少的呢,就是好人,这一拨,十六个人……我就这么说吧,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鑫鑫还要解释什么,薛虹等不及,直接把那一大摞纸拿了过来,打算看看上面具体写了什么,但是夺过来一看才发现那纸张上面横七竖八地都是一些小爪印。
薛虹立刻怪叫一声:“这是些什么玩意儿?”
如果鑫鑫脸上没有毛发的话,它的小鼠脸一定是通红通红的。鑫鑫小爪子“哒哒哒”倒腾着,来到薛虹跟前,一屁股坐在那堆纸上:“怎么啦?人家又没有你们人类那么灵活的手,我用爪子沾上墨汁印上只有我自己能看得懂的符号不行吗?不行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
薛虹听了这话,竟是无言以对,只好拿出他的那张名单,仔细听鑫鑫说着。
那十八个人,不是欺男霸女就是贪赃枉法,这世上能想得到的坏事,几乎他们都做了个遍。
“我了个去!”
人有的时候是很奇怪的,虽然说自从跟这个系统绑定了以后,薛虹已经变成多管闲事的居委会大爷了,但是一下子要解决十八个人间毒瘤,这还真是一件大案子。
也许是这一路以来管的闲事太多了些,薛虹现在相比于义愤填庸,更加强烈的想法是——这么多的人,我到底该派什么人去做?我手里的人够不够?还是我辛苦一点,自己亲自动手?
尼妹啊!
薛虹虽然招募了不少江湖上的高手,但他的初衷只是请人家来帮忙,毕竟涉足江湖对于薛虹来说一直是一件十分向往又不太敢涉足的盛情,所以他也并不敢找什么真正的名门大侠。
一个满足个人兴趣爱好和好奇的事情,没有必要牵扯过多的事情给自己找麻烦。东北的白山鹰,晶碧山庄的刘庄主还有后来结识的江湖人士,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越是与这些人深交,薛虹就越是不愿意让他们再次为了自己涉险。
想了半天,薛虹看了看鑫鑫:“那什么……”
鑫鑫抬头看着薛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主人,您……您打算干什么?”
“那个……既然这十八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你就再帮帮我,就当是为民除害呗,帮我把这些毒药放到他们的饭菜里?”
鑫鑫坐在那一沓纸上,气得炸毛:“你说什么?让我忙了这么长的时间替你查这些有的没有的,现在还让我去给他们下毒?不行,我不要,太累了,不要不要!”
鑫鑫断然拒绝,薛虹却没有放弃:“最多我再做几道美食给你享用好不好?”
一旁半晌没有说话的月汐道:“我说,你一下子要杀十八个人,每一个都是中毒而死的,就不怕朝廷的人知道了彻查下去么?就算查不到鑫鑫,那这样的事情目的性也太强了些,让人都不得不怀疑了。倒不如从那名单里头挑几个酒色之徒,让我来?”
冥夜也跑来道:“就是啊!我也要参加,除了在西藏战场上悄悄地帮主人咬死过一些不长眼的蒙古叛军,到现在也没有遇到过一场真正的战斗,我可不想再继续打猎了。也分给我几个呗!”
淳儿想了想也说:“主人,最不会令人怀疑的就是病死了,而我这里有好几种药都会让人死状如生了急病,怎么也查不到端倪的,我也能帮到主人。”
薛虹听了喜不自胜,忙分析了一遍十八个人的特征,分配到了四个灵宠的身上。
在那之后不到三天的时间里,恶贯满盈的十八个官员接连丧命。虽然他们突然亡故的时间极其想近,但是死因却各不相同,整个朝廷上的人都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只觉得死去的人要么就是不走运,要么就是正常死亡,没什么好质疑的。只有德妃知道了之后,背后瞬间出了一层白毛汗。
“这……这十八人怎么会……是谁?是谁在背后做了手脚?如若不然,怎么会这样巧?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
第七百一十一章 装神弄鬼
德妃越说越激动,一张脸透出不正常的红色,随即带起了一阵猛咳,红枫赶紧扶住了她:“娘娘,娘娘您可别太激动了,小心身体啊!”
德妃缓了半天才觉得气儿又喘了上来,反问道:“你就知道安慰本宫,那本宫问你,为什么他们这些人会在这个时候前后脚儿的死了?这是为什么?你能告诉本宫吗?”
红枫叹道:“娘娘~这些位大人不是病死就是……总之,他们的死因很明确,根本就没有半点被陷害的痕迹。娘娘您就算是有所怀疑,现在也不能彻查。您去查,岂不是就是暴露了这些人跟您有关系么?”
德妃怒道:“可是他们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本宫的计划就全乱了,只靠剩下的那四五个人,哪里有什么力量?那根本就不足够搬到老四,老十四还是回不来!只要他人还在外头一天,本宫就不能放心,红枫你到底明不明白?”
红枫赶紧点头:“娘娘,奴婢明白,奴婢明白,您先躺下,看等下又头晕了!”
德妃见状也就知道无论怎么说,红枫不会理解自己,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现状,十八个人不死也死了,又死得那么“完美”,连一点翻盘的机会也不留给自己。
德妃歇斯底里了一会儿,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看起来像是个精神分裂似的,其实她已经开始收拾心情策划下一个计划了。不正常?可不是,后宫里待久了的女人,哪里还有什么正常人?
而雍亲王那边也得到了薛虹的消息,听说一下子干掉了那么多人,心情大好,问道:“那剩下的五个呢?”
薛虹笑道:“剩下来的五个,很巧的是其中一个母亲最近去世,要回家丁忧,一个是父亲去世要回家丁忧,还有三个……下官觉得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而且听说他们做官儿还是做得不错的,所以……”
雍亲王看了看薛虹,笑道:“你的意思是,放过他们?”
薛虹道:“既然是有能力的人,若是这样杀掉也有点太可惜了。当官能为百姓做主,怎么样也说明他是个有些能耐和想法的人,咱们倒不如想办法策反是不是?又或者,既不下手去杀他们,又不费那个工夫去策反他们,只等王爷的大事成了,到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还有什么好废话的?如果他们愿意继续当咱们大清的官儿,继续为百姓出力,那自然是最好,若不愿意,那就别留着了呗。”
薛虹口里这么说,其实心里是希望胤禛放过这些人的。能够把自己手里头的事情解决得很好,起码这人是有能力的,又没做坏事,也不贪赃枉法,甚至可以说很难得。
胤禛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薛虹说的有道理,便点头道:“也罢,如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且不去议论他们了。先放一放再说。本王也已经派可信之人去探听额娘那边的消息,这几日辛苦你了,剩下的事儿本王就自己处理好了。”
薛虹又问了一句:“王爷,您不打算见玄衣楼主了?”
胤禛道:“额娘那边突然发难,本王现在手里有很多的事情要办,暂时腾不出空来去见他。再说贸然与他见面的话,若再被有心之人察觉,那本王和玄衣楼之间的事情做文章,怎么说也是不太好的。你只把玄衣楼新的联系方式给本王留下,今后在必要的时机,本王会联系他的。”
薛虹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不用吃稀有的易容丹了。
“是,王爷,下官知道了。”
薛虹呢,自然是一边让鑫鑫注意着宫里的动静,一边回家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而胤禛这里却是回府找了元春。
从永和宫回来之后,元春就一直病着。那天晚上,她连冻带吓的,着实是生了好大的一场病。幸而她身边有当初姨妈送给她的日常药品,而那些药又都是出自空间,效果很好,否则元春这回非得去掉大半条命不可。
胤禛来到元春的榻前,见她刚刚睡醒,眼睛还肿着,便上前去拉着她的手:“你好些了吗?本王来看你了。”
元春见到胤禛,心中一阵甜蜜,笑道:“有王爷的眷顾,妾身就算有再种的病也都好全了。您听妾身的声音,是不是比前几日清亮多了?想是风寒也快好了。”
胤禛听了点了点头,满意道:“这也是你年轻,身子骨强健,再有,跟着伺候的人也都精心照料,本王一会儿便赏他们一人一个月的月钱。”
抱琴听了,忙带领元春院中所有的奴仆跪下:“谢王爷恩典。”
胤禛道:“你们这几日都辛苦了,横竖你们主子这会儿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吃药的,你们就先下去躲个懒吧,这里都有本王在。”
抱琴一下子就听出来他们家王爷这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跟主子说呢,赶紧带着大家退下了。
人一走光,胤禛就告诉元春:“本王可是要谢谢你,多亏了你甘愿冒死也要把真相告诉本王,才让本王躲过了一场大劫,这都是你的功劳。”
元春闻言一愣,心念电转,想来那日在永和宫门口听见的那些简短的对话,就可以推断出德妃在宫里宫外的势力都是不容小觑的,胤禛这么轻易就可以化解德妃故意设下的圈套,这也太厉害了吧?
不过,看眼下的情况,胤禛既相信了她说的话,又为自己解了围,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于是,元春不过是愣了愣,也不敢去问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只是开心地说道:“妾身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能帮上王爷的忙就是妾身的荣幸了。王爷也别说什么谢不谢的话了,妾身是王爷的人,王爷好,才有妾身的好,不是吗?”
胤禛弯了弯嘴角,上前一步把元春抱在怀里,用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脊,软软说道:“能让本王感到窝心的,也就只有你了吧?”
第七百一十二章 永和宫秘事
听了胤禛的计划,元春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瞪大了眼睛问道:“王爷,娘娘这一次病势沉重,这样一来,您就不怕她……”
“不怕!”元春的话没说完,就被胤禛打断了,他冷冷道,“本王有什么可怕的?她身为本王的额娘,已经不顾忌本王的死活了,那本王又何必在意那么多?若不往她的最痛处戳下去,只怕她还会为了她那个心肝宝贝老十四来与本王做对。她背后到底有多少势力,本王查不出来。这位德妃娘娘藏得太深,所以只能出这擒贼先擒王的招数了。只是……本王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只有求你了。”
元春忙摇头:“王爷何必用一个‘求’字这样生分?只要是王爷的吩咐,元春无有不遵。”
惊寒丹的功效实在是令人可喜,元春不过病了半个月就已经大好了。这一日,她打扮得当又一次入宫去给德妃请安。
这一次见到德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已经可以感受到温暖的春风,即使是夜里也不会感觉到寒冷,德妃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但是元春心里清楚,德妃有精神有小柔,和窗外的景色关系不大,而是康熙爷已经明令胤禵尽快处理完手边的事务,尽早回京。
其实康熙爷本来的意思是要胤禵在边关多守一段时间,大清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换来的胜利,须得要胤禵在那儿多待一段时间以示震慑。可是康熙爷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差了。本来康熙爷不过是手脚发肿,右手不能写字,以左手代替。如今是连脸都开始肿了,每日也不思饮食,一天比一天倦怠。所以他要胤禵赶紧回京,只怕也是与储位有关。朝廷上有些风言风语说康熙爷打算把帝位传给胤禵,也是打他要求胤禵找点处理完手里的事前尽快回京有关。
所以雍亲王就更着急了,迫不及待地派遣元春进了永和宫。
元春还是一样的大方得体,见了德妃不卑不亢,礼数不错:“妾身贾氏,拜见德妃娘娘。”
德妃虽未起身,却还是满脸笑容地说道:“元春来啦?快起来,赐座。”
元春拜谢过落了座,问道:“妾身这几日病着,一直未得进宫,也不知奶娘身子如何了?”
德妃摇了摇头:“这人一上了年纪,就是毛病多,体质也不如从前了,略病一病就要拖很长的时间也不好。不似你们年轻人,饶是病得多重,吃些汤药也就好了。”
对于这一点,元春不过是笑意盈盈地说了声“是”,也就不再过多解释。陪着德妃聊了一会儿家常她就开始切入正题了。
聊着聊着,元春开始面露担忧之色,一直在往永和宫的偏殿看。这跟德妃聊天竟然还能走神,可以算是不敬了。果然,一旁的红枫嬷嬷见德妃面露不虞,忙提醒道:“格格,您在看什么?娘娘方才在问您话呢!”
元春面露尴尬,忙站起身来行礼致歉:“娘娘恕罪,妾身……方才只是好奇,这西偏殿的阁楼为何到如今仍旧是空着的?”
元春一提起永和宫西偏殿的时候,德妃的面色明显一僵,到时候红枫开口替德妃解围,反问道:“格格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元春忙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好奇而已。其实……哎……没事儿,不重要,反正都过去了。”
听人说话,最烦的就是才开了个头,下面就不说了,尤其以这句“其实吧……没什么”最常见。
德妃也不知是被这话勾起了好奇心还是怎么的,只是不悦:“好端端,别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想说什么就直说!”
元春见德妃生气了,也不敢再故作玄虚,只是说道:“娘娘既然问,那妾身也就少不得说了。其实那天晚上在此过夜,妾身并不是染上了风寒,而是……似乎是撞了什么邪。”
这一句话一出来,红枫就厉声道:“格格慎言!这永和宫是位高又得宠的德妃娘娘常年居住的地方,哪里来的什么妖魔邪祟?快别在这里危言耸听了。”
元春知书达理,懂得那么多,哪里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妖魔邪祟这一说?即便是有,也是人的心里有鬼,才会怕旁人杜撰出来的鬼。
她勾唇一笑,反讥道:“红枫嬷嬷不要这样掩耳盗铃,有关于永和宫闹鬼的事情,下头宫人们也不是传了一天两天的了。只是,从前妾身虽然有所耳闻,却从来都不洗,若不是那天晚上真的看到了,到如今也是不信的。”
德妃闻言身子一抖:“你看见了?看见什么了?是西偏殿的阁楼上有什么动静吗?快点告诉本宫,可不要再这样打哑谜了!”
见德妃情绪如此激动,元春心底讥嘲一笑,心说,原来你心里真的有鬼!
元春稳了稳情绪,慢慢道来:“那天晚上,妾身按照娘娘的吩咐,前往娘娘的浴汤沐浴。沐浴完毕之后,因为觉着浴汤房与妾身住的房间一共也没多远,也就仗着年轻力壮,只着很简单的里衣,连头发都没有干透就这样往自己的房间走。
可是谁知半路上,忽然有人拍妾身的肩膀。妾身一回头倒是吓一跳,那是个女子,脸色蜡白,长得一张鹅蛋脸,却是一双大大的眼睛,一双眉毛飞扬入鬓,嘴唇绛红如雪,却好像是个清冷的性子,说话也是淡淡的。
她问妾身,知不知道永和宫西殿的阁楼为什么一直上着锁,这么多年都不曾开过,妾身说不知,她便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夜里听起来十分瘆人,妾身害怕了,想要离开,却发现怎么走都还是在浴房门口,折腾到了下半夜才得以回房。妾身的女婢抱琴发现妾身的时候,说妾身浑身上下都冻透了,连头发也结了霜。再之后,妾身就大病了一场。
娘娘方才说妾身是年轻,体质好,略病一病只要吃药就会好,其实,根本也不是这么回事。”
第七百一十三章 睁眼说瞎话
德妃还没听出个结果,脸色已经惨白得不像样,为了让元春赶紧说下去,她忙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春叹一口气:“哎……娘娘您是不知道啊。妾身从永和宫回雍亲王府之后,大病不起,请遍了京城的所有大夫,什么样的药都吃了个遍,这个身子就是没有任何起色,反而病势越发沉重了起来。王府里的管家差点就要上妾身的娘家报信,连给我入殓用的杉板都着人打发预备了。
后来是府中的一个老嬷嬷提醒了王爷一句,让王爷去给妾身找了一个卜卦算命的先生来给看了看。当时那个先生看了之后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又说是撞克了,又说是有什么不干净了,给了些符水。王爷也是病急乱投医,就按照那人说的做了。
可没想到,妾身本来病得快要死了,竟一夜之间复旧如初,精神还比从前更好了几分,连王爷也觉得诧异,打算去打赏那个卜卦的,那人却好似消失了一般,整个京城翻遍了,竟没有搜寻到他的影子。
这些事情,原妾身病着是不知道的,乃是清醒之后,家里的奴仆告诉妾身的。因那天晚上在这永和宫里只发生了这么一件诡异的事情,让妾身不得不联想到这西偏殿的阁楼,所以才多嘴问了一句,娘娘别见怪。”
“……”
德妃很明显已经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贾元春就这么直直看着她,好半晌德妃才问:“那个……那个夜里同你说话的女人,可曾抱了自己的姓名?”
元春点了点头:“自然。妾身还记得那个女子的名字很好听,叫做妍婉。”
“什么?你说什么?妍婉?!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没记错吗?她果然骄傲妍婉?那她……她身上穿着什么衣服?”
元春装作被德妃吓一跳的样子,努力回忆:“是……是……妾身只记得她的上身穿了一件藕荷色金边芍药花小袄,头戴风帽,别的,别的就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什么……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本宫已经好好的超度过她了,她不可能再回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元春这回真的被吓了一跳。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德妃眼前的模样。真的像是疯魔了一样,口中不听念叨这这几句话。
元春比任何人都知道她这是何故。
这件事情要说起来,还就要说到距今大概五十年前的一段往事了。
方才元春说到的那个妍婉,全名乃是乌拉那拉·妍婉,她是德妃乌雅氏的表姐,她们两个从小是一起长大的。
乌拉那拉氏是海西女真四大部落之一,一直是人丁兴旺的大部落。她们这一族里头早年出了一个阿巴亥,就是努尔哈赤暮年最宠爱的那位大妃,是多尔衮和多铎两位顺治朝混得最风生水起的皇叔之母。
乌拉那拉·阿巴亥最后在努尔哈赤死后虽然是被皇太极逼着殉葬了,但是乌拉那拉氏一直都是满清里举足轻重的大姓。这一姓氏的女子也多有嫁入爱新觉罗氏的,所以那位乌拉那拉·妍婉,还是早德妃乌雅氏两天入宫的秀女。
乌拉那拉氏的地位比乌雅氏高许多,所以当初妍婉是没过几天就被封为了贵人,而乌雅氏只是一个没有封号的秀女罢了。
而当时的康熙爷正值年少,妍婉和那时的德妃都是容貌姣好,才华横溢,且妍婉比德妃更多几分诗才,所以更加得康熙爷宠爱。没过多久,妍婉就有了身孕。
那个时候因为有孕还不到三个月,未免夸张之意,妍婉就不曾上报,只是告诉了自己最好的表妹乌雅氏。
当时的乌雅氏听了之后本来也是为妍婉开心的,只是后来看着康熙爷越来越宠爱妍婉,这颗嫉妒的心就再也按捺不住。碰巧那段时间,天下大旱,太皇太后孝庄带着后妃去天坛祭祀,乌雅氏瞅准机会,偷偷陷害妍婉。
她告诉妍婉,康熙爷要留她在天坛赏景,便让她在天坛后山等着。还说康熙爷会轻装而来,叫她不要声张。
只可惜,根本就没有这件事情,妍婉等到了半夜,没有等到她一心思慕的康熙爷,却等来了一个胆大包天的侍卫。那侍卫见了妍婉二话不说上去就抱,妍婉惊叫,却摆脱不得,大骇之后,却发现身后出现了康熙爷的御前侍卫。原来康熙爷是见妍婉落后未归,担心不已,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儿掉了队,才派自己的御前侍卫来寻找,谁知竟然看见一个侍卫紧紧抱着妍婉的景象。
那些侍卫们同康熙爷一边儿大的年纪,也都是刚成家娶媳妇的,见此场景,气得就好像自己的头上绿云盖顶似的,当场就把那侍卫和妍婉拿下,一点儿也没耽搁,就送到了康熙爷面前禀告此时。
康熙爷暴怒,查问之下妍婉只说不知,是那侍卫说了一大堆,说什么跟妍婉是入宫前就已经认识了的了,她二人情投意合,早就私定终身,即使妍婉入宫成了贵人,他也对妍婉念念不忘,已经私会多次,并且妍婉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今夜见面乃是为了远走高飞,再也不回京城了。
康熙爷震惊之下,也是不信,这些都是那侍卫的一面之词,根本就没有实捶。但是那侍卫后来说的话,却决定了妍婉最后凄惨的结局。
那侍卫对妍婉的喜恶如数家珍,还能说出妍婉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和小癖好,这些都是瞒不了人的,若不是跟妍婉十分亲密的人,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些。
最后,那侍卫见说得差不多了,便当着康熙爷和太皇太后的面回头对妍婉深情表白了一番,说什么此生不后悔遇见了她,如今即使没有走脱,但是只要想起她肚子里有自己的骨肉他就觉得十分幸福。又说什么今日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能走的了最好,若走不了他也不后悔。
第七百一十四章 心里有鬼
说完这些,这侍卫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一下刺进自己的胸膛,当场毙命。全程都含情脉脉地看着妍婉,而妍婉因为惊吓过度,也一直瞪着此人。所以在康熙爷眼里看来,这俩人根本就是在眼神交互,做最后的道别。
康熙爷当场暴怒,请来太医一看,妍婉果然已经怀有身孕。再加上妍婉怀孕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告诉自己,康熙爷更加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了。于是当场下令绞死妍婉,把她和那个侍卫一起送到乱葬岗埋了。而妍婉惨死的那一天,身上穿的就是藕荷色金边芍药花小袄。那衣服上妍婉最喜欢的芍药花,还是乌雅氏亲手绣的呢。
这次事件之后,康熙爷又羞又怒,迁怒了整个乌拉那拉氏,以至于乌拉那拉氏的女子许多年都不得入后宫。那也是乌雅氏真正意义上的对后宫的女人下手,对方还是自己最好的姐妹。
而之后深宫之中的乌雅氏一步一步走到妃位,最后她在后宫的居所也阴差阳错地被安排在了妍婉曾经住过的永和宫。一成为永和宫主位,乌雅氏就以西偏殿阁楼的风水不好为由,彻底封锁了那片房子,无论后来宫中什么人要住在那里,她都极力阻挠。
而她给康熙爷的理由是,永远忘不了妍婉对皇上的背叛,不让人住在妍婉住过的地方,是为了杜绝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而康熙爷竟然被这一番话感动了,还下令永远封禁永和宫西偏殿的阁楼。
其实这件事情发生的年代太过久远,德妃乌雅氏也从来不曾跟胤禛提过这件事,反而是胤禛的嫡福晋,她也是来自乌拉那拉氏的。这件事情在乌拉那拉氏族中影响力太大了,所以她们这些有幸嫁入皇家的乌拉那拉氏女孩子都长辈们说起过这件事情,算是引以为戒。
雍亲王妃也不是有意说起这件事情,怎么说也算是家丑了,但从前家里有个侄女儿来王府里小住,偏就提到了这件事情,被雍亲王知道了。胤禛当时也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后来找人调查了一番,才知道是自己额娘做下的事情。
当年为了额娘的体面,他还曾经呵斥过王妃和她那位小侄女儿,说这件事情以后不可再提起。没想到今日这件事竟然能成为自己对付额娘的招数。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的不想跟生养自己的亲额娘之间弄成这样的,可现在……
元春看着瑟瑟发抖的德妃,心中悲凉不已。在出嫁之前自己的娘亲贾王氏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教育自己,想要成为那个夫君最喜欢的女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王府里面的女人那么多,如果能跟大家搞好关系那就最好,若是不能,心肠就要狠一点,不能放过那些和自己作对的人。除此之外,母亲还教了自己许多内宅争斗的法子,那些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阴险招数真是层出不穷。
元春表面上听着,好像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可是心里却十分的不以为然。如今看着德妃的样子,她心里更加坚定的一些事情。
德妃的心态已然崩得乱七八糟,一直在那里胡言乱语。元春装作担心不一定样子问长问短,而她越是问,红枫就越是遮掩。实在没办法了便说道:“格格大病初愈,想来身子也是没好利索的。娘娘这里一切都好,有奴婢们照顾是可以的,今日不如格格您就先回去,改日等养好了身子再来不迟。”
元春心说,你看着我这么红润的面色说我身子还没好利索,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亏心啊?
心中虽暗嘲不已,面上却还是流露出了担忧自责之色:“娘娘她怎么好端端的……是不是妾身方才说的话吓到了娘娘,妾身……”
红枫是乌雅氏从娘家带进宫的人,自然也是知道妍婉的事情的,所以她是不可能承认德妃被她方才的话吓到精神失常的,只是说道:“娘娘病了许久,药也吃了好几种,谁知道那些不同的药吃到人的身体里头会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没关系的,老奴会照顾好娘娘,格格就先请回吧。”
红枫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元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站起来行了个礼:“好吧,那……娘娘就请先休息,元春告辞了,下次再来陪您。”
红枫也顾不上送元春了,只吩咐两个小宫女送元春上车,她自己回头就遣散了所有人,只自己守在德妃的身边安抚。
“娘娘,您不要这样,有什么可害怕的?那个女人不是已经死去很多年了?她的尸骨只怕都已经化为尘土了,又怎么会是她呢?”
德妃忽然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红枫:“你也会说是那个女人了?那就是说你也怀疑那会是妍婉对不对?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的,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件藕荷色芍药花小袄了,那是……那是本宫亲手绣的,那段日子,那段陪她一起做女红的闺中岁月,是本宫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了……难怪最近梦中总是能梦见妍婉,原来她一直都在这里,一直都在……红枫,本宫该怎么办才好?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都恨死本宫了,一定是的……呜呜……”
也许当年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乌雅氏并没有考虑过什么后果,但是在事情过去了五十年之后的今天,垂暮的美人每每想起当年幼年时的闺中密友和她腹中还未成型的胎儿竟是死在自己的陷害之下,心中该是作何感想?
巧合的是最近德妃还真的是梦中有梦见过妍婉和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所以方才元春提起那个穿芍药花小袄的女子,德妃才会如此惊吓。做了那么亏心的事情,不心虚才怪呢,这不是旁人一两句话就劝慰得了的。德妃自己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但是耐不住她的心里有鬼,竟相信了元春方才的话,只觉得是妍婉终于来找自己复仇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贾府事露
不消几日的工夫,宫里就传信来说德妃病重,业已昏迷。胤禛心里咯噔一下,很不是滋味。
那晚,他来到了元春的院子,却是久久未曾说话。元春陪了他一会儿,叹道:“王爷,明儿您进宫去看看娘娘吧。”
胤禛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元春走近胤禛身边,一双柔荑轻轻按压他的肩膀。那肩膀虽然宽,肌肉却紧绷得几乎按不动。元春一下一下按着,胤禛心中苦涩的感觉似乎也淡了些许。
他无奈道:“本王知道了,明儿回去探望额娘。你可要陪本王一块儿去。”
元春笑道:“王爷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明儿您还是带王妃去吧。这个时候最适宜陪伴在王爷身边的是正室福晋,而不是妾身。”
胤禛眉毛一挑:“怎么?府里有人因为本王对你的宠爱难为你不成?”
元春勾起唇角,在这种时候她是很感谢自己嫁了一个聪明人的,并不用很刻意地说什么,他就能知道你要表达的内容。
元春笑着摇了摇头:“王爷说笑了,在王爷的府上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呢?只是妾身觉得这样比较好一些,王爷不要多心。况且,妾身觉得有些愧对娘娘,怕面对娘娘的时候会……”
胤禛握住了她的手,没有让她说下去,只是心疼道:“让你这样性子的人做这些事情,真是委屈你了。本王答应你,今后一定会给你最好的,你在本王心里永远都是最重要、最特别的。”
胤禛深情地说完了这句话,在元春的额头上印上一吻,元春羞红了脸,依偎进了胤禛的怀里,享受这一刻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甜蜜。
因为德妃病重,她没有办法下达任何的命令,所以胤禛最近并没有遇到什么扯淡的、焦头烂额的事情,似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所有事情都在胤禛的掌控之中,只除了永和宫中病重的额娘又成了胤禛心中新的挂碍。
而这一段日子的平静也为薛虹赢得了好好准备婚礼的时间,他也能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资产。
薛虹在这个世界里原先就是出身富家的小公子,又有随身空间这个如同宝藏一样的外挂,所以基本上只要他想,他的手里就可以不停地变出银子。所以他愁的是,该拿出多少银子来才既显得有诚意,又不至于遭人羡慕嫉妒恨。
薛虹此时才完全理解暴发户的心理,他想的就是,我有钱啊,我该怎么花?难道也要给黛玉置办几十对金镯子挂脖子上坠着?这遭不遭人嫉妒先不论,黛玉就能先气死,这是打算累死她吗?
薛虹倒也不是煤老板,更何况早就商量好了,婚礼不可以办得比薛蟠的更加隆重。
想了好多天之后,薛虹打算把明面儿上该准备的东西全部都交给父母去置办,至于自己的。嘿嘿……
他在京郊风景好的地方给自己建了一处别墅。说是别墅,其实也不过是个三进的小院子。那里完全是按照现代的风格设计的,包括房屋的布局和里面摆放的家具,还有全套的卫浴设施,房间里头的床品上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卡通人物,
全部都是薛虹熟悉,而这里生活的人都闻所未闻的。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院子里头有暗室,本来是薛虹打算用作秘密基地或者自己得空的时候休假用的。
打从有了这个宅院之后,薛虹不过是有时间了就过来自己规整规整,里头的一切设计都是他在五个灵宠的协助下完成的,外人却不知道薛二公子还喜欢装潢。谁知道院子装饰好了之后,薛虹一次都没有来住过,倒是鑫鑫执行任务的时候来落脚过几次。
这一日,薛虹来到了这个宅院,简单地打扫了一回就闪身进了暗室。因为之前没有机会来,石头砌成的暗室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
薛虹打算在这里放上一些实在得不能再实在的东西。首先,他先从空间里面搬出来二十箱的金子。每一箱里头都放着一百个五十两一个的大金元宝,所以这样的二十个箱子,一共是十万两黄金。
只是,二十个箱子不过才占了暗室的一半,另一半,薛虹又填了二十箱子的各种稀有宝石。常见的红蓝宝、翡翠、珍珠等自不必说,还有一些各色碧玺,另有一箱子钻石。
剩下的缝隙里头,堆的是空间里那一大堆的画轴。其实对于古画,薛虹最多算得上是看得懂,至于揣摩其中的意境,薛虹相信喜欢画的黛玉一定会比自己有更深的见解,所以便一股脑儿地将他认为好看的画全都塞满了这个暗室。到时候若黛玉发下这暗室里的东西,也不至于显得自己太土豪,一点文化都没有的样子。
弄完这些,薛虹喜滋滋地回了府,并告诉母亲,在聘礼单子上写上京郊的一处宅院,那也是自己送给黛玉的礼物。
可薛虹这儿刚与母亲聊完,竹西便匆匆赶来,回道:“二爷,茗烟儿方才喘吁吁跑来,说是要太太和大爷、二爷、大姑娘、二姑娘一起去贾府,说是要我们去救姨太太。”
竹西口中称的姨太太,就如贾府奴才称呼薛王氏一样,他说的是宝玉的娘。
薛虹愣了一下,问道:“姨妈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还要我们去‘救’?”
“这……”
薛王氏的屋子里人很多,竹西要说话之前却是犹豫了一下。薛王氏忙屏退了左右,让竹西去把茗烟儿给叫来。
茗烟一进门,见到薛王氏就跪了下来:“姨太太,可算是见到您了。您快想办法救救我们家太太吧,老爷说要休了太太送到寺庙里修行呢!”
“什么?!”
薛王氏惊得砸了手里的茶盅,一张脸比纸还白。她那姐姐虽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做事也没有什么底线。但,这么多年来那个木讷的姐夫与姐姐之间也算是相敬如宾,今儿怎么会有这休妻之言?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 细数罪行
“茗烟你赶紧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茗烟这才说道:“原是……原是我们太太偷拿了老爷的印信,在外头放了印子钱……且,已经好多年了,利息又是尤其的高。外头凡借这份儿印子钱的,都是实在无钱的,到了还钱的期限,那周瑞带着一帮豪奴上门去讨债,这……许多人家都卖儿卖女,甚至还逼死了几条人命……
原这些事情,那周瑞是瞒得密不透风的。可是我们老爷养的那些清客里头,就有那家境贫寒之人,那人家里的亲戚比他还过不得日子呢,所以借了太太放出去的高利贷,结果还不上,一家子都上吊死了。
那清客便拿着借条,来找老爷理论,要老爷偿命。那清客其实不过是想借这件事情来讹老爷一笔钱。可咱们老爷那个性子,哪里经受得了这样的事情,立刻下令把周瑞和周瑞家的锁了起来,就连太太都被软禁了。
老爷这一查,好像查出了太太很多的问题,说是要拿下太太去见官。这可把我们二爷给急死了。太太是什么样身份的人,即使是有错又怎么能随意拉去见官?难道王家的体面不顾了,雍亲王府大小姐的体面也不顾了吗?如今舅老爷仍在外省任上,即使是传信过去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我们二爷特遣小的来找姨太太去帮忙救救太太,可千万不能让太太去见官啊。”
薛王氏听后来不及惊讶,忙道:“备车,我们要去贾府。”
迎春马上吩咐人去备车,宝钗和宝镶两个一左一右陪着薛王氏,小声安慰着,劝她不要太担心。薛虹这里就赶紧吩咐人到铺子里寻薛蟠,一家子很快就会齐了,赶往贾府。
一进贾府,薛家众人就感到了贾府里头的气氛很不一般,薛王氏问了一句:“二太太在什么地方?”
那贾府下人目光闪躲,半天只说了一句:“姨太太去我们老太太的院子里就知道了。”
薛王氏便知道这里头有隐情,便不再说什么,只管去了贾母上房。而薛蟠和薛虹两个,不好去找正在气头上的贾政,所以就先往贾琏那里去了。
贾琏见他二人来了,忙道:“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两日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都吓坏了。”
薛蟠道:“他们说姨妈在外头放了印子钱,怎么你们家的银钱还不够使的吗?何至于此呢?”
贾琏苦笑道:“这叫我怎么说呢?贾府是有问题的,一干豪奴如同吸血的水蛭一样吸着我们家的财产。从前想过了许多方法,也遣散了不少刁奴,可有些问题还是没有完全解决。要想完全肃清奴大欺主的现象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是几位主母不忍心换掉一直跟随这我们的旧仆罢了。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二太太她……她总觉得我们大房多得多占了,自从她手里捏着管家权以来,生出了多少事端?偏瞒得又那么好,我们竟是一件事也不知道。今儿若不是那清客找上门来,恐怕我们还被她吃斋念佛的样子蒙在鼓里呢。
她是你们的亲姨娘,我知道我这样说也许你们会不高兴,可她做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些,包揽诉讼、监守自盗、放高利贷,哪一样不是舍出我们贾家的老脸,败空贾家的家业?”
“什么?!”
薛蟠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薛虹虽然能猜到一些贾王氏的罪行,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这些罪名,明明是原着中加诸在王熙凤身上的,没想到如今贾府没有了王熙凤,还是有人犯下了这糊涂的罪过。看来,虽然贾氏一族有贾琏和宝玉两个人功名加身,步入衰败的命运齿轮还是继续转动着的。
而薛王氏等薛家女眷到了贾母这里,发现贾敏也已在此,与张令萱两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贾母也不说笑了,只是神色凝重地坐在那里,见薛家众人来了,她倒是亲自站起来,面上带了一些薄怒:“姨太太来了?快坐,我正好有事要跟你们说。”
薛王氏闻言只好带着孩子们坐下来,贾母便道:“姨太太啊,我们家老二媳妇进门也这么些年了,她为我们贾家生育了两儿一女,也算是有功之人,老婆子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姨太太不知道吧?当初我们贾府还是荣国府的时候,她就拿着我们老二的印信出去包揽诉讼、卖官鬻爵。当时,我们家势力大,外头的人也算给面子,老二那六品官儿的一个破印信竟然也好使得很。
后来,东府事情败落,贾家获罪,再也不如从前势力强大,老二的那印信再也做不到卖官鬻爵或者包揽诉讼这类大事了,她就开始拿着印信在外头放高利贷。
姨太太你是知道的,这天下最缺德的事情莫过于放高利贷了,那些穷苦人还不起钱,逼到绝处,这是要出人命、出大事的!老婆子我就不明白,贾家难道是那吃不上饭的人家吗?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难道她不怕王法,也不怕儿女们因为有她这样一个娘亲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哎……”
贾母其实是从来不说这么严重的话的,这一次竟然当着薛王氏,一点情面都不留地细数贾王氏的罪行,那是因为她实在没有想到,带在身边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儿媳妇,表面上吃斋念佛,背地里却只在乎那一己私利,根本就不把贾家众人放在眼里,甚至连夫君的性命和儿女的前途都不顾了。
薛王氏听完也是一阵的无地自容,脸红得都不成样子了。本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来劝劝,千万不能把姐姐送到官府,如今这么听来,这送官还是轻的,做了这么多错事,直接杀了她都不为过。
但,那到底是她的姐姐啊,即使不是为了她,也为了元春和宝玉两个孩子着想,也不能就此绝了这位二太太吧。
第七百一十七章 有何冤屈
薛王氏愣怔半晌,语气都显得有些没有底气:“那……请问老太太,打算如何处置我姐姐?”
贾母重重叹了一口气,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不知道是没有决定好该如何处置,还是他们决定了的方式太过坚决,不好意思同二太太娘家人说。
一旁的令萱见贾母为难,叹着气道:“毕竟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二太太又为贾家诞育了儿女,老太太怎么可能赶尽杀绝呢?只不过,弟妹她做得也太绝了一些,老太太的意思,是找个奴才把外面那些不光彩的事情给认下来,然后在家里修个家庙,让二太太带发修行度此余生。”
“这……”
薛王氏听了这话脸色数变,想来贾母的意思是要保全府上是名声,可……她姐姐虽然糊涂,真的能做下这么多骇人听闻的事情吗?她私心里是不敢相信的,却又真的不敢出声质问,若是真的,那自己的脸也就丢光了。
那贾敏如今已经与薛王氏是亲家了,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但她见薛王氏半晌没有说话,大概也猜出了几分意思,叹道:
“亲家太太,我原也是不相信二嫂会那么糊涂。可……外头那些卖官鬻爵的文书和保书,白纸黑字上都写得明明白白的,还有那些借据,上面都是我二哥的名头。若不是我家老爷早一步安排人把大部分的文书截下,只怕那些东西若是流传出去,我二哥早已锒铛入狱。亲家太太若是不信时,那些文书还在,请老太太拿给你看看便是。”
贾敏使了个眼色,贾母叹道:“鸳鸯,去把东西拿来给姨太太看看。”
不一会儿,那一沓厚厚的纸就被鸳鸯拿了出来,递到了薛王氏的手中。薛王氏原先嫁人的时候也是目不识丁的,可因为薛家的生意实在是大得很,她有很多的账本要看,后来慢慢也就认识了一些常用字,方便看账本。
后来宝钗渐渐大了,薛王氏也总是悄悄同宝钗学字,如今这些东西拿到她的手上,她还是认得的。
只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真是吓一跳。薛王氏的一张接着一张地翻看,越看就觉得心跳越快,手就越抖。若她还是个不懂得律法为何物的人,或许看到这些证据还不会害怕,但虹儿从前曾经有意无意地向家人灌输过大清律条的内容,薛王氏看到这些东西,脑子里能想到的就是,若是让官府知道了这些,自己那个糊涂姐姐死一百次也不可惜,恐怕整个贾府也要被连累,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薛王氏脸上颜色数变,只得站起来对贾敏行大礼:“亲家太太,替我这个做妹妹的谢谢亲家老爷,这些东西若不是他拦在头里,我姐姐只怕都够死一百次的了。”
贾母这才抬眼深深看着薛王氏,而后点点头:“不错,姨太太倒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本来,若是依着我们老二那样的想法,你姐姐的确是要推去菜市口斩首示众的,可若是那样,宝玉和元春这辈子也就完了。这一次,只是叫周瑞两口子去顶罪,我老婆子也拿出一大笔钱与了他们的儿子,打发周家一众亲属外省去了,再不得入京城。你姐姐虽说带发修行,但对外她还是贾府的二太太,我不会依着老二的意思休弃了她,也算是为宝玉和元春两个孩子留最后的脸面,再有,也是给你们王家一个交代了。”
薛王氏忙道:“老太太仁义至此,我们王家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既然老太太已经决定这样处置了,还望不要把事情闹大,我怕……”
贾母点点头:“我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就算不顾旁的,我们贾家的名声还是要顾的,姨太太放心。”
薛王氏道:“是是是,有老太太的话,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我想去见见我姐姐,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贾母道:“如今家庙还没有建好,为了防止她再挑起什么事端,我已经下令把她拘在一处偏僻的院落了。不过我说过,她仍然是府上的二太太,身边留了彩霞和彩云两个照顾她的日常起居,衣食供应也是无缺的,总之除了不能出那个院子,一切都与从前无异,姨太太随时可以去看她。”
薛王氏又说了一大车感恩不尽的话,这才带着两个女儿去看姐姐。路上,她叹了又叹,宝钗和宝镶两个落后一步,却是谁也不敢多话。她们两个都知道这一次贾王氏真的做得太错,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薛王氏在鸳鸯的带领下,来到了贾府最荒凉的院落,虽然已经有奴仆院工在打扫屋宇房舍,但显然是很久没住过人的房子,看起来还是有些阴森。
薛王氏心中冷笑不已,迈步走进院子,淡淡看着满目萧条,进了门却只听见宝玉低低的啜泣,似乎一边哭一边在叫着母亲。
贾王氏平时是很疼爱自己这个儿子的,可是今天任凭宝玉怎么哭喊,她却是连看都不看宝玉一眼,只是愣愣出神。感觉到门口有动静了,她才抬起头,一见到薛王氏便猛地站起来,只把伏在她膝上哭泣的宝玉掀翻在地。宝玉愣怔地忘记了哭泣,薛家母女三人也讶异地忘记了言语。
贾王氏不管不顾地跑过来,一把抓住薛王氏的手,一双眼睛里透着疯魔:“你来了?是不是去见过老太太了?我都说了我是冤枉的了,她说了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吗?”
“你……”
薛王氏是死也想不到,事到如今,自己这个糊涂姐姐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一双手死死抓住她,似乎指甲都要抠进她的肉里了,疼得薛王氏龇牙咧嘴的。
“姐姐,你……你先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
宝镶年纪小一些,性子也浮躁些,见那贾王氏一直抓住自己嫡母的手不放,还掐得那么狠,她上前一步就打掉了贾王氏的手,嘴里喝道:“二太太,你抓疼我母亲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 不肯认命
好家伙,多亏了宝镶,此时薛王氏的手上已经有了好几个血痕了,若是再晚一点,只怕是连皮带肉的都要被贾王氏给抓下来了。
可她丝毫没有歉意,只是说道:“你来了,老太太哪怕看在薛家和王家的面子上,也不会不放我出去的是不是?我哥哥和妹夫都是朝廷要员,贾家一定会给你面子的,一定会放我出去的。就算……就算这些他们都不顾,我的女儿元春还是雍亲王的女人,顾着元春的体面,他们也要放我出去啊。再说,本来……本来就是周瑞他们欺上瞒下,他们做的那些事情,有很多我都是不知道的,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他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嫁入贾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我是有功劳的,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把我关在这种鬼地方!我才不要待在这儿!我是贾府的二太太,我有管家之权,我……”
“姐姐!”
薛王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狠狠喝了一声,贾王氏被她吓得一激灵,讪讪闭上了嘴巴。
薛王氏既心痛又无奈,她绕过贾王氏,把仍旧坐在地上,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自己母亲的贾宝玉给扶了起来,软言安抚了几句,才回身来说道:“我的姐姐,你可好生糊涂啊!你以为你说一句冤屈,天下人都会信你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些事情,你做过还是没做过,难道自己的心里没点儿数吗?你的当初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就要想到会有今天这个结局,都是你自己做下的业障,难道还有鬼拉着你的手去做不成?
我告诉你,你们老爷原是生了大气,不止要休了你,还要把你送到官府去。你想想,若真是那样,你还活得了吗?你自己也知道,宝玉如今是有功名的,有大好的前程在等这他;元春又是雍亲王身边的女人,咱们自己说,雍亲王若是有来日,那么元春就是后宫里的娘娘,她怎么可以有你这样的一个母亲去毁她的声誉,让她今后在宫中抬不起头来?
如今,只是要把周瑞两口子移交法办,把牵扯到你和你们老爷的一切罪名全部都担了去,至于你……老太太的意思是,会在府中休一座家庙,让你今后就在家庙里头带发修行,再不许出去。”
贾王氏一听就不乐意了,忙大吼道:“不可以!怎么可以把我软禁起来?我是金陵王家的女儿,我是他们贾家八抬大轿、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来的二太太!我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哪一个不是我挣命为贾家留下的血脉?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要去找那老虔婆算账,是她要关着我,都是她要害我,我定饶不了她!看看到底是她命长,还是我的命长!”
俗话说狗急跳墙,说得就是贾王氏现在这个样子吧。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贾王氏会闹这样一出,皆吓了一跳,贾王氏就在众人愣怔的时候,跳将起来跑了出去,直奔院门而去。这几个人一是没有反应过来,二是谁也没有那个力气抓住已经疯了似的贾王氏。
眼看大事不妙,院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娇喝:“齐嬷嬷,带几个人把她给我拦住。”
“是!”
原来门口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贾元春。贾宝玉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一听说母亲出了事情,也不论什么对错,只一心要救她母亲,所以不仅派人去了薛家,也派人去了雍亲王府。
其实按理说,贾元春若是没有雍亲王的批准,是不可以随意回府的,但是去王府的是宝玉身边的晴雯,她去的时候宝玉特特吩咐,说你去了只管说太太病重,业已停床,千万要让大姐姐回家一趟。
雍亲王妃听见贾元春的母亲病重至此,来报信的那个丫头又哭成那么样,想来若是不叫她回去尽一尽孝道,送她母亲一程,也太过于心狠了些。于是便松了口。
谁知,在回贾府的马车上,晴雯就压低了声音把贾王氏的事情给说了一遍。到底是晴雯,跟着黛玉时日长了,认识些字在肚内,关于律法的事情宝玉说了一遍他也就记下了,却是把元春说得一愣一愣,心跳个不停。
心说还好这次带出来的都是自己的心腹,要是带着王府的奴仆,只怕这一趟也就露馅了。待要细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老太太又是个什么态度,晴雯只说她出来得急,还未来得及探听到这些。
元春这里焦地了不得,她一回府就去了贾母处,简单了解了情况之后就来找母亲了,谁知一来就碰见了这样的情况。
那几个嬷嬷本来就是元春特意养在身边的。她善攻心计,对几个人恩威并施,早在贾府的时候,嬷嬷们就已经对元春感恩戴德,如今早已是对元春的命令无有不遵,再加上她们都是从小干粗活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只三两下就把贾王氏拽了回来,拉到屋子里的椅子上,强按着她坐下。
贾元春深深叹了口气,命人把门窗关好,同薛王氏说道:“姨妈,我方才入府之后,虹儿便派人同我说明了情况。可惜我从前在家的时候,只是与琴棋书画为伴,半点没有察觉到母亲竟然是这样的人,若是我能早点知道,也可以早些规劝于她,总也不至于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唉……说这些也都迟了。还请姨妈去把虹儿叫来,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我如今这个身份,出门一趟也困难,今日正巧我来了,有些事,是非找虹儿商量不可的。”
宝镶在一旁道:“母亲,曼容姐姐她们还在外头伺候着,我知道两位哥哥在琏二哥哥那里,不如就让曼容姐姐把两位哥哥都叫来吧?”
薛王氏点了点,宝镶自到门口传话去。而一旁被人拽回来的贾王氏,看见女儿回来了,又听见她这样一番部署,还以为她是想到了救自己的办法,心里顿时松了一些,忙走到女儿身边,拉着她的手:“我的元春啊,他们都不中用,最后娘也只有靠你了,娘知道你最有本事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 谁是罪人
谁知元春一把甩掉她的手,从容如她此时也禁不住暴跳如雷:“你瞧你做的好事!救你?当初是你执意要我攀龙附凤,如今我在那雍亲王府哪一日不是举步维艰?可你倒好,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背后插我一刀!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即使嫁到普通人家,你的罪行也足够令我含愧,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是皇家妇了,你做的这些事情随时可以断送我的性命!你……这是为人妻母应当做的事情吗?你到底要多少银钱才能满足自己的贪念?我简直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而感到羞愧难当!”
“什么……你……!”贾王氏死都没有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有朝一日会对她这个做娘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宝玉终究还算是不忍,上前劝道:“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母亲说话?还不快同母亲道歉?”
元春冷笑道:“我的傻弟弟,我劝你也不要这样心软了。她若是还不改,早晚要害死我们的。你也是读过书的,甚至还是立志做官的人,不会不知道律法的厉害吧?还用我说什么吗?”
贾宝玉挣扎了一会儿:“但是……到底是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好歹是我们的母亲,姐姐也不用太过激动了,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不是吗?”
宝玉说到这里,元春不说话了,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沉默。贾王氏始终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而元春始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直到院门口传来响动,果然是薛蟠兄弟两个进来了。
薛蟠和薛虹进来后,打破了沉默,元春忙站起来要给这俩人下跪,兄弟两个吓一跳,到底都是练过武的人,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就把元春搀扶起来了,哪里能让她真跪呢?
薛虹道:“姐姐有什么话就只管吩咐,何至于此呢?”
元春摇头叹了叹:“虹儿啊,姐姐知道这几年你在王爷手底下干得不错,王爷也时常在我面前夸奖你。如今我母亲的这件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姐姐是不敢挑战大清律法的,可……总也不能叫贾家因为这件事情受到连累。如今虽然是老祖宗当机立断,说要拿周瑞两口子法办,可这天下的悠悠之口又该如何是好?若被有心人知道了,那这件事情就是贾家上下的软肋,不只是我父亲和我们姐弟,还有我大哥的那些儿女,将来都要受到牵连。还请虹儿看在我们的娘是一奶同胞的份儿上,万万周全此事才好。”
薛虹听元春的意思,似乎是话里有话:“姐姐的意思是……”
元春这才道:“姐姐进雍亲王府也算是时候不短了,自然十分知道王爷的性情。他最恨的是自己的女人娘家人手脚不干净,关于这一点,不用我过多解释,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来日……我只把话放在这里,王爷他一定会严惩那几家,若到时候那名单上也有一个贾家,只怕我们阖族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元春的话不必说得那么明白,薛虹已然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怕贾府最后因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被人捅到雍亲王的面前,贾家就会和年家一样犯了王爷的忌讳,下场一定不会好看。
不错,这才是贾府眼下最应该担忧的事情。可若是依着薛虹,他是真的很希望贾王氏能够得到正法的。因为这么多年来,薛虹调查出来贾王氏的罪行,那可谓是罄竹难书,更有几个贾府当家主子的人命在里头,若这样的人不能得到应有的报应,那么试问天下公道何在?
可眼下的确不是惩治贾王氏的时候,甚至他还必须把贾王氏做下的这些事情严严实实地捂着,一点儿也不能让外人知道。
且不论贾史王薛四家的命运向来都是相互牵连的,就说是贾家众位平辈,如贾琏、宝玉、探、怜、惜等的命运若是因此受到了什么打击,薛虹心中也不好过。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借着自己知道后面剧情的发展做了许多改变众人命运的事情,其目的不就是想要原着中的众人能有个不一样的命运,日子能过得好一点吗?若因一个贾王氏就这么着那么着的,那真是本末倒置了。
薛虹叹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姐姐你要知道,即使是我有这个本事保得住姨妈一时,也保不住她一世。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见光的,且不是我危言耸听,贾府今日发生的一切,只怕王爷早就知道,你又何必在这里自欺欺人?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一切全凭王爷的心思,他若想让贾家活,贾家就能活,他若想要贾家死,那我薛虹就是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是保不住贾家的。姐姐明白吗?”
“!”
元春没有说话,但是薛虹这话如同蛇打七寸,令她心中惊骇不已。是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胤禛这个人了,他的城府有多深,爪牙有多少,这些根本就是元春无法探明的。
事出突然,她想的不过是怎么遮丑,却没有想过如果事发,让胤禛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会不会记恨自己的欺骗?一味捂着家丑,只怕到时候让胤禛误会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在他面前假装出来的单纯善良,其实早就有了自己的私心。虽然这的确是自己心底最深处的谋算,但既然骗了,就要骗到底,若半途让胤禛识破,只怕自己死得会更惨。
因为旁人利用的也许是胤禛的信任或重用,而她利用的却是胤禛少得可怜,或者可以说是仅有的真心。若有朝一日让他发觉一切都是她在导演的一场戏,那这个罪名可比贾王氏如今犯下的更加严重,到时候她这个守在胤禛身边的贾家女儿才会变成真正害死贾氏满门的罪人!
元春想透了这些之后,后背早就已经冒了一层白毛汗,她终究叹了叹:“虹儿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第七百二十章 巧言令色
元春沉吟了一会儿,却担忧道:“若是如实同王爷说了,那……王爷会不会?”
薛虹无奈道:“这个谁也不知道。”
元春叹了叹:“不管怎么样,你说得对,贾家的势力早已不似爷爷活着时候那般了。之前东府出事的时候,哪儿不是墙倒众人推?母亲的事情闹成这样,听说来府上告状的百姓都联了名了,这么大的动静别说是王爷,只怕京城地面的几级朝廷官员都知道了也未可知。我看,我还是这就回府,见了王爷实话实说,说不定这才是我们眼下唯一的出路了。”
元春言罢,见贾王氏还有话说,她却是一秒钟也不愿意在这个家里多待了,只是一拂袖站起来说道:“宝玉,珠大哥哥不在了,你就是二房的顶梁柱。父亲跟前你多劝劝,咱们这样的人家万万出不得休妻的丑闻,就算是让父亲顾忌着姐姐我的脸面,也要他万万忍下来吧。眼下,咱们倒是去老太太那里商量商量,我回去之后该怎么跟王爷说吧。”
按照薛虹的主张,贾王氏的事情是一定要跟胤禛说的,但是说哪些内容,用什么样的表达方式,说到什么程度,这个都是有一定技巧的。既要把事情说明白了,又要避重就轻,把主要责任人转变成旁人。
一家子商量到了日落西山,方拿出了一个大概的说辞。
元春身心俱疲地回了王府,府里下人却说王爷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里同众位门生们议事。她不敢贸然打扰胤禛,也不敢去书房附近,只是打发了人去告诉胤禛一声,说是有要事找他。
胤禛这里还奇怪,往日元春是个最省心的,从来不会在自己繁忙的时候差人来找,今儿这是怎么了?
即使心中有疑问,胤禛还是先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又去陪福晋吃了晚饭才来到她的房中。
元春一见到胤禛就行了大礼,怎么说也不肯起来。胤禛奇道:“你今儿这是怎么了?什么样的大事值得你如此?”
元春抬起头,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没有着妆的小脸儿更加显得几分憔悴,看得胤禛心中一跳。
元春凄然道:“王爷,妾身今日回了一趟娘家,听说了一件丢人的事情,这事儿实在是觉得对不起王爷,辜负了王爷对妾身和贾家的信任,王爷就让妾身跪着说吧,也省得一会儿发落妾身的时候,妾身还要再跪。”
在胤禛的心目中,贾元春一直的都是睿智理性的,今日这个样子实在是少见。由此也可以想见她要说的事情只怕非同一般,又想起贾府从前的那些事情,胤禛脸上的表情也不觉严肃了起来,他坐在圆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盏香茗,说道:“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本王听着。”
元春这才感恩不尽地磕了个头,娓娓道来:“王爷,今儿我要说的乃是有关于妾身的母亲,她……犯下了大错,听信旁人之言,把府中的月例银子支了出去与人放账,岂知手底下的豪奴胆大包天,一层层加利息,本来一二分利的账目,倒让下头人做成了五六分的利,穷人还不上账,很是出了几条人命。”
胤禛听了这话,一口茶哽在喉中,差点儿没呛死他:“你说什么?!”
见胤禛怒目相对,元春一颗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忙道:“王爷您是知道的,妾身家里从前有个所谓国公府的空架子,家里头本也无多少人做官,无人食朝廷俸禄,却还碍着面子,虚应了一套大家大业的规矩。虽则祖上留下了一些旧家业,但也不够子孙们败坏的,长此以往,家中中馈就渐渐空了。
正好那时,大太太的长子夭折,为娘的人没有禁受住打击,一下子就病倒了,管家大权就落在了我的母亲身上。可是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个妇道人家手里又难变出银子,家里用钱的地方又只多不少,我母亲为了平账目,都不知道陪送了多少嫁妆进去,可后来还是不够填的。
也不知是个什么机遇,那一位原正六品蓝领侍卫胡周明的妻子来我家中做客,便把这放印子钱的招数告诉给了我母亲。那胡家太太说他们各人家里银子不够用时,都做过这样的事情,只是放出去的利钱银子不似那些高利贷收得多高,只要一二分,又解了外头许多急需用钱人的难处,自己到时候也能获些利益,这才开始了放利钱。
只是,我母亲终究是个妇道人家,又是大宅院里的夫人,总也不好自己亲自出去要账,这些事情自然是要落在母亲相信的人手里的。她便有个陪房名叫周瑞的,最是个阳奉阴违的人,替我母亲要账时间长了,渐渐地掌握了其中的门道,竟自己做了两套账本。他出去跟百姓们要账要的是五六分的利息,交到我母亲手里的仍旧是一二分,自己在中间中饱私囊,也不顾旁人死活。
到如今闹出了人命,旁人找上门来了,我母亲才知道事情败落,原来她放出去的利钱,乃是京城地面上一等一的高利贷,这才傻了眼。
王爷,妾身知道母亲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家里头没钱使,去街头要饭也不应该想到放利钱这条路子。是她先起了这个头,才让手下的豪努有机可乘,犯下大错。可是这个罪魁乃是妾身的亲娘,她也是个不识字不懂法的蠢钝妇人,妾身实在是不忍心看她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要被我父亲休弃送官,所以才厚着脸皮来求王爷给个宽大的处分。
无论王爷怎么处罚,贾元春都愿意代母受过。”
元春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声泪俱下,也不等胤禛给出反应,她便跪在地上一下接一下地磕着响头。这可不是作假的啊,每一下元春都是恶狠狠磕下去的,不一会儿额头就见了血。本来就皮肤很白的人,额头上的血此时看起来触目惊心,胤禛看了也是心头一跳。
第七百二十一章 带发修行
胤禛重重叹一口气,上前去扶元春。这一把胤禛的手上是下了力气的,元春本不愿起,可是拗不过大男人的力量,还是站了起来。
胤禛心疼地拂过她受伤的额头,见那伤口上面都已经红肿了,不禁叹道:“傻丫头,何至于此呢?”
元春泪眼婆娑:“王爷,妾身虽入府的时间没有各位姐姐们长,但是妾身越是了解王爷就越是崇拜王爷。这几年,王爷每一次离府公干都是为了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们,王爷是真正爱民如子的。所以我母亲这件事情,间接害了好几条人命,元春心中羞愧难当,自觉无颜再面对王爷了。”
元春的高帽子这么一戴,别说胤禛还挺受用的。他方才听了元春的叙述也就能猜到个大概。别说,贾府里头的那些破事儿,凡是个什么世家都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只不过是贾府的事儿比较典型,那群豪奴刁奴胆子也最大就是了。
只是有些事情,胤禛还是想不明白:“贾府豪奴的事情不是早些年已经解决了吗?本王记得那一次,贾家很是清理了一部分的下人,府中那时还有很多逾制的地方,礼部甚至还派了官员去一一纠正,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元春闻言面露羞愧:“王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贾家原先的窟窿还在,所以……”
不用元春说得很明白,胤禛也知道了。贾家……呵!即使如今的贾府已经被整顿过了,还是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若现在是自己当皇帝,不把那贾王氏治重罪以儆效尤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
那贾王氏乃是贾元春的亲生母亲,贾元春此女……且不论自己心中对她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单论她帮自己给年氏送了那助孕却不利幼儿的药,她就已经是跟自己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且,贾府也不是一无是处,那贾琏就是个极骁勇之人,在战场上绝对是一员虎将,与冯紫英也差不了多少。偏他贾琏又是张廷玉的外甥,贾元春还是薛虹的两姨姐姐,这里里外外牵扯了太多,若要认真治罪那贾王氏只怕也不是时候。
胤禛想了又想,只是问道:“你家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了?那你父亲是打算如何处置的?”
提起这个,元春又哭了:“王爷,我父亲要把我母亲休了,还要送她去见官。可……且不论这样一来都会伤了什么人的体面,单是我母亲这么大岁数了,若是遭到休弃就已经够让她没脸活着的了,还要送到官府受那牢狱之灾,这不等于是要她的命吗?妾身虽然知道,若是按照大清律法,的确是应该依着我父亲那般处置于她,可是,哪怕她有千百晚般的错处,她毕竟是妾身的生身母亲,妾身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而一声不吭呢?
妾身不敢求王爷法外容情,逼死的人命总是要还的,不然天理何存?只是,妾身的母亲年纪大了,妾身宁愿替母受过,就把妾身送去蹲大狱吧,又或者是要了妾身的命都好,只要我母亲不再受苦,妾身便知足了。”
胤禛听罢眉头一皱:“胡闹!你又岂能代人受过?你先起来吧,这件事情本王已经知道了,待本王查明白了,自会有个公断。”
元春见胤禛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一时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她今儿已经是够反常的了,闹了这么一大出,此时也不敢多说半句话来惹胤禛不高兴了,只好顺从着站了起来。
而胤禛那里又哪里腾得出空来去细细查问这件事情,现在康熙爷的病情越来越重,已经到了起床都费劲的时候,胤禛正在集中一切火力,朝廷上其他反对自己的势力做最后的斗争。有关于这件事情,他是交给九门提督隆科多去办的。
隆科多知道胤禛的意思,乃是雷声大雨点小,他也就把几家苦主找来,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把放高利贷的主要罪责全部都归到了周瑞两口子的名下,至于贾王氏……
因为贾府传来的消息是贾王氏自己宁愿带发修行,在贾家的家庙里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所以隆科多也就没有揪住不放。把元凶周瑞两口子缉拿归案,判了个斩立决,又罚了贾府许多银钱,分给苦主,拿余下的账单、账本,又一把火都给烧了,最后又很是打击了一下京城地面上靠高利贷维生的那批地痞流氓,这一段贾府二太太私放印子钱的公案也就算了结了。
至于贾元春提过的胡周明两口子,那是因为胡周明早就已经犯了事,一家子都被判了流放之邢,不好罪上加罪,也就罢了。还有前文提到的,贾王氏卖官鬻爵的事情,那也因为相隔的时间比较长,且即便是在她手里成功买下官儿的,也都不是京城的京官儿,外地那些芝麻小官儿也是多如牛毛,京中的官员们管不过来,再加上这件事情也没有东窗事发,也就遮掩过去了。
最后,贾王氏到底还是按照贾母之前给她安排的,在家庙里头带发修行,做了个女尼。
不多日,家庙修好了。彼时周瑞两口子早就上了黄泉路,贾王氏也身穿一身浅灰色僧衣,脚踩一双僧鞋,脸上半点脂粉也无,一双眼睛深深地眍?着,黑眼圈也跟墨汁画上去的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好几天都未曾好好合眼了。
贾母派了身边两个嬷嬷过去,一左一右架着贾王氏,动作极其粗鲁,口中却还称道:“请二太太入家庙。”
一生要强的贾王氏哪里肯就范?可她却拗不过粗手粗脚的嬷嬷,人家又是两个人,少不得就被半拖半抱地往庙里进。
贾王氏正在这里挣扎哭嚎,贾宝玉来了。
“住手!你们怎可这样对我母亲?!”
那两个嬷嬷有贾母的命令,也不怕宝玉这个魔王,只道:“她只要进了庙门,就是个出家人了,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只怕到时候也就不是二爷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