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自找麻烦
贾敏心中不安极了，但是无奈林如海又把这话给说了出去，这等于是骑虎难下。难道真的就要把黛玉许配给薛虹不成？又有没有折中的办法？
“老爷，这……”
林如海安慰似的拍了拍贾敏的肩膀：“我现在就去找薛家父子商量商量这件事情，看看事情能不能有一个圆满的解决方法。”
贾敏忙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跟着去好了。婚姻大事自来讲究父母之命，如今关系到我玉儿的终身，即使老爷让我待在家里等着，我也是等不得的了。”
夫妻两个忙坐上马车，不一会儿就赶到了薛家。
薛家这里正是一片热闹非凡，便有下人来报：“回老爷的话，林大人携夫人来了。”
薛益一愣：“林大人？这早晚儿的，他们家难道不待客吗？我没记错的话，明儿才是宴请他们家的日子，怎么这会子来了？”
一旁薛虹忙道：“许是林大人有什么急事吧，父亲先过去看看，这里有我和哥哥应付，看时辰也该散席了，料也无事。”
薛益听了这话，赶紧退了宴席，去了书房见林如海和贾敏。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有李如海身边的小厮过来把薛虹叫到一旁：“二爷，老爷叫你过去呢，说是有急事，快点去吧。”
薛虹甚至来不及同薛蟠说一句话，就被拉到薛益那里，见薛益和林如海夫妇三人表情皆无比凝重，薛虹纳闷道：“这是怎么了，气氛怎么会这样？”
薛益一边叹息一边把林如海夫妇二人的来意给说了一遍，这下连薛虹也跟着面色凝重起来。
虽然身边的人，乃至宝钗都已经到许配了人家，但是他一直觉得谈婚论嫁这件事情始终距离自己很远。他其实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了，即使是薛益给自己安排了什么婚事，如果对方不是他喜欢的女子，他大可以用“功名不成不娶妻”做借口，晚点成亲也没什么。反正他也不觉得十几岁就结婚当人家的丈夫是什么好事，文明社会提倡晚婚晚育也是有它的道理的，更何况自己的潜意识里面还是保留着zì
yóu恋爱的愿望的，及时明知道自己的婚姻将要被赋予利益交错的色彩，他内心还是有抗争的。
可现在……
要说错，林如海在那种情况下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口不择言，也不是什么大错。可你说许给了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说是许给我了呢？难道是平日里你对我的印象很好，早就起了把女儿许配给我的心思？喂喂，不是吧？你敢说我也不敢信啊，谁不知道你们林家世代列侯，做了好几辈子的上等人，眼睛都长到头顶上行了，怎么会看得上世代经商的薛家呢？
“林……林姑父，这……你这话只是搪塞皇上的吧，该不会是真的吧？”
林如海听了之后挑眉道：“怎么？你一副不乐意的样子，难道我的玉儿还配不上你不成？”
薛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林姑父您别误会。我说句不怕您恼的话，令千金这样身份的贵女，皇上不给自己的儿子惦记这也是不可能的呀，即使对象不是皇子，那也是皇室宗亲没跑儿的，即使您说把女儿许配给我了，若是皇上一道圣旨下来，别说这还没成亲，没过礼，即使都换了合婚庚帖，只怕也拗不过皇上，这样的事情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的呀。我是怕，终究争不过皇上的。”
“……”
林如海沉默了一阵：“皇上见我这样回答，自然是知道我不愿的。儿女之事，强扭的瓜不甜。本朝皇室虽有过命已经订婚的女子另行婚嫁的先例，但那都是早年间为了和亲，找不到合适的女子才出此下策的。现如今，四境安宁，并不需要和亲的女子，皇上又是给自己的儿子选侧福晋，自然是不能做逼迫已有婚约的女子另行嫁娶的事情的。难道他就不怕史官手里的笔吗？”
薛虹听了，点了点头：“这倒是。可……虹儿始终觉得现在成亲未免太早了些，虽然我身上如今有了举人的功名，但我年纪还小，还想在之后的科举考试中再试一试。不瞒大家说，我是已经立下了功名不成不娶妻的志愿的，可如今事发突然，若是林姑父不嫌弃我薛家商贾出身，我倒是十分愿意替林家解围。但，我始终没有肖想林姑娘的意思。如今为了避其锋芒，林姑父也是不得已才说把林姑娘许配给了我，若是风头过去了，皇上也不逼迫林姑父了，到时候林姑父自去给林姑娘选择良配，只随便说我薛虹一个错处，退了亲也就是了，薛虹绝不说二话。”
“虹儿！”
薛虹说这话，薛益听了不乐意了。他好好的儿子，凭什么因为林如海的一句话，就要遭受退亲之辱？
薛益不高兴了，正色道：“林大人，这件事情由始至终都跟我们薛家没关系。是你在皇上面前说了把你的女儿许配给我薛家的。按理说，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就要认，你就真的应该把女儿送上八抬大轿嫁到我们薛家来的，若不如此，可就是欺君之罪。但我们也知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的道理，试问我们薛家庙小，供不起林姑娘这尊大佛。不是我不相信林家的家风，只是我们薛林两家的家世乃云泥之别，试问高攀不起你们林家，若是林姑娘过了门之后不服管教，不听公婆夫君的话，她那样的出身，我们只怕是连一句不是都说不得的，这样的麻烦我们薛家还不想找。虹儿方才的话可做不得主，我是他爹，他的婚姻大事还轮不到自己操心，说什么退亲不退亲的话，难道你家女儿不愿意嫁入皇家，我家儿子就要因为你一句话蒙受退亲之辱？到时候你的女儿可以一身轻，想嫁到什么人家去都可以了，反而我虹儿无缘无故传出丑闻，试问还有谁家舍得把女儿嫁给他？我可不同意，我不能眼看着我的儿子连终身幸福都给葬送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林家服软
“老爷，说得好！林大人、林夫人，你们疼爱自己的女儿，也应该知道，虹儿也是有父母的，也有人疼他。今日如果你们来是想让虹儿在你们女儿的婚姻大事上做挡箭牌的，那我劝你们还是及早回去吧。若是再坐下去，只怕会伤了我们素日的和气了！”
薛王氏虽然落后一步，但是她走到切近的时候正好听见薛虹说认投退亲的话和薛益生气反驳的话，她的心中直颤。虹儿可是她最有出息的孩子了，若真是因为林家，而在他一辈子最重要的婚姻大事上有个什么变故，这岂不是要她这个当娘的含恨酒泉？
于是她便收起了素日对着林家的那副和颜悦色，十分坚定地说了方才的那番话，心里想着，今天哪怕就是得罪了林家，也不能答应他们家这么无理的请求。
“父亲，母亲……”
薛虹方才也是想得很简单，他觉得林如海既然是情急之下才说要把女儿许配给他的，自然也不是真心，只怕不过就是在皇上跟前说秃噜嘴了。他心里对黛玉的感觉有些复杂，在他眼中，黛玉自然是可爱的，他也很喜欢，但他分不清楚这份情愫是单单对黛玉这个人呢，还算是对当年读原着时候的那个虚拟人物产生的感情。
人会爱上书中的一个人物吗？又或者，爱和怜惜是同样的一种感情吗？薛虹弄不懂。
只是保护黛玉已经成了他潜意识里的习惯。他的情感深受原着的影响，不知是黛玉，红楼世界里的女子命运多凄惨，打从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他就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的去干预这些人的生活轨迹，为的，就是试着给她们一个好一点的结局。
曾经，她们是作者用来向世人展示自己眼中世界的不公和矛盾的工具，而如今对于薛虹而言，她们不是跃然纸上的立绘，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面对这样的一群人，一群他明知道她们的结局凄惨的人，薛虹实在做不到能帮却又不帮。
所以在林如海、贾敏等这些本来早就被“写死”的人性命攸关的时候，他才会出手相救，在林黛玉被迫要嫁给皇子做侧福晋，而林如海又不肯的时候，他也会挺身而出，却不知道他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无形中伤害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两个人。
薛王氏看了看薛虹，语气很坚定地说：“如果你还要说方才那样的傻话，那你就先回房吧，这里不需要你！”
薛虹自知有错，讪讪闭上了嘴巴退到一旁，倒是林如海夫妇，在薛家人面前显得十分尴尬。
什么退亲不退亲的事情，到底也不是从他们的口中说出来的不是？其实他们来次的本意，就是想要同薛家沟通一下，事已至此，他们两个冷静下来想一想，倒觉得不如就把黛玉真的嫁给薛家也不是不可以的。
只是考虑到，这件事情发生得太过戏剧化，薛家肯定会觉得被人利用，即使不这么想，心里也多少有些别扭的。且，薛益方才说的那些话，也的确是事实。只是如今这个情况，也不得不……
林如海忙一躬到地给薛家人赔罪道：“这件事情说到底都是我林如海护女心切，在皇上跟前信口雌黄惹下的祸端，惹得你们一家子不痛快，都是我的不是，如海在这里同大家赔罪了。你们也知道，黛玉到六岁时，我们夫妻膝下就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我们多偏疼她些也是有的。且当时皇上那样步步紧逼的，我脑中除了虹儿，根本就想不到第二个人，这才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祸。可这件事情若是让皇上知道是我故意骗他，一个欺君之罪压下来，牵扯的人实在是太广了，如海一家子死了也不打紧，只是如何又对得起各家亲眷？”
贾敏也行了一礼：“是啊，这都是我林家之过，余者亲人何辜？我如今也不好说什么，只求老大人和尊夫人能心慈一些，救救这几百条人命吧。我们不说旁的，就我们林家，如今也欠了你们薛家好几条人命了。
我们夫妻两个自不必说，连黛玉那么孱弱的身子都是吃了虹儿给的药才养到今天这么健旺的，若她还是那样病恹恹的身子，皇上倒是不惦记要她去当儿媳妇了，只怕她是连成年都活不到。还有，还有堂玉，那一年若不是有虹儿，我的堂玉早就夭折了。林家欠薛家如此大恩，今日之事，就当是我们把女儿许配给虹儿来报恩的吧。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女子抵消不了这好几条救命之恩，但我们夫妻两个是真心诚意要同贵府结秦晋之好的。还请老大人和尊夫人，不要怀疑我们的一片诚心。”
林如海夫妇真是这么想的吗？
自然是真的。
他们虽然有许多顾虑，也觉得薛家的根基浅了些，又有个王夫人那样的姨妈，实在是怕黛玉委屈。可是，根基什么的，那都是过往的事情，且如今薛益已经做到了从二品的京官，官职上和林如海一样。薛虹又是个举人，看样子考进士有望，再说如今皇上和雍亲王这么倚重薛虹，他将来的官职也不会低了，黛玉嫁给薛虹应该也是官太太没跑。
再说，薛家虽然有个王夫人那样的亲戚，但薛家这一家人本身的人品为人都是没得挑的，且薛宝钗跟黛玉是闺中密友，薛虹从小也因着宝钗的关系对黛玉多有关心，连她的身子能养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薛虹的功劳。黛玉这辈子总归要家人的，论条件，也许他们能够找到比薛虹更合适的人，但是论缘分，只怕薛虹和黛玉才是最深的。于是林如海夫妇觉得错有错着，这门亲事就是真的结成了，对他们两家也是各有益处。
大不了在薛家说些软话，反正他们素来好处，又都是聪明人，还都那么疼爱自己的儿女，及时沟通上难免会有些阻滞，也不会因一时之气而耽搁两个孩子这样的一段美满姻缘的。
第五百七十二章 特别的人
只是林氏夫妇完全没有想到，薛虹会主动说出“退亲”二字。他这样的脱口而出，话语中很明显地就是在为他们家黛玉着想，甚至连自己的名声和终身也都要搭进去了。这样不惜牺牲自己也要维护黛玉的举动，其实林氏夫妇两个是很感动的。
只不过也因为薛虹说出了这样的话，所以薛氏夫妇实在是怕他们林家就坡下驴，就这样顺着薛虹的话把事情往下推进，所以才生了大气。
他们也只好赶紧阐明立场，不想再让误会越来越深下去了。
而薛益和薛王氏听了他们二人的话也是面面相觑，若是事情如他们方才所说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林大人，这……”薛益有些难以置信，看了看林如海。
林如海道：“事情就只是这样的，我们林家可不会为了救女儿，让虹儿受什么退亲之辱，这话从头到尾也不是我们说的不是吗？”
薛益听了深以为然，恼怒地回头瞪了薛虹一眼。薛虹缩了缩脖子，没敢说话。什么英雄救美，意气之争，这些只不过是电视剧里和小说里头的桥段，有些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薛益这才和软了语气，也有了笑容：“既如此，倒是我们鲁莽了。眼下，咱们应该怎么办呢？林大人你到底是跟皇上怎么说的？”
“皇上跟我说了什么胤礼是个好孩子，跟黛玉的年纪又没差多少，黛玉入府做侧福晋正好之类的话，我当时直接回了皇上，说黛玉已经与你们家虹儿有了婚约，已经定下了日子，赶年后就要过六礼了。”
林如海面色尴尬，薛益夫妇也是没想到，这个林如海撒谎竟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咳咳……那，现在是怎么样？咱们就给两个孩子选定一个日子？”
这件事情，两家都是措手不及，贾敏只好说道：“这……咱们须得找一个信得过的人，给算算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虽说这只是权宜之计，但怎么说该做的事情也要做足了才对。只不过，外头那些看相的，到底信不过，这样的非常时期，应该找一个极信任的人才行啊。”
这话倒是，平时京中有人家给儿女做亲，惯常请的那些人，也实在是很不得用的了，别说现在才找人定日子，若是传扬出去，让皇上知道了肯定会怀疑林如海撒谎不说，就是那些大嘴巴的人，让人见了也都生厌。
薛王氏也是这个意思，她苦恼了好一阵子，却是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把她给忘记了？”
贾敏忙道：“你说的是谁？我可认识？”
“你当然认识了，就是苏慕雪苏姑娘。”
“你说什么？苏姑娘？”
“当然了。她是静缘师太的弟子，她师父在世的时候极擅演先天神术，占卜的事情没有一件事不准的。如今不过是瞧个日子，找她准没错。倒也不必说是特特找她的，只说前儿已经请人合了八字定了日子，只觉得有些不妥当，再找她算一次就是了。”
“哎，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众人决定，这件事情让薛王氏去办，林如海和贾敏回府之后便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黛玉。黛玉知道后也是一阵目瞪口呆：“父亲、母亲，玉儿还小呢，玉儿不想这么早就出嫁。”
林如海无奈道：“玉儿啊，你确实是年纪还小，只是……皇上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你正是成婚的好时候，所以父亲才……虹儿是个好孩子，薛家也不会委屈了你的，你就别这样了。”
贾敏也道：“是啊，玉儿。但凡是个女孩子，哪里有不嫁人的呢？你是薛家的常造之客，他们家上上下下很有规矩，你嫁过去之后不过是学学薛家管家的方式而已，下人们听话，你理事也方便许多，不必费什么心思。那薛夫人也是常见的，她可是那不好相与的人？不是呀。
况且宝钗这个小姑子又同你是多年的闺中密友，如今你们变成了姑嫂关系，那这一辈子就是亲人了，岂不是更加亲密了？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虹儿那里是要立志功名的，他并没有即刻成婚的意思，如今只不过是用你们两个的婚事让皇上无法再起念头把你嫁给他的儿子们，只算做定亲，暂不成婚。等再过两年虹儿考取了进士，或者你们两个都过了二十岁，再商量婚期不迟，这不是合了你不想早早出嫁的心意？”
黛玉咬了咬嘴唇：“女儿始终觉得这样不太好。明明是爹爹他……薛家就愿意了吗？他呢？他不嫌弃我体弱多病难将养吗？”
贾敏一听这话便笑道：“他？你说哪个他？虹儿吗？你可不知道，虹儿当时的话我只怕这一辈子也不会忘的。他一知道你爹爹在皇上面前说你已经许给了他，为了不让我们林家背上欺君之罪，他便说道，若是林姑父不嫌弃我薛家商贾出身，我倒是十分愿意替林家解围。但，我始终没有肖想林姑娘的意思。如今为了避其锋芒，林姑父也是不得已才说把林姑娘许配给了我，若是风头过去了，皇上也不逼迫林姑父了，到时候林姑父自去给林姑娘选择良配，只随便说我薛虹一个错处，退了亲也就是了，薛虹绝不说二话。
当时为娘的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玉儿，为娘的敢说虹儿对你可不是无情的。”
黛玉听了这话，也是羞红了脸面：“母亲说的哪里话？他……他平日里又不是只对我一个人好，他……他对云妹妹也很好啊，还帮着她开干果铺子呢。”
贾敏见她害羞，便觉应该趁热打铁：“是啊，虹儿素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喜欢帮人，也没少帮咱们家。早年间他对我们林家众人有救命之恩的事情你应该没忘，就知道他这个人的人品如何了，对不对？还有素日里你的身子也大多都是他照顾的。也不知他从哪里看来的什么医术，每每只是他给的药最效验，你可曾见到他对云儿也这么上心过？要我说啊，你在虹儿的心里还是挺特别的。”
第五百七十三章 喜事不断
平日里一向牙尖嘴利的林黛玉彻底被自己的母亲说得无话可驳了。
想一想，母亲说的还真就是事实，这么看来，似乎薛虹对自己真的有那么一点……不同？现在想想，宝姐姐平日里不是总说要让自己做她的嫂嫂吗？如今这个玩笑话或许就要……不，是眼看就要成真了。难道，那并不是宝姐姐的玩笑之语，而是薛虹他……本来就对自己有那样的心思？
“这……不……不会吧？”
贾敏笑道：“傻孩子，这些事情自然不是要靠别人去告诉你的，而是……靠这里去感受。”
贾敏的食指戳了戳黛玉的胸口，聪颖如黛玉，一下子就猜到了母亲要说的是什么，只觉得更加羞涩，低下头去再也不肯说一句话。
另一边，薛王氏第二天趁着苏慕雪到薛府来赴宴，便把她叫过来单独说话。
几句寒暄之后就进入了正题：“慕雪啊，虽然你现在的身份变了，但我们也算是旧识，我见了你，总还是能想起你的师父静缘师太，对你，也总比对着别的世家女孩子要觉得可亲多了。”
苏慕雪温婉一笑：“太太，我也是这样呢。您面相和善，是个积福积富之人，慕雪也愿意跟太太多见见呢。”
薛王氏点了点头：“如今你与宝钗是好友，你们又常一处结社作诗，倒也常来看看我就是了。不过，眼下我却有一件事情要烦你一二。”
苏慕雪笑道：“太太有什么就吩咐吧，慕雪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薛王氏便笑着拿出了两张庚帖，上面写着薛虹和林黛玉两个的生辰八字：“这是虹儿和黛玉的八字。我们两家早就已经定下了亲事，也找人算过了，只是觉得心中还是不放心，便想多请一些人帮着看看。从前我蟠儿和迎春的庚帖也是找了静缘师太帮我们看的，如今她不在了，我想让你这个做弟子的帮着看看也是使得的，是不是？”
苏慕雪笑道：“这话不错。慕雪随着师父那几年，为了修身养性才修习佛法，但是师父对我的教养也是有如大家闺秀，连卜卦占星之类的本事也教了我不少，只是看个八字合婚，倒是难不倒我。”
慕雪说着便打开了两张庚帖，要了一套文房四宝来，一边掐指，一边不知道在纸上写些什么文字。好半天之后，慕雪似乎算出了结果，只见她面露喜色，抚掌大笑道：“好！太好了，这八字竟是我看过最美满的一对！”
薛王氏也是一喜，便问道：“怎么讲？”
“这两个人命宫八字相辅相成，可谓是天作之合。我竟是没见过这样互为补充互为依托的八字，我敢说这两个，若不是遇上了对方，换做旁的人都不会这么事事顺遂了。这两人如果结为夫妇，薛二公子在仕途上会有很大的成绩，林姑娘的身体也会越来越健旺的。只是，他们虽然很有子女福，将来的孩子们必能长命百岁，也很有出息、很孝顺，却是只得一儿一女，并无其他子嗣之缘。”
薛王氏道：“哎，这算是什么弊端？养儿养女的，不在于多，只要儿女身体健康不让父母操心，又能有出息自立于天地，这就足够了啊。”
苏慕雪也点头：“正是这话。”
薛王氏便又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办婚礼比较好？我打算先给他们定亲，然后在成婚。”
慕雪又算了算：“这仪式什么的，不妨往后推一推，他们两个的八字来看，都是不宜及早完婚，倒是不如等个几年再过六礼，对他二人都好的。”
薛王氏心说，我倒是想听你的话，若没有皇上那几句话，知道了虹儿和黛玉两个孩子之间的姻缘这么好，两家先约定了，等个几年再办婚礼什么的也是来得及的。可如今我这不是等不了了吗？
薛王氏笑道：“你也知道，林丫头是个极好的，我这个未来婆婆很喜欢她。一家有女千家求，我怕这个时候不定准了，将来有别人家来跟我们虹儿抢可就不好了，不是吗？”
苏慕雪听了笑了笑：“太太原来是这个意思。照他们两个的八字看来，只要不那么早地去办婚礼，定婚什么的，什么时候办都可以。”
“那最近的好日子是什么时候？”
苏慕雪算了一遍，笑道：“巧了，正好赶上林姑娘的生辰，二月十二花朝节。”
薛王氏抚掌大笑：“花朝节？哎呀，好，真是太好了！到时候不妨给玉儿做个生日，再准备些厚礼，把这个订婚仪式办得越隆重越好！”
见薛王氏听见这个日期之后笑得合不拢嘴，苏慕雪只道她这是为自己能够娶到黛玉这样合心意的儿媳妇感到激动，便道：“那慕雪就提前给太太道喜了。今年三月初六又是蟠哥哥和迎春姐姐的大喜，薛府可要热闹起来了。”
薛王氏听了这话，笑得见牙不见眼：“可不是嘛！今年真是我们薛家的喜庆年，家里要出这么多令人高兴的大事，真是难得。慕雪啊，到时候你们这些姑娘们可要早些到场，人多了热闹嘛~”
见薛王氏高兴，苏慕雪便陪她多说了几句话，等她再回到酒席宴前的时候，却是故意摆出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
苏慕雪素日里最是个性子冷淡的人，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但她却是心胸豁达，从来没跟众姐妹们红过脸不说，还是个万事不计较的性格，于是今天她一噘嘴，众人就立刻敏感地察觉到了，却是谁也不敢问。
最后还是史湘云被众人推选出来去询问。湘云无法，只好端了一杯果酒过去给苏慕雪：“雪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知道知道，我来给你平章！”
湘云一副仗义执言的样子，正好被苏慕雪逮了个正着，她故意拔高声音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啊！我不高兴，全都是因为你这个林姐姐，你的林姐姐大大得罪了我，你可愿替我出气？”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处处恭贺
湘云闻言大惊失色：“这可奇了！你若说是我言语不妨头，一时冲撞了你倒还说得过去，林姐姐这样的性子，即便是平日开玩笑说了些什么，皆不曾见你着恼，今日这是怎么了？到底是为了什么，苏姐姐你就告诉我们吧。”
宝钗见苏慕雪面色，似乎真的生气了，林黛玉那里又一副懵然不知的样子，素来心疼黛玉的她忙站出来做和事佬：“是啊，慕雪，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说出来，大家说开了也就好了，何苦来这个样子，叫姐妹们心中都不好受？”
苏慕雪见宝钗也说话了，便道：“宝姐姐，我们一样的年纪，你却比我大几个月，我今儿称你一声姐姐，已是给你面子才如此的。此事，我不只恼林妹妹一人，我连你也恼了呢~！”
宝钗见苏慕雪半怒半嗔地说了这一句，又想起方才母亲叫她过去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心里便明白了个大概，因笑道：“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我大概齐知道你是在恼什么了。林丫头，你过来，咱们姑嫂两个给苏姑娘赔个罪，也给在座的姑娘们也赔个罪才是。”
林黛玉听闻此言，就已经知道在说什么事儿了，方才苏慕雪生了自己的气，她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是哪里得罪了她，只觉得心里又委屈又难过，如今算是都明白了，她又羞得满面绯红，也不说旁的话，只是低着头款款走到宝钗身边。
若按照平时的规矩，黛玉比宝钗年纪小，无论数来进去大小场合，她们聚在一处的时候黛玉都是站在宝钗身后，而今天这会子说要行礼，黛玉却是站在了宝钗的左上首，二人向在座的众位姐妹飘飘下拜，行了一个平辈之间最大的礼。此时，苏慕雪噗嗤一声笑开了：“大家快向她们姑嫂讨酒吃！好哇，已经定下了亲事，黛玉就要做薛家的二奶奶了，偏我们这些最亲近的姐妹们被瞒得死死的，一点风声也听不到，还说什么亲如骨肉呢。大家不必不安，且受得起她们俩这大礼呢！”
原来是这样！众人皆没有想到，但却为这件事情欢喜鼓舞起来。薛林两家素日好处，如今又有了这门婚事，两家的关系愈发亲密起来了。
这事儿却也真是挺令人生气的，尤其是湘云，她平日里与宝姐姐和林姐姐最好了，没道理连后加入的苏慕雪都知道了，她还不知道的吧？
于是史湘云就伤了心，宝钗和黛玉无奈何又来哄她。
宝钗道：“这事儿的确是怪宝姐姐没有早早告诉你，只是，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还不得等日子定下来了再说吗？我们两家的父母也是极重视这件婚事的，才定下了二月十二花朝节订婚，本来我就打算今儿告诉你的，谁知道雪丫头闹了这么一出？”
其实宝钗也是方才听见莺儿的耳语，才知道订婚之期定在了花朝节那一日，她如今这样一说，自然是让众人以为日子是早已定下了的。为的是掩人耳目。
而宝钗这么嗔了苏慕雪一句，苏慕雪却道：“瞧瞧，你们理亏，反倒怨我的不是，我好心告诉大家，还不落好？”
黛玉在旁边听了半晌，知道苏慕雪是有意打趣自己，忙上前告饶：“苏姐姐，你就别……我们知道错了还不行吗？真的是父母那里反复推敲了许久才定下的日子，我们才到今天才说。你……你不许再这样子了，别仗着自己已经定下了婚事就老是来打趣我。若你还是如此不依不饶的，那我便也不依了。”
黛玉素日里虽然有些爱打趣人，却从来不是个揪住人家不放的，她素日虽然也爱生气，却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事情过了就过了，但到底是脸皮薄些，众人也是深知道她的性子的。
苏慕雪与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道：“好啦好啦，虽然恼你们瞒得一点风声头不透，但我们是好姐妹，大家更多的还是为你高兴，不打趣你了，好不好？”
慕雪这样说，众人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轮番过来恭喜宝钗和黛玉，室内一片欢声笑语，黛玉的脸色也越来越红。
薛虹那里也是一样，不过与女孩儿那边不同薛虹是亲口告诉兄弟们自己的婚事的。
还有什么说的？喝酒呗！
男子之间的相处好像没有什么不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事情。高兴的时候喝酒，不高兴的时候也可以喝酒，像薛虹这样能够娶到黛玉这么好的妻子，这样好的事情那就更要喝酒了。
酒席宴前，薛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尽管有薛蟠帮他挡了许多酒，但薛虹仍旧不得不利用空间之便，不然不只薛蟠喝醉，连他也会难逃一醉。
恭贺的话说来说去就是那些，说到后面，就是完全拼酒了。到了最后，一桌子rén
dà多都有些醉意，薛虹只好安排下人领他们去厢房休息，酒桌前就只剩下薛虹、贾琏和柳湘莲了。
贾琏酒量不算最好，但他今天晚上没有喝那么多，因为家里幼子有些着了凉，头出门的时候还在腹泻，心里惦念着，也就没有畅饮一回的豪气了。
如今见酒宴差不多了，贾琏便站起来告辞回去，一个大桌子，只剩薛虹和柳湘莲。
薛虹睨了他一眼：“从刚才开始你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
“我知道，你的话题又是围绕着叶姑娘的，是不是？”
柳湘莲苦笑：“你都知道？”
薛虹叹一声：“我自然知道的。她对我的心思我明白，你对她的心思我也明白。只是……我从来没有过那种南头，现在我又与林姑娘有了婚约，就更加不能回应她了。所以，你不必多说什么，无论你们两个将来是什么关系，你们，都是我薛虹的好朋友。”
柳湘莲愣了愣，却道：“你怎么就能分得那么清楚？难道叶姑娘不好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她呢？”
第五百七十五章 退而求其次
薛虹闻言皱了皱眉，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柳湘莲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是一门心思就喜欢叶思扬吗？怎么会劝自己去喜欢她？若是自己对叶思扬真的有了好感，那么这对他来说会是个好消息么？
柳湘莲一看到薛虹的表情就知道他理解不了，可他却不死心：“我以为，只要我守在她的身边，早晚有一天她会看到我的真心。陪她回了一趟师门之后，我也以为我就快要等到我想要的结果了，我甚至回去跟我姑姑说了，打算最近就去向她提亲。可是……”
“可是什么？”
柳湘莲苦恼地叹着气：“可是我知道她是逼着自己勉强接受我的靠近的。她看我的眼神和看你的眼神差得太多，我甚至能感觉得到，我越是陪在她身边，她的态度就越是冷淡，我似乎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而且最要命的是，我如今知道你已经与林姑娘有了婚约，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不敢告诉她，我怕她知道以后，连好不容易为我编织出来的这一场梦都要破碎了。”
薛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柳湘莲是不是平日里看得戏文太多了些，什么困扰，什么编织美梦，他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呃……你说了半天，就是说你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已经有了婚约的这件事情？”
柳湘莲深深地看着薛虹，半晌才瞪了他一眼，那一眼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可以这么理解吧。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不管告不告诉她，也不管她听到了之后能不能接受，你与林姑娘的事情也是无法更改的了。虹二哥，我……我不方便跟她说你的事情，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自己去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吧。”
柳湘莲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薛虹在那里郁闷了半天，他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柳湘莲说的话，又好像没听懂他说的话，总之就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我不是把酒都倒进了空间里吗？难道这么快就醉了？要不怎么听不懂二郎的话？”
几天之后，薛虹始终记得柳湘莲说的话，他也想过，不管现在这个时候叶思扬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他有了婚约的事情也是有必要跟她说一声的。
薛虹来到药铺的时候，已经过了打烊的时间了，叶思扬正在整理账册，但是从薛虹进来一直到走到她的面前，她不仅没有翻一页纸，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发什么呆呢？”
“啊！吓我一跳！你进来怎么没声音啊？”
薛虹笑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幸好现在都已经打烊了，如果以你这样的精神状态看诊，我多怕你会断错症。”
叶思扬脸色红了红，却是没有反驳，问道：“你怎么这么晚了才来，出什么事儿了吗？”
薛虹坐下来，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我已经定了婚，是林姑娘，二郎说这件事情应该由我亲口跟你说，所以我便来了。”
“……”
说完一句话，薛虹就捧起药童刚刚送进来的一盅茶。看似优哉游哉的样子，他心里却忐忑不安，甚至都不敢看她的脸。奇怪了，明明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怎么会觉得这么心虚呢？
薛虹低着头，几乎把一碗茶都要喝完了，都没有听见叶思扬半句话，甚至连衣服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听不见。
气氛好尴尬，薛虹放下茶盏抬头却看到……
“你……你怎么哭了？”
叶思扬的一双秋水眼瞳里盛满了泪水，直直望着他无声地哭泣，那是一种极委屈的控诉，逼得薛虹不得不面对。
薛虹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想要抬手拭去她的眼泪，却觉得不太合适，只好拿出一块帕子递给她：“你……你别哭了，有什么话慢慢说。”
叶思扬却还是这么直直地看着他，也不接帕子，眼泪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薛虹慌了：“你这是怎么了？别……”
“哭了”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薛虹忽然就被叶思扬抱住了，薛虹完全来不及反应，只好傻傻站在原地。
叶思扬这回终于肯说话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自去定你的亲，娶谁都好？为什么要告诉我？二郎说要你来告诉我，你就来吗？你知不知道，从你口中听到你要成亲了，可要娶的人不是我，这对我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我……”薛虹无言以对，原来方才的那一份心虚是因为这个。因为他也知道，叶思扬对自己动了情，他怕告诉她要娶别人会让她伤心。可是，这件事情她早晚都会知道，伤心，只怕也是难免的啊。
“你要成亲了，我……我怎么办？我真的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没有，还像现在这样守着你给的这个药铺，帮你去扮演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然后看着你和新婚的妻子恩恩爱爱，我想我会很难过，难过到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叶思扬抬起伏在薛虹胸前的脸庞，一双泪水洗过的眼睛与薛虹四目相对：“薛虹，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的，我知道你不是想要娶谁就能娶谁的。我也想明白了，我一个江湖上来的女孩子，连亲生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野丫头在你父母的眼中看来的确是配不上你的正妻之位的。那……那我退而求其次可以吗？我愿意做你的妾室，我保证不会影响你跟林姑娘，我会安安分分的，只求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只要能陪伴你一辈子，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好不好？”
薛虹这是被求婚了吧？嗯，对，说得这么直白，很明显是被求婚了。而且是被一个深受封建思想束缚的女孩子，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和顾虑，鼓起勇气，委曲求全地说了这样一番言论，所求的却很卑微，只要在他身边而已。这样的一番话对叶思扬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吧？要怎么办？接受她吗？
第五百七十六章 小虐叶思扬
薛虹长久的沉默给了叶思扬莫名的勇气，她看着他的眼睛，很明显从他眼神中看到了动摇。既如此，他心里是不是有点在乎我呢？
站在叶思扬的立场，她是从来都不相信薛虹可以只娶黛玉一个女子的。且不说薛虹生来富贵，就只身在官场之上，有的时候身边的女人对男人来说不仅仅是一种附庸，也会是一件礼物，被送来送去。就连洁身自好如林如海这般，不也是逃脱不了，娶了良妾放在府中？
叶思扬绝望的心境也因这一份动摇缓和了一些，她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我……我若是嫁给你了，就完完全全是你的人，帮着你经营药铺或者帮你保守什么秘密就是我分内的事情，这样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
薛虹听到这里却是重重皱起了眉头：“我的女人只能是我的女人，我绝不会因为某个女人对我来说有用就把她留在身边。这样不仅是对这位女子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的作践，我薛虹不会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叶思扬本能地把自己的用处放大了摆在薛虹的面前，却不想这根本就触怒了薛虹。他的感情观算是很单纯的，两个人既成夫妻就要相互尊重，从一而终，互敬互爱。这听起来虽然老土，但无数的事实告诉薛虹，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认真对待感情总没有错。
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不一定结为夫妇的两个人就是对方的真命天子，也不一定就非要相守一生。但最重要的是，面对婚姻，大家都是理智的并且重视、敬畏爱情，不轻易许诺，却重诺。合则和，不合则离，好聚好散，互留尊严。
即使，即使这样的想法在如今薛虹所处的环境之下显得过分前卫和格格不入，但他依然坚持。他知道这样的做法才是夫妻双方最和谐、最应该的相处方式，才能在眼下这个男女权益极度倾斜的大前提下给自己的妻子最受尊重的生活方式。
反正他是接受不了什么三妻四妾的，这和那些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的大猪蹄子又有什么区别？感情绝对是需要洁癖的，他可不是贾宝玉，做不到那么多情，也根本就不可能把自己的感情分给好几个女人，麻烦！
叶思扬听了薛虹方才的话，白着一张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我叶思扬掏心掏肺地喜欢着你，为了你，连做女子的那些坚持都不要了，就连我现在跟你说这些话，我都觉得我够厚颜无耻的了。我不信，我不信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我能感觉得到你心里是有我的！什么狗屁的只娶一个，我不相信你能做到！既然你早晚都会有除了妻子之外的别的女人，那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呢？我到底哪里不好？还是……还是连你也嫌弃我的出身？可是……可是白貂儿也是用了个假身份嫁给了十三爷啊，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会让师父给我安排一个……”
叶思扬说到这里，只见薛虹眸中的温度一点一点慢慢冷却，她突然没有力气说下去了，甚至脑袋也因他疏离的目光而突然清醒了一些。
“是了，我怎么忘了，白貂儿和十三爷之所以能在一起，那是因为他们很多年前就认定了彼此。白貂儿的守候和十三爷的坚持，是他们两个一起努力才成就了这一段姻缘。我呢，我在你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你甚至一点都不觉得我可怜，即使我这样求你，你却一点都不觉得感动，只是觉得我……我很烦，是吗？我真的很想问你一句，薛虹，你长心了吗？”
长心了吗？这不废话么？若是没长心，那此刻他胸腔里跳动的是什么？只是，这颗心似乎还没有为任何女人震颤过。前世没有，这一世活到如今，也没有。
他不是木头，甚至有了前世那生活了近三十年的经验，能够很敏锐地感受到叶思扬对自己的情意，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薛虹自来是个很冷静的人，面对感情，他从来都不会相信一见钟情，也许是他不走运，没有遇到足以让他不顾一切愿意谈一场奋不顾身的恋爱的人吧？前世，他是有过几段短暂的姻缘，却都是因为在他细细思量之后，发现同女方有很多地方不合适而和平分手了。
几次平淡的相处和离别，是绝对不足以令他丧气到再也不相信女人、不相信爱情的程度，只不过让他有了很深沉的认知——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太不容易。
可眼下他又该如何向叶思扬解释自己那淡然的爱情观？即使是说了，这两个在两种不同的社会制度下生存过的两个人之间又能产生哪怕一丝丝的共鸣吗？
薛虹从前常听人说，什么三岁一个代沟，又或者一岁一个代沟这样更加绝对的定论，算起来，两个思想横越了好几百年的人之间，又岂止千沟万壑？
薛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道：“我是不会舍弃我的原则的，你信不信却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只想跟你说，你该爱的人根本不是我，自然有更好的人值得你去珍惜，就不要再把大好的青春浪费在我的身上了，我是不会给你任何回应的。”
薛虹这一次算是把话说得很强硬了，因为他觉得叶思扬之所以会这样，他也该付些责任。若是能一早就把话说清楚，也许事情也不会弄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他不说，态度就不明朗，这样就会给叶思扬越来越多的希望去等他这个错的人。
薛虹是打定了主意说清楚的，于是丢下这样一句话就打算离开。但叶思扬终究忍不住，冲着薛虹的背影大喊：“你以为感情是什么？如果人人都能做到只去爱该爱的人，那这个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的痴心错付、破碎遗憾了！你这个没心肝的人，又怎么会懂什么是爱呢？你既然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对我说教！你也没资格要求我怎么做！”
第五百七十七章 准备礼物
叶思扬的这几句话完全是闭着眼睛吼出来的，她不敢看薛虹的眼睛，怕被他眼中的淡然刺伤，甚至吼完这些话她都不敢看他，自然也没看见薛虹本来都要走了，在听到她这些话之后又转过身来凝视着她，那眼神里满满的疑惑。
终于，薛虹还是离开了药铺，叶思扬听见门声，才堪堪睁开眼睛，看不到他的身影，她的心中又忽然空洞得可怕，终究是抵不过心口处一阵又一阵的刺痛，骄傲如叶思扬，也只得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薛虹回了府，便谁也不理，只把自己关在房里。没心肝？不懂爱？他是这样的人吗？嗯……好像这话说得也没错啊……她，方才是哭得很伤心吧？一定是，不然也不会已经走了那么远还听得到她的哭声了。
哎……真是的。让她哭成那样，这一次好像作孽不轻啊。该怎么办呢？薛虹苦恼得挠着头，只可惜想了一夜，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却是第二天清晨被竹西和棠九发现他眼睛眍?了，顶着一双熊猫眼，免不了问几句。
“二爷您这是怎么了？昨儿夜里没睡好？什么事儿值得您悬了一夜的心哪？”
薛虹心说我也是的，怎么不进空间去呢？回来了就知道躺床上想事儿，压根就把空间这茬给忘记了。
“啊，不是想一篇文章嘛。没事儿，中午睡一觉也就是了。我今儿这个样子也甭让太太看着了，不拘借个什么由头出去逛逛等晚上再回来就是了。”
竹西笑道：“既如此，二爷不如去致美坊看看去？您也亲自给未来二奶奶挑选一些礼物不是？花朝节就订婚了，也不见您准备什么礼物。”
竹西这样一提醒，薛虹才想起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做。
去致美坊，倒也无非是选女孩子最喜欢的东西送，这些东西虽不能少，但他却觉得应该不会是黛玉的心头好。得，反正薛府这样的门第，也不是花不起钱的。
薛虹便来到致美坊，直接去了匠人阁。
致美坊的匠人阁里有一个密室，里面堆积着各种各样的设计图。有些是出自宝钗和致美坊的设计师之手，还有些是薛虹从外面买回来的，申请了专利却还没来得及制作成品的。
在里头挑选了好几个时辰，薛虹初步选出了一百张首饰图、一百张服装图，细细密密收好了，他又闪身进了空间，饱饱得睡了一觉。
那这设计图需要这么多吗？嗨，薛虹这不也是拿不准吗？他根本就不知道黛玉喜欢什么，所以他打算把看得上眼的设计图先拿回去，让宝钗帮着他选选。
宝钗见薛虹拿了这么多的设计图回来，笑道：“林丫头可真是个有福气的，二哥哥待她真好。只是，别说做妹妹的没提醒过你，光是这些东西，只怕不足以打动林丫头哦。若是不多花些心思，只怕是不行的哦。”
薛虹笑道：“我自然知道她的眼界是很高的，这些不过是必须而已，不拘什么用料，你只从中挑一些她喜欢的款式，我叫工匠们赶着做出来也就是了。至于你说的心思，嘿嘿，我早有准备。”
薛虹说着，从怀里，其实是从空间里拿出了一本古籍。那本书连封皮上的字都磨损看不清楚了，打开一看却是世所罕见的一本诗集。
宝钗接过来细细品读，简直像是入了魔一样，不禁赞叹：“亏得二哥哥你能寻来这样好的诗集，这下可是真的能哄林丫头高兴了。这样的孤本很难找吧？哎呀，别说是她，连我见了都爱得紧呢！”
薛虹见宝钗把这本书当做宝一样，不禁想笑。
他是不懂什么诗词歌赋的，只觉得这样附庸风雅的东西平日里作为消遣品读一二即可，说实在的，还就真的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他参不透其深意，倒不如静静烹茶，写几笔字来得惬意。
况且，这种书，若是在现实世界里头找可能真的是需要一掷千金，甚至有价无市。但是这样的东西在空间里头简直就比垃圾的地位略微高那么一丁点儿有限。似乎空间的原主人也是个爱收集古籍字画的，可是被他珍而重之收藏起来的是一些gōng
fǎ和医术，而这类有关文学的书籍，同话本游记之类一样，只是随意摆放在地上，很有一种收购站卖废纸的架势。
薛虹见宝钗喜欢，便道：“倒也不费什么事，只是出得起价钱，人家自然肯出手了。你若是喜欢，类似这样的书我还是能寻来一些的，另外还有一些字画。我对这些东西倒是没有什么很深的见地，若是寻到了，我就拿过来给你品鉴，如何？”
宝钗抚掌大笑：“那敢情好呀！这样我就可以大开眼界了，宝钗这里先谢谢二哥哥了。”
薛虹摆摆手，笑道：“自家兄妹，何须如此客气。对了，你明儿不是要去林府吗？我这里有几瓶子成药，是按照林府各人的体质配的，连堂玉和楚玉的一并都有，你就带了去倒也便宜。”
薛虹果拿出几个大肚瓷瓶儿来给宝钗，上面写上了药名、用法用量和林府各人的姓名。
宝钗接过来看了一遍，笑道：“难为二哥哥这么为林家众人着想，也难怪林姑父危急之时脱口而出的便是二哥哥的名字。要我说，那是林家有眼光，挑选了这个世界上最懂得疼人的女婿。我想，如果将来林丫头做了我的二嫂嫂，那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谁让我的二哥哥如此优秀呢？”
薛宝钗这个胞妹从来都不会吝啬对自己的赞美之词，平日里听得多了，薛虹不过是笑笑而过，毕竟自家兄妹，偏心称赞一些也是有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宝钗今日的夸奖，在薛虹听来却是如此刺耳。
薛虹不禁道：“以后这样的话快别说了，怪臊的。你这个二哥哥可未必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这么夸我，我可真怕有一天会令你失望。”21
第五百七十八章 纳采之礼
薛虹把那天在药铺跟叶思扬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宝钗，宝钗听了也是懵懵懂懂，更无法说出谁对谁错来了。本来嘛，这个年代的人羞于提什么感情，大家都是盲婚哑嫁，成了婚之后才有了夫妻情谊，若是女子在婚前对某个男子存了什么心思，那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只不过叶思扬来自江湖，她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罢了。
薛虹叹道：“钗儿，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像叶姑娘说的那样是个没心肝的人呢？”
宝钗愣了愣，却笑道：“若二哥哥你真的是那样的人，就不会孝顺父母、友爱兄妹，更不会为林丫头准备这么多礼物啦。既然你已经拒绝了叶姑娘，也坚持你自己的想法，那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只不过是徒添伤感而已。”
薛虹想了想，倒也的确是这个理，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人力解决，而是要交给时间。
宝钗见他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些，笑道：“现如今什么事情都紧要不过你和林丫头的订婚。二哥哥，你上次让我给你设计的金雁今儿已经做好了，工匠送来的时候你不在家，如今在母亲那里放着了，你不过去看一看？”
薛虹这才道：“是了，我居然忘了，明天就是纳采之礼，我得先去母亲那里一趟了。”
薛虹和黛玉的订婚宴设在了二月初二花朝节，那一天是薛家正式向林家下聘礼的日子，也就是婚姻六礼中的第四礼，纳征。
在那之前纳采、问名、纳吉，这三礼是要先过的。
纳采即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礼前去求婚。
问名，即男方家请媒人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
纳吉，即男方将女子的名字、八字取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
薛虹和黛玉两人的八字早就已经测算过了，之后问名和纳吉两项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而明天薛家要进行的是纳采一项，是婚姻六礼之始，极为隆重。
古时候男方只需要送一对大雁作为礼物，但射雁并不能确保一定会射下互为配偶的一对。大雁又是难得的是忠贞之鸟，射下一只，另一只不是孤独终老就是跟着一起去了，这种做法太过残忍，民间越来越多的人在嫁娶之时不忍用活雁，而改用木雕的工艺品代替。
薛家也是不用活雁的，但是他们所用的那一对大雁却不是木头的，而是经过精心设计和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而成的一对金雁，大雁羽毛的不同颜色全部都是用各色宝石表现的，可谓是流光溢彩、华贵非常。
薛虹自己看到成品的时候也禁不住赞叹一声：“宝钗的设计真是好看，既精致又不俗气，明日用来做纳采之礼，再好不过了。”
一旁的薛蟠笑道：“不错，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比之前给我做的那个更好，宝钗这也是熟能生巧了。我想，倒不如把这样别致的大雁放在店铺里头量产，销路应该不错的。”
薛虹也笑：“大哥，我以为你是要说宝钗给我做的大雁比你的好，你会吃味呢，却没想到你心里只惦记着赚钱了。”
“瞧你说的，不过是一只金雁而已，哪里值得我吃味的？经商这么多年了，这些东西在我眼里还不算什么，我现在只是关心所谓商机，只要是能赚钱的，我就一样也不想错过。只要一想到咱们家发现的商机对朝廷会有用处，我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薛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可是大哥，金雁这东西啊，还真不好随意摆上店铺里。这是礼器，放在古董店里不成？要我说，若真是要量产这个金雁，倒不如想一想，直接研究出一系列婚庆用品，开个齐全一点的婚庆用品店铺不就好了。如今京城里是有这样的店铺，但里头的东西摆来摆去不就是那些，一点新意都没有，且大多都是面对平民百姓的，可挑选的档次也少很多。”
薛虹不过是说了几句，薛蟠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不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看来，我是该在这一领域里头多多研究了。”
薛益看着两个儿子连一只金雁都能研究出花儿来，老怀欣慰道：“薛家有你们两个在，我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一点了。好了，该研究什么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明儿还是把虹儿的正事儿办了再说。”
第二日清早，薛家请的媒人敲锣打鼓地带着许多礼物并那一对金雁来到了林家，林家也是正门大开，大排筵宴，一派喜气洋洋。
黛玉虽然在自己的闺房里，但是震天的锣鼓鞭炮声还是传到了她的耳边。
雪雁等小丫鬟跑去前头好几趟，每次回来都会带来不同的消息。
“姑娘，看到了看到了，远远就看到薛家的车马，来了那么多的人，黑压压的，都要排满整个街道了。”
“姑娘，这不过是纳采而已，薛家送来的礼物就有好几十箱，咱们家的庭院都要摆不下了。”
“姑娘姑娘，我刚才在前头看见了薛家的那一对大雁。哎哟哟，纯金打造的，上头还有那么多宝石，那模样也是头一次见到，真真是好看的紧呢！”
黛玉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个丫头该打，跟在本姑娘身边的日子也不浅了，怎么眼皮子还那么浅？不过是金雁而已，能有什么特别？”
被黛玉说的这个是她房里的小丫头百灵，这个小女孩平日里最是活泼爱凑热闹，今儿数她跑得最勤。
见黛玉这样说，百灵有些不乐意了，忙道：“谁说是我眼皮子浅了的，跟着姑娘许久，您可曾听见我夸什么东西好看了不曾？就是连致美坊的那些新品也很难有能入得了我的眼的呢。是姑娘不知道，那金雁是薛大姑娘画图设计的，所用的材料是我们姑爷亲自寻来的，这么精雕细琢出来的东西自然与旁的不同。如今姑娘不得出去，等晚间见了那雁你就知道我说的话不假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珍之重之
黛玉闻言嗔道：“你这小蹄子，居然还会定嘴了？定是这段时日对你太好了，令你连个东南西北都不知道了是吗？”
黛玉嘴上说得厉害，但是神色却是无法掩饰的羞涩，一屋子的小丫鬟都知道她这是害羞了。
琳子进来笑道：“姑娘好好梳妆吧，看时辰前头应该已经过完礼了，一会儿要去老爷太太跟前了呢。”
不一会儿，林黛玉穿戴好了，今日她披了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鹤氅，穿了一件大红羽纱对襟褂子，腰间是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脚踩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琳子的巧手又给她梳了一个流仙发髻，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又柔婉动人。
款款来到林如海夫妇正院，林黛玉飘飘下拜：“父亲、母亲，黛玉来请安了。”
贾敏亲自去扶起了黛玉，拉着她的手走到右上首她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好孩子，你来看，这些都是薛家送来的东西。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我已经选了些特别的留了下来，你看看，若是有喜欢的，你就拿过去用吧。”
“母亲……”
黛玉害羞地低下了头，林如海笑道：“这不过是六礼之初，薛家就这么大手笔。嗨，饶是我林如海一生不在意这些黄白之物，也被他们家的诚意打动了。你们两个成婚还要几年的时间，让你挑选一些合心意的东西也不过是让你来看看，若真遇到喜欢的，留下来做个纪念。”
林如海和贾敏都让她来挑选礼物，黛玉倒是有些狐疑，薛家到底送了些什么？她也读过礼记，这纳采之礼不是只送个大雁就可以的吗？
黛玉疑惑着走到了一箱箱的礼物跟前，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一对金雁了。小小巧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上头倒是许多宝石环绕着，黛玉只是把玩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宝姐姐有心了，这东西就放到我的嫁妆里头吧。”
然后她又看了一些首饰等物，俱是点头称赞，并没有取用的意思。直到走到了一个小紫檀木箱子前，贾敏亲自打开来给她看：“你看看这个。”
“这……这是……”
紫檀木箱子里头装的是一整套玫瑰红色的文房四宝。对，没错，红色的。那是薛虹无意间在某个山洞里头发现的，那应该是一座碧玺矿山，他没有成熟的挖掘技术，只是从那里头带了一立方左右的玫瑰色碧玺出来。
这一块碧玺纯净度极佳，只是透明度不好，又因为体积比较大，又是红色的，被薛虹拿来做了一件极稀罕的龙凤呈祥摆件，打算等将来新帝登基的时候进献给皇帝当礼物。
因为原石是很大的，所以做完摆件之后的边角料也大多是成块的好料子。薛虹就用它们来做了一套文房四宝。砚台、笔杆、镇尺、印章、笔山、笔挂乃至装墨条的盒子还有印尼盒，全部都是用同一块料子做出来的，这就决定了这一套东西不菲的价值。
黛玉素爱舞文弄墨，看到了这么少女心爆棚的东西，自然是喜欢得紧。这一套东西里头有两个印章，一个是名章，刻着黛玉的大名，林露二字。另一个是闲章，上面是篆字的“红袖添香”四字。
黛玉看了不禁掩唇轻笑，红袖添香？还真是提得很是应景。
贾敏见她笑得甜蜜，便做主把这套东西送到黛玉闺房去：“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的。你再看看这些，保证还有你喜欢的。”
黛玉闻言又跟在贾敏身后亦步亦趋地看着另外几件东西。她看上了几本古籍和几匹纱罗，再一套深海红珊瑚和金色淡水珍珠编织的首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还有一块淡蓝色的宝石吊坠也令她爱不释手。
那吊坠上面的图样很简单，是一支兰花，并没有什么过多的纹饰，若不是它被珍而重之的放在一个极奢靡的小锦盒内，在这一大片华彩耀目的礼物当中，黛玉几乎都不会注意到它。她好奇地拿起吊坠放在手中把玩，却发现那吊坠触手生凉，却又不见冰寒之感。
“母亲，这是什么？”
贾敏见黛玉果然拿了这个玉佩问她，笑道：“我今儿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我却也见过许多奇珍异宝，可就是分辨不出这吊坠是用什么东西制的。问了薛家的人，他们说这是虹儿珍之重之的宝贝，叫做月亮石。说是他在外头历练的时候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东西最秒的地方就在于它可以温和地平息佩戴之人体内的热气，但又不生寒气伤人，虹儿特意嘱咐了来送这东西的人，让你看到它后就戴在身上，能消除你的肺热呢。”
贾敏一边说着，一边把这吊坠往黛玉的脖子上挂。戴上了吊坠之后，黛玉果然觉得胸口的燥热平复了许多，连气息也顺畅了不少。
林如海也笑道：“这月亮石的吊坠佩戴时间久了，你的肺热就能被很好的压制，咳嗽也就少了，夜里自然也能安枕，身子可就要比现在更好了呢。说起来这么多年了，虹儿一直都记挂着你的身体，他为你做的事情有时我这个做父亲的都要自叹不如，玉儿，你是个有福的。”
黛玉自然知道薛虹是很好的人，最近因为自己与他有了婚约，她一直在想他的事情，却仍是有些没有真实敢。今日晨起的第一声鞭炮响起，她的心中就如同擂鼓一样，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与一个男子约定百年这件事情是真实发生在她的身上了。
如今看到了这么多的礼物，每一件都饱含了薛虹对自己的心思，她怎么觉得方才戴上了月亮石而刚刚压制住的热气又有上涌的趋势？难道是这月亮石的威力太小？还是她自己的心情太过激动？
见父母这样夸奖薛虹，她心里也觉得很踏实，便也笑道：“孩儿知道父亲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父亲母亲放心吧，以后黛玉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的。”
第五百八十章 柳湘莲，殇
薛府连着要忙薛虹的订婚和薛蟠的婚礼，整个府上忙得是人仰马翻，人人都脚不沾地。
这一日，薛虹正在修改礼单，棠九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二爷，二爷，那什么，柳二爷像是中了邪似的，怒气冲冲地说要找你，竹西说让他在花厅等候，他听见了就当做没听见一样，硬闯进来了。竹西让我先跑进来告诉你一声，这会子恐怕他们已经……进来了。”
可不是已经进来了吗？棠九的话音未落，柳湘莲就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满脸的怒气。
薛虹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脸为难的竹西和棠九，道：“你们下去吧，把院门关上，让我和柳二爷好好说会儿话。”
竹西和棠九带着院子里的下人退了出去，柳湘莲却是冲过来一把抓住了薛虹的衣襟：“枉我尊重你、信任你，你现在倒是跟我说说，你到底跑去跟叶姑娘说了些什么？她竟然会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
“什么？”
叶思扬不见了？这又是什么话？
“我让你去见她，以为你们一定是把话说开了，我怕听到我不想要听的话所以好几日没去找她。可是今天我去药铺的时候，才发现药铺已经关门大吉了，还住在里头的一个药童告诉我，在你来过的那天夜里，叶姑娘就收拾好了行囊离开了。你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怎么会一声交代都没有就离开了？”
薛虹皱起了眉头：“我只是告诉她，我就要成亲了，让她珍惜身边的人，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我是不会回应她的。我并没有想到，听到这些话的她会就这样连一声交代也没有就离开了。这样也好，本来我们当初说好的，我帮她完成师门交代的任务，她帮我经营这个药铺。如今她师父交代她找的苏慕雪也已经过上了属于她自己生活，她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守着那一间药铺了。”
薛虹的话彻底激怒了柳湘莲，他狠狠揍了薛虹一拳：“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叶姑娘已经走了，你就这样轻描淡写几句话而已吗？如果不是你说了什么伤她至深，她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你这个混蛋，我今天非要揍扁你不可！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你就还手，还手啊！”
柳湘莲的拳头流星般落在了薛虹的身上，而薛虹只是运用他完美的轻功和身法一下一下地躲了过去，丝毫没有还手的意思，柳湘莲打着打着就更气愤。明明动手的是他，为什么他好像是一只被薛虹戏耍的猴子一样。
而薛虹也是和吃惊，平日里总觉得柳湘莲的武功远没有冯紫英和贾琏高深，如今看来，那是他故意藏拙，他这样的身手，不仅在冯紫英和贾琏之上，恐怕就算是跟李少游交起手来也不会吃亏很多。
一味闪躲的薛虹对上打红眼的柳湘莲，就算他再怎么会躲也好，终究还是被逼出了一丝真火。
他反手擒住柳湘莲的拳头：“柳二郎，你疯了？叶思扬她已经走了，你就算是打死了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又何必在我这里发疯？”
柳湘莲用了全部的内力也不能摆脱薛虹的钳制，这一下子就让他感受到了实力的差距，便只好颓然收手，可胸中的怒火却越燃越旺：“我发疯？好，你就当是我发疯好了，你这个人，明知道叶姑娘对你情根深种，可你却一句软话都不肯对她说。如今你逼得叶姑娘就这样走了，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照样过你的日子，办你的婚礼，难道伤了人家姑娘的心对你来说就是这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情？叶姑娘在你眼中就这么无足轻重？”
“你这是什么话？我就是尊重她，才不同意纳她为妾。叶思扬虽然漂泊江湖，却比谁都骄傲，要她以妾室的身份留在我身边，对她来说公平吗？我不过是拒绝了她这个十分荒谬的提议，她要走，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能做的只有尊重她而已。”
“你……你说什么？”柳湘莲脸色发白，“你说叶姑娘宁愿做妾，也要待在你身边？”
“……我想，她应该也是一时糊涂了吧。我并没有答应她，因为我觉得她应该遇到一个一心对她的人，至少也是个能娶她做正妻的人，而不是我。”
柳湘莲沉默了，他的双手颓然下垂，全身的力气随着薛虹方才的那句话流淌了大半，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他的耳边很静，静到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而他心里清楚，此刻那颗心里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来自幽冥深处的死寂，黑色的，冰冷的，很快流过了他的四肢百骸，冻得他瑟瑟发抖。
在他找回自己声音的时候才发现，嗓子里干渴得如同刚刚燃烧过一团烈火，一张口就牵动了伤口一般。
“原来……她竟主动要求要做你的妾室，又被你拒绝了……原来是这样……呵……呵呵呵呵……”
“二郎，你……”
其实柳湘莲的样子吓坏了薛虹，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好在，柳湘莲站了起来，只是背对着自己说了这样一句话：“是你说的，叶姑娘值得一个好男人许她一个正妻的身份，这句话，你可别收回，也别后悔。”
这话说完，薛虹还没来得及接茬，柳湘莲就开门离开了。等薛虹反应过来的时候，竹西和棠九已经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棠九小心翼翼地问道：“二爷，方才您都跟柳二爷说了些什么啊？怎么我见他出去的时候一副魂儿都丢了的样子？”
“是吗？”
竹西也道：“可不是嘛！他两只眼睛发直，只是往门口走，院儿里谁跟他搭话他都是那样跟没听见似的，谁也不理就走了。二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薛虹盯着大门处看了半晌，叹道：“没什么，是叶姑娘离开了。”
看来，他是有必要回一趟玄衣楼了，叶思扬就这样离开了，京城中的那个药铺该找一个信得过的人继续经营下去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药铺新掌柜
当天夜里，薛虹就借以灵龟玄弘的水遁来到了玄衣楼内。他这一次是直接前往药塔找人，所以行踪很低调，并没有惊扰过多的人。
按说已经是夜里了，却没想到药塔还是一派灯火通明的状态，他一推开门，忙碌中的药罐子等人甚至还没有发现薛虹的身影，不知是哪一个无意间一瞥，才发现他们敬重的楼主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屋子里。
“楼主？！”
众人抬起头，果然发现了薛虹，药罐子这才带着众人给薛虹见礼。
药罐子道：“楼主每次回来都是这么神出鬼没的么？若是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各自准备好最近的学习成果，好好向楼主您显摆显摆。”
薛虹听了心情大好：“每次回来都是临时起意，谁知道你每次都是差不多的说辞，可见你们平日里并没有说谎。你们这是在忙些什么，连我进门都没发现？”
药罐子笑道：“这回不是什么瘟疫，也没有人投毒。只是今年冬天太冷了些，山下龙游县许多人都患上了恶性伤寒，普通的药材虽也对症，只是不太效验，伤寒症又传染得很快，一时间得病的人数增多了不少。这不，我们药塔里所有的人都在忙着配制这次伤寒症的丹药，打算明日一早就给龙游县令送去。”
“龙游县令，李卫？倒是好久没听见过这个名字了。龙游县在他的治理之下还算好吧？”
药罐子笑道：“这岂止一个‘好’字了得？这么同您说吧，这个李卫上任不久，龙游县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龙游县百姓早就开始写联名书要留他连任了。这不，今年都是李大人顺利连任的第二年了。这些治病的丹药也是李大人联合县里的乡绅出钱上山求的呢。”
薛虹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你们准备的丹药都够了吗？若是多时，不妨多给他们一些。救人要紧，也就不拘他到底能拿来多少钱了。”
药罐子等人相视一笑，不仅加快了手中的动作，连平日里的库存都拿了出来。
薛虹见他们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便把此行的来意简单说了说。
“……换句话说，我就是需要一个会看病的人帮我守着那间药铺，那药铺里头也有这样的炼丹炉，各种药材也都是现成的，还有一大堆的成药，就是缺一个会望闻问切的大夫了。自然，这个人也要帮听从薛家的调遣，可有合适的人选？”
药罐子听后只想了想，便道：“回楼主，还真有这么一个人。齐云，齐云你过来一下。”
不一会儿，被叫做齐云的小伙子跑了过来，他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岁，长得眉清目秀，一副儒生的样子。
“参见楼主大人。管事，您叫我有什么事儿？”
药罐子笑了笑，又对薛虹说道：“楼主，这小子叫齐云，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做大夫的，听说曾爷爷还是宫里的太医，他也是我们药塔里头为数不多的能给人看诊的人。更何况他是服过血誓丹的人，楼主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他就是了。”
“……”
薛虹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齐云，年纪这么小，能行吗？呃，倒不是薛虹瞧不起年轻人，只不过给人把脉断症不是儿戏，就连叶思扬在药铺的时候，他也是只敢把一些小病小痛交给她诊断，遇到了攸关性命的重疾，无论他有多忙都会抽出时间来亲自过去探脉的。
那齐云是个有眼色的，从薛虹面具下透出的那一双怀疑的眼神就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回楼主大人的话，方才管事说得没错，我们齐家确实是世代行医，我家曾爷爷也确实是前朝很有名的御医，以楼主的本事，只要稍作打听便能了解一二。当年清兵入关之后，国不成国，我曾爷爷被逼去给大反贼李自成治伤，他百般不愿，服毒自尽了。幸好我爷爷已经尽得他的真传，带着家里剩下的人逃了出来。后来是因为连年战乱，我们家好不容易在一个小村庄定了居，过上安定的生活，又遇到好几次天灾，所以最后家里才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一屋子的医术。再后来，我饿得几乎丢掉了性命也不肯卖祖上传下来的医书，被管事看到带回了玄衣楼，才发现我们家的医书不过是医术之皮毛，在这里我才学习了一身更高明的医术，正想着出去行医济世呢，如果楼主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我去做。”
这个齐云是个很懂事且很有眼力价的人，再加上他脑子十分灵光，学什么都很快，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
薛虹见这个齐云只从自己和药罐子的几句对话就能把他的意图猜个大概，便更加起了爱才之心，便笑道：“既如此，那你这一身的医术也就不该这么浪费了。收拾收拾东西吧，我让常勇派人送你去京城的一家药铺做掌柜。平日里就是开门做生意，必要的时候听从薛家二公子的安排就可以了。”
薛虹快速交代了齐云的事情，又借由水遁当天返回了薛府。而这一天天一亮，冯紫英、贾琏、李少游、唐睿等就像是下帖子请来的似的，前后脚都到了薛府。
薛虹本来还想补个觉，却被棠九从床榻之上挖了起来，见到了这一群小伙伴之后得到了一个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意外的消息。
柳湘莲留书出走了。
这件事情是李少游第一个发现的，原本他是和柳湘莲约好往庄子上比武的，只是等了整整一天都不见人，回府后听家丁说柳府来人找过柳湘莲，说是他只留下一封书信就不见了踪影。
柳湘莲的姑姑也知道他本来是跟李少游有约的，便派人先到了李少游他们家寻侄子，李少游知道之后免不了挨家挨户地寻找柳湘莲，谁知走到哪里都扑了个空，柳湘莲此人就好像从京城凭空消失了一样。众人本不想来打扰繁忙的薛家，但眼下也就只有薛家有可能想到办法，便不约而同地一同前来。22
第五百八十二章 观人入微
这几个都是跟柳湘莲平日里关系最好的人，秦钟和宝玉落后一步进来，听说了柳湘莲的事情，也是气得脸通红：“不告而别？这个柳二郎真是的，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当初是他信誓旦旦地说要考武举，以荣耀显达为上，如今这些话他都忘了不成？”
贾琏也道：“可不是忘了？还忘得干干净净呢，要不然怎么会就这样走了？他明年就要考武举，如今这是什么意思？不考了？简直不像话！”
宝玉见众人都在数落柳湘莲，个个怒不可遏，又看了看一只紧锁眉头的薛虹，一向心思玲珑的他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只问道：“虹二哥哥，你要成亲，叶姑娘可知道此事？”
薛虹闻言浑身一震，却被问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说道：“知道，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可能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叶姑娘已经走了。”
宝玉闻言没有说话，其他人也不再说什么了。好像，世人都知道柳湘莲对叶思扬的感情，如今知道了叶思扬已经离开，那么柳湘莲的不告而别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冯紫英重重叹了一声：“虹儿，这事儿还得交给你。你们薛家不是跟那玄衣楼关系不错吗？打听打听二郎的下落，别的也不用问，只要问问他明年的武举还考不考了。他已经有了吴举人的功名，明年只要再努努力，这武进士根本就不成问题，到时候他的梦想就能实现了，又何必为了……哎……”
宝玉见众人情绪都不佳，有心想要转移话题，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了半天才笑道：“二郎的事情还是暂且放一放吧，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倒是，薛家两位哥哥的好事近了，咱们也该好生庆贺庆贺。前儿酒席宴前我可是答应了二哥哥要帮忙的，也不知二哥哥如今可有什么吩咐的？只要宝玉能做到的，定然不推辞。”
薛虹一直紧紧皱眉，听见宝玉如此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出来：“家里对于我们两个人的婚事已是准备了多年的，如今不过是各处规制规制，费一些跑腿的工夫。你身边茗烟、锄药几个小厮倒还机灵，这几日不如借给我使使？我好差他们庄子上传话去。”
宝玉一口答应下来：“这又有什么？全凭薛二哥哥一声吩咐就是了。哦，对了，薛二哥哥也得记得，有空的时候到我们家去，老太太又要给二哥哥好东西呢。”
薛虹闻言忙道：“老祖宗也太客气了，平日里只管疼呵我们兄妹几人，倒把你们这些嫡亲的孙子孙女疏远了起来，我可不敢领受，赶明儿你们要是眼红，可要把这些事情都记在心里，我的日子可要难过起来了。”
贾琏闻言啐道：“呸！都说你们做商人的一声的铜臭味，我如今看来一点不假，哪里就那么小心眼了？你该去就去你的，难道我们还会为了老太太手里一两件稀罕的宝贝为难你不成？你倒是去搬金山银山？快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省得我还要啐你！”
薛虹自然知道没人会因为贾母的一点点心意就嫉妒眼红的，他这么说不过是玩笑话，谁知这话却让贾环听了进去，搁在心里总是那么不是滋味。
说起来，他贾环虽然是个庶出的，但怎么说他也姓贾，老太太平日里别说什么赏赐了，就是连一句软言暖语都没有的，却是眼见她对薛家的这些儿女都那么慷慨。他平日里又总能听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赵姨娘的抱怨，说什么白为贾家生了个带把儿的，竟是一点好处也没捞着。
幸亏平日里有自己的姐姐探春时常管教开解，他心里虽然难受，倒不至于记恨，只是每逢这种时候，他心里总是酸酸的不好受。
薛虹书房里众位小公子正在聊天，贾环的不自在也就是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贾琮看出来了。
他也和贾环一样是庶子，但其境况却又比贾环好了不知道多少。
且不说贾琏这个嫡兄重情，出来进去但凡是他能出席的场合从来都不会落下自己，只说张令萱这个嫡母最自己的疼爱也是同王夫人那种虚情假意不同。
且不说贾琮一个庶子，除了住的地方不如贾琏大之外，日常的吃穿用度和贾琏一样，就连身边跟着的人数也是同贾琏一样的，只说张令萱平日里对贾琮的管教就可见一斑。
她从大病了一场之后就把贾琮放在身边亲自教养，贾琮每逢做对的事情，她就不吝赞赏，甚至于有时候贾琮的功课受到了先生的表扬，她也高兴地满府上下夸耀自己这个上进的幼子。但每逢贾琮做错了事情，她也会板起脸来教训他的错处，其惩罚也同贾琏一样。贾琮本来年纪还小，懵懂无知，以为太太并不疼爱自己的。可是这几年越来越明白，张令萱如此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教养，既不溺爱，也不严苛，贾琮是在张令萱精心地教导和引领下才形成了如今这么良好的三观。
再看看贾环，一两件财物就令他心中不舒服至此，贾琮摇摇头，深感无奈。他与贾环惺惺相惜，却又不得不可怜他。有王夫人那样表面上看起来拗不过赵姨娘心疼儿子之心把庶子丢给姨娘教养，却是安了养废了贾环的心的主母，贾环没有变成猥琐势利的小人，已经算是不易了。
回了贾府，贾琮偷偷遣了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去给探春递了几句话，探春听后脸色大变，忙拿出一双手工精美的鞋子：“拿去给你们家琮三爷吧。告诉他，这是妹妹早前特意为三哥哥做的，请三哥哥不要嫌我手脚粗笨，权当是我谢三哥哥仗义执言，赶明个三哥哥娶三嫂嫂，妹妹还要给三哥哥绣新郎喜服呢。”
那小丫头也是个伶俐的，听见探春这样说，小心地接过那双鞋子：“既如此，那奴婢便替我们三爷谢过姑娘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探春教弟
探春并不是说空话，贾琮和刘千语的婚事本来就应该早早的办了的，原本定的那个婚期刘庄主并不满意，因与家中某些重要的事情赶在了一起，其实也是刘庄主还有一些江湖事未了，故又改在了今年夏天。
贾府对此并无什么不满，反而因为有了更多的时间筹备婚礼而觉得挺好。探春知道贾琮那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只有新婚的喜服还未完备，便说要绣喜服这样的话。
而绣喜服这差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来的。喜服一生只穿这么一次，自然是讲究又讲究的，像贾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即使是庶子娶亲，那喜服也通常都是请好几位手艺最好的绣娘绣上几个月才完成的。
倒是也有家里面的姊妹亲自动手的，但这对绣功是个很大的考验，又十分的耗费心血，若不是关系十分近的兄妹，自然是不会开口应下这件事情的。
那么贾琮到底派丫头来跟探春说了什么话，让她竟这么感激，还说要亲自为他绣喜服呢？
贾琮来说的不是别的事，正是贾环眼热贾母送给薛家姊妹东西的那件事。
原来，贾环这么多年来养在赵姨娘的身边，身上多多少少沾染了赵姨娘的市侩之气。平日里，探春素恶赵姨娘秉性，不仅在众人面前很少对她和颜悦色，甚至压根就不想认这个生母，只一门心思地讨好王夫人。
但探春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她深知道王夫人面善心恶的为人，看问题也比旁人通透得很。所以，她虽然不理赵姨娘，却对贾环这个亲兄弟百般管教，灌输给他相对正面正确的思想，却还是低估了生母对他的影响。
探春果叫来了贾环，问了他近日可有什么烦恼。贾环从没有什么心事是瞒着探春的，便把今日贾琏和薛虹两个的话说了一遍。
“我就是不服气，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我们虽然是庶出，但到底也是姓贾的，她眼睛里怎么就只有薛家那几个孩子？难道我们是路边捡来的吗？”
探春笑了笑：“你难道想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要对薛家的孩子这么好？”
贾环忙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了。薛家是咱们京城里的新贵，他们家虽然是商人，却深得皇上和雍亲王的赏识，老太太要对他们家的孩子好，也是要亲近他们薛家的意思，与薛家把关系打好了，对我们贾府上上下下都好。可是我心里就是不服气，老太太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们这些庶出的孩子，也就三姐姐你自小养在她身边，才得了脸，我们这些就像是狼叼回来的似的。”
探春又笑了：“你既看得这么通透，又何必埋怨老太太？你只道姐姐我在老太太跟前是个得脸的，可你又知不知道，为了得老太太和太太那偶尔的一句夸奖，姐姐我又付出了多少？府里给我安排的任何课程我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众人都说我天资聪颖，可是旁人不知，你难道不知道？学的那些东西，有我感兴趣学得快些的，也有我一点都爱学又觉得晦涩难懂，不得不逼着自己钻研到天亮的。这么多年，你姐姐我是如何挣命似的挣到了如今这个地位的，你不是都看在眼里的吗？”
“姐姐……”
贾环以为他无心脱口的话伤了探春的心，正后悔嘴快想要跟探春道歉，探春接着说了下去：
“你总说自己是庶出不受重视，可你又知不知道，咱们当年荣宁二府的初代国公，贾源和贾演两位祖宗，都是庶出的？”
“什么？”
“我没有骗你。你记不记得那一年宁府获罪，被抄了家，那府里的东西大多数都被充了公，只有敬老爷书房里的一些书被保留了下来，如今有一部分在琏二哥哥的书房里，还有一部分在老爷的书房里。我蒙老爷栽培，许入他的书房读书，这一段记载就是无意间在他书房里，看到了敬老爷留下的书上写的。
原来贾源和贾演两位曾祖皆是庶出，他们有一个嫡出的大哥，叫做贾沛的。那才是贾府的正根儿，从前跟着珍大哥哥过活的贾蔷，就是他的子孙。
根据书上记载，那贾沛从小也是如同琏二哥哥和宝玉那样得到长辈的厚爱，不知道得到了多少值钱的玩意儿，后来继承一大部分的了家产，本因富足一生，却庸庸碌碌，还很快败光了家财，年老的时候，不得不把儿子孙子托付给两个庶出的弟弟照顾。因为那个时候贾沛虽然过不下去了，但他的两个庶出的弟弟不仅立下了赫赫战功，还同时被封为国公，让贾府迎来了最辉煌的时代。
我常跟你说，要你牢记‘英雄不问出处’这句话，怎么你到了今日眼睛里头还是放不下那一两件所谓的好东西？任凭它再好，不属于你就是不不属于你的，眼热无用，只能徒添烦恼，今后凭你自己的真本事赚来的来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难道你一辈子当贾府二房的庶子吗？将来早晚要分家的，你那时候也会有自己的府邸，等那个时候再清算自己的家财也不迟啊。”
贾环听了这一番话，愣怔半晌。他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烛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才站起来同探春行了一礼：“好姐姐，环儿知道错了，今日之言，环儿受益匪浅，在此谢过姐姐了。”
探春含笑端坐着受了贾环一礼，便命丫鬟们掌灯送他回去了。而目送贾环走出自己的院门之后，探春又回到了自己方才坐下的地方沉思了起来，这一坐，就是一整个时辰。
侍书担忧地唤了一声：“姑娘，您都这么坐着好长时间了，天晚了，奴婢还是服侍您休息去吧。”
探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侍书啊，我在这府里最终不过是求一门好亲事，费他们一副不上不下的嫁妆罢了，可是环儿……若他还是这么着，我怕我终有一天会管不了，也管不动了。他的来日，总是要靠他自己去争取，我又能提点他多少？他又听见去多少了呢？”
第五百八十四章 演说薛林联姻
侍书叹道：“我的姑娘，你又来了。环三爷就让你那么悬心？姑娘在这府里头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已是不易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理他的事情？若是依着奴婢的，姑娘大可不必再操心环三爷的事情了。您没瞧见吗？如今连林姑娘都有了美满姻缘，您的这件大事还不知道落在谁家呢。话又说回来，您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三月初三便是您的生日，您说咱们太太会想起来给您行笄礼吗？”
顺着侍书的话，探春想到几年前迎春的及笄之礼，虽然没有大操大办，但起码也是热闹了一场，而到自己这里……
探春笑了笑：“你又忘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了？凡事只要我做足了就行，至于其他的，不期待就不会失望，只要最后的结局不太难堪，这些事情我都不在乎。”
侍女叹道：“到底是姑娘想得开，每每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姑娘反过来劝我们。”
探春苦笑：“想得开如何，想不开又如何？我不能改变一分一毫，就只能泰然处之。与其花时间去想那些令人灰心丧气的事情，倒不如寄情于书本只见，还能开拓眼界，博文广知。”
侍书想了想也对，便把前儿探春随手翻开的诗集拿过来给探春接着看，她就转身去烧开水，好给探春续水。岂知茶已换过几盏，而探春手里的诗词还停留在那一篇。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李煜啊李煜，你虽不是个好皇帝，却为何能留下如此之多摧人心肝的诗句，叫后人读来好不伤感……”
终于到了二月十二花朝节这一天了，薛府一片欢腾，满府上下红艳艳十分喜庆，鞭炮锣鼓声不绝于耳。
这一天是薛虹和黛玉的婚姻六礼中第四礼，纳征。纳征者，纳聘财也。便是男方向女方家送聘礼的日子。
一大早薛家上下就忙碌了起来，府门大开，迎接宾客。欲送往林府的那些聘礼从薛虹的院子里一样一样地开始往外摆，要把聘礼晒出来给众宾客们看。这既是显示男方家财力的时候，也是男方向女方家表达诚意的绝佳机会。
礼乐声不绝于耳，薛家的聘礼也是滔滔不绝，从薛虹的院子一直排到了府门口，府门口往外又堆了很远，薛家全部的下人都派出去看这些聘财都不够，昨儿又临时从贾府等各亲眷家里借来了奴仆看这些东西。
薛家的喜事办得热闹，这一天不仅是他们家里宾客不绝，就连大街上看热闹的人都把街道挤了个水泄不通。
“哎哎，你们看见了没有，薛家聘这个林家姑娘，可是下了重本了，老大薛蟠下聘礼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啊。”
“切~你们懂什么啊？薛大爷和薛二爷身份不同，娶的姑娘也是不同门第出身的，那哪能一样呢？这薛大爷本身是个白丁，不过是托赖父荫管理着薛家商队，身上也无个一官半职，实在不及虹二爷有举人的身份在那里。你们想想，他年纪轻轻地中了举人，将来若是再考上进士，那以后的官儿能做小了么？
再说了，这薛大爷娶的是贾家大房庶出的女儿。贾家若是搁在从前，还是国公府的时候，众人自然不敢小瞧他们家一眼，如今呢？不过是赦老爷袭了一个镇国将军的空衔，政老爷一个工部员外郎都做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升职，门第早已不如从前的了，那贾姑娘又是个庶出的，即便是薛家有钱想大办婚事，那于身份上也不和。
这薛二爷娶的可是林如海林大人的嫡出女儿。林如海是什么人？他早年可是探花郎，一入仕途便平步青云，虽说官职还在二品，说起来在京城里也不算什么高官，可人家胜在为官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简在帝心，又从来不招惹是非，还未百姓做了那么多的好事。不说别的，就说他在江南惩治了几个为富不仁的盐商，那可是得罪了地方上有极大势力的人了，能活着回京城已是不易，这样忠勇的人，年纪又轻，只怕将来也是配享太庙的。
他的闺女，还是嫡长女，配薛家的二爷，虽然说也算配得过，可多少也可以说林家姑娘这是低嫁了，薛家能不翻出家底子来一表诚意吗？若不如此，怎么能叫天下人敬服？”
“哎呦哟，您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要是按照您这么说，那薛家可就是得了个宝？”
方才说话的那人便捋了捋他的两撇胡子，没有说话。
一旁围观的人认出了这说话的人，原来是茶馆儿里说书的先生，这人姓赵，在京城里说书先生里头也算有些名气。
认出他的人笑道：“原来是赵先生，这世上就没有您不知道的事情了，您这方才都说了一半儿了，还是接着说下去吧。今儿下午我们都去您常在的那茶馆儿喝茶听书去，您行行好，还得把这薛家的事情说全乎了才行啊。”
赵先生见势已造成，冲众人笑了笑，便打开折扇简单地说了起来：“听说，这薛二爷年少有为，又长得一表人才，林姑娘也是知书达理，天仙一样的人物，这两个撇开家世身份不说，也是一对天作之合。如今薛林两家联姻，也算是强强联合，这一对儿的婚礼也有可能是京城中的民间婚礼最隆重的了。今日咱们看到的这些聘礼，除了有薛家自己的，连雍亲王和宫里各处也都着意添了不少。如今你们也别只听我说了，且看一看薛家拿出来的这些东西，就知道他们对于这一桩婚事有多么的重视了。”
赵先生说完这句话便老神在在地捋着胡须不肯多说，这些人虽然嘴上说了会去他的茶馆儿听书，可若是没有什么好引得他们茶饭不思的话题，这些人却也不一定光顾。
而众人见赵先生不肯多说，也只好盯着薛府的府门，看着从里面抬出的那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而感叹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