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事发
宝玉毕竟是跟着贾母一起出去的,王夫人这里有了处置的结果,那里就派了人去通知了贾母,贾母会意,忙带着宝玉等人回府,什么祈福不祈福,不过是借口罢了。
宝玉一回府便发现院子里的丫鬟少了大半,忙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袭人姐姐不在,连碧痕、秋纹、春燕和绮霰都没了影子,莫不是见我不在家,在哪处躲懒了吧?快叫她们出来,今儿去的道观颇有几分意趣,老太太说那里的符水比别处灵验,我本还不信,可与那老道谈讲几句,却觉得很有深意,不似外头那些蒙事儿的,似乎还真是有些本事的。所以呀,我在道观里头给你们每个人都求了一道平安符,咱们一处平安喜乐。”
宝玉自顾自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一大把的平安符,嘴里还叨叨着,每一张符都是他诚信诚信跪在三清神像前求的,等求完了这些符,他的膝盖都跪疼了。
晴雯和麝月低着头不敢说话,眼泪却已经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落了下来。宝玉兴冲冲说完才发现她两个哭了,唬了一跳:“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出门以后,家里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晴雯又伤心又着急,怕自己说话条理乱了反而越解释越不清楚,便推了推麝月:“还是你说吧。”
麝月抽抽搭搭地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给宝玉描述了一遍,宝玉听完神魂具丧,一屁股坐在了床沿,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晴雯轻轻推了推他:“宝玉……你别这样,太太吩咐你回来之后要即刻去见她的,你还是换了衣服早些过去吧。如今太太正在气头上,可不要再耽搁了。”
王夫人素日对待宝玉,就是一个慈母的形象。但是宝玉知道她也是很严厉的,看她管教哥哥贾珠就知道了。这一次原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情,怨不得母亲生气,只是,只是……
“是我,是我害了她们,是我弄坏了她们,明知道老爷太太不许的,我还……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宝玉一边哭着一边自责,晴雯麝月看了颇为不忍,方劝了几句就见周瑞家的来了。
周瑞家的见状,就知道宝玉是收到风声了,可再怎么样,丑媳妇终归要见公婆,难道不去见王夫人了不成?
周瑞家的忙上前说道:“二爷这是做什么呢?太太已经在上房等了好久了,二爷有什么话就去同太太说吧。总归你们还是母子不是?别叫她等久了生起气来,那就更不好说话了。”
宝玉听了周瑞家的话,用手抹了一把脸,似是决定了什么一般,站起来便道:“走吧,去见太太。”
王夫人这里左等右等等不来宝玉,好容易等来了,他一进来,像往常一样给自己的母亲作了个揖:“给太太请安。”
要是平时,王夫人早就一把搂过宝玉了,今日却只是淡淡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宝玉没有吱声,王夫人也料到,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长叹一声:“你可真是娘的好儿子,老太太赏赐你一屋子的丫鬟,是偏疼你,是让她们好好照顾你,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太太,我……”
“你什么?你又要袒护那些丫头?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她们存了不该存的心思,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你房里的晴雯和麝月就与她们不一样。娘今天叫你过来,无非是要告诉你,你房里的袭人、碧痕、秋纹、春燕和绮霰娘都要做主打发出去。这件事不需要征得你的同意,不过是告诉你一声罢了,今后你也别想着再去找她们,你们之间的主仆缘分就此尽了,明白了吗?”
!!!
宝玉震惊不已,他以为王夫人要疾言厉色地骂自己一顿,就像平日里惯常管教哥哥一样,谁知他过来只是为了听一个结果。这样还不如骂自己一顿,也好有个申辩求情的机会。
“母亲!母亲不可啊!你把她们都打发走了,谁来照顾我啊?”
王夫人冷哼一声:“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也不缺使唤的丫鬟,短了谁还怕没有补缺的人吗?再者说,你房里的丫头本就太多,当年你年纪太小,一不留神就要磕着碰着,自然要多几个人照顾你,如今你已经大了,何须这么些人?即使少了他们几个,你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或者,再拨两个丫头给你也是使得的。”
“可是母亲,她们……她们已经熟知了我的习惯,不如……不如还把她们留在我身边吧,我以后再不会再乱来了,母亲要怎么罚我都可以,好不好?”
王夫人听了这话,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手都拍疼了。
“宝玉!你以为这是你的丫头们砸了个瓷器跌了个扇子,随随便便就能翻篇的事儿嘛?如今把这几个丫头打发出去,我还可以跟你父亲说是丫头们到了年纪,放出去婚配,若是把这里头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你的父亲,你以为这些丫头们哪一个还有活命的机会?非要让你父亲活活打死才行!就是你,即使不挨你父亲的打,也要跪上一个月的祠堂,少说都要蜕一层皮下去。为娘如今这样处置,是顾着你、你父亲还有贾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脸面!你知道你已经定下了亲事,你也知道苏姑娘的来历,她岂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得罪得起的?连你自己也说了要对人家好,对人家尽丈夫的责任?难道你在婚前就与自己房里的丫鬟们苟且,这就是对人家好了?若是你聪明的话,就莫要再说一句为那些丫头求情的话,再多说一句,我便把这件事情交给你父亲处置!”
王夫人从来不曾用如此严厉的口气与宝玉说话,宝玉听了之后当场愣怔了,随即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恐惧。平日里自己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去求老太太,可是今日回府之后,老太太就没有露面,很显然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母亲处置,只怕事到如今,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缠绵病榻
宝玉怕极,又无计可施,只好一边哭着,一边向王夫人叩头请罪:“宝玉知错了,一切都是宝玉的错,求太太不要气坏了身子,若是为了宝玉这样不肖的儿子气伤了身子,实在不值得……”
王夫人也是泪水涟涟。宝玉从小到大,自己是如何疼爱的?从不曾说一句狠话,更不曾见他如此,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中怎能不痛?可就算是再怎么心疼他也好,有些原则上的事情是不能让步的。
宝玉跪了半晌,王夫人见他态度诚恳,便让他起身:“你且起来吧。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回去好好反省。这件事自由我同你父亲说,只要他不知道内情,不会在意换丫鬟这样的小事的。”
宝玉抽抽噎噎擦着眼泪站了起来,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太太,是……是如何处置她们的,可……可能告诉我实情?她们如今又在何处?”
王夫人叹了一声:“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袭人呢,前儿就已经出了府了,倒不是我撵她,而是她的哥哥花自芳又赌上了,在外欠了一大笔赌债,债主上门逼债,他换不起,人家告上了顺天府,花家一家都吃上了官司,袭人也回去主事去了。至于剩下的那四个,我已经做主关了起来,等过两日便给她们寻一个好人家远远地嫁出去也就是了。”
宝玉听了这些,又哭了起来:“花……花大哥哥怎么会又赌上了呢?他不是已经戒赌很久了吗?袭人……袭人回去主事?她一个女流能主什么事?难道就靠她每个月攒下的那些月钱?那起放赌债的人,那个不是重利盘剥,袭人的银子杯水车薪,太太就这样让袭人回家,这不是把袭人连同整个花家往绝路上逼吗?还有碧痕她们四个。太太恼她们,要把她们嫁出去,宝玉不敢违拗,可如今仓促之间就要找人家说亲,岂能找到如意郎君,还请太太多多费心,一定要让她们嫁得好才是啊!原是我的不是,是我弄坏了她们,害得她们不能同守着我。可是好歹,她们也跟着我这么几年,太太就看在她们素日对我好的层面上,手下留情吧?”
王夫人听了这话,刚刚稍微消下去的火又“噌”一下窜了出来:“混账!难道在你眼中,那些丫头就是圣洁无匹的九天玄女下凡,你母亲就是面目可憎的深海夜叉?那花家出事,皆因花自芳嗜赌成性,祸及家人,袭人犯下如此大错,我不打断她的腿就不错了,难道还要替花家还赌债不成?再说那四个丫头,个个都是心术不正的残花败柳,无论嫁的好还是嫁的不好,皆是她们个人的命数,我肯替她们出一份嫁妆,已是对得起她们了,你还要我怎样?难道在你眼中,那几个丫头竟比生养你的母亲还要重要?”
这话太重了,宝玉万死也担不起这不孝的罪名,噗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只求王夫人原谅,再也不敢替几个丫鬟求情了。
王夫人似乎疲乏非常,自己坐回了上首,以手撑额,有气无力道:“罢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该怎么处置我自己心中有数,你且回去吧,不要再在这里气我了。”
晴雯和麝月两个屏息凝神半天,见贾政下班回府的时辰差不多到了,王夫人也终于肯放宝玉回房,两个赶紧上前搀起了宝玉,把他送回去。
这一路上,宝玉只觉得脚下无根,似乎是踩在了棉花上,怎么回去的都不记得了。当天晚上宝玉就发起了高热,烧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嘴里只叫着那几个丫头的名字。
王夫人来看过一回,只吩咐叫人去找叶思扬来,连王太医都没有请。因为叶思扬是江湖人士,且口风严得很,虽也在京中行医几年,也算把京城达官贵人的后宅深院都踏遍了,却没有人从她的口中探听到过任何隐私。
叶思扬到的时候,王夫人简单几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下,只说宝玉是因为有几个丫头到了年纪要放出去,深舍不得才这样的。
叶思扬心中虽也有狐疑,毕竟王夫人说的那几个丫头的年纪,放在富家小姐中间来看,的确是可以许嫁的了,但若说的贫苦丫鬟,这年纪正是做活博取主人家好感的时候。一般丫鬟们的都是到了二十以后才成家的,怎么这般着急?
但叶思扬从来也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见宝玉不过是因为惊惧过度又急火攻心才有一病,虽然发热,到底也不算十分凶险,开了药也就离开了。
可是,宝玉却活活病了大半个月,碧痕她们四个到出嫁的那一天都再也没有见过宝玉,他正缠绵病榻呢。好容易病有些起色了,一听见四个丫鬟前后不过半月就先后发嫁,个个都是远嫁外省,宝玉连她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又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半个月的病算是白养了。
薛虹来探宝玉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前后病了一个月也不见什么起色,叶思扬用的药虽也是对症的,可是宝玉就是不好,万般无奈之下,叶思扬只好让薛虹来看看。
薛虹进了贾府,一探宝玉之脉就知道了,这不是吃药就能好的病,他也和贾珠一样,是心病。
薛虹回头问晴雯:“他这段日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这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好时,得要找到病根啊。”
晴雯和麝月为难地相视一眼,实在也是不忍让宝玉再这么受折磨了,晴雯便道:“若是旁人问起,我们必不说的,可若是虹二爷问,我们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求二爷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好好劝劝他吧,他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晴雯和麝月两个一行哭一行说,可算是把事情个薛虹说清楚了,薛虹听了之后错愕不已,怎么宝玉房里竟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袭人就这样领盒饭了?不能吧?
第五百四十二章 嫌隙必生
薛虹试着叫了几声:“宝玉,宝玉!”
贾宝玉躺在床上,仍旧是蔫呆呆地看着架子床顶出神,薛虹叫了几声他都没有反应。
晴雯哭道:“虹二爷,我们二爷好几天了就是这样,吃饭吃药都是好不容易撬开他的牙关才往里灌了那么一点,这可怎么好,可怎么好啊~”
麝月忙拉住晴雯:“你别这样,咱们不能乱了阵脚,兴许虹二爷有办法呢?别着急啊。”
麝月虽然这样说着,可是她的眼泪也没停过。宝玉对他院子里的丫鬟们真心,这些丫鬟们对宝玉何尝不是掏心掏肺的?
薛虹见了心下感慨不已,叹息一声,说道:“麝月说得对,你们先不要着急。带着屋子里的人出去候着吧,我有几句梯己话要同你们二爷说。”
晴雯和麝月两个屈膝行礼,把宝玉交给薛虹,她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薛虹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薛虹问道:“宝玉,事情已经这样了,你饶是如此也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难不成你不想好了?”
宝玉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像躺着入定了一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薛虹无奈摇头:“你这是在向姨妈示威吗?可你又知不知道你的这个做法何其幼稚?你躺在这里,哪怕去了一条命,难道袭人她们就能回来了吗?如今不过是把她们打发出府罢了,若你真的因为这几个丫头怎么着了,你说姨妈一怒之下会不会要了她们的性命?”
听到这里,宝玉的眼睛眨了眨,眼珠子动了动,他一脸狐疑地看着薛虹,显然是只顾着跟王夫人生闷气,而一点都没有去想怎么面对这样的事情。
“太太……太太不会的……她是个吃斋念佛的人,怎么能如此杀伐果断?”
薛虹反问他:“你会这么问,难道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去死了?我且问你,父母养育之恩未报,先生教导之恩未偿,同窗亲友之谊未了,更何况还有一个身世凄苦的女子已经许给你做妻子,如今亲尚未成,你就要为了几个丫鬟不要这条命了,你这样算什么呢?不过是为了儿女之情不管不顾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罢了,即使是死了也是一身污名,只是在你的亲人心上捅刀子罢了,除此之外,还会起到什么作用?”
“我……”
见宝玉有些反应,竟肯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睛,薛虹知道要趁热打铁:“还有,你方才说姨妈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就算你死了也不会对袭人几个怎么样。你真的这样认为吗?若真如此,我只能说你太天真了。
旁的事情你不知道,可袭人的那个哥哥花自芳,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们家早年不是佃户?为什么一下子家道中落起来要卖了袭人做丫鬟来帮补家用?还不是因那花自芳烂赌之过。只是这花自芳何其疼爱袭人这个妹妹?当年他不是见妹妹入了府为奴为婢心疼不已才狠下心肠来戒赌的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什么时候听见过花自芳因为手痒复赌过哪怕一回?”
宝玉的眼神清明了起来,其中也夹杂着恐惧。
“是了,花大哥哥他早就已经改了,袭人在这里时一次也没说过花大哥哥出去赌钱。那么这一次……是有人有心为之?”
薛虹心说这小子果然不笨:“事情我虽然没有去调查过,但是看情形应该八九不离十。若不是有人有心为之,花自芳怎么专挑袭人被姨妈惩戒的时候烂赌欠债被人追讨到要去坐牢?这事儿并不难查,若你想要知道真相,我带着你的人一道去探探究竟也是使得的。”
宝玉霍然坐了起来,岂知起猛了竟然有些头晕,好半天才坐稳,他一脸严肃道:“虹二哥哥,你虽不比我大几岁,但我也知道你的才干,且这些年在外历练,总比我的办法多。这件事情,务必请虹二哥哥帮我查个水落石出。我要知道花家到底是咎由自取还是有人陷害。”
薛虹点了点头:“这个不难。只是……如果结果查出来不是你想要的,你……打算怎么面对姨妈?”
问起这个,宝玉沉吟半晌,薛虹都要以为他不会给出回答了,却听见他苦笑一声:“能如何?再怎么样她是我的生身母亲,再说,即使真是她做的,她也全都是为了我,只不过太过……嗯……我也说不好。权当是她用错了方法吧,我会尽量去救一救花家,至于我母亲,我不会怪她。”
薛虹点了点头,他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王夫人和宝玉是怎样的一对母子,旁人不知道,他这个做表兄的如何不知道?他们的母子情是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彻底断掉的,可是嫌隙……必生!
薛虹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就交给我吧。但是宝玉,我还有话要嘱咐你。”
“虹二哥哥有什么话,尽管说。”
薛虹苦笑:“每一次我跟你说些什么的时候你都是这一副十分受教的样子,可是你似乎是把我跟你说的事情左耳听右耳冒了呢。”
宝玉脸色微红:“我……我从前是混蛋得很,那都是小时候的营生了,二哥哥别再提它了,今日二哥哥若有什么说的,宝玉一定用心听进去也就是了。”
薛虹闻言笑了笑,这个态度还算过得去。
“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我说过一句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知道你是世家公子,身边不缺女子环绕,今日之事也印证了你至少是个不懂得男女之间底线的人。要我说,姨妈这次虽然采取的行动过激了些,出发点却是没错的。你从来都说女子可怜,需要男子多多怜惜,也最看不得那些男人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可你都做了些什么?我可不信你是把丫鬟们当玩物的人,你原也是因为喜欢才如此的。可……终究害人害己,不是吗?”
第五百四十三章 性命之忧
薛虹说到这里,宝玉早已羞愧地低下了头:“虹二哥哥说得是,宝玉早已知道错了。其实……其实我这几日不饮不食,倒不全是为了同太太怄气,而是我生自己的气却不知道怎么办,一心想着作践自己的身子算是惩罚。横竖我一时半刻也死不了,跟那些丫头们受的苦楚比起来,我这些算什么?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一时错了主意,是不是?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其中的道理,我只盼着你今后无论怎么在女孩子们身上花心思,也要遵守该遵守之事,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你尊重她们,重视她们的表现,你明白吗?”
宝玉惭愧不已:“事到如今我若是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也算是白活一场了,虹二哥哥放心吧,宝玉日后都改了。”
薛虹笑着点了点头,可心说,老子信你个鬼!再如何明白道理,这里仍旧是封建社会的大环境,即使宝玉在成婚之前没有再惹出事端,婚后的小妾通房是少不了的。对于这一点,异世而来的薛虹只能选择不予置评,眼下还是先看顾好宝玉,查清楚袭人家的事情重要一些。
略安慰了宝玉几句,薛虹便扬声道:“晴雯、麝月!你们小厨房的炉灶上温着什么好吃的呢?香味这里都闻到了,快给你们家二爷端过来尝尝,叫他吃了饭好吃药的。”
晴雯和麝月早就听见屋子里宝玉肯同薛虹说话,二人早站在门口开心地笑着,如今听见薛虹扬声唤了,赶忙从厨房里端来一些吃的,又吩咐重新温暖一碗药好等宝玉之后服用。
二丫鬟擦干了泪痕,晴雯推开门便笑道:“二爷二爷,这是我们特意让小厨房给二爷单做的小荷叶小莲蓬粥,你瞧,这一碗粥多精致啊,看着就有食欲。还有冰糖燕窝和蜂蜜雪梨,都是极滋养的。饿了这么多日了,先吃点易消化的,晚上我们去老太太那边的厨房给二爷要些好菜打打牙祭!”
见这两个丫头忙忙的摆饭,薛虹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而花自芳的事情,实在是太好查了,凡沾赌鬼的事情没有打听不到的,而那背后陷害花自芳的主使果然也是王夫人。
薛虹了然,回家同他母亲说了:“母亲也知道宝玉向来最重袭人,姨妈这样做法,难道就不怕宝玉怨恨吗?”
薛王氏也是一脸无奈:“他们家素来都是这样的。若不是有个什么‘公子们成家之前也要放两个房里人在身边’这样糊涂的规矩,别说宝玉这事儿不会出,连前几年珠儿房里那个云萝的事也没有了不是?不过,虹儿你说得对,姐姐他们母子可不能因为这件事情生分了。”
薛王氏听见这样的事情,同薛虹计议之后便一个人坐车来到了姐姐的府上。她一见到王夫人就阐明了此事其中的利害关系,旁的什么都不怕,就怕宝玉就此与她离了心,她这个做母亲的也算是白生养他一场了。
王夫人道:“我何尝不知道这样行事准会落他的埋怨?可我偏就是气不过。想当初我是多信任袭人这个小蹄子,她这样做岂不是背叛我吗?”
薛王氏道:“我的好姐姐,你可好生糊涂啊!再怎么生气也好,袭人到底是个无足轻重的丫头,她和宝玉,哪个重?”
“我……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虹儿既然跟你说了这件事,你自然也知道他竟然绝食来反抗我,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倒是想要问问她,一个袭人,一个母亲,到底哪一个重?”
薛王氏听到这里,方知道这母女两个竟是怄上气了,无奈道:“一根脐带连母子,你们之间哪里有隔夜的仇?横竖这样一闹,袭人是再也不能入府伺候了,远远打发了不就是了,何苦叫她在牢里受苦,宝玉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如何不怨?”
“妹妹,那依你说该怎么办呢?”
薛王氏笑道:“你是我的亲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吗?如果让你去把袭人放出来,自然有损你的面子,倒不如让虹儿去。保释也好怎么都好,把那花家一家子先从牢里接出来的好。旁的不说,我听说他们家花老太太的身子骨可是受不得牢里的阴冷的,倘若袭人之母因此上有个什么意外,倒不好。如今让他们出来,由虹儿做主打发他们出京,横竖都与咱们无关了不是?”
王夫人听了此话,虽然也是恨得牙痒痒的,但是不得不说妹妹说的话都对。只要袭人一家子再也不在京城中碍眼,管他们去哪儿呢?还是哄好宝玉要紧。
“既如此,那就麻烦虹儿了。”
薛王氏笑道:“他是你的外甥,替姨妈家做些事情又有什么好麻烦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薛虹得了这个信儿,动作很快地就把花家一家三口接了出来,暂且安排在了叶思扬的药铺,花家其他在京城中的亲戚也都聚到药铺来探望。
花老太太确实憔悴了许多,倒也不至于因此丧命。花自芳一个男子,身子强健,虽经历了这么一件荒唐的事情,却只不过是瘦弱了些。最可怜的就是他的娘子和袭人这两个女流之辈了。
大牢里阴冷潮湿又有许多寄生虫,两个女子受不住,第二日就病倒了。如今好不容易从牢里出来了,却是足足过去了一个月。
一个月啊!
袭人在贾府的用度,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要高强,这么细皮嫩肉的一个娇俏姑娘,如何能受得了顺天府大牢的环境?
看见床上昏迷不醒的袭人,薛虹皱紧了眉头,这个丫头倒是比她娘的病症更加严重,分分钟有性命之忧。这可糟了!
薛虹拿出了珍贵的空间灵药雪参灵芝丸递给叶思扬:“这个药的效力好一点,你撬开她的牙关,看看她还能不能吞咽。”
叶思扬也没有想到,素日常见的人竟然能病到如斯地步,她想尽了一切办法才把药丸喂进袭人嘴里一颗。而这一颗药丸也立刻发挥了效力,袭人的呼吸比之前强了许多。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两世为人
精心护理了好几天,袭人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悠悠转醒之后眼泪就掉下来了,这简直是两世为人啊!虽然如今想起宝玉,还是能感觉得到锥心之痛,可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会比活着还要重要的事情了。只要还有一口气、一条命在,自己与宝玉之间的那些事情,就当是戏文里唱的黄粱一梦吧。
“袭姑娘,你醒了?喝点米汤吧?”
叶思扬端来了一碗粘稠的米汤,让一旁的小徒弟喂给了袭人。她虽然病势凶险,但因为用上了好药,又得到了悉心的照顾,所以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就这一碗米汤喝的,不知是喝汤还是喝眼泪了,袭人昏迷之前还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沉沉睡了一觉之后,便在一个药香四溢的房间里醒来。不用别的,就身上这一床干净的床铺和身上暖和的衣裳就足以让她痛哭流涕了。
喝完米汤,袭人算是有了些力气,她便问叶思扬:“叶姑娘,这里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叶思扬道:“是虹二爷救你出来的,你前儿病得不轻,如今虽然好些了,却也要好生调理,虽然牢里没有用刑,但到底也算是吃了大亏了,很该将养将养。我这就找人把你醒了的事情告诉虹二爷,你想知道的事情估计只能去问虹二爷了。”
叶思扬这里差人去薛府,花家的那些亲戚们赶紧过来探视袭人。
袭人之母和兄嫂业已痊愈,见袭人真的醒了,顿时喜极而泣。
花老夫人一把搂住女儿:“你这孩子,真是吓死为娘的了。你可知前儿你病得都要没了气儿了!你若先娘一步走了,可叫娘剩下的日子怎么过啊?”
花自芳夫妇站在旁边,也是不听的抹眼泪,袭人这回真是病得挺吓人的。花大嫂见花老夫人哭得伤心,赶忙上去劝道:“娘,姑娘既然醒了,您就不要再哭了,当心身子。”
“我能不哭吗?她这多吓人啊?差点就要摘了我的心肝儿去呀!”
这花老夫人就在这哭着,花自芳夫妇和袭人就在这儿劝着。此时,花家其他的亲戚听说袭人醒了,也从偏房过来探望。
旁人还倒没什么可说的,无非也是上来道贺,还劝劝花老夫人让她不要再哭了,人群中倒是有一个人,一见到袭人就冷着一张脸,众人在说话的时候,他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哼!累及家人的东西,还不如死了得了,你在这里哭什么哭?”
这个人,是袭人的舅舅,花老夫人的哥哥。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别说花老夫人和袭人不敢哭了,连在场的其他花家亲眷都不敢说话了。
自古就有娘亲舅大这个讲法,袭人的父亲早已不在了,如今她舅舅这一句话的确是很有分量的。
花自芳见袭人一张脸都白了,实在不忍,便劝道:“舅舅,我妹妹已经醒来了,我们也没事了,前尘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这位舅老爷一听就不乐意了,横眉竖目道:“不要再提了?你这话说得可倒轻巧。你忘了是因为谁,你才让人陷害负债?又是因为谁,你们一家锒铛入狱?自芳,你媳妇可怀有身孕啊,这一个月差点弄得她小产,你难道为了妹妹,连花家的香火都不顾念了?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媳妇,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幸而是接出来送到了叶姑娘这里,这一胎保住了,如若不然,我看你将来下了地府如何同花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这……”
话说到这里,连花自芳都无话可说了。他们一家子被衙门里的人抓到大牢里的时候,花大嫂刚查出来有孕,这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遭遇了这飞来横祸,也难怪舅老爷生气。
袭人这里既羞又愧,实在是抬不起头来,只好默默掉泪。
舅老爷看着就来气:“你还好意思哭了?若不是你,花家的日子至于过不下去吗?别看你今日被弄了出来,可你们家的房子地都已经让官府的人给没收了,我看你们今后住到什么地方去?好容易攒下的家业,如今都打水漂了,日子还不如刚卖了你的那段时日呢!”
舅老爷也是愁的。其实花家虽说这两年复了元气,却也是因为袭人在贾府得脸,买房子买地之类的事情没费什么大工夫,一年一年下来才积攒了些银钱,如今自然什么都打了水漂了。
花家这愁云惨淡之际,薛虹一脚迈了进来:“哟,这么多人,挺热闹啊!”
花自芳自然认得薛虹,这可是他们家的救命恩人,忙迎上来道:“小人给薛二爷请安了。”
花家众人一听见是薛二爷,都要下跪,薛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讲这些虚礼。花自芳,我倒是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薛虹点名了要跟花自芳说话,花家人也不是傻的,除了花自芳和躺在床上暂时动弹不得的袭人,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薛虹方道:“花自芳啊,这一回的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我想我不说你也应该是知道的。令妹惹怒了我姨妈,却也是因为她与宝玉之前情深的缘故。自然,若是真的绝了你们一门,这对于贾府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不过姨妈还是顾念着同宝玉的母子之情,这才听了我们的劝告,把你们一家子从那大牢里放了出来。不然,你的孩子只怕要生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了。”
花自芳闻言又要跪倒言谢,薛虹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对我感恩戴德,而是要你心中有个数。想要平安,只怕今后你们花家,乃至与花家有情缘关系之人都无法在京城待下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花自芳点了点头,苦笑道:“明白,小的都明白。这祸原是我妹妹闯下的,只怕从牢里出来了,二太太那里也是不会轻易饶了我们家的。不用二爷多言,我们等妹妹的病好些了也是要走的。”
第五百四十五章 苦苦哀求
薛虹点了点头:“嗯,我是喜欢同聪明人说话的。我瞧着,袭姑娘的病虽然凶险了些,却也稳定下来了。我姨妈的意思,是要你们远远离开京城。只是你们家如今连半点继续都无,只怕也难走得太远。不过,你们也知道,我们家是常跑商队的,天下十停早已走遍了八九停,若是你们不嫌弃,花大哥哥,你倒不如替我们薛家的商队做事,薛家在川蜀一带也有生意,正缺你这样知根知底的人帮工呢。哦,做的是绸缎生意,这也是花大哥哥从前接触过的,不算生。我也听说你娘子和袭姑娘两个的绣活都还不错,等到了那边也可以学学蜀绣,这也算是一条谋生的道路。只是,你们花家全族都得一块走,还须得住在那庄子上一辈子不得外出,尤其是袭姑娘,出入都要有人看管,也不能收发书信,如此,你们可答应?”
“这……”
花自芳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薛虹竟然会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和袭人两个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问道:“这……这一路上跟随着薛家的商队一同前去川蜀,会不会太麻烦了些?我娘子还怀有身孕……这……”
薛虹道:“关于这一点,不用你们操一点的心。跟着商队走,自然有船坐船,有车坐车,一应使用都是极好的,不用你们出一分钱,也不用你们受半分苦。你媳妇那儿虽麻烦了些,但我们会给她备足了上好的安胎丸,如此可还满意?”
“可是……我们……这……”
见花自芳还是有些犹豫,薛虹重重放下了茶盅,小茶盘触碰桌面发出了一声闷响,薛虹冷哼道:“花自芳,我这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来告诉你,选择跟我们合作才是你花家如今最上佳的选择。别说我如今好声好气地同你说这些,就是不好声好气同你说话,把你们家赶出京城永世不得如今,让你们沦落在外自生自灭都是行得的,你却在这里这这那那?若不是还有一个宝玉求我,你以为你花家还有比这更好的出路吗?”
花自芳一听这话,忙跪倒了,磕头如捣蒜一样:“哎呀,虹二爷您误会了呀。小人不是推诿不从,小人是想不到啊。原以为二爷来就是为了赶我们走的,谁知……谁知……没说的,小的一家子眼看就没有日子可过了,二爷肯这样,我们还有什么不同意的?二爷您吩咐,我们什么都照做就是了。”
薛虹心说,花自芳也是个完蛋的玩意儿,他那这这那那的,原来是愿意啊?早说啊,还以为他倒有什么不同意的呢,薛虹差点就动了真火了。
“哼!这还差不多。我这也是念在宝兄弟的面子上。袭人就算再错,咱们平心而论,这一个巴掌拍不响,宝玉也有不对,我这个当哥哥的都已经训诫过他的了。只是,袭人,哦不,如今该称呼你一声花大姑娘了,你今后只跟着你哥哥去川蜀过日子去吧,心中再也不要惦记着宝玉。明告诉你知道,虽然宝玉对你还有些放不下,这把你从牢里救出来,再安排你们一大家子今后的生活,也算是他对你的最后一点恩情了。你们从前的碧痕、秋纹、春燕和绮霰四个,就没有你那么走运了。她们被姨妈远远地发卖了,嫁得根本就不如意。你呢,只要今后好好的,让你哥哥嫂子再给你找一个好人家,一辈子也照样能过得好,至于宝玉,你就别想了。”
袭人方才一边听着薛虹和她哥哥的对话,一边觉得心中五味杂陈。她既感佩薛家大恩,又恨王夫人太过狠毒,还想着宝玉的柔情蜜意,一颗心就像放在了石磨盘底下碾似的不是滋味。
如今听了薛虹劝她的话,她如何听不进去,只是心中还是放不下宝玉。
她扎挣着从床上爬起来,硬是给薛虹磕了三个头,说道:“一谢虹二爷救命之恩,再谢虹二爷再造之恩,这第三,袭人想……想再见我们二爷一面。就见这一面,见完我就远远地离开这里,再也不跟二爷联络,求求虹二爷,您是个心肠好的人,您成全成全我,成全成全我吧。”
袭人一个劲儿磕头,花自芳在一旁那个气急败坏啊,直接就把她拽了起来:“你个没廉耻的丫头,花家都让你害到什么地步了,你竟然还想要见宝二爷?!你要死你就自己去死,别带累全家!”
袭人不敢再求了,只是瘫坐在地上哭嚎,一颗心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薛虹摇了摇头,一个不吃不喝,一个刚抢回一条命就急着相见,这可是动了真情了。只是,越是这样越是不能让这二人见。这种节外生枝的剧情,薛虹不知道看了剁手,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的好。这对花家、对袭人、对宝玉,都是最好的选择。
或者,眼下于袭人来说是残忍了一点。但是薛虹总认为,宝玉并不是袭人的良配。他只不过会成为袭人心底的白月光,在袭人的余生里不断缅怀罢了。宝玉的良配该是苏慕雪,而袭人,做宝玉的妾室,还不如嫁一个平凡一些的男人当家立事,做个正妻来得好呢。
薛虹对花自芳说:“你把妹妹扶起来吧。我今儿来就是告诉你们这件事情而已,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不会做也不能做。袭人,你的话,我就当做没听见过。你要知道,如果你和宝玉见了面,说不定下一次被关进大牢的就是整个花家族亲,而不仅仅是你们一家四口了。反正,你总是要忘掉宝玉的,也不在乎见不见这一面了。给你们一晚的时间收拾一下,明天天一亮,就走吧。”
这一回薛虹可是说完了话就拂袖而去的,他不想跟袭人半点希望。临去时,他吩咐叶思扬给袭人灌了一些助眠药物,大病初愈的人本来就浑身没有力气,再服用一些药物,只怕等袭人一觉醒来的时候,花家一大家子就已经在去往川蜀之地的路上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薛虹是亲眼看着花家一家人上了商船的。船头上袭人驻足祈盼,直站到开了船也没有放弃。可是岸上始终没有出现宝玉的身影,袭人的泪水也洒满了甲板。
宝玉倒也不是无情到连个送行都不肯的地步,原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袭人一家什么时候离京。
薛虹只告诉了宝玉,袭人一家业已平安救出,并且会由他安排去到一个远离京城的日子去过殷实的生活。此外,有关袭人一家的行程或者其他多余的话,可是一句都没说的。
宝玉本想追问,可是薛虹怎么也不松口,他的规矩大,身边跟着的人嘴巴也严得很,任凭宝玉身边茗烟等人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打听出一句半句来。因此,宝玉是彻底没了念想,所以才没有出现在码头。
袭人如何洒泪登程这已经与京城中的人没有什么关系了,只说王夫人这里忙着给宝玉办订婚礼仪上的事情,婚姻六礼中的前三礼,纳采、问名、纳吉三项,可谓是喜气洋洋地办成了。
尤其是合了两个人的八字之后,得出了天作之合的美言。本来贾家还不相信,后来又找了不知道多少相士,结果都是一样,说苏慕雪旺夫,娶了她回府后宝玉的官运、财运乃至寿元都会有不小的增幅,这样的说法在合婚里头可是极少见的。这下可乐坏了贾府众人。尤其是贾母,自以为最疼爱的宝玉得到了一门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姻缘,整日里笑逐颜开的,私库中的好宝贝也亮出来不少,说是单给宝玉成亲的时候下聘礼用的。
这贾府上下全都因为这件事情喜气洋洋的,薛宝钗和林黛玉等也常来贾府沾喜气,这一日,宝黛二人并宝琴、宝镶还有林家的小妹妹楚玉一同来到贾府寻迎春等联句并给贾母请安,谁知这一来,迎春等再不放她们回府,只要留着住上几日才罢了。宝钗等拗不过,又都是素日好处的姊妹,便都打发人家去说了一声,留下了住几天。
这原本是亲戚间的小集,除了女孩儿们一处玩笑,说说梯己话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叙的,只是到了第三日,大家一处行酒令,唯独不见了探春,才引出了史湘云这一大车子的话。
“我因素来是个爱说笑的性子,老太太便叫我住在这里陪她玩笑,说起来,我也在这里住了有大半个月了,这么长的时间里头,探丫头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二的,只是……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史湘云虽大说大笑的,却也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主儿,她打算在贾府里头八卦探春的事情,这迎春还坐在那儿呢,总要看看人家正主儿的眼色才是吧?
迎春心里知道湘云想要说的是什么事儿,她心里盘算了一下,只觉得二房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便也没拦着,只笑着接着低头品茶。
黛玉也看出了端倪,说道:“云丫头何尝如此多心起来了?若咱们这里还有个外人也就难说了,只这里在座的,哪一个不是至亲骨肉,有什么话是我们听不得的么?”
史湘云笑道:“听得听得,自然是听得的。我要说的也不是旁的是,原是环儿和他那个姨娘的事儿罢了。”
宝琴刚听湘云说了个开头,就显得兴致缺缺起来:“原来要说他们?要我说呀,你就少费两句口舌反倒好,那个赵姨奶奶的故事,哪怕从天亮说到天黑,再从天黑说到天亮也是说不完的,何苦来哉?”
湘云笑道:“我何尝要去列举赵姨奶奶的‘丰功伟绩’了呢?原就是想替探丫头说句公道话而已,你们别乱,且听我说。”
宝钗笑道:“是了,咱们别打断她,且叫她过足了说书先生的瘾再说。”
湘云说道:“这事儿啊,要从李知行李先生入了贾府那天说起……”
原来,李知行入贾府教书之初原是十分低调的,后来嘛,自然是他的学生们大部分都在考场上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他在幕后实在是藏不下去了,才勉强在一些重要的场合露露面,至于收弟子的规矩还是一样的严苛,除了贾府中或与贾府深有渊源之人,一概不收。
这件事情就是因李知行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收贾环做弟子而起的。
贾环其实天资不差,脑袋也不笨,只是从小跟着赵姨娘长大,难免学了一身不正之风,用现代的话讲就是一身的小市民气息,根本就难登大雅之堂,连赵姨娘自己都知道儿子是个“上不了高台盘”的主儿。
可是李知行之名早就已经令京城诸人耳朵里都灌满了,连探春也不例外,她觉得贾环若是继续跟在赵姨娘身边,不好好跟随一个好先生学些真本事,早晚可就要全废了。不能因为李先生看不上贾环就这么放弃了,连求都不求一下,那岂不是自己跟无限光明的前途过不去吗?
于是探春就想方设法地去求李先生,她的论点很直接,怎么大房的庶子贾琮都可以跟着李先生读书,贾环怎么就不可以?
这一论点相当站得住脚,同时也很快得到了赞同和响应。人们突然想到,二房还有一个慌脚猫贾环这样一位庶出的小爷,王夫人也不愿旁人拿贾环和贾琮两个庶子相比较,说她不及张令萱疼爱庶子,于是李知行也破格收了贾环一并教导。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应该圆满结束了,不管贾环跟在李知行身边最后能学出个什么名堂,反正只要他用心学了,以后就算科举这条路上走不远,也不会差别人很多的。
可谁知贾环懒散惯了,刚上了几天的学,有些适应不了李知行的教学模式,一回家就叫苦喊累。他天天这么磨叨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赵姨娘就以为旁人也是上学,自己的儿子也是上学,旁人都不累,就自己的儿子累,那肯定是学堂里头有人故意给她儿子穿小鞋了呗。
第五百四十七章 探春不易
饶是这么着,平日里就有人欺负贾环是个不受宠的庶子,明里暗里不拿他们母子当回事呢,这下好了,连上个学都有人欺负,我看你们谁敢?看我不把那劳什子书本和墨水摔你们这些坏人脸上去!
赵姨奶奶可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她就贾环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谋夺家产的筹码,她岂容人欺辱自己的宝贝儿子?
于是,赵姨奶奶气急败坏地跑到了李知行素来教书的院落,只不过看守的人愣是没让她进去,她就在门口撒起了泼来。她这等人,没有什么远见,倒是市井泼妇的那一套耍起来跟吃饭一样司空见惯,哪里还管什么体面身份之说?贾环的那点特点全部都是遗传了她的。
可是人家李知行可是大儒,哪里容得她一个小小姨娘在他的书院门口放肆?李知行身边也是带着护卫的,虽算不得什么武功高强之辈,但首饰赵姨娘还不在话下,三两下,赵姨娘就被人扔了出去。
没错,就是扔。还是被五花大绑并且用棉布塞上了嘴巴给扔到院门口的。
李知行的鼻子都要气歪了,怒发冲冠地去找贾政理论,还说什么都不再教贾环念书,并且赵姨娘若是再出现在书院门口一次,那么李知行就会彻底离开贾府,谁也别想拦着他了。
贾政一听见这事儿,那个尴尬啊,瞬间就冷汗涟涟,好说歹说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李知行,他便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家后院,把赵姨娘好好训斥了一通,不仅禁了她半年的足,甚至还怒不可遏地扇了她好几个大嘴巴。
赵姨娘已经这个岁数了,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屈辱?虽说是禁足吧,她也很是闹了几天才消停。探春去看了她两回,给她送了些东西,却也同她吵了两回,很是埋怨她把贾环这么好的读书的机会给断送了去。
探春也知道,就算是跟赵姨娘吵翻了天也是无济于事的,于是这几天趁着府中众人都在为宝玉的婚事开心的时候,便找机会去求贾政、王夫人和宝玉等人,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心气儿帮着在李知行的跟前说几句好话求一求,还叫贾环去上学去。
贾环这里,探春也晓以大义,让他知道了李知行是个难得的好师傅,要他一门心思只管好好跟先生学知识,不要怕苦怕累,他若有什么想要的,也别羡慕旁人,只同自己来要,她若没有时,便是想方设法求也会为他求来。
就这么连哄带训的,贾环自己的学习态度也摆正了不少,探春也好不容易劝动了宝玉,贾环这才又回到李知行的身边继续读书。
听完了这些,宝钗叹道:“好个探丫头,原来世人都说她为了讨好嫡母如何如何,如今看来,谗言终究是谗言,探丫头也是为难得很。”
史湘云也道:“可不是?从前我还以为她是一味巴结二太太的,心中十分不以为然,总以为她心里藏奸。可是,探春有个那样的生母,她恐怕才是左右为难的人吧?”
林黛玉接口:“听说过民间的一句俗语吗?叫做‘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我看探丫头就是这样的。一边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一边又是嫡母和姊妹,要她怎么选?难就难在这儿了。哎,对了,怎么不见探丫头?”
迎春才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她可不就因为这些为难的事情,日日殚精竭虑的,如今病了呢。”
黛玉嗔了一句:“迎春姐姐很该早说,我们也去看看探丫头呀?”
迎春倒是不这么认为:“你们素来与探丫头好,可见也是白好了的,怎么连她的心都不知道?想她素日是个多要面子的人?如今因着赵姨娘,只怕找个地缝钻都不能,如何还禁得住咱们这么多人的嘴巴?今日这病也是从这上头来的,即使我们去探望她是我们的好意思,只怕她那样要强的人也是要多心了的。倒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会差司棋去找侍书说说其中的道理,不叫探春误会我们故意不去探她的病就是了。”
众人见迎春的安排果然妥帖,皆点头称是。黛玉忽然来到宝钗面前给宝钗道喜,倒是弄得众人不得其解。
黛玉看足了众人的疑惑样子,方嘿嘿笑道:“宝姐姐得了这么一个体贴又聪慧的嫂嫂,难道我们不该给他们薛家道喜么?瞧迎春姐姐这一番说辞,又有道理又安排地滴水不漏。谁说只有宝玉是个有福的,我瞧着,薛大哥哥不比他差什么?”
其实单听黛玉的话,这还真是一席夸赞人的好话。可坏就坏在她说这话说得太过促狭,一听就知道是在打趣迎春。
迎春又如何没听出来?她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佯怒道:“好你个林丫头,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懂事,三不五时地就跑来找我,原来是促销鬼等着打趣我,看我不撕烂你的油嘴!”
说着,迎春就作势要去捏黛玉的嘴巴,黛玉自然是要跑的,迎春就在后头追,一边追还一边喊:“好你个林丫头,你可别让我逮住你,若是逮住了,可要给你一顿好榧子吃!”
这里迎春追得紧,林黛玉跑得欢,一时迎春的院子里便响起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只是迎春还没听见林黛玉的求饶,便觉得有些跑不动了,低头一看,原来是林家的那个庶出的小妹妹楚玉,死死地抱住迎春的大腿。
见这一招有用了,楚玉兴奋大喊:“我抓住她了,长姐你快跑,长姐你快跑~”
迎春被这丫头抱地哭笑不得,便用手去轻轻推她,试图摆脱她的桎梏。谁知小丫头执着地很,死活也不肯放手。
“我不许你欺负我长姐,若是你要欺负她,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迎春挣扎了半天,到底也没挣脱林楚玉的“魔爪”,倒不是她打不过楚玉,反而是因为怕自己的力气太大,伤到这个可爱的护姐狂魔。
第五百四十八章 胤祥的伪装
众人见林楚玉可爱,不禁逗她一回。这孩子满心满眼就只有自己的姐姐,认为黛玉是这个世界上可一不可再的女子,只怕连贾敏都没有黛玉在这里小女娃的心目中地位崇高。
林黛玉笑道:“这个孩子从会走路的时候起就跟在我身边,难免跟我亲一些,大家别见笑。咱们也说些重要的事情吧,下一回再发帖子,是不是也要给苏姑娘发一张?”
宝钗道:“咱们已经是朋友了,她又是宝玉的未婚妻,是自己人,自然是要发请帖的。这样吧,咱们下一回去我家里玩儿,也请苏姑娘一起?”
迎春道:“何苦来去你们家,要请也得我们请。这虽然说男女婚前不宜见面,但他们如今只是订婚,距离宝玉考上功名只怕还要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再此期间,他们总不可能一点交集都没有的吧?只要不见面,也有很多方法交流感情的不是?”
黛玉笑道:“不用问,迎春姐姐这样说,就一定是已经想好了不是?”
众人只道迎春替宝玉谋划了些什么有趣的事情,便只把下一回的相聚又定在了贾府。
宝钗因在贾府吃到了很好吃的茶点,想着薛虹很喜欢吃,便一回府就找薛虹去了。谁知,薛虹的院子里只留下来朗月和曜星两个看家,天已经黑了她还没有回来,宝钗只好放下茶点,先行回去了。
而薛虹这一次出来却不是去见雍亲王,他去了十三贝勒府。
“怎么样?怎么样?你跟我说句实话吧,被人的话都不信了,我只信你的。贝勒爷的病有起色了吗?”
白貂儿急得什么一样。叶思扬已经跟她露了底,什么医术高超,那全都是她打的幌子,为的是帮薛虹卖药,真正医术高超的人是薛虹自己。于是白貂儿才急忙忙地把薛虹叫来。
薛虹探过脉之后笑道:“这个病到底能不能好,什么时候好,只怕要贝勒爷自己说了算的吧?”
薛虹这一回探脉居然发现了胤祥服用了一种既能治疗鹤膝风之症又能让大夫诊不出的药物,合着胤祥并不是不治疗,而是……
薛虹见胤祥一脸苦笑,问道:“我能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您这么不想让人知道你已经着手治疗这个病了吗?”
胤祥道:“只有让皇阿玛和四哥以为我身有顽疾,他们才会放过我呀,我才能……早日摆脱这个身份,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胤祥正在说着,竟有一个突然闯了进来。
“富察·傅清,你进来做什么?这月华园可是……”
还不等胤祥说完,富察·傅清一脸怒容:“若是我不闯进来,怎么能听见你的实话?我辛辛苦苦去给你寻找治疗鹤膝风的奇药,不是要及早治疗,而是要逃避!逃避朝廷,逃避身份,逃避责任,逃避你该做的一切!你这个懦夫!当年我们明明说好了,要用尽一身的本领保家卫国,即使战死沙场都不后悔的!胤祥,你还是当初那个胤祥吗?你身上的热血都哪里去了?!”
这一顿怒吼,彻底把众人给吼懵了。包括富察·傅清自己。
说出来了,他终于说出来了。
孩提时候,他和胤祥两个一起学骑马,一起拉弓弦,一起扬鞭策马,剑指江山,好不快意。从前越好一起赴沙场,一起保家国,一起为国为民、肝脑涂地,那是一腔豪情无往不利,那是年少轻狂无畏无惧,那是富察·傅清到了今天还愿意追随胤祥左右的原因。
胤祥愣了愣,苦笑道:“我自然还有热血,还想为朝廷尽力。只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胤祥回头深深地看着白貂儿。
“我为了扮演好康熙皇帝的十三皇子这个角色,为了我的身份、我的责任,我已经变得不像我自己,整天只知道尔虞我诈,活在利用和被利用的漩涡里,我甚至因此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母亲,为了逃离宫廷,她宁愿选择假死,那我又为什么不能选择避世?”
“什……什么?”傅清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胤祥的心中已经苦楚到如斯境地,他是知道胤祥不喜欢身为皇子的生活。他太过仁善,甚至有些妇人之仁,每当看到兄弟们和父亲只见因为皇权而展开一场又一场午休止的战争时,胤祥都十分痛苦,这些傅清都知道,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向英武睿智的胤祥,其实早就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知难而退的种子。
“傅清,我是皇子,这是我唯一与你不同的地方。如果我也是大臣之子,那么我不用每天睡觉醒来就要去担心我的哪个兄弟又因为皇阿玛多带我出巡一次,或者多赏赐给我一个什么物件就嫉妒我,以为皇阿玛有心把皇位传给我,然后忌惮我,恨不得杀了我才痛快!那高高在上的人是我的父亲,可我为了活命,甚至不敢像个正常小孩一样去渴求父爱,连我母亲也不敢太过亲近他,才选择那种方式离开。你知道的,这个皇城于我而言根本就是囚牢不是家,而我这一生所求不过就是能同寻常百姓一样安居乐业,若是不退,只能如此了结一生,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可是你……你从小辛苦学的那一身的本领,都不要了吗?”
“若是国家有难,我胤祥义不容辞,宁愿马革裹尸也不说一个退字,可……朝廷越是安稳,我越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你难道就看不到,我活得如此痛苦吗?每天戴着面具,对所有人演戏,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
富察·傅清,这个人可以算是这个世界上除了胤祥本人,最了解他的人了。他如何不知道,眼前这个傅清,跟他还提时候的伙伴根本就是两个人。无论是在他得到康熙爷的夸赞奖赏之时,成亲开府邸之时,得了第一个儿子之时,傅清从来都没有在胤祥的脸上见过真心的笑容。还以为胤祥是因为长大了之后性子也变得清冷了许多,岂知,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快乐过!
第五百四十九章 彻底改观
胤祥所求……应该就是这个月华园真正的主人,这个突然出现的白侧福晋吧?
傅清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只对着白貂儿道:“我知道了,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女人!当初你既然选择了离开,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如果不是你,胤祥不会起退意。他要你,不要江山!好一个学富五车、一身是胆的皇子,却为了你,应了那句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话,都是你这个祸水!若你不在,他必不会退缩的!”
“够了!傅清,没有人是祸水!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就算我是真的为了她舍弃一切,她也不一定会跟我走。她的归处,比我能给的更自由。我……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我了我自己。是我自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是我想要找机会脱身去陪伴我母亲。”
这一下,所有人都无言了,气氛显得很沉默。
胤祥是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无话可说了。傅清是一时消化不来这么多的信息愣在那里。白貂儿从来没有听说过胤祥想要舍弃皇子的身份飘然远去。他会吗?他可是十三贝勒,他早就有了自己的妻儿,他走了,他们怎么办?
薛虹也是一脸的懵。我的妈耶,他……他……又听到了了不得的事情。
这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还是富察·傅清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十三贝勒请恕卑职冒犯,卑职告退。”
“你……你走吧!”
傅清从来不在胤祥面前自称“卑职”,方才这话,是要与胤祥生分了。胤祥呢,也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无情的话就这样说了出来。薛虹一个旁观者,看得那个气闷,见傅清真的负气走了,他也不想留下来打扰一对情侣说私话,便也同胤祥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走到府邸门口,远远看见富察·傅清的背影。哎,可见他是真的生了气,走得那么快。薛虹不得已用上了一点轻功,追上傅清后一拍他的肩膀。
“富察大哥,以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想喝一杯?咱们去福盈酒楼吧,那儿新出了几款调酒,听说味道不错,我还没尝过呢。有没有兴趣陪我去试试?我请客~”
富察·傅清心情糟到想要大醉一场,薛虹的话他岂有不依之礼。这福盈酒楼是京城消费最高的地方,他虽然是京城名门子弟,每次去也是紧着兜里的银子消费,从来没在福盈酒楼喝那些可口的调酒喝到餍足。今天薛虹说他请客,这岂不是找到了一张无上限的银票,岂有不去之理?
而酒过三巡之后,薛虹那个肉疼啊!是不是勇武的男人标配就是酒量好?这富察·傅清功夫不错,酒量也十分不错。这桌子上已经横七竖八倒着无数个酒杯子了,傅清连个脸都不带红一下的,哎呦喂,我的钱袋子哟~
“薛虹,你说!我方才说那个女人是祸水,他还护着!还说不是为了她?我也知道,也知道这么多年来他心里一直不痛快,可是人哪里有能选择自己出身的余地呢?我富察·傅清从小认识胤祥,他比我略长几岁,却拿我当朋友,论起文韬武略,他根本就不输给任何一个阿哥,之所以让人觉得他样样不出彩,那是因为,别的阿哥拼命表现,而他却是拼命藏拙!我原先还以为这是他的一种策略,却没想到,他一直都在骗人!他这个骗子!”
薛虹笑道:“富察大哥,你瞧你这话里头的怨气也未免太重了些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十三贝勒断袖呢!其实要我说,人各有志,你我不是十三阿哥,代替不了他去痛苦,也体会不了他的难处。我觉得,你若是他的朋友,就应该尽量去理解他,体谅他。至于你说都怪那个女人……嘿,他们俩的事情我虽知道的不多,但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女子不知道为什么,也是很不待见十三阿哥的,什么侧福晋不侧福晋的,那都是掩人耳目,她呀,也是同咱们一样,为十三爷办事儿的。”
“?”
傅清听不太懂,但见薛虹话里有话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行走朝堂多年,傅清自然也知道什么叫好奇心害死猫,所以也没打算去过问。
薛虹又道:“有关于敏妃娘娘的事情,十三阿哥都不瞒着你,说明你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值得信任之人,你可不能辜负了十三阿哥对你的信赖。再说了,十三阿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比我清楚,他今日这么开诚布公地同你说心里话,你呀,很是不该如此这般同他生分了的。”
“怎么?他说话不算话,还不许我生气了吗?”
“得~也就您敢同高高在上的皇子生气!你自己说,除了十三阿哥,京城哪个皇子还有这样的好性子?还能交到你这样的好朋友?我说大哥,该珍惜的你不珍惜,叫旁人看了都肉疼。他想咋滴就让他咋滴呗,反正国家有难他也不会推辞,也不算说话不算数了。再说,保家卫国的事情,少了他一个还有咱们这许多个,有什么影响不成?”
富察·傅清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其实刚才,他生气的只怕是自己没有及早发现胤祥深埋在心中的痛苦吧?
宁愿让众人以为他的病无药可医了也要逃离这一切,由此可知,看似高高在上的生活环境究竟伤害他多深了。
见富察·傅清沉思不语,薛虹便借此机会好好打量了他一番。今日这一闹,却是让薛虹对富察·傅清此人彻底改观了。
从前,他只道傅清出身高贵,必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谁知他却是这样一位无所畏惧的好儿郎,也是朝廷上为数不多的心中还有一团火的人。
这样的人因为还保有赤子之心,所以必将有所作为。若这样的人刚好本身又是极有才华的,那便是真正可以倚靠的朝廷栋梁。
第五百五十章 傅清遭盘问
“我说朝廷栋梁,你就不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了,好像我欠了你很多钱似的。你知不知道,有些时候人活着要轻松一点,不然你自己也好,你身边的人也好,那都是会很累的~”
薛虹用玩世不恭地口气劝说富察·傅清,甚至十分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自然,这熟络只是表面上的而已。
傅清皱了皱眉:“从来见你不是个轻佻的人,怎么原来都是你的伪装不成?”
“轻佻?”薛虹挑了挑眉,有些不以为然,“所以说叫你不要活得那么累了。不过就是个说话而已,非要某某兄、某某先生、某某大人这样称呼,说句话还要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咱们是出来喝酒的哎~喝酒还这样,什么时候能交心?我告诉你吧,在龙游县的时候我见到了那儿的县令,叫做李卫的,那喝多了之后满嘴跑火车,比谁都没溜,但是一点都不耽误人家为百姓做事,龙游县在他的治理之下不知道多么吏治清明,百姓各得其所,安居乐业,全县上下鲜少有人抱怨。所以说,你不能只看一个人说话是不是文绉绉的而去判断一个人的本事,这样也太片面了些啊~”
薛虹一边说着,一边满不在乎地举起酒杯。嗯,福盈酒楼的调酒师傅越来越上道了,果汁和烈酒的搭配层出不穷,值得点赞!
富察·傅清好笑地看着薛虹绯红的脸颊,心说这小子应该是觉得调出来的酒不那么辛辣便大意喝多了。
他劝道:“你……少喝点吧,福盈酒楼的酒虽好喝,却是最能醉人的,若是你喝多了,我可不送你回家啊。”
薛虹摆了摆手:“我可没醉,要我喝醉啊,还早着呢!许久没来,没想到出了这么多新品,我今儿高兴,多喝几杯无妨。就是真的醉了,厮儿们门口等着呢,我自有人照顾,很不与你相干。只不过,比起这个,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
“哦?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你今年到底多大了?能跟十三爷做朋友,年纪也不算小了吧?我怎么一直没听见你娶妻的消息呢?你该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吧?”
“呃……”
富察·傅清满脑门子的官司,心说这家伙明明嘴里说没醉,可说的话可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什么叫不喜欢女人?他的取向看起来那么扭曲吗?还是方才与胤祥的事情让他误会了?
“怎么了?我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还是你跟十三爷……”
“打住打住!你这越说越没边儿了,我……谁说我不喜欢女人了,只是事到如今我还未成亲,那是有原因的。可你却问这个做什么?”
薛虹听了一拍桌子:“我问你你就答呗,小爷我请你喝酒,花了这么大把银子,问你个问题还扭扭捏捏的,你算什么朋友?”
呃……朋友?这一起喝顿酒,就成了朋友了?
傅清见薛虹的眼神开始直了,不禁莞尔:“好好好,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是康熙三十三年生人,比你大了五岁,比十三爷可小了八岁呢!说起来我今年也二十一岁了,之所以至今未娶……那是因为与我订婚的那个姑娘,在婚前得了急病去世了。虽然我这辈子与她没有夫妻之份,却怎么也是有过婚约的,我心里确实挺不是滋味,在这之后也没有另行婚配。不过最主要的原因也在于我自己。如今天下看似安定,可是准葛尔换了那么多的汗王,就没有一个安分的,依我看,战争说起就起。像我这样的,肯定要征战沙场,何苦娶妻,让她终日在家为我忧心。再说,我父亲又不只有我一个儿子,也不着急传宗接代,所以,我便推脱了娶妻一事。”
薛虹听了半晌,松了口气:“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大猪蹄子,处处留情,今儿收藏一个美女的簪子,明儿收藏一个美女的香囊,喜欢自由,不愿被束缚呢。”
这回傅清是彻底听不懂了。大猪蹄子?什么玩意儿?
见他一脸懵的样子,薛虹撇了撇嘴:“我问你,多年前在真武庙的后院,是不是捡到了一个姑娘家用的发钗?你把那个发钗放哪儿了?可曾与旁人提过此事?”
“!”傅清惊得张大了嘴巴,“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废话!你拿的那发钗,是我妹妹宝钗的贴身之物,我来问问你,难道不应该吗?虽然事情隔得有些久了,但是不问清楚,我实在是不放心。快说,你可曾把我妹妹的贴身之物给什么不该给的人看过?”
“我……我无意之中捡到了一个发钗,自然知道是姑娘家的东西,好好的收起来了,不曾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儿,也不曾同任何人提起此事。”
“你发誓?”
“这有什么的,发誓就发誓。那天是意外,我……”
其实呢,富察·傅清慌得一批,他当时捡到那发钗的时候,确实是不知道东西的主人是谁,且觉得一个发钗上面还要刻“钗”字说明,还挺好笑的。饶是如此,那也是个小姑娘的东西,实在不宜让旁人捡了去,他便自己细密地收了起来。
之后,他也打听过,知道那个垂丝海棠树下跌入自己怀中的女孩子的是薛家的大姑娘。他也不是没想过要归还那个发钗,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后来是有几次机会偶然得遇,看到宝钗愈发亭亭玉立,是他自己不想还了的。
他对宝钗是有那么一些喜欢,但那仅止于欣赏,只可远观,丝毫没想过亵玩。一个发钗而已,他还以为没有人知道的,谁知,人家的哥哥今日竟然来追讨了,还真是尴尬!
薛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道:“嘿嘿,我信你。其实,当时我妹妹丢了个发钗的时候就已经告诉我了,我也打听过,在那个时间,真武庙里只有你在,想来也是让你给捡了去了的。后来并没有听见什么风声,想必你就算是收藏了那发钗,也没有乱说话,我说的对不对?”
第五百五十一章 冰释
富察·傅清的汗都下来了:“那是自然,怎么能胡说?我……我不知道那东西是令妹的,所以只是收着,不曾归还。如今知道了,改日我一定带着东西亲手奉还,亲手奉还。”
薛虹冷笑一声:“看你这副心虚的样子,你方才说什么也没做,我反倒不相信了呢。得了,那发钗既然都在你那里那么长时间了,就说明你和我妹妹两个人是有缘的,你就继续留着吧。你呢,老大不小了,我妹妹也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可以许嫁了。兴许我父母最终选了你做东床也未可知呢?将来的事儿谁都不好说不是吗?我是觉得你不错的,若是我妹妹能嫁给你,我也高兴。来来,再喝一杯,再喝一杯。小二,再给我上两坛‘醉红楼’,小爷我掐指一算,富察大少爷该是红鸾星动,好事近了,上些好酒应应景儿!”
好吧,傅清是看出来,薛虹真的醉了。他这个人再怎么随性也好,怎么可能一只脚踩在自己的大腿上,又用一只手勾着自己的下巴,像个登徒子tiao戏良家妇女似的看着自己,喂喂,我们俩可都是男人,你这家伙搞什么鬼?
傅清见势不好,一反手点了薛虹的睡穴,无奈地结了一顿价格不菲的酒钱,把薛虹交给他带来的两个小厮照顾,自己才坐车回府。只是,回到家的傅清拿出属于薛大姑娘的发钗看了又看,几乎一夜都不曾入眠。
第二日清晨,薛府。
“啊……我要死了……我的头……我的头好疼啊……”
刚刚起床的薛虹宛如一只丧尸一样,黑黑的眼圈,红红的眼珠,还有几乎要让自己疼爆炸的宿醉头痛,无一不在印证着昨天饮酒过度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喝个鸡尾酒竟然会罪成一个弱鸡?
好吧,讲明了是调制酒,里头虽然加了各种果汁,却也和了许多不同种类的酒,也许这具身体的体质是不能喝掺酒的吧?
薛虹房里的几个丫鬟悉心地照料着宿醉难受的薛虹,朗月忽然进来,手里端着一小碟点心:“二爷,这是方才大姑娘特意叫人给您送来的胡乳达(蒙语,意为奶豆腐,是一种发酵奶食,加糖搅拌后会得到类似于老酸奶的饮品),说是解宿醉最好的东西了,可以养胃的。另外,大姑娘还说最不喜欢闻人家身上的酒气,就不亲自过来看你了,等你酒醒舒服一些,再来找你说话。”
薛虹听着朗月的话,宝钗不满的表情似乎就浮现在眼前,他笑了笑,拿起一块胡乳达放进口中,浓郁的奶香溢满唇齿,一种说不出的熨帖温馨油然而生。
不过,被妹妹的关怀治愈之余,薛虹突然想起一些零散的画面。昨天,他似乎跟富察·傅清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喝酒、发钗、自己留着、选作东床……我的妈呀,昨儿这是都说了些什么呀?完了完了,头……头更疼了。
与此同时,十三贝勒府。
白貂儿只记得富察·傅清闯进了月华园,然后和胤祥说了一大堆的话。在胤祥说“为了我的身份、我的责任,我已经变得不像我自己,整天只知道尔虞我诈,活在利用和被利用的漩涡里,我甚至因此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时,他看向自己的每一寸灼灼的目光都在告诉自己,那个对他来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有了这个认知以后,白貂儿的心就开始狂跳,心脏的部位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悸动,她浑身都在颤抖,抖到傅清拂袖而去,抖到院子里只剩胤祥和自己,她都不敢抬起头来看着胤祥,可她知道,胤祥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呢!
这个傅清,莽夫一般闯了进来,该说的不该说的,倒是竹筒倒豆子了,得亏这院子里没有外人。只是……胤祥就这么点谋划,如今等于和盘托出了,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可是这又能怎样?白貂儿还是一副清冷的模样,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胤祥盯着她看了半晌,心都凉了一大截,见她是在不理自己,胤祥只好说道:“你先休息吧,我改日有事儿了再来找你。”
“你……你等等。”
胤祥转身刚要走,忽然觉得背后一暖,腰间一软,白貂儿竟从他身后一把抱住了他。力度大了些,他的后背有些疼,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甜。
把脸颊埋在了他的背上,胤祥的后背很快濡湿了一片,白貂儿声音闷闷的:“你……原来你都计划好了吗?你真的愿意放弃这一切?可是,你的妻儿怎么办?为了我,值得吗?”
胤祥忽然起了玩心,笑道:“我原是真的不适合这样的生活才会有避世的打算,你怎么知道就是为了你呢?”
其实胤祥是打算逗一逗白貂儿,可他这一句话,听到白貂儿的耳朵里,那可是字字诛心啊。白貂儿当初是自己离开胤祥的,如果胤祥记恨至今,她也无话可说,谁叫她当初错了主意,没有陪他一起走这条既孤寂又险象环生之路呢?
白貂儿猛地松开了手,不敢再触碰胤祥,怕他因此厌恶了自己,那感觉好像是被狠狠抽了一个耳光,什么尊严都没有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口中说着抱歉,心中似被凌迟,她素来骄傲,却因愧疚悔恨低下了头,无论如何都管不住这簌簌而落的眼泪。就在白貂儿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了的时候,她听见头顶传来胤祥深深一叹,然后就被圈进了那个魂牵梦萦的怀抱里:“貂儿,我们两个什么时候能诚实一点面对这份情呢?都多少年了,我一天都没有放下过你,你呢?这么多年不嫁人,是在等我吗?”
白貂儿泪水涟涟地抬起头,深深看着胤祥,胤祥满脸幸福的看着自己,她也幸福地说道:“我……原是我先离开了你,可我没忘记我说过的誓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唔……”
第五百五十二章 无意婚嫁
雍亲王府。
这一日,雍亲王福晋特意把如意郡主教到跟前来说话,闲聊了几句之后便进入正题:“前儿我见着伊尔根觉罗氏有一个一等御前侍卫叫做达哈苏的,模样、人品、家世都过得去,年纪也与你相配,我想着为你做个媒,不知你意下如何?”
如意听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福晋行了个叩拜礼,这样大礼,倒是把雍亲王福晋弄得一头雾水:“如意,你这是……”
“福晋,如意深深感佩福晋大恩。有关我的婚事,我也是听到一点风声的。王爷他……不,阿玛他本来是想让我如含晰妹妹一样远嫁蒙古,是您一力阻止,要把我留在京城的,如意怎能不谢过福晋?”
雍亲王福晋听了这话,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左不过是我和王爷都觉得你这个丫头身世实在坎坷了些。虽说皇室女子大多逃脱不了政治婚姻,可这政治不政治的,我不太懂,倒是知道并不是每一个盟友都在那么远的蒙古草原上的。这个达哈苏,也是一个可塑之才,把你嫁过去一样也能帮助王爷,你又不用受那颠沛流离之苦,岂不是一举两得?”
如意点了点头:“福晋说得是。可是……如意已经没有了婚嫁之心,今生今世都不打算再嫁人了。再说,我这样嫁过人的残花败柳,虽然有高贵的出身,嫁到任何一家子都不会受委屈,但我心里仍是过意不去。且,我现有一个法子能帮到阿玛,保证不会比我的婚事给阿玛带来的利益少。”
“哦?是什么方法?”
“不瞒福晋,这件事情原是我听我的表弟,就是皇商薛家的薛虹偶然提起过的。他说,如果朝廷能够单设一个机构,网罗天下好书,命专人管理,每天开放抄书,若是抄写的人不要完本,抄得又极工整可以上架出售的,就给那抄书人一些工钱;若是抄写人要带走完本,那便收取一些笔墨的费用。那些学子们,家贫的可以以抄书为业,每天赚来几个铜板贴补家用;需要囤积好书又舍不得花银子买的也尽可以到这里来抄书。这样长此以往,那些真正勤奋好学又家贫买不起书的学子们,手里也能屯一些有用的书籍,岂不是能帮扶更多莘莘学子?
这本是一个天大的功绩,可是薛家那边说,这样造福学子们的事情,很有沽名钓誉之嫌,不管是谁创办这样一个书楼,那个人都会在儒生中赢得很高的声望。薛家不过是商贾之家,于这些虚名上没有兴趣,所以他们虽然想到,却没有去实行的意思。我想着,若是我能以雍亲王府养女的身份开办这样一个书楼为天下学子造福,那么阿玛在民间学子那里也能赢得很好的声望,这岂不是比一个联姻要更加有利一些吗?”
雍亲王福晋沉吟半晌:“书楼吗?这的确是一件好事。只是,这件事情与你不嫁人又有什么关系?办书楼也不一定非要你一介女子出面啊?”
如意笑道:“正因为我身份特殊,经历特殊,由我出面办这个书楼世人才会相信雍亲王是真的想要为民造福。这样说虽然有些厚脸皮的意思,但我也知道,如今单‘如意郡主’四个字在民间已经颇具传奇色彩了,相信书楼一起,不用造势便会有人上门。至于不出嫁……我承认这里头有我的私人原因,但,一个女子若是出了嫁,别说我不过是个郡主,哪怕是公主也要奉行‘出嫁从夫’的那一套,福晋觉得我若是成了婚,又有几个夫君愿意让做妻子的出去抛头露面呢?”
雍亲王福晋想了想,随即笑道:“若依着你这么说,倒也算是有理有据。罢了,我是说不过你的,等王爷回来我再同他商量吧。”
当晚,胤禛回府之后福晋就同他说了这件事情。胤禛笑道:“可不是?这件事情薛虹原来也跟本王提过,只是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若是办起来却是实在太琐碎,本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做。且,即使这个什么书楼开了起来,不过也是名声上好听,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什么实际的收益,本网想着这种锦上添花的工夫等将来坐上了那个位置以后再慢慢筹谋也还来得及,却不想如意今日却把这件事情提了出来。”
福晋又说道:“这样的事情妾身是不太懂的,王爷你说好那边好,只是如意说终身不嫁,王爷您看……”
胤禛不咸不淡道:“我素来都说要对废太子的这两个女儿好,这个丫头身世也是够可怜的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她不愿意,又何必勉强?难道我雍亲王府还养不起她一个女儿家不成?况且她又深得宫里娘娘们的喜爱,皇阿玛也因着废太子的一再请求对她荣宠有加,她便一生不嫁也没什么奇怪的,咱们也不必太过执着于她的婚事,一切随缘吧。”
“是,一切都听王爷的。”
其实,有关如意,雍亲王本来还真没怎么在意。皇阿玛要他收这个养女,是因为胤礽太子之位被废之后别无所求,只求了这个他亏欠了多年的女儿能安稳一世。
可是废太子被幽禁咸安宫之后,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康熙爷的人守着,胤禛好不容易弄进去几个侍卫,却也只是远远看守,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倒是透过如意的行踪来观察了许久,才稍微相信废太子胤礽早就没有了复辟之心。
只不过,胤礽虽然接受了现实,但是从前的那帮太子党,也不乏顽固派,他们可是眼睛巴巴瞅着咸安宫的动静,就等皇阿玛回心转意,放胤礽出来,他们好做足工夫,准备上奏请求,复立胤礽为皇太子呢。
只怕哪一天一个疏忽,胤礽也同宋太祖赵匡胤那样黄袍加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与其那样,倒不如先在民间造势,毕竟多一些民间拥趸对于自己夺嫡也是有好处的。
第五百五十三章 装作不知
雍亲王府。
这一日,雍亲王福晋特意把如意郡主教到跟前来说话,闲聊了几句之后便进入正题:“前儿我见着伊尔根觉罗氏有一个一等御前侍卫叫做达哈苏的,模样、人品、家世都过得去,年纪也与你相配,我想着为你做个媒,不知你意下如何?”
如意听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福晋行了个叩拜礼,这样大礼,倒是把雍亲王福晋弄得一头雾水:“如意,你这是……”
“福晋,如意深深感佩福晋大恩。有关我的婚事,我也是听到一点风声的。王爷他……不,阿玛他本来是想让我如含晰妹妹一样远嫁蒙古,是您一力阻止,要把我留在京城的,如意怎能不谢过福晋?”
雍亲王福晋听了这话,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儿?左不过是我和王爷都觉得你这个丫头身世实在坎坷了些。虽说皇室女子大多逃脱不了政治婚姻,可这政治不政治的,我不太懂,倒是知道并不是每一个盟友都在那么远的蒙古草原上的。这个达哈苏,也是一个可塑之才,把你嫁过去一样也能帮助王爷,你又不用受那颠沛流离之苦,岂不是一举两得?”
如意点了点头:“福晋说得是。可是……如意已经没有了婚嫁之心,今生今世都不打算再嫁人了。再说,我这样嫁过人的残花败柳,虽然有高贵的出身,嫁到任何一家子都不会受委屈,但我心里仍是过意不去。且,我现有一个法子能帮到阿玛,保证不会比我的婚事给阿玛带来的利益少。”
“哦?是什么方法?”
“不瞒福晋,这件事情原是我听我的表弟,就是皇商薛家的薛虹偶然提起过的。他说,如果朝廷能够单设一个机构,网罗天下好书,命专人管理,每天开放抄书,若是抄写的人不要完本,抄得又极工整可以上架出售的,就给那抄书人一些工钱;若是抄写人要带走完本,那便收取一些笔墨的费用。那些学子们,家贫的可以以抄书为业,每天赚来几个铜板贴补家用;需要囤积好书又舍不得花银子买的也尽可以到这里来抄书。这样长此以往,那些真正勤奋好学又家贫买不起书的学子们,手里也能屯一些有用的书籍,岂不是能帮扶更多莘莘学子?
这本是一个天大的功绩,可是薛家那边说,这样造福学子们的事情,很有沽名钓誉之嫌,不管是谁创办这样一个书楼,那个人都会在儒生中赢得很高的声望。薛家不过是商贾之家,于这些虚名上没有兴趣,所以他们虽然想到,却没有去实行的意思。我想着,若是我能以雍亲王府养女的身份开办这样一个书楼为天下学子造福,那么阿玛在民间学子那里也能赢得很好的声望,这岂不是比一个联姻要更加有利一些吗?”
雍亲王福晋沉吟半晌:“书楼吗?这的确是一件好事。只是,这件事情与你不嫁人又有什么关系?办书楼也不一定非要你一介女子出面啊?”
如意笑道:“正因为我身份特殊,经历特殊,由我出面办这个书楼世人才会相信雍亲王是真的想要为民造福。这样说虽然有些厚脸皮的意思,但我也知道,如今单‘如意郡主’四个字在民间已经颇具传奇色彩了,相信书楼一起,不用造势便会有人上门。至于不出嫁……我承认这里头有我的私人原因,但,一个女子若是出了嫁,别说我不过是个郡主,哪怕是公主也要奉行‘出嫁从夫’的那一套,福晋觉得我若是成了婚,又有几个夫君愿意让做妻子的出去抛头露面呢?”
雍亲王福晋想了想,随即笑道:“若依着你这么说,倒也算是有理有据。罢了,我是说不过你的,等王爷回来我再同他商量吧。”
当晚,胤禛回府之后福晋就同他说了这件事情。胤禛笑道:“可不是?这件事情薛虹原来也跟本王提过,只是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若是办起来却是实在太琐碎,本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做。且,即使这个什么书楼开了起来,不过也是名声上好听,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什么实际的收益,本网想着这种锦上添花的工夫等将来坐上了那个位置以后再慢慢筹谋也还来得及,却不想如意今日却把这件事情提了出来。”
福晋又说道:“这样的事情妾身是不太懂的,王爷你说好那边好,只是如意说终身不嫁,王爷您看……”
胤禛不咸不淡道:“我素来都说要对废太子的这两个女儿好,这个丫头身世也是够可怜的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她不愿意,又何必勉强?难道我雍亲王府还养不起她一个女儿家不成?况且她又深得宫里娘娘们的喜爱,皇阿玛也因着废太子的一再请求对她荣宠有加,她便一生不嫁也没什么奇怪的,咱们也不必太过执着于她的婚事,一切随缘吧。”
“是,一切都听王爷的。”
其实,有关如意,雍亲王本来还真没怎么在意。皇阿玛要他收这个养女,是因为胤礽太子之位被废之后别无所求,只求了这个他亏欠了多年的女儿能安稳一世。
可是废太子被幽禁咸安宫之后,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康熙爷的人守着,胤禛好不容易弄进去几个侍卫,却也只是远远看守,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倒是透过如意的行踪来观察了许久,才稍微相信废太子胤礽早就没有了复辟之心。
只不过,胤礽虽然接受了现实,但是从前的那帮太子党,也不乏顽固派,他们可是眼睛巴巴瞅着咸安宫的动静,就等皇阿玛回心转意,放胤礽出来,他们好做足工夫,准备上奏请求,复立胤礽为皇太子呢。
只怕哪一天一个疏忽,胤礽也同宋太祖赵匡胤那样黄袍加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与其那样,倒不如先在民间造势,毕竟多一些民间拥趸对于自己夺嫡也是有好处的。
第五百五十四章 我不想听
胤禛的一句“二哥”果然令康熙爷有所触动,他知道如意那个丫头一定会求胤禛想办法让废太子脱罪,胤禛今日如此也没什么好令人意外的。只是,事到如今,胤礽早已不是那个身份尊贵的皇太子,他已获罪,胤禛还能称呼他一声二哥二不是像其他皇子那样十分避讳谈及胤礽。仅此,其实已经足以慰藉康熙爷的慈父心肠了。
“是了,朕不会再因此怪罪胤礽,让他在咸安宫安分守己地也就得了。你早些回府,替朕告诉如意丫头一声,不用担心。”
胤禛满脸笑意,答应着:“是,儿臣这就去,谢皇阿玛恩典。”
康熙爷见胤禛兴冲冲地走了,望着他的背影迟迟不肯移开目光。这个四皇子,希望他真是的如表面上看起来这样仁孝就好了,卷入夺嫡之争的皇子们,可是不能奉行见微知着的那一套的。
且说胤禛回府,叫来了如意:“皇阿玛已经查清了事情的始末,不会再降罪于二皇子了,你下次进宫见他的时候请他放宽心吧。”
如意听罢,念了一句佛:“阿弥陀佛,这样最好了,如意代他们谢过阿玛。只是,希望这个好消息能让二福晋振作起来吧。”
胤禛闻言挑眉道:“二福晋怎么了?”
“哎,还不是这件事情闹的?二福晋的身子一直都不是很健旺,这一次皇玛法生了大气,她又探听不到外头的动静,只知道事情的开头,却连后边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一着急,便病倒了。上回我去探望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难下床了,太医们说……很不乐观。”
胤禛听了,脸色沉了沉,道:“既如此,你明儿进宫去,一来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二来把咱们王府库房里的一些珍稀药材每一种都拿一些去给二福晋治病,再去问问太医,什么样的药材于她的病情有益,若是我们王府没有的,你就去薛家问问。又不是寒门小户,不过是费些药而已,咱们还怕供不起么?你额娘同二福晋可是多年的闺中密友了,若是她有个什么,只怕你额娘也会跟着伤心的。”
胤禛说了半天,如意也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关心这位病重的二嫂还是怕自己的福晋会因闺蜜之死而太过伤心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最终深受益的还是二福晋了。
如意没耽搁,见罢了胤禛就出了雍亲王府直奔薛家。她把这件事情一说,薛虹便拿出了许多“私藏”,也就是现从空间药田里头拔出来的那些世所罕见的药材交给如意。
于旁人而言万金难得的好东西,薛虹这里简直就是跳楼大甩卖,不要钱似的。但未免扎眼,他也只是每样拿出了一少部分,只说尽管拿去用,看具体是需要什么样的药材,说出名字来,好让商队这段时间重点采购。其实就是去空间里头多拔一点而已。
而如意来到咸安宫探望二福晋的时候,她正在昏睡,胤礽则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阿玛,如意给阿玛请安了。”
胤礽抬眼看了看,见是如意来了,他憔悴的脸庞上才露出欣慰一笑:“你来啦?是了,我这话问得也是多余,如今除了你,也没有人能进这咸安宫了。你最近,还好吗?”
如意点了点头:“谢阿玛挂怀,如意一切都好。我这一次来是为了告诉阿玛一个好消息的。那个矾水秘信的事情,皇玛法已经彻查了,他说这件事与你无关,只是会问责那些不安分的臣子,不会再降罪于你了。”
胤礽听了这话,眼睛亮了亮:“是了,皇阿玛素来精明,这些拙劣的手段是瞒不过他去的。其实,我也不在乎什么罪名不罪名的,别说皇阿玛如今不定罪,就算真的定罪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皇权在上,一切都凭皇阿玛的心意而定。我现在关心的,唯有福晋的病症罢了,她已经整整一天没有醒来了。”
如意也担忧地看了看躺在床上面容枯槁的二福晋:“太医来看过了吗?怎么说?”
胤礽摇了摇头:“说的话都是一样的,不是背药书就是说暂且无碍,药都是勉强灌下去的,人却也没醒,连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如意叹了一声:“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回福晋是让这件事情给吓的。等她醒来的时候,就赶紧把皇玛法不追究一事告诉她吧,兴许她心里能舒服一些。哦,对了,我从雍亲王府还有虹儿那里带来了许多药材,福晋应该用得上,我已经让人送进来了,下次太医再来,阿玛记得让他们用。”
胤礽笑道:“替我跟你养父还有薛家道一句谢吧。”
如意点了点头,却似乎还有话说。胤礽笑道:“你是想问我什么?有关书楼的事情?”
“阿玛真是,女儿什么也不说你就能猜到?”
“父女连心,又有什么不好猜的?说吧,你想问什么?”
“女儿想问,只要把那个书楼办起来,我就能一辈子不成亲吗?”
胤礽看了看她,收起了之前的笑脸,问道:“你是真的打算一辈子不成亲的吗?你要知道,虽然如今你有了郡主的身份,但是女子总是要成家的不是吗?你自己一个人真的能很好地存活在这个世上?你就不怕千夫所指?你该知道,如果你愿意,你很容易就能拥有一段美满的婚姻,无论你有没有嫁过人。何苦要走那崎岖之路?”
“也许……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会反悔吧?只是现在,我十分肯定我自己的选择。阿玛,我是真的不想成婚,你就成全了我吧?嫁做人妇的日子我已经体验过了,而且一个弄不好,我的体验也可能是世家女子之中最糟糕的了,所以我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了。明知道会恶心,又为什么非要恶心自己呢?”
如意越是这样说,太子越是觉得愧对于她。
“你……”
“阿玛,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其他的,我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