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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听歌     红楼之薛二公子有空间txt下载     红楼之薛二公子有空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五章 胤祥生病

    胤祥想了想:“是了,从前在水溶家的宴会上曾见过那个小子,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听他说话也是有见识的,听说如今在家跟着先生读书,很是有几分成绩。他家的门第也算配得过你。对了,你说自己的姻缘原是你师父生前算好的,说的可是这个人?”

    苏慕雪饶是怎样也不过是个花季的少女,听见他这么说,早已红了脸面,但是如今自己的事情若不跟这位表哥说,只怕也没有人能替她做主了,于是她点了点头。

    胤祥见此,笑道:“既如此,我便叫白氏带着你去走动走动。薛家和贾家本就是亲戚,你可以先去薛家,然后让薛家的姑娘带你去一趟贾府,他们家是什么样子的,你也该见识见识才好。”

    苏慕雪没有说话,胤祥只当她是害羞了,便笑着离开。

    回府后,胤祥径直去了白貂儿的院子,见她的院落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略显冷清,她只愣愣地站在窗边看着一园子的百合发呆。

    胤祥走近她,刚要说话,白貂儿似乎惊觉身后有人,大喝一声“谁”,便从袖中弹出一枚暗器,只取身后之人。

    还好胤祥眼疾手快,堪堪躲了过去:“你做什么?谋杀亲夫吗?”

    胤祥出声,白貂儿才反应过来是他来了。她倒是没有往日的刁蛮,只是回头见他并没有伤着,便低下头闷闷道:“你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白貂儿没有出言刺他,胤祥倒是有些意外,却还是笑了笑:“有件事情劳烦你。你以我侧福晋的身份带着苏表妹去一趟薛府,让薛家的姑娘带表妹走走贾府,表妹的姻缘只怕在那贾府二房衔玉而诞的公子身上。”

    白貂儿眨了眨眼睛,不无惊讶道:“贾宝玉?我可听说那个家伙不怎么样,表妹确定那个人吗?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应该不会,原是静缘师太算出来的姻缘,她们师徒一场,静缘师太不至于害她吧?我也听说贾宝玉从前荒唐了些,不过如今听说,他已经上进了,人嘛,都是会变的,兴许贾宝玉正是表妹的良配呢?”

    一句“人都是会变的”似乎戳中了白貂儿的心事,她愣怔了一会儿,见胤祥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忙道:“我知道了,带她去就是了。”

    胤祥看着白貂儿,总觉得她今天看起来有些奇怪,不放心道:“你今天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白貂儿抬头看了看他,只觉得他比之前更加瘦了些,视线便不自觉地移向了他的双腿,冷笑一声:“不舒服?身子不舒服的人不是我,是你吧?你还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胤祥闻言愣了愣,却又不禁苦笑:“你都知道了?”

    白貂儿转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不是我偶然发现,你还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鹤骨风,你得了这样难治的病,为什么谁也不说,为什么不去向皇上求药?难道你不知道病向浅中医这个道理?难道非要病得救不了才行吗?你的抱负呢?你的理想呢?你不为你自己想,难道就不为你的妻儿想一想吗?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这些人怎么办?”

    白貂儿这几句算得上是灵魂拷问了,胤祥一时语塞,却从白貂儿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担忧和恐惧。担忧嘛……他是可以理解的,可她为什么会害怕?他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他觉得白貂儿对自己再也不会对自己有情了,或者说,她再也不会承认对自己有情了,可她知道自己生病,却还是忍不住要害怕吗?怕什么?既然这么绝情,难道还怕他死吗?

    胤祥突然觉得很讽刺,伤害的话就这样冲口而出:“病不病是我的事,死不死也是我的事,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是了,何必多管闲事?”

    这样的话一说出口,简直是伤人伤己,胤祥心痛地背过身去不敢去看白貂儿的眼睛,所以他不知道白貂儿听了这句话之后,一直都深深地看着他,那眼神中盛满了受伤、愧疚和绝望。好半晌,白貂儿才道:“既然生病了,就好好看医生吧。我去找叶姑娘求药,让她来给你把脉。”

    “我说了,不用你多管闲事!我是死是活,与你有何干系?换言之,若我真的死了,你不是应该遂了心意?”

    白貂儿慌了:“我什么时候盼着你死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胤祥愤而转身:“不是吗?当年我胤祥巴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你,可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你连一句解释都不给我就那样消失不见了,为了找你,我几乎派出了所有我能派出去的人,就连我自己,每一次皇阿玛要出巡我都求着他带我出去,世人都以为皇阿玛走到哪都带着我是因为对我这个十三皇子另眼相看,可他们都不知道,那是我求来的,我是为了找你!可你呢?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满世界的找你,我以为哪怕看在我的痴心和诚意上你都会在我大婚之前出现,只要你出现了,我胤祥这一生就只会有你一个女人,可你……”

    说到这里,胤祥似乎极度痛苦,他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几次才道:“你给的锥心之痛几乎要了我的命,于我而言,你是曾经可以主宰我生死的人。既那么狠心要诛我之心,如今到了这地步,又何必关心我会不会死?别假装关心我,我会以为你心里还有我。”

    一想起当年,胤祥就有些失控,他那个时候机会因为她的离开几乎变成一个废人,她不可能不知道他那一场来势汹汹的病,病了大半年才略有起色。当时胤祥觉得哪怕是自己病死,她都不会出现。所以,眼前的她这么关心自己的病情,于胤祥而言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

    白貂儿再不敢看他,只是苦笑道:“我知道了,我……我去见见苏姑娘。”

    胤祥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他一见到她就会章法大乱,情绪失控,时而感到幸福,时而又感到绝望,似乎眼前这个女人只一句话就可对他生杀予夺。呵,胤祥啊胤祥,你可真是没救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时光易逝

    见白貂儿转身要走,胤祥闭了闭眼睛,道:“你在府中一个人待着倒是没什么,出门了若还是没人跟着,到底不成体统,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十三贝勒府的侧福晋。带着两个侍女去吧,我已经替你安排了,一个叫紫菀,一个叫紫楚,规矩好的很,教导她们的嬷嬷从前都是伺候我母妃的,有她们跟着你,到底方便一些。”

    “好,我知道了。”

    而白貂儿出了贝勒府并没有往相邻的苏府去,而是先去了叶思扬的药铺。

    叶思扬听见鹤膝风三个字,也是一愣:“你确定?十三爷的病症到了什么地步了?”

    白貂儿叹道:“我也是前不久刚刚知道的。正蓝旗有一个很有名的骨科大夫,他经常到府里来,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只是那日大夫走的时候连连摇头,说什么十三爷得了个难治的病,可惜了云云,我一打听才知道,竟是鹤膝风。你知道的,这个病一旦得上了,不就是个拖延时间吗?要像治愈根本就是没可能的。我也去问过,大夫说他这病才露头,已经用了上好的药物来克制了,只是收效甚微,我这不心里着急才来找你的嘛,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叶思扬哪里来的什么好办法,她的医术之所以被人传扬,还不就是托赖薛家的好药?见白貂儿一脸担忧,叶思扬又不好说旁的,只好劝道:“办法总是有的,你先容我想一想,横竖这病是个慢性的,倒不急于一时,我若是得了治疗的方案,一定先去找你,放心。”

    只有到了自己最重要的人生病的时候,才会一遍一遍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去好好学医术。爹爹白山鹰断臂的时候,还有如今胤祥生病的时候,白貂儿都有了这种想法。此时只要有人有办法治好胤祥,只怕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白貂儿都不会拒绝的。

    白貂儿带着满满心事又回头去了苏府,再见苏慕雪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她变了许多。真是很奇怪,人还是那个模样,不过是换了一身衣服,多了一些笑容,就能让人感觉像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真是太奇妙了。

    “苏姑娘,你准备好了么?咱们现在就去薛府吧。”

    其实苏慕雪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今见她来了,身边还带着连个丫鬟,笑道:“好啊,咱们走吧。”

    因为白貂儿是薛府的常客,如今她的外祖母和舅母还都住在薛家呢,于是也不费什么事就进去了,岂知白貂儿到了正厅,正好碰到刚刚分别没多久的叶思扬。

    “你……怎么来了?”

    叶思扬笑着起身行礼道:“我来给薛夫人请平安脉,侧福晋好。”

    白貂儿狐疑地看了看叶思扬,却少不得接着给薛王氏请安,并带苏慕雪去找宝钗等人。

    这里叶思扬从薛王氏正房出来,径直去找了薛虹,鹤膝风这毛病她是没有把握治好的,兴许薛虹有法子呢?

    薛虹闻言也是大惊,脱口而出的话却是:“怎么这么快?”

    他印象当中胤祥的确是得了关节上的疾病,最后不治身亡的。可是,那不是雍正登基后的事情吗?怎么如今康熙爷还健在,他就得上了鹤膝风呢?

    这个鹤膝风是一种结核性关节炎,现代医疗技术不难确证,结合外科手术治疗,在病情较轻的时候也不是不能治愈的,可是如今这个医疗条件,根本就没有做外科手术治疗膝关节炎的先例,只怕连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沉吟半晌,薛虹道:“我会找个机会接近一下十三阿哥,具体是什么情况,我总也要看过了才能确定如何治疗。”

    叶思扬也料到了薛虹会这样说,便叹道:“真希望十三阿哥的病能痊愈。这个毛病虽不会一时三刻就要了人的性命,可它发展到后面会带起全身许多器官的疾病,与人的寿限有碍,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得以聚到一起,若是不能相守下去,岂不是遗憾?”

    薛虹这就听不懂了:“什么相守?什么遗憾?你这是在说谁?”

    叶思扬长叹一声:“唉……这件事,是这一次回师门我听师傅说的。想当年,十三阿哥和貂儿师妹是有一段缘分的……”

    叶思扬这里同薛虹说着胤祥和白貂儿的往事,白貂儿陪着苏慕雪和宝钗等人聊天,只觉得耳朵一阵一阵发热。

    宝钗见她心不在焉,忙道:“貂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白貂儿摇摇头,见苏慕雪和史湘云两个手拉着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便笑道:“瞧瞧,她们两个倒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宝钗道:“可不是?云丫头身世可怜,好在她不是个自怨自艾的性子,平日里不显什么,遇到个与自己同样身世,甚至受了许多苦楚的苏姑娘,心里的这些苦涩只怕要忍不住了。”

    白貂儿定定看了看这两个,见史湘云一直拉住苏慕雪的手嘘寒问暖,苏慕雪一开始有些局促,之后也许是感受到史湘云的真心,倒也觉得心里暖了许多,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没一会儿,贾府那边迎春和探春领着刚满三岁的怜春、惜春一块儿来了,林黛玉带着五岁的林楚玉也来了。这么多的女孩子,倒叫跟着宝琴进来的宝镶领着,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地玩儿了起来。

    宝钗和黛玉站在窗棂下往外看,不禁露出一脸微笑,黛玉感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初见宝镶的时候,她还没有楚玉年纪大呢,如今竟长成了十二岁的大姑娘了。”

    黛玉的话让众位姑娘们想起这几年大家也都快要到了及笄之年,还不知道终身大事如何。一想到这件事情,便有些人脸红,有些人担忧。其中尤以史湘云和探春两个忧愁最甚。

    湘云没有父母,自己的终身大事全部都由叔叔婶婶来安排。这些年来,她同自己的叔叔婶婶谈不上近亲,也说不上疏离,实在是不知道他们在自己的婚事上会作何安排。

    而探春担忧的就更多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迎春戏黛玉

    虽说她平日里已经极尽讨好王夫人了,但王夫人始终对她不冷不淡,她每日里虽下了十二万分的功夫去做自己该做的功课,闲了时点灯熬油地给父母和两位兄长做衣服,亲胞弟贾环却只得一两双袜子或者腰带,她就是这样讨好,除了宝哥哥对她的态度和软亲近些,家中旁人,甚至父亲,都不怎么重视她这个庶女。可想而知,她的婚事,也不能做过高的期待,盼只盼将来能遇到一个良人,不在乎他家多么的有权有势,只求他能真心重视自己、心疼自己也就罢了。

    湘云和探春两个恹恹的,旁人有注意到的,因不好问原因的,就体贴地只默默陪着。有些没注意到的,就继续聊天。

    因问道李纨怎么没带贾莞来——贾莞就是贾珠的庶长女,从前的姨娘萝儿所生——探春忙替李纨答道:“大嫂子何尝不想来?只不过最近太太小恙,家里的大小事务又都压到了大嫂子的身上,再者,莞儿是个性子沉静的,又极孝顺自己的母亲,今见母亲忙得脚不沾地的,她在一旁伺候她母亲起居呢。”

    众人一听,皆赞贾莞孝顺,还有说李纨辛辛苦苦栽培贾莞,到底没白养。探春却叹道:“人心都是肉做的,大嫂子对莞儿好,莞儿又如何不知道呢?只是,大嫂子有时候还真是辛苦,我们看着也心疼。”

    旁人不知道,她们这些常走的亲戚却是都知道的。李纨怎么能不辛苦?

    如今王夫人只把个管家的琐事交给李纨去,而一旦遇到什么大事情,李纨还必须要一桩桩一件件地去请示王夫人,真真是丫鬟拿钥匙,当家不做主。

    贾珠这几年又添了不少的子女,贾莞、贾兰、贾茼、贾若,一共四个孩子,每一个都需要李纨这个嫡母悉心照料。虽说孩子们渐渐大了,也都懂事了,但孩子越是大,越不能只交给下人们看着,有关教育这一环节,李纨从来都不假手于人,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在教育孩子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她都是一视同仁的。

    如果,李纨只需要操心这些也就罢了,这也就是寻常大户人家的长媳必做的一些事情,旁人能做得来,李纨也能做得来。

    最让李纨揪心的,莫过于贾珠了。

    贾珠考科举,已经一连落地了好多次了,看着同时去考的人,大多都有了举人的功名,而他却一次一次失利,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最近一段时间,贾珠的身子骨是越来越不行了。

    其实他没有什么要命的绝症,只不过是心里想不开,郁结于胸不得开解,自己气出来的病。李纨已经百般照料了,可这心病总需心药医,在无微不至的照顾也不管用啊。

    看着贾珠一天一天虚弱下去,竟是谁也没有办法,就连薛虹也叶思扬看过了,给了不知多少温补滋养、固本培元的药,都不管用。偏王夫人总是责怪李纨不尽心,婆媳两个因为贾珠的病也时常多有摩擦,如此这样的日子,过得可不是令人心疼嘛?

    众人默然半晌,这终究是他们家的家事,虽为李纨抱不平,可王夫人是探春的嫡母又是宝钗的姨妈,如何能在这样的场合家褒贬长辈的不是?

    因说起了贾珠,众人又问起宝玉,探春这才露出笑脸来:“我们二哥哥最近时常得到先生的夸赞,做的文章连一些老学究和老翰林们看了也都说好。前几年是因为二哥哥年岁尚小,恐似大哥哥一般落第后承受不得,故此先生特意要二哥哥在家多耐烦几年,如今已经算是火候到了。前儿我恍惚听见先生要二哥哥去考下一届的科举,说是乡试必中,会试也可一试,若是发挥得好,兴许考上举人有望。”

    宝钗也笑道:“正是这话呢。我家二哥哥与宝玉是在一处读书的,连他都说宝玉最近长进了许多,先生十分满意。想来距离下一次的科举还有几年的时间,宝兄弟若是能好好闭门钻研,厚积薄发,定然能考出一个好成绩来。”

    这样讨喜的话说出来,贾府众裙钗听见了都很高兴,苏慕雪听了也暗暗欢喜。她师父原有话留下,说那宝玉若是一心肯考科举,才能与他定下百年之好,若他仍旧一味得多懒耍滑,不去上学,竟是很不能结这门亲,纵使结了这亲,日后只怕这个宝玉佛缘太深,恐不能相守一生。如此一来,苏慕雪心中也算是定了,只待回去同表哥说一说,怎么也把这亲事定下来也就是了。

    苏慕雪这里正想着自己的婚姻大事,莺儿忽然进来回道:“回姑娘们,我们二爷命人制了新鲜的烤肉请姑娘们享用,我们姑娘的小宴厅里色色筵宴已经准备齐了,还请众位姑娘移步品尝。”

    黛玉因身子弱,吃了烤肉总不爱消化,这薛府又是常来的,自觉与薛家熟稔,放诞几句也无妨,便说道:“怎么又是烤肉?好姐姐,你快叫他们撤下去吧,我总来你这里,总吃烤肉,早就吃腻了。”

    莺儿听了因笑道:“林姑娘且别嚷了,我们二爷说,林姑娘前不久来过,刚吃了烤肉,许是也不太想这一口。所以二爷准备了一些深海里头的好东西给林姑娘尝鲜,只是海鲜属寒,林姑娘可要少吃,回来贪嘴吃坏了肚子,可还要喝苦药汤子的。若是海鲜也不喜欢,二爷又根据林姑娘的体质准备几道新的药膳,总不会让姑娘饿着就是了。”

    莺儿这里叨叨叨说了一大堆,倒把众人都说得笑了起来。迎春笑得前仰后合:“你这个丫头只管说给林姑娘预备下了好吃的也就是了,怎么说了这么一长串的好话?难道你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你们二爷心疼林姑娘吗?”

    听了迎春的话,黛玉很后悔方才抱怨的那一句,竟招出这么多的话来,一时又羞又气,竟是赌气要家去,宝钗一把抓住她:“哪儿去?单为你准备了那么多的东西,还不快入席才是?”

第五百二十八章 很是满意

    众人知道黛玉脸皮薄,便也不再取笑,饭毕,闺秀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苏慕雪开始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后来大家谈论到了诗词歌赋,佛法箴言,慕雪极简的几句发言却蕴含深意,可见她的水准之高。

    宝钗赞道:“我听我父亲和哥哥提起过,苏大人当年不仅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还是一个才高八斗的文士。苏姑娘这是有乃父之风,真真是把我们这些人都比下去了。”

    乌林珠与迎春、探春两个交换了一下眼色,便道:“只可惜我们才认识苏姑娘,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我们贾府的后花园子里栽种了许多极品的菊花,每年深秋的时候都要举办宴会品蟹赏菊,正好后日就是赏菊宴,不知道苏姑娘可愿赏脸,往我们贾府来做客?”

    苏慕雪听了之后,站起来与乌林珠行了个礼:“琏二奶奶相请是我的荣幸,岂有不去之理?”

    乌林珠忙回了一礼,又去把她扶了起来:“届时,不仅有在座的几位,还有京中几家与我们贾府交好的。像是神武将军冯家、皇商唐家、翰林编修黄家、蓝翎侍卫胡家等,还有几家姻亲,南安郡王府和北静郡王府都有人列席。”

    苏慕雪听了忙道:“既如此,慕雪一定好好准备,不能失礼。”

    白貂儿笑道:“你何须做什么特别的准备?瞧你,样貌身段、规矩礼仪都是好的,大家喜欢你都来不及呢,谁又会挑你的理不成?”

    可不是,谁敢挑十三阿哥表妹的理?岂不是太不会说话了?

    宝钗等人也劝慕雪道,虽说列席的都是勋贵之家的女眷,但大家都是常来常往的,几位年龄相仿的姑娘们倒个个都是极好的,不必太过担心。

    从薛府回来,乌林珠和迎春她们几个径直去了王夫人的房里,正巧李纨也在,李纨笑问:“你们去见了那苏姑娘,她怎么样?”

    乌林珠笑着说:“那苏姑娘真是极好,我瞧着她的模样是上等的,学识是上等的,礼仪也是上等的,又是那样的家世,倒没什么可挑剔的。”

    迎春也道:“是啊,我见她性子虽沉静,却不是唯唯诺诺的,很是有些见识。”

    探春更是赞道:“何止啊,最难得的是她是个很懂道理的人,品行应该也不差,太太,这样的姑娘实在是难得的好呢。我们几个已经邀请她后日过府赴宴,到时候太太亲眼见见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王夫人笑道:“你们一个一个的,把她夸得好像天上有地下无似的,前儿老爷回来也说这个苏姑娘风评极好,我这里也是极心动的。”

    一旁李纨道:“太太,她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后日您见过了就知道了。若真是个难得的妙人儿,太太可要抓紧机会了。我可听说十三福晋给他们家这个小表妹相看了不少人家呢,咱们需得表现得积极一点,方不落于人后。”

    王夫人点头道:“若真想要结亲,自然是要这样的,一切等后日见了她之后再决定吧。”

    贾府赏菊宴当天。

    这一日来的人的确是比上一次薛府的时候要多许多。王夫人一大早就在探春的陪同下站在二门迎客,等了不多时,苏慕雪就在白貂儿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探春忙道:“太太,这位就是苏慕雪苏姑娘,她旁边的那个是十三阿哥府新纳的侧福晋白氏。”

    一听见侧福晋也来了,贾府众女眷忙上前去行礼,白貂儿笑着叫起,又把苏慕雪往前推了一把:“这是我们王爷的表妹,苏桐远大人的遗孤慕雪姑娘,她今日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场合,还请各位多多照顾她了。”

    王夫人抢在众人前头,忙道:“侧福晋言重了,能接待侧福晋和苏姑娘是我们贾府的荣幸。苏姑娘,一会儿我那大女儿就要回来了,她是雍亲王身边的人,如今你可先跟着探丫头去玩儿会,等人来了我再给你引见。探丫头,前儿你是与苏姑娘见过面的,不算陌生,我可就把苏姑娘交给你了,你可要好生接待。”

    探春很少受到王夫人这么大的关注和信任,忙上前拉着苏慕雪的手:“太太放心,我们姐们可投缘了。苏姐姐,我带你去找其他几位姐姐,她们都在后院里等着呢。”

    这里探春带着苏慕雪往后头去了,李纨等就上来迎白貂儿。张令萱也站在二门口,直把刚才这一幕看了个满眼。

    她悄声问乌林珠:“这二太太是真看上了这个苏姑娘?”

    乌林珠点了点头:“是呢。前儿我们去薛府的时候就听见苏姑娘也会列席,二太太特把我和迎儿叫到身边,嘱咐我们好生关注一下苏姑娘,不仅要看她长相如何,还要看她的品德学识,回来之后就说今日要自己好好见见。瞧刚才那个样子,她应该是对苏姑娘很是满意的吧?”

    张令萱冷笑道:“可不是嘛,那样的家世,又有皇上的圣眷和十三贝勒府的照拂,这姑娘本身又不差,自然很是令她十分满意的了。只是姻缘这个东西,妙得很,且看以后如何吧。”

    张令萱是觉得,苏慕雪的确是个好姑娘,宝玉呢,虽有些毛病,但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单论这两个孩子来说,倒不是不能配成姻缘,只不过苏姑娘将来若是要面对这样一个婆婆,那她的日子好不好过可就要另说了。

    今日来的客人很多,快到了辰时末,所有的宾客才到齐,最后一个来的便是南安王妃了。

    南安郡王府的老太妃,前几年没了,南安郡王又在成亲不久后战死沙场,与南安王妃只育有一子一女,一女封了县主远嫁蒙古,一子成年后第一次出征就没有回来,这南安老太妃再一没,整个南安郡王府就只剩下南安王妃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宅院,南安王妃也是时常肯病,日日愁苦。

    这一次贾府的赏菊宴虽然也循例给已经出孝的南安王妃下了帖子,但众人都以为她是不会出门的,谁知她今日去是来了,大家都很意外。

第五百二十九章 宝玉良配

    张令萱和王夫人作为贾府的代表,忙上去迎接,对南安王妃一阵嘘寒问暖,他们两家都是世交,当年小世子还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呢,如今见南安王府如此,谁不心痛?

    南安王妃却道:“本来我也是懒怠出来,但是伤心过度也没什么好处,什么也改变不了了。既然事已至此,我若还不肯打起精神来,那活着可就真没什么趣儿了。一个人待得久了,很该出来走动走动,若再不见见人,我就又要生病了。”

    张令萱忙道:“王妃说的很是。闲了多来走动走动散散心,比什么都强。如今大家都到了,王妃随我列席吧。”

    席间,也可算是宾主尽欢,王夫人在贾母耳边说了些什么,引得贾母也总是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苏慕雪。慕雪知道,今日她来贾府,又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连雍亲王府的如意郡主和这府里的元春小姐也都在看她。她已经尽量表现地大方得体了,却还是免不了有些紧张。

    而相较于苏慕雪的紧张,白貂儿就显得轻松多了。她与人交谈,觥筹交错,不仅游刃有余,甚至还显得十分高贵娴雅,让众人对她这个说话响快又大度和善的十三贝勒府侧福晋印象深刻得很。

    白貂儿虽然不是什么名门贵族出身的小姐,但是试问她行走江湖多年,什么大阵仗没见过?还真是没把这样的场合放在眼里过,不就是和一些身份了不得的女人坐在一起吃饭吗?说真的,她们除却那些天差地别的身份之外,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人,又有什么好怕的?怕露怯?

    天哪,她如今是十三贝勒府的侧福晋,若是说进宫赴宫宴怕错了宫中的规矩也就罢了,面对这些人,她也算得上是身份最高贵的了,她不笑旁人也就罢了,旁人还敢来笑她吗?

    而白貂儿今日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席间,她打听了一下,特意去寻了翰林编修黄家夫人说了说话,黄夫人压根就没有想到十三贝勒府的侧福晋能跟她们这样名不见经传之人说话。

    而十三爷确实是看不上翰林编修这样一个区区六品文官的,只不过这黄家有一门姻亲,原是内阁大臣,且原本还是八爷胤禩的手下。如今胤禩不招待见,他手底下的人有许多有已经有了叛离之心。倒不能怪人家朝秦暮楚,只不过夺嫡这种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八爷如今已经失势,如果还是死心眼不肯择木而栖,只怕就要跟着一块遭殃了。

    黄夫人也是个聪明的,他们黄家有什么?不过也是跟着那个高官亲戚上了同一条船罢了,最近家里人都为八爷的失势而感到危机重重,正愁着呢,十三贝勒府抛出的橄榄枝他们怎么能不接着呢?

    想来如今雍亲王虽然不能算是十拿九稳的,赢面却也不小。已经到了这地步,趟了夺嫡这浑水之后就再也不能上岸了,与其淹死,不如站在大船上先稳一稳。

    一场交谈下来,白貂儿达成了今日出门的任务,再回头去找苏慕雪,发现在此期间她已经被贾府的长辈们围起来盘问了个遍了,如今正可怜巴巴地向自己投来求救的目光。

    白貂儿一叹,心说谁让你如此优秀,长辈们见到你就十二万分的喜欢呢?她赶忙过去救场,只让苏慕雪与姑娘们待在一起,而她却代替苏慕雪,长袖善舞地与众长辈聊天。

    好容易等贾府的这场赏菊宴结束了,苏慕雪随白貂儿上了马车,无奈道:“嫂嫂,我怎么觉得出来赴宴一场比在家里学礼仪规矩要难得多了?我可不想再回去面对嬷嬷们的唠叨了,好想休息几天好好缓缓,我能去住你的院子吗?”

    白貂儿心里也很喜欢苏慕雪这个姑娘,觉得她没有千金小姐身上的臭毛病,很是与自己合得来,便笑道:“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落本就冷清,你不嫌弃可是我的荣幸,欢迎之至。”

    苏慕雪忙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去你那儿,让丫头们去拿我的东西便罢了。”

    这边先把苏慕雪姑嫂两个放一边,且说一说贾府,贾母房里的事情。

    宾客散去,一切收拾停当,睡前贾母又叫来张令萱、王夫人、李纨和乌林珠等。

    “我瞧着,那苏姑娘是挺好的,只是她是与宝丫头一样大的年纪,比我们宝玉大几岁,如今若是谈婚论嫁,我们宝玉还小,是不是显得太着急了些?”

    贾母确实是觉得宝玉年纪还很小,再等几年也是使得的。且,如今便定下婚事,还不如等宝玉参加完了三年后的科考,有了功名之后再定,那时候面子里子都有了,岂不好看?

    可是王夫人又怎么会放弃苏慕雪这样的姑娘?人怎么样倒是其次,关键是她的条件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于是她马上接口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我听说十三爷方认回这个妹妹,又觉得早些年妹妹在外头很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所以如今只是想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把亲定了,倒是不急着让妹妹成亲。我们宝玉如今是还小,可若是先与苏姑娘定了亲,等到时候有了功名后再完婚也是使得的。老太太也看见了,苏姑娘那样的品貌,实在的难得,媳妇喜欢得紧,难道老太太不喜欢她吗?”

    说到这个,贾母还真是没有什么好挑剔的。其实以苏慕雪的品貌,就是入宫为妃都是使得的,配她的宝玉自然是好。虽然她心里还是觉得黛玉好,比任何人都好,可苏慕雪是皇室的亲戚,身份尊贵,对宝玉的将来很有助益,只要有了十三贝勒府的势力,宝玉将来无论做什么官儿,在朝堂上也是能牢牢站稳的。

    宝玉是她最疼爱的孙子,能有这样一个孙媳妇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况且又能等宝玉再大一点才成婚,这样也正好。

第五百三十章 认作义子

    想了又想,贾母也实在是想不到什么理由再反对了,便道:“这倒罢了,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宝玉的母亲,你只回去同你老爷商量定了也就是了。”

    王夫人面露喜色,忙道:“是,媳妇这就回去同老爷商量。”

    见她欢天喜地的,众人皆出言夸奖了一番苏慕雪,王夫人脸上的笑容更盛几分,只是贾母突然叹气道:“你先别忙着高兴,我叫你们过来,一是为了说苏家姑娘的事情,这二嘛……今儿南安王妃又提起了过继一事,她似乎也有看重的人选了。”

    张令萱奇道:“莫不是南安王妃真的看重了贾家子孙?这倒奇了,难道他们家同姓宗族里头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过继,还要找外姓人不成?”

    贾母一叹:“唉,可不是找不到人了吗?说起来他南安郡王府真是可怜,本来就子嗣单薄,子孙还都去军前效力了。天下太平的时候自然什么都不显,一旦哪里有了战事,上了战场了,谁还能保证一定没有危险?到如今,把他们家家主一脉弄得绝了后不说,就连同姓子侄里头也挑不出个好的,还活着的男丁大多都是家里的独苗,谁会舍得过继?就是如今向我开了这个口,她也很是不好意思的。说只是认个义子,不用改姓,也再不许义子上阵杀敌,他日若是有了子嗣,再挑选一个随了他们家姓顾(南安郡王府为汉军旗顾姓),虽然是假凤虚凰,也不至于真叫他们家绝了后,那样也太凄惨了些。”

    令萱仍是难以置信,问道:“老太太这是答应了?王妃到底看上了谁?”

    贾母叹道:“我哪里就答应了?这样的是岂是随便就能答应了的?她……她可是看上了兰儿的。”

    “什么?!”

    李纨一听见如是说,一屁股坐倒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她下意识拿眼看了看王夫人,果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李纨的心都凉了半截了。

    从前南安王妃也明里暗里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就差明着说看上了贾兰,要认过去做儿子了,李纨只装作听不懂。贾兰可是她的嫡长子,是她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辛辛苦苦挣命似的生下来的儿子,怎么可能就这样给了旁人?

    “不,兰儿是我的儿子,我不同意,谁也不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嫁入贾府二房以来,一直谦恭守礼的李纨,从来都不曾在这府里轻狂过,连大声说话都没有,今日一听见有人看上她的儿子,李纨也顾不得什么礼法,噗通一声跪倒在贾母脚边,凄凄切切地喊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旁人倒也跟着面露不舍,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谁能舍得?倒是王夫人,一脸的焦急。

    “哎呀,这孩子,你这是做什么?你方才没听见老太太说吗?南安王妃只不过是要认兰儿做义子,连姓氏都不用他改的,只是将来兰儿有儿子的时候,挑选一个入了他们家的宗祧也就是了。即使打到天边去,兰儿也是你的儿子啊,谁要同你抢了?还不快起来,老太太跟前这么放肆,羞也不羞?”

    李纨听了这话,非但不起,反而更加激动起来:“太太这话差了。既然说是认为义子,南安王府如今这么门庭零落如斯,一准儿会要兰儿搬去南安王府去住,他们家是有王爵的,王妃一句话,谁还敢说个‘不’字?我的兰儿才多大?他从那么小就在我身边长大,我看着他学翻身、学站立、学说话、学走路,如今他刚刚才开始识字念书,正是懂得道理的时候,若此时离开了我,只怕我白生养了他一场,他会以为我不要他了的。不,我不要兰儿离开我,我也离不开兰儿,求老太太不要答应!”

    “这……”

    贾母知道李纨肯定会舍不得贾兰,她是怎么疼爱这个儿子的,全贾府的人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想到李纨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真的能不答应吗?南安王府虽然现在连一个当家主事的男丁都没有,但是他们家一门忠烈,更是为了国家安泰才死了那么多人,宋朝杨家将都没有这么惨烈的,所以他们家的爵位世袭罔替不说,朝廷对南安王府又有说不尽的恩宠优渥,南安王妃看上了贾兰,她如今试探着同自己说,也是不忍叫李纨难受的意思,但若是李纨一直这么拧着不肯,保不齐南安王妃会把这件事上报到朝廷上,对于南安王妃这个丧夫失子的人的请求,朝廷多半连个磕巴都不会打就同意了的。若南安王妃真的请一道圣旨下来,那就不好看了。

    贾母同王夫人使了个眼色,便亲自起身扶起悲戚的李纨:“好孩子,我知道你最是个知书达理的,你这是太过心疼你的儿子才会这样,我不怪你。但是,你也要好好想清楚,南安王府世袭罔替,自然比我们家要有权势,王妃看上了兰儿,却也不是要强夺了去的,如今连姓都不用改,就能承袭南安王府的富贵,这也算是兰儿的造化。你若是实在舍不得,我去同王妃说,叫兰儿还养在你身边,平日里得了闲,便叫他常去南安王府请安就是了,必不叫孩子疏远你这个亲生母亲,何如?”

    李纨难以置信地看着贾母,双眼瞪地大大的,里头的眼泪再也含不住,如断线珍珠般簌簌落下。说到底,不还是看上南安王府的富贵了吗?那用人命换回来的世袭罔替、满门荣耀,岂是外人能够轻易染指的?存了这样鸠占鹊巢的心思,就不怕顾家那些战死沙场的英灵不答应吗?想贪富贵,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命担啊!

    可是李纨知道,南安郡王府势力不小,贾母又是这样的态度,贾兰这个顾家的义子只怕是要做定了的。她深深地看着贾母,还以为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疼爱都是真的,却没想到一沾“权贵”二字,一个人的本来面目就显露无疑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慈母的贪图

    李纨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眼中一片荒寂,以低头行礼的动作掩饰了满脸的嘲讽:“孙媳会回去好好考虑的,让老太太操心是孙媳的不是,孙媳这就告退。”

    见李纨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贾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回去好生休息,这几日管家的事情让你婆婆来吧,你想通了就来见我。”

    李纨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回去。

    想通?那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该如何去想通?横竖贾母已经说了,管家的事情暂时不用李纨操心,李纨就顺势称病,躲在自己的院子里,谁也不见。

    这样大概过去了五六天的时间,这一日听闻李家夫人来探望李纨,李纨懒怠动弹,却还是很想见一见自己的母亲的,好容易梳洗了准备见客,却不想自家母亲带来了南安王妃。

    李纨看向母亲的所有视线里头都充斥着背叛的意味,那眼神似乎在控诉:贾府的人不是我的血亲,要夺我的儿子也就罢了,可你是我的生身母亲,怎么也当起了南安王妃的说客?

    李夫人见李纨如此,哪里还感觉不到她的怨气,她只上前一步拉住李纨的手:“好孩子,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今儿就是来给你结这个心结的,有什么,你且听王妃亲口同你说,若是你听完了之后实在不愿意,那谁也不能为难你,纵使是南安王府,哪怕李家彻底得罪了他们,也不让兰儿跟着他们去了。这不仅是娘的意思,也是你爹的意思!”

    “母亲?”

    这回李纨有些听不懂了,母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是替南安王妃来劝自己同意让贾兰做他们家的义子吗?怎么……?

    南安王妃深深叹了一声:“珠儿媳妇,我知道前儿是我莽撞,不应该没跟你打一声招呼就同老太太说认义子的事情。如今我特来向你赔罪了。”

    就算李纨再怎么生气也好,南安王妃的礼她可是不敢受的,堪堪侧身躲了这一礼,李纨冷冷道:“王妃请坐。”

    李夫人和南安王妃归了座之后,还未等李纨开口,南安王妃又道了一声歉:“珠儿媳妇,一切都是我欠考虑了些,你可千万不要再生气了。原是我每一次见到兰儿,就会想到我苦命的灏儿,兰儿他长得太像我灏儿小时候的模样了呀!”

    话说到这里,南安王妃似乎再也忍受不住,大放悲声起来。她心里的煎熬谁又能明白,丧夫失子,每一日的时间都那么长,每一夜的月光都那么冷,她很想就这么一死了之了,可想着这一份家业是顾家几代人牺牲了无数热血男儿的性命才换来的,她又觉得自己有责任替他们守着。

    可是!人都不在了,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府邸和毫无意义的虚名,纵使她费尽心力,苦苦经营这一份家私,自己终有死的那一天,辛苦一世又是为了什么?

    南安王妃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想,今天,是继续活着,还是就这样了解自己的生命?在这样反复纠结的时光里,南安王妃根本提不起劲儿去活着,直到那一年,在贾母的寿宴上看到了长得十分像自己儿子的贾兰。

    看着小小稚童的笑脸,南安王妃觉得幸福极了,她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灏儿还小,夫君还在,他们一家人和乐融融。那一天的宴会上,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南安王妃久违地露出了微笑。

    南安王妃哭了许久,李纨虽然生气,但也是为人母的,如何忍心见她如此?若是易地而处,自己只怕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了。如此,他轻轻一叹,不由轻声安慰起来。

    “王妃快别哭了,看哭久了伤了身子。”

    南安王妃也知道自己是失态了,好容易收了哭声,却又拉着李纨道:“珠儿媳妇,你就体谅我一下,孤零零在这世上真真是没趣儿,我……想认兰儿为义子,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多一点时间同他相处。我虽知道兰儿是兰儿,他并不是我的灏儿,可我每次看到兰儿,心里就会说不清地一阵温暖,你也是当娘的,应该能体会我的心情的,是吧?”

    李纨见南安王妃哭得这样,说不心软是假的,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原则。

    “王妃,您若是喜欢兰儿,常来贾府,甚至于让兰儿做你的义子都可以。只是,你不能让兰儿离开我这个生母,更加不能让兰儿将来的孩子姓顾。且不说兰儿是贾家的子孙,身上流着的是贾家的血,绝不可能不认祖宗。就是你们顾家一门忠烈换来的权位财富,岂容外姓人染指?宗祧大事,还是不要混淆的好。”

    南安王妃听了李纨这些话,眼前一亮:“珠儿媳妇,那……你是同意让兰儿给我做义子了?”

    李纨笑道:“王妃说得这样恳切,恨不得把心都要掏给我看了,难道我还不能谅解吗?只要王妃不同我抢儿子,我的兰儿多一个人疼又有什么关系?只是,兰儿不会染指顾家的爵位和钱财,为了顾家的血脉着想,王妃还是在同姓旁支里头选择合适的男孩子作为继子才是。”

    其实南安王妃从头到尾的贪图不过就是想要亲近这个长得与自己的儿子十分相似的贾兰。贾氏与顾氏往上数几辈都是联络有亲,贾兰也算是顾家的远亲,并不是彻底的外人,所以长得像自己的灏儿也没有什么可稀奇的。

    但贾兰毕竟是李纨的儿子,李纨既这么不愿意,她又何必非要拧着,只要有机会可以亲近贾兰一二不就好了吗?

    南安王妃苦笑道:“自从灏儿战死沙场之后,皇上已经不叫顾家的旁支后嗣上战场了。那旁支的几个男丁,也从那之后娶了不少的姬妾,一门心思开枝散叶。只是,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也没有的别的法子,横竖就是要再等罢了。”

    李纨叹了又叹,吩咐素云去给王妃重新梳妆,又命人去把贾兰叫来。

    “珠儿媳妇,你?”

    “王妃喜欢兰儿,是他的福分,打今儿起,您没事儿的时候就多来坐坐,我叫兰儿给你背古诗。”

第五百三十二章 秦晋之好

    只要不乱了宗祧,不让自己的儿子与自己疏远,李纨倒是不介意南安王妃在贾兰身上找慰藉,同样都是女人,她也太可怜了些。

    不一会儿,贾兰来了。小小的孩子长得十分灵窍,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瞧了瞧母亲,又瞧见母亲这里有客人,忙恭身行礼。

    李纨笑着拉起他:“兰儿,你过来见一见南安王妃,她是咱们加这些老亲里头顶喜欢你的一位了,你喜欢王妃吗?”

    贾兰盯着南安王妃看了一会儿,见她笑容可掬,只是那笑意却有些奇怪:“咦?这位王妃怎么哭了?母亲不是说你喜欢兰儿吗?我母亲只有在我生病或者是很不听话的时候才会哭,如今兰儿既没有生病,也没有不听话,王妃为什么哭?”

    李纨摸了摸贾兰的头,耐心解释道:“王妃娘娘家里原也有一个小哥哥,长得跟兰儿很像,只是他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认得回家的路了,所以王妃娘娘见到兰儿就想起了她家的小哥哥,王妃娘娘伤心呢?”

    贾兰到底还是孩子,他听了李纨的话似懂非懂,却是走到了王妃的面前,抬起略显婴儿肥的小手,踮起脚尖去替她擦拭眼泪:“王妃娘娘不哭哦,不要伤心。我母亲说,人伤心的时候就要想一些开心的事情,你觉得做什么开心呢?要不兰儿陪你玩吧?玩儿久了就会把不开心的事情忘记的,兰儿就是这样的。”

    南安王妃感受着贾兰的小手拂过她的脸庞,许久未感受到的温暖一层一层在她心底荡漾开来,她很想收回眼泪,让兰儿不要看到自己这么失态的样子,谁知越是努力,眼泪越是流得越多。

    李纨笑着问道:“兰儿最近跟着李先生又学会了什么诗词没有?你给王妃娘娘背一个,她一高兴就不会再哭了。”

    说起这个,贾兰骄傲得挺起了小胸膛:“母亲,兰儿正要跟您说呢。先生已经教兰儿读《诗经》了哦。我问过父亲,他像兰儿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开始念《三字经》,那都是兰儿前两年的营生了。母亲母亲,我背《诗经》给您听。王妃娘娘,您也一起听听,若是兰儿背得好,您可别再哭了哦。”

    李纨和南安王妃相视一笑,贾兰见状,端正站好,开口背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贾兰这里正在背诵《诗经》,素云进来换了冷掉的茶水,却没有退出去,李纨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她有事情要说。

    “有什么话就说吧,王妃也不是外人。”

    素云听了方笑道:“是。太太身边的彩霞来问,奶奶身子是否好些了?太太说三日后是个好日子,打算正式往苏府去一趟,奶奶可同去?”

    李纨奇道:“前儿方说看上了苏家姑娘,怎么才过了几天就要正式上门?难道十三贝勒竟同意了不成?”

    素云点了点头:“应该是的。彩霞说今日一大早便有十三贝勒身边的富察·傅清来府上找老爷,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具体说了些什么,她们丫鬟不好在跟前,只听老爷身边伺候的小厮说,十三贝勒很满意咱们宝二爷,同意了这门婚事呢!”

    李纨十分意外,而南安王妃听了却是一脸了然:“这可是一件大喜事,我可要去给你们太太道一声恭喜了。那十三贝勒看起来是个极随性的人,其实很有才干,不仅雍亲王喜欢他,连皇上对他也和对其他皇子不同,宝玉得了他的表妹,将来仕途上就不用担心了。”

    连李夫人也点头附和道:“这的确是一桩好姻缘,最难得的是苏姑娘本身是个好的。嗨,咱们娘儿几个也别在这里说梯己话了,还是一道去与二太太道喜才是正经。”

    素云又道:“王妃可同太太奶奶们去我们老太太那里,现下府中众人正在老太太处说话呢。”

    众人来到贾母处,果然见贾府众女眷都在这里,连宝玉也在。

    大家先给贾母和王夫人道喜,之后就听见迎春和探春两个打趣宝玉。

    迎春道:“宝玉,如今你也大了,都说上了媳妇,你可欢喜吗?”

    见宝玉涨红了脸面,大家善意地笑了一回,探春也道:“二哥哥,这个新嫂嫂做妹妹的已经替你把过关了,是个极标志的人物,想来父亲和母亲为了你这桩婚事也是费了很多心思的,到底满意还是不满意,你可说一句话呀?”

    乌林珠也掩唇笑道:“这个人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就数他话多,这会子怎么成了菩萨?有什么好害羞的,谁长大了还没有这一遭不成?”

    宝玉到底禁不住,才嗔道:“二嫂子真是会说笑,我……我何曾害羞了,我只不过是在想事情罢了。”

    贾母笑道:“你个猴儿,还会想事情了?快告诉我听听,如今正说你的婚事,你倒想起什么来了?”

    宝玉见连贾母都这样,更害羞了几分,说道:“我……这位苏姑娘,我虽没见过,可也听说过。大家都在夸赞她,并没有一个人说她不好,可见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只是,我也听见了她的身世,只觉得她从出生到现在,遭遇的变故实在是太多,她再怎么好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我……心里有些替她难过。”

    贾母道:“这倒罢了,说明我宝玉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可你替她伤心难过有什么用?她从前受的那么多委屈难道会因为你的伤心难过而不存在了吗?眼瞅着你们两个就要定下秦晋之好了,等成了婚之后她就是你的媳妇,你若真心疼她,待她好就是了。”

    王夫人也道:“是啊。我们都知道苏姑娘这小半辈子过得极不容易,虽然不能说是金枝玉叶,但怎么说也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却在那佛院里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谁听了不难受?但日子是往前过的,不能一味沉浸在过去的事里,你说是不是?”

第五百三十三章 袭人伤怀

    宝玉听了忙点头:“太太说的是。往后,我要更加用功读书才行,希望迎娶她的那天我已经有了功名在身,这样她跟着我也能安心一些了。”

    宝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透露出无比的坚定,贾母等长辈们看见了都十分欣慰,贾母还道:“瞧瞧,谁说我们家宝玉是个混世魔王,每天只会惹事来的?这不是明事理又肯上进的嘛!那些说我宝玉不堪的人,如今才是活打了嘴了呢!”

    贾母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抱怨也有几分得意,她最溺爱宝玉,别说宝玉如今确实是受到了李知行的教化和薛虹等人潜移默化的影响,懂得了家族兴盛非一劳永逸之事,懂得了考取功名对他这样出身的子弟何其重要,就是宝玉如今夸下海口吹一句牛,也足以让她觉得心中十分熨帖了。谁让宝玉在贾母心目中就是天上有地上无一般的存在?

    而大家都在忙着为宝玉的这番言论欣慰,没有人发现一旁倒茶的袭人根本就心不在焉,让茶水烫红了整个手背。

    晚上,伺候宝玉睡下之后,袭人偷偷起身去寻烫伤膏子。

    这一晚恰逢晴雯值夜,故不敢熟睡,她听见耳房似乎有动静,便披衣靸鞋起来看看。

    昏黄的灯光下,袭人用发簪挑起烫伤膏子往自己的手上抹,晴雯一眼看见,惊道:“这是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被烫起了一片燎泡?”

    晴雯虽压低了声音,袭人却还是吓了一跳,见她蝎蝎螫螫地过来给自己擦药,又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日在老太太上房,小蹄子们听见宝二爷定了亲事,高兴地闹了我一回,碰巧我手里端着滚滚的茶,躲避不及洒了些出来,才烫着了,擦点药就没事了。”

    晴雯听了,心下不信,虽低头认真地给她伤药,却是冷冷勾起嘴角,等擦完了药,晴雯笑道:“二爷的姻缘本就是好的。前儿赏菊宴的时候,二爷再李先生那里用功到了那个时候,咱们也不得到后院去,还是迎春大小姐身边的司棋烦我送些帕子给姑娘们使,我才到后院去,也看到了那个苏姑娘。你可知,只是远远看一看她,我都要走不动路了。那个长相,比宝姑娘和林姑娘加起来还俊俏几分呢。看气质……二爷怎么说来的?哦,对,她有一种谪仙一般的气质,非寻常庸脂俗粉所能比的,二爷见了一定喜欢!往常我还总觉得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呢,得~跟我们未来的宝二奶奶比啊,我连个烧糊了的卷子都不如呢!”

    晴雯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袭人的表情,见她脸色越来越白,晴雯的冷笑就藏不住了。

    论长相,这袭人连晴雯的脚后跟都比不上,充其量算个清秀,又怎么能跟那谪仙一般的未来宝二奶奶相提并论?早几年,她就和宝玉偷偷摸摸的,宝玉对她也总是与旁人不同,时时处处关怀殷勤,好姐姐长好姐姐短,宝玉房里的大小事情也都是她说了算。

    两个人都好到了这个地步,还当世人都不知道似的。那李奶奶隔三差五地过来找茬,还不是不服宝玉看袭人比看她重?这里头的事情能瞒得过谁去?

    后来宝玉上学了,肯用功了,于功课上也开始学出了眉目,袭人不识字,宝玉时常谈论的事情,她听都听不懂,就别提插嘴了。而每次宝玉用功的时候,袭人还故作贤惠地拿着绣绷子在一旁陪着,岂不知这样一来反而影响了宝玉。

    起初宝玉还不说什么,后来就出言支开过她几次,换了跟着黛玉读书的晴雯进来陪伴。

    虽然宝玉从不曾对袭人疾言厉色,但是随着他用功的时间越来越长,晴雯陪伴宝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贾府里头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从前拍袭人马屁的,也都转而拍上了晴雯的马屁。

    从那之后,袭人虽然还是宝玉房里的大丫鬟,但她手中的权柄也再不见增长,众人看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就连一些低等的丫鬟婆子都敢欺她性子软,不会与人拌嘴,而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下好了,如今有了这个谪仙一样的宝二奶奶,只怕宝玉就更加不会对她上心了。

    袭人心里乱极了,她只好不停地劝自己说宝玉不会丢下她不管,再怎么样她都已经与了宝玉了不是吗?

    可是,就算是这样,晴雯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袭人还是没有办法保持淡定,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半晌才冒出一句:“是吗?如此说来,果真是我们二爷的好姻缘呢。”

    晴雯见她这样,心里真是又气又怜。她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给人家当奴婢这么多年了,当年小的时候在老太太身边时她和袭人就在一起,万没想到长大了之后袭人错了心思,想要走小妾姨娘的路子。

    这样一来,有些话偏就不好明着说,晴雯真是那只眼睛都瞧不上现在的袭人,都说人是会变的,可袭人变成这样,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晴雯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也没说出口,只嘱咐道:“我用丝绢替你盖上了手,你睡觉的时候把手放在被子外头,小心别再碰着了,会很疼的。”

    晴雯说完便去帮袭人吹灭了灯,见袭人没有别的话,她就离开了。而黑暗中的袭人却是睁着一双眼睛,就这样愣愣的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天光破晓,袭人便觉得身上滚烫起来,脚下如棉,眼中似醋,扎挣了半天也没起得来床。

    她唤麝月去服侍宝玉起床,又叫秋纹去帮她请大夫。也不知麝月服侍宝玉的时候有没有说自己生病了,反正袭人是一个人待在耳房里,直待到天黑了宝玉都没有来看自己。

    到晚上,晴雯给袭人送饭来,袭人终于忍不住问道:“二爷今日可是有要紧事出门了?”

    晴雯道:“哪里有什么要紧事啊?是李先生布置了一篇策论让二爷做,题目难了些,二爷抓耳挠腮地写了一天李先生都不满意,如今还在书房里改呢。”

第五百三十四章 妒火中烧

    袭人听不懂什么策论不策论的,她只是直觉地认为宝玉不应该这样子对她。即使是功课再忙,他是知道自己生病了的,难道打发个人来问候一声都不可以吗?

    若是平日,袭人听见宝玉是因为功课的事情而冷了自己,就算她心中再怎么不舒服,还是会假装贤德地夸赞宝玉勤奋用功肯上进。可是今日……不知袭人是因为生病了心理格外脆弱,还是这些日子以来在宝玉那里受到的冷遇太多,她抿了抿嘴唇,只是闷闷了嗯了一声,任凭晴雯再同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这一晚上,袭人吃了药,早早地睡下了,夜里发了汗,到次日清晨醒来的时候,便觉得身子好了许多。按照王太医的说法,她应该再休息一日方可下地的,可她见不到宝玉,心中就似千百万条蛇虫鼠蚁在爬在咬一样的难受,于是也不顾高烧初退之后的浑身酸疼,一大早便收拾妥当去了宝玉的房里伺候。

    碧痕和秋纹两个见了袭人皆是一惊,秋纹上前道:“袭人姐姐怎么今日就过来了?你发了高烧,还该多休息休息才是。”

    碧痕也道:“是啊,袭人姐姐,你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不好看呢,到底身子要紧。二爷身边的事情我们几个可以料理,姐姐若是还不舒服,就去歇歇吧。”

    碧痕和秋纹实在是关心袭人才说出这样的话来的,谁知听到了袭人的耳朵里却格外刺耳,她总觉得这两个小蹄子是觉得宝玉身边如今有她没她都一样,她们几个二等丫鬟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袭人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平日里温柔和顺的样子也端不住了,她只说:“不用了,伺候二爷原就是我的本分,没道理已经好了却还要躺在那里享福的。”

    碧痕和秋纹见她真的生起气来了,便闭上了嘴巴。谁知袭人刚刚往屋子里走,便听见里头的欢声笑语,原来是宝玉在同晴雯说话。

    “二爷二爷,你说我昨日的无心之语真的助你写成了那篇策论吗?”

    宝玉笑道:“可不是?先生布置的是一篇有关于治水的策略,却没有告诉我要治理什么地方的水患,那个地方又有什么样的地貌特征,连我也无法判断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去治理。于是只好把能想到的方法全部都写到那篇策略里头去,谁知道改来改去,先生就是不满意,到了后来,两位都是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了,还是听你说了那句‘先生可真有意思,一个治水,自然是要到现场观察情况才能得出最好的方案,若是国家遭遇水患,文臣名仕们个个在家写策论就能让堤坝不再崩溃那就好了’提醒了我。

    我便一个字都没有再写,主动去问了先生,要治理什么样的水患。谁知,先生见我没拿一个字的文章过去,先生反而高兴了起来,说我终于开放了思维,不再一味闭门造车了。

    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先生就是为了考验我能不能学以致用。是我自己把科举考试本身看得太过重要了些,想的都是一些应付考试的招数,心思都没用到正地方去。想来即便是我过了科举考试这一道大关,将来皇上给了我一个官职做,我却还是个只会写些文章和策论的人也不顶用,即使给我再高的官职,我也做不出政绩来,到时候一样要被贬回家的。”

    晴雯笑道:“二爷早就该这样想了。尽信书不如无书,成天学成个书呆子那还有什么用?若是依着我呀,你也很该像虹二爷那样出门历练历练。”

    宝玉也笑:“你说得倒轻巧,我若是不先考一个功名回来,你觉得老爷太太能放我出去?”

    晴雯点头:“《论语》里头说过,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话是极有道理的。那二爷就先专心准备科考,等过了这个大关,考得了举人的功名,再把二奶奶给娶过门,到时候就带着二奶奶一同出去游玩一番。这叫有美相伴,向美而行。”

    晴雯的话把宝玉给逗笑了,他便道:“好哇,本来以为你跟着林姑娘学读书能学得知书达理一番,谁知道你文气十足地打趣人却是一点都不留情面,你给我过来,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宝玉作势要去呵痒晴雯,晴雯可是最怕痒的了,忙躲闪开来,口中却还不认输:“这有什么的?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二爷自己听见未来宝二奶奶的事情害羞了,与我什么相干?”

    “你……你别跑,等我抓到了你好一顿挠,看倒是与你相干不相干了……”

    两个人在屋里笑闹着,袭人就在门口停着。方才宝玉和晴雯之间有关于策论的对话,袭人只大概听出了晴雯建议宝玉出去闯荡闯荡,旁的却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她后悔极了,悔自己当初明明就有读书认字儿的机会,却没有好好珍惜。若是自己也能像晴雯那样,好好下一番功夫学知识,也不至于宝玉说什么自己根本就听不懂吧?如今听着晴雯和宝玉的笑声,袭人的心仿佛被人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正呼呼地往里头灌冷风呢!

    晴雯,宝玉对晴雯不是没有心的,这一点袭人比谁都清楚,再这样下去,晴雯迟早要超越自己在宝玉心中的地位。不行,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是我先与宝玉亲密的,宝玉从前待我也不知道比晴雯重多少,我要有所行动才行,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二爷一大早就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袭人调整了一下,露出了平日里的招牌笑容,快步走进了卧室,宝玉见了她忙上前嘘寒问暖:“我昨儿听见你病了,可是先生那里的功课实在是难住了我,竟没有去看你,如今你可大好了?”

    袭人揪得紧紧的一颗心稍微松了一些,看吧,宝玉还是很在乎我的,一定要趁着宝玉心中还有我,牢牢抓住他的心,否则……

第五百三十五章 谣言四起

    她故作轻松道:“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已经退烧了,没什么大碍。”

    宝玉忙道:“那你也很该再多休息几天,看调养不好伤了身子骨。”

    袭人心中暖暖的,笑意也更深了些,一边殷勤服侍着宝玉,一边找借口把晴雯支了出去,晴雯冷笑了一声,自退了出去没有多话。

    谁知晴雯方走出宝玉的房间,忽然想起前儿叫茗烟儿给宝玉买的墨条到现在还没送进来,她便要去寻茗烟问问,刚一出院门就碰见林之孝家的和一群管家婆子站在那里招手让她过去,一个个表情十分严肃,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晴雯略整了整衣衫,快步走过去,先给众位婆子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才问道:“林大娘叫我什么事儿?”

    林之孝家的道:“我就说晴雯如今认得了些字,又在林姑娘身边熏陶了些时日,连林家的文气都沾染上了几分,虽还是那么个爆炭似的性子,却已经懂了好歹,是个好的,你们偏又不信。”

    一旁站着的一个婆子笑道:“是是是,晴雯姑娘知礼了,我们还用老眼光看待她,实在是不该,不该。”

    晴雯忙道:“嬷嬷快别这么说。说到底咱们都是在这府里当差的,论年纪,嬷嬷们哪一个做不得晴雯的长辈?前儿是晴雯轻狂放诞,眼睛里放不下人,如今晴雯已经改了,还望嬷嬷们不计前嫌才是。”

    林之孝家的在贾府深得主子们的器重自然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们夫妻两个不仅有才干,而且一心只为主子着想。这不,最近林之孝家的常听见有人在自己面前给袭人上眼药,反而夸奖晴雯。

    本来她并没有在意,以为是袭人贤惠过头招致宝玉不喜,宝玉更加喜欢容貌俏丽的晴雯些也是有的,下头的人说的话不能尽信,谁不知道越是底层的奴才越是懂得见风使舵呢?

    可是这一段时间观察下来,林之孝家的发现晴雯对上对下都彬彬有礼,见人三分笑,虽然遇到原则上的问题她还是压不住自己的性子,但相较于从前已经是好了很多了,再加上她向来做事麻利,心灵手巧,记性又好,宝玉房中之事凡交到她手上的就没有任何错漏,很是有几分才干,林之孝家的对晴雯也就改观了,时常觉得她比袭人也不差什么。

    这一次叫来晴雯,却是有一件大事要问她。

    已经有好几个宝玉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来找林之孝家的告状,说袭人早就瞒着主子们与宝玉暗通有无了。林之孝家的起先不信,后来说这事儿的人越来越多,她顾着王夫人和宝玉的体面,又想着贾母本来就是把袭人给了宝玉的了,她这个做管家女人的,又如何能猜得透老太太的心思,万一是她默许了的呢?

    可是近日,不知是袭人得罪了什么人,还是他们两个太不懂得避着人了,说这件事情的人越来越多了,林之孝家的就算不想管,也不得不管了。

    “晴雯,我问你,袭人,真的和宝玉好上了?”

    晴雯着实吓了一跳,林之孝家的从来为人低调,也不像是这么八卦的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林大娘,我……”

    见晴雯支支吾吾似是不好开口,一旁的嬷嬷们说道:“晴雯丫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如今府里说这件事情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我们打算把这件事情彻底查清楚了再说。”

    晴雯如何不知道事情闹到了林之孝家的这里就是瞒不住了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叫她怎么好说?

    晴雯为难了半天,还是说道:“林大娘,您还是去问旁人吧,我真的不知道。宝二爷那边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了。”

    晴雯逃也似的跑了,她虽什么都没说,但看她的反应,林之孝家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冷哼一声,拂袖去了,那个方向分明是去往王夫人的正院的。

    王夫人听了林之孝家的等人回报,气得脸色发紫,啪地一声拍了炕桌,桌上的茶盏都掉落地上跌碎了。

    “好一个袭人,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当我和老太太都是瞎子吗?宝玉才几岁,她就这样?”

    周瑞家的赶紧上来给王夫人顺气,又拿了些理气的药丸给她服下,给她捶前胸拍后背的,好半天才见王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一点。

    周瑞家的劝道:“太太可别气坏了身子。这些话,到底是下头的人传的,连她们这些管事的嬷嬷也是听见了这样的事情才来报给太太的,没抓到现行,只怕叫来袭人,她也不会承认的。且,事情若是闹得大了,宝二爷脸上不好看不说,若是苏家和十三贝勒府那边收到了风声,终究不太好不是?”

    王夫人听了这话,犹如醍醐灌顶,哎呀一声,道:“我怎么把这件事情忘了?都是袭人那个小蹄子,气得我失了分寸。”

    王夫人便与亲近人等商量了一番,首先,不能让府中下人或者老太太那边的人知道自己这边已经知晓了此事,其次,王夫人特意安排了几个粗壮的婆子去宝玉的房里做些粗活,表面上是帮忙,其实是监视,听墙角,好让王夫人的人能及时的抓现行,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从那天起,林之孝家的便带着府中几个管家婆子巡夜巡得十分勤利,尤其是宝玉的院子周围,每天都要巡夜好几遍。

    而王夫人的这些部署,有意做得不显山不露水,袭人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么着大概过去了三五日的时间,这一天晚上,宝玉早早完成了功课,洗完了澡坐在床边,袭人用干爽的棉布给他擦着头发。

    有一句话叫做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袭人虽然算不上十足的美人,却怎么说也是宝玉放在心上的人。他最近确实是因为功课而冷了她不少,但是袭人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只是安静地守着他,伺候他的日常起居。

    看着袭人微微含笑,手中动作小心轻柔,宝玉心中一动,一把握住了她的柔荑,嗓音低低的:“袭人姐姐……”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夜审袭人

    袭人见此,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微微红了脸,更显得娇羞无限。

    若是在平时,这便是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甚至传到了天桥那里,遇到一个好说书的,能把这故事讲得缠绵悱恻,引人入胜,可如今宝玉的院子里可谓是埋伏重重,他们两个这点儿瞒神弄鬼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一双又一双警惕的眼睛。

    林之孝家的早得到了消息,忙忙地赶到了王夫人上房。王夫人听了之后,冷笑一声:“这还不是被逮了个正着?林之孝家的,你且带人悄悄地守在宝玉房门外头,也不用弄出很大的声响来,等袭人出来,捂住她的嘴,把人给我绑到这里来,我看她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窗外就是阿鼻地狱,而屋里袭人却浑然不知,她幸福地躺在宝玉的怀里,双手摩挲着他的睡脸,心中幸福满溢。

    “你可真是我的冤家,为了你,我这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我心里盼着你快点当家立事,能给我一个名分,这样我们就不用如此偷偷摸摸的了,可又不愿你这么快就娶妻,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睡着了的人是无法给出任何回答的,袭人静静看了宝玉一会儿,露出一丝苦笑,自己这是在做什么?罢了,让他好好睡觉吧,她该去清洗一下了。

    袭人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好自己的衣服,满面含春地推开门出去,谁知一回身便被人捂住了口鼻,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三下五除二就捆绑住了自己。一是袭人不妨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二是这些婆子们素来做惯了粗活,抗几麻袋的粮食都跟玩儿一样,还整治不了袭人一个丫鬟吗?

    待袭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要呼救时,她已经被抗出了宝玉的院落,任凭她如何,宝玉听不见,谁也不会来救她。而袭人虽害怕,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入室抢劫?

    不会。贾府也是用护院家丁的,夜晚又有巡夜的婆子,这样深宅大院的,若不是江湖上有名的飞贼,普通的偷儿还真是进不来。况且就算是飞贼来了,他们不去找库房偷东西,绑架她一个当丫鬟的做什么?难道还贪图她自己攒下来的几两银子不成?

    更何况,扛着自己的是院中粗使的婆子,袭人个个都是认识的,所以更加排除了府外之人做案的可能。只是,这些粗使婆子又做什么绑她?

    袭人一路上在人家的肩头颠地七晕八素,口中虽发不出声音,可是她的眼睛没有瞎,自然认得这条路是去王夫人上房的。直到在王夫人院中见到了林之孝家的领着一帮管事的婆子,和周瑞家的站在正房门口冷眼看着自己。她们一个个来者不善,看向她的目光里盛满了怨毒,袭人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了方才在宝玉房中的事情。

    扛着袭人的婆子径直进了房间,王夫人穿戴整齐地坐在上首,对着被摔到地上的袭人狠狠喝到:“好你个花珍珠,竟然敢把爪子伸到我宝玉的身上去。说,是谁给你的胆子,你竟然敢秽乱后宅?”

    袭人被人扛在肩头颠了一路,再被狠狠一摔,这会子身上都要散架了,一旁的婆子一把拿掉堵着袭人嘴的棉布,好让袭人得以说话。

    到如今,袭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被抓了现行了,事实摆在眼前,根本就容不得自己狡辩,倒不如照实说了,老太太当初把自己给宝玉是什么意思,她不信王夫人不清楚,说不定这是自己的一次机会呢?

    想到此,袭人翻身跪倒,戚戚然道:“太太这是做什么?二爷他……二爷他说奴婢是老太太给了他的,所以,所以奴婢才敢……若不是老太太和二爷说了这样的话,哪怕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事到如今,奴婢生是二爷的人,死是二爷的鬼,就求太太成全了奴婢和二爷吧!就算……就算二爷马上就要成亲了,可是咱们家的规矩,小爷们成亲之前,房里都是有人的不是吗?奴婢如此,也不算犯忌啊!求太太成全!”

    “你!”

    王夫人被气得倒仰,她从来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如今一肚子的火没发出来,反倒被袭人抢白一顿,似乎绑了她来问罪倒是自己的不是了,还搬出老太太来压自己。这个袭人,自己平日里正是瞎了眼了,竟还以为她是个好的!

    王夫人刚要发怒,门外“咚”的一声,乃是贾母的龙头拐杖拄地的声响:“好个狐媚惑主的东西,竟敢拿老太婆说事,你倒是告诉告诉我,当初我是哪一句话嘱咐你要坏了宝玉的身体的?又是哪一句告诉你,进来你有资格做宝玉房里人的?”

    贾母漏液前来,身边只带了赖嬷嬷一人,可见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意思。王夫人见贾母来了,有些意外,后来又想到,贾母虽然年纪大了,许久地不理府务,但她到底是整个贾府塔尖儿顶上的那个人,府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瞒过她的眼睛。

    王夫人赶紧上前,亲自去扶贾母:“老太太,这么晚了您还过来替宝玉操心,我……哎……”

    贾母由着王夫人扶着坐在了上首,看着跪在地上的袭人,只觉得面目可憎。

    “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是还振振有词吗?见到了我,你可以好好提醒我,到底是我说了什么样的话才让你胆子这么大起来,竟然敢勾、引我的宝玉?”

    “我……我……老太太从前总说我服侍的好,特意把我从史大姑娘身边召回来服侍宝玉,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满府上下都说老太太是这个意思,连二爷也说我早晚都是他的人……”

    “啪!”

    袭人还未说完,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赖嬷嬷,你……”

第五百三十七章 打错了算盘

    赖嬷嬷没有搭理袭人,反手又是一巴掌,打完之后方毫不留情地说道:“好你个贱婢,连我都替你觉得羞耻,你竟然还敢把话说下去?当年老太太说你服侍的好,便把你从史姑娘身边调回来,难道你身为下人,服侍主子服侍得好不是应当的吗?谁让你服侍到床上去了?你自己没脸没皮,竟还敢攀扯老太太?宝玉可是她的亲孙子,她会任由你这样的下人去伤宝玉的身吗?自己做错了事情到如今还不悔悟,只知道避重就轻,攀扯旁人,可见你心里那个做姨娘的梦还不肯醒。这两巴掌就是要提醒你,别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袭人知道,她是彻底没有希望了,赖嬷嬷给她的这两巴掌代表了老太太的态度。就算她曾经有过把自己许给宝玉的意思,今日东窗事发,她也是打定了主意打死不承认的,且由得她自己自生自灭,如今,在这府上,自己除了宝玉,只怕再也没有人肯站在自己这边了。

    宝玉,对,还有宝玉,她今夜经历的事情如果被宝玉知道了,他一定不会就这样算了的。只要想办法通知宝玉,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可惜,这倒是袭人打错了算盘,贾母婆媳两个根本就没有让宝玉知道这件事情的打算。

    王夫人听了赖嬷嬷的话,心中又怎么会不明白贾母的意思?她只问道:“老太太,既如此,咱们眼下该怎么处置这个贱婢?宝玉是个死心眼的孩子,定不能叫他知道咱们拿住了袭人,恐生事端。还有苏家和十三贝勒府也顶不能知晓此事,于宝玉的清誉相关,断不可节外生枝。”

    贾母点点头:“你的想法就是我如今的想法。还是及早发落了这个丫头才好,也省得让这样的人待在我们贾府中脏了咱们家的地方。依我说,明儿一早就把他们一家送进顺天府去吧。旁的,我老太婆不知道,可是她那个哥哥花自芳可真是个好样的。当年若不是他在外头欠下了那么多赌债,也不会卖了自家的妹子换银两了。自从这袭人在咱们府上当差之后,也算有些油水,他那哥哥赌钱也赌得收敛多了。可最近他又欠了一屁股赌债,我想,让他们一大家子都去顺天府坐穿牢底,总比在外头一天到晚被人逼着追债好得多吧?”

    王夫人闻言愣了愣,她可不知道贾母什么时候去调查了花家。可这样一来也好,不知道省去了多少事情。

    她也笑道:“既如此,咱们就帮他们家躲债吧。来人,把这花珍珠给我看管起来,明日天一亮就把她和她一家子都送到顺天府,想来顺天府的牢狱才是他们家人最好的归宿,没有债主追债,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吃有喝,这可是神仙都羡慕的日子啊!”

    贾母和王夫人两个商量事情的时候,袭人一直目瞪口呆地听着,听到王夫人对自己的处置,袭人几乎要疯了。想她不久前才与宝玉缠绵悱恻,这么多年,她在贾府兢兢业业,除了与宝玉情不自禁之外,她没有做过任何一件错事。

    原本,她就是命如草芥而已,为了让她满心满眼只有宝玉一人,贾母暗示过会把自己许给宝玉,为了让苏家人对宝玉满意,她也被彻底利用干净了,宝玉身边也能找到比自己更加合适的人伺候了,她这棵小草就活该要被人碾死,还要带累自己全家?

    呵呵,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袭人看清了一切,却无能为力。她错了吗?终究是错的吧!谁让她起了不该起的念头,谁让她对宝玉动了情,谁让她……只不过是个平民百姓?要哭吗?要闹吗?又……有用吗?

    袭人心底一片悲凉,忍不住大声哭嚎:“不,不是这样的,你们明明说过要把我许给宝玉的,你们说过的,说过的!我不要去坐牢,我要见宝玉,我要见宝玉,宝玉!宝玉!!宝玉!!!”

    袭人不管不顾的嘶吼声响彻夜空,宝玉突然从榻上惊起,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一脸的惊魂未定。

    晴雯快步走过来,点亮了烛火,问道:“二爷这是怎么了?”

    宝玉道:“我发了噩梦,梦见袭人姐姐被夜叉追赶,正向我呼救呢!”

    袭人被绑走的时候,晴雯何尝没看见?只是她又能如何?有些事情,是谁的业障就要谁自己去化解,更何况她觉得袭人受到处罚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很没有必要去同情或者可怜她,只可惜宝玉却是动了真情的,袭人若是有个什么,宝玉只怕也会伤心欲绝。

    晴雯有些心不在焉,连哄宝玉的话都说得有几分敷衍。宝玉不仅没有在晴雯的话语之下定心,反而发了疯一样要找袭人。晴雯只好道:“这大半夜的,大家都在睡觉,袭人方才也说乏得很要去休息了,二爷不过是做了一个梦,怎也好把刚刚病好的人给吵醒?这个钟点若是醒了,只怕到天亮之前也再睡不着了,袭人病愈后就一直没有好生休息,二爷难道还要去搅扰她不成?”

    晴雯好说歹说地劝了一遍又一遍,宝玉方定了定心,觉得晴雯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大半夜的,去看袭人也不能让她立马就恢复体力,还不如让她好好休息休息,这对她的身体康复是有帮助的。

    晴雯见宝玉略息了担心袭人知心,笑道:“二爷快去睡吧,当心明天早上起来眼睛眍了,李先生又有话要训诫于你了。”

    一说起李先生,宝玉就熄火了。方才还那么有精神,这会子眼睛也长了,困意也上来了。

    “可不是嘛?亏得你提醒我,在李先生面前别说眼睛眍了,就是衣衫略不齐整一些都要被他念叨好久。我看这李先生可能真的是虹二哥哥说的什么强迫症。我明日又要早起上学,一连几天的时间只怕都要被李先生拘着了。这样吧,明儿你替我去探探袭人,若是她还未好,就让她回家养两天也是使得的。”

第五百三十八章 莫大的羞辱

    宝玉听了晴雯的话,到底也无可奈何了,于是便把梦中之事丢在一旁,只道自己多了心,仍旧回床上躺着,第二日照常上学去,无甚可叙之处。

    倒是晴雯这里才是真的担心起来了。之前林之孝家的忽剌八地找她问话,她就已经知道这里头的事情不妙了,如今袭人被那样静悄悄地抓走一夜,若只是问话,怎么到如今还没有回来?到底太太是怎么处置她的?该不会赶尽杀绝吧?不会的,不会的,袭人又不是孤儿,原是有老子娘还有哥哥在的,府里就算再怎么生她的气,也不至于赶尽杀绝的……吧?

    一直到晚上宝玉在老太太处吃了晚饭回来,袭人都不见人影,宝玉回来问了几句,晴雯哄他说袭人病得厉害,家去养病去了,临行前让她转告一声不用担心。宝玉又自责了几句,怪自己没在意袭人之病,连她病的这么重都不知道。晴雯软言劝了几句,才好容易劝住了宝玉。因第二日是个正经日子,宝玉需要出府赴宴,无奈何早早睡下。

    而次日清早,晴雯故意找了个借口留下来看家,送得宝玉出门之后,她便回了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找出她的银匣子,从里头掏出一块略大一些的银角,打算出去找她的表兄多浑虫,让他想办法去打听打听花家的消息。没道理,袭人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府里了吧?

    谁知晴雯前脚刚出门,就碰见了跟着宝玉出门的几个丫鬟。晴雯惊讶道:“你们不是跟着二爷吗?怎么又回来了?”

    麝月摊了摊手:“谁知道?头上马车的时候老太太说今日要顺道带宝玉去个什么道观,不能有阴人冲撞,便叫我们都回来了。”

    听罢,晴雯也只好收了去找她表兄的想法,到底人多口杂,这些人也不知道袭人被太太的人绑走了,都以为袭人是如自己说的那样回家养病去了呢。若是自己跑去找多浑虫打听花家和袭人的下落,那个破烂酒头厨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不管什么事儿,只要人家给钱,他知道十之一二,也把剩下来的八九分给打听来了告诉人,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去找他了。

    这里一院子的丫鬟各干各的活,却不想林之孝家的又带人来了。

    好家伙,这一次可不同于那天晚上那般隐秘。见那些管家婆子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看就是来问罪的,晴雯刚想开口问是什么事儿,怎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林之孝家的就开口了:

    “宝二爷房里的所有姑娘,连未留头的小丫头都算上,全部都跟我走一趟,太太有话要问你们!”

    此话一落,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不等人问话,那些个管家婆子就走了上来,一人拽着一个就往王夫人上房去。

    晴雯心里知道是因为袭人的事情惹了太太生了大气,把她们叫过去,只怕也是有一番拷问的,于是一向性子爆烈左犟的她却破天荒的闭了嘴,任由管家嬷嬷拉着走。

    而麝月等人却是怒火中烧,打从进了宝玉的院子里做丫鬟以来,她们虽是宝二爷的奴婢,但说宝玉把她们如珠如宝地捧着也不为过,何曾受到过如此屈辱?

    麝月怒道:“你们做什么?即使是太太叫我们过去问话,如何要这样生拉硬拽的?难道我们都没有脚,自己不会走吗?”

    碧痕秋纹几个也附和,说话也跟着不客气起来,眼看宝玉的院子就炸了锅了。

    此时,周瑞家的分开众人,一脸的不高兴:“你们在这里闹什么?宝二爷素来惯着你们,那是他的仁慈恩典,岂知竟把你们惯出了一身副小姐的脾气,连碰一下都不行了?既说自己有脚会走路,为何到如今还不自己滚去太太跟前领罪,还要在这里吵闹?”

    麝月平日里的性子比晴雯稳很多,又贤德安分,很有几分袭人的影子,且她是个嘴皮子最溜的人,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虽则不愿与人争辩,但一旦有人与她吵架拌嘴,自是要甘拜下风的。

    今日麝月也是张了张口要反驳,但到底没有忘记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亲信,于是不甘心地闭上了嘴,与众人一起去了王夫人院。

    众人见了王夫人,齐齐跪倒,王夫人见了这些花红柳绿的丫头们就一肚子气,尤其是晴雯。她总觉得晴雯生得太美了,一脸的狐媚相,既然袭人这样看起来笨笨的丫头都守不住,晴雯肯定是没跑了的。

    王夫人冷哼道:“今日,老太太和大太太带着家中的主子们去道观祈福去了,如今这个家里,别说是主子了,就连奴才们都去了大半,这后院的大门又让我给上了重锁,轻易不会放人进来,我院子里今天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只是在场这些人知道,若是有人随便传了出去让什么阿猫阿狗知道了,可别怪我不顾念多年的主仆情分了!”

    跪下的这些丫头们自然不知道王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而那些管家婆婆却个个明白这话中的深意,皆神情肃穆地表示不会外传。

    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开始吧!”

    晴雯正在纳闷,开始?开始什么?

    只见几个婆子不由分说上来就按住了一个丫头,看那动作……竟是要验身?!

    这……

    方才还在担心袭人的晴雯,这会子又恼她了。心说都是你自己不检点,带累得我们整个院子的姑娘都要受这样的屈辱,幸而太太挑了个府中人少的时候,又早早上了重锁,极大程度的遮掩着这样的事情,若非如此,这事儿传扬出去,可叫她们日后如何见人呢?

    晴雯觉得无论如何,要被迫验身,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已经是莫大的羞辱了。可她又不禁站在王夫人的角度上想了想,她那么疼爱宝玉,可宝玉身边一向令她信任的袭人都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恶心她,身为人母的,怎么会不好好查一查?

第五百三十九章 坦坦荡荡

    罢了,验就验吧,反正自己是清白的。可……

    晴雯回头看了看碧痕、秋纹、春燕和绮霰四个,见她们脸色发白,吓得浑身发抖,不觉长叹一声。如今知道害怕了?可当初我那么劝你们,只有麝月一个听了我的话,你们只会骂我,说是我自己存了心思要勾引宝玉,如今又如何?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些管家婆子们先从佳蕙和坠儿这样年纪小的丫头们开始,无非是要做给她们这些宝玉身边贴身的丫头看的,王夫人见这几人确有害怕之意,心中怒火熊熊,活劈了她们的心思都有。

    反倒是晴雯和麝月,一脸的淡定,只不过满目苍凉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多时,小丫头子们那里完事儿了,她们年纪还小呢,自然是个个完壁。如今正哭哭啼啼地站在一旁抹眼泪,自有周瑞家的安排人软言暖语地带下去安慰。该轮到这几个年纪大些的丫鬟了。

    晴雯抬头看了看王夫人,见王夫人正好也在看她,那眼神中说不出的鄙夷。晴雯心中一叹,膝行着来到王夫人面前,又深深磕了一头:“太太,晴雯自知长得比旁人好一些,但晴雯当年差点饿死在雪地里,是老太太路过,救了我的命,又赐了晴雯这个名,老太太是晴雯的救命恩人。跟着老太太入了这府里,先是跟着针线娘子们学了几年手艺,晴雯的手不算拙,绣出来的东西还算能看,便被老太太收在身边服侍,后来又给了宝二爷。晴雯素知太太并不喜欢我,因为我身为世家之婢,身上有太多毛病。但,跟随宝二爷这几年一来,晴雯时时处处都是以宝二爷为先,从来不肯做任何有损于宝二爷之事,更加不会坏了宝二爷的名声。太太今日要验过才肯放心,那便是晴雯先来,总之晴雯清清白白、坦坦荡荡,没有什么可怕的。”

    晴雯竟然能站出来道白一番,自认清白,这可是真的让王夫人没有想到的,她先入为主地认为晴雯长得好,看起来又十分机灵,自然是早就与宝玉有了首尾,遇到这样的事情还不早就吓得尿裤子了?可谁知晴雯竟这样的淡定,反倒让她看不懂了。

    只不过,清白不清白的,可不是用嘴说的。王夫人见状摆了摆手:“既如此,那就你先来吧。”

    片刻过后,婆子便道:“太太,晴雯姑娘是完璧之身。”

    “这……”王夫人瞪大了眼睛,见那婆子又点了点头,再难以置信也是事实,不容她不相信了。

    这一下王夫人看晴雯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晴雯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跪下道:“晴雯知道自己的性子太烈,从前也自恃貌美,又是丫鬟中比较得脸的,很是轻狂了几年。再后来有幸得林姑娘教诲,知道从前的行为非世家之婢所为,实在是给府上抹黑丢脸,到今日,这些毛病大部分也都改了。今后,晴雯一定会修身养性,照顾好二爷,不仅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也要照顾他的名声和老爷太太,乃至老太太的脸面。”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受用不少,连日来因为袭人之事搅扰的烦闷不已的心也柔顺了几分。她对晴雯点了点头:“你快起来吧,一旁坐下休息,待会儿我自有理论。”

    麝月见了这一幕,心中十分后怕,又何其的庆幸?

    当初是她和晴雯一起撞破袭人和宝玉的事情的,晴雯当着宝玉的面没说什么,私下里没少疾言厉色地说教袭人。说她太过相信老太太的话,没有名分之前实不该起这样的心思做这样的事。

    可是任凭晴雯怎么说,袭人都没把晴雯的话放在心上过。反倒是她自己,听晴雯说的很有几分道理,本来见袭人已经与了宝玉,她也动了心的,生生歇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只一心做好一个丫鬟的本分。

    太太今日这样,袭人又好几日不见,想必是东窗事发了。看今天的情形,宝玉院子里那些不检点的丫头,哪一个能跑得了?若不是晴雯的话点醒了自己,若不是自己听进了晴雯的话而悬崖勒马,今日吓得魂飞魄散的人里头也有自己一个吧?

    麝月心里七上八下的,下意识与坐在一旁绣墩上的晴雯交换了眼神,却发现晴雯一直在冲自己打眼色。麝月不是傻的,晴雯的意思她收到了。

    只见麝月也噗通一声跪倒:“回太太,麝月也是一直以来恪尽职守,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自然也是不怕查验的。”

    这倒罢了。之前除了袭人,宝玉院子里头的丫鬟,王夫人最看好的就是素日里话不多,却很有条理的麝月。如今见麝月肯主动要求查验,也算是她没看走眼。

    自然,肯主动站出来的,当然是清白的。麝月得了王夫人几句夸赞,和晴雯坐到一起去了。

    剩下的碧痕、秋纹、春燕和绮霰四个早已是吓得胆都要破了,她们个个悔不当初,可事到如今,后悔可就太晚了!

    得知这四个丫鬟个个都已不是黄花大闺女了,王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加上袭人,竟然一共有五个!

    见她们哭号嘶喊,王夫人恼的直想把她们送到军营里供将士们消遣了事。只是这样一来,不就是明告诉旁人,宝玉房里的丫头们不检点,才被送去军营的吗?如此处置实在是欠妥当,老太太那边也不许行这样的事情。

    王夫人又想了想,恰巧这四个丫头都是卖倒的死契,身契文书在自己的手上捏着,倒不如以一个可观的价格卖给小门小户做妾室偏房或者是填房的好。自己手里能赚一笔银子,又好跟老太太和宝玉那边交代。

    打定了主意之后,王夫人便又端起了素日的菩萨样,道:“把这四个人单找一个院落关押起来,每日予以食水,待我给她们寻一门好亲事,嫁出去了事。在此期间,不许人探视,宝玉一回府就让他到我这里来,就说我有话要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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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小市民薛虹在古玩街试戴一枚神奇的白玉扳指,却不想摇身一变成为红楼世界薛家的二公子。
虚拟的文学世界和真实存在的历史杂糅并存,本来富贵风流于一身的世家公子却要卷进九龙夺嫡的漩涡。
开了空间系统金手指又怎样?面对宦海沉浮、世家兴衰,他不过是风暴来临前轻颤翅膀的小蝴蝶。
巧合?命定?
他的突然出现牵动了谁的命脉,改变了谁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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