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失魂落魄
薛虹反问道:“这可奇了。怎么只能你知道,而我却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个叫蒋玉菡的孩子,唱旦角是一等一的,似乎也叫做琪官,是也不是?”
“哦?他什么时候这么有名头了?你说得倒不错,琪官的确是叫蒋玉菡。怎么?你也想见他一见?”
“紫英兄说笑了,我没事见他一个戏子做什么?只是我不见他,不代表别人不想见他。我听说琪官儿也是个多情的人,我只怕除了那些王孙公子,有些不长眼的世家子弟见到了琪官儿,被勾去了魂,与那琪官互通首尾。那么到时候忠顺王爷有多爱琪官儿,就会有多恨琪官儿,不仅琪官与那不长眼的小子没得好下场,到时候只怕荐琪官给忠顺王爷的紫英兄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吧?”
“这……”
薛虹说的这些事情,冯紫英确实没有考虑过。他一心只想着,尽快找一个颜色好、会唱戏,又知情识趣的人分散忠顺王爷的注意力,把柳湘莲就出来,后面的事情哪里还来得及合计?
倒是那琪官,是自己短时间内能够找到的最符合条件的一个孩子。且他听说了是要到忠顺王爷府上承宠,不仅没有丝毫不愿或者抵触,反而是很高兴的样子,其趋炎附势,心比天高的样子,他不是没有看见。
只是他觉得蒋玉菡家境贫寒,如此,也是人之常情,便没有细细去想后面的事情。
可听见薛虹这样一说,倒是让冯紫英汗毛倒竖。自己到底还是年轻,想得太少啊。
柳湘莲先急了:“那怎么办?若是那个什么蒋玉菡的会给紫英兄惹麻烦,那我宁愿自己去了!可万万不能因为我连累了紫英兄,那个忠顺王爷,可不是什么人好惹的角色!”
薛虹拧眉思考了一阵,道:“这琪官儿到底能不能得忠顺王的青眼还未可知,就算他得宠,咱们也可防患于未然。一来,可以安排眼线,在琪官儿身边伺候着,他平日里与谁相厚,咱们心里得清楚,二来,必要的时候提醒一下忠顺王。戏子本就无义,琪官给了他,就是他的人,他得好好看管,省得到时候琪官真的在外头惹了什么人,大家惹气不干净,紫英兄你说呢?”
冯紫英想了想:“如今看来,也就是这样了。咱们自己也要清楚,这琪官是忠顺王爷的人,身边若是有哪个人不长眼,可要先与忠顺王的人拿住,否则到了忠顺王跟前,可不是玩的!”
众人心中皆有了数,便把这件事情揭了过去,只是表情却一点都不轻松。
薛蟠是最见不得这样的情状的,好好的出来喝酒,却让这件事情破坏了心情,真是不值得。
“我说,我也好久都没见你们了,难道咱们就要这样哭丧着脸各自家去不成?来来来,跟我划拳,再这么下去,连酒都要苦了!”
众人此时心情复杂,尤其是冯紫英、柳湘莲和薛虹,谁也没有什么心情去行什么文雅的酒令了,也就遂了薛蟠的意思,划拳喝酒,好不痛快。
薛蟠是个“主使”,自然一桌子喝了个遍。虽然因他的努力吵热了气氛,可是因为喝得太快,他很快就觉得醉意袭来,便道:“我先去出个小恭,等我回来,一定要把你们一个个喝趴下!”
狠话倒是放出来了,可出恭之后的薛蟠却觉得脑袋沉沉的,他并没有急着回席,只在廊外站着,吹一吹冷风,醒醒酒。
正在此时,薛蟠听见身后有姑娘的声音,他喝了酒脑袋木木的,反应也迟钝了起来,待要回避,已是来不及了。忽一转身,只把身后的两个姑娘吓得倒抽一口冷气,那个身穿藕荷色裙褂,身上钗环叮当的姑娘甚至一个不设防,脚下不稳,扭到了脚,痛呼一声坐倒在地。
“姑娘,你没事吧?”她身边的一个女孩子,看穿戴应该是一个一等丫鬟,见自己主子摔倒了,忙上来查看伤势。
那姑娘明明已经疼得脸色发白,却道:“不妨事,并不十分疼。”
那姑娘伸手一摸,只觉得自家姑娘的脚腕都肿了,心里生气,又知道不好大声吵嚷叫人看见,只嘀咕道:“不知哪里来的混人,竟不知道避嫌的,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荣国府大房的后院吗?后院皆女眷,岂是你这外男说进就进的?”
薛蟠被这一喝,方才发现,自己为了醒酒,一直沿着游廊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大房的后院来。眼下这个情况,显然是已经唐突了佳人,薛蟠的酒都醒了。
“这……我……那个……对不住。我原是同琏二哥哥饮宴的,只是一时吃得醉了,出来透透气,真不是有意乱闯,还望姑娘原谅。”
这姑娘原就是个温柔沉默的性子,冷不丁在后院里遇着了一个外男,她原本已惊得跌坐在地上,却听见薛蟠的解释后便皱眉说道:“算了,司棋,想必这位公子爷不是故意的,咱们悄悄地,快回去吧。”
司棋本来还想申斥一番,听见自己家姑娘都这样说了,她也知道不便多言的,只狠狠瞪了瞪薛蟠:“算你走运,遇上我们姑娘这样好性情的,不然,告诉了老太太,有你一顿好板子吃!哎~姑娘,你脚扭了,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厉害的丫鬟扶着一瘸一拐的小姐早就已经走得远了,远得连裙角的布料都看不见了,薛蟠却还是站在原地。
一阵冷风吹过,薛蟠打了个寒颤,这才想起来,这里原是后院,他不可久待,这才摸索着回了席上。
冯紫英见他来了,笑道:“哦?这不是放了狠话的酒将军吗?说要把我们都喝趴下的人,这是哪里逛去了?怎么这早晚才回来?”
而薛蟠却对冯紫英的话充耳不闻,只坐在那里不言语,连眼睛都不眨,就像丢了魂儿似的。
众人见他眼睛直了,还以为他是喝醉了,也不理会,自己乐自己的去了。只有薛蟠,久久坐着,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那一抹温柔的倩影。
第三百零一章 复仇之女
延禧宫。
甄贵妃坐在正殿主座上,欣赏着她长长护甲上精致的雕镂纹样,一双眼睛时不时看看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甄贵妃的心腹宫女从外头进来,一脸的喜色。甄贵妃弯了弯嘴角,道:“我有些乏了,慕晴,扶我进去睡一会儿。”
延禧宫中的宫女太监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只留掌事嬷嬷慕晴陪着甄贵妃去卧室休息。
甄贵妃问道:“怎么样了?”
慕晴一边为甄贵妃褪下贵重的头饰,一边答道:“烟雨楼的洛凝姑娘魅力无匹,又肯散尽千金助他谋个官缺,那个沈天生自然拜倒在洛凝姑娘的石榴裙下了。这几日,沈天生拿着洛凝给的银子,在朝臣中上下活动呢。我们的人有意指引沈天生只给太子党的官员行贿,奴婢想,太子党自来贪婪,这一回一定能上钩。”
甄贵妃勾了勾唇角:“很好,去告诉洛凝,银子本宫有的是,让她只管拿给沈天生。鄂善不是什么廉洁之人,沈天生拿出那么多银子,鄂善一定会上钩,到时候本宫再找人举发沈天生贿罪,定能将鄂善一家打入无间地狱。”
慕晴点头:“我已经把娘娘的意思都告诉洛凝了,洛凝聪明得很,早已领会娘娘之意。她心中可恨毒了鄂善一家呢,当年若不是鄂善之子jian污了她们姐妹俩,她们原本可以嫁得很好,过着幸福的小日子,很不至于一个沦落风尘,一个想不开触柱而亡,洛凝可只有那么一个妹妹呢。”
甄贵妃冷哼一声:“哼,男人有的时候就是太小看女儿了。鄂善的儿子当时看不起洛凝姐妹俩汉军旗包衣的卑微身份,以为就算对她们施暴,她们两个孤女也没有能力反抗,必料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被洛凝设计的一天。而那鄂善,更是可恶!当初本宫怎么苦口婆心劝他,他就是不肯放弃太子转而辅佐八阿哥。好啊,你既然不给本宫面子,那本宫就不会给你好果子吃。鄂善,走着瞧吧!”
甄贵妃眼中露出狠厉,慕晴却笑道:“娘娘运筹帷幄,一定会马到成功。只是,奴婢担心娘娘牺牲这么多来辅佐八阿哥,会不会得不偿失?娘娘因为受到八阿哥牵连,本来皇上都已经写好了立娘娘为皇贵妃的旨意,愣是反悔不颁旨了,娘娘您还因为八阿哥开罪皇上,连协理六宫的权利都给收走了,现如今的后宫,全部都是那佟佳贵妃做主。她做主也就罢了,偏天生是个小气的主儿,这儿倡导节俭,那儿倡导节俭的,咱们这延禧宫的日子就快要过成乞丐了。”
甄家是江南巨富,甄家出来的女儿从小就锦衣玉食,就连她身边的丫头也是吃不得苦的,比寻常勋贵人家的小姐还要尊贵几分呢。佟佳贵妃倡导节俭以来,后宫的开销大大减少,第一个受不了的,自然就是这个奢靡成风的延禧宫。
甄贵妃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自从过了四十之后,她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就能够想到“美人迟暮”、“韶华不再”这样的词语。
“慕晴,你看本宫,还如年轻时候那样漂亮吗?”
慕晴忙道:“娘娘您依然容颜靓丽,快别这样问了。”
“是吗?那我怎么觉得这两年,我脸上的褶子越来越多了呢?慕晴,你别骗我了,每个女人都会老的。就连当年美艳无双的温僖贵妃,到老了不也长了一脸的褶子吗?她不就是受不了自己脸上的褶子,胡乱服用什么永葆青春的丹药,活活把自己药死了吗?”
“娘娘……”
慕晴还以为甄贵妃也是在不满自己的容貌,却见她照了一会儿镜子,释然一笑:“既如此,本宫又何必去担心人老色衰?你知道,如今这宫里啊,除了佟佳贵妃,就是本宫的位分最高了,可你觉得,本宫比得上佟佳贵妃吗?
她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佟佳氏出了多少皇后?她姐姐不正是咱们皇上的第三任妻子,孝懿仁皇后吗?皇上为了她那个姐姐,再也不立皇后,还因她的逝世哀痛到大病一场,一连写了四首挽诗,更是把她姐姐居住过的承乾宫赐给了佟佳贵妃独居,你说,本宫有什么本事能斗得过佟佳贵妃?
她出身高贵,是皇上的表妹,一进宫就是贵妃,又有死去的姐姐在皇上的心中占有那么重要的位置。本宫呢?
本宫一个江南富商家的女儿,靠着家中的财富和这一副好看的皮囊,从小小贵人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一直爬到年过四十,容颜都已经老去,若是不想别的办法,还拿什么跟别的妃子拼?可叹皇上那么多儿子,却没有一个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
“那娘娘何以看中了八阿哥?前儿他已经开罪了皇上,若是没有来日,那这一笔豪赌,娘娘可就赔了呀~”
甄贵妃笑道:“本宫谋算的,本就是一件不成功便成仁的事情,若真如你说的,那本宫也就只好认了。其实,不是本宫选择了八阿哥,而是满朝文武选择了八阿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被废的那段时间,朝堂上拥理八阿哥为储的呼声有多高!如今虽然太子复了位,可并不代表八阿哥就彻底没了机会。他的人脉还在,他的才能还在,只要扳倒了太子,一切就还有希望。”
慕晴仍旧担心:“是,娘娘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奴婢怕……娘娘今日这么悉心为八阿哥谋算,若是他将来真的荣登大宝,忘了娘娘今日的好处可怎么办?他毕竟还有个生母良妃娘娘,惠妃娘娘也是从小一手抚养他长大的,感情也是挺深的呢。如今娘娘的身份倒是可以压在这两位娘娘之上,可若是八阿哥登基,有心抬举她们两位,那……”
甄贵妃闻言狠狠拍了一下妆台:“那我便绝了她两个,又有何不可?!”
第三百零二章 殃及池鱼
慕晴忙查看了甄贵妃的长指甲,发现无事,才道:“娘娘可别鲁莽,若是叫八阿哥知道了,仔细到时候你们母子离了心,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甄贵妃也抬起指甲看了看,冷冷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不久后,皇帝回銮,朝中等待着他的却是一大波有关太子失德的口诛笔伐,御史的笔都要磨秃噜毛了,四个字,罄竹难书。
康熙爷那个气啊,直接把太子叫到了养心殿,把御史的奏章甩到了他的脸上:“胤礽!你看你的手下干的好事!今天你要不给朕一个交待,就别想走出养心殿!”
太子捡起了御史的奏章,一目十行地看完,他只觉得心中破了个洞,一阵一阵发冷,似有腥风吹过,但是低头一看,胸口处竟完好无损,真是大大的讽刺。
“皇阿玛,儿臣,无话可说……”
那一天,太子胤礽在康熙爷的养心殿里待了整整八个时辰,谁也不知道他们父子究竟谈了些什么。只知道,太子爷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月亮出了好久的神,最后似乎想通了什么,竟笑着离开了。
三日后。
康熙爷下令以贿罪锁拿都统鄂善、上述耿额、齐世武、副都统悟礼等人,沈天生判了个斩立决,太子党严重受创。
这虽然只是短短数十个字,但在京城中已然又掀起了另一番风浪,太子党的人终日惶惶不安,最近他们说的最多的话是:皇上能废太子一次,那就有第二次。
当然,不只是太子党的人这样想,其他党派的人也这样想。
三爷、四爷、八爷、十四爷都要忙疯了。尤其是四爷和八爷,说是想尽了办法填补太子党官员倒台空下的职位也不为过。
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康熙爷对于太子的失望和愤怒,竟然牵扯到了三阿哥胤祉的头上。
这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就是因为皇上认为太子胤礽有不臣之心,有些事情上太迫切地表达出了希望他这个做父亲的早点死,他自己好早日登基的意思。
事实真是如此吗?
呵,讲真,胤礽都不知道这些个事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甚至涉事的人他都不怎么熟悉,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叫他是太子,谁叫他是众矢之的呢?
三阿哥倒霉就倒霉在平日里和太子胤礽的关系太好了些,康熙爷这一次就是迁怒。也正好,别人泼向太子的脏水里头,有证有据、头头是道,与太子那么亲近的三阿哥,又怎么会不受到波及。
不过三阿哥自从举发了八阿哥厌胜之术以来,对于皇位所表现出来的迫切是既成的事实,使他的一切辩驳都显得那么无力。
谁让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了士林领袖,谁让他在文官之中颇具威望,谁让他这几年由着贾敬等心腹在朝堂上拉拢朝臣,巩固势力?
三阿哥算得上是“半路出家”的储位竞争者,他没有别的皇子那样部署了多年的缜密计划,只是有一帮舞文弄墨的支持者罢了,手中无权,哪里掀得起什么风浪?
那些正对太子的人实在太过狠毒,不仅弄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陷害太子,连三阿哥这个表面上只懂得修书的文士也遭到牵连,康熙爷怒斥胤祉,一味包庇太子作恶,身为兄弟,丝毫不曾规诫,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太子变坏了也不管不问,其心可诛。
苍天啊,岂不闻“养不教,父之过”,就算太子有什么错处,该承担这个罪责的是康熙爷这个父亲,而不是胤祉这个弟弟吧?这是因为康熙爷是皇帝,就算错了也不能说是他的错,这才迁怒胤祉?
是,也不全是。
胤祉这两年的积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蠢啊,什么都露在面上,别人还不知道?还不接着打击太子的时候连同你一起除掉?
“三阿哥,你没事吧?”
胤祉已经被软禁在了其母的长春宫里,贾敬原就是内廷侍卫,可却是上头有意把他的值班时间调开了,等胤祉被软禁了之后,他才有机会进宫。见到三阿哥的时候,他已经在长春宫里待了好几天了。
胤祉听见贾敬的声音,不过是抬头看了看他,便又认真地练起了字,口中道:“练字乃是练心,你别聒噪,且让我写完这一篇《兰亭序》再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思写这什么劳什子《兰亭序》?你知道荣妃娘娘有多着急吗?外头都说皇上这回生了大气,要治你的罪,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快想想办法啊!”
胤祉直到把一整篇《兰亭序》写完,才放下笔来,吹一吹墨迹,笑道:“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皇阿玛问罪的时候,我说什么他都不信。怪只怪我,明明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却要肖想自己无法驾驭的位置。想来,我一个只在文墨间有兴趣的人,就算坐上了那把龙椅又能如何呢?不过是累人害己,徒惹悲伤罢了。”
“可是……我却觉得你有能力坐好那个位置,否则当初我也不会豁出生家性命来陪你玩这样一场游戏了。”
“可我终究还是输了不是吗?贾敬啊,你知道这《兰亭序》中,我最喜欢那句话吗?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人非圣贤,岂能不在乎生死?我是康熙皇帝的儿子,岂能眼中丝毫看不见权势?我若有错,只怕就错在我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了吧?”
贾敬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心中只是后悔。他低估了夺嫡之争的残酷,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见贾敬一脸担忧,胤祉安慰道:“放心吧,虎毒不食子,皇阿玛又不会杀了我,哪里就到那步田地了?大不了,我去了一身的爵位,也不要八旗的势力了,只安安心心侍奉额娘,替皇阿玛修书度过余生也就是了。”
贾敬无奈地看了看他,我的阿哥啊,哪里就那么容易了?你会败,还不是因为你这过分天真的性格?这可是储位之争啊,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
第三百零三章 最有才华的儿子
见胤祉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贾敬心里急得不行,可却没有别的办法。劝他?得了,凡是有些本事的人都有恃才傲物的毛病,三阿哥什么都好,就是个不听劝。
贾敬从长春宫请安出来,依着荣妃娘娘说的,走动了朝中的几家老臣,老臣们皆说皇上这一回怒气汹汹,想是要动真格的,只怕谁劝也没有用。
果然不假,没有几天的工夫,皇上下令抓了不少和三阿哥亲近的儒生,责问他们,三阿哥有没有反心。儒生们自然说是没有了,可底下那些拷打的人,对这个结果如何满意?少不得屈打成招,报上去的结果就是三阿哥和太子沆瀣一气,也盼着皇上早点死呢。这还得了?!
好在皇上听了这个结果,虽然也打砸了不少的东西,可他忙着生太子的气,暂时还没对三阿哥做出什么处罚。
贾敬趁着这个机会,四处走动,把能请得动的老臣、宗室都搬了出来替三阿哥求情,但是收效甚微,皇上这个时候正在气头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还隐隐有些越劝越来气的意思。
这可把贾敬急得团团转。
这一天,他又到长春宫见三阿哥,这回荣妃娘娘也同他一起劝胤祉:“皇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一定要想出办法来才行。你皇阿玛把你拘在额娘的宫里软禁,连你的福晋和儿女都不让见,这就说明他已经生了大气了。额娘跟了你皇阿玛一辈子,自然知道他是最重情的,你去求求他,去告诉他你错了,求他消消气吧。”
荣妃娘娘确实是这后宫中最早跟着康熙爷的嫔妃之一,甚至,她还是最早为康熙爷诞育子嗣的那个人。康熙爷重情,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荣妃娘娘的求见也被皇上挡了回来。
胤祉看着自己额娘鬓边的几缕银白,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额娘,没事的,您就别担心了。皇阿玛可是大清开国以来最英明神武的皇帝了,他分得清呈上去的证据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就算现在他还没看清,但是我相信他会明白过来的。额娘也说,皇阿玛是最重情的人,且‘知子莫若父’,他会相信我的。”
“好一个‘知子莫若父’,你倒是给朕说说,朕都应该知道你什么事儿?”
“皇上(皇阿玛)!”
胤祉的话音未落,康熙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着实吓了屋子里三人一跳。
“臣妾给皇上请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臣贾敬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爷看也没看胤祉和贾敬,只是走过来亲自扶起荣妃,软言道:“你年轻的时候膝盖受过风,如今也老是闹腿疼,不是说过行半礼就行,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这话像冬日暖阳一般温了荣妃的心,她笑着站了起来:“谢皇上体恤。以后,只有皇上在的时候,臣妾便只行半礼,若是姐妹们都在,该有的体统都得有,礼不可废,臣妾可不敢倚老卖老。”
如今后宫之中,除了佟佳贵妃、甄贵妃,惠宜德荣四妃里头,荣妃排行最末。在这六个妃位以上的妃嫔里,康熙爷也许不是最喜欢荣妃,却是最敬重荣妃。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身上那豁达的品性。
素日看荣妃,她最是个温柔娴雅,随分从时的人,可骨子里又透着精明和刚强,她从来不为日益衰老的容颜而嗟叹,也从来不因后宫的争斗而愁苦,她的日子总是过得那样知足、恬淡。
她是所有妃子里面,第一个为康熙爷诞育子嗣的人,却从来不见她求些什么,总是这么安安静静地陪着康熙爷,这一陪,就是一辈子。
康熙爷携着荣妃的手,在长春宫正殿主位坐下,这才问三阿哥:“胤祉,你说说看,朕应该知道你什么?”
“皇阿玛……”
“你这个孩子,从小才华横溢,却也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太自负。你明知道那些人心怀不轨,呈上来的东西大多有诬陷你的意思,为什么不见你来找朕解释半句?什么‘知子莫若父’,你是拿这话来劝你额娘,还是负着气,怪朕不相信你?”
“……皇阿玛圣明,可见儿臣没有说错,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儿臣的,永远都是皇阿玛。”
康熙爷叹了一声:“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这样一幅心性。所以,你觉得那张龙椅适合你?”
胤祉闻言跪下:“儿臣自知不配。”
康熙深深叹息,走过去拉起了儿子:“胤祉啊,你是朕最有才华的儿子,朕不希望你跟大阿哥、太子、八阿哥那样逼着朕。朕的确重情,却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不要让朕对你的喜爱变成痛恨,到时候,朕可就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额娘了,她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啊。”
胤祉心中一凛,才发现自己与皇阿玛何其相似。皇阿玛至孝,他又何尝不是,额娘永远是他的软肋。
胤祉苦笑一声,郑重答道:“是,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康熙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紧紧盯着贾敬,话里有话道:“也许有的时候,有些事并不是你的本意,只是你身边的人唆使也未可知呢?”
贾敬闻言噗通一声跪下:“皇上明察,微臣不敢呐。”
“哦?你不敢?听说这段时间,你替三阿哥上下走动,忙得很啊。难道这也是有人诬陷不成?”
“皇阿玛……”
胤祉待要解释什么,贾敬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只是抢着说道:“皇上方才也说三阿哥是您最有才华的儿子,所以臣觉得不可浪费三阿哥的这一份才学,所以才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皇上您也知道的,三阿哥同您一样重情,微臣又是三阿哥从小到大的玩伴,自然比别人更能劝服三阿哥一些。可是这些都是微臣一个人做的,跟三阿哥无关,皇上明察啊!”
贾敬说完,叩头如捣蒜,康熙爷却迟迟没有说话,好像看不见这屋子里有人不住磕头一般。
第三百零四章 贾敬的取舍
贾敬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发晕,眼前一阵一阵发花,康熙爷还是没有发话,无奈何,他也就只好继续磕下去,直到他的额头磕破出血,康熙爷才怒喝一声:“够了!大胆刁奴,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若不是看着你家祖宗对咱们大清朝有功的份儿上,朕早就已经办了你!就是有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臣子在阿哥们身边挑唆,朕的儿子们才会变成今天这样!给朕滚出去,以后不要再让朕看见你来找三阿哥!”
贾敬起身应是,飞速退出皇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巍峨恢弘的紫禁城,心中凄然。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自己和三阿哥都太天真了,心思澄明的人是不适合政治的呀。这个道理,贾敬不是不明白,只是心中还是有一份不甘罢了。三阿哥不甘于一辈子修书、著书,他自己也不甘于一辈子做个袭父爵的小官,所以才有了夺嫡的念头。可终究,逃不过一败。
可是,三阿哥败得起,可他贾府,如何败得起呢?
贾敬定了定心思,出了宫门,骑上快马就飞奔回了荣宁街,却不进宁府,却是径直进了荣国府。
荣国府里老太太正带着几位姑娘们猜谜解闷,忽听见小丫头来报:“东府敬老爷来了,要见老太太和两位老爷,说是有要事相商。”
贾母一愣,贾敬怎么忽剌八地跑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快去请你敬老爷进来,鸳鸯,去叫大老爷和二老爷速来我这里,怕是出大事了。”
众女眷见贾母如此,早已收敛了笑意,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便都安安静静行了礼退出去回了自己的院子。横竖,除非到了老太太这样的位置和辈分,无论多么大的事情,也不是她们女流之辈该打听的。
不一会儿,贾赦、贾政二人皆到此,见贾母一脸肃穆,说敬儿有事商量,两个人面面相觑,心说这是怎么了?敬大哥哥平日里都不来荣府的啊。
不多时,贾敬也到了,脸上表情凝重,只与贾母和两位堂兄弟见了礼之后,就把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并道:“我觉得,皇上虽然生三阿哥的气,却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今日如此,不过是想找个替罪羊,平息了三阿哥的事情。我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便是那个替罪羊了。所以,先来婶娘这里交代一下这件事情,还有一件事,要征得婶娘的同意。”
贾赦和贾政二人听见贾敬刚才说的话,三魂早已吓去了两魂半,如今只惨白着脸坐在那里听着,竟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问不出来。
到底还是贾母年纪大了,经过见过,稳稳心神问道:“什么事情?”
贾敬道:“我……我想要分宗,把荣宁二府彻底分开。婶娘是知道的,我那个宁府实在是不成个样子。珍儿已是被娇惯坏了,不成个人,不承望蓉儿也是个不争气的,宁国府早晚都要败在这爷两个手里。如今一分宗,就算皇上真拿了我去做替罪羊,那么也就只有宁国府跟着遭殃,这里府上不沾一文半个,倒是能保全咱们贾家的后嗣和气数。事到如今了,我也不说虚话,这几年我冷眼看着,赦儿家的琏儿、政儿家的珠儿和宝玉都是可塑之才,咱们贾家的将来可就拴在这几个孩子的身上了。我这个做长辈的惹下了祸,说什么也不能牵累到几个好孩子身上,若真那样,我贾敬的罪过也太大了些,真真是死后也没脸见列祖列宗了。”
贾母听到这里,才明白贾敬的打算。
他这样做,是在丢卒保车,丢掉宁国府这个烂到根子里的小卒子,来保荣国府人丁兴旺,子孙贤孝的宝马香车。
这件事虽然是贾敬惹出来的不假,可如今他这样果决地保全荣国府,又让贾母心疼不已。她虽然是荣国府的老太太,可是宁国府那里,从贾敬到贾蓉,哪一个不是她看着出生的,说不心痛那是骗人的。
于是贾母埋怨道:“敬儿啊敬儿,你算是咱们贾家极聪明的人了。怎么你这样聪明的人,偏偏要去做那么糊涂的事情呢?从龙之功真那么好立吗?你这是拿你自己和整个贾家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啊!如今可好了,你说要保全荣国府,可你自己呢?你的儿子、孙儿呢?你都不要了吗?”
贾敬咬了咬牙,摇头道:“不要了。不是我不要,是我不能要。婶娘,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如今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现在分宗,我还有把握能保得住荣国府,若是现在不分,只怕咱们两府一个都保不了。婶娘,分宗吧。”
贾敬说到这个份儿上,荣国府里任谁也不会拦着分宗的,难道他们不想有条活路吗?
贾母也是捶胸顿足,骂够了贾敬,才道:“你是贾氏宗祠的族长,分宗不分宗的,你说了算。你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不要了,我就是哭瞎了眼睛也奈何不了你。多谢你还拿我这个婶娘当个人,把要分宗的想法告诉了我,你便是不告诉,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你这样做,也是为了荣国府。我心里虽埋怨你闯祸,却大感激你肯保全荣国府,只是东府那些孩子们……”
说到这里,贾母忍不住掉下泪来,贾敬也是一脸悲戚,说道:“婶娘,二位弟弟,还有一件事,贾敬要请你们务必答应。”
贾赦道:“敬大哥还有何事吩咐?兄弟在所不辞。”
贾敬叹道:“不是别事,只是这一次分宗的真正缘由,我不会告诉我宁府的人,只是说族中人数越来越多,理应分宗等话,还请众位不要告诉他们。早晚会有事发的那一天,等到了那一天他们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无话可说。可眼下,他们若知道了……别人不说,珍儿是肯定闹着不愿分宗的。他自己要死,也会拖上别人,所以嘱咐你们别说。”
第三百零五章 分宗必行
贾敬的话说得那么诚恳,倒叫荣国府这三位无话可说了。贾母只是点了点头,赦、政二人均情绪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贾敬也不愿久留,便道:“如今,情势所迫,我想也不用选什么黄道吉日了,明日我便开了宗祠,分宗吧。我还要去请各位族老,就先告辞了。”
“敬儿……哎,去吧。”
该说什么呢?贾敬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自己找了个弥补的方法,虽然这个方法是要牺牲宁府,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贾敬走后,贾母久久沉默,又与贾赦和贾政说道:“这件事情,咱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明儿分宗,只点头同意,不要说什么没用的话。既然敬儿要我们瞒着这件事情的真相,那咱们就不说。尤其是政儿,你可千万不要跟你娘子去说,她是个实心眼的糊涂人,若是分不清轻重缓急,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珍儿那边倘或知道了,不是顽的。分宗是好事,是保全咱们荣国府的好事,你们自己心中要有个章程,知道吗?”
贾赦只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贾政却忍不住抱怨几声:“这个敬大哥哥也是的,为什么非要妄想什么从龙之功?咱们贾家如今还不够富贵吗?做什么要这样力争上游?如今可好,自己的前程尽毁,白白搭进了一个宁国府,一个弄不好,连咱们府上也跟着遭殃。要我说,好好的做他的御前侍卫不好吗?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吧,贾赦心里也是很埋怨贾敬的,他的意思大概跟贾政的意思一样。只不过,贾赦是个天底下最不讲道理的人,他觉得,这些话若是自己说倒可以,贾政说了,那就是天大的不对了。
况且,贾敬虽然做事情少脑子,但是初衷也是为了贾府好,人家也已经尽力要保全你荣国府了,你贾政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就有那么点不地道的意思了。
“哼,就如你似的,只知道做着托赖祖荫才得的官儿,做了多少年了也不见升个一品半品的,这就好了?天天也跟个人似的去上班,却也不知道都做些什么,家里头奴才都要把这个家给架空了,你这个会做官的聪明人怎么没早发现?这会子有嘴说别人了,也不害臊!”
贾赦要么不张口,要么一怼一个准。素日里,就算是贾赦的歪理,笨嘴拙腮的贾政也驳不过他,更何况如今他说得又是深有道理的话。
贾政憋了半天,也只不过说道:“如今是说敬大哥哥的事,大哥何苦来掰扯我?”
贾赦一叹,说道:“我的意思是,富贵险中求。咱们荣宁两府赫赫扬扬近百载,如果再如从前一样一味贪享祖荫,只怕离家破人亡那一日也不远了。只不过,你这样的榆木脑袋,我同你说这么些又有什么用?得了,我还是去逗逗我那新得的鹦鹉,教他念几首诗来逗人开心吧。”
说着,贾赦只站起来向贾母拱了拱手,就哼着小曲儿一步三摇地回了自己的荣禧堂。
这里贾母狠得牙痒痒,只道:“政儿你莫理他,这么大的人了,只知道满嘴胡沁,一天天没个正行。你且去吧,明日分宗,你也早做准备。”
有了母亲的安慰,贾政很快神情自若了起来,因想着明日分宗,要向工部告假一天,贾政只理了理思绪,换了衣服进宫去了。
另一边贾敬仓促地决定分宗,而分宗又是一件大事,贾府的族老们都十分吃惊,贾敬无奈何,却又不敢说明分宗的意思,也没有那个时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无奈何只好以身份相压。
众族老虽然不明白贾敬为什么这么着急分宗,但是分宗的确对于贾氏宗族这样人数越来越多的家族具有积极意义的。别的不说,就是财产的明确分割,也减少了亲戚之间的矛盾,更有利于子孙后代的繁衍生息。所以,分宗之事也是一定程度上势在必行的事情。
更何况贾敬他是族长,分宗一事,只要贾敬坚持,这些人的意见其实并不十分重要。
所以,第二日,贾敬就亲自开了宁府宗祠祠堂,主持了分宗事宜。
整个奠仪一切从简,并无特别的事情可记。
分宗,其实不是说荣宁二府从此就是两个祖宗了。而是,他们需要在各自的府上都拥有一个宗祠,每逢祭奠,祭祀的祖宗先辈自然是一样的,只是宁国府供奉宁国公贾演,荣国府供奉荣国公贾源,各自供奉直系父辈,阖族中共属两府的产业,也是要分开的。
而这所谓产业,不过也就是祭田而已。
祭田是专门用来祭祀用的,就算是抄家,也不会没收祭田。所以,贾敬不仅拿到了分宗时候分得的祭田地契,还另外买了许多祭田放在那里。
宁国府这里就忙着购置祭田,荣国府忙着盖宗祠,两府都是忙的时候。因为康熙爷限制贾敬入宫,所以三阿哥那里暂时还不知道贾敬已经有牺牲自己的打算。
康熙爷听到了贾敬回家就分宗的消息之后,只是笑道:“贾敬这个人,无能归无能,倒不自私,也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这倒罢了。荣国府……”
其实说起荣国府,康熙爷心中也是十分不喜的。难道这些年只有宁国府上下做的不是人事儿吗?那荣国府也没见好到哪里去,做下的恶事也不少,光是那些刁奴欺压百姓的旧事,若是真个抖落出来以此治罪,还真是够荣国府喝一壶的。
只是,鉴于荣国府那几个青年才俊的确大有前途,康熙爷也不想真的动了荣国府的根基。
康熙爷沉吟了一阵子,道:“梁九功,你去荣国府问问,欠朕的银子什么时候还?还有,他们家如今已经没有荣国公了,怎么还悬挂着‘敕造荣国府’的匾额?难道他们家有僭越之心吗?”
梁九功跟着康熙爷几十年了,自然懂得揣摩圣意。这些话表面上是怒,却是为了保,他会意一笑,打了个千儿:“是,奴才这就去荣国府瞅瞅。”
第三百零六章 梁九功造访荣国府
荣国府内。
“大老爷,大老爷,梁大总管来了,老太太让您亲自去迎接呢!”
正在自己院子里同张令萱一起品鉴古董的贾赦听见了此话懵得不行,梁大总管?谁啊?
过来传信的家丁跑得喘吁吁,令萱忙道:“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来了?”
“是……是内廷太监大总管,梁九功。他已经到了咱们家门口了。门房的人先去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说要大老爷即刻换了衣服,亲自去迎接呢!”
一听到“梁九功”三个字,贾赦夫妻二人都反应过来了,令萱忙吩咐人去给贾赦拿衣服,这边又对那家丁说道:“知道了,你去回老太太,就说大爷即刻就去。”
这里家丁转身又跑走了,贾赦却仍旧一头雾水:“梁九功?好么央的,他跑来咱们家做什么?”
张令萱手脚不听,口中说道:“这个咱们哪里知道?咱们家跟这个梁九功,可是半点交情也没有,从前他也是从来都没来过的呀。我觉得,多半是皇上派他来的。这梁九功可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忽剌八的来了,不是替圣上传话,就是给圣上做眼睛。我这里也是奇了,咱们家一直都没出什么大事,怎么能引起皇上的注目,派了这梁九功来?”
张令萱这话,倒是提醒了贾赦,他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是因为宁府的事儿吧?这才刚刚分宗,荣国府的宗祠还没建好,皇上难道有意处置宁府?
贾赦心中忐忑极了,分毫也不敢耽搁,换好了衣服赶紧去迎梁九功。而那梁九功看见贾赦的时候却是一身私服,只带着自己的一个小徒弟,看这样子倒是像来串门儿的。
“哟,这位可是贾将军?真是久仰大名。”
贾赦忙拱手道:“不敢不敢,公公里边请。”
贾赦亲自引着梁九功来到了荣国府正堂花厅,奉上上等香茶和精致的糕点待客。梁九功也是寒暄几句,用了几口茶才开始正题:“贾将军这敕造荣国府,住得可舒坦?”
贾赦眼皮一跳,哎哟喂~梁公公这是话里有话啊。
贾赦只得道:“不过托赖祖荫,受之有愧。”
梁九功似笑非笑地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茶,悠悠道:“我可是听说,当初建造这个府邸的时候,贾家是没有那么多银子的。是咱们太宗皇帝‘借’了几十万两白银给贾府,才能建这个宅子的吧?”
别说,这事儿只怕荣国府里只有贾母和贾赦两个人知道了,连贾政都是不知道的。
当年,第一代荣国公贾源跟着太宗皇帝皇太极打下天下,成了开国功臣。可是那个时候大清虽然战胜,也收缴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可是天下不稳,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太宗皇帝有心要封赏这些大臣,却是没有那么多余力,只是把京中收缴来的前明官员的宅邸分给手下的功臣居住。
后来,朝堂稳固,太宗皇太极确实是给贾源他们这一波四王八公一家赏赐了几十万两白银以重修府邸,敕造荣国府的牌匾也是那个时候太宗皇帝亲书赐下的。
可是,这笔钱不是赏赐吗?什么时候便成贾府欠着朝廷的钱了?还是这个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内情个鬼啊!你拿了皇上家的钱,自然是皇上说是赏的就是赏的,皇上说是借的就是借的,你还能有脾气吗?再说了,那个时候并没有下什么圣旨,不过是太监把银子从宫里抬过来的,无凭无据的,当然是皇上说啥是啥了。
贾赦一脑袋黑线啊,但是他又不敢反驳,只是推说:“公公容秉,这件事情只怕我母亲知道得更加详细一点,若公公得闲,可愿去我母亲院中坐坐?”
梁九功点头道:“既然来了,很该去同老太太见礼的,带路吧。”
得~贾赦知道他不是这个梁九功的对手,他的弦外之音自己是听不出来的,还是让贾母亲自面对他吧。
来到了贾母的院子,老人家也早早等在了门口,见到梁九功,笑道:“是什么风把梁大总管给吹来了?这还是第一次来这荣国府吧?来来来,快坐快坐,老婆子这里倒没有什么好茶给公公,公公将就吧,若是实在吃不惯,那就是老婆子的不是了,公公且拿这个去换些好茶来吃。”
贾母递给鸳鸯一个眼色,鸳鸯忙拿出一个绣功极讲究的墨灰色钱袋子来,双手递给梁九功,梁九功的徒弟打开钱袋子看了看,金灿灿的一袋锞子,心道贾母出手倒大方,比他这个儿子上道得多。
梁九功也乐意给贾母这个面子,收下了这袋金子,也同贾母寒暄了几句。
忽然,只见他面露难色道:“老太太可否屏退左右,我今儿来确实是有要事要告诉老太太和大老爷的。”
贾母闻言哪敢不从,立刻屏退了左右,屋子里只剩四人。
梁九功才道:“皇上这一次让我来问问您老人家,欠着皇上的银子什么时候还?哦,就是当初太宗皇帝赏下来造这个宅子的钱。自然,当初说是赏的,可皇上今日却说是借的,老太太,您可知这里头是因为什么?”
“这……”
贾母倒没白活这些年,不过是思忖一番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心中暗叫不好。
估计皇上是要对宁国府有所动作了,所以才要梁九功来,给荣国府一个台阶下,让皇上发落贾家的时候好有个由头对荣国府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说到底,荣国府这么多年来,光是手底下的那群刁奴就不知道做了多少恶,若是有心要惩治荣国府,人证物证,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如今,皇上居然冷不丁要梁九功前来要银子,很明显是给荣国府一个机会,说是欠银也好,贡银也好,总之荣国府拿出来一笔数额不小的银子上交朝廷,怎么说也是功劳一件,皇上也不好在人家立功之后还热辣辣地挑人的不是,若真这样,也算是伤了旧臣的心了。
第三百零七章 所谓欠款
贾母心中有了数,嘴上却道:“我还记得当初太宗皇帝给的建房子前大概是三十万两银子,这么多年下来,连利息也不少了。公公您看,荣国府多年来遭到这些刁奴的侵蚀,家财实在并不剩多少,这连本带利,五十万两之数可够?”
梁九功的笑意变深,心说皇上却是也没有说要荣国府还多少钱,如今这个贾母说出了五十万两,那他回去也好和皇上有个交代,便道:“这个还得回去问问皇上。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情。”
“哦?还有何事?公公但说无妨。”
梁九功心里想着,冲着刚才那一袋金子的份儿上,他就好心点明了老太太。
“这荣国府虽是当年太宗皇帝赏的,可如今府里大老爷袭的是一等镇国将军的爵位,这门头的牌匾是不是要换换了?不仅如此,我这一路走来,府中的很多地方也是不合规矩的啊……”
这话说得贾母一个激灵。别的什么都不怕,就怕皇上对荣国府产生不满,若真如此,那么贾敬牺牲宁国府保全荣国府的做法也就枉费了一番苦心了。
贾母道:“多谢梁公公提点,这……竟是我们忽视了,真是罪该万死,只是,又有哪些地方不合规矩需要修正呢?”
梁九功道:“这个嘛,我觉得贵府可以去请教一下礼部的官员。”
贾母闻言忙道:“这可是个好方法,真是多谢公公,若不是公公提点,只怕我吗荣国府饶触怒了龙颜也不自知呢。”
梁九功笑了笑:“老太太是这荣国府第一等的明白人,若是您能看清这一点,那么荣国府就还有救。我回宫去会好好和皇上说的,荣国府也是有苦衷啊。不过,你们心里也要清楚,若是皇上真的生了气,来得可就是传旨抄家的公公而不是我了。”
梁九功说完便带着徒弟走了,反正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有必要在荣国府多做盘桓。只是他这话,无异于怒海惊涛,在荣国府内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贾王氏一听说要还朝廷五十万两白银,就显得无比肉痛起来:“这……老太太,儿媳进门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欠款啊。再说,咱们现在公中的账面上,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您看这……”
贾母神色微凝,问道:“如今账面上还有多少钱?”
一问道这个,贾王氏心里“咯噔”一下子。因为前不久刚刚出了惩治恶奴的事件,荣国府内的财产刚刚经过一次大清查,在这个节骨眼上,贾王氏就算是有心虚报也是不可能的,只好如实答道:“满破三十二万两银子有余。”
贾母沉吟着点了点头,心中盘算了一阵,道:“且留下两万两银子做日常使费,公中拿出三十万两来,余下的二十万两……我那里还有一万两金票,去兑了,就是十万两银子,再剩的十万两,只把库里头那些旧了不用的东西找一找,只怕也有值钱的,拿出去当几件。哦,对了,我记得你们太爷曾经留下过一大箱子的古籍,虽说书本什么不比金银玉器值钱,可那些都是珍贵的孤本,就拿给林姑爷看看值不值银子,若是值得,卖了也是使得的。”
贾母可不在乎什么古籍不古籍的,如今只要能换钱,管它是什么东西呢?张令萱听了十分肉疼,刚要出言阻止,想到贾母是把这批古籍安排给了林如海验看,他心里倒稍稍放心几分。大不了同敏儿打个招呼,横竖不要糟践了先人传下来的智慧就好。
因为贾母说了要还这笔欠款,贾赦和贾政也深知道此次还款其实就是康熙爷惩治荣国府的手段。与其被圣上厌弃而获罪,还不如花点银子买平安。所以,众人都没有异议,只有贾王氏,听了之后气得不行。
“什么欠款?哪里来的欠款?怎么中馈刚刚有些银子,到我这儿就轮上还欠款了呢?我看这就是那老虔婆故意治得我!她觉得我管家不如那张氏,便想了个法子,把家里的钱都给弄走了,我这里还做梦呢!”
“哎哟哟,我的太太哟,这话可不敢乱说。”
贾王氏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们骂人,声音高了些,吓得周瑞家的忙上前去拦住她,生怕她的声音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那不是平白惹事儿吗?
看到这里有人会问,怎么连老太太最信任的赖嬷嬷一家都被发卖了,而作恶多端的周瑞家的却无事呢?
这里头有个缘故。赖嬷嬷虽曾是贾母的陪嫁丫头,但她嫁给了荣国府的管家,算是荣国府的家奴。作为家奴,自然在遣散行列里面。而周瑞却是贾王氏的陪房,论理,属于贾王氏的私人财产,自然不算在遣散行列里面。所以,前儿荣国府为奴才闹得那么样,周瑞一家竟没有受到牵连。
贾王氏也是气头上。不能怪她爱财,原是她在这荣国府里,得不到婆婆的赏识和夫君的疼爱,唯有一味敛财,以求儿孙成才,否则将来的事情,她都不敢想。周瑞家的过来劝她,她方想起来维护自己好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
只是坐在那里端着茶盅,还是抑制不了胸中的怒气。
周瑞家的少不得劝道:“太太,您且听老太太的吧,也不要太生气了。一则,不管那欠款是不是有的,如今就算太太不想拿出那笔钱也得拿了;二则,就算拿出了这笔钱出来,中馈不还是在太太手中掌握着吗?从前府里的进账那么点儿,也没耽误一大家子的使费,哪一项都未曾短过。如今府中的进账多了那么多,日子却过得和从前一样,太太细琢磨,可不是日久天长,好处在后头?若实在不能了,府中那些器物,太太这回竟多多的卖一些出去,反正老太太也不会知道具体卖了几何,太太您说呢?”
贾王氏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她可等不了什么日后了,如今手里没有银子,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还不如多多倒卖一些古董器具,手里的银子越多越踏实不是?
第三百零八章 至亲帮扶
旋然计定,贾王氏按照贾母的吩咐,从公中账上兑了三十万两的银票,加上贾母拿出来的一万两金票,一共弄了四万两的金票在手上。
之后,她便把库中值钱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搬,倒也没搬倒别处,一股脑儿的都搬去了薛家的当铺。
而薛府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了贾府分宗,以及突然需要还给圣上五十万两白银欠款的事情。
薛王氏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姐姐,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贾王氏叹道:“可不是?东府大老爷突然说要分宗,我们都云里雾里的。这不,刚分完宗没几天,宫里来了梁九功,说什么皇上要荣国府还欠款,于是老太太便叫我收拾家里所有的家财出来还债。我都加进来快二十年了,可从来都没听说过什么欠款啊!再说了,就算是皇上的意思不能违抗,可这家里还要过日子吧?家大业大,哪一项不是要花银子的?况那梁九功还说了,荣国府现在应该改名叫一等将军府,还有很多地方都于理不合,需要整改,否则就有僭越之嫌。我们府里刚刚分宗,祠堂还没有建完,还有这上上下下整改的装潢,哪一项又是不需要钱的?如今这样一来,公中能动用的银子只有两万两,哪里够的?所以,我这不是把家里略值钱一些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嘛。这真是……哎……”
说真的,要靠当东西来维持一家子的生计,这对于荣国府这样的人家来说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了。
薛王氏从来都很爱惜自己的姐姐,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个姐姐行为准则上已经出现了偏差,但这一次,她觉得必须要帮帮姐姐,倒不单单是因为姐妹之情,而是薛王氏心里知道,荣国府真的是摊上事儿了。
“姐姐,你先别着急,今儿你拿过来的这二十几件东西,我会让人好好的估价,一定会比市面上的价格高的。曼容,你亲自去把大柜请来,叫他看了这些东西,报个价格给我。”
这里薛王氏一边陪着贾王氏闲谈,一边等着估价的结果。因是薛王氏吩咐下来的事情,又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曼容亲自来请,大柜哪敢耽搁?他以最快的速度给出了价格,一共二十四万两纹银!
倒不是因为东西多,是因为其中有一件元代的小青花圆瓶。看起来不起眼,小小巧巧的一个,但就这一个,就值十万两纹银了!
薛王氏也不多话,叫人取了二十四万两纹银给贾王氏,并这些当票也都一并交给了贾王氏。
“姐姐,这些银子你先拿去使。东西呢,我都替你保存着,无论多长时间,我必不会叫人卖出去,倘或哪一天要找了,只拿着当票过来要就是了。”
贾王氏笑道:“我一向知道你响快的,所以只来了薛家的当铺。说实话,我是怕外头的人笑话我们荣国府竟然落到这样的地步……哎……谁能想到,我这里刚接手中馈,还以为能留下些银子给我的珠儿和宝玉,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
薛王氏愣了一愣,好半天才回过味来,原来她这是愁自己的私囊不饱?
薛王氏叹了叹,又命人拿出了一万两银票给贾王氏:“这个姐姐你收了。没有过到明账上,算是我给两个侄儿存的媳妇本儿,万不可叫旁人知道了,姐姐细细收着也就是了。”
贾王氏看到银票的时候两只眼睛早就已经亮了起来,却还要假装推辞一二:“这……这可怎好意思的?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荣国府还能亏待了嫡出的少爷不成?”
薛王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鄙夷,口里却道:“姐姐哪里的话?这不过是我们姐妹之间的秘密罢了,我这个银子,连老爷都不知道,你只管收着,是我这个做姨妈的一点心意。只是,我手里也就只这么点儿了,全都给你,日后你手里有钱,凡事也硬起腰板来,不要畏首畏尾的也就罢了。”
贾王氏的确不成样子,但在荣国府里不招待见也是事实,薛王氏身为妹妹,说不心疼那是假的。没办法,也许这就是亲姐妹吧,又爱又恨,说不清道不明。
“如此,那姐姐就谢谢你了。”
薛王氏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咱们是亲姐妹呢。对了,姐姐方才说荣国府要大装潢?我们薛家商队别的东西没有,那建材可是数不清的。姐姐需要用什么,只管来我们这里拿,全部都是进货价,比你在外头买的可不便宜许多?”
贾王氏听了,更加眉开眼笑起来,从薛府当铺离开的时候,她那原本因为还朝廷欠银而十分糟糕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简直是从阴霾变成了晴天。
而最令她高兴的,不是薛王氏送的那一万两银子,也不是薛王氏答应便宜卖建材给她,反而是因为那个元代的瓶子。
因为当初拿那个瓶子的时候,发现账目上记着的不是元代花瓶,而是明代花瓶,一字之差,价值谬之千里,她也就心安理得的改了一张当票,只写着:明代花瓶,当银二百两。
好家伙,会算账的人这一下子都知道了,加上薛王氏给的那一万两银子,贾王氏一共得了十万九千八百两纹银!!!
是哪个瞎了眼的,把个元代的花瓶子写成了明代的?贾王氏成功地钻了这个空子,而令贾王氏高兴的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一件。
被抬去林府的那好几箱书籍,竟然被视若珍宝。
书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放在贾府,白白堆在那里吃灰、发霉、虫蛀,没有人会认为那是个好东西,若是到了林如海这里,却每一本都是稀世珍宝。
因为市面上真正的古籍价格都不低,但因为识货的人很少,往往是有价无市,价格一味虚高,也没见有人去买。
可荣国府的这几箱子书,却都是好东西,林如海又知道了荣国府面临的窘境,把这些书一股脑儿都收下了,特命贾敏拿了十万两银票到荣国府上。
第三百零九章 薛虹的自相矛盾
这样一来,荣国府除了还掉欠款,府里还剩下十几万两的银子,又有薛家帮忙改装宅院,余下的钱竟够眼下使用的。
贾母很是感谢了林府和薛府,因荣国府眼下事忙,她虽未备酒席答谢,也是派了鸳鸯亲自登门致谢,这里不提。
而自从林如海得了这一批古籍之后,就爱不释手,这一日把薛虹叫了来一块研究。
倒不是薛虹小小年纪有什么值得林如海高看一眼的,而是薛虹曾经说过一件事情,令林如海至今都耿耿于怀。
薛虹呢,听见林如海得了好书,他也没多想,便以为既是去林府看书,这就去了。谁曾想林如海拿出来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古籍,而且每一本都是绝版。
“林姑父……这荣国府也太暴殄天物了些吧?”
林如海捋着胡须笑道:“可不是?若不是荣国府遭逢此难,只怕我也没有这个福气得这么多的好书。这些东西放在荣国府可真是……啧啧……”
薛虹也不忌讳,一本一本得看下去。虽只是粗略翻那么几下子,却也能看得出其书的价格。
说真的,这些书籍中蕴涵着大智慧,实在是千古难得的好书,只怕连皇宫里也是没有的。
林如海见血汗一副痴迷的样子,笑道:“倒别忙着看书,我且问你,前儿你说要开书斋,为何没了下文?”
薛虹抬头看了看林如海,又看了看这好几箱子的书,立刻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他是不忍这些好书蒙尘,想要传阅开来造福百姓。
薛虹如何又不知道林如海的想法可以造福苍生的?只是,他曾权衡了数日,只觉得这件事情不适合薛家牵头,可若是让四阿哥做这件事情,恐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薛虹苦笑道:“林姑父,那个书斋,我们薛家是不打算开了的。”
林如海奇怪道:“怎么?难道薛家还缺开书斋的这几两银子不成?”
“自然不是银子的问题。林姑父,这个书斋实在是开不得。晚辈认为,这些古籍咱们得了之后,本应献给朝廷,若是让朝廷知道了你手中有这些好书不上交,反而用它们来做这些造福百姓的营生,难道就不怕皇上疑你有笼络人心之嫌?当朝的文字狱还少?要我说,别好心办了坏事,惹祸上身啊。”
林如海也是一名政客,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厉害。略想一想就知道,还真不能由一个民间组织传阅开来。孤本孤本,就是别人都没有看过的。万一这些书里面哪些字眼被有心之人挑出毛病,冠上一个“谋反”的罪名,那可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罪状,任何没有背景的人都是不能跟朝廷抗衡的。
林如海长叹一声:“可惜,可惜啊!”
薛虹翻了翻这些书,如今书籍的主人到底是林如海,他只要捡其中深有益的拿来看看也就是了,别的,就凭林如海处置吧。
四阿哥那边,如今局势一片稳定,只要按照他自己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只怕一切都会按照薛虹所知道的历史进行下去。或许将来有那么一天,他需要收买人心了,薛虹会适时地告诉他开书斋这么一件事情,可是眼下,薛虹还真的没有狗拿耗子的意思。只要这批古籍放在林如海这里不惹什么祸也就得了。
林如海深爱书籍,虽然对于不能传阅这些书感到十分惋惜,但也不过须臾,这些古籍对于他的吸引力还是十分大的。久了,他便与薛虹两个一起徜徉书海,不知时光已逝。
直到外头小厮进来报:“老爷,大姑娘和薛家大姑娘一块儿过来了。”
林如海这才一拍脑门:“哎呀,都这个时候了?我竟忘了。薛贤侄,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可使得?我得了这些个古籍,小女黛玉一心想要一睹为快,我已是答应了她的,如今这……”
薛虹听了勾起了唇角,他自然知道黛玉爱书这一点是随了她父亲的,十足十一个书痴,又十分喜爱诗词。这古籍里不乏前人旧诗,想必黛玉此时已然心动不已了。
薛虹道:“晚生也已经叨扰多时了,是时候告辞。这个……麻烦林姑父让人出去通传一声,叫我先出去了再让林姑娘进来,省得冲撞了。”
林如海十分欣赏薛虹这个时刻记得避嫌的好处,能感觉得到薛虹这是真心关心黛玉的声誉,而不是只在长辈跟前摆一个样子初来。
而薛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一点?还不是看原着的时候,黛玉那个泪尽而亡的场景太扎心,令他到如今都不忍忆起?纵然宝玉另娶他人是令黛玉身死神灭的最直接原因,然闺誉已损乃是令黛玉不得不死的原因。
封建时代的女子,声誉何其重要?不仅是黛玉,任哪一个姑娘也不可被质疑声誉,那和逼迫女子去死简直没有分别。
这就是薛虹一方面对于封建教条嗤之以鼻,一方面又十分恪守那些繁文缛节的直接原因。他在意的不是什么君子之名,而是,他觉得这样能够保护这些命运苦楚的女孩子们。
林如海笑着让薛虹捡几本喜欢的书去看,薛虹知道林如海对于借阅一事一向大方,也不客气,挑了十来本。外头小厮去传完话了,薛虹便告辞离去。
谁知他走到了半路,却被一个姑娘给拦了下来,从背后喊了一声:“站住!哪里去?”
薛虹一听这一声娇喝,便一脸无奈地收起了空间功法赋予的强大内力,这丫头可没有武功在身,若是被内里震了,只怕拍向他肩头的小手不伤也要肿了。
薛虹回头无奈道:“宝丫头,在人家林府也这么顽皮?”
宝钗笑道:“我才不是呢~在别人面前我是最知礼懂事的人,只是你是我哥哥,还不让我释放一下天性吗?”
薛虹摇了摇头:“好好好,你都对还不行吗?你怎么过来了,不用陪着林姑娘吗?”
“我呀,就是来催你快点走的。林丫头早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看书了,偏你一直待在林姑父的书房里不走,人家想去也去不成,这会子你都出来了,还不走快一点?真没见过你这样赖皮的!”
第三百一十章 忠恪将军
好家伙,薛虹简直被气笑了,不过一见宝钗那副十分不甘心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无奈地用食指点了点宝钗丰盈的额头,笑嗔道:“我看不是人家林姑娘等着急了,原是你这个坏丫头一刻也等不得了是不是?你要去看什么?诗词歌赋还是话本游记?我闲时写给你的那些还不够看?”
宝钗撇了撇嘴:“你写的那些,虽然读起来有意思,可是看完一遍就丢开手了,是没味的。到底比不上古籍,经得起推敲,耐得住回味,你这个大俗人可是不懂的。”
薛虹气笑了:“我给你个榧子吃!那些‘没味的’话本子还不是你吵着要我写的?可怜我的课业那么重,每天还要点灯熬油地编故事给你看,你只消遣你哥哥吧,也不关心我有没有因为写话本子熬坏了身体。哎,你这个妹妹啊……”
兄妹两个站在游廊上讲话,游廊后就是厢房,此时,厢房里传出一身少女的轻笑。这笑声显然是刻意掩住的,宝钗听到这个声音,面上也挂不住了:“那……我让你写的时候,你不是也没推辞吗?还说什么一定会写一些我没听过的故事。自己明明很高兴的,这时候反倒来说我。你只要说课业忙,忙不开,我自然也不会逼你的嘛……”
宝钗的声音越说越小,薛虹眼中的宠溺却越来越深,他忍不住刮了一下宝钗的鼻子:“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不管多累,只要是你要求的,我都会去做的。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宝钗吐了吐舌头,忽然看见他手里的书,问道:“咦?这是从林姑父书房里拿出来的古籍吗?都是什么书?我看看……”
宝钗接过薛虹手里的书翻看,结果看了几下就兴趣大减:“哎,又是什么经史子集,策论政略,一点意思都没有。”
薛虹也是叹了叹:“是啊,我何尝不愿意每天风花雪月地过日子,就像我写的那些话本子一样。可是……薛家的未来只在我和大哥的身上,我还想着好生奉养爹娘,等你将来出嫁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有能力成为你的依靠……这些,都是我的负担和责任。为了家人,我不得不去做这样一个大俗人。那又怎么样?只要我最重要的家人无忧无虑地生活,我少几分灵窍多几分俗气也倒值得了。”
宝钗笑:“那我就负责活得风花雪月一点,连你的那一份一起,好不好?”
薛虹失笑:“傻丫头,快别闲聊了,方才还一脸迫不及待要去看书的样子,怎么这会子又不急了?”
宝钗似乎这才想起来,忙把薛虹往外赶:“哎呀,你快走你快走,你再不走,太阳都要落山了,我就不打扰你做大俗人了啊。”
薛虹被宝钗推着,走过了游廊,心中也舒畅了几分。方才那话,他是说给宝钗听,也是说给自己的听的。是啊,累一些又怎样?无论再什么时空什么位置,他从来都是活得很有责任感,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幸福平安,就是这么点儿朴实的愿望而已,没想到在几百年前的世界里,要实现起来也一样不那么容易。
然而他的话却被第三个人听到了,还顺便让她听痴了。宝钗拉开厢房的门,为了避嫌躲在里面的黛玉早就已经走神,痴痴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知道宝钗催她去看书,她才回过神来,却是红涨了脸面,弄得宝钗好一阵不解。
这里姐妹两个去林如海的书房挑选了什么样的书籍来看,不需多提,只说一说受到各家帮扶而奋力挺过眼下难关的荣国府。
荣国府一凑齐了五十万两银子之数,就命贾赦送进了朝。
因为五十万两银实在是太多,贾赦是换成了金子的。五十万两银折成了五万两金子,二十两一个的元宝,每一百个装一箱,足足送了二十五箱到宫里。那拉着金子的马车都被压弯了车辕,往内务府的路明明不远,却因为车沉,用了素日两倍的时间。
而这里一说是来还欠款,内务府的人还一脸的懵,派人去问过康熙爷身边的大红人梁九功才知道,乃是荣国府为支持水利事业而“进贡”的银两,命内务府全数收下。
这倒把押送金子的贾赦弄了个万分诧异。
艾玛,不是说还欠款吗?这怎么又变成了“进贡”?皇上啊,君无戏言,您这是哪儿跟哪儿?
不过,人家梁九功派小徒弟偷偷跟贾赦说了,皇上就是看你荣国府不爽,之前就是去耍耍你们,这银子本来就是征收上来修浚河道用的。怎么,你有意见?
不不不,没有没有,哪里敢有意见?
不管怎么样,皇上愿意收下这笔钱,还收得很高兴,随即大笔一挥,赐了贾赦一个封号——忠恪。
所以荣国府的大门牌匾,如今可以从“敕造荣国府”改成“忠恪将军府”了。而这块忠恪将军府的牌匾,还是康熙爷亲笔所提。
贾赦讪讪摸了摸鼻子,心说五十万两雪花银换来这样一块牌匾和荣国府,哦不,忠恪将军府的一时安宁,也算值了。
剩下的日子里,只见荣国府忙得团团转,每日里根据礼部官员的指点,把府中各处有僭越之嫌的痕迹一一清除干净,连新的奴仆也不敢买多,各主子跟前的旧人,能用的就留用,实在缺人手的地方才买进去几个。连这一批刚放出来的宫女儿也只请了一个回来给探春做教养嬷嬷使用。
而这一年宫中放出来的宫女儿,大多数都被薛家给请了去。
如今薛家不差钱,那些宫女儿们全部都请来也供奉得起。只是按照薛虹的想法,薛家的那个新式绣坊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销售人员,以至于店铺虽然开张,却一直没有达到薛虹想要的效果,这一次宫中外放宫女,倒是提醒了薛家兄弟,这帮宫女正是绣坊紧缺的对口型人才。
第三百一十一章 薛家的偏财运
为什么说她们是对口型人才呢?
首先咱们得说,能够好么央地从宫里出来的女子,都不是一般人,真的全部都领回家去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因为她们不仅规矩好,会做活,还很懂得生存之道,一般都不会惹什么是非出来。
这些放出来的宫女有的是年满二十五岁放出宫的,有些是在主子跟前伺候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是三十多,也许是四十多,这种可以请回家里做女孩子们的教养嬷嬷。
因为深宫中的规矩最多,宫规也是大家闺秀们最推崇的礼仪范本,年纪大的宫女出宫大多无家人奉养,找一个大户人家栖身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而那些二十五岁的宫女们,大致也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资质平庸,出宫前只是在宫里各处做杂役的宫女。
另一类就是真正服侍过宫里的主子的,属于正儿八经吃过见过的主儿。她们见过后宫女子最艳丽的服饰、最华贵的珠宝、最精致的妆容、最富有巧思的发型和最别出心裁的配饰。
而在这样的宫女里面找出一些巧舌如簧的,虽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薛家运气好,这一届放出宫的宫女人数本来就多,还真让薛虹挑选出了近二十个合适的人选。
她们曾经服侍过宫中许多女主子,但大多数位分不算高,不过这也够了。只要她们懂得怎么去讨有钱女子的欢心,懂得推销自己要卖出的东西就可以了。
而人手问题解决了之后,让薛虹头疼的就是各种设计图了。
但是这件事,也得到了圆满地解决,而且其过程是极富戏剧化的。
一切都要从薛虹在薛府中发现的一张耳环图纸说起。
话说这一日,薛虹从贾府回家换衣裳,进了空间日常修习功法后,正要去薛王氏的正房请安,忽见到地上一张宣纸,便捡起来看。
那却是一张花笺,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家闺房里用的东西,上面画了一个珍珠缠银丝的耳坠子。别看材料都是素色,可偏偏因为设计地巧妙,如漫天繁星一般,低调中带着奢华。
薛虹弯起嘴角笑了,心知这一定是宝钗的杰作,便拿着这花笺去宝钗的房里问她。
宝钗见了花笺道:“我说怎么哪里都找不见?原来是丢了。幸而被二哥哥你捡去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着急呢。”
原来,不仅这个图是宝钗画的,就连这花笺也是宝钗闲时自己做的。这么私密的东西,自然是不能遗留在外了。
薛虹道:“我原以为你做这些首饰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么炉火纯青的地步了?这耳坠子设计的极巧妙,可愿给我讲讲设计理念?哦,就是画它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宝钗因笑着给薛虹讲了一个故事:
“哥哥还记得我房里原来梳头手艺最好的那个芊儿吗?她如今以及放出去嫁了人,前儿来看我,才说起了离府之后这些日子的事情。
原来,她的老子娘在她的婚姻事上心高了些,把她配给了颇有家产的一家商贾做第三房的媳妇。本来芊儿有咱们家大丫鬟的出身,又有丰厚的嫁妆,倒也勉强配得过那一家的三小子,只是婚后婆媳、妯娌之间未免太难相与了些。
她的婆婆和上头的两位嫂子,那都是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的主儿。见芊儿小门小户,平日里穿戴的都是些便宜的货色,言语上就先不客气起来,明里暗里没少瞧不起芊儿。
我这个丫头,什么都是好的,只是要强得很。本来她只一心不把她们说的话放在心上,奈何三房儿子没有分家,整日住在一起,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忍一天两天的还自好说,时日长了,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发怒的。
芊儿素来知道我会自己做首饰,便来问我有没有用料低廉,做出来却十分华丽的首饰。
我心里自然心疼她,听了她说的,很是冥思苦想了一些时日,这才画出了这样一对耳坠子出来。银丝本来就比金丝便宜许多,这些细小的珍珠也不值几个钱,但是只要巧妙地搭配起来,以银丝缠绕小珍珠,散散挂在耳上,既朴素又精巧别致,耳挂上再镶上一颗细碎的蓝宝石,隐隐透着华丽,配色也显眼,虽不如金质地的耳坠子名贵,却也够得上‘华丽’二字了。”
薛虹笑道:“不仅如此,这个坠子还是别处买不到的,蕴含着旧主子对自己新生活的鼓励和支持,我想芊儿收到的时候一定会很开心。不过,我觉得你还可以用同样的手法设计出一套完整的首饰,这样也好搭配。”
宝钗笑着拿出了另外几张花笺给薛虹看,便是和这个坠子一样用银丝和珍珠缠绕而成的戒指和项链,款式也是十分特别。薛虹心中一动,原来他这个宝贝妹妹,就是自己心目中那个可以胜任新式绣坊的设计师苗子!
为什么说是苗子呢?只因宝钗一直以来擅长的都是珠宝首饰的设计,这个虽然说能用得上的,但是薛虹需要的是全方位立体的设计大师。自然,宝钗有设计珠宝的经验,和贤淑到位的绘画水平,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时尚大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况且,有他这个穿来的,满脑子都是现代时尚单品的哥哥打个辅助,还愁什么前途?
只不过薛虹这里是有些小看了宝钗的,他以为宝钗就只会设计珠宝首饰呢,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宝钗身上穿的所有衣服,都是自己设计的,然后再由薛家名下的一家成衣铺子制作。
当宝钗拿出衣服的设计图给薛虹看的时候,薛虹才反应过来,怪道宝钗的衣服总比别的姑娘们的看起来特别,原来是“私人订制”的。
这一下,薛虹更加欢喜。前儿还让薛蟠满世界去找适合的设计师人才,那家伙把薛蟠为难的,不是这个条件不符合,就是那个功底不到位,没想到,千金难求的设计人才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简直就是薛家的偏财运,薛家不发财都不可能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林家得女
而宝钗从小接受的教育相对来说比较开放,薛益也许她去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比如换上男装去看看店铺里实际运营的情况,又或者跟着父兄一起郊外骑马等等。
所以宝钗在听到薛虹想要她给薛家的绣坊出设计的时候,十分欢欣地就答应了。
之后大概一个月的时间里,薛虹和宝钗兄妹两个几乎天天腻在一起画设计图。薛虹钦佩于宝钗娴熟的绘画技巧和超凡的理解能力,宝钗惊叹于薛虹脑中层出不穷的创意和灵感,两个都很有想法的人凑在一起一个月的时间,其结果就是,画出了足够绣坊运营整整一年的设计。
再之后的一个月,就是把设计图变成实物的过程了。
这个却是难不倒薛家的,他们家这些年养了不知道多少能工巧匠,再加上薛蟠从川蜀带回来的手法精湛的绣娘,基本上已经到了,只要有图纸就能原模原样复制出来的程度。
与此同时,薛虹又对那些宫女们进行了系统的培训。因为手里有了商品,自然就对销售的细节有了目的性的教导,不仅如此,薛虹还设计了许多不同类型的模拟场合,以此锻炼宫女儿们的临场应变能力。
基本上等成品做出来的时候,这些宫女儿的职业技能也十分到位了。至此,她们也彻底摆脱了“外放宫女”的身份,成功转型成了薛家绣坊的女侍应。
到这里,薛家绣坊的开业前期准备工作大部分就完成了,剩下的就只有等装潢完成,薛蟠再去挑选适合展示新商品的红牌姑娘,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这绣坊还没有取名字呢。
薛虹掂量了半天,笑道:“我觉得,不如叫‘致美坊’?取精致美人的意思,如何?”
宝钗反复念了几遍:“致美坊……致美坊……精致的美人……女人没有不爱美的,而只有精致入微才能美得极致。哎呀,二哥哥,这个名字取得可真好!”
薛蟠见薛虹和宝钗都喜欢这个名字,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依你们的,就叫致美坊吧!只是,虹儿,这个店铺咱们是不是要找四阿哥……”
一提到这个,薛虹的神色就忍不住黯了下来。
如今九龙夺嫡已经到了胶着的阶段,京中凡是新开什么铺子,背后总有一个皇子最靠山,那铺子自然也是那位皇子的势力。
由于替胤禛办了许多的事情,薛家是四阿哥的人这件事情,也已经越来越瞒不住了。如今薛家要开这样一家明摆着能赚大钱的铺子,按理说是应该知会四阿哥一声,甚至要那些抽成给他,以示忠诚。
有了前头的福盈酒楼,如今自己家要再开什么铺子,这一道程序是一定要走的,薛虹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如今他的心里又比谁都不想拿出钱来倒贴给四阿哥。
奶奶个嘴儿的,福盈酒楼也就罢了,那是怕四阿哥觊觎薛家的银子,无可奈何出了这么一招。如今眼看这天下都快要是他的了,凭什么自己家绞尽脑汁地开一个店铺出来,还要给他抽成?合着他们累死累活的赚钱,四阿哥就躺着收钱?
薛虹心里那个不服气啊!
可是,他自然是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道理的。只有对胤禛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忠诚,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地不让他起疑,才是薛家保全自己的黄金法则。
薛虹想到这里叹了叹:“咱们且慢慢准备着吧。依我看,这店铺最早也要明年开春才能开张,在那之前……咱们便找个机会见一见四爷,好好谈谈这件事情……”
薛蟠听了也是一脸苦相,他怎么说也算是有些经商的经验和头脑了,见薛虹思索了半天的结果还是这样,他也就任命了。连那么聪明的虹儿都想不出别的办法,那就说明和四阿哥分账这件事情是跑不了的了,那他还有什么好操心的?以他的智商,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好办法呀。
此时,下人来唤说是薛王氏叫他们几个换好了衣服跟她一同去林府,等兄妹四人(还有宝镶)穿戴整齐到了薛王氏院的时候,才知道是因为林府的姨娘梦恬生产了,林如海又得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恬姨娘主动要求孩子记到贾敏的名下,只当是贾敏的女儿养着。今日便是这个小女孩的洗三之喜,薛王氏十分开心,打算带着儿女们一起去凑凑热闹。
到了林府,发现林家的亲朋已经来了许多,薛蟠和薛虹两个自去找相熟的兄弟们不提,薛王氏却是带着宝钗和宝镶两个来看了看婴儿。
贾敏是主母,孩子又是从一出世就记入了她的名下,她少不得送往迎来招待客人,但是从她微红的面颊和笑意深深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今日她是真的很开心的。
薛王氏送上来的表礼一如既往地厚重几分,贾敏谢过,便抱着孩子来个薛王氏并两个姑娘看。宝镶小小的,看着婴儿比自己更小,似乎是激起了自己的责任感,只说如今她是姐姐,一下子笑了起来。而薛王氏和宝钗却是看着这孩子不住地赞叹。
薛王氏先道:“我的天,林太太您可真是好福气。瞧这姑娘长的,不是我故意赞她,她这模样,只怕要比太太和姑娘的模样都要好看几分。”
宝钗也道:“是啊,林姑妈。我倒是也看到过好几个襁褓中的婴儿,却是没有一个这么好看的。旁的婴儿出生的时候,都是红红的皮肤,肿肿的小脸,皱皱的样子怎么也得再长几个月才能看出五官长相。可是,您看这位小妹妹,她一点都不肿,也不皱,皮肤还那么雪白粉嫩,眼睛也大大的,眉毛更浓郁,哎呀,我真是越看越喜欢了!”
一旁一直守着妹妹的林黛玉也说道:“是啊,我看着妹妹就要比堂玉刚出生的时候好看得多了。是因为她是女孩儿吗?哎呀,真是好看,不愧是我的妹妹~”
第三百一十三章 肺腑之言
无论是宾客还是林家自己家的人,对恨不得一双眼睛都长在小小的婴儿身上,而小女婴也不哭闹,醒着就躺在襁褓中任大家逗趣儿,倦了就打个哈欠,自顾睡起来,安安静静的很是讨喜。
宝钗问道:“林姑妈,这位妹妹可取了名字没有?”
贾敏笑道:“取了,大名叫做林霏,乳名楚玉。”
黛玉点了点头:“楚楚动人,温香如玉,是不是配极了我这妹妹?”
贾敏又笑了:“是是是,就怕别人不知道这个乳名是你取的似的。”
于是,小小的楚玉因为天生颜值在线,变成了众人放在眼珠子里都不疼的存在。这一日,等宾客全部散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贾敏亲自抱着楚玉,把她送回了梦恬的房间。
梦恬疑惑,却还是接过了楚玉,抱在怀内逗逗。贾敏道:“楚玉还小,先留在你身边养着,等她大了些,我便个她请个教养嬷嬷,到时候再好生调教也不迟,做什么非要这么大一点就从你身边抱走,叫你们母女分离?”
梦恬抱着楚玉向贾敏笑了笑:“恬儿什么都听太太的,二姑娘是太太的女儿,太太怎么安排都好。”
贾敏见梦恬的笑容一如初见时,心里隐隐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愧疚吗?好像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她牺牲了梦恬做妾室,如果她嫁给一个平凡些的人做正妻……哎,想那些有什么用呢?
“梦恬,你……怪我吗?”
梦恬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贾府了,一直都跟在贾敏的身边,后来又跟着贾敏嫁入了林府,贾敏说的每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哪里瞒得过梦恬去?
梦恬笑了笑:“太太,您坐下,恬儿今儿想跟您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贾敏挨着她坐下,笑道:“想要说什么?”
梦恬道:“太太,梦恬小时候,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才把我卖给了贾府做奴婢。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父亲得了重病,没钱医治,我年纪又小,不敢同府里的主子们开口要钱,还是太太拿出了自己的梯己来给我。虽然后来我父亲母亲还是相继过世了,兄弟姐妹也都散了,但是我永远记得,这个世界上,太太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打从我跟着您,您给我取了好听的名字,不让我做脏活累活,还教我读书写字,咱们虽名是主仆,亲却如姐妹。这些,都是我亲爹娘都给不起的好处。
其实太太让我做姨娘的时候,我是很开心的。并不是因为我能做老爷的女人,而是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以长长远远地服侍太太了。所以太太,无论您怎样安排,我心里都没有什么怨言,我只求能永远在您左右服侍着您。您身子弱,那就好生调养,我从小身子骨硬朗,也还年轻,太太喜欢孩子,那我就多生几个,全部都给太太做孩子,可好?”
梦恬虽然读书识字了,但却的的确确是个有些偏执的人,打从认准了贾敏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就满心满眼只有贾敏了。就算如今她们的身份变得微妙,也改变不了她心中对于贾敏的尊敬和爱戴。
贾敏听了梦恬的话先是一愣,之后就笑得灿然,这个傻丫头,说的话也傻里傻气的,怎么叫人不感动?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呢,闫姨娘来了。
她是个性子清冷的人,但却是和杨姨娘从小一起长大的,杨姨娘自来身子骨弱,府中许多事情都不露面。
闫姨娘一进屋子见到贾敏,忙不迭行礼:“给太太请安。”
贾敏笑着叫起:“这早晚儿的,你怎么过来了。”
闫姨娘道:“今儿是二姑娘洗三的好日子,我们身份有限,不能到前厅庆贺,故此,杨姐姐和我特意选的礼物也只好耐到这会子才来送来了。”
闫姨娘拿出两个精巧的礼盒,里头放着一对童镯和一个项圈子,都是素金的,没什么特别,既符合二位姨娘的身份,又十分拿得出手。
梦恬忙收下了,又说了一车的客套话。
闫姨娘本不惯应酬,只略带关心地嘱咐梦恬好好休养身子就回去了。
回到了她和杨姨娘同住的院子,见杨姨娘刚在小丫头的服侍下用过汤药,已经歪在榻上了,她进去亲手帮她垫高了枕头,也不说话,只一脸担忧地看着杨姨娘。
杨姨娘和软地笑笑,拉着她的手问道:“东西都送过去了?她可收下了?小孩子可爱吗?”
闫姨娘如实答道:“她收下了,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因太太在那里,我只略看了看楚玉就回来了,那孩子长得很好,十分的可爱。”
杨姨娘闻言眼中露出羡慕之色:“多好啊,若不是我这个身子时常病着,也想去看看这些孩子们。也不知道,我这样破败的身子,今生还能不能怀上孩子……”
闫姨娘淡淡道:“老爷对我们不错。”
杨姨娘笑道:“是啊,当初我们选择进这林府的时候,不就图这家的老爷是个读书人,又十分疼爱妻子吗?我们两个,都是家中最不起眼的女儿,能嫁入这样的人家已经算是福气了。老爷对我们又好,太太又是那样的性子,还图些什么呢?是不是?”
“可……你的身子还是没好?”
杨姨娘摇了摇头:“都这么多年了,好不好的,我也不在意了。你要是也能得了老爷欢心,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往后在这府里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至于我……没有因为身上的病成个老姑娘嫁不出去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我已经很知足了。”
闫姨娘话少,却很明白。她们两个,一个来自户部官员之家,一个来自吏部官员之家。父亲们虽然官职并不很高,却都是各部里头举足轻重的位置,她们作为这样家庭里出生的女儿,是注定要被当做联姻工具的。
在林如海挑选贤惠妾室的时候,她们也同时在挑选夫家,一听说林家有下聘的意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就答应了,后来竟姻缘巧合地一同嫁入了林府。
第三百一十四章 年妃入府
打从进了林府,她们便知道贾敏的身子不好,府里的事务都是梦恬帮着管理。但是贾敏虽然不怎么管事,只安心调理身体,却不代表对她们两个姨娘不闻不问。
从入府至今,她们两个的衣食住行,巨细无遗,都被贾敏特别吩咐,安排得妥妥贴贴。尤其是杨姨娘身子弱,时常肯病,她们甚至让专给贾敏和林黛玉瞧病的叶姑娘亲自给杨姨娘把脉,吃了叶姑娘的药之后,杨姨娘虽不是立刻就好,身子也比从前在家的时候爽利了许多,于是二人心中对于当初嫁入林府的选择还是十分满意的。
只有闫姨娘,心中对于梦恬先自己一步为林如海诞下了孩儿有些醋意。
平日里,梦恬其实是很忙的,但也许的林如海爱屋及乌,去梦恬房里的日子总是更加多一些,所以她才能在三个姨娘中最先诞下孩子。
不过,在梦恬怀孕的这段时间里,林如海也是常来闫姨娘这里的,只是她的肚子一直也没个动静,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焦急,甚至灰心。
只听她幽幽叹道:“怀孩子只怕是也要看缘分的吧?若是缘分不到,再急也没有用。若是缘分已到,只怕不想要也都有了呢。”
可巧的是,闫姨娘不过就是在同杨姨娘闲聊说的话,却在荣宁两府得到了印证。
荣国府里,张令萱和乌林珠婆媳两个,同时查出有孕,让贾赦和贾琏两个高兴地手舞足蹈。
他们一房,是今年初出了令萱之父张英的孝期的,乌林珠两口子年轻,有了孩子也倒罢了,倒是谁也没想到张令萱能在这个时候怀上孩子。
其实这么多年来,在贾琏之后,张令萱也有过两回身孕,但都是孩子未足月就流产了。能不流产吗?
荣国府里头的下人比蛀虫还要可怕,面上还要维护那烈烈轰轰的表象,这得多费神伤身啊?
这一回,张令萱已经三十多岁了,再次有孕,贾赦宝贝得什么一样,不肯让她多操一份心,多行一步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张令萱也十分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深知道这孩子来之不易,也深深体会到了不管家带给自己的实际好处。她如今每天只同贾赦厮守在一起,或是看书弹琴,或是闲谈共话,两个人之间好得竟比贾琏和乌林珠两个还要甜蜜。
乌林珠这里度过一段十分辛苦的孕吐期,贾琏也是时常守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天一天大起来的肚子,心中别提有多满足了。
而另一边宁国府里头要说的孕事却是有些特别。既不是最年轻的秦可卿,也不是贾珍之继室尤氏,却是贾敬之妻,年已四十有六,竟然老蚌含珠,怀上了孩子!
当查出有孕时候,贾敬之妻那个羞涩啊,她简直觉得难以面对自己的儿媳和孙媳,每日只借口说身子不适,待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但宁国府众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喜事,均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只有贾敬,心中半丝欢喜都没有,有的只是满满的愧意。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宁国府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端看康熙爷什么时候倒出空来,剁下第一刀,接着还有第二刀、第三刀,乃至千刀万剐,他真是千不该万不该,投胎到了这样的人家里来。
贾敬终日悲从中来,人也日渐消瘦,旁人问起,他是有口难言,只道身体不适,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而这一年怀上孩子的,远远不止这几位,连雍亲王府邸里头也连连传来好消息。
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相继传出有孕之喜,四阿哥胤禛对两位均有丰厚的赏赐,连康熙爷知道了也是十分欢喜。
这些年胤禛真的是为他做了许多事情,而且仁孝非常,是其他的儿子不能比的。如今他的府上,两位格格有孕,康熙爷也是大笔一挥,赏下了许多金银珠宝,更是赐了一位汉军旗里数一数二的美人给他做侧妃,此人正是年羹尧之妹年氏。
这位年大美人长得杏眼桃腮,美目流盼,肌肤胜雪,气若幽兰,更是有一段轻灵的韵味,实在是魅力十足,是那种只要是个男人,见了她都会喜欢的类型。
咱们雍亲王也是男人,自然是十分喜爱这一位美艳动人的侧妃的。她一入府,除了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雍亲王还会去福晋的房里宿一夜,其他时候,这个年侧妃可是专房之宠,雍王府里再也没有比她更得意的女人了。
这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失意。刚入府不足两年的元春,似乎就已经面临彻底失宠的危机了。可是就连耿格格私下里都替她着急,元春却好似个佛爷似的,淡淡地看着雍亲王独宠年侧妃,淡淡地过自己的日子,她的生活好似丝毫没有被打扰一样。
难道她真的不急?开什么玩笑!
元春是自打入府的第一天起就深深得爱上了这位才华横溢又刚毅果决的雍亲王的。而雍亲王也十分享受每日与她在书房里共度的那段时光,红袖添香,温情小意。
元春身上有一份安静和温柔,令胤禛觉得在她的身边就会没来由地安心,连处理起那些恼人的政务也变得轻松许多。
而元春之所以能如此稳如泰山,是因为这位年侧妃入府的前一天晚上,胤禛宿在她的房间,亲口告诉她:“明日我娶进来的这位侧妃,容貌是一等一的,脾气秉性也好,因为她的哥哥是我手下的得力干将,我不得不对她十分疼宠,以显示亲近年家之意,你要多担待。”
元春好笑道:“王爷您是什么样的身份?身边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难不成您每娶一个回来就要对我说这样一番话不成?是王爷太小瞧了元春对您的依恋还是觉得元春理解不了王爷心中的难处?您尽管去吧,该怎么宠爱就怎么宠爱,那是王爷的责任,也是王爷的福气。不管王爷爱别人有多深,我也不会怕。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存了独占王爷之心,也自信对王爷的这份爱不会输给任何人。王爷疼宠别人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思念着王爷,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王爷累了,我就去陪王爷说话解闷,磨墨蘸笔。只要王爷允我时不时地能看见你就成?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