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贾琏生辰
可卿又何尝不知道,太子身份尊贵,虽然觉得对她这个女儿有所亏欠,可他却不只有自己这一个女儿,已经获封郡君、县主的大有人在。他又时常随圣上出巡,平日里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工夫搭理自己这个早年生在外头的女儿?
薛家就不一样了。正如瑞珠所说,薛家有薛益这个识时务的家主,又有薛蟠和薛虹两个争气的儿子,宝钗又同自己亲近,连姨娘生的宝镶虽小,却也是大家闺秀。
自己若真能得这样一家人做亲戚,平日里多了膀臂,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了。只是……
“唉,我又何尝不想?只是……我的身份毕竟……我不想给薛家带来麻烦。”
说到这里,宝珠和瑞珠也不吱声了。太子的私生女,这个身份还真是……
可是瑞珠不甘心:“奶奶,你就这样一直不认他们吗?”
可卿叹道:“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那薛老爷当年对我母亲的确十分的好了,可谁知他如今怎么样?若年深日久,他已不念着与我母亲的那点子亲情,只怕我这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等时机成熟了再说吧……”
可卿已经说到这里了,宝珠和瑞珠也无话可劝。只是,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呢?
荣国府这里进了三月,就如湘云说的那样,生日宴会不断。
先是三月初一王夫人的生日,像往常一样,请了许多武勋之家来同贺,再来是三月初三探春的生日。
别看探春是个庶女,如今王夫人掌家了,一个庶女的生日也让她办得有声有色起来,不过是请了素日与探春要好的一群女孩子来,竟也热闹非凡。
然后,到了三月初九日,就是贾琏的生日了。
贾琏因自己默默为外祖父守孝的孝期还未到,只推说功课繁忙不想大肆庆祝的。张令萱见了探春的生日办得那么热闹,只冷笑着让贾琏不要推脱,她待要看看贾王氏怎么给贾琏做这个生日。
而这里贾王氏也真真是骑虎难下,她只顾着探春生日热闹,自己二房面上有光,竟然忘了贾琏的生日就在六日之后。且贾琏今年刚好十九周岁,自古生日过九不过十,他这个生日可是实实在在的整生日了。
事到眼前,贾琏身为荣国府长子嫡孙,承嗣之丁,又是整生日,怎么也要比探春一个庶女办得豪华吧?贾王氏少不得大排筵宴又广撒请柬,按照赦、政二位老爷生日时的规模,把个生日宴办得烈烈轰轰的。
可她心里哪里情愿?
自从贾王氏执掌中馈一来,那公中的钱就看得如同自己的钱一样了。二房但凡有个什么花费,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而别处……除了贾母跟前的,旁的她都要推三阻四,不是少给几分,就是推迟时日。
这一回要花大把的银子给贾琏过生日,贾王氏心疼得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而这一切皆因她自己做事情不懂得瞻前顾后,本来怨不得别人,她却恨起了探春,要不是这小妮子的生日与贾琏的太靠近,她也不会面临这样的情形。
可怜小小的探春躺枪之余,还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太太,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的嫡母更加对她不冷不热起来,从这之后,她的生日更是再也没有好好的办过。
而贾琏生日宴的当天,其热闹仅次于贾母的生日,不仅各世家互有往来赠送,就连北静王水溶也亲自到场庆贺。
水溶是冯紫英的内兄,其妻水滟的亲哥哥,本也不是外人。且当年跟着太祖爷出征回来封王拜相的四王八公,各家都有些旧交情,北静王来贺贾琏的生辰也不是不可以的。
只是北静郡王府从来行事低调,自来不喜欢参与官员家中大小宴席俗务,今日的到访未免显得有些突兀。
也正是因为北静王来了,贾赦和贾政亲自迎出来,说了不知多少恭维不尽的话,北静王只是笑着寒暄,不多时便也坐在酒席宴前。
贾琏等不必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对于北静王的到来表达了欢迎和惊喜。北静王说道:“论理,当年四王八公同时获封,咱们几家皆为外姓之人,又受到皇恩眷顾,自然是要多走动走动的。只是,这几年你们也知道,我们这四王早就没有了当日的风采,倒皆养成了个喜静不喜动的脾性,真真惭愧。”
北静王说的可是实话。当年威风凛凛的四位异姓王,如今早已没有了昨日的光辉。不过是当今念旧情,还肯给这几位郡王面子,这几位郡王也是历经三朝走惯了政路的,个个识趣。朝廷有难的时候他们有钱出钱,没钱出人,没人出力,这才保住了自己家的爵位。
可北静王如今自言惭愧,贾琏等怎敢担待?他家再不济也是个郡王府,你可不能把人家郡王爷客气的话当真啊。
只见贾琏起身抱拳:“王爷严重了。于公,四王八公同殿为臣,本就应该团结一致,于私,咱们这些人家历经好几代联络有亲,同气连枝,何须说这样的外道话?”
北静王道:“你坐下。我这不也是感慨一下嘛。想当年咱们的爷爷、太爷爷,从清军入关的时候就跟着太祖太宗南征北战,如今虽天下已定,只是还未太平。我只是恨自己没有爷爷和太爷爷的本事,前儿朝廷三征葛尔丹的时候死伤了多少将士?而我虚袭着北静郡王的爵位,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别说上战场,连个弓箭都拉不开,这是不是更加值得惭愧了?不过好在,我们这些虚袭爵位的人一代不如一代,皇子们却都很有出息,否则我们这样的人真要以死谢罪了。”
“这……”
北静王这话倒是令贾琏接不下去,而他却举起酒杯,咂了一口接着道:“咱们圣上多子,论文,三阿哥可修书着馔;论武,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勇猛无匹;论智谋,四阿哥、八阿哥机敏过人;论才艺,十六、十七阿哥风流俊逸,你们说是不是?”
第二百八十六章 话里有话
贾琏笑道:“那是自然,咱们皇上是天下最有福气的父亲了。”
北静王也笑:“可不是嘛。最近皇上对于十四阿哥是十二万分的赞许啊。早两年虽然皇上为了八阿哥把十四阿哥打了个动不得,但十四阿哥到底是顾念兄弟情义才顶撞了皇上,实属至情至性之人。他又是个难得的将才,胸中韬略比久经沙场的老元帅也不差什么,想来是要寄予厚望的。”
好嘛,北静王这样从来不涉政事的人,突然跑来荣国府也就罢了,还突然对十四阿哥大大夸赞,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贾琏瞅了瞅薛虹,薛虹笑道:“嗨,依我说啊,皇上这些皇子里头就没有庸才,个个都是好的。到底是龙子龙孙,跟我们这些寻常人比起来可高强远了,咱们今儿都比不上他们呢!”
冯紫英也道:“是啊。与早年相比,如今天下已经算是太平的了,但事情也没哟绝对的,若是真有战事,我们这些武举出身的人,哪一个不是自愿披甲上阵的?王爷不必多虑。”
北静王闻言,定定看了冯紫英一会儿,冯紫英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回视,只一会儿,北静王便岔开了话题:“不错,是我多虑了。最近滟儿怎么样?害喜还严重吗?”
冯紫英脸红了红,却答道:“已经好了很多了,大夫说胎像稳固。”
“嗯,那就好。”
席间剩下的聊天内容就寻常了许多,至席散,贾琏留下了薛虹和冯紫英,三个臭皮匠关在贾琏的书房里开会。
贾琏问道:“你们说北静王爷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十四爷?这是什么意思?”
薛虹不语,冯紫英却道:“他是什么意思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是保皇党,平日里很少参与政事,更是不掺和众位皇子的事情,今日他突然造访,还突然提起十四爷,这应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薛虹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你是说,他是在替皇上传达圣意?”
冯紫英点了点头:“以我对水溶的了解,如果不是皇上默许了的,就是再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背后妄议朝政,妄议皇子。除非,这是皇上首肯的,甚至是皇上授意要他故意去各家夸奖十四阿哥,以此试探虚实。”
贾琏难以置信道:“不是吧?你那个内兄明明知道你在替四阿哥做事,我外祖家也是在替四阿哥做事的,而四爷如今并没有露出马脚,表面上看还是太子党的人,他现在带着皇上的授意来说这样的话,难道是说皇上又想废掉太子,另立他人?而这个他人,是十四阿哥?”
!!!
这倒提醒了薛虹。前世看历史书的时候,他就注意过雍正皇帝的登基是存在争议的人,有很多野史上面都说康熙帝当年的诏书上写的不是“四”而是“十四”。还要历史佐证,证明在康熙帝驾崩之后,雍正皇帝第一时间派人去截下了十四爷与康熙爷多年来写的家书,为的就是趁十四爷在边关还未回来之前,提早把康熙爷有可能立十四爷为储的一应证据销毁掉。
难道那都不是野史的臆测,而是……真实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刚才贾琏的话就很有可能了。
冯紫英点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水溶哪里到底是不是奉皇上之名而来,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二来,他来,是把我们视作太子党还是四爷党,这个到目前为止还未可知。我想,我们接下里既要弄清楚水溶话里有话的真正动机,还要提早通知四阿哥,要他造作准备。”
这一夜,这三个臭皮匠在贾琏的书房里面密谈至深夜,薛虹和冯紫英也就宿在了贾琏院子里的客房,谁都没有回去。而今夜荣国府内没有回府的不只这两人,还有贾敏和林黛玉。
贾敏和黛玉就宿在贾母上房,黛玉小孩子家,白天同姊妹们一起玩儿的久了,又陪着贾母说了一回话便犯起困来,琳子自带她去耳房安置了,只有贾敏还守在贾母身侧。
贾母屏退了下人,住着贾敏的手,嗔道:“你怎么心这么大?你把房里人升做姨娘,平日里在你身子不便的时候伺候伺候姑爷也就罢了,怎么还让她怀孕了?还有另外两个姨娘,他说娶你就让娶了?怎么也不拦着点儿?你要知道,林姑爷如今简在帝心,你已经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就是没有妾室又如何,只顾好家里的事情,你管他外面的人怎么说呢?”
贾母是个极厌恶妾室的人,年轻的时候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对付这些小狐狸精了。如今贾敏随林如海如今,眼见林如海遣散了所有的姬妾,这让贾母十分满意,却不想女儿是个傻的,转脸就又给夫君身边安插了人。
而贾敏对于这件事情早已有自己的想法,且此事也都是事前同林如海商量了之后才决定的。因她素知自己的母亲的脾性,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是说道:“我打从生了堂玉之后,身子早已大不如前,很该认真调理几年的。我这里要调理身体,自然不能与老爷同房,若是他身边长时间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服侍,恐不生事。
与其等他开口,不如我先给他安排了岂不好?母亲的担忧女儿是知道的,只是这个梦恬到底是我的心腹,林家又子嗣单薄,她怀孕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至于新娶进门的姨娘,却都是京中官员家出身的。
杨姨娘性情温和,却是个体弱多病的,入府这么许多时候还未承过一次宠,那位闫姨娘,性格孤高冷傲,老爷轻易也不往她那里去。母亲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官儿越做的高就越有人给他塞女人,难道我一味的往外赶不成?只要不生事端,就留下也无妨的。”
贾母闻言斜睨了她一眼:“只是你罢了,有这个好性子!你只说身子不好,怎么养到如今还不见起色,到底是怎么了?可有请大夫认真看过?”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一夜未眠
贾敏道:“已经看过了,虽然说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好调理,到底也是我这些年不懂得保养身子所致,一味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坐胎药,伤了根基。如今我也是想开了些,我们林家到底人少,没有那么多事情可以烦心,我不好生保重,损的是我自己的身子。别说什么权势地位,若没了命,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母亲?”
贾母叹道:“可不正是这话?纵有天大的富贵,到时候没命去享,那也不中用。罢罢,再没什么比你平安康泰更重要的了。前儿你生完堂玉的那段时间,我瞧着你的脸色竟有下世的光景,你能多大岁数的人,看起来着实不祥,为娘这心里焦得了不得。可如今看来,你的脸色倒是好了许多,且好好将养,好好栽培黛玉和堂玉,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贾敏笑道:“是,那女儿就多承母亲吉言了。”
只是话说到这里,贾母突然表情一肃,贾敏忙问:“母亲怎么了?”
“哎……还不是因为你那不贤的二嫂。今儿琏儿这个生日宴,你也看到了,作何感想?”
贾敏与张令萱一直都是好友,贾琏如此烈烈轰轰的生日宴是怎么来的,她也是知道的。
贾敏冷笑一声:“她自来是如此愚蠢的。母亲为何还让她管着家?”
贾敏一脸的疲惫:“我早就已经不问管家之事多年了,前儿你大嫂因为父亲没了,伤心过度,着实病了好些时日,乌林珠那孩子孝顺,侍奉在侧,又说自己火候不到,难以接管这么一大家子的事情,这不是无奈何才给了你二嫂子吗?我也同你大嫂说起来过,可听她那个意思,咱们家的账面不是那么好管的,她竟不想再接手了。可这一直让你二嫂子管着家,家里又要生出多少事来?像琏儿生日这样的事情是外头看得出来,那些看不出来的呢?她们都当我老婆子年纪大了,眼睛花了,耳朵聋了,记性也没了,可我这心却一点都不瞎,这府里什么样,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贾敏笑道:“既这么着,那母亲还有什么好愁的?还让大嫂子接管中馈不就得了?”
“哪那么容易?我这个老婆子亲自去了你大嫂子的屋子,软言软语的请她,她也不为所动。只说,若要她继续管家可以,她要好好清算账目,还要换掉所有旧仆,你说说,这像什么话?换旧仆?前几年也不是没换过,不说下人们觉得咱们荣国府绝情太过,就是那些服侍过我们三四辈子的家生子脸上也过不去。不仅如此,她当初还趁势发卖了不少家旧仆,如今府上就剩下那么点儿老人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看啊,她这就是娶上了儿媳妇,自以为腰杆子硬了,也敢跟我瞪眼睛了!”
贾敏听了心中纳罕,张令萱不是这等轻狂的人,她怎么敢这样跟贾母说话呢?但见母亲气得那样,倒也不像是假的,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贾敏不过是宽慰母亲几句,等服侍老太太睡下了,她自己却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梳洗毕连早饭都没吃,她就来到了大嫂张令萱的房里,打算问个究竟。
令萱见是贾敏来了,忙招呼她进来:“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玉儿醒了吗?”
贾敏道:“还没有呢,我这也是睡不着,便过来瞧瞧大嫂子。”
令萱仔细端详她的脸,果然见她眼下一片乌青,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什么心事吗?”
贾敏遂将昨日贾母告诉她的话大致说了一遍,令萱这才知道她的来意,无奈道:“敏儿,在你眼中我是那样轻狂的人吗?”
贾敏苦笑道:“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做我大嫂之前,可是同我做了十几年姐妹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我安心是来兴师问罪的,只吵吵嚷嚷地让所有人跟着一起来听你解释,又何苦昨夜愁得一夜未眠?”
令萱听了深深一叹:“还好你是个明白的人,我……哎,也不瞒着你了,只把我的那些话都告诉给你听,这些事情我原是不愿尚未明朗之前叫老太太费心的,只是如今看来,一味瞒着,倒是我的不是了。春兰,去把我的那些账本子拿来。”
大丫鬟春兰自答应着去取了令萱的账本子,令萱只把账本子摊到了贾敏面前:“这一本是我自己陪嫁里头的田地和铺子的账本,另一本,是我觉得蹊跷,誊录的咱们荣国府公中账目。别的我就不说什么了,你只瞧瞧府里的账本,这收益根本就有问题。何以田地和店铺都是上好的,收益却还不到我自己私产中同类产业的一半?”
贾敏顺着张令萱手指的地方看去,她自己也是个当家管账的主母,自然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这……怎么会少这么多?”
令萱叹道:“前些年还不至于这么少的,这些年却成了这样。我每每问他们管事的,他们编出来的理由可谓是层出不穷。原我还真是一点疑心都没有的,偏这些田地里头,就有跟我陪嫁的土地极为靠近的,一处丰收,一处歉收,他们报的却是蝗灾,你说这像话吗?横竖你我这样的女人,就算是到了田地和商铺的跟前盯着也是无用的,只得让他们哄骗罢了。
我原本觉得差得不多,也不理会,只是想不到这么些年过来,这起子下人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些,越发的欺上瞒下,竟到了控制不了的地步。
这一切原是我太过心软,一味顾着旧仆们三四辈子的老脸了,白填了许多嫁妆进去也算是对我的惩罚,我也认了。
只是再叫我接手管家的这摊子事儿,我竟是再也不能了。白生气,不讨好不说,自己的身子骨都搭进去了。所以我才宁愿冲撞老太太也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你也是当家主母,可能体谅我的心么?”
第二百八十八章 超出预期
原来是这么回事么?怪道张令萱非要让贾母彻查账本,还要清理一干旧仆,可她之前不是已经打发过一回吗?难道没用?
张令萱冷哼一声:“原我也以为有了那一遭,底下的人很该收敛了,谁知竟然不是。你知道,荣国府的奴才生奴才,早就已经人满为患了,我打发了一波人出去,就又另一波人进来,活计是那么点儿活计,人也是再换也不过是一样的德行。他们还得感激我把常年占着活儿的人送走了一批,好有他们今日的用武之地呢!所以换上来一波人又怎样?还不是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哪一个是好缠的?”
贾敏听到此处,也是一叹:“可不是,我看着也越来越不像,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二人沉默对坐了一会儿,令萱忽然道:“敏儿,我且有一事求你,你可要万万担待了。”
“什么事儿?”
“你拿着这个账本子,求林姑老爷帮我查查这些田庄和店铺的实际收入。你先别忙推辞,听我一言。你大哥是什么样的,你也知道,我本不指望他,况,他如果是个顶事的,府里也不至于成这样。再有,我虽然可以托我哥哥办这件事情,可……你知道的,张家到底只是我的娘家,且我父亲去世以后,家里的哥哥们官职甚微,恐查询不便。只有林姑老爷,他的官职又高,又是个清廉贤能的人,且老太太又十分喜欢信任他,若真查出什么来,也只有你跟老太太说,她才能听得进去,是不是,敏儿?”
贾敏知道张令萱的顾虑,也认同她的说话,只是她又说道:“母亲虽然疼顾我,可我如今到底是林家的人,这娘家的事情恐怕不便插手……”
张令萱急了,拉着贾敏的手:“敏儿,若是连你也不答应,那这件事情就没人能查了。你的确是出了阁的姑娘,可你姓贾,骨子里也流着国公爷的血,难道你就忍心看着荣国府就这样一天一天败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贾敏这个人最是个重情重义的,张令萱的话蛇打七寸,贾敏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拿起账本,一脸凝重:“我自回去同老爷商量商量。”
这里贾敏走后,屏风后的乌林珠走了出来,一脸担忧地问道:“太太,这事儿交给姑太太,可行吗?”
张令萱笑了:“可别瞧不上你姑太太,若是论机敏聪慧、深明大义,她的两个哥哥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个。”
乌林珠笑道:“太太说的是,是媳妇狭隘了。太太这就收拾一下过老太太那边吧,可别误了时辰。”
张令萱点了点头,带着乌林珠往贾母的房里请安服侍,而贾敏是在在黛玉醒了之后就坐车回家了,为的不是别的,正是张令萱那账本上的东西。
林如海晚间回家,贾敏特意派人去请,向他说明了大嫂的意思,林如海道:“这件事情不用查就知道一定有猫腻,你哥嫂也真是心宽,怎么到了这步田地才想起来查?若要我去查也容易,只是不知道查出来之后如何处置?若还是一味的放纵下去,我去费那个事儿干什么?”
贾敏笑了笑:“老爷容秉,这件事情我已想出了解决的办法,您看这样如何?”
说着,贾敏附在林如海二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连林如海也笑了:“既这样,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只是难为你,怎么想出来这些的?”
贾敏摇了摇头:“这又有什么难为我的,那是我亲哥哥,我难道还不了解他?”
亲哥哥?贾敏这里说的是贾赦还是贾政?不过这里说不到这件事情,只有看后文分解了。
薛蟠回来了。
薛家上下无不欢喜非常,不过,看着薛蟠带回来的人,薛王氏倒是犯起了难,我的天,这么多人,可是安顿到哪里好呢?
原来,薛蟠这次去川蜀之地,为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招募那熟悉蜀锦蜀绣的手艺人。乔寡妇那一群妇人自不必说,那是薛蟠第一批招募的对象。她们这群人皆是孤儿寡母,又都是常在乔寡妇的安排下接绣活的,又知道薛家商队的善名,这件事情一说就有人心动了。
后来薛蟠为了打消她们的顾虑,说只要她们肯去京城定居,不仅会给丰厚的薪水,按照刺绣成品的数量质量,还会有相应的奖金。而且,薛家会提供房舍给她们免费居住,连家属亲眷都可以带去,家里愿意出来做活的,也由薛家负责安排活计。
如此一来,这头一批就招收了头三十号人。
其实有了这三十号人,薛蟠本来已经打算回来了。他并不想招募绣娘的事情被太多的人知道,若是让当地的有心之人拿乔寡妇她们的身份做文章,不仅人带不走,反而会多生事端。
后来,乔寡妇告诉薛蟠,其实不只他们本地,往远一点的山村里,也有些妇人会这门手艺,家境却比她们这些寡妇都不如的。
薛蟠将信将疑地去了她说的那个山村。果然见山村里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这里的女子常年做体力活,身体素质好得没话说,更难得的是,有这么六七个人,因为家中有人在富贵人家做活,买得起绣布和绣线,所以也学了蜀绣的手艺。
她们绣出来的东西虽不十分精致,却也算是入门的水平。
薛蟠了解过了之后心里明镜儿似的,估计是这个乔寡妇发了善心,想要救济救济这些朴实的穷苦人。他只做不知,把同样的待遇说了一遍,结果这六七家子人皆喜不自胜,都愿意跟薛蟠走。
所以,这带回来的人数就已经远远超出了预计,薛王氏原先为绣娘准备的住处,明显不够。
这些人并没有进薛家大宅,只是被薛蟠暂时安顿在槐树庄里的温室里头,大多都是搭起建议的窝棚暂且住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新概念绣品铺子
由于新生力量十分庞大,鼓舞了薛蟠的气势,他决定抓紧一切时间,加速蜀绣绣坊的诞生。
首先,京城城内的地方寸土寸金,薛蟠要选择一个位置很好的铺子作为绣坊成品售卖的店面。这个对于薛家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薛蟠看中了一个三层的店铺,面积大得几乎可以开大酒楼了。呃……话说这里原来还真是一间比较大的酒楼来着。因为薛蟠急着要,这一家酒楼又被福盈酒楼打压得没有求生之路,苦苦要价,别人都嫌贵了,薛蟠却觉得是自家兄弟的点子太正,毁了人家酒楼的前程,所以连谈价都不曾,十分壕气的出了对方的要价,以至于原主人一度以为薛蟠的脑子有什么问题。
可明明只是开一个绣坊而已,为何非要山下三层这么大的地方?
那是因为这间店铺将颠覆世人对于绣品铺子的认识,开设此店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囊括。
囊括不同种类的绣品布料,因为除了蜀绣蜀锦,京绣、湘绣等也都十分走俏。至于布料,若蜀锦难得,那织金缎、妆缎、补缎、闪缎、宫绸、潞绸、杭细、高丽布这一类进上的料子也一样价值不菲,乃至寻常可见的云缎、素缎、茧绸、杨缎、彭缎、各类纱缎都该应有尽有才是。
出售的成品不该只有绣片子,也该有成衣、鞋袜、帽子、各种配饰、首饰,乃至夏天用的团扇、折扇,冬天用的手炉、脚炉,都该应有尽有。
如果是别人家单开这样的店铺应该要准备很久,而薛家不同。他们家在京中的店铺不能说是多如牛毛,但是应付上述这些商品的供应,还是绰绰有余的。
除此之外,薛虹还给了他很多不错的建议。
这里既然要出售成衣,那就最好走高级一点的路线,可以在服饰的设计上多费一些心思,连同配饰和首饰等物,做成不同系列、不同主题的套装。所谓套装嘛,那当然就是必须买成套的。不过此店铺会出不同等级的VIP牌牌,买得越多,VIP等级就越高,折扣也就越来越大。
而对于套装的发布,店铺会出台各种宣传营销的手法,在此基础上,再时不时请一些青楼女子来做一做真人模特表演之类的。自然,这个表演无关风月,只是寻常良家妇女不方便抛头露面才出此下策。
再有,三楼的空间,做了许多包间。因为这种店铺,一般都是大富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光顾得比较多。这样身份的女子不仅不适合抛头露面,还需要接受更加全面周到的服务。
那么薛虹就想到了包间一站式一对一的高级商场服务标准。让那些阔太太们享受最顶级的购物享受,一次性就花出大把的银子。反正京城里别的缺,官儿太太可是一抓一大把。京城官场错综复杂,各种宴会层出不穷,哪一家的夫人小姐不需要好好装扮自己以此博得众人眼球,以拉拢需要拉拢的对象?
当然,这些不过是初步的设想,若真想要达到理想的标准,这条路还很难走。首先,好的设计师在哪?
这样的店铺要开得好,开得火,推陈出新的设计必不可少。可是,薛虹虽然会画画,但他最多也就会画家具图纸这一类几何的图,什么服装设计,那是需要既懂得绘画,有对时装有一定了解的人才能胜任的工作。而且,为了迎合店铺的经营需要,设计稿必须出多出新出彩,这不仅要求此设计师有才能,还要很勤奋,脑子里的新想法要如泉涌一般不竭不绝,去哪里找这样的人才?
再有,就算新商品这一块跟得上,那销售人才呢?
按照薛虹的设想,因为服务的大多都是女性,所以销售员本身就要求是女的。楼上包间要设十二间,那么最少就需要十二个专业的销售人才才够分配。
何谓专业?首先要对自己所卖的商品有具体的、全方位的了解,不仅能解答客户有关商品的一切问题,还要精准地描述自己商品优于其他同类产品的特性,争取做到百分百成交。同时还要具备连带销售的能力,最好是让顾客在体验过优质的服务之后充分地信任销售员本身,这样就能促成多次成交,稳定客源就是这样形成的。
不过,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想要得到这样的人才却比登月摘星还要难。这个时代的女性,哪儿有如此肯抛头露面又见识独到的?古语为什么会有头发长见识短这么一说?盖因从来女子都不受重视,泛泛女孩儿中间,又有多少如宝钗黛玉之流,从小受到家族精心培养的?她们大多目不识丁,上不得台面,所以这女性销售员的问题如果不得到解决,那么三楼这些VIP室只怕也是暂时没有用武之地的。
至于绣坊,薛蟠看过了许多地方,他觉得不适宜把绣坊安排在太靠近京城的地方,于是就地取材,直接在槐树村买了地。
按照薛虹说的,这一大片地上可以仿效青砖温室的用料,起一栋宿舍楼。因为绣坊都是女性,又多为寡妇,所以建一栋宿舍,方便她们平日里工作时候坐卧休息。
也隔出了几进的院子,前头有家丁、护院看守,中间有小子们往来报信,最后头才是绣坊和宿舍,女工们日常聚集的地方。自然,这里也同大户人家的府里一样,一日也有专管规矩的婆子,上夜、查夜、随起防备,规矩礼数都不带半点错处,女工们住在后头也安心些。
宿舍楼周围虽也设置围墙,但是无论设计上还是装饰上都会比温室精致很多。毕竟是住人的地方,又是无数美仑美奂的诞生地,自然不可马虎。
而这绣坊附近的地也不白空着,紧挨着盖了不少民房,用来安置绣娘的亲眷。这些房子都是四合院的格局,只有一进,只是左边的院子房屋多些,适合住人口多的人家,右边的院子房屋少些,人口不多的或住一院,或两家住一院都是有的。
第二百九十章 赦老爷的命啊
这里薛蟠事情虽多,却是一件一件安排地有条不紊。他跟薛益学的不仅仅是经商之道,商场之诡道,连怎么合理安排时间,怎么最高效安排事务都已经是学到家的本事了。
自从薛蟠回来之后,白貂只是跟他打了个照面,薛蟠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也没工夫跟她客套,她倒好,仗着自己功夫好,明着不敢什么样,暗地里跟着薛蟠,倒是把他这些天来忙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摸了个透。
跟了薛蟠几天之后,白貂心中暗服。心说,世家公子倒是见得多了,原以为薛家的两个也是那样呗宠坏了的废物,如今看来倒都有可圈可点之处。也罢,到底是父亲肯结交的人家,自然与别个不同。薛蟠这样子的,自己这个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玉面鬼纡尊降贵辅佐他一二,却也不算有损名声。
如此打定主意了,白貂便和薛蟠同心同力,帮着他一起忙绣坊的事情去了。
另一边,林如海派人彻查了荣国府名下大部分的田庄和店铺收益,这不查不要紧,一查还真是吓一跳。林如海拿着手下人送上来的账册,气得无力吐槽,只好笑道:“这哪里是什么奴才仆从?简直就是养了一窝子的贼!”
手下人也是从来没查过这么肮脏的案子,刁奴媚上欺下就跟吃饭一样司空平常,简直令人胆寒。
“老爷,那咱们现在怎么做?恕小的直言,这到底是荣国府的家事,咱们若真插手,只怕不好吧?”
林如海点头:“嗯,你的意思我知道,我并没有闲暇到为荣国府越俎代庖的地步。你,去把查到的这些东西散布给经常在贾赦身边阿谀奉承的人去。那些人虽圆滑世故,又贪财势力,但大抵也都是因为缺钱,若让这起人知道了这件事,必要争先恐后通知贾赦,好争个头功,多捞点油水。你不妨把确凿的证据夹带其中,记住,若贾赦认真起来,把证据以高价卖给他。太容易到手的东西是不足以令贾赦这样的人信服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手下是跟着林如海办老了差事的,如何能听不出林如海的意思?
“是,小的这就按照老爷的吩咐去办。”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遑论这件坏事本来就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所以贾赦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情。
他揪起第一个向他传话之人的脖领子:“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一五一十地说,不许有疏漏!”
对于某些人,拾人牙慧向来就是很开心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又有许多事实作为佐证,再掺和进去一些为了荣国府着想的场面话,那传话之人口若悬河,直说得口干舌燥。
贾赦心中思忖,这人说得并不像空穴来风,其中人名、时间、地点皆交代的清清楚楚。他虽是个混人,却不是傻子,哪里容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听罢,他就带上自己身边的那些人,往家里的田庄、店铺里头去了,不为别的,只为来一个突击检查。
贾赦这个玩意儿是看不懂什么账本子的,他也不是个讲理的人,只揪住几个管事的问,他们的工钱几何,家中住宅、起居耗费又有几何,这样两相比较,有没有中饱私囊就一下子能看出来了。
起先这些管事的哪里肯招?只个个否认,贾赦早已料到,便派了人押着管事等人,各家查处。他贾赦虽无官职,身上却有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荣国府又捏着这起人的身契文书,这些人素日如何刁横也好,如今也只好任凭贾赦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把他们一个一个押到家里。
奴才们家中人并不知道外头的变故,听说当家的回来了,有的使唤自己雇来的丫鬟婆子端上饭菜,有的是一群服饰华贵的儿女们出来迎接,更有甚者,一推门便有一动弹脸上掉下二斤粉的小妾,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外头进来的男人怀里靠。
有一家的小妾还好死不死跌进了贾赦的怀里,见不是自家老爷,不过也就是迟疑了几分,竟也不惊慌,只在贾赦怀里打起滚来,两只手还不老实起来。
贾赦恶心地直皱眉头,抬腿一脚就把人踹翻在地了。
别的就不细述,只说贾赦心血来潮查抄了几个管事之家,搜出来的财物竟然够荣国府半个库房的!
这可把贾赦气得鼻子都歪了!奶奶个嘴儿的!老爷我才是荣国府承袭爵位的那个人,就算将来分家,老爷也至少要占六成,让你们这帮刁奴给我弄走了一半儿,老爷我将来分的岂不是你们给我剩下的?
这还得了?!
要知道,对于老爷我来说,那些财物可不是不同的财物,那是老爷我的命!
“来人哪!快把这些刁奴给我捆起来!等搜集到了证据,一起送官!”
这“送官”二字可不是轻易说出口的,只要贾赦手里掌握实质证据,不仅要抄家没产,一个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这些人素来知道贾赦狠厉的,岂有不怕的?于是纷纷跪地求饶起来。
“大老爷开恩啊,大老爷,我们都知道错了!这些……这些钱财都归还了,只求大老爷别把我们移送官府啊!”
“是啊,大老爷开恩,大老爷开恩啊。奴才们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您就饶了奴才们吧,奴才们以后再也不敢啦……”
地下跪了一层磕头如捣蒜的下人,贾赦一点都不为所动,反倒瞪着他们一言不发。
这些奴才此时才觉得害怕,平日里见贾赦,只觉得他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讨好老婆、漫天花银子不心疼的混账人,如今再看,哪里是人?分明就是无间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罗刹,专门来锁他们的命的!
这些人里有了解贾赦的,知道他这样是不会原谅他们的了,便大起胆子嚷道:“赦老爷,您可不能这样,怎么说我们都是世代服侍贵府的家生子,难道您忘了荣国府的规矩了吗?难道您不怕老太太与你秋后算账吗?”
第二百九十一章 到嘴的肥肉
“混账东西,还敢拿老太太来压我?”
贾赦抬腿又是一脚,这一脚比刚才更狠,直接把那人踹翻在地。
不过这个人却是提醒了他,眼下查出了这样的事情,当务之急不仅是要找到实质性的证据,还要提防着别让老太太知道这件事情。
原来自己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府里头的规矩哪一条不是像模像样的?自从父亲走后,这个老太太就纵得底下人越来越不像样了,只顾着什么旧日的情分,一味优待旧仆,才导致今天这副样子。情义是重要,但没必要慷慨到葬送家业,由得奴仆蚕食一空。
奈何,那位老太太虽说是他赦老爷的亲生母亲,却因为自己从小抱给祖母教养,与亲母早就离了心的,他说什么,贾母听都不听,只一味偏宠二房。
难道他贾赦是从一出生的时候就是个纨绔混蛋吗?当然不是!
他小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才华虽然远远不及弟弟贾政,但是作为长子嫡孙,家里也很是给他请了好先生,文武兼修。只是他的祖父母、父亲,都不是长寿的,所以他被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时日也是极短暂的,甚至随着父亲的溘然长逝,他在这府里的地位竟一落千丈了起来。
还好,他有幸娶到了令萱为妻。
这个女人是自己真心爱着的,已经算很难得的了,他岳丈张英表面上嫌弃他纨绔,其实也是很向着他的。如果没有张家,只怕当年贾政结婚的时候,荣禧堂就要被贾母送给二儿子当新房了,他这个正统的长子嫡孙还不知道要被赶到什么地方住。
哎,这么多年来,贾赦心中也是知道的,他那个母亲算是指望不上了。他也早就预见了将来母亲病老归西,她的那些梯己,一定都是留给老二的了。所以,眼下公中的财产,贾赦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个很好理解,得不到该得的亲情,那就算计些钱财留给后世子孙呗。
于是,贾赦不知从什么时候,一味混账起来,只知道漫天花银子,公中一笔一笔的钱,都让他蛮横着要去。实际上,花的是少数,大多都被贾赦偷偷私藏起来了,令萱也是知道的。
所谓夫妻同心,令萱看清了荣国府的情状,也同贾赦一起拿起了权,天知道贾赦夫妻两个是花了多少心血才保全了这主事之权?在外好说,贾政一个书呆子,万事不管,贾赦理所当然地接管府外事务,有什么油水也就悄悄捞着了。
可这在内……令萱同贾王氏几番争斗,却斗不出油水。原先贾赦还纳闷,也以为是府里开销太大,账面上剩不下什么钱来,直到今天,这真相才浮出水面,不仅是贾赦,整个荣国府的主子们都被欺得好惨!
只见贾赦冷哼一声,随即命身边亲信把所有刁奴连家眷全都关在一个院子里,严加看守,一个也不许出去。又从这些人家里搜刮出牲口和大鞍车,把眼下能搜得到的值钱物件全部都拖去了贾赦自己的私庄里,以便将来变卖成钱财,好纳入贾赦自己的腰包。
另一边,之前派去调查的人也已经回来了,此时正附在贾赦耳边说了些什么。贾赦眼光暗了暗,说道:“不急,你把这件事情差人告诉你政老爷去,证据如此关键,人家要价高也是理所应当的,他女人如今掌握着中馈,买证据又是为了咱们府里公中的银子,这笔钱不从中馈里出,难道还要老爷我倒贴不成?”
那人嘿嘿一笑,心里觉得贾赦的说法有理有据,便喜滋滋应声去要钱了。而这里负责装车的人也弄出了足足十二大车的东西。
别说,这些个刁奴在荣国府时间长了,很是有几分眼光,家里面的东西都挺值钱,贾赦秉着雁过拔毛的行事作风,一股脑地全让拿走了。
只不过,手下亲信有几分担心:“老爷,您如今搬走这么多东西,到时候账目对不上,只怕……同咱们府里不好交代吧?到底如今中馈是二太太把持的,您看是不是少拿些走?”
贾赦眉毛一立,怒道:“我把你个没能为的胆小鬼!有便宜不占的,那是王八蛋!到了你老爷嘴里的肥肉,如何还有往外吐的道理?!还什么账目对不上?我且问你,哪里来的账目?到时候只推说让他们这些狗贼给花用了就是,横竖这些刁奴自己私自置办的田地和宅子到时候也要尽数没入公中的,不会叫那府里白忙一趟不就得了。”
那手下一想,还真就是这么个道理。嘿,别说,虽然他们家老爷平日里看起来就是个穿着富贵的草包,可一遇到有关钱的事情,十个聪明人也赶不上他一个能算计。
等贾政那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贾赦已经处理好了那些财物。贾政在家里把这事儿说与贾王氏听,贾王氏的第一反应也是气愤,气那些刁奴竟然胆子那么大,欺瞒了他们这些做主子的这么些年,又有些心疼一下子要拿出好几千两买什么证据。
然而气愤归气愤,心疼归心疼,贾王氏想通了前后因果关系之后又是一阵欣喜。心想,若是把这些贪墨的刁奴都收拾干净了,荣国府的产业还在,将来的收益也要多出好几分,她自己手里又掌握着中馈,岂不是还有很大的油水可捞?到时候这几千两银子,哪里还在话下?
这么想着,余者她也都不计较了,只高高兴兴地拿出银子来给贾政,自让他出府解决这些事情。
贾政到时,看到哥哥已经关押了相关犯人,对着一群刁奴也是一通大骂,等撒够了火,转身又说道:“是什么人掌握了这群奴才贪墨的证据?不说赶紧献上来,怎么还要这么多银子?这不是敲诈吗?”
贾赦一听这话,气了个倒仰。若是平时,他可不耐烦跟自己这个酸腐到家又不懂人情世故的弟弟说半句废话,早已拂袖而去了。可今日这事儿,他倒是少不得解释几句。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一等镇国将军
“你怎么能这么糊涂?这件事情对于咱们荣国府来说何其重要?可又有一句俗语叫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家就算知道了这事儿,巴巴跑来告诉你是他的好意思,不张口要的我们也要给钱的,如今既张口要了,给他们也是分所应当的,难不成这么重要的证据不值几千的银子?你家里就穷到这个地步,连这点子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贾赦的话,看起来是教导弟弟,其实他心里知道,他就是说得再细致再明了,这个瘟种也不懂,所以口气差得简直像在训儿子。
贾赦说完,贾政的脸果然变成了猪肝色,讪讪道:“我并不懂这些事情,如果大哥你说可行,那给钱就是了。”
贾政如此说着,就把银票拿了出来递给贾赦,贾赦却不接,只冷笑道:“怎么?你把银票丢给我就算完事儿了?虽说这银子不是很多,但到底也是几千两之数,你就这样交给我,就不怕我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得了得了,你先别急着说话,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反正不能让众人有这个疑惑。你可别忘了,你可是荣国府堂堂二老爷,又是朝廷命官,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当甩手掌柜。”
贾政一寻思,大哥这话说得没毛病,这件事怎么也是自己家的大事了,他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于是贾政问道:“既如此,那如今咱们怎么做?”
贾赦嫌弃地看了看他:“自然是先去把证据弄来,然后写一份诉状,请顺天府衙公断了。”
赦、政兄弟二人先是带着银子去见了所谓“掌握关键证据”的人。那人原就是林如海安排的,说出的话滴水不漏,竟让二人信了个十成十,老老实实地拿出银子买回了证据——私账账目。
证据买到手以后,天色已经擦黑,二人回府,把家中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呈上证据,把事情给说了。
贾母立时气了个倒仰,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张令萱和贾王氏、乌林珠、李纨上前好一阵揉搓,好不容易醒了,却也是气得不轻,只握着她那根龙头拐杖,连拄了几下:“混账,都是一干混账!枉我素日对他们那么好,他们这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睛里。往日你们都跟我说,家里的旧仆不好了,我只不信,我从来都没有疑心过这些跟了咱们家好几辈子的奴才,可如今这样……真真是活打了嘴了!老大媳妇!”
张令萱听见贾母叫她,忙上前一步:“儿媳在。”
贾母握住张令萱的手:“原是我错了,你说的那些都是为了咱们家好的话,是我年纪大了,眼睛也不中用了,实在误到如今啊……”
张令萱心里颤了颤,反手握住贾母的手,一脸苦笑:“老太太说这些做什么?那起儿贼,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咱们不过是受他蒙蔽罢了。如今,且论一论,该怎么办吧?”
贾母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也不算白活这么些年。她拭了拭被气出来的眼泪,问道:“你们兄弟是什么主意?”
贾赦故意不说话,只等贾政回贾母的话。心说,她不是疼你么?家里什么好的都给你,什么值钱的都留给你的珠儿,你的宝玉。她对你们二房好到这番田地,家里真正到了用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
贾政他也倒是想吭声,可他上哪去知道这些去?一来,贾赦虽告诉他要移交法办,可具体先找谁,他上哪知道去?他又没打过官司;二来,这贾赦今日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就是在等自己出丑似的,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他看了就讨厌,本就拙嘴笨腮的,如今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最最讽刺的是,贾政明知道哥哥贾赦挖了坑给他跳,他不仅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还眼睁睁看着他挖坑,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想来,贾赦就算开口问他再要一个铁锨,他也能愣不愣眼地给递过去吧?
“这……我……”
见贾政嗫嚅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贾赦故意清了清嗓子,开口便道:“如今咱们手头上已经有了关键性证据,我又先一步关押了几个主犯。我想,眼下虽然天晚了,我还是先去一趟顺天衙门,见见县官,把这些东西交一交。可能的话,叫顺天衙门连夜就把一干犯人都抓回来审问吧。毕竟这样的案子宜早不宜迟,我们虽然抓住了主犯,但保不齐他们尚有其他外姓亲友等人,若是时间拖久了,被人悄悄转移了财产咱们就追不回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一听这话,贾王氏第一个站出来,赞同道:“老太太,大老爷说得对,咱们这一回可不能再姑息养奸了。”
贾赦冷笑了一声,心说,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一听说财产会有损失马上就跳出来说话了?只是,你若是知道你在乎的那些财产早已被老爷我搬走了大半,会作何感想呢?
这里,张令萱也说道:“是啊。老爷你既有了主意,那就快去办吧。试问咱们荣国府没有对不起这些旧仆的地方,前有老太太的恩情,后又有咱们一家上下的尊敬,是他们自己把事情做绝了,自然要丁是丁、卯是卯,全部交由官府法办。”
贾赦闻言笑道:“夫人放心。我承认我是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事,也不似二老爷这般在朝廷有个体面的官职,但好歹我是荣国府的当家之人,一等镇国将军贾赦的爵位不是白袭的。老太太,您说呢?”
自己疼了一辈子的幼子,在家里遇到事情的时候屁用都顶不上,反倒是自己一直以为早已经被婆婆养废了的长子站出来揽下了这件事情……这让贾母又说什么好?这不是大写加粗的尴尬吗?
贾母看着脸色憋得通红的贾政,给了他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色,又对贾赦说道:“既如此,你去吧,明儿等事情办妥了再来回我,我是真老了,不中用了,方才气恼了一回,如今只觉得身子乏力,头也眩,去罢去罢,都去罢,让我好好歇歇……”
第二百九十三章 贾母威仪
贾赦这里喜颠颠地出去了,贾王氏一脸阴郁,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就同贾政甩了脸子:“方才老爷怎的一句话也没有?明明老爷才是咱们家唯一一个做了官儿的,这件事情不是应该让老爷说了算的吗?”
贾政本来今天一天就让贾赦压得难受,都快要喘不上起来了,谁知又听见贾王氏这样数落他,邪火真是不打一处来:“怎么?你老爷我知道长幼有序,那是尊重大哥的意思,用得着你来置喙?你是不是忘了以夫为天的道理了?若如此,你也不要叫我老爷,我也没你这样无法无天的夫人!”
贾政说完,拂袖走了,径直去了赵姨娘的房里。
赵姨娘住得原就比较近,贾政嗓门一高,赵姨娘就偷偷听起了墙角,见贾政一脸怒气的出来,她曲意逢迎地欺上身去:“哎哟哟,好大的声响,老爷这是怎么啦?有话好好说嘛~也是巧了,妾身晨起的时候觉得有些上火,炖了一锅银耳莲子羹,正温着,老爷要不要尝尝,败败火也好?”
贾政听了这话,一把胡噜开赵姨娘,气哼哼地往她院子里走去,赵姨娘心中得意,知道今晚又留住了贾政,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赵姨娘想,在这个家里,贾政是个端方的人品,只有贾王氏、张姨娘和周姨娘三个女人。这贾王氏时常地与贾政蹬鼻子上脸,贾政早就已经烦她了,常去她房里也不过就是为着她正妻的体面,为着给她娘家留面子,其实二人早就离了心了。周姨娘也是个青石榴落枝头,一辈子结不出籽的,又是那么个软糯的性子,哪里是自己的对手?
如今她已经为贾政生下了一儿一女,自己又这么年轻,以后还有大把生育的机会,呵呵,到时候这荣国府二房谁才是真正做主的人,可就要难说咯。
而贾赦,手里捏着关键性的证据,又在张家人的帮助之下,见了顺天府尹,把他们家里的事情一说,那一帮刁奴就连夜被抓进了大牢里面。
监守自盗是重罪,其中几个贪墨最多的,都够好几个斩立决的了。但是贾赦为了显示荣国府仁德,向官府的人求了情,倒是没有伤人命,最重的判了流放之刑。
而那之后的调查,贾赦全权交给了顺天府。那里头能捞到的油水都已经让自己捞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收尾的工作不过就是繁琐一场而已,贾赦才懒得伺候。
约莫过了三五日,顺天府已经把外面那些奴才们的财产点查清楚了,也做了一套田地和店铺正常的账本子来。
贾赦拿着银票和账本子回府给众人看。这么多年,奴才们起码贪墨了荣国府数十万两的银子,而贾赦这回追回的,不过才三、四万两。
贾母的龙头拐杖又敲起来了:“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张令萱也是面色不善:“怪道我们这些做主子奶奶的呕心沥血也看不见银子,都让这些黑了心的东西给昧了去了!我说世道怎能艰难到这步田地,咱们家祖辈留下来的产业就这么不经花?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贾王氏更是气得急头白脸的:“真真是刁奴!刁奴!老太太,这样的人您可不能再留了,咱们要彻底拔出这些毒瘤才行。”
外头查处的那些奴才们大多都是爷们儿,而他们家的女人们大部分可都在这深宅大院里当着差呢。
就这么短短几天的工夫,府里上上下下的管事婆子们,凡自己家人牵扯进了荣国府奴仆贪墨案里的,都已经被贾王氏控制起来了。也不叫她们做活,只把这些人都软禁了起来,外头一点风声也不叫知道。
可是毕竟都在荣国府里当差多年了,谁还没有个好相与的旧友?有关贾赦深夜带人抄家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了。一时人人自危,这些女人们日夜哀嚎,以为自家的男人都要难逃一劫了,也不管不顾起来,有的哀求,有的怒骂,真真是把个荣国府弄得鸡犬不宁。贾王氏就等着顺天府伊最后的判决一出来,就要想办法处理掉这些女人,烦都要被她们烦死了。
贾王氏说完这话,众人谁也没有吭声,只等着贾母的示下。
只是过去了几天而已,贾母似乎一下子又老了十岁,她沉吟半晌,叹道:“既然男人们个个获罪,家里人也要陪着。赦儿,你去告诉顺天府,那些犯人的家眷也大多在我们府上,我们是不再用了的。有罪的,一并拖出去,无罪的也做官价发卖了。身价银子也不用给我们了,只求卖到他省去,远远的,别再叫我们看着心烦。至于府上缺的人,也暂时不用补上来,咱们这些主子身边尽够使的也就是了。”
贾母虽然说是这么说,可是她后面一句话却才是荣国府下人彻底大换血的关键,只见她说道:“赦儿媳妇,我的意思你该知道,除了那些家里有男人涉案的女人们不要之外,这府里哪一个不好的,你比谁都清楚,总列一个名单出来,若顺天府有疏漏,你就送过去,就让他们顺带手,一并卖了吧。”
张令萱神情肃穆地点了点头。
贾母又吩咐道:“琏儿和宝玉在哪里?”
贾琏闻言站了出来,垂首道:“老祖宗,琏儿在呢。”
宝玉此时也不敢撒娇了,也道:“宝玉也在。”
贾母上下打量了贾琏一番,眼神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你和冯紫英素来是交情极深的,此时你去冯紫英家里借一些烧火的婆子来,我知道,他们家世代习武,连烧火的婆子手里都是有些粗浅武艺的。咱们家要有这么大的动作,保不齐会有人闹事,找一些身上会功夫的人来也好防止出乱子。宝玉,你去请了北静王爷来,他是个孤高的性子,平日里咱们家也就你能跟他说上话。你去告诉他,荣国府有负皇恩,瞎了眼睛养了这么一帮蛀虫,请他来做个见证,打今儿起,荣国府必不养刁奴!”
第二百九十四章 痛定思痛
平日里,众人见到的贾母就是一个安于享乐的龙钟老太,她每天除了去赴那没完没了的宴席,就是带着宝玉和孙女儿们玩笑,不然就是在儿媳和孙媳的陪伴下抹骨牌取乐。正是因此,让人一度忘记了她是这府里曾经只手遮天的超品国公夫人。
如今看见如此威仪刚强的老太太,贾琏和宝玉都有些难以适应,却都少不得点头听话,自按照她的吩咐去办事情。
贾琏是骑着快马去的,同冯紫英简单一说,冯紫英就叫后头找了十二个“烧火婆子”出来跟这贾琏回府。
这里贾琏一回府,张令萱就开始各处抓人了。哪里需要什么名单啊,她只要知道,家里这些家生子们,哪一个家里面有男人被抓了,她就把那一家的女人也都就地关起来。
对于张令萱来说,不过就是简单的认人、抓人,而对于这些奴仆来说,却是灭顶之灾,荣国府里霎时一片哀嚎不止。
自然,的确是如贾母所说,就是有人在里头裹乱。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我们跟他们拼了”,这些女人们就开始拉扯、嚎叫起来,手边能抄起什么来也不管了,打砸的打砸,叫骂的叫骂,还有些离得远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顾着四处逃窜,荣国府乱成了一锅粥!
可巧,这个时候宝玉带着北静王来了,北静王过来的时候也曾想到荣国府不安宁,带了自己的亲兵,顺天府的人也是前后脚到的。
这一下子,叮咣五四一顿乱,荣国府上下几百号人,皆被抓了起来,统一关在了梨香院。
北静王气得横眉冷对:“真是反了!哪里去找这样一帮刁奴!”
顺天府尹汗也跟着下来了,他又不好斥责荣国府,也不好反驳北静王,只点头哈腰地站在一旁,北静王那个气啊:“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抓人?”
“是是是是是……小的这就抓人。来人哪,把涉案人等的亲眷一并拖出去!”
官府的人可比冯紫英借来的那十二个婆子威慑力大许多,也不管什么男女,只要是涉案人员,都拖了出去。那些面如死灰肯配合的,倒是没有受多大的罪,就怕遇上那种死到临头还拎不清的,死活不跟人家走,人官兵管你从前有多大体面呢?如今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犯人,于是不耐烦地当下就踹打一番,薅着头发就给弄出去了。
单弄出去这些人,荣国府的下人就只剩下不足一百了。
张令萱隔着屏风看了看,又有小厮在中间传话,点了几家人家的名字,也然官兵给带走了,至此,荣国府上下毒素清除八成,顺天府和北静王的人尽数退了出去。
方才那样大的动静,连贾母的房里都进来官兵拉人了,她房里的玻璃和玛瑙都被拉了出去,赖嬷嬷一家上下,老老小小,也一个都没保住。
贾母的心里正在滴血,赖嬷嬷当年可是她的陪嫁丫鬟啊,当年为了揽权,贾母把她嫁给了赖大,也给了她许多嫁妆。他们赖家是有房子和地的,这个贾母素来知道,可她原以为那的赖家自己有本事挣来的,都是上头主子明面上赏的。可她却万万没想到,赖嬷嬷打从嫁了人之后心就黑了,竟然私自挪用了荣国府的钱财,买房子置地的钱都出自贾府。
贾母痛心地倒不是那点子银钱,而是赖嬷嬷对自己的心。她们两个名为主仆,可是活到了这个年纪,其情状也同亲姐妹没什么两样了。若是赖嬷嬷张口向她要,几千几万的银子她都能慷慨置之,何苦贪墨?这不是背后放冷箭,让人心寒吗?
官兵撤了出去,北静王亲自进来探望贾母。
“老封君,您怎么样了?身子可还受得住?”
贾母眼中带泪,从自己的座位上颤颤巍巍站起来,想要给北静王行礼,让北静王一把扶住:“老封君,可使不得。小王虽有个虚爵在身,可您到底是长辈,又刚经历过变故,还是好生保重身子要紧。”
贾母道:“谢北静王体恤。老身……老身只觉得愧得慌。当初祖宗是怎么样打下的这一番基业?圣上又是怎么样疼顾我们贾家?可我们贾家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贾府上下对不住皇家的信任,我……老身……真是死了也难见列祖列宗啊!”
贾母说得声泪俱下,北静王也十分不忍,劝道:“老封君莫要悲伤。好在如今发现得算早,你们,今后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管理府务,再不可出类似的事情,叫老人家伤心!”
北静王说的“你们”,自然是荣国府的儿孙辈,众人都在场呢,听见这话,忙跪下道“谨遵教诲”。
北静王又安慰了贾母几句,便带着自己的亲兵离开了,而这顺天府尹的监牢,却是人满为患了。
该走的都走了,只有贾家的主子们坐在一处,众人沉默了半晌,贾母问道:“老大媳妇,该送走的人都送走了?”
张令萱点了点头:“回老太太的话,差不多了。余者,虽不能说手头上十分干净,但念其本性不坏,又是各处得用的人,将来悉心教导便可。水至清则无鱼,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了。”
张令萱自然知道分寸,荣国府这一回是狠了心办刁奴,她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与那些毒瘤家生子有亲属关系或十分亲近下人。留下的,大多是这些年外头买来的,和那些家生子不沾一文半个。
贾母点了点头,看了看她身后,鸳鸯和琥珀还在,她握住鸳鸯和琥珀的手,默了一会儿,说道:“老二媳妇,如今你管着家,各处留下来的人,一人发二十两银子。这银子既是奖励他们有幸留下来,二是要提醒他们今日之事不可再犯。去统计一下,各处紧要的地方缺多少人,报个数儿上来给我。”
贾王氏点了点头:“是。”
贾母又道:“老大家的。如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可再甩手拖病,万事不管。这段时间你要和老二媳妇两个拿出一个章程,重新立下这府里的规矩,众人商议定了,以后就按照新规御下,再不可出任何差池,不然贾府就要败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三倍收益
张令萱站了起来,郑重地应下了这件事。
其实所谓的新规矩,只是在原有的规矩上立下了许多新规定。荣国府虽然从根儿开始烂了,但是这颗大树的枝叶却从来都是繁盛的,从前下人们的规矩也都十分整肃,问题出在外头和主子们看不见的地方。
所以表面上,下人们该怎么当差就怎么当差,只有在这银钱的去向上,有了更加严格的规定。
比如哪一房因什么事情要申领多少银子,都要有理有据,不可虚报,虚报便不给。
日常吃穿用度按照一日多少的定量,出新鲜瓜菜、肉类和冬日用的炭火之外,一次性给足一个月的,即使月底短了也不补充。
下人们除了应得的月例银子,每年的四季衣裳一人两件,除了上头赏的,也再不多加。
府中的任何东西,损坏了要拿坏了的东西去管事处报账才可定损,若拿不出残片,皆属丢失,由专管这一项器具的人平摊损耗。
这些具有建设性意义的建议都是张令萱提的,也得到了贾母的赞赏和首肯。正巧,这一日正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宁国府贾敬之妻彭氏也在场。
彭氏听完之后,赞道:“到底你们府上大太太是肚子里有墨水的,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赶明儿也写一份这样的东西给我,叫我也回去好好约束下人去?我如今虽然不管家了,只是东府那边早已让珍儿媳妇给管乱了。她脸软,没能为,前儿你们这府里闹得那么厉害,若放在我们府里,只怕比这还厉害呢?可我又能说什么呢?一则,老爷跟着三阿哥出门当差还未回来,家里的事情我也不好自己就做主了,二则,珍儿媳妇也是做婆婆的人了,虽然是个继室,可毕竟也没有管家权了,我还能说她什么?如今蓉儿媳妇的手腕也强,我想着她是很能震慑震慑那起儿不餍足的下人的,素日也就没怎么操心。竟没成想,我今儿才知道了,还是大太太头脑精明,我这样胸无点墨的女人,十个也赶不上你一个。”
令萱道:“珍大嫂子其实已经很能干了。”
这里贾王氏心里几乎恨死了贾彭氏。她这个堂嫂就是这样讨人厌,说话总是瞻前不顾后的,什么叫“胸无点墨的女人,,十个也赶不上你一个”?她这意思很明显的就是在说自己比不上张令萱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肚子里有点黑墨水罢了,她才不服气呢!
只不过,贾王氏这里虽气不过,心里还是很担忧的。看如今的样子,贾母还是信任张令萱更多一点,照这样发展下去,是不是她手中的管家权就要被张令萱重新夺去了?
这可不行啊!荣国府的进账好不容易多了起来,正是捞油水的大好机会,若在这个时候失了势,那岂不是白欢喜一场?
这里贾王氏有心事,只低着头不说话,贾母对彭氏道:“你也别一味说嘴了,依我看,你心里既然知道那府里的下人手里不干净,何不当机立断,查个清楚?难道你们家是不用过日子的?”
贾彭氏笑道:“婶子说得是,可不是应该这样?我已写了家书给老爷,想来他不日就可归家,一切还是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
贾母听了这话,心中无可无不可,又想一想,宁国府虽然是亲戚,但是他们家有他们家的处事方式,自己一个婶娘,的确是不好插手,便丢开手去不再提。
这里正说着,贾赦打发小厮进来回话。
那小厮捧来厚厚的账本:“回老太太和各位太太的话,这里是我们大爷找家里最老成的账房先生做出的一套账本,里面记录了咱们家店铺和田庄的实际收支情况。
往年因下人贪墨,这些收益,好的能交上来四五成,坏的只交上来一二成,对于咱们这样大的家族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如今肃清了贪墨之后,这些收益去掉所有从属之人的月例,每个月还能交上来九成五,较之前多出许多银子。
老爷说,一来为了算账方便,二来为了避免藏私,这样的账本,外头处事的爷们手里有一本,现交一本给府里当家的太太管家,好对账的。”
因这里只有张令萱是识字的,所以由她接过账本来看。这一看不要紧,张令萱可谓是越开越生气,最后一巴掌拍合账本,气道:“简直刁奴!老太太,二太太,你们知道吗?按照这个账本上算的,咱们今年秋天的收成,起码的往年的三倍!三倍啊!这些刁奴可真是会贪!”
哎哟我的天,三倍?
这样的数字令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众人皱起了眉头,各怀心事。
贾母因问道:“这一下子抓走了不少的人,外头的产业可不似咱们府里,短几个人就短几个人了,那些事情都是离不得人的,你们赦老爷如今都找到合适的替补上去了?”
那小厮答道:“回老太太的话,原我们老爷也为这件事情十分犯愁。幸而林姑老爷、我们老爷的几位内兄还有二太太的妹夫薛大老爷都出了面,有的荐人,有的直接从自己仆从中选好的,有的去买来本分守己的人送来,一时竟都填补上了。至于府里却的人,众位老爷们说了,今年正好又是宫中往外放人的时候,只要老太太说要,他们便想办法去选适合的姑姑、嬷嬷来府上当差。”
贾母叹道:“敏儿相公出手相助也就算了,难得大太太的娘家、二太太的妹妹家也肯这样为我们着想,我老婆子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等咱们家太平了,定要备份厚礼,好好谢他们一谢。”
张令萱道:“老太太客气了,原就是一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
贾王氏也笑道:“是啊老太太,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很是不用客气。”
贾母正自笑多福,那小厮却又道:“回老太太的话,如今还有一件事情,请老太太和两位太太的示下。”
“哦?又有什么事儿?”
第二百九十六章 也得鼓起来
“回老太太,我们老爷说了,为了防止重蹈覆辙,今后家里的爷们儿要对外头的产业格外关心起来,平日里须经常巡查才是,不可什么事情都委派给手下管事之人。从前就是因为长久放任,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老爷说,他素日无事,并不用做官,倒是享乐了多年,很该为府上做些事情了。再有,琮三爷不是读书的料子,虽从了李先生却很难在科举上有气候。李先生现已将琮三爷的课程由文转武,平日里闲暇的时间也多,正好做老爷的帮手,只是请问二太太,二房是不是也派人跟着一块处理府外事务为好?不为别的,只为开诚布公,两房如今没有分家,就算管理,也得人人管之才是道理。”
贾母听到了这里,点头道:“这可是应了那句‘亲兄弟明算账’的俗语了,赦儿虽混,今日这话倒不错。”
贾王氏心里自然也是知道公平的,可是她去犯起了难:“这……我们老爷有官职在身,日日都要进宫,总不能让他休沐的时候才同大老爷一处巡查吧?别说不得闲暇,就是我们老爷自己也是不善庶务的。珠儿和宝玉,功课紧得很,宝玉说,连生病都没时间,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被先生安排得满满的了,更是没有可能,环儿又还是个小孩子……这可叫我为难起来了。”
贾王氏说得也是,二房还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去做这件事情,众人也都犯起了难。
那小厮又说道:“我们老爷早已想到会是这样,现已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贾王氏忙问:“什么办法?”
“府外的事务,无奈何只有我们老爷带着琮三爷多奔忙一些了,所以府内的中馈,便由二太太多多辛苦,全权处理。这样,大房和二房,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也算是公平合理了。”
听到这些,贾王氏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就要笑出声来!那中馈账本在自己手上还没焐热,她可是一点儿都不想交出去!
张令萱听了这话,只是略微愣了一愣,却是很快找回了原有的表情,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不出情绪。
贾母却沉吟道:“这……”
其实从府中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情来看,贾母从前根本就看不上的大儿子贾赦,竟表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的魄力和手段,这是让她非常难以置信的。但是吃惊贵吃惊,老太太的心里还是更加疼爱贾政。
她从前觉得府里头的景况不好,不管是谁管理这一份中馈,都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所以宁愿让张令萱受累不讨好,一来令萱有才干,二来,将来若真有分家的那一天,令萱手里掌着账本子,分得的家产也多,那么自己把梯己都给贾政一房,他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如今府中的情势变了,二房的确是拿不出合适的人来。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贾政一房能捞到实际的好处,看来也就非得让没什么本事的二媳妇接管中馈了。
可是……她这个心里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儿呢?
见到贾母面露犹豫,贾王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张令萱见她的模样,暗暗好笑,嘴上却说道:“老太太,就这么办吧,媳妇也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加公平合理的处理办法了。我知道你担忧些什么,是怕二太太经手时间短,有些事情不好做主吧?这有什么的?横竖还有老太太呢,她不会的,自来问老太太不就是了?要我说,咱们这些人乃至下头晚一辈儿的媳妇姑娘加一块儿,全不如老太太呢。前儿要不是有老太太主持大局,突然有人拿出咱们府上奴才贪墨的实捶,我们这起儿没见过世面的,吓都要吓死了,哪能像老太太那样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呢?”
张令萱这一番话,引得众人皆赞了一回老太太,逗得贾母喜笑颜开,嗔道:“你个猴儿,只把那累人的活儿派给别人,你却做什么去?只知道偷懒!”
张令萱站起来,走到贾母身边道:“哎哟哟,好祖宗,您可赏我些空罢。前些年管着那样的账,您可知我费了多少心思么?如今好容易不让我管了,我怎么着也得松乏松乏。再说,这可是我们老爷的示下,奴家哪敢不从?难道老太太要让我违抗夫命不成?”
张令萱是一边说,一边摇晃着贾母的衣服袖子,贾母乐不可支,道:“好了好了,这么些日子,我的觉早就没了,如今还觉得身子酸乏得很,哪里还经得起你这般揉搓?你不管就不管,横竖有你男人和儿子在外边替你跑腿儿,你呀,就好好在家歇着吧。”
张令萱闻言笑道:“赶明儿啊,我就天天陪着老太太,倒时候老太太可别嫌我烦啊!”
这话逗得贾母又笑了,连贾王氏也笑得十分真挚,算是很少见的一室欢欣了。只有贾彭氏,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啊。
看看人家荣国府,那叫一个人丁兴旺。家里虽然有事,可是各尽其职,很快就复了元气,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们一样。可是宁国府呢?她也没少生养孩子,可养大了的,只有贾珍这么一个讨债鬼。
贾珍也是,只得了贾蓉一个,也不是什么好缠的,把他爹身上的那些毛病全部都学了去,一点人样都没有。
“哎……”
众人皆笑,只有贾彭氏叹气,贾母看了出来,笑道:“敬儿媳妇,你也别眼馋了。你如今能多大的年纪?回去再同敬儿多生几个,赶明儿家里也这么热闹,岂不好?”
贾敬的媳妇虽说不十分大,可怎么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虽说这个年纪的女人也有生养的,可今日冷不丁被贾母这样一说,脸上哪里还搁得住,早已红了个透:“婶娘这当着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跟你们玩儿了,我要家去了!”
说着,她便夺门而去,众人只管笑,也不拦着。贾母又转回头对张令萱说道:“老大家的,你这回可没有什么杂事压身了,你这儿也得给我鼓起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赦老爷心计
贾母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令萱的肚皮,令萱不设防,被拍了个正着,却也是羞涩满脸,嗔道:“老太太刚气走了一个侄儿媳妇,如今是连儿媳妇也不放过了?”
众人因这一次荣国府的大肃清而感到心情舒畅,兴之所至,聊到晚饭后方散。
晚间贾赦回来,一进门就抱住了令萱,好一阵嬉闹。令萱嗔道:“你都是做了公公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没个正行?”
贾赦捋了捋胡须,放开了她,只是笑:“我有你这样好的妻子,既疼人,又跟我一条心,还那么善解人意,自然是怎么也爱不够了。我呀,比老二那小子运气好多了,起码比他有女人福。”
张令萱知道他说的是今日她肯放弃管家一事,只是笑道:“你可别忙着给我戴高帽子,我这也是赌一把,知道你从来都是把我们娘儿们放在心上的,不让我管家,必然有你的道理。我如今还等这你好好同我解释呢,你若是解释得通便罢,若是解释不通……哼,那就去你那几房姬妾那里过日子吧,我这里可不伺候了!”
令萱一说起这个,贾赦的脸上就不好看了:“别人家的太太都想尽方法留住自己的老爷,哪有你这样没事就把我往外推的?可见你这是心里没有我了。你总让我去那些女人跟前,难道你不知,后院三个女人,琮儿的母亲齐姨娘,常年多病,那个佟姨娘是老太太给的,我顶不喜欢,还有一个何姨娘的宁府送的,庸脂俗粉,看到了就心烦,你可让我哪里去呢?”
贾赦这么大的人了,却委屈地像个孩子,令萱心里早已不忍,却打趣道:“生气啦?这值什么的?赶明儿我挑好的,开了脸给你放在屋子里就是了~”
贾赦被怄得不行,神色中有一些难掩的失望,却是气得笑了:“你呀你,这一张嘴,真是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我且告诉告诉你,为何不让你管家吧。”
说到了正事儿,俩人都不再闹了。
贾赦道:“我原就算到了二房没有人能跟着我一处巡查外头的产业,我便想,既然那些刁奴这么些年来能从中获取那么多利润,老爷我如何不能?就是前儿你看到的那个账本,已是我虚报了的。府中的进项比头些年多了那么多,谁也不会想到,老爷我先贪在了头里。”
“怎么?你已是墨了一份银子了?”
“可不是?若论吊鬼儿,还是在府外头行事方便,静静悄悄的,不使人知道也就墨下了。嘿,这里头贪墨的法子我还是从抓走的那些奴才们身上学来的,倒难为他们想出那么多法子,最后都让老爷我使了。实话告诉你,就我交上去的那个账本上的收益,只是实际收入的六成,老爷我手里已然捏了四成,也并没有记账,只是从薛家票号换成了银票,踏踏实实揣在了身上,账本是这之后写的,无根无据,无声无息,咱们又拿了银子,又不用勾心斗角,岂不好?”
“四成?老爷您也太大胆了吧?这样行么?真的不会出什么差错?”
贾赦神秘一笑:“自然不会。跟着我的这些人,大半是张家的人,只有一小部分是从前的旧人,他们没因这一次的抄家被抓走,心里已经是感恩不尽了,且老爷还有甜头给他们吃,他们能不奉承老爷?不可能有人傻得自断财路,夫人你说是不是?”
“虽如此说,我还是担心……”
令萱天生性格纯善,知道贾赦这样做是为了他们一家老小,只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贾赦见状,急了:“有什么可担心的?老爷我拿的是自己家的钱!你当我愿意这样做吗?道理也是早就同你讲过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呢?难道你真的想到了分家的时候,我们大房里子、面子都不剩才甘心?再说了,别说他们如今不知道,他们就算知道了来找老爷要账,大不了就闹一个鸡飞蛋打,老爷反正不会拿出一份钱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贾赦又犯起了混不吝,令萱一阵无奈,却也无可奈何了。他是深深让贾母伤透了心的长子,且他的猜想也是对的,贾母本来就没打算把身后的梯己留给贾赦一房一文半个,只不过现在不是事到临头的时候,都只是猜测,谁也没想到贾母会那么绝情就是了。
令萱软言相慰道:“老爷您别急啊,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嘛~你既这样说,我都听你的也就是了。”
贾赦这才面色稍缓:“可不是得听我的?难道老爷我对你是什么样的心意,你心里还没有个数?如今我且告诉你,管家之事再莫管了,真真是又繁琐又捞不着好处,何苦来?前儿你病得那么重,可不就是因着管家才累病了的?我可不愿意你再那样辛苦下去。如今你放心,万事有我,你呀,只给我好好养养身子,我还要给琏儿再添几个弟妹呢!”
令萱羞得双颊通红:“你个老不休,眼瞅着都能抱上孙子了,还这么没正行。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贾赦不以为然:“笑话?琏儿笑话我?敢!他难道不希望自己的老子对亲娘忠心?我想他会理解的,夫人你说是不是?”
“哎呀,我怎么就制不住你?”
“夫人哪里制不住我了?我这就让你好好降服,不过夫人得先让我……”
罗帐轻摆,银霜映窗,诉不尽恩爱情长,道不完娓娓衷肠。
贾赦这里是一室春色,而贾政这里却仍旧如坠冰窖。
今儿原是十五,贾政循例来了王夫人房里,而王夫人对于将来管家一事踌躇满志,公中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银钱饱饱的时候了。她自以为得了又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好差事,却不想那是大房夫妻两个摒弃了的极出力又不讨好的活儿。
因她只顾着公中钱多,却忘了,如今管家可不像从前,不拘哪里就能做个假、弄个鬼,银子钱说顺走就顺走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尘埃落定
按照张令萱定下的规矩,别说她想法子墨去,就是挪用,也是难上加难的,只不过贾王氏不识字的人,此时尚未理解张令萱那些新规矩的设立标准,还五里雾中不明所以呢。
听着贾王氏喋喋不休地谈论管家之事,不理庶务的贾政只觉得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这个女人,怎么越来越势力,一点趣儿都没有。男人好不容易来她的房间了,不说好生殷勤小心的伺候,只在这里不停地说话是怎么个意思?难道他是来看聒噪的鹦鹉的?
贾政心中早已不耐,见贾王氏仍长篇大论的样子,自己褪去了外袍,往床上躺着去了。
贾王氏还是没有意识到贾政的不耐,不过见他已经躺下了,她也少不得跟着安置。只是,躺在床上她还在想着自己心中的“宏图伟业”,忍不住跟贾政说:“老爷,眼下各人房里的人都不齐全,咱们今后是不是应该要些……”
“你烦不烦?知道老爷我已经疲乏了,就不要再喋喋不休了行不行?”
贾王氏原是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无尽的憧憬,贾政的怒斥就像是一盆凉水浇在了她的头上,她原本还想说,趁着宫中放出嬷嬷,给探春请教养嬷嬷,这话也生生咽了回去。
贾政厌恶地看也不想看她一眼,奈何今日是十五,他若连初一十五的日子都弃她而去,只怕王子腾那里不好交代。虽说王子腾升了边任,可王家在京中又不是没有人,他也犯不着没事找事,少不得忍了。
贾政侧身背对着王夫人,胡乱忍了一夜,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起身出去了。彩云见贾政离开了,以为太太也醒了,便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服侍贾王氏梳洗,却不想猛一抬头,见到贾王氏的脸色吓了一跳,险些砸了水盆:“啊,太太,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眼睛也肿得厉害!这是怎么了?”
荣国府里的事情到此算是平静了下来,且说一说宁国府。
贾敬跟着三阿哥出门在外,并不在家,当他收到家书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荣府的下人怎么会这么胆儿大,做出这样悖主的事情?
后他又想到,既然荣府下人能作这个妖,保不齐他们宁府也是如此。想到家里只有自己一人能够理事,便先请示了三阿哥,自己坐快船、骑快马,一日不肯停歇地赶往京城。
只可惜,即使这样日夜兼程地赶回京城,宁府那帮王八蛋们,早就已经串通好了,沆瀣一气,冤枉老实人,做假账,竟让贾敬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荣府能够这样大片肃清府中毒瘤,那是有林家早先查出的铁证,并隐而不宣,突然发难,这才打得刁奴们措手不及,而宁府那边,不仅没有人彻查,找不出证据,更是有了荣府之事,众人皆为惊弓之鸟,早已做好了打算,贾敬此时回来,根本一点用处都起不到,那些事情,早就被刁奴们整理好了,很有一番尘埃落定的感觉。贾敬回来生了一回气,却也只能象征性地发卖了几家奴仆了事。
贾敬深知道这里面有鬼,便把秦可卿叫来问话:“蓉儿媳妇,你老实告诉我,我回来之前,这些个奴才们是不是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秦可卿苦笑:“太爷英明。”
四个字,已经足够概括一切了。贾敬深深沉默,久久无言。最后他认真看了可卿一阵,叹道:“这样的安排,终究是委屈了你。你是个好孩子,至少,比我的儿孙强远了。宁国府不是久站之地,你放心,你若要走,我必不会拦你。”
秦可卿听了这话,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贾敬已经知道了什么不成?
她怎么给忘了,眼前这个贾敬,少年进士,最是个聪颖之人,怎么自己千算万算,竟算漏了她?
贾敬已经说出了这样的话,可卿只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看透了,只得道:“我不过是个小女子罢了,只是想过得简单舒适一点。你们拿我做棋子儿的时候,可曾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就算女儿家注定我命由天,可是你们……未免太过残忍。你……也太把自己养的好儿子、好孙子当个人了!有嫁到你家的,我宁愿去嫁一个贩夫走卒,齑盐布帛,恬淡一生。何苦来要这样害我?”
贾敬听了这话,别说反驳了,就是正眼看她都不敢。这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她是太子之女,太子对她十分挂心。于是贾敬又是深深一叹,说不出话来。
秦可卿见已经撕破了脸,便也顾不得什么礼法了,竟一转身拂袖而去,贾敬房里那么多奴才,竟是谁也不敢拦她。
而跑回自己院子的秦可卿,见芳华早已等在那儿了,方才她在贾敬房里没规矩,家中传闲话者已是不少。
可卿一见到芳华就问道:“贾敬是怎么知道的?”
芳华无奈:“本来这府上是不知道的,只是奶奶去探薛嬷嬷的次数太多了些……这才……我已经劝过奶奶了,可是奶奶不听呀。”
刚才跑回来的路上,秦可卿心中也猜到,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可,她素日待在这个宁国府里,只觉得憋得透不过起来,总是想去见一见薛嬷嬷。去看看周聪他们家的青砖大瓦房,看着薛嬷嬷侍弄小菜园,仿佛只有那样,她苦闷的日子才能得到喘息。
可卿闭了闭眼睛,又慢慢睁开:“既然他贾敬都知道了,那咱们也不用避讳了。太子不是要回来了吗?芳华,帮我安排,我要去见我父亲!”
“是!”芳华脸上露出笑容,心说太子殿下等这一天都不知道等了多少时日了,你可终于想通了。
这一日,薛蟠在外头忙得头昏脑涨,正是积攒了无数压力的时候,贾琏却邀他一聚。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前日荣国府之事,薛家帮了不少的忙,这一宴一来感谢,二来也为让薛蟠松乏会子。
薛蟠知道后也很开心,一时来到了荣国府,见常在一起念书的贾珠、贾琏、薛虹、秦钟、宝玉、李少游都在,连唐睿和冯紫英也来了,心中十分欢喜。
第二百九十九章 忠顺王爷
“薛大哥!你自打你回来,洗尘宴之后又是好久不见了,你可想死我了!”
唐睿一见到薛蟠,就觉得比旁人亲,竟越过了贾琏先迎了上来,薛虹打趣道:“那怎么不见你去我家?要我说,你干脆就住到我们家里去,省得你对我大哥如此牵肠挂肚的。”
唐睿听了这话,缩了缩脖子,一脸哀怨道:“虹二哥,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我后脊梁吹过一阵冷风似的?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有龙阳之好吧?不不不不,我可不是这样的。再说了,我就算是喜欢男人,也应该喜欢二郎那样的,薛大哥哥却……”
后边的话还没说出来,柳湘莲就打外边进来了:“说我什么?”
这时间点卡的,早把席间余者笑了个动不得,连薛蟠也上上下下看了看柳湘莲,忙道:“是是是,我是不如二郎有姿色,睿儿看不上我,那是应该的。”
这话一说,众人又是一阵笑,柳湘莲也从话音中猜到刚才他们在聊些什么。素日他听见这样打趣的话总是但笑不语,而近日,却紧紧皱着眉头,一脸愁苦道:“我倒是希望我的长相平常些,也少惹些麻烦。”
众人听见他话里有话,忙问是怎么了,柳湘莲深深叹了一声:“哎!这事儿说来话长……”
原来,柳湘莲自从一心想要从武举出仕之后,大部分的时间都会住在冯紫英的家里。冯紫英与北静王关系十分好,时常过北府去饮宴,十有八九也是会带着柳湘莲的。
而柳湘莲,从小杂学旁收,最爱穿上戏服串戏演戏。他本来生得容颜娇媚,似女儿态,又总是技痒登台,反串旦角儿惟妙惟肖,风流非常。三番四回之后,他的“艳名”已在王孙公子之间传开了,而他自己却毫不知情。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最近一段时间他就惹上了麻烦。北静王府常造之客忠顺王爷,偶然看到过柳湘莲串的一出《西厢记》,打那以后就深深爱上了他,总要找人来寻他。
你道这位忠顺王爷是谁?
呵,说起来,他可是爱新觉罗家故意宠出来的头号纨绔。
世人都知道,先帝爷宠爱董鄂妃已经到了“爱江山不爱美人”的程度,当年董鄂妃也曾生下一子,这孩子一落地,顺治爷本就要立为太子的,后来因怕他小人儿家,守不住那么大的恩典,只封了荣亲王之爵。
可是顺治爷越宠爱这个小小婴孩儿,就越适得其反,不出数月,荣亲王就夭折在襁褓之中,顺治爷和董鄂妃悲恸不已。
后来,顺治爷为了宽董鄂妃之心,从宗室子孙中挑选了一个男婴,假充为荣亲王的儿子,又封了个“忠顺”的封号,乃是多罗忠顺郡王。
因为这个忠顺王的存在,总是会让孝庄老奶奶想起自己早逝的儿子和她眼中的“狐狸精”董鄂妃,忠顺王本身又是个纨绔乖戾的性格,孝庄老奶奶曾不只一次地让康熙爷废了他。可是,咱们康熙爷十分仁孝,因为这个忠顺王是自己皇阿玛册封的,他说什么也不肯违抗父命,甚至对忠顺王爷十分宽仁,几乎到了“有求必应,有罪必恕”的程度。所以,这位忠顺王恐怕是这大清朝活着的王爷贝勒里,最不好惹的一位了。
不用说,被这样一位主儿瞧上了,柳湘莲的日子该何其纷扰。
众人皆十分担忧,问他如何应对,柳湘莲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有什么办法?忠顺王传我入府,我就得去,我若是不去,只怕麻烦更大。只是我不冷不热,忠顺王的兴趣也渐渐淡了。近日多亏紫英新找的一个戏子入了忠顺王的眼,我才得以脱身。我想,等过一段时日,他就应该能把我丢开了。如今,我倒真的要同那些大姑娘似的深居简出了。这还的多谢紫英兄。”
柳湘莲说着,站起来真诚地想冯紫英抱拳行礼,冯紫英忙扶起他:“你可别这样,这值得什么?我能替你解的烦忧,自替你解了,不过是比着你的样子,买一个戏子给忠顺王。琪官儿那孩子,是受过教的,知情识趣,自然要比你容易入了忠顺王的眼。不过,眼下有琪官,你这里的愁只是暂时解了。如今你最要紧的还是要考取功名,早日离了京城出去博一些军功回来,坐上个一官半职。等那个时候,忠顺王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敢对皇上任命的武将下手了。这样问题才能彻底解决。”
柳湘莲苦笑,只是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而薛虹这里却听得明明白白,琪官?不就是蒋玉菡吗?当薛虹知道这个世界里面有忠顺王爷这一号人物的时候,他就猜到会有蒋玉菡的出现,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原著中,蒋玉菡一出场就是忠顺王爷的人,还是他“断离不了”的人。原来,这蒋玉菡是替柳湘莲定包分宠的?
蒋玉菡本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辛辛苦苦学习戏曲,本来就是生活所迫,而他自己也愿意在中王孙公子中间行走,冯紫英用他来解救柳湘莲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薛虹这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膈应就是了。
他并不关心这些以男旦取乐的纨绔王爷,他关心的是忠顺王和贾府之间的关系。毕竟,原著中带着官兵不留情面查抄荣宁二府的正是这尊大佛。其实荣宁二府抄家的活儿,跟他忠顺王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他之所以来蹚这趟浑水,还不是因为贾宝玉和蒋玉菡两个“私相授受”确立了特殊关系,激怒了这位纨绔王爷。
以至于他主动请缨,抄个家抄得那叫一个铁腕,连平儿要那些细软,都被官兵掀翻在地。可见忠顺王爷恨死了夺其所爱的贾宝玉,这个蒋玉菡在忠顺王爷那里可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物。
“紫英兄说得可是那个蒋玉菡?”薛虹故意这样问道。
冯紫英对于薛虹知道蒋玉菡这个名字感到十分意外,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琪官儿的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