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会稽
会稽郡,吴县。
虽有大江之隔,隔壁陈郡、九江郡的动乱纷呈还是影响到了这里。
郡守殷通非但不思整兵备战,以御寇贼,反而起了别样的心思。
吴县最近有能人到来,楚地名门郡望,项氏一族。
殷通有意延揽入幕,引为臂助。
“项梁公,如今大江以西都已经反了,各路人马打着各式各样的旗号揭竿而起,我有意顺潮流而动,起兵反秦。”
这些日子郡守府与项氏互动频频,殷通也是觉得双方感情到了这一步,这才顺理成章与项梁谈起了此等机密事。
本来项氏一族就在帝国的通缉榜上,殷通堂而皇之的收留他们,从一开始就有悖于大秦律令。
“项氏素为楚人敬仰,故去的项燕老将军更是大楚擎天柱,会稽只有将军你与桓楚知兵,我意将郡兵相托,誓师反秦。”
殷通才能平平,大秦安稳太平时,他依照秦律堪为方之守,当此大争之时,处处都要仰仗他人。
率兵反秦,非有大毅力大智慧的兵家人物不可,因此项梁与桓楚二人就成了殷通的首选。
“桓楚大才,家世显赫,只是他为了逃避秦军的搜捕,现在流落在外,梁愿遣小侄项籍前去相唤,共举大义。”
项梁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不会有推脱之辞。
二人在厅间闲话,等着侍从前去外间唤来项籍再做吩咐。
“郡守大人、叔父。”
项少羽自加冠成年后,生得越发魁梧,整个人都有股昂然的气势。
“羽儿,郡守大人想要召唤桓楚回会稽,兴兵反秦,此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得落到你的身上。”
项梁仍是唤着项藉的小名,背对着殷通,频频以冷冽森寒的眼神示意。
项氏在大潮来临时何去何从,这是一早就商定好的,会稽是第一步。
项籍会意,借着俯身应命的时机跨前两步,猛得拔剑斩下。
圆瞪着不瞑目的双眼,骨碌碌滚落在地,项藉一把提起。
“这老狗,竟然敢视我项氏为其鹰犬爪牙!”
“哼,桓楚何德何能,复兴大楚有我项氏足矣!”
变生突然,一旁侍立的两名随从都惊呆了,项梁也没闲着,迅速拔剑刺死两人。
“羽儿,事不宜迟,召集项氏家将,携殷通首级控制吴县。”
项籍没有半步停顿,将案上官印袋挂在腰间,一手持剑一手提头,就这么直接闯到官署之内。
众人莫不大惊,掷头于地,项籍大声厉喝,“如今暴秦无道,天下反之。大江以西已经尽皆不复为秦有,我江东世代为楚国故地,岂能继续雌伏于暴秦之下!”
见官吏们还在迟疑,项籍挺剑便刺,将平日里了解到的,心向秦廷的吏员尽皆刺死,悍勇之威,众人不敢当。
“愿听项将军号令,共襄盛举,但有差遣,莫不遵从。”
连杀十数人,惊慌躲蔽的人群中传来附和的声音。
这是一早项梁安插在县衙官署里的内应,这个时候大家惊惧交加,有了带头的,立即闻风景从。
街道上传来沉重的马蹄声,更有甲胄铁叶拍击传出的脆音,不多时,项梁项盔贯甲,领着一班人马鱼贯而入。
众人心底松了口气,暗算庆幸,幸亏反正的早,要不然掌握了一郡兵权的项梁还不得大开杀戒。
项籍系着郡守官印来到了署衙,项梁则带着人手持虎符去了军营校场,第一时间取得了郡兵的控制权。
人都是从众的,而且项氏家将大量混杂在郡兵里,郡兵又是对楚亡抱有同情心的本地人,对秦国的向心力本身就不高,几乎没费周折就全尽其功。
甚至在包围官署后,有人听说此行是为了反抗秦国复兴楚国,当即兴奋得跳了起来。
“羽儿,项伯、项它已经领着士兵去攻取周围各县城了,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要交给你来办。”
项藉正转动着手上的官印,好奇得把玩,自项燕战死,项氏已经好久没有接触过官府器物了。
闻言,当即把印一抛,“叔父,羽儿早就想领兵上阵了,还请速速吩咐。”
攻略周边各县的任务被交给了项伯、项它,项藉眼热不已,可项梁说各县守兵不过区区之数,扫荡之事不应由项羽这等万人敌来做。
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悻悻得作罢,这下好了,叔父又有命令下达,项籍巴不得任务越重要越好。
以众凌寡之类的都显不出他的本事来。
“羽儿,现在你是统军之将,性子要收一收,万事岂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项梁承认这个侄子在兵事、武事上的天份,但那份急躁的性格也令他头疼不已。
项氏一门的复兴寄托在此子身上,家族掌舵之人要是这副心性,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陈胜的部将邓宗正在进攻九江郡,此郡毗邻会稽,,是我等北上的必经之路,因此我要你领人潜至九江,密切监视邓宗的动向。”
“还有,九江豪杰无数,此行是让你去服人的,切莫犯倔。”
项氏内议,本就是打算在会稽起事,继而北向九江、泗水,让项籍联络各郡的江湖大豪,项梁有些不放心。
胆识与能力项籍是足够了,只是他自视甚高,目无余子,九江又是多方势力交汇的大郡,一有个处置不好,关乎将来全局。
“陈胜竟然敢自称张楚大王,还派人将手伸向了九江,一介破落户也在陈郡称孤道寡起来!”
对于陈胜称王一事,项籍心下大为不满。
黑剑士的名声在江湖上可不怎么好,农家之众又没有贵族中人,偏偏陈胜僭称楚王。
“陈胜义军现在挡在秦军前面,对此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在这之前,农家义军已经联络过我们,他们毕竟有首义之名,楚地苦秦久矣,百姓现在颇有些心向陈胜这个楚王,我让你经营攻略九江,就是为了与陈胜连成一片,共抗强秦。”
项梁打骨子里也看不起陈胜一伙,但是现在有着共同的大敌,秦国,因此,他还在劝项籍忍让一时。
“至于灭秦之后,楚地焉能让此人物沐猴而冠!”
项籍会意得点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东面的韩经呢?”
第十三章 荡寇方略
汉军攻势如潮,虽然起兵在农家之后,但声势犹有过之。
而且东面有消息传来,义军一支,武臣部遭遇了汉军的无情打击。
汉军既大肆攻击秦军,面对过界的义军,也是毫不手软。
项籍如此问,既是问将来如何与汉军相处,毕竟韩经当初收留他们避难汉城,此举有恩有义。
也是想问项梁,可否效仿汉军,在与邓宗有了摩擦之时出手打击。
“汉城你我叔侄在那待了也有数月之久,那里的一切,你是作何感想?”
项梁不答反问。
“百姓安居富足,秩序井然,只是侄儿有点怪怪的感觉,身在汉城,仿佛置身秦郡。”
项梁项籍在汉城,面临最多的就是法吏普法,勿使触犯汉城之律。
有些条款相对秦律而言,还要来得更为详细繁多。
“恩义是恩义,大不了将来我大楚给韩公子个好的下场也就是了。”
韩经称汉王的消息项梁早就听说了,他却不认可新出炉的什么汉王。
他引导项籍思考汉地汉律,就是为了向侄儿表明汉与秦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皆是不同于六国的郡县治拥趸。
项氏谋求的是分封,恢复春秋战国时百家诸侯共鸣齐放的情景,只是到那时候,大楚当为天下共主,辖制百家。
“龙且的腾龙军团虽然只剩下一层骨皮,但是架子还在,这次正好跟你一起进入九江,以此为根基,重建腾龙军团。”
“建军扩军一事宜早不宜迟,路上就不要再耽搁了。”
项梁嘱咐教导项籍这么久,自认为已经足够详尽,于是催促侄儿起程。
“到了九江,不要过于张扬,秦军肯定会大举进攻陈郡,前期还是要避过其锋芒,徐图进取。”
“秦军会舍弃汉军先攻打陈胜义军?”
当此之时,天下皆知,汉军侵占秦国土地郡县最多,堪称秦国第一腹心之患。
依项籍之心,他要是秦廷,首先就会以最迅猛的姿态扑向汉军,将这股最强的敌人剿灭。
“现在的大秦已经不是嬴政在位时的大秦了,从天下烽烟四起就能看出,此时的秦国政令不通积弊丛生。”
“我们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将表面强大的秦国推倒。”
项梁流亡的这些年,漂泊于中原各地,对秦国的体制以及危机都有深入的了解。
他下此断言,并非无的放矢,“现在的秦国就像马车失迷失了方向,究竟会驶向何方没人知晓。”
“他们先易后难,率先朝义军发难也是极有可能的。”
正如项梁所猜测的那样,此时咸阳城内,帝国权势最盛的两人正就出兵问题争得面红耳赤。
李斯一路辅佐始皇帝成就大业,六国那般广阔的疆土都被大秦吞下了,此时不过是六国遗贵在替故国招魂,他又有何惧!
只是事情发展往往出乎意表,身为一国丞相,这种时候,竟然连皇帝的面都没能见到,而且还要费尽口舌同个阉人讨论军国大事。
“始皇帝在位时,赵大人不过是个驾车的车夫,什么时候竟然能作起帝国的主来!”
李斯也是忿恨至极,自从新皇即位,曾经听命于丞相府的赵府令猛然抖了起来,现在朝野都在传,赵高名为中车府内,实为内相,而外相所获荣宠不及内相多矣。
对于李斯的愤怒,赵高表现得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些不屑。
天下有新主已历半载,李斯的眼光仍停留在以前,空负智名却从来没有认清自己。
“赵高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驾车是臣的本分,也是福分,帝国该驶向何方自然是由陛下做主。”
“只是丞相无端指责,赵高不知究竟是何缘故,难道依丞相之见,李丞相就应该作我大秦的主?”
诛心之论,赵高的声音又阴恻恻的,李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军国大事,不是儿戏!”
李斯已经深切意识到赵高以及罗网俯首听命于自己身前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本着为大秦万年计,强压怒火,继续与赵高作着沟通。
“现在农家起事荼毒一方,六国余孽死灰复燃,你竟然还是不肯同意调王离率军平叛!”
“陛下不早朝已有大半月,难道赵府令敢说,其中没有你的功劳?”
大秦朝会并非一日一次,而是十日一议,够品级的文武官员将面临的疑难摆了来当场殿议,当然,有特殊情况自然是随时可发起大朝会。
直到明朝,才是一日一朝,朱氏几代君王当代劳模,不过也因此透支了工作积极性,诞生出三十年不朝的奇葩。
李斯的心情有多焦躁,对赵高的态度就有多差,就差没有指出赵高蒙蔽皇帝,隔绝内外了。
“我大秦带甲百万,又不是只有王离的长城军团,六国的一些小蟊贼,随便轻遣一将,还不是轻松收拾了。”
罗网是江湖组织,赵高对军政大局一窍不通,自以为大秦之强,天下几可传檄而定。
眼下最要紧的,莫过于他继续攫取权力,巩固权势。
此时,他越看李斯越碍眼,二世皇帝也被他玩弄于股掌,李斯却敢屡屡同他作对。
“赵大人何时见过旬月间就陷地数郡的小蟊贼?”
“无论是陈胜之流,还是伪王韩经,哪个势力不是结连跨郡,糜烂一方?”
赵高也不是不同意出兵,只是他不同意抽调王离军团,毕竟西域的动态不明。
再者,陈胜的农家起事他再清楚不过了,虽然有小小的偏差,豢养的烈犬有挣脱绳网的意图,但罗网并非没有留下反制的手段。
他自以为天下的纷乱时局由其一手导演,不足介怀。
可李斯却是十分明白,这些年始皇帝开疆拓土几乎是掏空了大秦的国力。
西域二十万精锐,百越屠睢、赵佗军团五十万,加上远征苦役折损的,大秦就像一个疲惫的巨人,她太需要休息了。
当然,百越军团五十万人拖家带口,多是六国之人,自打一开始,始皇帝就打算将这些动乱的根缘抛出去,百越正好是个恰当的地方。
与其说是五十万大军,不如说是垦殖兵团。
时到如今,大秦哪里还有赵高所说的雄兵百万!
“王离将军乃是我大秦定海神针,不可轻动。”
赵高油盐不进,坚持己见,没有学到始皇帝的雄才大略,却将他的坚持学了个十成十。
只是没有见识的坚持,只能称为顽固。
“章邯,他的影密卫为陛下办差每次都落后一步,追查银面人一事大费周章却未立寸功,此次正好让他将功折罪。”
赵高得势,影密卫首领章邯自然就遭到打压。
好在有始皇帝临终时的耳提面命,胡亥才没有因个人喜好处置章邯以及影密卫。
“兵呢?”
李斯摇头不止,“大秦哪还有兵!”
“刑徒如何?”
赵高面露自得之色,“正好让他们狗咬狗。”
第十四章 局势突变
修筑宫殿、陵寝、长城、直道的刑徒高达五十万众。
虽然大秦有征发徭役,但这些刑徒才是主力。
而他们的身份,不是犯人就是六国俘虏。
对于这些曾经手拿刀剑反抗秦军之人,帝国丝毫没有手软,尽皆发为奴隶。
章邯收到的就是这样一份军令,而他也将接到帝国新的任用。
昔日的密卫首领,今朝的统军大将,无论身在何职,章邯对帝国的忠诚永远不会变。
“诸位有的是在乡间犯了事,有的是商户赘婿,更多的则是曾经六国的士兵,但无论你们来自哪里,天下早已归秦,而你们,可谓是贱如蝼蚁。”
天天干着最繁重的活,吃的比猪狗都差,冬天冻伤饿毙,夏天蚊虫疟疾,十多年了,这些曾经的六国军人早已忘了曾经来自哪里,故乡甘甜的井水也只有在梦里回味。
开始是秦人监军不把他们当人,到如今,他们自己也似乎忘了自己是人。
章邯说他们命贱,停下活计的一干人面色麻木的看着喊话的章邯,根本没有多余的反应,唯一想做的就是趁此机会能多喘息几口。
“你们身上背负的罪自有本应由毕业的苦役来赎,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如今陛下宽仁,为你们指出了一条活路。”
底下仍是一片麻木,章邯也不气馁,这些饱受苦难,已经这样过了十多年,岂会因为自己的一句口号就萌发生机。
“你们所有人,不论以前的身份,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章邯麾下的兵,你们将以大秦军人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世间,要的是你们奋勇杀敌。”
“只要获得战功,一应罪责概不追究,而且所有人战功封赏俱依体制,封爵赏地,朝廷绝不吝啬!”
“看到场外支起的这些大锅了吗,以后你们就是大秦的军人了,摆脱了奴隶刑徒的身份,从此以后,你们吃这样的食物!”
“揭盖!”
最后一句是章邯吼出来的,随着一声令下,釜鼎上的木盖被同时揭开,扑鼻的香气自四远及近,弥漫开来。
章邯每说一句,传令兵就跟着喊一句,不断往外围扩散,终于,场上的刑徒们脸色生动起来。
这么多年不见荤腥,陡然闻见如此浓郁的肉香,要不是秦军看管仍旧手持武器皮鞭在一旁弹压,当场就要暴乱开来。
“肉,是肉味啊...”
口水自嘴涎流下,所有人的眼里就只有场外那一处处釜鼎,眼巴巴得瞅着,仿佛只要眼睛睁得够大,肉香就能够看见。
“各级军官前去挑选编制你的什伍,编制好的队伍就可以分食开饭!”
章邯对这些人的反应十分满意,这一切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是他的眉头仍然紧蹙不放,这些年曾经都是各国军士,是上过沙场经过生死的,只是眼前的惨象,即使以章邯曾经影密卫首领的身份,仍觉得有些过于凄惨了些。
曾经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长期的繁重劳动、困顿的补给使得他们骨瘦如柴,佝偻起了挺直的背。
好在釜中熬的肉粥,要不然这些人大部分都要撑死在当场。
“这些人还要休养训练一些时日,在此期间,影密卫也不能闲着,速去打探各路反贼的情报,等我大军编练完毕,将以雷霆之势横扫逆贼!”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知己知彼,而这恰好是影密卫的强项。
眼下这些人最为切要的乃是调养状态恢复战力,只要体能跟得上,五十大军将形成排山倒海的声浪。
他们曾经都是久历行伍的军士,队列恢复以及作战技巧的训练可以轻易达成,唯一可虑的就是体能的恢复。
在章邯的眼中,场上有些人似乎已然摇摇欲坠,全靠飘来的缕缕肉香吊着一口气。
已经有队伍编组完毕,开始分食打粥,顾不得烫嘴,拿到碗的小口小口的吞咽着炙热的肉粥,即使烫得龇牙咧嘴,也舍不得让干涸的嘴唇与肉粥分开。
求生欲还在,成军可期,章邯心底暗算点头。
“将军,赵府令派人来催促出兵,不知该如何答复?”
前头领命的影密卫小头目刚走,这边又有近凑了过来。
由于章邯严禁无令进入军营重地,赵高派来的传令人只能被挡在校场之外,章邯避而不见也是有意为之。
不止一次,赵高私底下暗示,此番章邯能够重获任用全凭他在二世皇帝面前力荐。
拉拢之意昭然若揭,而赵高的要求就是章邯率军首攻目标必须放在东面的汉军与赵军身上。
思路客
张耳、陈馀继韩经称王之后,拥立赵歇在黄河以北称王,盘踞代郡,窥伺上党、太原诸郡,甚至有将战火引向关中陇西之意。
汉军、赵军自然是章邯关注的重点,可赵高如此强横得要求章邯所部攻打东面,这也有可能造成南面陈胜、项梁的坐大。
从影密卫反馈回来的种种情报上来分析,汉军绝不是义军那样的乌合之众,而是组织度严密不下于秦军的强军雄师,这样的劲旅,以章邯目前大军的状态,断然不敢轻言取胜。
虽不避战畏战,但章邯心底另有深思,凡战者,当通览全局。
明显南面各郡反贼较弱,扫荡此辈借助几场大胜,正好顺势练兵。
以打代练,几仗过后,封赏下来,这支军队才算成型,精气神才能回复。
章邯有意先易后难,先南后东,因此对赵高的使者避而不见。
按秦律军制,此时的章邯是受皇帝以及丞相府统属,还轮不到中车府越俎代庖。
“告诉他,章邯军务在身,整军要紧,不能抽出时间见他,还请他回复赵府令,平叛乃是章邯的本分,东面之贼与南面之贼对帝国的威胁同样严重,而且楚地背离之心更甚,拖延不得。”
“如今各郡粮饷供应困难,还请赵府令协助丞相府一同筹措。”
章邯此举无异于表明自己力挺李斯,此时他已经被任命为将,这是李斯与赵高博弈的结果,即使赵高跳脚,一时之间,也撤换不了。
军中缺粮并非虚言,这些年南征北战,消耗之巨骇人听闻,各郡的底子都被掏空了,民间也呈现出疲态。
这是义军起事之后,一呼百应的原因所在,同时也给平叛大军带来了重重困难。
望着眼前无边无沿的人群,章邯的思绪飘得很远。
曾经让始皇帝陛下失望过,这次一定要用山海般的战功回报始皇帝、二世皇帝,章邯默默得想。
秦廷的动作没有瞒过天下各方势力的眼睛,而章邯这支大军铁拳将挥向何方,也成了各方关注的焦点。
只是章邯大军不在编制休整,天下的局势又有变化。
陈胜死了!
第十五章 末路
陈胜的张楚政权由亡至衰,不过才六个月,加上起事席卷陈郡的三个月,也不到一年。
虽然邓宗攻九江不利,可另一路大将周文朝着关中方向进展却是十分迅速,连下数十城,直接攻进函谷关,威逼内史郡。
函谷关自秦国一统之后虽然关防有所檞,但仍不失为天下雄关,周文能率义军轻易取得,足见秦之国策政令大失人心。
受此鼓舞,各地豪杰纷起,群起响应,六国亡余也在此时冒了出来,或占据一县之地、或盘踞半郡,结连而邻,联合反秦。
可就在周文之军过颍川进入关中之后,三川守李由与南阳守冯劫突然出兵截断其后路。
而六国贵族盘踞在自己的地盘,谁也没有出兵支援周文,坐视周文孤军奋战,直至兵败身亡。
说到底,六国贵族从始至终就没有将草根出身的陈胜视为一路人。
至此,义军元气大伤,李由、冯劫随即兵困陈郡,陈胜、吴广不能支撑。
这样的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说到底秦朝的积蕴还在,很多将领官员能够独当一面。
李由是丞相李斯的嫡子,冯劫乃是右丞相冯去疾之子,皆是帝国肱骨,家门渊源,才能更是拔尖的。
三川郡与南阳郡皆是秦之大郡,军用极盛,而他们瞄准的时机也极为恰当,出兵果决,直接打在了周文的三寸上。
论及用兵之道,陈胜、吴广哪里能与他们相比,而且陈郡本身人口土地就不及三川、南阳,重新兴起的六国诸侯坐观成败,义军的下场可想而知。
“废物!”
赵高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火了,地上的器皿碎片足以显现他的怒火之盛。
而这些器皿已经换过不止一拨了,这些日子,赵高只觉得人人都在跟他作对,遇事处处不顺。
他已经轻易说服二世皇帝胡亥颁布下旨意,严令章邯以东面汉、赵为要,没想到陈胜仍然败得如此之速。
“李由、冯劫!”
陈胜义军在赵高看来,其实只是他的罗网摆在棋盘上的棋子,处处为他所用。
而李、冯二人一举将之铲平,意味着他差点失去了下棋的资格,这下子他是将二人背后的李斯、冯去疾一块恨上了。
“大人,那个庄贾如何处置?”
庄贾,也就是割下陈胜头颅邀功的陈胜车夫,而他的另一重身份,却是罗网潜伏极深的杀手。
车夫一职,非信重者不足以担当,赵高自身就是一名替皇帝驾车的车夫,庄贾能担当此任,足见已经深获陈胜信任。
陈胜重伤逃亡,庄贾趁机取了他的性命,这让知晓内情的罗网中人啼笑皆非。
“庄贾可交待了,他是受到何人命令?”
下属在赵高发泄完毕之后方才敢出声询问,而赵高也确如所料,眼下心平气和了许多,沉下心来,就开始追究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个纰漏。
“只闻听乃是受命于天字一等,惊鲵、掩日均表示并无命令发出,如果他们所言都是事实,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中车府内。”
这是个大胆的猜测,赵高闻听却没有十分吃惊的样子,反而森然一笑。
“哼,罗网现在就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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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死后,陈郡大半为秦军所占,吴广心伤之余,只能率大部转进。
“陈王虽死,壮志不能除,我等此时当戮力同心,挽狂澜于既倒!”
陈胜张楚政权建都于陈县,因此唤为陈王,作为义军的二号人物,此时吴广理所当然的站了出来。
他一边鼓舞着低迷的士气,一边道出了义军接下来的破局方向。
“李由倾三川之兵围我陈郡,既然如此,敌可来,我亦可往!”
“三川郡此时必定空虚,彼辈先是追击周文,接着又转道陈郡,劳师数千里,我等正好取三川雄郡立足,攻下荥阳,重立大楚旗号。”
荥阳东有鸿沟,连接淮河、泗水,北依邙山毗邻黄河,南临索河连嵩山,西过虎牢关接雒阳、咸阳,地势险要,交通便利,物产丰阜。
不得不说,吴广此谋极具战略眼光,如果韩经看此,必定会惊呼,这不换家战术吗,略懂,略懂。
“还是先除掉我义军败类再来论及其余吧!”
出声的是最近低调行事的田虎,吴广皱眉抬头,正见田虎与田仲一行大步走来,气势逼人。
义军脱身农家,陈胜已死,说到底吴广只是一堂总管,而眼前两人都是一堂之主,面对他们的蛮横,吴广虽然笑其莽夫之为,面上却不得不重视起来。
“陈王遗命,吴广勾结秦人,致使陈王遭劫,我奉王命,诛杀此僚,以正视听!”
荒谬,吴广在罗网之时,以掩日之名参与制造了多少罗织之事,没想到现下这种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是田虎这个莽夫所为。
可令他感到惊诧的是,场上众人竟然对此无动于衷,更有人一脸淡然,仿佛早知有此事发生一般。
心下恍然,此事必定是图谋已久,自己的形势芨芨可危。
不等吴广分辩,田虎当即与田仲联手杀至,外围一众人等结成阵势,将吴广团团围住。
这样的阵势吴广岂能不识,地泽二十四,农家的绝杀之阵。
昔日闯过六贤冢,六长老合击的威势至今记忆犹新,没想到今日又是受困于此阵。
当初有肝胆相照的兄弟陈胜作为倚靠,今日已是孑然一身。
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吴广被田虎一掌劈中,鲜血自喉头喷出,同时身形一个不稳,就被地泽杀阵卷入,又添数道新伤。
这些都不是致命伤,吴广极擅忍隐,并没有放弃,此时仍在寻找破绽以及突围方向。
只是陡然间心底有警铃响起,一阵凌厉无匹的杀气混杂在剑气中飞速袭来。
等到察觉之时,已经不及!
凌剑风雷,农家第一高手,田赐的风雷双剑!
被捅了个对穿的吴广越过田赐,却是望向了其身后不远处神色淡然的田言,原来你也参与在其中。
“好样的,阿赐!”
田虎大声称赞,嘴角上扬,凑了上来,“被以背叛兄弟的名义杀死,这种滋味如何?”
“我就是要让你死在陈胜的命令下,你又能如何!”
笑得张狂且肆意,吴广艰难得保持站姿,已经模糊的视线瞥见田言靠近。
“你的剑呢?”
只听田言轻声询问,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原来...
剑,当然是掩日剑,田言如此发问,说明了很多问题,也昭示了田言的身份。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为什么同为罗网中人,惊鲵会对自己下手。
难道蜘蛛为了生存捕食同类是常态吗?
天色暗了下来,该落幕了...
第十六章 打脸有点快
“阿言,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义军还不知要被这对外姓人把持到何时?”
田虎曾经对田言有多少怨恨,此时心底就有多欢喜。
炎帝诀时的恩怨至此一笔勾销,比起侠魁,他更为中意现今的义军首领的身份。
“二叔不必如此,侄女本就与二叔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自然是心向二叔的。”
田言仍是如此文文静静,与世无争。
“田仲这次也立了大功,要不是你帮我串联争取到如此之多的兄弟支持,事情也不能这么顺利,我终究是没有看错你。”
“为二当家办事,自当尽心。”
田仲一如既往,在田虎面前表示得极为恭谨,“这次与田儋田横兄弟会面,已经约好将来守望与共,为表诚意,我与田儋三兄弟结为兄弟,更名为田臧,二当家以及各位兄弟不要叫错了。”
“好端端改什么名字,知道了,知道了。”
田虎大大咧咧,对此不以为然,他仍沉浸在初掌大权的喜悦当中。
田言却是不经意得拿眼神扫视田仲一圈,田儋、田荣、田横乃是故齐贵族,此时起事于东海郡以南,以复兴齐国为口号招揽人心。
田仲与他们约为兄弟,接受了赐名,意味着从此以后,田仲不再是江湖草莽出身,才是初步跻身贵族之列了。
曾经他为了堂主之位,积极朝田猛田虎兄弟靠拢,改朱仲为田仲,现在复易其名,事情岂会那么简单。
田虎一介粗人,哪里想得到这里的弯弯绕绕,“吴广虽然可恶,可他提出的袭取荥阳的计划却是正理,宜早不宜迟,趁李由反应过来,正好出兵,打个大胜仗,重振人心。”
“田仲,你负责将散在各地的弟兄们召集起来,齐聚我的帐下。”
“阿言,粮草统筹之事就交给你了。”
位子还没温热,田虎就急吼吼得发出新的军令。
“二当家,其他的弟兄没有什么问题,一早我就沟通好了,只是曾经跟随朱家的那个刘季有些棘手。”
田臧此时突然提到了刘季,对于田虎仍旧称他为田仲之事,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怎么!”
“他还能反了天?”
田虎专会耍横,“要是他不听从,看我不反手灭了他。”
刘季自从接手了朱家在义军中的势力,凭借着他聚拢人心的本事,一度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好景不长,先是邓宗攻九江不利,义军横扫南北的声势陡然止顿,动摇士气。
接着义军内部又起纷争,征南将军葛婴随后接替邓宗攻陷九江大部,却不知陈胜已然称楚王,擅立楚国贵族后裔襄强为楚王,后来杀掉襄情回报陈胜,却没有得到原谅,被陈胜下令诛杀。
东海郡凌县人秦嘉于东海起事,陈胜闻听大喜,派出了监军约束秦嘉所部,将之划为张楚麾下,没想到秦嘉不服从陈胜之令,杀掉监军,立景驹为楚王,与陈胜分庭抗礼。
一系列的变局令人眼花缭乱,刘季也不知这样的义军,道路究竟在何方。
“堂主,你说,什么是江湖?”
朱家已是侠魁,但与之亲厚的刘季仍称他为堂主。
“江湖啊...”
“庄子曾经有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在我看来,任侠不羁、放浪形骸、美酒名剑、慷慨纵歌才是江湖,江湖不比军争朝堂,如果你也感到累了,就退下来吧。”
朱家急流勇退,刘季在义军飘摇浮沉之际前来探望,朱家并非全然不知对方心底忧思。
“堂主你能纵情江湖,刘季此时却是身不由己,如果撒手不管,岂不是对不起一路追随的弟兄!”
“已经前来探望过堂主了,江湖之事已了,从此以后,刘季将专心于军务,誓与暴秦周旋到底!”
刘季此人,表面油滑,心志其实十分坚定。
来见朱家本就是一时的软弱,朱家的江湖与义军的天下,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江湖有胜负,军争只有生死。
“去他的鸟田虎,都跟老子去会稽,真正的做一番事业!”
项梁此时的声势极壮,麾下八千子弟号称十万,在陈胜的张楚自九江败走后,当即由项羽全取其郡,并以景驹、秦嘉不从陈王令为由,往攻东海,数月之间,连陷江东数郡。
昔日楚之亡余、项燕部将纷纷来投,龙且最早的一批,英布、季布、曹咎随后也纷纷率人来投,于楚一地,项氏的号召力非同凡响。
实力增加的不只是项氏一方,其余各势力也在秦国大军到来之前拼命拉人头征粮秣,尽可能的壮大自己。
齐之三田,代地赵歇,泰山一带的彭越,就连一度在百越销声匿迹的魏豹也陡然出现在了巨鹿郡高唐,号召魏人反秦。
而就在汉军占据的燕地,竟然有昔日武臣部将韩广于乡间起事,自称燕王抚镇一方。
这让汉军如何能忍,不提汉王韩经以及御前禁卫军已经协助官吏梳理了一遍地方,早将右北平、渔阳视为稳定的兵源粮仓,就是在这节骨眼上,秦军大军压近,背后腹心变了颜色,将是何等的大患。
韩广原本不过是上谷一小吏,随武臣起事,见识到了人生中的波澜壮阔,于是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的能力还不如武臣,却有着不下于武臣的雄心,开国建制。
武臣被韩信摁灭不过半年光景,韩广挑选的这个时机说好也不好。
章邯越过邯郸迫临巨鹿,汉军除了少量维持地方秩序以作弹压外,大部全师汇集巨鹿郡,浩浩荡荡与章邯隔河相对。
汉军的压力空前巨大,韩广于遥远的渔阳发动兵变,确实让为数不多的守军不敢贸然出城镇压。
但是燕地已经置于汉军治下半年多,期间还经历了一次秋收,十一之税让十多年来饱受秦之苛政的燕民再次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因此韩广的鼓动在乡间所起到的作用有限,甚至有乡民自发结社,协助官府抗拒韩广的荼毒。
“民如水,可御舟,可覆舟,总有如韩广这样的人,不思为人民谋福祉,却一门心思想要骑在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他的败亡岂非是一早就注定的!”
轻视韩广一则是大敌当前,抽不开身,再则后方以李开为镇守将军,保持着少量的机动兵力,加上城内守军,不求击败韩广之众,自保有余,等到巨鹿大事砥定,反过身来遣一偏师即可平灭。
韩经说的笃定,身边御者典庆欣慰得暗下点头,主公正如当年所承诺的一路走来。
“报,贼人韩广率众围渔阳,李开将军中伏,引兵转进蓟县。”
场面一度愕然,被称为乌合的韩广竟然设下埋伏击败李开,这也意味着后方唯一的机动部队暂时失去了他应有的作用。
“巨鹿前线一应战事委与范军师,寡人要亲自率领禁卫军一部北上平乱!”
第十七章 韩经:我被霸凌了
韩广的队伍在韩经看来,确是乌合不假,但人数却也不少。
据不良人传来的情报,韩广所率武臣残部一支潜伏山泽时就有许多燕地游侠豪右相投,很快聚众逾两万。
这些人自然是冲着利益来得,都想在大乱起龙蛇之时分一杯羹。
汉军约束极强,虽然汉律较之秦律有诸多利好,但并非所有人都对汉军的到来表示欢迎。
秦之苛政损害了部分人的利益,但有受害者,就有受益者,自然有人对汉军保持抗拒姿态。
渔阳郡多山林大泽,昔日的燕长城有很长一段就穿郡而过,相比中原,人烟显得较为稀少,这也使得此处利于盗匪存身。
不同于南面结连成片的桑林,渔阳更多的是大片大片的榆林,几十年的树木,既养活了不少百姓,也成了不法之徒的亡命之所。
一旦官府缉拿,就往榆林内一钻,出来就是另一片地界了。
李开此败主要是败在轻敌,虽然他所部汉军人数不过三千,但装备、训练远非韩广纠集起来的乌合所能比。
不说以一当十吧,结成军阵,三千破两万并非难事。
“臣有负大王重托,请大王治罪!”
韩经星夜兼程,率禁军军三千轻骑火速赶往平谷一线,出现在围城燕军的背后。
此时的韩广已经僭称燕王,围郡治渔阳县之际,派出轻兵四散掳掠周边各县,不少守备空虚的县城就这么沦陷了。
出身微贱的韩广陡然据有数县之地,志得意满,而且部下不断怂恿,于是干脆称王了,对外宣称为的是复兴燕国社稷国祚以招揽民心。
实际上他们“君臣”各有各的小九九,韩广是要及早得过把称孤道寡的瘾头,部将为了能够加官晋爵也是抢着拥立。
“你当然有罪,不过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等剿灭韩广你自去军事府领军法。”
韩经心底已经动怒,自己对李开不可谓不亲厚。
先是救他出囹圄,又助他一家团聚,弄玉更是汉王义女,委以后方镇守重任,却辜负圣恩,大意轻敌,损兵折将不说,甚至可能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现在各郡主力都抽调至巨鹿前线,与诸势力界定分野之处驻扎之兵都极为单薄。
这些六国复活过来的诸侯,秦军当然是他们的敌手,但哪个又不是对汉军虎视眈眈。
谁让汉军渡海而来,所占据的郡县说是秦郡,再往前推,却是齐、燕、赵、魏之故土。
一旦让韩广之乱弥散开来,这就算是开了道口子,群狼还不得分而食之。
各地诸侯都在坐观巨鹿秦汉会战的结果,秦败则趁其弊攻秦,汉败则进军亡汉,两种方略都能壮大己身。
因此,在巨鹿大战打响之前,韩经绝不允许背后有韩广这样的一要刺。
说来还得庆幸,幸亏是韩广在腹背发难,不是章邯、王离这样的人物潜了进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经由此事,韩经也不由得审视自己,此番确有任人唯亲之嫌。
李开不过一军司马的才干,自己因为他是元从老臣,硬是将他放在了镇守将军的位置上,自己也有过错。
昔日李开官职尚在刘意之上,却轻易被刘意这样的人物设计陷害,亡失其女、妻子也被霸占,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现在的军情如何?”
“韩广就在渔阳城外么?”
韩经力求稳妥,李开前车之鉴,此番进军已经容不得半点闪失。
击败李开后,伪燕之军声势大振,很快阿附者已经将近三万人,韩经加上李开余部也不过四千有余,差不多真的是以一当十。
“贼军攻破的都是小城,稍大些的城池有城墙相恃,还在坚守,加上铁铺、武库都在渔阳县,因此贼军虽然数量增长很快,却没有多少兵器甲胄。”
不良人早将韩广军虚实探得通透,李开兵败之后也没闲着,都在积极搜罗贼人情报。
“不过,自韩广僭称燕王后,燕地百姓确实多有归附,如今混杂在贼人里的已经不仅仅是不法的轻侠以及投机的豪右了。”
“而且有迹象显示,这一人数还在扩大之中...”
不良人情报主官言语吞语,观察着韩经的脸色。
“可查明其中因由,区区一小吏,称燕王竟然真的能引来百姓归附,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喊喊口号,扯起大旗就能成就大业,韩经才不相信这点,但凡功业,还得靠实力打出来。
“燕人视我汉军为蛮夷,对我军颇有排斥之心,他们并非全心全意效忠韩广,而是对我大汉有隙!”
韩经皱眉,没想到情报司竟然会由汇总来的情报分析出这样的结果。
“典庆,你曾是魏都大梁人,你来说说,真的会有大梁人视我汉军为蛮夷吗?”
这种事情韩经没有代入感,根本无从分辨,虽然心底将信将疑,但不良人情报司总结出来的原因绝不会是空穴来风,没有一点根据。
“大王,我是从始至终陪王上经营汉城,一开始就融入其中,而且我知道汉城三郡多是我中原子民,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换作留在大梁的亲故,他们不知晓汉军来历,只知我们是来自边隅荒郡,只怕会有其他心思生出。”
这是一个大都市之人自我抬高心理在作崇,典庆一语道破。
春秋战国,诸侯纷争,各国之间是存在着一道不同的价值观以及鄙视链的。
比如宋国,当年微子有功于周室,被分封于宋,为头一号大国,但是由于宋国是殷商遗民,因此就遭到了列国的歧视。
孟子的拔苗助长、韩非的守株待兔,开头都是,从前有一个宋人...
仿佛将这些冠在宋人的头上,就能增强故事的说服力,从来没有故事以从前有一个郑人,有一个燕人开头。
再有楚,更是处在鄙视链的底端,刻舟求剑、狐假虎威、画蛇添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样的典故天下人耳熟能详,无不证明了楚人的愚蠢。
深层次里,还不是中原六国深深得瞧不起楚国边蛮。
楚国分封之初,地不过五十方圆,爵位不过区区一子爵,而且文化与六国不同,中原以龙为贵,楚人却尊崇神鸟凤凰。
如今这样的地域霸凌发生在汉军的头上,韩经不由得火大。
燕国开国之祖乃是周宗室召公,可谓根正苗红,向来对六国是以俯视的心态看待。
你管我国力强不强,我祖上比你高贵,这样的心态不下少数。
虽然燕为秦所灭已经过了这么久,可燕人骨子里那份骄傲却没有丝毫褪色。
“让通文馆连轴转,通通动作起来,务必要让中原各地的百姓知道我大汉与中原同根同源,一血一脉,无分亲疏!”
这是宣传的失利,军事上的连番获胜,使得汉城方向忽略了这一点。
昔日宋国面对天下黑粉,坚持春秋大义,结果丧师亡国。
楚国面对天下群嘲,抱以冷笑,一句“我蛮夷也”,就避开了位爵上的压迫,走上了兼并扩张的快车道,成为与秦、齐并驾其驱的南方大国。
它也是唯一没有通过周天子,自封的王。
后来天下诸侯,谁不尊称其为楚王,这说明地位、身份的认同都是实力打出来的。
韩经却不能这么办,自认蛮夷,但眼下中原百姓还没有认识到汉军的强大,因此宣传与军事工作都不得落下。
巨鹿之战只要能击败强秦,汉国就无可争议得被称为大汉!
“派人去汉城,将如月公主送来。”
“未来的一段日子,如月公主将替本王巡视燕地,抚慰民心。”
场上诸人全程静默不语,心内却疯狂得竖起大拇指。
如月公主乃是旧燕高月公主,封地就在高月,韩经这么做,称得上是神来之笔。
以燕治燕,必有奇效!
第十八章 项、刘
“是章邯亲自来了吗?”
这里曾是项羽的巨鹿,成就了他一生的功业。
从这一战开始,人们认识到了破釜沉舟的西楚霸王,并为之震怖不已。
另一个时空,复国的赵军在巨鹿被章邯、王离重重围困,诸侯顿足逡巡,不敢上前。
只有项羽破开重重围阵,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使得总兵力占优的各国诸侯联军鼓动士气军心,并力向前,一举击败王离的长城军团,困住章邯,使得大秦自此失去了正面战场上的主力军团。
如今有所不同,章邯仍是刑徒组成的大军主将,王离却被牵绊在长城一线,西域的蒙恬、扶苏似乎比肆掠燕赵地的汉军来得更有威胁。
而且范增与韩经定议,没有急于攻拔巨鹿,而是围了起来,轮番练兵。
章邯从五十刑徒里挑挑捡捡,真正编练成军的也就二十万,其余的顶多只能算做押送粮草的辅军、民夫,论及训练度以及总战力,汉军还占优势。
“探子确实亲眼见到了章邯的旗号,同时出现的还有李由、冯劫的将旗。”
李由、冯劫家世显赫,也曾经过秦一统中原之战的磨砺,虽然不比老一辈的王贲、蒙武,较之蒙恬、王离等人也只有一线之差,军事素养极强。
他们是大郡郡守,南阳、三川乃是排在天下前列的大郡,其中又多铜铁作坊,军资物用极其丰富。
天下丧乱,陈胜兵锋犹盛之时,二人就不约而同的大举征发兵役,虽然律法条文上有所限制,但是他们所将之军中民夫也是配发了甲胄兵器的。
通过这种手段,当他们与章邯会合的时候,二人所携兵力竟然也高达二十余万,这有些出乎范增的意料。
“章、李、冯合兵一处,再稍加磨合,就能形成整合的战力,接下来就是一场硬仗了,主公委我以重任,节制诸将,还望诸位戮力同心,歼灭之股秦军主力。”
失去这支兵马,秦国在中原地除了分散开来的郡兵,再也不能找出够份量的主力军了,除非王离的长城军团以及屠睢、赵佗的南征军团回师。
西域对咸阳的诏书作冷处理,仿佛就当没这一回事,仍旧关起门来过日子,只是兵马粮草调动的迹象也是频频被探到,虽然扶苏没有表态,但王离暂时也是被钉死在了长城。
南征军团更不用说,当时的号称五十万,实则不过是大部被发配边疆垦殖拓边的六国亡人,而且征百越结束后,秦廷当即按军功给他们在南疆分了地,用土地束缚死了他们。
越地多瘴疠,开拓之初就损耗颇巨,刚刚稳定下来,扎根于此,如果此时屠睢敢说大军回师救大秦患难,只怕晚上头颅就被部下割了去。
“大战在即,容不得丝毫闪失,将探马都撒出去,除了正面之敌,还要监控王离、屠睢兵团的动静,即便此二者路途遥远,赶来参战的可能性极小,但是我等也不可疏忽大意。”
因为秦国所有军团对巨鹿战场能产生威胁的就只有这两支兵马,范增自然要小心再意,“另外,六国诸侯的动向我也要一目了然,所有关于他们的情报要做到一日两报,大汉国运武运在此一役,断然不容宵小之辈前来搅局。”
六国诸侯在秦军主力被汉军吸引牵制住的这段日子里,疯狂扩张,规模也不容小视。
称王称将军者不知凡几,当然,项氏所立的楚国是其中的独一份。
陈胜、吴广皆殁,张楚政权自然是名存实亡,项梁以楚地无主为名,寻来楚室后裔熊心为王,自领昔日项燕的上柱国上将军,攻城拔郡,楚地已经渐渐恢复。
对于称王于东海的景驹,项梁借其不遵陈王之令为由,已经出兵讨平,景驹、秦嘉皆被少将军项籍所杀。
九江之战,英布、龙且多有闪耀,讨平景驹这一战才是项籍崭露头角的首战。
“叔父,羽儿正要挥师越过齐地进入魏郡,为何突然将我从阵前唤回?”
项梁、项籍所率楚军可谓是进展神速,短短数月之间,就必得了半数楚地,并且占据了齐地一部分。
他们惊喜的发现,秦国治理了十多年的楚地动员力、战斗力竟然攀升了这么多,曾经楚军与秦相抗,不以众无以相持,现在却呈现一面倒之势。
其中固然有秦军不是主力,加之内部多年无战事,战力有所下滑,但更为主要的,秦之郡县王权深入到乡里,凝聚起来的力量真的极为庞大。
可以说,项氏叔侄坐享了秦国法吏十多年移风易俗行以法治的红利,不过,楚国反秦之心最为彻底,这样的秦制自然是要废除的,楚人治楚,反秦不就是为了恢复楚之旧制么?
楚之分封,模糊化管理治民习惯了,要不然另一个时空的项羽入咸阳,就会丝毫不顾典籍资料附之一炬了。
反倒是刘邦,在这之前就将户口资料尽皆搬走保管了起来。
“那里毗邻巨鹿战场,秦汉正在对决,眼下秦、汉任何一方的实力都要强于我大楚,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此时,我等不适应卷进去。”
“唤你回来,自然是不想你意气用事,就你那个倔脾气,旁人不知,我还能不知道?”
此时不是更易制度的时候,秦国仍是天下正主,楚国方兴,各个楚国遗贵虽然眼巴巴的看着权利直吞口水,但是他们也知道,大秦不灭,楚国就谈不上复兴。
过早的沾染上权利,甚至还有可能被秋后算账,成为秦廷通缉了目标。
这些贵族干别的不行,与政争权谋,以及对权利的嗅觉可谓是内道中人,几代人都是这么一代代教导下来的,对此门清。
“我们与汉军有过约定,而且也不能放任秦军将各路反秦势力分而食之啊!”
项羽对此有些不认同,当前反秦乃是首要目标,“韩经虽与我大楚道不同志不合,但他毕竟是反秦义军中最强大的一股,如果坐视秦军将其击败,天下抗秦大局岂不横生波折?”
“谁说我们要坐观秦汉相争了?”
项梁微微一笑,“我还没有那么短视。”
“章邯、李由、冯劫都在巨鹿外围,中原空虚,正是天赐我大楚破武关而入的良机。”
此谋深得兵法,避实就虚,直击秦之要害,项羽也不由得点头赞同。
而且从战略层面来讲,这一手也颇有些围魏救赵的味道,到时候见了韩经也有了交代。
“只是我楚军虽然冠于诸侯,可毕竟只有一路,其他各国还在忙着攻城掠地经营地盘,我军入关有没有可能成为周文那样的孤军深入?”
项梁抚须,有些欣然,这些年的历练教导,侄儿终于学会了思考,羽儿长大了!
“当然不能以我一楚之地当悍勇之秦,我意合纵诸侯结成联军。”
“为了鼓舞士气人心,我将承诺,先入关中者为王!”
楚地有楚王,项氏虽然家门昭著,但自始至终只是臣子的身份。
项梁此议其实是留了个活扣,为将来项氏家门晋升预作准备。
诸侯联军除了他项氏所将之兵,还有谁有资格有能力一路破关斩将,进抵关中?
到时候,以此项氏跻身诸侯之列,既顺理成章让人无可指摘,又能宾服天下成为诸侯之长。
正当项梁叔侄畅谈楚军以及项氏将来之时,持戟郞入帐来报,“沛公刘邦求见。”
刘季自打率人与项梁会盟,项氏也没有因他兵少就轻慢于他,而是分拨他粮草,并且认可了他自称的沛公之谓。
身为沛公,自然就用起了大号,刘邦也就正式上线了。
“沛公,不知何事,如此着急得请见?”
刘邦脸上的焦虑之色丝毫不加以掩饰,项氏叔侄一眼就看出来。
面对项梁的垂问,刘邦赶忙回道,“请将军救救我沛县百姓。”
“刘某乃是沛县之人,在当地还算小有名气,这次起兵反秦,得到乡亲们的大力支持,往来投寄者数不胜数。”
“秦人因沛县父老与齐某义军交厚,牵绊过甚,因此有一路秦军围住了沛县,要求全县迁徙,为秦国皇帝看陵。”
这些人说是要被迁去守陵,实际上陵寢还没修筑完工,多半还是要参与修陵的。
“我想借兵三千,救我父老乡亲出水火。”
这一招釜底抽薪也是不得已为之,秦军要镇压的义军太多太杂,一股脑将一县之地尽皆迁移,也是为了彻底断绝刘邦这一支义军的生机活路。
当此之时,乡党之风盛行,军中更是乡党之间呼朋引伴招来的,而这样的军队往往还极富战斗力。
因为乡里乡亲,守望互助,可以放心交托后背,万一有人战死负伤,又极易引发乡亲们的同忾之心。
不仅是沛县,其他与各路诸侯有深切交结的县乡也在迁徙之列,秦军不是没有考虑到此政令可能招致的举县投奔义军,所以都有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入驻弹压。
刘邦自从陈胜兵败,加上如今兵围荥阳的田虎田仲对他排挤中伤,所部兵不过千,将领更是寥寥数人。
就这样的装备武装,赶到沛县,只能是添柴在火里,一并为秦军所执,押去修陵修路。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借兵。
而对象自然是以义军盟主自居的项梁了。
楚王熊心是名义上的共主,项梁才是义军真正的盟主,这点天下人都明白。
“天下义军皆奉我项氏大旗,于情于理,本帅本不该拒绝你。”
项梁的话刚出口,刘邦心就是一凉,话里意思,接下来的转折就该是此事没戏了。
而果不其然,“但是,本帅刚定下约纵天下诸侯,趁秦军主力在巨鹿之际出兵进逼关中,直抵咸阳,彻底覆亡秦国。”
“此事宜速不宜迟,当此要紧关头,分兵之事,只能是下下策。”
“本帅以为,沛公也不必过于紧张,只要我军攻下咸阳,结束大秦的暴政,乡亲们自然也就能回到故里安居乐业了。”
项梁的话看似句句在理,可实际上却显得有些脱离实际。
乡民安土重迁,不提举县搬迁所带来的损失消耗,其中难保有大量不从此令之人会悍然抗法,而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秦军断然不会允许有人违制不从,冲突中死的可都是刘邦的乡亲啊。
刘邦此时手下都是沛县故旧,如果听凭沛县横遭此厄,凝聚力也就散了,谁也不会再信任刘邦了,从此沛公也就成了个笑柄。
“是啊,叔父已经写奏折即将呈与大王,其中言明,先入关中者将被封为关中王。”
“这样的机遇沛公岂能坐失,眼睁睁得看着其他各路义军蜂拥入关中?”
项羽在一旁插上话,他的意思,仿佛以刘邦的实力也能在此役中分一杯羹,也能觊觎关中王之位一般。
项梁稍微瞪了项羽一眼,虽知他是无心之言,但其中难免会被人理解为嘲讽之意。
“这些日子承蒙上将军看顾,不以刘邦兵寡位卑,一视同仁,刘某感激不尽。”
痛苦的闭上眼睛,项氏叔侄一唱一和,完全没有顾及刘邦的乡亲们的性命。
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刘邦对项氏的义军失望透顶。
目送着刘邦出帐离去,项梁轻哼一声,“本以为此人还有几分英雄气,这才青眼相加,没想到也是个鼠目寸光之辈。”
刘邦话里的去意表露无疑,项梁自会稽起事以来,顺风顺水,每谋必成,确实养成了几分骄傲自矜的心态。
心灰意冷的刘邦回到帐中,将项梁的答复同弟兄们一说,全都炸开了锅。
“本以为项梁为项燕之后,是个英雄,没想到如此不堪。”
屠狗者樊哙,与刘邦交厚,闻听刘邦起事,当即赶来聚义,此时称得上刘邦麾下第一勇将。
“在这里待得不痛快,不如离开,沛县乡亲,我们自己去救,大不了一起死,也算没辱没我沛县男儿的脸面。”
游侠夏侯婴,曾经就职过秦国官府,当过驿传,闻听义军之事,也舍弃一切投入了军中。
他的话不失任侠之风,顿时引来了场上一干人等的齐声赞同,帐内一时间鼓躁大起。
“夏侯婴说的不错,但是我军力寡,当从长计议。”
刘邦按下鼓躁的群情,“乡亲们是一定要救的,不过此事需要你们配合,而且要守口如瓶。”
第十九章 赤帝之名
“沛公且慢,我家少将军特来相送。”
刘邦的沛县乡兵收拾好行装正要起身,龙且赶在营帐外,以项籍的名义约见。
而刘邦一行急忙出帐,越过红发红红甲的龙且,果然见到项籍骑着高头大马伫立等在前面。
“非是刘某有意避席讨秦之会,实在是家乡故老牵绊,心有杂念。”
“等到打退了犯我乡里的秦兵,定当赶往关中相会!”
刘邦以为项羽是因为自己要离开,前来找茬的,毕竟领了项氏这么长时间的粮草,于是先拿话稳住他。
“沛公误会了。”
项羽转过头去,当下就有捧过一匣。
“这是农家侠魁朱家先生托人送来与沛公的宝剑,因军中禁严,因此投递在我帐下,特来转交。”
军中禁制是一方面,主要是刘邦兵马太少,在大营之中只占一角边隅,存在感极低。
农家来人在寻人问路时正好被项羽撞见,于是他就找了个由头将此事给接了过来。
原本沛县人等还因项羽从始至终高踞马上的姿态而愤愤不平呢,闻听对方是来送宝剑的,兴致就全都转移到匣中宝剑身上了。
“好剑!”
起匣拔剑,只见一泓赤红流丹,剑身如燃烧的红色火焰。
“没想到失踪多年,与霜魂齐名的赤霄剑竟然一直在农家手中。”
项羽是识货的,风胡子剑榜也谓是江湖中人必读之刊物,况且赤霄剑如此的光芒四射,怎么不叫人一眼就认出来。
“宝剑赠英雄,朱家先生既然认为沛公配得上这把宝剑,那么说明你也是他认可的英雄。”
“籍愿借兵马一千以壮此行,助沛公一臂之力。”
龙且想拦没有拦得住,如今项籍话已出口,就是军令,无从更易。
只能暗自感叹,怎么这个时候,少将军的英雄气又犯了。
不过事情还有转圜余地,只承诺了予那刘邦一千兵,精锐与否就全在龙且的操作之下了。
“关中之约依然有效,只要沛公如约进关,上将军必定奏禀大王,不吝封赏。”
说完,潇洒的一拨马头,扬长而去。
刘邦是一头雾水,不过,好在经此一事,不算全无收获。
一千兵马无论好劣,多少是股助力,壮壮声势也好。
“夏侯婴准备好了没有?”
只要不是来寻衅的,一切好说,刘邦暗自吐了口气。
等项籍背影渐远,转身轻声问近旁的樊哙。
“放心吧,夏侯办事一向稳妥,必然不会误事。”
樊哙大大咧咧,满不再乎的拍着胸脯,见刘邦瞪来,这才嘟囔着派人再去联系夏侯婴确认一番。
现在拔营的准备已经做好,就等曹参跟随项羽麾下军吏交割完一千之军即刻就朝沛县进发。
而曹参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不过,去时是满怀期待,回来时却是眼中满是掩不住的怒气。
“早说过,不要对项氏抱有不该有的幻想,好在人家没为难咱们就算不错了。”
刘邦身为将主,对此倒是看得开。
曹参身后那些东倒西歪的士兵谁都能一眼看清,所以谁也没有问曹参何故作色发怒。
“太欺负人了,这些哪里是士兵,我看连民夫都不如。”
“送的是人情,其实是把消耗粮草的老弱给咱们打发过来了吧!”
他们不比刘邦,当下就有些群情鼎沸,直言欺人太甚,但却都被刘邦给压了下来。
“我难道不知道这些都是些老弱病残,可人在屋檐下,你们这么闹,是要把屋顶给掀翻!”
“乡亲们还去不去救了?”
见众人平静下来,刘邦继续道:“即使给了咱们一千精兵,相比盘踞沛县的秦军,还是处于劣势。”
“既然如此,是精锐还是老弱,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说过,凡事得靠自己。”
同时,刘邦在暗暗许愿,夏侯婴啊夏侯婴,你可要替我把一切都布置好喽。
“今日受到了轻视,那我们就漂漂亮亮的救出父老乡亲,再去关中好好打几场胜仗给他们瞧瞧不就是了!”
这话刘邦自己都有些不信,可为了军心士气,还得装模作样得说。
手下不过寥寥之数,如何比得上悍勇的楚兵。
大军起行,虽然屡经鼓舞,可缺乏训练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队形走得歪歪扭扭不说,士兵握着手上的兵器怎么看都像是提着上田陇的锄头。
“沛公,前面探马来报,恐怕我们得改道了。”
军行至芒砀山,樊哙大声吼道,他的嗓门本来就高,加上有意大声,这下子队伍想不注意到都难。
“为何要如此?”
“这条路可是回沛县最近的一条。”
刘邦表现出归心似箭的模样。
“说是有大蛇阻道,前锋探马不敢上前。”
樊哙说完自己该说的,心底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想可算是编完了。
“秦军的千军万马也不能挡我救人的路,何况是区区一条蛇!”
言罢,刘邦提着赤霄剑就大步流星得赶在前头。
曹参代为约束众人,停在停地,只望着刘邦与樊哙领着几名近卫往芒砀山口快速行去。
紧接着,一阵林动山摇,远处只见大片树木摇晃,再之后,有传令兵快马而来,表示前路已经畅通,可以继续走了。
一干士兵走近山口,这才发现有一条大蛇断成两截,鲜血将整个山口道路染成了一片鲜红。
此情此景,任谁都心底吃惊,加上不断有近卫吹嘘刚才的惊险以及沛公拔剑斩蛇的豪情,军士再看向刘邦都隐隐带有敬畏之心。
“哪里找来的这么大蛇?”
晚间吃的是烤野彘,这是夏侯婴白日间在林间打的,要不然一条蛇也不会染得整个山口都是血。
夏侯面有得色,表示自己找这种大蛇是多么的不易,加上合力捕杀又是费了多少工夫心力。
“不过,光有这条蛇还不够,今晚的戏也得做足喽!”
樊哙挠挠头,表示压力很大。
今晚是他值寢守护沛公,而他一向直来直去,不会撒谎。
......
第二天,越过芒砀山,刘邦广散大军入各乡采买,顺便招揽反秦壮士。
于此同时,赤帝子斩白帝子的传言就大面积传了出来,四乡八里都如同亲眼目睹,传得活灵灵现。
“沛公好手段,假借鬼神之事以成就大事。”
沛公的队伍在开回沛县的途中不断壮大,已经由不足三千的老弱之数扩展为远超五千,而且其中精壮还占了大多数。
这全赖刘邦在芒砀山前的一番表演,谁想此举今日为人一口道破。
“敢问先生名讳?”
此人风度翩翩,儒雅有礼,面如冠玉,让人就知道不是凡俗。
要不然樊哙等也不会轻易放行。
“新郑张良。”
张良一直流离于中原地,原本是要赶往会稽的,途中听说了民间流言,觉得甚有意思,于是改道拜访刘邦。
“可是博浪锥?”
相比于张良儒家宗师的身份,博浪沙锥刺始皇帝这种名头明显更大。
“惜乎功败垂成,意气之举,不值一提!”
虽然口中如此推说,心里却有几分得意。
“刘邦名为沛公,实为颠沛流离之公,今日先是有义士相投,聚众近万,后有先生不以我卑贱,赶来相助,当此之时,我这沛公才算不是个笑谈!”
刘邦感慨万千,张良则是一脸懵。
什么时候答应要助他来着?!
第二十章 渔阳小试刀
“赤帝子、白帝子?”
韩经嗤笑出声,“这种把戏也有人信!”
远在赵地的韩经收到了不良人传来的快报,虽然对刘邦的聚拢人心的鬼把戏不屑一顾,但也知道那是他能快速积攒实力的最佳办法。
而结果也证明了刘邦这一手段的成功性。
沛县秦兵中伏被击溃,逃的逃,降的降,沛县之人感激不已,更加倾心支持刘邦的义军了。
更让韩经在意的是,张良也在刘邦军中。
这两人难道是磁石的阴阳两极,无论如何,最终都会聚在一起?
一旁的焰灵姬撇了撇嘴,扭过脸去,随后有“啾啾”的狐狸叫声传来。
紫女按捺不住,掩嘴轻笑。
韩经面色一僵,却又无从反驳,谁让自己也曾借鬼神之言行事,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有些双标。
“咳,咳,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韩广吧。”
被焰灵姬小小得打趣了一番,韩经只好岔开话题。
“韩广已经被居庸塞和渔阳夹在中间不得动弹,他跟臧荼已经收到派往其他各县反军的溃报,现在正惶惶然不知所措。”
之所以平叛之战十多天也没有个结果,全是因为韩经有意在等,等韩广分散其势,自己再以禁军骑兵的机动性分而歼之。
收到汉王亲率禁军来援,城内守心大坚,看似摇摇将坠的城防转瞬变得固若金汤。
如今韩广已成瓮中之鳖,覆亡只在旦夕,紫女也是深知这点,“渔阳战事不能再拖了,巨鹿那边虽然一直还在相互试探段,可大战随时爆发,大王还是要早日回銮,居中坐镇,以振军心。”
“巨鹿有范增、韩信,陈平也是智谋之士,寡人在与不在,其实并无二致。”
“寡人在军中,有利有弊,利在振奋军心士气,弊在会给我军将官过多的压力,使他们对军情的判断有所失漏。”
韩经对此有自己的看法,充分把用人不疑发挥到了极致。
实际上汉军中不良人的数量比任何时候都多,举国之兵相托,岂能没有一二反制的手段。
见焰灵姬又开始撇嘴,韩经抢在前头,“小狐狸你说是不是呀?”
汉军大帐一派云淡风轻,韩广那头却是急成了势锅上的蚂蚁。
“韩经奸诈,故意示弱不前,却派军暗中吃掉了我之左右两翼,现在势头整个倒转了过来,你说该怎么办?”
韩广自称赵王,臧荼为大将军,在汉军的腹心插上一刀,两人都有份,现在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听到韩广相问,臧荼连连叹气,“渔阳久攻不下,居庸塞方向又有消息传来,那里的守军蠢蠢欲动,恐怕也是冲着我们来的。”
居庸塞为九大边塞之一,驻军岂会轻离,不过是做做样子给韩广施加压力罢了。
“居庸塞?”
韩广大吃一惊,没有什么消息比这来得更坏了。
居庸塞为太行余脉,西山夹峙,下有巨涧,悬崖峭壁,地形极为险要,是渔阳、广阳、上谷三地交界的险要所在。
此地为三郡锁钥,如果不是相信了臧荼的判断,以为可以轻取渔阳,当时首选目标就该是夺此要害。
现在好了,被困在这里,进退两难,对面的韩经如同作势欲扑的猛虎,远比正在噬人显得更有压迫感。
“这可如何是好?”
韩广有割据之志,眼界不过一郡一地,毕竟出身微薄小吏,见识也就这般了。
“不如议和...”
“汉军毕竟与义军是有过同盟之约的,都是反秦的一份子,如果汉军肯让开一条道路,天下就会多一股反抗秦军的力量。”
降秦是不可能的,大概率会被坑杀。
他们往汉军腹心插的这一刀不可谓不深,此时却指望汉军顾念反秦大局。
臧荼这么说,自己都不信,可韩广却像是抓住了一条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只要能缓和一时,汉军一松懈,自己就能从夹缝里溜出去。
张耳、除馀离此不远,可以前去会师,借地暂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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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渔阳不远的军帐,韩经正在点兵聚将。
据可靠情报,叛军粮尽,士气低迷,正是用兵之时。
这个时候,紫女手持一封书信快步走了过来,并示意韩经偏帐相商。
典庆守门,焰灵姬也跟了跟来,紫女递过书信,顺便将大致情况述说了一番。
“什么!”
“臧荼请降?”
韩经诧异于对面的幼稚表现,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你想喊停就喊停。
不说李开所率汉兵为其所折,韩经也需要一场全胜震慑蠢蠢欲动的各路诸侯。
如果高举轻放,留下他一条活路,岂不是让天下诸侯纷纷效仿!
“他有投名状。”
紫女见韩经若有所思的投来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没想到,韩广没死在我们手上,却死在了臧荼之手。”
这年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这里臧荼投降保全自身,卖的就是赵王韩广。
隔壁还有一对,张耳、除馀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历史上两人最终也走上了对立的道路。
“还没杀呢,这是臧荼开出的条件,只要确保他的人身安全并且仍领其部,他就杀韩广以降。”
“这些有利于渔阳形势,而且我军也可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所以我认为不妨答应他。”
紫女同汉军大多数人一样,心系巨鹿。
“臧荼今日能叛韩广,明天照样能背叛大汉,而且当初起事作乱,也有他一份。”
焰灵姬有点不想轻轻放过的意思,“如今势穷,就想卖主求荣,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恩,紫女是从大局出发,灵儿说的也不无道理。”
韩经谁都不得罪,谁的观点都认可。
“这样吧,紫女你现在就回信,就说寡人同意了。”
紫女一楞神,转折这么大?
前面还是站中间,后面一句马上就表露了真实的想法?
见焰灵姬别过脸去,韩经继续道:“不过,让信使将回信错下到韩广之处。”
空气陡然安静,过了片刻,两女同时眼中放光,“高啊...”
好阴险,不过,我喜欢。
只有典庆不明所已的抓抓头。
第二十一章 势如破竹
“敌军已经自乱阵脚,诸君建功正当此时!”
原定的出兵计划因为臧荼的一纸降书又往后推迟了三日,期间探马往来不绝,从三日前韩广、臧荼分营而立已经可以得出二者相互猜疑内部失和的结论。
韩广这个燕王不过是首倡之人,后入伙的臧荼论及军中势力其实犹在韩广之上。
而且臧荼善领兵,韩广不过一微末小吏,于此道不通,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他会坐镇后方,由臧荼率军去赴项羽之盟,从而被架空,终被取而代之。
当然,二者之间也没有可能不是在做戏设伏,因此韩经一度顿步不发。
即便是千里镜所看到的,两者已经打出了真火,韩经还是极力安抚躁动的麾下部将。
直到此时,韩广中军已然不支,做戏也没有这么惨烈的,二者合力都无法对汉军形成威胁了。
汉王王令一发,禁军三千精骑如山崩海啸,形成锥字形箭头,先是从侧翼冲跨了冲突中占据上风的臧荼部,接着毫不停留,如一股旋风,打乱韩广部最后的建制。
后面就是骑兵对步兵的追逐捕俘战,初时还能见到零星的负隅顽抗,紧接着就连臧荼都被五花大绑带了上来。
“汉王,汉王,绑错了,绑错了...”
臧荼连声高呼,汉军先击跨了他的部众,他也只能一口咬定是号令不一导致汉军误伤友军。
“罪臣正要为大王生擒韩广,虽然大功为大王亲军所得,但臣还是打乱了韩广军队的布置。”
“臣是有功的...”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尤其是臧荼看到摆在案上的木匣,韩广之首级正圆瞪着双眼,眼角犹自淌有干涸的血泪。
“寡人承诺的是献上韩广首级,即赦免你残害大汉臣民的罪过,如今韩广为寡人禁卫军勇士所杀,你辜负了寡人!”
摆摆手,不理会臧荼的泣诉,有人连同韩广首级一块带了下去。
韩经对韩广之头一点兴趣都没有,可军中规矩如此,所获敌将之首级必须由主将验看,这才强忍着不适。
随即两颗人头挂起在旗杆上,向四方昭示着汉王的权威。
这是悬首示众,接着还要传首四方,震慑不臣,警示相邻的六国诸侯。
太残忍了,回军的路上韩经不忍卒睹,于是背过了身去。
“这些俘虏怎么办?”
韩、臧二人的部众只比乌合强上一点,丝毫没有死战到底的决定,战场上真正的死伤不过十一之数,余者大多数做了俘虏,毕竟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
剩下一些机灵的逃往了乡间,已经有里长带人绑着敌人逃兵至帐下邀功了,有着基层建制的乡村可不是贼人的避风港。
“就留下赵地修桥铺路开垦荒田吧,着李开小心看守。”
杀俘坑降这样的事情韩经做不出来,倒是不是有违天和,如果这般做,固然可以大大降低投机之人聚众作乱的概率,但是只要再有人与汉军为敌,必将是死战到底。
战乱使得渔阳郡有了几分凋敝之相,留下这些人作为苦役开发地方是最好的选择了,正好是谁破坏谁建设。
韩广的快速覆灭使得原本跃跃欲试想要趁着汉军主力与秦军相持于巨鹿的空当报一箭之仇的张耳、除馀再度缩回了触角。
甚至已经被推上王位的赵歇在听人描述的韩、臧二人之惨状,吓得百般推脱,要请辞赵王之位,让与丞相张耳。
在张耳的一再劝说下,这才废赵王尊位改称代王。
韩经听说后也是嗤笑不已,这些人遇利则争,都当造反称王是件便宜事,一旦知晓其中的风险,又丝毫没有半点担当。
比起各国遗贵打着复兴故国的旗号僭越称王,除掉吴广总领义军余部的田虎就要靠谱得多。
他知道自己的一点名声全然是在江湖之中,于诸侯之间名不见经传,故此没有贸然称王,继承陈胜楚王衣钵。
一者是田虎向来不服陈胜,莽夫与莽夫之间没有惺惺相惜,反而有点同类相斥。
再者楚王之名爵所担干系太大,陈胜是占了反秦首义的光,悍然称楚王,以项氏之名望也只能听之任之。
但是权贵们都是排外的,出身草根的陈胜即便称王,仍然被天下诸侯所孤立,坐观他一步一步走向衰亡。
田虎承受不起王冠之重,项羽可是刚刚自东海平灭另一位“楚王”景驹而返,而自称为大司马则显得名正言顺得多。
“打下荥阳,老子就有了不下于陈胜的基业,到时候想称什么王还不是随心所欲!”
三川郡可是比陈郡要大得多,兵员幅土,为诸郡前几位,而且有了三川郡为根基,周边的南阳、颖川也可窥视一二。
田虎想得不要太美,只觉得王位在向自己招手。
可是如田言、田仲等人却是对战事的迁延有了不妙的估计。
顿兵荥阳城下的时间太久了,义军在此使尽千般手段,死嗑硬打,每次城墙上的守军都像是摇摇欲坠,给人再添一股力气就能拿下城池的感觉,但就是怎么也攻不破。
三川郡守李由虽然名声不显,称不得海内名将,但治郡期间,对城防军事所做的布置极其仔细,即便如今人在巨鹿,所留下的少量郡兵会同征发的城内摇役就使得田虎一行寸步难行。
当然,这也与田言这个军师并未真心全意相助不无关系。
田言是有自己的谋划,被田虎视为腹心的田臧也未必就真的如表露出来的那样死心踏地。
田言一早就留意到了田仲在军中的串联,安插潜伏在义军当中的既有罗网中人也有不良人,他们都分别以各自的渠道向田主作了汇报,田臧着意拉拢,近期疑有大动作。
而且,东面的田儋已经登上王位称齐王,他与田臧一直有联系,近期自西面的特使明显多了许多。
偏偏田虎不屑为外交之类的琐事,将之全权委任给了田臧。
而韩经也几乎在同时,赶到了巨鹿前线。
第二十二章 劝降
“章邯遣别部绕道往击泰山彭越了?”
巨鹿之野,双方你来我往,小规模的接触战频频不断。
在这个关键时刻,章邯竟然分兵击溃了彭越,甚至有继续朝东海东部余县田氏三兄弟占据的地盘进发之态。
“大王所听不差,章邯所选拔的敢战之士曾经都是六国精锐,他们同我军一样,欠缺的是时间。”
“章邯的打算,既有以打代练,加快形成战力的原因,也有从战略上从侧翼包抄我军的意图。”
范增虽然事先没有收到章邯暗中调兵闪击彭越的情报,但在这之后也是及时做了应对。
机动性最强的韩信军团被放置到了泰山一线,所为的就是针对这股侧翼之敌。
以韩信之能,击溃其部,再运用骑兵的速度回援巨鹿前线,形成总攻,奠定胜局。
此时的秦汉两方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汉军兵围巨鹿,前期围点打援,斩获颇丰。
等到章邯大军开至,李由、冯劫也从正面开来,汉军从一定意义上讲,同样是被城外秦军与巨鹿城内守军内外夹击。
巨鹿城内战力虽然浅薄,可大战爆发之时,谁也不敢放任他在军阵背后搞小动作。
汉军事实上会有一部兵马被城内守军所牵制,此情此景让韩经想起了历史上章邯被项羽同城内赵军内外夹击攻破军阵的典故。
“当初围点打援是为了消耗附近秦军的有生力量,此战略目标已经初步达成,寡人觉得此时是不是可以夺下巨鹿解决后顾之忧,全力决战正面之章邯?”
将脑海中章邯破釜沉舟大破汉军的可怖场景拼命挤了出去,韩经问计于范增。
“此时的巨鹿不比从前,如果在章邯大军来到之前,我军可一鼓而破。”
“现在城内又有了盼头,守城之心愈坚,一旦我军攻城,章邯大军就随之而动,大战非我方而引,主动权不在我,这样对决战不利。”
攻城一方如果不能迅速攻拔,顿兵城下,士气就会受到重挫,会战会有什么样的变数不得而知。
可现实摆在眼前,汉军这是与历史上的秦军调换了身份,幸在章邯不是项羽,没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能耐,韩经也不是受掣肘甚多的章邯。
“巨鹿城必须拿下,要不然寡人如芒刺在背,片刻也轻松不下来。”
韩经态度坚决,范增也点点头,他对此也深表赞同。
现在唯一可虑的是,如何将巨鹿城攻拔战分割开来,使之不会成为全面大战的引子。
与秦军主力会战时以巨鹿城为倚靠跟大战起时巨鹿城在秦军手里是两个概念。
“我观秦军城内城外以烟火为号,我军何不多布烟火布下迷阵,干扰其信息传递?”
巨鹿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天上有白凤领着翼蝠机动小队巡逻,可谓飞鸟不得渡。
唯一可以用作消息通传的就是烽火传讯这一手段了。
陈平连日来通过观察察觉到了这点,就此献上一计,“平愿为使者,往章邯大营一行,劝其归降,助顺讨逆。”
“陈平,你是不怕死,还是去找死?”
李左车是想拦他一拦,毕竟秦汉两方是灭国之战,胜者国存,败者亡身,两军交战不斩两使在此时已经不适用了。
春秋战国以来,被扔进鼎釜之中烹死的外交舌辩之士不知凡几,以至于各方势力恐吓对方使节的开场白都是,汝观吾鼎不沸否?
“陈平敢断言,章邯此时并不想立即与我们进行决战,要不然大军到达之时,战争就已经打响了。”
止住了张口欲言的李左车,陈平继续说道:“我这么推断是基于两点。”
“一是我军自对面截获的情报,章邯军中军粮时有短缺,曾一日三催,可见其军资之捉襟见肘。”
“二来,我军在练兵,现在渐已磨合至佳境,而章邯所率之刑徒来自天下六国,虽习军制行伍之事,然而各国号令不一,现在他要以大秦军制统一约束,所费的工夫远比我们要多。”
“而李由跟冯劫的军团抽调了大量基层军官调往章邯军中,这就是明证。”
陈平侃侃而谈,韩经等人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李左车、虞子期等人仍然一头雾水。
“既然章邯有拖延时间试图准备得更充足一些的意思,那么他就不会杀我,甚至会好酒好肉款待于我,因此我说我的性命无虞。”
“至于说服其人率军倒戈相向么,不过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
陈平呵呵一笑,“平在秦营劝降之时,我军严密封锁巨鹿交通,四周仍同往日相同,狼烟大作,以免阻断内外视线,此时攻城,章邯怎么也想不到。”
韩经不语,范增等人转头等待他的决断。
只有李左车几人满眼兴奋,以为此计可速行。
“此举过于弄险,并非如你所说,全然一路坦途,因此,寡人不同意!”
范增在一旁既怅然又欣慰。
这条计策一旦做成,则汉军不再有身后之忧,随时可以发起对章邯的进攻。
可主公断然拒绝,做臣子的庆幸未逢凉薄之主,不用担心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十个巨鹿城,也比不上你陈平,此行但有万分之一的风险,寡人就不会采取此策。”
陈平自然也是十分感动,“大王简拔臣于微末,想平被人中伤陷于不义,天下皆以盗嫂之陈平为笑谈,不耻者居多。”
“唯有大王慧眼识臣,委臣以重任,更是让范师傅亲自教导,促使进步,今日正是陈平报答的时候。”
“再者说了,天下人天下事,哪里有完全没有一丝风险的呢?”
陈平一拱到地,韩经只好扶起,连抚其背,“哎,你我君臣相得,何至于此。”
“在寡人看来,一城一地,其价值根本比不上你这样的英才。”
“对你陈平,寡人是如此态度,对范师傅如此,其他人亦如是。”
这番话一出口,场上众人都站不住了,纷纷下拜,感念大王之德。
“寡人心意已决,反正也没指望真的能说降章邯,与其冒着风险,不如书信一封,效果也是一样的。”
于是,当天下午,章邯就在帐中收到了对面汉军射进来的劝降信。
“君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西定中原之日,仍不失封侯之位。如此,国泰民安,岂不美哉!”
书信前面是直呈秦政之弊,详述天下百姓之困顿。
又简举了汉军如今强横的实力,列出了秦军外强中干的种种情况,特别提及了秦廷内部的混乱与腐败,最后就是理所当然的劝降之词。
章邯看到最后,不由失笑。
帝国军人,怎么可能为区区只言片语而动摇,于是提笔回起了信...
第二十三章 摧城
夜晚时分,大雾,巨鹿城外照例有烽火狼烟燃起。
这些日子,汉军的炊烟狼烟新起不断,一开始城内外守军还大为紧张,后来渐渐也习以为常。
“不用那么一惊一乍的,汉贼每天都要燃放狼烟,应该是与阻击王恢将军的汉贼互相通信。”
这名老兵显然不是第一次值守城头,对于同伴的警觉,则是有些百无聊赖。
郡守虽然一再叮嘱提防汉军有诈,只是这么多天来,都毫无动静,后来的提醒都开始有了些例行公事的意味,城头守卒心生惰性也是理所当然。
韩信所率骑兵朝着泰山、东海的方向大举运动,又没有瞒过秦军的哨探。
那里只有章邯的别部司马王恢,韩信的目的不言自明。
一直得不到回应,巨鹿城头上的这名老兵这才诧异得站了起来,只见对方张大着嘴,讷讷不能言。
顺着那双惊恐的眼眸,老兵转头朝城外望去。
眉心正中一箭,就此栽下城头。
敌袭!
不用警锣大作了,城下的火把长龙足以说明一切。
汉军竟然是要夜战!
要知道此时因为饮食摄入有限,大部分士兵都伴有夜盲症。
而韩经自打来到这个时代,也感觉到古代的夜晚要比现代黑得更加深沉,算得上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汉军敢来夜战,而且是攻城战,自然是有所倚仗。
这些选锋之士大多生活在海边,要么就是汉军的班底老兵,他们的日常三餐就有海鱼,不存在夜盲一说。
而此时夜深,跟启明星升起还有两个时辰,如果夜间未能攻破城墙,清晨时分,将有更多的生力军加入。
“快,快,放狼烟,点起烽火!”
郡守李巨大声疾呼,顾不得身上衣冠不整,提着剑就往城头赶。
喊完之后,他猛然意识到,最近巨鹿城外的汉军为何时不时的点起一阵烽火。
贼子奸狡可恶!
抛开脑海中汉军万恶的模样,李巨心系城头,脚不沾地,只带着一队侍卫就着火光赶路。
城内此时已经乱作一团,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虽然都被吵醒了,但没有人敢打开灯的。
即使有个别灯光点起,不过须臾,立即就被人吹灭。
赶路的李巨一行陡然停了下来,侍卫更是将火把往前高举探出。
不知在何时,漆黑的长街上,道中有人一袭黑衣当街而立。
李巨还未开口,黑衣人身后又转出来一位白衣之人。
“看他的着装打扮,是巨鹿郡守李巨没错了。”
黑衣之人点点头,松开抱住的臂膀,抬手间,手上就多了几支鸦羽。
不见他动作,挡在李巨前面的几名侍卫当即捂着脖子倒地。
仔细看,他们的脖子上都插上了墨色的鸦羽。
“保护大人!”
侍卫厉喝一声,李巨也同样拔出了佩剑。
秦国郡守平时官署治民,战时拔剑为将,哪个都是敢战之士,李巨也不例外。
一阵黑色的旋风,李巨与一干侍卫只见到四面八方都是黑衣人的身影,再抬眼间,李巨已经同样捂着脖子跪倒在地。
不知何故,刺客有意留下两名侍卫不杀,坐视他们大喊着奔逃而去。
“逃吧,叫吧,把恐惧传播开吧!”
黑衣人扯了扯嘴角,“斩首成功!”
大王取的行动代号还真的是什么贴切。
此时李巨被刺,可不就相当于巨鹿郡兵群龙无首么!
“你的三千鸦杀使用得更为娴熟了。”
白衣男子淡淡得说道。
“不过,我的凤舞六幻还要显得青出于蓝!”
对于他的攀比,黑衣男子脸上终于溢出了笑容。
有意牛刀杀鸡,使出这一绝招,不信你能忍耐得住。
“你还是那么好胜,不过,像这次你我共同出任务的机会可是很难得啊。”
“还有城头的巨弩箭阵需要你我去解决,否则耽误了翼蝠升空,可是要受军法的。”
郡守被人刺于街头,这个劲爆消息在城头守军那里扩散开来,每个人心头都像炸响了一记闷雷。
汉军云梯、楼车一如往昔,城内不乏守战之具,只有这一回,脚步格外的沉重。
秦兵望向黑暗中推近的攻城器械,头回觉得那是一头头庞大身形的噬人猛兽。
“天上,快看天上!”
郡丞与郡司马已经先一步赶到了城头,正在四处扑火,重鼓士气,坚定守城信念。
猛然间,城头火盆映照处有巨大的蝠影越过,当下就有士兵叫嚷了起来。
郡守死在前头,本就兵无战心,全凭一道墙在支持,这才没有四散崩溃。
这下好了,敌人从天上越过城头,先到了城里,楼车上不断有此兵跳出跃上城头,横刀一扫,就占据了城头一角。
城内城头不复为秦兵独有,已经成了秦汉共有的地带了。
“大王,章邯那边并无异动。”
“现在大王可以去休息了,大局已定,明日晨时,有请大王移銮巨鹿城内。”
城头映照得一片通红,似乎到处都是赤红甲胄的汉军,偶尔见到的玄甲秦兵也是在溃退奔逃之中。
韩经深夜不睡,还亲自为冲锋先登的将士敲响了三通鼓,以壮军心。
范增同样是心下大定,一番谋划得逞,明着是劝大王休息,实际上是小小得显摆了一下。
“有范师傅在,我军就是最强的攻城之器,等我们进了巨鹿,我军又将成为最固的城墙。”
花花轿子人抬人,范增一把年纪,不辞劳苦跟韩经干事业,所求除了展示胸中所学,于名于利还真少有要求。
用韩经心底的话说,他还不定能活到天下承平享福的年景呢!
因此,平日里,韩经都是礼敬着他,时不时的吹捧他几句。
章邯初始是没有收到求援或者要约内外夹击的信息,后来有城内守军趁着间隙突了出去,直抵章邯大营。
问过汉兵来袭时间以及城状况,得知李巨已死,章邯又默默得脱下了身上的披挂。
大雾天,动兵需得慎之又慎,更何况失去领军之人的巨鹿城根本扛不到天明。
章邯才不会认为纵横一方糜烂半个三晋燕齐的汉军会攻不下内外交困的巨鹿。
“下战书吧!”
巨鹿城破,章邯所受到的来自咸阳的压力将更为巨大。
凡大雾白日间多是晴天,邀约决战正当其时!
第二十四章 鲁勾践
“什么!”
“汉军不肯正面对阵而战!”
章邯耳听下书士兵的转达,兀自不信,连忙打开了回信。
信中满满都是客套奉承话,只是称呼有问题,没有称章邯为将军,而是称什么侯爷。
“我说三日后决战,汉军非要推到七日后,这是效法一鼓作气的典故,有意疲弊我们。”
章邯可不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事情可是听说过的。
“汉军尽行些鬼蜮小道,这说明他们心虚胆颤,不敢正对我大秦锐士!”
“七日便七日,章邯等得起!”
这番话是故意大声说给帐内各将领们听的,将汉军的军事布署说成旁门小道,战略上蔑视敌人,有助于士气回复。
只是汉军的歪门邪道似乎远不止这些,整戈待战的这七天,不断有流言蜚语传过来。
章邯只是严令不得私下讨论,封锁了整个军营,不与外界沟通,同时出动影秘卫,积极索拿流言发起之处。
直到咸阳有旨意至,并且使节直接要求难看汉军伪王的回信,章邯才知道事情大条了。
昔赵将廉颇与白起争锋与长平,邯郸城内流言四起,加上赵国乏粮疲困,赵王有意速战,撤廉颇换上赵括,因此丧失了与秦争锋的实力。
天下列国,都有过大将在外,间生于都内的故事,看来汉军拖延时间是为了在咸阳大造谣言,从根本上打击巨鹿前线的秦军。
影秘卫没少在军营周边抓到散布谣言的谍子,想来在咸阳城,这样的人布置得更多。
“只是约战与应战的往来书信罢了,不知使者所为何事?”
章邯身为一军主将,自然不会随随便便让人搜察检索,不提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前自然要维护主将的威仪。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使者身后一人负剑而出,三缕细须,令人印象深刻。
章邯眉头皱起,他的身上有着令人讨厌的气息。
“哦,这是中车府令赵大人派出的使者,我受李丞相所托,与其一正一副,共同赴军前劳军。”
正使是李斯的人,没能事先与章邯通气想来也是因为副使在侧,无法便宜行事。
使者以劳军为名,却是要清查军事主官的不法事,章邯心内只觉得好笑。
但此事带来的影响势必极坏,军心动摇不说,各级将领们难免会起别样心思。
“敢问副使名讳?”
“贱名不足挂齿,鲁勾践正是本人。”
章邯恍然,怪不得一开始就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影秘卫的卷宗中有此人名讳,只是比起卷宗中的形象,他此时要显得苍老许多。
盖聂被称为剑圣,荆轲为剑侠,这鲁勾践却是被称作剑魔。
三人都是天下少有的用剑高手,曾相约于泰山之巅斗剑,三天三夜,传说鲁勾践负于盖聂但是略胜当时的荆轲,由此可见,此人剑术的造诣。
“人称剑魔的三手剑鲁勾践,没想到也是赵大人门下,久仰!”
既是罗网中人,章邯随了个江湖礼节。
言下之意,影秘卫对你的来历知之甚详,勿要逼迫太过。
“此次咸阳都中流言四起,甚至有传言,章邯将军欲约以降汉,筹码便是巨鹿这几十万大军。”
“汉贼连官爵都为将军准备好了,叫什么巨鹿侯,是不是很应景?”
鲁勾践每说一句,章邯的眉头就收紧一分。
韩经的回信一口一个侯爷,没想到是为了此节。
为了争取战局上的分毫优势,对面当真是煞费苦心。
只是朝廷确实很吃这套,眼前的正副使节就是明证。
“此是贼人的离间之言,为的就是临阵易将,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皇帝陛下英明神武、烛见万里,必然不会被贼人的微末伎俩所蒙蔽,章邯效忠大秦之心从未更易!”
章邯不得不为自己分辨,天知道汉军还为自己下了什么套。
“都内文武大多将信将疑,毕竟将军所率乃是我大秦最后可用之兵。”
“将军忠义,则堪为国家撑天柱,若是有个万一,稍有动摇,岂不是置国家社稷于累卵?”
鲁勾践字字诛心,这想必是他背后的赵高授意。
章邯心下了然,此时汉军才是帝国的心腹之患,即便如赵高,也不会做出自毁长城,让汉军长驱入关中的蠢事。
如此步步紧逼,定是有所图谋。
“朝中文武多是没有经历过战事的坐谈客,别人章邯不知,但赵大人绝对是有见识的,想必赵大人定是有所布置,以安陛下之心,稳固都内人心之防。”
战事紧急,章邯没有心思猜哑谜,索性引出赵高来,想听听赵府令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大人自然是见识卓著,也亏了有赵大人为将军在朝中斡旋美言,这才坚定了朝中大臣支持将军挂帅剿贼的决心。”
章邯心想,果然来了,抬眼望见一旁的正使,只见他两眼望天,仿佛帐蓬顶部的云纹有什么奥秘一般。
此情此景,显然是在咸阳,赵高便与李斯有过利益碰撞,二人已经谈妥了条件。
“为了安抚大臣之心,陛下有令,章邯将军所部应当多设一监军。”
“而鲁某便是这一人选。”
“数十万大军,干系重大,内外诸事全由影秘卫监管,将军既是主将,又是影秘卫统领,难保朝中有流言蜚语的产生。”
绕了这么大的弯子,章邯明白过来,鲁勾践代表的是罗网,是赵高的意志,这是中车府要分润战功来了。
丞相李斯有子李由在前线军中,另一位右丞相冯去疾其子冯劫也在前线,因为影秘卫的存在,独独罗网的势力没有涉足其间。
章邯心内苦笑,真当对面的汉军是泥捏的不成,还未开战,竟然就开始商谈起战功的分配来了。
“赵公所言也是正理,章邯自当从善如流,无不应准。”
帐内剑拔弩张之态顿消,正使也从走神状态回复过来,呈现出一片详和的景象,对此,章邯是百感莫明。
“报,王恢将军为敌军韩信部所败,现正率余部退往陈地!”
突然而至的军报,使得帐内有了短暂的沉寂。
章邯拍案而起,“哼,这就开始了么!”
第二十五章 交兵
密集的鼓点响起,韩经穿上了闪耀的铜胄衣,换下了王的冠冕,取代的是插有两尾苍白色鹖羽的金盔。
这样的打扮要多骚包就有多骚包,但效果绝对是夺目万丈,面如冠玉的翩翩贵公子,浑身披挂,横添了不止一重的英武之气。
“大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况且大王身系社稷之重,甲胄过于醒目,容易为敌人所趁,愚意还是换上寻常的将军铠。”
陈平在一旁有所计较,他的出发点是从韩经的安危考虑。
如此醒目的装扮,无疑是为秦军指明了攻击的方向。
“不,此战乃是我大汉立命存身之战,也是决死之阵,只能胜,不能败!”
“寡人就在中军,以身为饵,引秦军来攻,看是章邯先攻破我中军,还是诸位将军突破秦军大营!”
如果战败,恐怕汉军席卷中原的大好形势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各地纷纷回归秦国的浪潮将无可避免。
而且韩经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将为兵之胆,真要有攻势受挫之时,他已经有了全甲冲阵的觉悟。
十数年积蕴,成败在此一举,如果可能,谁又愿意小意蛰伏十几个春秋!
中军立下重重围障吸引章邯的主力进攻是军议时定下的方针,只是范增本意是由他坐镇中军,可韩经执意如此。
决心不是一般的坚决,谁劝都拦不住。
“大王,臣也觉得大王亲涉险阵,固然能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可同样也会使得秦军不要命的直奔中军而来,不如再议...”
范增欲言又止,从军略层面,汉王坐镇中军大帐,确实要比他这个军师在此起到的效果更加直观,但是面临的风险不用言语都能明白。
他是即欣慰于有这样临阵不畏的英武王上,又对此举造成的连锁反应有所担忧。
“将士们是在为天下万民谋福祇,是在为寡人而战,寡人有与将士们同进退共生死的责任!”
“不必再多言,典庆,高高扛起本王大纛,寡人要让全体将士们都知道,本王与他们同在!”
“寡人还要让对面的秦军看清楚,大汉之主,就在此地,决战!”
中军大纛打起了汉王的旗帜,将士们一回头就能看到,无疑是大大鼓舞军心的行为。
韩经一再强调,典庆的大纛只能往能进,不能有半步后退。
将士们进攻到哪里,大纛就要跟上,汉王始终与将士们保持步调一致。
春秋之时,不论是国君、卿士,还是宗室、大夫,皆与士卒一样,披坚披锐,鏖战不休,并以此为荣。
后来也只有秦国还保留了这般的尚武风气,这也是纠纠老秦之锐风横扫天下的原因之一。
“十几年的累,一朝亮剑,我大汉岂会输给内里已经烂掉了的秦军!”
韩经一吐胸中块垒,大有挥剑即能决荡浮云的气概。
秦汉正式对决,谁都知道这是关键的一战,汉胜,则气势更雄,就能一跃为天下势力之首,一旦战事失利,大秦将重新赢得秦汉拉锯的主动权,汉军将萎靡不振,雄风不展。
秦军大阵之间,章邯同样在做着战前动员,临战鼓舞士气之事乃是兵家所必行。
“将士们,今天的肉还是跟往常的一样香,打败了眼前的敌人,我们还能天天吃这样的肉脯。”
在一旁,有士卒排着将晨时做饭的釜瓮砸碎,更是将渡河运兵所用的船只尽数凿沉,章邯跟他的传令兵正在一级级的做着战前动员,秦兵见到周围这样的景况,不免有人交头接耳,可碍于军规军纪,只敢微微张阖嘴唇,以目示意。
“看到这釜瓮舟船了吗?”
“这不是本将军砸的,砸了你们饭碗的是汉军,击溃他们,敌人的大营里有的是美酒佳肴,没了船只,我们就不能退过河那头,但是巨鹿城就在眼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要打下巨鹿睡在城里!”
章邯断了大军的所有退路,抱着首战即决战的信念。
汉军主力被正面击溃,失去士气支撑的汉军所守的巨鹿城将如泥筑竹支。
“他们就要来了,你们要做的就是紧紧跟在我的将旗之后,蹈死不顾,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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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得现拔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章邯的宝剑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见士气已经被激发得十足,章邯往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呸,米粒之珠,竟然觊觎神器!”
“我大秦几代人的积累,岂能输给一帮篡国之小贼!”
手扶佩剑,站在临时搭建的点将高台上,章邯看向远处,那里,一场风暴正席卷而来。
那是汉军冲锋形成的龙卷,虽然从战略上屡屡贬低敌人,并且称呼他们为贼军,但是章邯不得不承认,观阵可见,汉军绝对是一支不下于大秦锐士的强军。
他的神经一直高度崩紧,数次抬手抚平不自然皱起的眉头。
汉军如此声势,如果他这个主将表露出紧张不安抑或是怯意,对军心士气绝对是巨大的打击。
轻轻一挥手,偏将一挥令旗,突骑狂飙,大秦铁骑何惧正面一战!
黑色的旋风与红色的旋风陡然撞在了一起,两方的锋矢都凹了下去,赤红、玄黑这样交织在了一起。
章邯远望韩经大纛,那里就是大秦儿郞要踏破的地方。
现在两军刚刚战到一起,大战场之间又有无数的小战场,结阵而战,都是双方的强项,比拼的就是士气耐力。
主帅所要做的就是时刻观察战局的动向,随时投入预备队,调整进攻方略。
两面谁都没有投入所有的兵力,手头上捏住的拳头将在最恰当的时机发出最沉重的一击。
判断一个将领合格与否,除了他是否具备调兵遣将的军事素质,临机而断也是重要的一环。
能面对变幻的战局及时做出恰当的调整,这就算得上合格的统帅了。
而优秀的统帅看的恰恰是他是否能从错综复杂的战局中捕捉到那一线胜机!
第二十六章 鏖战
“章邯知兵啊!”
李由、冯劫为章邯左右两翼,与他们对阵的分别是汉军的虞子期、李左车。
钟离眜的部善射,因此被安排在中军,顶在最前面的是韩经交托给范增的禁卫军。
骑兵大部由韩信带走往击王恢,已经有好消息传了回来,而军事府也发出了军令,韩信所部将从侧意赶来,发起致命一击。
秦军的突骑一波冲击之后即绕阵而走,将正面战场交给了结阵向前的秦军步卒,重新在侧翼集结,打机会发起下一波侧翼突击。
秦军的攻击呈现梯次性,攻势如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范增见秦军如此的攻击态势,不由得心生感叹。
秦国不愧为偌大帝国,果有英才,一名情报统领提拔起来也是深谙兵道之人。
“将集结起来的骑兵安置于我军侧翼,监视敌方骑卒动态,多做驱离,不可恋战。”
秦军骑兵给汉军侧翼带来不了的压力,他们就如同张开的强弓,没有射出的箭才是最有威慑力的,因为他们随时可能扑向汉军最焦灼的一处战场。
汉骑人数不如秦骑,因此,范增下达的军令只是驱离监视。
在韩信大队骑军未到之时,失去这支机动骑兵的汉军将会处处受制于人。
汉军先发起的冲锋,秦军在章邯的将令下发起了反冲锋,如今已经分不清谁在攻谁在守了,只见一波波浪潮自两头往中间战线层层叠叠得涌上,倒伏的尸首、反射阳光的血泊无不昭示着碰撞的激烈。
韩经虽然人在中军,但是军事指挥之权一应委与范增,自家人知自家事,敲敲边鼓没问题,临阵处置、变阵之能,不是自己的强项。
密集的箭雨越过纠缠在一起的前线,抛射在军阵后方。
这是为了阻断、迟滞增援敌兵向前线,又能很好的防止误伤。
先是秦军一声声“大风”的呼喝之声,钟离眜很快就还以颜色,汉箭之利不下秦弩,甚至犹有过之。
两边都是一片叮叮当当的响声,那是箭矢射在盾牌上被弹开的声音,正如所料,如此密集的箭雨所造成的杀伤有限,但起到的迟滞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双方都是装备精良,汉军不用说,一直在准备军备,所以一应士卒都配上了甲,甚至就连步弓手都外罩皮甲作为防护。
章邯自选拔刑徒成军之日起,就变着法上奏要装备粮草,也是掏空了秦国的武库,因此双方装备、实力总体来说还是旗鼓相当。
只是苦了运送物资、搬运伤员的民夫,这些人穿梭于军阵之间,又没有甲胄在身,少不得做了那箭下亡魂。
每个战兵都是宝贵的,征发的民夫在章邯这样的将军眼里,不值一提。
汉军是有医疗兵的,这有赖于韩经资助支持医药有倾向性的朝这方面发展,可秦军也不断往下拖送伤兵,这是韩经所没有想到的。
被箭阵掠过的民夫队伍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更有好多人坐在地上,捂着伤口哀嚎。
对那些受到惊吓四散奔走的民夫,秦汉双方的军法官处置都是一致的,阵前胡乱奔走,扰乱军阵军心者斩!
箭雨过后的空当,监军又驱使着战战兢兢的民夫继续他们的工作,前线军情如火,物资片刻不能耽搁。
“鼓来!”
见战事焦灼,章邯始终扣着手头最后一支生力军不发,韩经大喝一声,走向高台。
搓了搓手,接过近卫递来的鼓槌,奋力得敲了起来。
大王亲自擂鼓以壮军威,传令兵也将这等鼓舞人心的消息大声传递给在前线奋战的将士们,各部将士心底的压抑与紧张,被一扫而空。
军中基层军官多有被不良人根部收养抚育的孤儿,长大成人正当有所报答,此时更是如同打了鸡血般,红了眼珠子,打得凶残无比。
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影响到了战争全局,章邯是看在眼里,留意在心间。
鼓声先是缓慢而沉重,像是敲打在战场上所有人的心上,紧接着转过高昂入云,越来越急。
韩经是见势头大好,有意加快了击鼓的节奏。
三通鼓罢,秦军的阵势竟然被撒开了一道口子!
重新取过千里镜的韩经诧异得发现,章邯竟然仍然没有派出手头的机动预备队去堵缺口。
原定方案是中军吸引迟带帮军主力,两翼齐飞,没想到最先打开局面的竟然是中路大军。
难道章邯先前的名将姿态都是假的,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
韩经与范增可都不会这么想,章邯不会技止于此!
缺口逐渐扩大,汉军与章邯中军之间已经空出了一大块,而在此时,章邯也做出了应对。
只见他一抬手,身边令旗兵猛得挥动一支玄色三角旗,紧接着,秦军大营被推倒,全中涌出数十排狰狞的铁甲怪兽来。
“战车!”
韩经眼神一凝,担忧得望向了范增。
秦军之所以没有使用添油战术去堵上缺口,反而任由缺口扩大,正是为了车阵的展开。
而秦军前线将领显然是知道这一杀手锏的,几乎在同时就收缩阵形,将坦荡的平原让了出来。
车兵一直是春秋战国的标配,甚至在春秋时期还用战车的数量来衡量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
但是由于其机动性以及保养需求,韩经在汉城建军时淘汰了这一兵种,转而大力发展机动性更强的轻骑兵以及少量具装重甲骑兵。
有了马蹬的骑兵,可以用袭扰战术轻易击溃同等量甚至数量更多的战车,因此韩经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秦国也大面积抛弃了这一兵种,蒙恬倾力打造黄金火骑兵对阵胡骑就是一例,只是想不到章邯在这场战斗中将它又搬了出来。
只是,此时的汉军可没有足够的骑兵前去应对,更何况搅在战阵之中,四周全是步兵、弓弩兵,以放风筝的手法去应对更是奢谈。
三千乘即可称大国,章邯的战车虽然没有三千,但这已经是他搬空武库所设,要的就是当下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而事实也证明了章邯的眼光,原本坚如磐石的汉军战阵,此时虽然没有动摇,但气势已经不再凌人。
“哼,帝国最后一批打造的武钢车,正好让贼兵一试锋芒!”
章邯对眼前战车所打开的局面十分满意。
一辆辆武刚车,在士兵的推动下朝前稳步迈进,前面的披甲军马被蒙上了马眼,不避锋矢,径自奔跑。
武刚车上,御者、弓手、戈矛手不断出击,收割着周围汉军的性命。
后面的士兵一边推车,一边以之为凭仗,闷声不吭气,在汉军的眼里,似乎有股错觉,秦军的武钢车阵像是活物,正在朝己方张开噬人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