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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摘妹妹的小茶     秦时之公子无双txt下载     秦时之公子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井蛙窥天

    张苍的话真的惊掉了韩经的下巴。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是理所当然么!

    哪个图书馆管理员是易与之辈,上至周室守藏老聃,下溯近三千年,无不是标炳史册,亿人景仰。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只鳞片爪。”

    “当年求学之时,师兄韩非曾有过奇幻般的心路梦途,就此还找过老师解惑,只是张某那时懵懂,并未过度关注。”

    张苍把玩转动酒碗的胖手都不再动弹,似乎是暂时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

    “哎,只顾着为师兄的经历拍案称奇,却可能错过了对人生对宇宙观感最奇妙的一次参与,每每思之,深以为憾。”

    荀子门下,所学庞博,知识浩如烟海,张苍虽然聪慧,但人力有穷尽,没有重视韩非的这番遭遇,与苍龙七宿的话题首次失之交臂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韩经却是记得韩非与荀子关于此事的论道之举。

    “人世间,真的有一种超越凡人的力量,在冥冥中掌控着命运吗?”

    “楚先生果然也对命理之说有所研究,一语中的,正如先生所理解的,苍龙七宿就是传说中掌控天下命运的力量。”

    张苍往前凑了凑,“据典籍以及传说等流传下来的资料可以推测而有所得。”

    “这种力量是一种无形之物,类似于天地大道。”

    边说,他还拿筷箸往上捅了捅,指了指上天。

    “按照典籍所载,再经我调查归纳,苍龙七宿在周室昌兴之时,就牢牢掌握在历代周王手里。”

    “可惜,后来姬氏诸子为了王位纷争不休,加上又有在位之君无德不肖,贤明尽丧,仁义不存,在动乱兵变中,这股力量没能传承下来。”

    “直到周室喑弱,王权衰微,周天子成了摆设,诸侯皆可欺之,苍龙七宿分散开来,分别落入到天下七国诸侯国的手中。”

    “周王畿已成兔鼠的家园,卷佚失散,具体是以什么样子体现出来我也不得而知。”

    “仅仅有七个国家,七个铜盒,七个秘密于小道之间流传,不为外人所知。”

    “不过嘛,嘿嘿...”

    端起酒碗自顾自与韩经放在桌面上的碗盅碰了一下,滋溜喝下一大口米酒,张苍这才得意的解开了关子。

    “不过,现在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

    “七个国家的格局已经打破,如今只剩秦楚齐独存,而据我所知,秦国官方有多处秘密行动部门,阴阳家入秦就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我们有理由相信,秦王政亦或说秦国,掌握的力量已经远远不止一了。”

    “至于铜盒的封印怎么解开,你我皆不知,但想必阴阳家在这方面的研究是走在前头的。”

    对方谈兴正浓,韩经一直没有插话,不过听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可这一切与卫庄、天泽这一次的异动有什么联系?”

    “先生确实学究天人,对所谓的苍龙七宿大有了解,可邀酒之初,先生不是说已经洞悉断魂谷的图谋了吗?”

    在韩经眼里,无论是卫庄还是天泽,都是两扑街。

    就凭他们,是怎么搅起这么大的动静来,就才是眼下最让人关注的。

    “楚先生不要急嘛,叙事就像做学问,我总得把前因后果,来历去往介绍个明明白白。”

    “这就要说到苍梧风云汇聚的来由了。”

    王道之儒也有拖沓的一面,韩经只好耐下性子。

    “天下七国已去其四,可楚先生应该不知道,灭亡的四国,藏有秘密的铜盒并没有全部归入咸阳。”

    压低了声音,张苍轻声,“据我的推断,魏国的那份应当早在秦孝公、秦惠文王时就已经归入秦国了,这可能也是秦国之后的国运蒸蒸日上的一个因由。”

    “不是商鞅,就是张仪,此二人必有一人是魏国的应命之人,获得了魏之铜盒机密。”

    商鞅乃是卫国国君后裔,在秦败魏于河西,打破魏国霸权之前,卫国已经被魏国纳入囊中,成为其一个内附封国,后来才由秦国重立其祀,归于秦。

    张仪本就是魏国安邑人,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可以思考的方向。

    韩经不知道张苍如今已经达到几分酒意,只是作倾听状不吱声,心里还是为其大开的脑洞叹服不已。

    “另外,赵国的那一份应该也在秦国,至于燕韩嘛...”

    张苍朝韩经挑了挑眉,意思是韩国的事情,你懂得。

    “燕国的那份秘密,秦王等人都推测在燕国太子丹手中,可燕丹首级送往秦国,并无所获。”

    “卫庄谋求的应当就是燕国丢失的这一份,而天泽嘛,楚韩都是他的仇人,他的针对性也就不言自明了。”

    顿了顿,张苍重新将碗碟归位,张罗着韩经喝酒吃菜。

    “我在咸阳为高官显贵,无意间得知其中一二,马上寻了个理由弃官而走。”

    “顺便,这也还落下个诤谏的名声嘛。”

    张苍不好意思的笑笑,韩经脸上抽动几下,举碗相陪。

    原来直言秦法之非,为家乡连坐一事陈奏王道之折,触怒秦王都是他的脱辞,目的就是想从漩涡中抽身出来。

    御史大夫可不是普通的苍头小吏,在秦为掌副丞相,地位仅次于丞相,负责执掌群臣奏章,下达皇帝诏令,建立国家监察等诸般事务。

    秦王政以此重职委以张苍,一方面是看重了其人才学能力,另外也有拉拢儒家一脉的打算。

    儒家在齐国的地位根深蒂固,这也导致儒家弟子学成少有入秦效力的,秦王竖起这块活招牌就是用来招徕饱学儒士的。

    在这个位置,张苍接触到一些本该只在秦王等有限几人之间流传的东西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韩经想想也是,儒家大能,情智双高,张苍怎么会做不到外圆内方,想出如此粗浅的劝谏之法呢!

    “先生之言,石破天惊。”

    先一顶高帽子戴上,管他是不是真的喝多了。

    “韩国连连丧师失地,断无天命气运在国之理,秦王以及阴阳家,包括卫庄、天泽,他们应当知晓才对。”

    “有其人而不见用,气运命理白白搁置,也是惘然...”

    说了半截,张苍连连饮酒,不再往下说。

    韩经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装醉试探,此时他的言下之意,直指韩非。

    ......

    罗津港,夜色如幕,韩非在一天的巡视结束后立于海边,遥望着深沉而漆黑的海岸。

    “十年可见春去秋来,百年可证生老病死,千年可叹王朝更替,万年可见斗转星移...”

    “老师,凡人真的就像那井底之蛙,用一天的视野在窥探百万年的天地?”

    喃喃间,韩非掌心光晕流转,似有星河万千...

    在他的身后,逆鳞剑灵孑然独立,周围尽是墨色渲染,似是置身于时间与空间的夹缝中...

第四十八章 这是何等的虎狼之药

    原来就才是卫庄的谋算,并且也是他得手后准备倚为仗的力量。

    不过在韩经看来,他们的诉求,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

    “那阴阳家,还有王离,是怎么回事?”

    “秦国的官方组织、军方领军人物怎么会与卫庄、天泽等人联结在一起,以秦国的吃相,眼里岂能容得下天泽等宵小!”

    这才事态发展至今,最诡异的地方。

    原本可以说是水火难容的各方势力竟然选择了断魂谷这处地方,坐下来商谈。

    “只能说是各有各的算盘,没到最后一刻,他们的目标暂时还是相近的。”

    “至于阴阳家,出发点倒未必与王离一致。”

    “秦国的目标是亡楚,彻底清除天下统一的最后障碍,苍龙七宿,以秦之体量实力,势在必得,是断然不会与他人分润的。”

    说到这,韩经心里还是有所波动,毕竟种种迹象表明,这份力量韩非拥有着七分之一。

    以嬴政的极致霸道,真的能放过僻居蛰伏的韩非以及汉城吗?

    “卫庄、天泽占据部分地利之变,又都是桀骜自信之人,虽然是与虎谋皮,但总想着能够火中取栗。”

    在张苍的分析下,韩经对整件事情的脉络有了大概的把握。

    楚地的流沙组织在卫庄的带领下,与不良人离心离德已成必然,但天泽等人所谋之事,于汉城来说,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暂时毋须介怀。

    去除了心中的一处块磊,心情陡然放松下来,韩经与张苍连连碰碗,任由米酒的劲效游走于五肢百骸。

    “先生怎么好像松了一口气一样?”

    韩经只喝酒,不再与之攀谈,反而引来了张苍的询问。

    这也坐实了,他有借着酒意相试的意思在里面。

    “一开始不知道卫庄等人有什么翻云覆雨手,深感失职,为我家执政无从防备而忧虑。”

    韩经一脸的轻松,仍旧沉浸在不良人云字科的COS中。

    在外人眼里,汉城三郡国主仍是箕润,曾经的韩国流亡公子韩经仅是国主信赖委任的执政。

    韩经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为自己感到忧虑。

    “现在先生将这些人的谋划挑明了,我也就放下心来。”

    “楚先生尽忠职守,张某佩服,再满上,敬你一杯!”

    饱学之士的敬酒辞也不过这般浅白,韩经怀疑是不是不用表现的言笑晏晏,只要提杯对方就会一饮而尽。

    “二位还要在逼仄的屋里喝到什么时候,趁着天光正好,我炒了几道菜,在院子东边的桂花树下摆上一席。”

    见二人后来聊的多有风花雪月之景,紫女上前,说出了她的提议。

    正月玫瑰二月兰,三月桃花四月季,五月玉兰六月荷,七月栀子八月桂,九月菊花十月茶,再往后就轮到水仙与腊梅来妆点世界了。

    现在正是桂花飘香,山间红白黄花尽染醉的时刻,紫女的提议得到了张苍的高度附合。

    东篱把酒,暗香盈袖,这才是名人雅士的风姿儒骨嘛。

    “好酒,好菜,好景!”

    换了一片天地,置身于无拘无束的大自然之下,酒兴是一波乘着一波。

    韩经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眼前的眉黛已经分不析是波光敛敛,还是远处的山水横织斜聚。

    “干,喝完这杯还有三杯...”

    “公子你喝多了,你倚着我往回走几步,我去唤典庆来。”

    难得的恣意迷离一回,韩经没有用内力去压制酒劲,任由酒劲像一条游龙肆意闯荡。

    感觉到有个温软的身子贴了过来,陡然触发了睡龙之怒,下意识就探了过去。

    “唔...”

    销魂尽付东风,哪堪盈盈一握。

    眼波流转间似有千种委屈,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樱唇微启,说的什么已经听不清了,脑海里只有贝齿细露间闪过的象牙白。

    玉颈微曲,露出的圆润肩头耀眼灼目,勾人心魄。

    雪藕似的玉臂凝白细软软,柔若无骨的纤纤十指一水的嫩葱也似,似拒还迎的推拉着。

    肌肤如同冰玉雪种一般,在架起韩经时有着触电般的颤栗。

    象牙般的修长双腿似是不堪重负,柳腰轻摆间宛若轻舞飞扬的紫萝兰!

    “你与韩非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总是肆意轻薄撩拨于我,你...”

    紫女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唤醒了韩经仅存的理智。

    刚获自由,紫女软下去的身子陡然回复了几分力气,将韩经推倒在草地之上。

    一边是芳草萋萋,缤纷满地,桂花飒飒而落,一边是梨花带雨,春潮来急。

    远处是青山笼翠,几树嫣红的桂花点缀在山峦耸翠之间,近处是婀娜娉婷,以玉为骨雪为肤,芙蓉为面,杨柳为姿。

    韩经是真的沉醉了,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近景与远景...

    “张苍的酒不对劲...”

    只能支撑着说这一句,韩经就急急的盘膝坐起,运起功来。

    不再出言安抚受委屈的紫女,是因为担心维持不住紧存的理智。

    先前喝起来就倍感精神的米酒,现在更是酒劲遍达全身,掀起一阵一阵的热浪,从骨子里烧到心里。

    浑身泛起暖洋洋的感觉,如同浸身于温泉当中,尾肢软骨更是热得发烫。

    一开始很难入定,浑身燥热,千种神思万般杂念,满脑满眼都是白花花圆晃晃,欺霜赛雪胜梅花...

    后来渐渐收拢心神,物我两忘,这才压下了心头的旖旎遐思...

    浑身就像淋了一场透雨,韩经已经回复了状态,只是在闭眼假装入定,以观心法探察着外界的环境。

    紫女好像已经回去了,这由远及近的沉重脚步声应当是得到通知赶来的典庆,韩经默默嘘了一口气。

    缓缓睁开双眼,爬起身来,指间仍残留着一丝滑腻,引得心头又是一荡...

    赶忙默念,我没有头发,涤荡心魔。

    都怪张苍这死胖子,酒里都加了些什么!

    典庆一头雾水的看着韩经飞掠而去,迈开大步紧紧跟随。

    接到紫女的通知,他就急忙丢下麟儿赶来,一路追着韩经奔跑,直到打听到张苍的所在。

    这是根据多方打听找到的浣纱越女的屋舍,典庆放缓脚步向着主公走了过去。

    茅屋里传来猫儿叫春的哝哝之音,韩经立在屋外发作不得...

第四十九章 秦国的路

    昨日之事余波未了,至少韩经现在仍然有些讪讪然。

    脸皮再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紫女。

    “紫女姑娘留下了一封书信,清晨就出发去其他地方的流沙组织处了。”

    典庆递过来一封紫女交托的信笺,韩经既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有一丝怅然。

    紫女找的这个理由非常适宜恰当,楚地流沙组织已经全部姓卫了,其他地方的流沙成员紫女还要进行编制处理。

    “看来回到汉城后需要跟老九好好谈谈了。”

    断魂谷之事还在让韩经头疼,前线秦楚交锋骤然息兵又吸引了韩经的目光。

    项燕得头曼使者通报,起兵三路攻秦,一出平舆,一出寢地,郢都一路由楚王熊负刍亲领增援。

    楚国一方是人多势众,秦国王翦是用兵老道,以逸待劳。

    结果双方都没能找到机会给对方以重创,鏖战数月,项燕引兵还屯平舆,王翦也将秦军主力撤回武关。

    在这之前,北境的蒙恬已经奇袭设伏击破头曼,使得对方忙于弹压浮动的草原局势,王贲军团也自魏赵故地抽身南下,进逼楚地,为王翦主力造势张目。

    之所以蒙恬没有抽身南下、王贲没能顺利合流、王翦也轻易放过攻城不利的楚地退回家乡,是因为双方都没粮了。

    战事连连,徭役征发不绝,两国都到了亮家底的时候。

    虽然秦国的准备要更足一些,但秦人个个勇于公战,乐于沙场建功受爵,没有壮劳力在田间耕作,乡里闾间的生产破坏得相对还要严重一些。

    为了夺取天下所准备的数年军资一旦耗尽,咸阳宫里那位心吞日月的千古君王也不得不暂时将他的目光从楚国广袤的地图上移开,皱着眉重新关注起秦地近二十郡的国计民生。

    两年聚敛,再征楚国,务要一举破荆,成不世帝业,已经提上了刚刚下令息兵的秦王政的日程。

    楚国地大物博,民物丰阜,但它也没有余力再打下去了。

    凭着初接战时的一鼓作气,攻破秦国边邑小城若干,再后来就没有什么亮点呈现。

    原本储备就不够的军粮也不够用了,秦人的收兵令楚王与项燕同时松了口气,真怕秦人不依不饶,全力打下去。

    指望来指望去的盟友别说在秦国腹心掀起风雨,连一点涟漪都没泛出,就这么被秦人给解决了。

    合围秦国之策彻底失败,两国之外的齐国又是与楚有宿仇,事秦已久,上下皆不欲与楚共谋抵搞秦国。

    现在的局势对楚国极为不利,好在双方都陷入了军粮短缺的困境,得以偃兵息鼓。

    只是楚人好不容易拧成了一股绳,这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涛涛抗秦之心一朝散开,想要再聚集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上将军,天道何其不公!”

    “三面伐秦皆无功于天下,反而是头曼遭重创,燕赵授首,我大楚顿挫,军民士心尽丧。”

    熊负刍自登王位以来,宵衣旰食,面对强秦的重压,不敢有丝毫懈怠。

    只是才具上的不足使得他疲于奔命,不过中年就已经两鬓微斑。

    “盟友尽失,天时地利人和可谓皆不在我,下次秦国再举国而来,我大楚将何以当之?”

    秦国已经将大半个天下收入囊中,集中精力攻楚的话,就是顺江而下,直达楚国最繁华最腹心的地带。

    想到种种可怕后果,担心将来无颜下九泉见祝融氏的列祖列宗,楚王负刍不禁阖上双目。

    胸中一股郁郁之气萦绕不散,使得他语音微颤,“秦国益强,楚国恒弱,荆楚士民将为秦为所虏也!”

    “大王...”

    项燕见熊负刍屡出哀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再也忍耐不住。

    “有一事未来得及禀明,望王上恕罪!”

    “你为我大楚柱石,更是寡人肱骨心腹,有什么不能说的?”

    望着恭身谢罪的项燕,楚王负刍是多有不解,但还是收拾情绪,跨步上前,虚托将其扶起。

    “因为此事尚未议定,故而臣没有立即报与王上。”

    “昌平君派人送来密信,约以图秦。”

    项燕的下文果然有干货,钓足了楚王的兴致,也顾不上什么欺瞒君上之过了。

    昌平君是秦国褒奖熊启之功所授封号,楚国上下亦是如此称呼。

    只因他身份特殊,本就是护送王女入秦为后,这才留在秦国朝堂,襄赞军政事务。

    这些年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上至秦王下至秦民,都对他的才干和高洁的品质深为宾服。

    而他也没有做出害楚媚秦之事,关键时刻,每每强调秦楚姻好,在楚人这里也素有威望。

    入秦为相,没有掺和进楚国内部王位的争夺,这也让熊负刍对这个王弟抱以宽仁关切之情。

    “当真?”

    无怪乎楚王不信,这些年昌平君身为秦子太子之舅,深耕于秦国朝堂,他的利益所在,在秦不在楚。

    “千真万确。”

    “如果不是昌平君暗中将秦国虚实及时相告,臣也不敢贸然撤军,与秦国单方面休兵罢战。”

    “结果也证明,情报都是真的,秦国也没有再打下去的本钱了。”

    项燕朝咸阳方向投去深沉的一瞥,似是在感谢昌平君对楚国故乡的付出。

    “昌平君人在咸阳,心系家邦,诚感动天,昭昭日月,必能佐我大楚国祀不灭,香火永存。”

    咸阳的熊启此时也在府邸庭院里对月思怀。

    他心里所斟酌的利益得失,远不是项燕等人想的那么简单。

    公子扶苏为秦楚两国王裔之后,身份血统之高贵自不用说,又蒙儒法名家教诲,性情温文尔雅,有王道之风。

    可在渊深莫测的嬴政心里,似乎这份生而高贵并没有得到重视。

    甚至昌平君还感觉出秦王对追随在扶苏身边的楚党一第隐隐的钳制,毕竟当年怀王被张仪诈入咸阳临死时说过秦国有楚国一半的血脉。

    诸子渐长,扶苏一日不被立为太子储君,熊启等人的心就安定不下来。

    “只有公子扶苏执掌的大秦,方对得起我等多年的苦心孤诣。”

    只是想起秦王的那双莫测高深的眼睛,昌平君心下又有些忐忑起来。

    真的能瞒过那双眼睛,重定天下秩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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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离有什么消息报上来?”

    听完详细的汇报,确认了大秦短暂时间内无力击溃吞并荆楚。

    嬴政又问起了李斯关于王离等人的消息。

    身为君王者,即使身边的近人看起来再忠诚可靠,也要从多方面了解掌握更多的信息。

    名与器,不可假于人,这是君王的御下之道。

    “武城侯发来的密折有上奏陈禀,百越废太子天泽、魏国贵族亡余魏豹已经就那份虚无飘渺的力量展开了合作,另有鬼谷传人卫庄参与。”

    “另外,除了阴阳家的两位护国法师也在现场,不知...”

    李斯拉长音调,没有将话说完,微微抬头,等着秦王示下。

    “阴阳家与王离此行的任务不一样。”

    “虽然他们都是代表我大秦,可是王离的任务是在楚国背后烧起一团火,让楚人得不到很好的休整,方便我军将来伐楚。”

    嬴政没说阴阳家此物的目的,但就其笃定的眼神和语气,李斯可能判断出大王另有布置。

    “关陇八百里秦川沃野,加上巴蜀仓廪之丰盛,真的不能速战灭楚?”

    嬴政对征服土地有着强烈的愿望,更何况楚国之土还是周天子所封,自承是继周之德的秦国,势必要完完整整的继承下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嬴政御笔轻指,地图开疆,立即就有无数的大秦锐士前仆后继,为君上实现之。

    “将士们征战多年,咸阳闾里,母盼儿,妇望夫,正好利用囤积军备物资之际休整一下。”

    “等再次伐楚,势如破竹必矣。”

    委婉点的解释,王上仍以灼灼的目光注视着,李斯只好继续说道,“而且,国库确实有些缺乏物用,可是还买不到。”

    “关中百姓多有口粮不继者,就等秋粮入库,一解燃眉之急。”

    不良人挣钱太迅猛了,毕竟信息的代差不以道理计。

    可花钱也同样快,韩经一贯的主张就是,花出去的钱还是有效的财富,广积粮之策做的有点过分,以汉城一地之畜积安置三郡百余万人绰绰有余。

    中原地区承平之时还好,战争一爆发,粮食等诸类物资立即出现短板,个别甚至出现挥舞着汉城作坊冲压的精致金币买不到粮的情况。

    这就像一对偶然扇动的蝴蝶翅膀,在一定程度下干涉了原本的秦并六国的进程,所造成的影响也是韩经所没有料到的。

    李斯回完话,往后退了几步,余光扫过秦王冷峻的脸庞。

    大王的步调太急了,可谓是雄心如炙,他的目光时常越过咸阳,越过秦川,越过荆楚...

    在大王寢宫挂着的地图上,不仅楚齐被朱笔御圈,越地、辽东等多处不毛也在其列。

    王上谋取功业之心昭然若揭,可随着千秋伟业的一步步实现,秦王脚下的阶陛也越来越高,高得那么遥不可攀。

    不知从几时起,李斯站在秦王面前,却又觉得他在云端之遥。

    秦国朝堂,近臣老人,都学会了仰视至高无上的帝国主宰,呈报隐忧难处都开始有所顾忌,少有直言不讳犯颜直谏者。

    帝国目前所面临的困境不在于负隅顽抗之逆楚,不在短视摇摆之庸齐,更不在不毛之地的三五小贼,只在秦国的乡间地头。

    数十万荣立军功返乡的功臣将士,依秦律,是要按功赐爵授田的。

    可灭国之功太大,与战之人又太多,攻下的城池土地本就有六国遗民,现在也是秦国之民。

    爵位好说,军功田哪里还有多余!

    不合理妥善解决此事,即使秦国一统,军功授田法也将成为蠹秦之基。

    偏殿之内鲛烛燃烧,映照得一室通明,秦王与他的股肱之臣就这样静静端坐,思考着帝国这艘巨轮将来的航向。

    官田已经分授一空亟需开垦新的耕地授田,这些情况秦王未必不知。

    嬴政的目光投向四海舆图,那里还有无数的山川河泽没有纳入大秦的治下。

    与中原六国不同,那里多是夷人蛮族,能供授封的土地更多。

    军功授田是秦国逢战必胜的基础,此法不能废,就让大秦的剑为大秦的犁找到更多的土地吧!

    “王上,章邯将军入宫请见!”

    “另外,阴阳家的云中君徐先生适才也到了。”

    章邯为影密卫首领,云中君是王上御用丹师,两人都有入宫通行的令牌。

    此时两人深夜觐见,必是有要事禀报。

    可这时机也赶得太巧了,竟然同时在宫门外求见。

    而大王又会选择先召见谁呢,李斯拿眼偷觑。

    章邯所奏必为军政大事,云中君多半是丹房有了新的突破,秦王先召见谁,就表明他更注重哪一方。

    是不问苍生问鬼神,还是勤民听政,昃食宵衣?

    “让章邯含章殿等候,召云中君入内。”

    李斯心下一突,猛得抬头,又赶紧垂首告退。

    “大王,喜事啊。”

    秦王刚从后面出现,坐于宫殿御座之上,云中君就一连前行数步,高声告喜。

    这位云中君,本名徐福,乃是阴阳家五大长老之首,掌管五行派系中的金部。

    醉心于丹药之术,并且天资非凡,在阴阳家旧有的丹方药理上屡有推陈出新之举。

    由于治好了秦王偏头痛的顽疾,更是奉命为嬴政炼制延年益寿的丹药,这才被赐以令牌许以宫中任意行走,有了直达天听有机会。

    “喜从何来?”

    方外之人,又是极富特殊才能,礼数方面有所欠缺,秦王就当视而不见。

    “丹房新炼成了真人丹,我所搜集到的古籍丹方被证实有效,再现丹药巅峰时刻已经不远了。”

    所谓御人如御鬼,随心所欲真人丹,化羽飞升聚仙丹,徐福所说的丹药的极境就是炼是聚仙丹来。

    秦王听到此处,冷峻的脸色也有所化冻。

    “不过...”

    徐福捻着胡须,看到秦王冷冽的眼神逼视过来,赶紧说道,“聚仙丹的材料还有所欠缺,需要派人采集。”

    “寡人富有四海,麾下雄兵何止百万,还缺什么,尽管道来!”

    “大王,可曾听闻蓬莱、方丈、瀛洲三仙岛?”

第五十章 丹霞举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徐福向秦王政言及海山三神山之事,这个话题成功引起了秦王的兴趣。

    “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其顶平处九千里,山之中间相去七万里,以为邻居焉。其上台观皆金玉,其上禽兽皆纯缟。珠玕之树节丛生,华实皆有滋味,食之皆不老不死。”

    秦王突然诵背起《列子.汤问》之句,徐福俯首称是。

    “神山之说,虚无漂渺,先生有何见教?”

    虽然嬴政嘴上称这些都是荒诞传说之事,但徐福还是察觉到了他言语间的波动甚至是向往。

    “岱屿、员峤、方壶、瀛洲、蓬莱,古已有之,山上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一日一夕飞相往来者,不可胜数。”

    “而五山之根无所连箸,常随潮波上下往返,后来有二山飘去无踪,剩下的就是这三神山了。”

    阴阳家脱胎于道家,徐福对道家前辈巨擘留下的文献自然是知之甚详,张口就来。

    “仙丹自然要用仙草琼浆炼就,囿于中原大地的炼丹材料难脱凡形,臣所能炼制的聚仙丹最高品次也不过是介于真人丹与仙丹之间罢了,益寿延年尚可,长生不死、羽化登仙难为!”

    秦王紧皱眉头,“唯求长生不死佑我大秦,以镇万方。”

    “先生想如何做?”

    “出海登仙山,寻仙药,为大王炼制长生不老之真丹!”

    徐福后退半步,大礼相拜,静等秦王回音。

    “何时出发?”

    闻得秦王如何垂问,徐福心底长嘘了一口气,面上却半点喜色没有显露出来。

    “等臣以中原九州之灵物炼成初级聚仙丹,更加娴熟得掌握此丹炼制技巧,就立即出海问仙。”

    “只不过,大海之上,云波渺渺,仙踪难觅,想要成功,不仅要有仙缘,还要借助器物之利。”

    徐福长袂飘飘,若云雾蒸腾,举止间尽现煤气方士的风采,“素闻公输家擅机巧之利,跨过这茫茫大海,还需其鼎力相助。”

    公输家族比阴阳家投靠帝国还要早,霸道机关术之能徐福岂能不知,一早就把算盘打到了这里。

    “寡人之大秦,只要是有助于出海一事,先生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这样的回答怎么不令徐福喜出望外,蜃楼有望矣。

    嬴政等到云中君退下,一个静立于大殿之中。

    对于他赋予了阴阳家过多的特权,朝野私底下不是没有议论。

    手里有着罗网与影密卫,秦王对这些说辞岂会一无所知,不过是怜其忧国之心且无忤逆之举,高高抬手放过罢了。

    以常理揣度,一位君王在正是年富力强的中年就开始宠信方士,对鬼神之说有所期冀,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嬴氏秦国,自远及近,就没有长寿之君。

    有时候嬴政自己也感概,天道有亏,莫不是天要嬴氏成千古大功,嬴氏也要相应的做出补偿。

    要是韩经知道秦王有此等疑惑,肯定会告诉他,所谓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跟嬴氏无关,多半是有家族遗传病史。

    不是高血压就是心脏病,总不能是祖传的晚年不详。

    “王上,章邯来了。”

    殿外的宫人报了一声就轻轻阖上殿门,任由章邯迈入。

    秦王看着自己麾下这位英武不凡的将军,允文允武,遇大事有静气,尽职守不惜身,办事从无不妥当之举,这也是自己对其寄予厚望的缘由。

    此番深夜求见,必有大事,不过人已经到了眼前,无论是何等消息马上也能知晓了。

    “盖先生最近除了入宫当值,仍旧是没有恢复往日饮酒、击剑的日常活动,相反的是,他的搜索范围似乎越来越广了。”

    章邯一进来就开门见山,“从种种迹象来看,他是在寻找什么人。”

    “而就在今日,影密卫的外围谍子凑巧看到了他在问路问人时从囊中拿出的物件。”

    “那是一块玉佩,而且好像是宫里的物事。”

    章邯抬头,正好碰上秦王如清泓般冷冽的目光,“事涉宫闱之事,臣不敢有片刻停留,立即起身入宫,请王上定夺。”

    “查,一查到底,凡是盖聂接触过的人,都要上溯下行,查个明明白白!”

    秦王微微转身,似是朝向已经身故的丽妃寢宫方向,“藏得再深,也有被挖出来的一天,没有人能欺瞒寡人。”

    “另外...”

    伴君如伴虎,章邯拿捏着尺度,琢磨该如何禀报,他向来是进退有度,这才能荣宠极深,天恩眷顾。

    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如实托出,“臣在调查之时,发现还有另一股势力人马也在追索盖聂行踪。”

    “从其露出的蛛丝蚂迹看,他们是帝国内部的人,屡屡能借调地方官府的力量,而受其指派之人往往讳莫如深。”

    “如果大王还派出了其他人协同臣下负责此事,还请容臣与他做些沟通,以免出现相互倾轧的误会。”

    章邯抬起头,一脸坦荡,“同样是为王上解惑,替帝国分忧,因为合作有了龃龉,让真相从眼前溜走就不好了。”

    在秦国,在咸阳,能与影密卫分庭抗礼甚至高踞其上的组织还能有谁,章邯之所以挑明此事,就是在赌。

    赌罗网不是受到王上指派干涉此事,赌自己圣眷如旧,王上仍倚为如炬之眼。

    影密卫与罗网是大王的两只眼睛与两只手,替其监视四海,秉承其心意,在宇内万方代天巡狩。

    二者都是王上不可或缺的助力,只有王上一人有权力处置。

    罗网之人一如其首领赵高,皆是阴毒入骨之辈,尽行些鬼蜮伎俩,影密卫能不与其发生碰撞还是尽量规避的好。

    上呈大王裁夺,这才是最合适的手段。

    “只管去做,此事既然交给了你,我想爱卿必能给寡人一个完美的答卷。”

    “另外,阴阳家的诸位先生为大秦一统四海亦是费尽心力,寡人也多有借重,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予以褒奖。”

    幽幽的目光透射而来,章邯心念百转。

    “咸阳居,大不易,阴阳家的诸位在咸阳过得如何,寡人也少有过问。”

    “影密卫是寡人的贴身侍卫队,就代寡人在暗中多方护持,莫让他们被些许琐事烦扰,心生不虞。”

    章邯结合刚才等待之时听到的三言两语,知道在自己之前,有阴阳家的云中君获得了召见。

    “大王放心,臣马上派人暗中保护阴阳家驻地,必定不让云中君受到凡俗之流的搅扰!”

    长生不死者,炼精成气,炼气成神,炼神合道,能事毕矣!

    寡人不求羽化飞升,只要云中君之丹药果能使人长生久视,足矣!

第五十一章 太乙山中,五灵玄同

    “天地阴阳,五行轮转,冥冥自有定数。”

    月神立于太乙山一棵青松之下,星魂则是皱着眉头,踩得地上松针铺就的毯子吱吱作响。

    对于她的故弄玄虚,星魂早已憋了一肚子怨气,要不是对方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甚至犹有过之,他早就要发难了。

    星魂阴阳傀儡术、摄魂傀儡术早已大成,可自南越一行,及至太乙山,自己反而像是月神这个臭女人手上的牵丝傀儡。

    要是有合适的机会,一定会用施展读心术剖开她的脑袋寻个究竟。

    叵耐月神从来没有过放松警惕的时候,而且此时她一旦出事,东皇太一第一怀疑的就是自己。

    眼下只好耐着性子,出言相询,可对方的回答总是这般无根缥缈、故弄玄虚,而且动不动就搬出东皇阁下,让星魂发作不得。

    “跟百越、流沙等蝼蚁在一起待了那么久,一无所获,到现在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我仍然不知,如今是万里奔波,来到这太乙山,我的眼前如同山间的云遮雾罩,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月神你口口声声说是奉东皇阁下之命,我身为阴阳家左护法,难道阁下的命令连我也不能知道吗?”

    月神脸色不变,其实心下也有些为难。

    论及地位,星魂在阴阳家还是左护法,明面上略微在自己之上,两人同是帝国护国国师,可真正的亲疏远近,她还是分得清的。

    好在修心养性多年,断然不会因为这点言辞压迫就破了心境,乱了阵脚。

    “东皇阁下观星之效,玄近天人,以我之天资,只合遥遥远观,对于阁下的命令,向来是只管执行,并无故意隐瞒之意。”

    面上表现得轻巧,实际月神心底颇多无奈,自己领命办事,是他非要跟上同往的,现在又要刨根究底,但是东皇阁下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就说明一切尽在掌握,自己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南越之行,东皇阁下与我观星之相不谋而合,只是星象所现之人身在越地,但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只好抽身折返,留待将来。”

    卫庄、天泽等人,无论是谁最终得到了苍龙七宿之力,都瞒不过东皇首领的耳目,且让他们为阴阳家火中取栗好了,得到的一切不过是暂存于彼处罢了。

    “而之所以马不停蹄,来到道家势力范围的核心之处,为的是另一桩机缘。”

    月神目视前言溪畔,“太极玄一,阴阳两气,五行轮转,造化无穷。”

    “五行之气缺一不可,而我阴阳家在与六指黑侠的争斗中遭逢剧变,木部首领缺席久矣。”

    “东皇阁下神目所视,应命之人当在此时此处!”

    闻言,星魂也转身站定,将眼神投向远处潺潺的小溪。

    阴阳家叛出道家久矣,二人还敢在此处老神在在的立定站等,艺高人胆大,是一点也没将山内禁制当回事啊。

    月色之下,清辉流转,明月清风相伴,果有一娉婷少女踏月而来。

    她将挎着的装有药草的竹篮放到溪边碎石上,坐了下来,脱下鞋袜,将赤足放进小溪流水中。

    圆润的脚踝,莹白的脚腕,白玉般的秀趾浸入清澈的溪水,水面荡漾起辉光,一时分不清是皎白的月光还是秀足的反光。

    “秋兰兮蘪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

    “应命之人当是此女。”

    星魂眉尖微蹙,盯着溪边戏水的少女,对东皇太一此等神鬼莫测之术更为忌惮了。

    因为在月神对月吟怀的时候,他已经看出来,此女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修道天才,有着五灵玄同的资质。

    在她浣足的过程中,溪边草木野花随风摇摆,似乎在更贪婪的吞噬月华星辉。

    以星魂的修为,可以看到这些花草的愉悦,以及陡然间悄悄拔高长大。

    少女哼起了歌,活脱脱的自然之灵。

    “你就这么确定,她就是我们要找的少司命?”

    星魂这么说是有缘由的,五灵玄同确实罕见,但以阴阳家如今背倚帝秦的势力,广搜天下,有一二所得并非全无可能。

    罗生堂下,已经有数名具有五灵玄同资质的弟子在修炼了,他们的.asxs.极高,虽然将来不可能人人都是掌管金木水火土五部的实权长老,但一普通长老的身份唾手可得。

    要知道像楚国南公这样的普通长老,不也通过自身的修炼成为了阴阳家巨擘,地位威望甚至直逼日月星三护法。

    对于东皇太一、月神指定此女为少司命,星魂犹自嘴犟,毕竟良材美玉难得,但阴阳家已有多名储备。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

    月神却是不答,“她的命数到了生别离之时了。”

    说完,如同鬼魅般倏尔不见。

    再次现身之际,就已经出现在少女的身后。

    少女似有所觉,悚然自歌声里惊醒,紧接着两眼一黑...

    清风明月犹存,溪边仅余竹篮倾斜着,各式药草洒在篮外。

    许久,太乙山有人高声呼唤,回荡在山谷溪涧...

    “小衣,小衣...”

    及到少年寻到溪边,看到倾倒的竹篮,如遭电击,一下子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山脉深处,群山之巅,有两人道髻装扮,手持拂尘,身着道袍,绝世独立,出尘之姿不言自明。

    不远处,晓梦小小的身影正在月光下盘膝而坐,她双目微阖,掌心虚握,五心朝天,肉眼不可见的氤氲之气环绕左右。

    不过,此时的赤松子与北冥子的目光却没有在她的身上。

    “赤松,你感应到了吗?”

    “师尊,有阴阳术势的气息留存,想必您一早就发现了。”

    北冥子的修为,几近通天地造化,岂能对附近闯入了陌生气息有所不知。

    “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那两个孩子有着他们自己的宿命,从她们第一天拜进山门开始,我就有所感应。”

    “阴阳家倒行逆施,虽然我天宗同样托蔽于秦国之下,但它与我们的碰撞只在早晚之间。”

    赤松子收回视线,“师尊,阴阳家的事情暂且放一放。”

    “天人之约在即,此次我必将击败人宗逍遥子,执掌雪霁。”

    北冥子:“你是掌门,一切自可为之。”

    越过赤松子,北冥子的目光柔和的投向打坐的关门弟子晓梦身上...

第五十二章 回山

    “露月初三,太乙山观妙台,道家天人之约。”

    这是韩经接自宗门的传书。

    道家虽然一直云遮雾隐,但其庞大的根基、千百年来的积累非同小可,自有人将消息传到汉城,然后由不良人层层传递到达韩经手里。

    由于转了好几圈,韩经接获消息已经是九月了,这也意味着要立即动身,才能赶上下月的约会。

    “这边就由着卫庄折腾吧。”

    韩经这么抉断也是无可奈何,这段时间坐观卫庄、天泽兼并壮大,也没有贸然插手。

    魏豹的到来,加上有骆王的首倡,南疆越地部族多有加入天泽阵营的。

    要知道魏豹手上的兵力虽然不是很多,但在面对单个越人部族时,还是有压倒性优势的,这也方便整合犹豫观望的越夷。

    韩经之所以没有加以干涉,就是想放任他们成长到足够吸引咸阳目光的体量。

    无论是韩经展开书信,还是背着手沉思长考,典庆都安静得待在那里如同一尊门神,只有他肩膀上的麟儿罩在一身宽大的黑袍内,眨着眼朝这边瞅着。

    “楚老弟,听说你要走了?”

    张胖子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喘息着小跑了进来。

    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腰带随意系着,衣衫也颇有些不整,有几根凌乱的杂草沾染。

    “在溪边碰到越民遇到困难,就上前搭了把手。”

    见韩经脸色怪异的瞄在自己身上,张苍掸了掸衣服,稍稍整理了下。

    “是啊,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汉城的家里了。”

    卫庄在楚地的倒戈一击,使得不良人南方人手稀缺,一时很难做到对此地实行有效监管。

    手上乏人可用,总不能盯梢这样的活都由韩经亲自去做吧。

    上次韩经与典庆在断魂谷外围发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怪人,故意发出劲风扰动谷内巡逻,一下子就试出了此人的不凡身手,连卫庄、天泽后来都追了出来。

    带面具遮遮掩掩的江湖人多了去,但像此人这般身手的,天下间也只在数十人,毕竟能从卫庄等人手上全身而退,就不是凡俗之流。

    而且这还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故意隐藏武功路数,缠半脱身有意使用他人招数造成误导。

    韩经在不惊动卫庄的情况下,同样跟丢了此人,这也让他对此处数襟见肘的人员力量大为光火。

    好在事情发生得早,在大幕开场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收到韩经的密令召传后,中原地区已经开始抽调精干不良人再入楚越,建立情报网。

    凑得近了,张苍身上除了有淡淡的青草香传来,还透着丝丝缕缕的凤仙花汁的气味。

    凤仙花是越地随处可见的野花,世间女子爱美皆有共性,越人女子多用凤仙花汁来涂抹指甲等部位。

    “不知先生作何打算,是继续在这里盘桓一段时间呢,还是同我们一道上路?”

    如果张苍暂时割舍不下这里浣纱的姑娘,韩经会吩咐不良人对其进行多方位的照应,并在他动身之际直接送其入瑯琊,海路入汉城。

    “我与楚先生一见如故,交情笃挚,当然是同进同退。”

    张苍回答得倒也干脆,韩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胖子伯伯不用跟洗衣服的好几位姨姨道别么?”

    麟儿突然从兜帽里露出脑袋,“哦,不过我想你们应该也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前几天还在草堆打架,衣服都打掉了。”

    张苍猛得一阵干咳,逃也似的丢下一句,“我去收拾行李。”

    看着张胖子灵活逃窜的身形,韩经讶然不已,野外多人运动?

    从咸阳这种大城市出来的就是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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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是观妙台论道之期,韩经一行走在鹅卵石铺就的林间小道上,踩着穿过树叶间隙的细碎阳光。

    鹅卵石只在河床边能捡到,道家弟子在山间铺了这么长的一段,足见平时山间修炼是多么的无聊。

    张苍虽然对道家学说也有所涉猎,但来到道家核心要地还是第一次,难免对一切都很好奇。

    麟儿更是一马当先,小跑一段探探前方曲折的山路,然后再招折返回来。

    典庆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处,不过以他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反而与韩经落在最后。

    “主公,楚地之行尚未有所收获,这就回到中原,论道太乙,难道真的就这么白跑一趟?”

    追随在韩经身边,典庆还没见到过韩经空手而归。

    以他一贯的没赚到就是亏了的想法,这次楚地之行应该算得上大赔特赔了,可韩经仍然能保持着平和的心态,这也是典庆憋了一路上的疑问。

    “在苍梧我们的力量不足,加上暂时我还不想通过斩首的方式摧毁卫庄天泽之盟,也只能先放在一旁了。”

    “不过,不良人重新埋下的根须,三五年后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大展手脚的时候。”

    指了指同追着麟儿走的张苍,“再说了,结识了张先生、救下收养了麟儿,就是天大的收获。”

    “翻过这座山,就到观妙台了,大兄多关注下他们,持我令牌自可在山下寻我天宗弟子入宿,我得先行一步了。”

    说完,韩经御风而起,踏空步虚,越过丛林之巅,连树叶都没有碰到洒落,直朝着另一座险峰滑翔而去。

    因为他感应到了,那座山上,有数道熟悉的气息,掌门师傅也在其间。

    这些年回山数次,哪次都是为了功法典籍,而赤松子也丝毫没有藏私,倾囊相授不说,还针对韩经特殊的体质协助开发了数式专属招术。

    以往背负着巨大的包袱,韩经都是目的明确,来去匆匆,心底对恩师多有歉疚。

    尊师重道,是百家诸子学问唯一具有一致性的观点,毕竟谁也不想教授出欺师灭祖的弟子来。

    入得山门,第一时间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去拜见师尊。

    “紫女姑娘来信,说她也会来太乙山...”

    典庆嘴笨,直到韩经已经消失在天际,这才记得通告紫女派人送来的口信。

    抓了抓头,我这算通知了吧,不过主公好像没听见呢。

    “咄...”

    “铮...”

    韩经刚要跃上崖礁,一左一右,两柄寒光闪闪的利刃裹胁着凌厉的风声刺来...

第五十三章 天人之辩

    “嗯?”

    “咦?”

    韩经如同一阵清风,以飘逸的身形避开了势若奔雷的两剑。

    并且在身形下沉之际,屈指连弹,“嘣嘣”两声,长剑弯折,对方两人也被带得往后连退数步。

    定睛一看,落地的物事分明就是两粒林间榛子。

    天宗还有弟子持剑挺身欲上前来,却被一柄扬起横置的拂尘拦了下来。

    “周天万物,均可为用,摘叶飞花,亦能伤人,弈经,你又有精进。”

    这时候韩经也意识到自己被攻击的原因所在,当然是由于脸上的银色面罩,加上现身又极为突兀,不引起误会才怪呢。

    “弟子拜见师尊。”

    摘下面罩,韩经恭敬的行了一道揖。

    赤松子微微点头,只见他莲华道冠,松纹道服,手指三尺拂尘,身后侍立着捧剑童子。

    童子手中所捧可不正是道家掌门信物,雪霁。

    “你们先退下,我有话要与弈经交待。”

    一干弟子纷纷执礼退下,韩经微微转身施礼相送。

    见韩经眼盯着一同下去的雪霁剑,赤松子轻笑一声,“不过是一件死物罢了,徒儿何故如此?”

    “只是想到每十年就要围绕此剑展开一场龙争虎斗,心有挂碍罢了。”

    “天人两宗怎么为了一把剑争来斗去。”

    赤松子摇了摇头,“此乃道统之争!”

    “天道至公无私,大道无情,必胜人道百倍千倍。”

    “怪只怪我等天姿有限,少有如同师妹者,上契天心,这才让人宗以歪理邪说蛊惑无知愚人,留传至今。”

    异端比敌人还要可恨,尤其是在延续了数百年的理念分歧影响下。

    “师姑此次没来吗?”

    虽然晓梦还未长成,但她的修为早已傲视天宗上下,韩经也常常从江湖上的天宗门人那里听来各种有关于她的玄乎表现。

    殊不知在其他人眼里,包括赤松子,韩经也是异类,谁也没想到这名半路出家的弟子能修行到这种程度。

    收徒之时,赤松子一半是冲着韩经的天姿,另一半是见他星光罩身不知收敛,怜其将来,这才收入门下教以心法。

    在什么山唱什么歌,晓梦虽幼,一声师姑还是要称呼的,师傅当前,马虎不得。

    “师妹即将再次闭关,你师祖亲自守护,出关之日,就是我天宗腾飞之时。”

    这是又有了突破,需要闭关稳定心境修为,韩经听了,也是对晓梦的天姿咂舌不已。

    “师尊对此次观妙台论道可有几成把握?”

    “人宗新任掌门逍遥子听说也不是易与之辈。”

    韩经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防止赤松子骤败,有了落差,心境败坏,修为倒退。

    道家之人向来性命交修,以赤松子这般年纪,要是修为暴退,性命堪忧。

    “虽然此人闯下偌大名头,但是在我天宗封山未出的情况下,再得说了,红尘之中,些许薄名,当得什么!”

    逍遥子积极入世,红尘炼心,久不在山中,山中满是他的传说。

    赤松子对此嗤之以鼻,什么滚滚红尘铸道心,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而是正道。

    此等心态,韩经还真是有些担忧,毕竟原剧中手持雪霁的就是逍遥子,而天宗新任掌门晓梦心心念念的就是在下一届观妙台论道夺回雪霁剑。

    要是他真受不了战败打击一命呜乎,韩经在天宗的身份就大不如前了,毕竟师尊当家跟师姑当家还是两个概念。

    盟友越多,对大业的兴起就越有帮助,天宗山门将来还有诸多借重的地方,更何况天宗超脱物外的心性极为符合韩经这样的执政者需要。

    以人宗入世的修行之法,少不得会对韩经的政策有所针砭,因此韩经更倾向于扶持天宗这样的道家。

    也不知道每年派人送往后山处的各色玩意、稀罕物什能不能在晓梦师姑的心中占据一角?

    “入山之前,我曾派人打听试探过逍遥子的道家修为。”

    赤松子眼神猛得凝缩电射,大有责怪之意,可能觉得这般作为有些小人行径。

    “师尊也知道弟子在江湖上小有人脉,本意也是想看看他有没有资格与师尊坐而论道。”

    不良人的赫赫威名,震慑着整座江湖,赤松子撇撇嘴,再进一步,整座江湖都要匍匐在这个弟子脚下了,这还叫小有人脉...

    “一试之下,此人修为通玄,人宗功法术势造诣深不可测,绝不在师尊之下,还望师尊万务大意。”

    “你的好意,为师心领了。”

    赤松子一挥拂尘,“狮子膊兔,亦用全力,为师定当全力以赴,替宗门再掌雪霁十年,护我道家正朔!”

    “要不,由弟子上台与逍遥子一会,俗话说,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料得人宗上下也没得说嘴。”

    “上台之人需为两宗之长,如果你肯舍弃红尘俗物,为师就将掌门之职传与你又何妨。”

    倒不是认为他不是逍遥子对手,赤松子深知韩经之能。

    言下之意,韩经牵绊太多,不能全心全意操持天宗事务,将天宗理念发扬光大。

    天人之辩,就是天道与人道,自然与人为的理念纷争。

    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

    同时也强调“畏天命”的必要。

    墨子则重视人的“强力而为”,但又提出“天志“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

    老子指出“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提出人应当顺从自然。

    庄子则主张“无以人灭天”,以为一切人为都是对自然的损害。

    荀子认为天是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的,提出要“明于天人之分”,主张“制天命而用之”。

    各家各派秉持己见,莫衷一是,从春秋争到了战国末年,虽各有各的主张,但谁也不曾对他家学派全盘否定,而是不断提供新的论点依据完善自家之学,使之更有流传性。

    积极的辩证以及不断的探索完善,生生造就了百家争鸣的人文奇观。

    到了如今天人两宗这里,就成了正统与旁门之争,学术上的印证也成了台上演武,以力证之。

    韩经摇了摇头,不得不说,这是学术的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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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妙台虽名为台,却是一座山,像是生生被人一剑削去了半截山峰,露出平滑的截面。

    断面之上的数丈凸起岩石就是观妙台中心了。

    四处都是苍茫寰宇,不时有飞禽越过,小兽雌伏,只是此时站立着两方人马,显得此地空旷肃穆。

    “不想道兄来得如此之早,倒显得贫道来迟怠慢了。”

    逍遥子风度不凡,状若羽仙,不过跟赤松子眼神一对上,尤其是余光扫到了雪霁,立即就有些针尖对麦芒的味道。

    “哼,自你上任人宗掌门,弟子渐显凋零,足见道兄之荒诞。”

    赤松子扫视着人宗一方三三两两的弟子,回怼了过去,“即使是由贵宗木虚道友引领人宗,也不会出现人才凋敝青黄不接之象!”

    木虚子是逍遥子师弟,此次随着掌门师兄一同到达,闻言有些讪讪。

    “师兄之才干胜我百倍,在他的带领下,我人宗日渐大昌,此处不过是一部分弟子先行到达,赤松道兄莫要信口雌黄。”

    两边同时闷哼一声,斜乜向天。

    如今两方都这般势如水火了,怪不得晓梦为掌门时,屡遭人宗暗杀,同时对人宗弟子也是下手不容情。

    “赤松道兄身边这位是?”

    道家弟子齐聚,韩经带着面具,又站在前头,引人注目也是难免。

    “小徒弈经。”

    韩经见师尊微微点头,上前行了一道揖。

    “阁下入世之深,牵涉红尘之广,可是丝毫不像天宗弟子所为,倒像是我人宗弟子。”

    不料逍遥子却是如此说辞,看来对方对韩经多有了解,都能直透面具了。

    正要发问,却见林间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大批人宗弟子转了出来。

    当先一人,一袭紫衣,身姿曼妙,韩经当场就有点懵。

    怎么是她?!

第五十四章 论道之妙

    紫女姑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紫女仍然是束身紫衣,跟周边人宗弟子大不相同,但从他们之间的距离走位来看,关系必然匪浅。

    紫女同样一眼看到了韩经,只是以眼神示意,将来再解释。

    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何戴着面具仍为逍遥子所识,韩经猛得摆了摆头,定了定思绪。

    马上典庆就带着麟儿过来了,可以让麟儿先过去打探一番。

    回过神来,韩经这才注意到紫女身边不远处同样跟着一名罩在青铜面罩之内游侠之人。

    ??

    这不是当时断魂谷外的面具人吗?

    韩经的眼神相当老辣,身形举止加上他面具并未调换,一眼就能确定。

    难道此人是道家人宗派往断魂谷的探子?

    两宗弟子的注意力都在对方常门脸上,韩经却是紧盯着铜面人的一举一动。

    直到麟儿骑在典庆肩上,挤了过来,张苍则嚷嚷着让一让,只是没有给他的大肚子让道,落在最后,无奈之下,只好爬到后面一块凸石上。

    在韩经的示意下,典庆同样看到了面具人,轻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麟儿,找你紫姨问候去。”

    前番之事,多有尴尬,拿孩子支使试探一下紫女的态度正合适不过。

    跳下肩头,麟儿就小跑着过去,牵住紫女衣角,后者也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天宗队伍陡然跑出个小孩,直奔己方而来,而后来紫女的表现也证实二者是相熟之人,顿时两边弟子的表情就玩味起来。

    “少给你义父当剑使,先回去,姨姨回头再去找你。”

    麟儿应了一声,就往回跑,赤松子伸手拦下,摸了摸他的骨骼,“又一个习武奇才!”

    “细心调教,道法一途,未必不能有所建树。”

    “还不谢过师公?”

    麟儿听话得谢过赤松子,后者想了想,掏出一支小盒,当作长辈对晚辈的赠礼,递了过来。

    见韩经微笑点头,麟儿这才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两去墨色的分水峨嵋刺。

    “出外游历,偶然得之,为师见此物微有阴损,就随手收了起来。”

    说到阴损一词时,赤松子下意识瞟了瞟韩经腰上的龙头佩饰,“不过给孩子当个小玩意儿防身用还是可以的。”

    两方人马分驻平台两侧,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小插曲,等到弟子们到齐安定下来,台上论道这才要开始。

    论道的目的是证明本宗所学还是道家大道的正经路数,结果只要双方弟子们目睹即可,因此并没有广邀江湖人士、百家学派之人前来观礼。

    上次天宗赢得雪霁剑,确实极大振奋了宗门上下士气人心,弟子在修行之时对大道的向往之心更是坚定了几分。

    相对的,人宗弟子就有心志不坚者对所学所求产生了自我怀疑,提升时境界不稳,最终走火入魔,经脉俱损,成了废人。

    因此,人宗上下望着赤松子手中的雪霁剑,眼中就带着几分热切。

    环视周围天宗弟子骄傲的表情,韩经心头带着几分沉重,人宗近十年的遭遇即将降临在天宗头上,而他们仍旧沉浸在旧日辉煌里,对掌门抱有盲目的自信。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真不知道到时候,又有多少年道心失守,徒遭灾厄。

    此时的赤松子已经收起了对逍遥子的轻视之心,面色凝重,气机含而不露。

    同在台上,感受着对方的呼吸气机,赤松子越发觉得逍遥子就像一棵挺拔蓬勃的青松,牢牢得扎根在这片山体之上,隐隐有根系蔓延,与整片山脉共呼吸的韵味。

    沉默不是安宁,也可能是大战的前奏开端。

    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在对方化身山阿之前扰乱他的气机,因此赤松子不再犹豫,脚尖轻点,向前滑行数丈。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万籁俱寂!

    两宗弟子屏住呼吸,赤松子上来就使用此等招数,凌厉若斯。

    天宗连掌雪霁三届一十五载,今后还要一直执掌下去,断不容人宗获得喘息之机。

    得知自己确实低估了逍遥子的实力,赤松子深知,缠斗下去势必会产生一系列的变故。

    最稳妥的就是以智御力,行雷霆手段,一击制胜。

    玄光乍现,逍遥子识得此招厉害,气势随之一滞,不再往上拔升。

    “世间风云兮幻亦真,天地无穷兮大道行。”

    逍遥子左手掐剑诀,右手松风剑竖起作了个似挡非挡的架势,扑面而来的凌厉气势顿时一扫而空。

    人宗剑式,雪后初睛。

    万籁俱寂被破,阴霾一扫而空,而且逍遥子看起来还没有怎么使出全力,场上一片寂静,天宗弟子更是紧锁眉头,手心捏出汗来。

    但是人宗弟子并没有因此而欢呼雀喜,因为他们看到了赤松子脸上的表情、眼中的笑意。

    露出破绽了,赤松子心下一松,逍遥子看似举重若轻,实则有些托大了,自己的机会也正在此刻。

    在这样关键的场合,对方竟然没有催动人宗至高心法万川归海,而是运用起了大周天行气法。

    不是说大周天行气法就是低级心法,而是其真气精纯度远不如只有人宗掌门一脉方能习练的万川归海。

    说时迟,那时快,赤松子雪霁轻鸣,御使心若止水,空间时间陷入了诡异的黯然之态。

    正是天地失色,天宗绝技!

    这一式在赤松子手上使出来,与韩经又大有不同,虽然受功力所限,空间方圆不如韩经御使起来大,也没有那么斑斓绚丽,但技巧更见纯熟。

    杀招藏在此时,也正是赤松子的老到之处。

    心若止水的霸道,必须要由万川归海来抵挡,大周天行气法却是有些不够看。

    略显驳杂的真气又怎么能形成坚不可摧的盾气长城呢!

    逍遥子必定会在此时选择御使万川归海,赤松子算计的也正是这一刻。

    而换气之时,这个短暂的间隙,正是逍遥子的破绽所在。

    战,极端现;

    锋,霜刃寒!

    似乎,这次的观妙台论道之约,要提前结束了呢...

第五十五章 渊源

    这下子轮到人宗弟子心脏提到嗓了眼了,但双方不敢出声打扰到场上对战,个个大气不出,圆瞪着双眼。

    石台上的两人

    逍遥子在这一瞬间转换好真气路数,但赤松子已在近前,比人更快的,是森寒磅礴的剑意。

    看起来逍遥子气数已尽,再无回天之术。

    但韩经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师尊设计虽然巧妙,但逍遥子就这样轻易入瓮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相信。

    离得较远,又不在台上,不是风暴中心的两人,以旁观者韩经的眼力,也很难判断对方虚实。

    世代总有轮替,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拨动命运的星辰!

    结束了,逍遥道友!

    嗯?

    赤松子势在必得的一击竟然穿了过去,如同穿过一道幻影。

    发出惊呼的还有场上围观弟子,原来被雪霁穿透的逍遥子竟然在片刻后化为虚无。

    急忙转身的赤松子只听得一声低喝,然后肃杀黯然的空间就重回青翠活泼。

    万物回春!

    作为人宗的老对手,三届观妙台KOF的金腰带得主,赤松子一眼就看出了对方所依赖的解招。

    刚刚的幻影不过是逍遥子使出了梦蝶之遁,骗过了自己的眼睛,使得判断失策。

    只是不知他是利用何物为凭依,在自己眼皮底下行此偷天换日之谋。

    自己在算计别人,别人何尝不也在算计!

    逍遥子行险一搏,骗过赤松子出招,又岂会错过此等良机,当下剑式如绵绵秋水,趁着对方招式用老,直逼其周身方寸。

    棋差一招的赤松子只得脚踩宫步,步步后退,猛然间脸色煞白。

    他的一只脚已经踩空落在地上,而按照观妙台论道的君子之规,掉落出数丈方圆的岩石就是失败。

    疾追的松风剑也在咽喉三寸之处停下,剑柄牢牢抓在逍遥子掌间。

    “承让了,赤松道兄。”

    逍遥子衣袂飘飘,凌风而立,一边收剑归鞘,一边朝赤松子行了个道揖。

    人宗弟子这才欢呼起来,天宗弟子却是面有戚然不忿之色,平时随侍掌门身旁的捧剑道童更是如丧考妣。

    韩经见尘埃落定,对方之松风剑并未含有杀气,这才悄悄抛去拈在指尖的碎石块。

    秋临如锋,肃杀是落叶悲鸣的挽歌。

    “你是如何使出梦蝶之遁的?”

    交手这么久,赤松子清晰得感受到对方绝不是韩经改进自创遁法这一路数,而是借用了凭依之物方能发动。

    无视周边反应,他只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落败的,毕竟此次比试转折之处就在于此。

    “庄周梦蝶,蝶化庄周,我宗法自然,同人道,一时的因地制宜,何足道哉。”

    赤松子环视左右,看着人宗弟子的站位,猛得恍然,“天罡剑阵。”

    “你借助宗门弟子布下的简陋天罡剑阵形成的金戈之气融入山势,做到了真作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

    逍遥子走近天宗阵营,等待接收雪霁剑,“借助山川阵势之利,赢得讨巧了些,道兄的无上忘情大法也让贫道大开眼界。”

    “言不由衷的话听起来格外刺耳!”

    因势利导,无可厚非,台下布阵相助的人宗弟子可没有上台来,算不得违规。

    太乙观妙,人前弘道,比试当场两人之间有个死伤,都算是求仁得仁,耍点手段也是理所当然。

    赤松子又是道家名宿,也当真没想过在这方面胡搅蛮缠。

    “肺腑之言。”

    语气相当真诚,但逍遥子的眼睛已经数度瞟过赤松子手上的雪霁剑了。

    “暂且交由道兄保管五年,五年后我天宗自当讨取!”

    虽然是心不甘情不愿至极,但还是缓慢得双手捧起雪霁。

    看到掌门手执雪霁,人宗弟子再发一声彩,欢欣之热情惊得山腰的鸟儿小兽四散奔逃。

    “那就此别过了,五年之后,天人再约,期待与道兄的再次相会。”

    一定会再夺回来的,毕竟天宗才是大道正朔,而且,下次赴约之人就将是惊才绝艳的晓梦师妹了。

    思及师妹的惊世天姿,赤松子心绪有所安定缓和。

    等到逍遥子带着门人告辞离去,天宗一干弟子方才围了过来,神色难免都有些沮丧。

    而赤松子一股郁气再也憋不住,逆血上涌,一口血雾喷了出来。

    “师尊!”

    “掌门...”

    逆血喷了出来,赤松子精神反倒好了许多,显得不是那么萎靡了。

    等到天宗一众人等护着他离峰回归山门,韩经这才循着紫女留下的标记找了过来。

    “有什么想问的就一并问了吧。”

    林中果然早有个紫色的绰约身影背对着在等待,不等韩经张口寒喧一二,紫女就率先出声。

    正如其所言,韩经确实有一肚子的疑问。

    “紫女姑娘怎么会出现在太乙山,而且是跟着天宗弟子一起来观妙台观礼?”

    “你是想问我,是否是人宗弟子吧?”

    韩经问完后,紫女不知何故,忍不住反问了过去。

    事情隔了这么久,紫女也一再告诫自己,那纯粹是因为张苍乱用补药引发的误会,可真的单独相处,心底又生发出莫名的怨气。

    “都一样,都一样。”

    韩经靠近几步,又稍微退后一点,选在了一个相对合适的距离,“你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值得探索的谜题,包括你的出身来历。”

    “我本来就是乱世漂零之人,可不像你生来就是王孙贵胄。”

    语气虽然不善,但紫女还是紧接着往下说了起来。

    “我并非人宗弟子,但是我未曾见过的生父却与人宗上任掌门有着颇深的渊源,因此我也被从小安置在道家山门。”

    “自新郑紫兰轩开始,相处了这么久,你既然是一直在藏拙,那么就应该看出来我的武功路数与人宗功法没有相通之处。”

    “链蛇软剑以及相关的修炼之法,也是上任掌门自山外得来,指导摸索我练就的。”

    虽然不是很理解,有着这层渊源,人宗掌门为什么不直接将紫女收入门墙。

    就韩经看来,紫女无论是习武还是修道,均是上上之姿。

    钟灵毓秀可不仅仅是表现在脸蛋、智慧上,天赋也是一等一。

    “我还想...”

    正在韩经抬手准备继续询问的时候,天上有黑色的羽毛飘下,落在指尖。

    “天上掉鸟毛,是麻烦事缠身的兆头啊!”

    抬头,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大枭从天空落下...

第五十六章 齐地

    飘落下来的,不是路过的飞鸟掉落的鸟毛,而是墨鸦降落时羽氅被枝叶刮到。

    本该在巨野泽一带监视彭越水贼团的墨鸦突然出现在这里,想来是有要事亲自禀报。

    “齐国朝堂有向我们发难的意思。”

    墨鸦刚落地,稍一扫视,见此处只有韩经与紫女两人,立即吐露出关键信息。

    “不良人的壮大本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加上彭越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往齐地渗透的罗网探子也比以往频繁了数倍。”

    “收了我们好处的齐国卿士最近向我们通传了廷议的动向,并且表示以后不要透露双方有过联系。”

    这明显是在做利益切割,看来齐国的风向真的变了。

    只是农家之人也没有什么异动,仍旧是互惠共赢的合作伙伴,这让韩经皱眉不已。

    “农家呢,瑯琊可是在农家的势力之下,他们不再为我们打掩护了?”

    齐地的船厂以及船工早就搬迁到乐浪罗津港了,盐厂也不过是个愰子,可那里仍是汉城三郡与中原的转运枢纽,海运也比走遭到破坏的辽东走廊要便捷无数倍。

    “范师傅与灵儿总管判断应该是齐国瞒着农家再布置,要不然以农家这样人多嘴杂的环境,不可能半点风声没露出来。”

    由于韩经轻齐,总觉得它不过个迟早要跪地请降的怂包蛋,因此也就没有多安排布置不良人的力量渗入进去。

    可事到临头,才发现,缺少真实可靠的及时情报,会陷入多么大的被动。

    “范师傅他们的一致意见都是主公以自身安全为要,趁着瑯琊还没有出事,先行返回汉城。”

    “公子还是先回去吧,稳定大局要紧,中原这边我可以先替你盯一段时间。”

    韩经尚在思考,紫女就替他拍板了,意思也是关键时刻,以稳为主。

    她自请留在中原,不知是否有拉不开面儿,避开韩经的意思。

    “那也好,我辞别师尊,这就赶赴齐国。”

    齐国突然注意到眼界之外的海疆海岛,出乎了韩经的预料。

    要知道齐国自管仲以商道经营国家,向来是七国道富,临淄更成了最繁华的都城。

    又因与秦交好,是秦远交近攻的国策下的盟友,宿敌不断被秦削弱,已经不敢进犯齐地了。

    七国纷争,秦与其他六国杀得血流成河,这些年齐鲁反倒赢来了所谓的和平。

    齐国君臣就沉浸在这片富裕祥和的土地上,纸醉金迷,竞逐豪奢,很少将触角伸向以前不触及的地方领域。

    农家、儒家、阴阳家都在齐国有着很大的利益划分区域,稷下学宫宽松的授学环境使得百家之学多显于齐地,在某些地方,农家、儒家等显学大家几乎处于半自治状态。

    比如桑海一带就是儒家的核心势力范围,通过小圣贤庄紧密团结在一起,不断朝外传播释放儒家学说,弘大儒家思想。

    韩经盘踞的瑯琊岛就是农家在海边的一块地,齐国官吏向来是插不进手的。

    “墨鸦,你的任务是先行一步,尽早寻到一处靠谱的海港作为与罗津港沟通之所在。”

    虽然原因不明,但齐国上下已经盯上了瑯琊,下次说不定就不能再在那处停泊登岸了,找个安全的备用港口才是当务之急。

    墨鸦领命离去,他很好的领悟了韩经的意图。

    越少人知道的海港越安全靠谱,最好是连农家也无从知晓。

    “齐王跟他那舅舅丞相一起疯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做着有益于秦国强大的事情。”

    墨鸦走后,韩经与紫女道别,对齐国的动作不无吐槽。

    紫女:“也许是他们已经发现了秦国势大难制,诚不可与之争胜,索性一条道走到黑,亲秦到底呢?”

    “齐国也是阴阳家的兴盛之地,有没有可能,是在咸阳的阴阳家有所图,影响到了齐国朝野的动静?”

    齐地自邹子始,阴阳家就是一股不容轻忽的力量,即使儒学兴起,齐国君臣更信重的还是阴阳术士。

    黄老之学似乎更为齐人所能接受,齐国也是人治的顶端。

    但凡逢一明君,如齐威王,齐就能成为左右天下的王霸之国。

    可惜齐君多昏懦之君,终究是败给了法治天下的秦国,曾经并驾齐驱的两大霸主,秦国将齐国远远甩在身后。

    齐人不曾想着奋起追赶,反而为亲秦附秦的舆情所笼罩,成为了强秦的马前卒,坐视列国为秦所削所吞。

    儒家正统推行王儒之说,亦是强国之道,但并不为齐国所用。

    齐人给儒学的传播大开方便之门,尊重儒生士人,似乎只是为了立这么一块招牌,来表现自己尊重学术的态度。

    儒道虽倡,但其根本所在还是被齐国兼并的鲁地。

    被紫女这么一点醒,韩经还觉得真有可能是这么一回事。

    而阴阳家所图的,除了韩非身上的苍龙七宿之秘还能是什么呢。

    赤松子已经服下了天宗秘制精炼的丹药,气色较之前有所转好,只是精神比较颓丧。

    韩经来的一路上,宗内弟子再不复往日气冲斗牛的情景,多有郁郁之气。

    这股不平、恼怒,短时间内是散不去的,其实在韩经看来,修道之途,一味的顺风坦途并非益事。

    “弈经,近前来。”

    赤松子对韩经的到来似是早有预料,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唤他近前。

    “为师此次太乙论道失利,道基受损,虽有宗门秘藏冰雪玉参丸调养,但我自知大限将至。”

    睁开眼,抬手止住要张口宽慰的韩经,“本就已到天命之年,此次再内外受激,大限之期只在这三二年之内。”

    修道之人,上体天心,对冥冥之中的召唤自有感应,像赤松子这样,对自身的极限都有了预估。

    “在我之后,天宗将由师妹执掌,我是放心的。”

    北冥子与晓梦还在闭关,并不知道此次论道的结果。

    北冥子又是出奇的离世之人,如果不是晓梦的天资惊动了他,早就深居不出了。

    晓梦虽然年幼,背后有北冥子,赤松子再有几年支撑,天宗的权力平稳过度应当是没问题的。

    “不过,仍有一事让我放心不下。”

    “那就是弈经你的将来。”

    目视韩经,赤松子的眼神深邃,“原本为师还想着以后你凡尘俗事骤起波澜,宗门还能护你一护。”

    “以天宗与咸阳日益深入的合作,于深山白云间庇护一时还是能办到的,如此,也不辜负你的天姿。”

    “天道独行,我辈都将倒在大道之上,只盼着有人能走得更远,看到更深处的风景。”

    韩经默然,心内亦有所触动。

    师尊这番话不全是惜才,也有着对晚辈的脉脉温情。

    天宗大道,道是无情,可到了临别之际,到底还是感性更多了几分。

    “晓梦师妹是我道家不世出的天才,这么多年,她的道心丝毫没有沾染上俗世的尘埃。”

    “这于修法寻道大有裨益,但在人情人心之上,难免会多出几分疏离来。”

    “她终究是要去咸阳的,红尘炼心,不过这一劫,就不能保证在寻道之路上走的太远。”

    其实赤松子想表达的是晓梦更符合大道无情的本性,个性会冷漠一些,将来不一定会给韩经留出最后一片庇护之地。

    甚至天宗为秦国效力,韩经所行之事又多方面触及到咸阳的利益,晓梦可能会亲自出手。

    “师尊放心,天宗永远是我的师门,我也将竭尽全力来维护它。”

    韩经上前掖了掖薄衾,虽然还在秋季,但山间的气温仍然有些冷彻。

    “晓梦师姑那里,弟子自然是用心侍奉,如果真的不能求得个好的结果来,弟子也当尽量避开,不让师门为难。”

    这话可不全是宽慰赤松子,而韩经确实没打算与晓梦以及天宗师门放对。

    而且将来秦之社稷转眼间分崩离析,韩经收拾旧山河,还需要天宗这样远离世俗的宗门巩固统治。

    此次道家天人之争分出了胜负,太乙山注定不平静,而这股风很快就又吹到了东海之滨。

    “伏念,为师已经老迈,小圣贤庄将来的路,就要你们师兄弟几人走下去了。”

    庭前侍立者谁?

    伏念、顔路、张良。

    就在三人为荀夫子的话心生惊骇之时,荀夫子又轻抚长须,洒然一笑。

    “韩非在海对面,李斯在咸阳,胖子前段时间听说在咸阳犯事跑了出来,现在也不知道浪荡到了何处,你们这几位师兄弟,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践行着自己的道。”

    “为师毕生所学,又有你们代为传承,还有什么放不下、看不开的呢?”

    “也该是纳福享清闲的时候了。”

    三人长舒一口气,师傅说话模棱两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交待后事呢。

    “我也不求别的,每天在藏书房扫扫地,收拾收拾书架,再听着山下传来的读书声,就心满意足了。”

    得到荀夫子的肯定,三人自然是感怀莫名。

    同时,也对在外的同门师兄弟多出几分挂念。

    无论是在桑海治学育人,还是入朝入官由上而下通过自身的行为影响他人,都是在践行自己的道,推行王儒之治。

    由于韩经的干涉,跳出中原,扎根边角,韩非没有入秦暴毙,李斯也就没有逼杀同门之嫌,荀子对他在咸阳的所作所为还是满意的。

    在朝在野,不失本心,不违儒家正道,当然仍是荀子门下大放异彩的得意弟子。

    见伏念三人拱手为拜,也不应声,荀夫子转过身来,“莫不是为师没有放你等出去,也搏个封侯拜相,心里对我有所不满?”

    “特别是伏念你,一身经世之才,我却让你留在这当个教师先生,想来是怨气最深喽。”

    唬得伏念连连摆手,要多慌乱就有多慌乱。

    顔路与张良也是请罪连连,连呼不敢更不会,等看到夫子露出狡黠的神色,这才知道是被骗了。

    门下弟子各有前途,荀夫子感念时光岁月对自己的眷顾,最近这样的老小孩行为是越来越多了。

    场上气氛为之一轻,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

    可在这欢声笑语当中,荀夫子的眼光却多次扫过张良处。

    哎,这个最后一个拜入门下的弟子天份也是极高的,甚至比如今的秦相李斯也不遑多让,几在当年的韩非之下。

    可惜,他心中多有郁结,牵绊太深,恐怕不能像伏念这样一直专心于小圣贤庄钻研儒家至理。

    红尘大千,亦有其三千大道,只希望他将来不会失却本心,断了道途。

    人的心要是有了灰尘,就像那匣内的明珠被尘土盖住一样,再也发不出夺目的光辉来。

    “世间事这么巧,我刚到齐国,荀夫子就闭关问道!”

    韩经风尘仆仆,不等落定,就赶往小圣贤庄想要拜会荀子。

    可得到的回答却是,如今荀了不再问事,儒家上下都交由三大执掌打理。

    其中的张良绝对是韩经此时不想撞见的。

    “禀大帅,荀子大师确实闭关了,身边只带着一名小童,吃食也只由山下定时相送。”

    “哦,如今小圣贤庄一应饮食都是由庖丁所开的有间客栈包揽,荀夫子以及三位执掌弟子的饮食更是庖丁亲手所烹制。”

    儒家讲究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自身又不肯亲下厨房,庖丁有间客栈的外卖服务很好的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那齐国风向的转变,到底跟儒家有没有关系?”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韩经对张良有所怀疑,以他与不良人的爱恨纠葛,是有可能利用儒家在齐国的网络掀起风浪的。

    “暂时没有发现有此类的牵扯。”

    齐地不良人情报首领如实汇禀,并没有夹带个人的主观臆断。

    “不过,在这一风声传出前,有秦使拜会了齐相后胜,有人看到秦使队伍里有罗网的人。”

    “而且阴阳家也多次在重大场合,利用卜筮,言辞颇有对我等不利之处。”

    瑯琊是中原与汉城的联系纽带,是否就此废除需要韩经拍板,他已经预料到不良帅将会亲至,所做的准备也比较充分。

    “另外,几乎是在大帅您进城的同时,来自您同一方向,有一名身份不明的铜面人也进了城。”

    “而且,现在就在小圣贤庄。”

第五十七章 扑朔迷离

    铜面人?

    又是他!

    韩经不由得蹙起眉头。

    苍梧断魂谷、太乙山观妙台、桑海小圣贤庄,怎么哪哪都有他!

    就目前打的照面来看,百越天泽、道家人宗、齐地儒家,他都转了一圈,而且其他的势力有无接触尚未可知。

    如此的积极串联,必有大的图谋。

    而且,铜面人的出现,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谜团。

    江湖虽然代有才人迭出,可也不会猛然空降一名顶尖可数的高手出来。

    韩经这样保全武功的毕竟是在少数,一是他所修道法炼心不炼体,从外表不大能看得出来,二者又有着王宗贵族的身份打遮掩,手下不乏奔走之徒,不用亲历亲为。

    不过,韩经并不是全无怀疑的方向,只是心底的揣测还需要亲自接触方能验证。

    “齐国为何突然转变态度,速去查清!”

    齐国君臣醉生梦死惯了,相关负责官员又被不良人的糖衣炮弹打垮,地方上有地头蛇农家人照应,怎么就突然引起了睡过去的齐人注目?

    虽然目前看来,是罗网与阴阳家共同发力,造成的结果,但韩经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秦国连吞三晋,屡绝国祀,这在给齐国带来莫大震动的同时,朝中也有重臣起了联楚拒秦的心思。

    昔日秦、齐、楚三霸并立,秦国还曾联楚抗齐,三者要么兵精士猛,要么民富物阜,要么地广人多,都是有着称霸的存在条件。

    如今秦国独霸,最适宜的生存之法,便是齐楚捐弃前嫌,携手共进退。

    秦国对齐国暂时安抚的策略,齐人不是没有警醒之人,只是以前秦齐亲盟,齐人不用打仗,安逸日子过惯了。

    要下定决定与强秦为雠,千难万难,更别提齐相后胜门客卿士俱为秦间喂饱,左右了他的决策,进而影响了齐国的国策。

    韩经决定亲自入后胜府上探查一番,进入临淄王宫的想法还没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齐国技击之术,海内独步,这可绝不是浪得虚名,而且,宫中有稷下学宫诸多大家轮番卫宿,防卫之森严不下于咸阳宫。

    不过在这之前,趁着天色尚好,韩经正好可以约见农家的朋友们。

    田猛田虎兄弟带着两堂弟子在齐楚之间忙碌不休,前者在侠魁失踪之后更是以农家掌舵之人自居,时常指使命令其他分堂行事。

    而且韩经与这两兄弟只是泛泛之交,纯是以利合因利散,此次中原之行并不打算知会他们。

    司徒万里两边下注,虽然有着新郑共同发迹的情谊在里边,但韩经还是有些不放心他。

    至于魁隗堂田密,虽然二者属于管鲍之交,但她本身就是个左右逢源、摇摆不定的主,能念及几分露水之情,犹未可知。

    真正让韩经放下身段倾心结交的,只有农家外姓堂主,神农堂朱家。

    虽然他其貌不扬,身材矮小,但他所行所为无不合乎一个义字。

    韩经常说这是因为他与朱家情义相投,但隐隐间明白,自身是缺少这股江湖侠气,心底甚是钦慕。

    眼界见闻、傲气胆识,这些韩经作为信息大爆炸过来的人,哪点都不缺,唯独对一个义字,是再三掂量。

    以前韩经所处的时代,谁不是利字当先,能像韩经这样谨守本心,渣得有底线的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但春秋战国,江湖之上,轻生重义,慨然重诺,讲究的是士为知己都死。

    就连朝堂国战,也是在宋襄公渡河之战后,春秋大义方才为诸侯所摒弃。

    韩经多少是有些融不进这个圈子氛围,但不影响他仰慕、敬重这样的人。

    而他身边也聚集着大量慷慨而歌、视死如归的仁人志士。

    如披甲门上下,如范增陈平,如韩非墨鸦,韩经知晓他们的才能,放手任用他们,无意间成了他们的伯乐、知己。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些人的才能事迹,韩经很难做到国士以待。

    “韩经老弟,你贵人事多,政务繁忙,很长一段日子没来老哥哥这里了。”

    朱家心底的热情从他的脸色上就能看得出来,笑逐颜开、春风满面正好能形容他此时的状态。

    此次到来的目的,韩经在邀约之时就已言明,朱家并没有避席不见。

    “都是些无端琐事,要不然韩某巴不得来朱家老兄这里多盘桓几天呢。”

    面对朱家的热情接待,韩经也受到了几分感染,打心底透出几分真情来。

    就前段日子不良人传回的消息,共工堂前堂主禹徒归隐六贤冢,堂主之位出缺。

    朱家义子朱仲为了夺得此位缺,叛出朱家门下,改投田氏兄弟,果然不负所望,执掌共工堂。

    现在朱仲不在,只有农家的田仲了。

    农家田姓的堂主本就有三堂,现在又有了田仲率共工堂依附过来,势力更见壮大。

    神农堂与四岳堂虽然联系很是紧密,朱家又极善经营造势,但还是处处为田氏所压,不得不让出很多丰厚了利益之处。

    要不说朱家是至情至性之人,江湖义气第一,在此等不利的态势下,仍然愿意搅和进韩经周边的漩涡里。

    “不知韩某所请之事,老兄可有所得?”

    农家是地头蛇,朱家经营的圈子更是遍及五湖四海,齐国地头上,打听此类辛秘,找朱家准没错。

    而朱家的表情也证实了这点,“兄弟的事就是我朱家的事,岂有不尽力之理。”

    “似乎这涉及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朱家一点也没卖关子,“秦国咸阳朝临淄施压了,都城里的那些软蛋哪里敢含糊,这不就开始着手布署起来了嘛。”

    “而且,齐国的军队也有频繁调动的迹象。”

    “齐楚边境?”

    韩经所能想到的就是,秦国成功让齐军出动,共伐楚地。

    可没想到朱家却摇了摇头,“老弟,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啊。”

    “齐军接收到整军命令的还有水师!”

    朱家边说边指了指海边的方向。

    那里的尽头是瑯琊,越过瑯琊,那是汉城!

第五十八章 暗室之内

    齐国人脑子进水了吗?

    这是要攻伐汉城的节奏是,他们了解汉城三郡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吗!

    齐国的沿海船队被称为水师,汉城可是直接以海军来编制士卒,从这就能看出来,二者理念以及技术上的代差。

    估且不提情报不对等的情况下,齐师能否打得过,即使打下来了,齐人能得到什么好处,所得利益能弥补军队物资的折损吗?

    “呵呵,田建不会以为瑯琊的对面是另一个瑯琊岛吧!”

    韩经讽刺了齐王一声,对齐国的风向动态感到不可思议。

    “劳师动众,水师远征,就是为了秦人的一道命令?”

    “而且,秦国为什么要指使齐国攻我汉城!”

    朱家当面,韩经也不再推出箕润作愰子,直接表明了汉城之主的身份。

    “可能是为了一份东西,这份情报藏得太深,还有待查明。”

    朱家指了指即将暗下来的天空。

    苍龙七宿,绝对是!

    虽然此时的天上还没有一颗星星,但韩经知道,一切的骚动,指向的都是那股神秘的力量。

    有时候,韩经也很好奇,苍龙七宿合而为一,到底能产生什么样的天地异变,又是怎样一股惊天动地的威能、力量。

    新郑王宫湖底的卷轴,早就派人取了出来,只是古朴的卷轴上体现出的花纹,韩经怎么也研究不透。

    现在汉城最隐密的研究室,还有通文馆的一帮人舍弃了自由,自请圈在禁地,针对卷轴作着各种相关的解析工作。

    自己要想在前期不与强大统一的大秦皇朝对上,就得顺应始皇之命,交出身具七宿之秘的韩非。

    难道韩非入秦是定局?

    “无论事态怎么发展,结局是好是坏,也应该由我来选择!”

    韩经捏了捏拳,“哼,齐国想当打手,那我就给它点顔色瞧瞧。”

    如果是咸阳直接找到韩经,威逼利诱,怎么选择,那是韩经的事情,而齐国的军事威逼,韩经还没放在眼里。

    齐人技击虽强,国内也是百家争鸣齐放,可他们勇于私斗,怯于公战,与商鞅变法前的秦国别无二致。

    “对了,还有一件事,具体来说,是有一个人,需要大兄发动农家弟子,替我严密的监控起来。”

    韩经大致了解到齐国的诡异动向,又将一直放在心中的一件事委托给朱家。

    “此人一身游侠打扮,身形修长,最显著的特点是,总以青铜面具示人。”

    “对了,跟踪的弟子一定要小心,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测,不在老兄之下。”

    特意提醒了一下,免得神农堂弟子有所折损,可抬眼,看到的却是朱家古怪的脸谱。

    “老弟呀,你刚才所提到的那人,可是昨日刚刚离开农家驻地啊。”

    ??

    韩经不解,“他是谁,朱兄能否告之?”

    此人活动范围之广,交往之盛,出乎韩经意料。

    他的脚程竟然比韩经还要快上一日,提前拜会了农家。

    “此人来到农家之后,所寻之人乃是田猛,具体身份还有待查究,但我已派人暗中跟了下去。”

    农家内部派系林立,田姓堂主本就势大,仍不乏想将其余堂口纳入田姓之人统辖之下的野心。

    陈胜、吴旷之事殷鉴不远,朱家对此难免要有所提防,在烈山堂与蚩尤堂多埋几颗关键性的钉子,多加关注总是没错的。

    天色将晚,韩经婉拒了朱家的留宴,打算入相府一探究竟。

    书房里难保不会找到一些有用的简册信函。

    可是在他动身没多久,朱家却赶了上来。

    “弟子回来禀报,铜面之人进了齐相府上。”

    “我觉得有必要跟你通传一声,最好是你我同行。”

    对于此人的身份,韩经虽然早有推断,但终归还是没有落实。

    而且,他到处勾连,竟然连后胜的府邸都投帖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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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先生此来有何见教?”

    出乎韩经的意料,后胜并不是想像中肥头大耳的佞臣之相,反而包含儒雅之风,标准的老腊肉。

    会客室内,烛火将两人的身形投影在窗棂上,透过风窗口,韩经这才将两人的站位以及动态看清。

    由于离得比较远,韩经也只能集中精神,竖耳倾听。

    房脊、檐角,明显藏着数道深沉的呼吸,不用想,这就是相府的高端守备力量。

    到底是没有应承下与朱家同行,考虑到自身武功来历还不想广而告之,只能暂且对不住兄弟的好意了。

    朱家猜测出韩经收到消息后会借助不良人夜探相府,担心他露出风声,被齐国锐士堵截,这才有意提出同行相伴,目的也是为了能照应一二。

    “见教不敢当,应当说是前来讨教。”

    铜面人微微弯腰执礼,“阁下贵为齐国丞相,又是齐王母舅,未审对齐之将来,王室、家族的下场是否早有谋划定计?”

    “齐国常年不闻兵戈,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安居乐业,田氏王业绵绵,先生为何口出不敬不辞!”

    后胜起身站定,大有不忿之意,“要不是上回先生为我剖析天下时局,助我应对秦使,此番,我早就与阁下割袍断义,再不来往!”

    韩经心下一跳,没想到铜面人还不是初次拜会后胜。

    “虽然时隔不远,但今时还是不同往日。”

    铜面人面对一国相邦,气势丝毫未落下风,也不知,是否由于置身面罩之下,无所顾忌。

    “齐国已经答应秦国兴师出海,那么大可继续做下去。”

    “但是,正如我为阁下、为齐国为忧虑的那样,秦国平楚之后,齐当何存?”

    “以秦王政的狼子野心,他能容忍中原之地尚有一齐地置身事外?”

    每说一句,后胜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看来他也是个明白人。

    “并非齐国不欲存续,而是此时已经积重难返,秦国已经据有天下三分其二,齐国再要下船反水,无异于蚍蜉撼树!”

    后胜颓丧莫名,“朝中不乏有抗秦之音泛起,但终究不成气候。”

    “此事多数怪我,府上门客士人俱为秦人所用,犹不自知,未能为王上分忧,罪莫大焉!”

    “现在仍然大有可为,只要齐国肯去做。”

    铜面人摘下面具,露出真容,骇得后胜猛得退后,绊倒在地。

    “你,你,你...”

    “你到底是人是鬼!”

    “燕国的太子当然是鬼了,毕竟连燕国都快灭亡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墨心!”

第五十九章 风云再动,干戈复起

    “墨心?”

    “没想到,没想到...”

    后胜起身,绕着转了一圈,“燕国竟然以假太子应付秦国,实在是出人意料!”

    “太子此来,不单单是为了告诉我你还活着吧?”

    “昔日燕某力行推动齐燕修好,淡化历史仇恨,携手共享太平。”

    燕丹将面具放到桌子上,抬起头,露出追思之态。

    “那时候,燕丹初为太子,尚且言轻,偷偷来到临淄,所找之人正是丞相大人。”

    “恰好你也有息干戈化玉帛之意,虽然囿于朝野物议汹汹,齐燕未能盟好,但也是边境多少年未曾再起刀兵。”

    一个将全部心力投入了对抗强秦之中,一个只想关起门歌舞升平过日子,可不正好一拍即合。

    韩经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人,私下里,他们迸发出的能量也不容小觑。

    “现在我还想再与你合作一回。”

    后胜把玩着案上的笔管,沉吟不语。

    在他看来,燕丹已成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合作的资本。

    “你无非是想继续鼓动我背弃齐秦盟好,与楚蛮携手,鼎足而立罢了。”

    “此事再也休提,我齐国谨奉盟秦之策,西向事秦从无差池,这也为齐国带来了数十年的太平。”

    后胜手臂快速抖动,袍袖翻飞,凸显出他不为所动的心理,想就此断了燕丹的百般蛊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燕丹的笑声在这漆黑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后胜岂能听不出其中浓浓的嘲讽。

    “真是可笑,畏秦如虎也就罢了,还将齐国的太平光景归功于事秦恭谨!”

    “难道魏国事秦不比齐国吗!”

    “那韩国呢?”

    燕丹不再笑了,逼近后胜,“秦国遵奉的,向来是想要就自己提刀去取,它的胃口岂是称臣割地就能喂饱的!”

    “齐国现在之所以苟安,那是因为赵魏韩挡在秦国兵锋前面,燕国勇士立马横刀在与秦骑对冲,楚国整兵秣马万舸争流!”

    “三晋没了,燕国亡国,楚国沦丧半壁,接下来就该轮到齐国了!”

    “齐之危局,丞相不是没有想到,而是装睡不想醒过来罢了。”

    每日醉生梦死,何尝不是想用酒精麻醉自己,这样就不会触及到最深处的痛。

    “你走,你走!”

    “危言耸听,大言欺天...”

    心底的彷徨、伤疤又被揭开,血淋淋的表现出来,后胜指着门口,厉声疾斥。

    “如果丞相真的当燕某是信口开河,挑唆齐秦之盟好,早就唤出四周甲士斫我为肉泥了。”

    后胜情绪再激动,也不曾呼唤门外、屋顶埋伏的技击好手进来。

    韩经嚼了嚼折下来的嫩树枝,任由树汁的那抹苦涩在舌蕾炸开。

    丢掉了燕太子这层光环,拾起了墨家传学之人的本领,还真有些舌灿莲花的意思。

    “接下来,我想说的,绝对是对齐国有百利而无一害。”

    见后胜情绪缓和,燕丹走到近前,伸手将他搀起,“秦国势大,齐国贸然背盟绝交,非是易事,而且容易招致咸阳的全力打击。”

    后胜点点头,可不是嘛,王贲兵团也就在齐楚边上,刀尖往哪边指还不一定呢。

    “齐国现在要做的,是顺应秦使此次的要求。”

    “借此机会,大整兵甲,动员戍卒徭役,做好充足的准备。”

    齐国士兵斗志涣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装备居于列国之前,仅次于秦,但训练以及战斗技巧可谓是一言难尽,毕竟是承平已久,没经过战火的淬炼。

    “而且,应秦之邀,攻取所谓的汉城三郡,于齐、于抗秦大局均有裨益。”

    不仅是后胜两眼有精光溢出,韩经也聚起精神,想听一听燕丹的说辞。

    “箕子之国向来与我大燕辽东接壤,其地广袤,不下齐鲁,只是那里人烟稀少,又多山林冻地,恶田较多,不像中原良田是经过精耕细植的。”

    燕将秦开曾经率军深入半岛,对那里的山川人文多有了解,燕丹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但现在那里大有不同,韩国公子韩经韩非率民远遁,大量中原百姓定居于彼,广泛分布在箕子之国广袤的土地上。”

    “齐国攻取了那里,既能开疆土拢生民,又得到了生息之所,将来起事抗秦,又能与辽东、代郡连成一片。”

    “退一万步讲,即使齐楚燕代合力,仍是不敌秦军,此处也能作为齐燕修养祭祀之所。”

    绿毛丹这是要分一杯羹,想跟齐国一起图谋汉城,韩经眼眉拧了拧,还是对这小子太仁慈了。

    当然,燕丹的这番图谋,与韩经坐拥三郡之实,坐视秦人追南逐北并吞中原大有关碍。

    这是被燕丹记恨上了,将燕国灭亡的一部分账算到了韩经头上。

    后胜的表情变化,燕丹是看在眼里,此事促成已有七成把握,剩下的只是利益划分的细节了。

    “燕丹虽然名义上是个死人,但是辽东之臣民还是操系于我手,尚可替父王作出联齐伐汉的决策。”

    燕王喜本来就担忧辽东离秦国兵锋太近,如果有退路,当然是想离得越远越好。

    通往乐浪的辽东走廊被挖了那么久,路上全是坑洼,如果从那里出兵攻伐,简直就是噩梦。

    齐国拿下三郡,燕喜率军民前去接收一部分,那就简单得多了。

    “燕国龟缩辽东,兵微民疲,难有作为,此战全得仰仗我齐国。”

    “既然是齐师伐汉,全取三郡岂不是更符合齐国的利益?”

    经燕丹这么一分析,后胜顿时觉得秦国所要求的伐汉之举并非苦差,其中大有利益可图。

    齐人善于经营商贾之事,凡事必斤斤计较,甚至延伸到了国事谋划上。

    “表面上看,确实是更加有利于齐,可实际上却是损齐利秦。”

    “当齐国成为天下间唯一的那根眼中钉,秦国岂会放任,无论如何,都要拔出肉中之刺。”

    做生意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只要后胜肯谈,燕丹就知道此事有了门路。

    “分润一郡之地于燕国,则大有不同。”

    “燕国可于边境陆路防范抵御秦人的劳师远征,齐国则专心防守海上,避免了顾此失彼的情形发生。”

    “陆路、海路,对于秦国来说,都对后勤有着莫大的需求,其攻势难以长久,齐、燕各个分管一路,应付秦师孤军绰绰有余。”

    里长城的联合作战矛盾重重,给了燕丹很大的警醒。

    内部倾轧不断的联合军还不如分路驭使更加具备战斗力。

    “再说了,燕丹在三郡早有内应外合的布置,三郡地形驻防图册也握在手中,与我联合,有益无害。”

    那批蜂拥涌至汉城的墨家弟子,韩经不是不知道里面掺了沙子。

    但他认为自己有副好牙口,能连同沙子一块消化吸收了。

    况且,只要燕丹一死,这些人就没有了主心骨,只能一辈子潜在汉城发光发热。

    为了掩饰身份,充分赢得汉城方面的信任,这些人往往工作得更努力,有意卖弄下使出的绝活、出的成果要比其他人更多。

    后胜的表情是愉悦的,仿佛一直以来笼罩在头顶的秦国黑云散了开来。

    错估形势,为门客为蔽,致命齐国社稷危如累卵,一直以来,他是十分愧疚的,此时,经过与燕丹的一番攀谈,心底对齐王的那份歉疚也淡了几分。

    韩经对眼前的狗血剧嗤之以鼻,燕丹的进步不过如此。

    昔日规划构建里长城也是这般大言凿凿,结果整个防线跟纸糊的一样。

    更何况,这一切都要在齐国轻松顺利拿下汉城的前提下,汉城防御可不是纸糊的。

    现在韩经在考虑的是,到底要将齐国打得几分痛。

    最终齐国向秦举旗投降是必然的,只是此时在海上过度消耗了齐国的力量,一则与齐人结怨太深不说,将来齐地反秦也就少了许多声浪。

    而且这也会过度暴露汉城的底蕴实力,咸阳方面对此会作何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近日里,天下局势将会有新的变化,齐国大可拭目以待。”

    燕丹言及天下局势的变化,后胜自是半信半疑。

    他假死脱身,串联了这么久,自然是要有一番动作的。

    “谁!”

    “出来!”

    正当韩经倚在枝杈上思来想去的时候,书房内发出一声断喝。

    喝声出自燕丹,紧接着檐角与墙外就有数道身形电射而出。

    一个矮胖的身形罩在黑衣之类,如同一个充满气的气球,飘过院墙。

    这个体态身形,韩经是再熟悉不过,不是下午刚拜别的朱家更是何人。

    这几个追出去的相府护卫,实力不俗,韩经怕朱家吃亏,掰碎腰间玉佩,暗中以发飞蝗石的手法击出。

    只听“哎哟”几声,有人跌落于地,追有前面的也连忙转身来看。

    惊疑不定的一干人就此失去了追踪朱家的机会,转过身来再朝着院内搜索,空荡荡的树上哪里还有韩经的踪影。

    第二天一大早,韩经于住处收到了朱家派遣农家弟子送来的情报。

    送信的弟子名为朱季,亦是朱家的义子之一,在田仲叛离之后朱家就将他亲近任用起来。

    信件里简单介绍了铜面人的身份以及对方与后胜的一些交谈内容。

    虽然韩经与他是在同一时间知晓这些的,还是打心底抱以感谢,朱家果然是重义之人。

    “朱堂主是如何知晓齐相的机密?”

    朱家可没有韩经那般深厚的功力,即使他靠得更近,也没理由能听得这么详细。

    这也是韩经极为好奇的地方。

    “义父有一门绝技,能识唇语。”

    “此番是义父亲自夜探相府所得,胜在其间守卫不是很森严,这才能全身而返。”

    朱季是朱家心腹,前因后果自然是了然于胸,说不定街头接应之人就是他呢。

    能识唇语者,汉城之内也有不良人精于此道。

    齐国在动员准备,得到韩经示下的汉城也紧锣密鼓的应对起来。

    此次海上作战,正好能检验罗津港海军的战力,顺便还能捞起一些落水齐卒服务于汉城基建。

    如果咸阳最终还是要亲征汉城,辽东走廊的长度限制了秦军的发挥,将来唯一可虑者就是海上防线。

    一旦众多秦军随着蜃楼泛海而来,罗津海军是否能拒敌于海上就是关键之处。

    这边战争阴云乍起,秦楚之间也丝毫没有停歇。

    就在秋粮入库之后的几天里,秦国驿传分外忙碌。

    秦王再次大点兵,以李信为将,蒙恬共之,兵分两路,将二十万精锐之士直扑郢都而来。

    原本秦王政倾向于老将王翦领兵,但是在昌平君的一番剖析之下,将此重担交付与新生代将门李信与蒙恬。

    昌平君说服秦王的理由很简单,王氏将门灭国毁城无数,已经是一门三侯爵,再立下灭楚大功,将赏无可赏,难免重蹈武安君故事。

    而王翦老成于谋,也深知此时王氏处于风云际会的三叉口,直言无六十万大军,无以全尽灭楚之功。

    六十万大军,又是倾尽国力毫无保留的一战,这与李信所阐述的二十万精锐速攻灭楚的略成本上不以道理计。

    更多的是嬴政出于政治平衡的考虑,有意擢拔李氏、蒙氏,分担王氏在军中的影响力,这也有着保全有功宿将的一份仁心。

    王家娶的多是秦国公主,早已与王室同气连枝,密不可分,秦王也想王家能落下个好下场。

    因为昌平君的谋国之言,加上自身的一力陈请,他也得到了负责此战后勤转运的职务。

    等到伐楚功成,论功行赏,昌平君的地位将更见稳固。

    楚国方面则是以项燕为上将军,全权节制全国之军,奋起抗秦。

    相比于秦楚之间集结起的近百万大军,齐地拼凑出的十万健卒渡海攻伐僻远的汉城三郡似乎就显得不值一提。

    其实韩经自己也没当回事,他的眼光早被秦楚大战牢牢吸引了。

    秦国放弃沉稳深谋的王翦,选用积极少壮的李信、蒙恬为将,昌平君又是负责粮草的关键先生,再联想到历史上此战的结局,这一系列要说与燕丹的串联没有关系,韩经怎么也不能相信。

    “嬴政合该遭此重挫,只希望他经此一事,能调整穷兵黩武的国策。”

    韩经是真心如此祝愿的,不过秦王能领几分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齐军先锋是姬一虎,这回还真是冤家路窄...”

第六十章 棋盘之间,风暴中心

    “祖父,破楚三十万足矣,至不济,四十万绰绰有余,为何执意要求六十万众?”

    王离结束了楚地的奔波,回到咸阳武成侯府。

    其父王贲留守三川郡弹压三晋,不过即使王贲在府上,也不敢直接这么问王翦。

    老将王翦的赫赫武功不仅对外,府上也是一直军法治家,如同一个简化版的军营。

    不过,隔辈亲就有这样的好处,王离又是王家未来家门延续兴旺所寄,在祖父面前就要少了许多拘束。

    王翦躺在摇晃的藤椅上,这还是破新郑后流入咸阳的新式坐具,阖着双目,也不回声。

    这个嫡长孙哪里都好,军法韬略也甚是出色,只是在沉稳静气方面还有待磨砺。

    不过,他这股冲劲还真像自己年轻的时候。

    王家不就是靠着这股生牛犊子劲儿,这才跻身豪门,位列高爵。

    想到这里,王翦睁开眼,露出少许的慈爱,“一眨眼,离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想当年你坐在祖父膝上,吵着要听祖父驾车作战的故事,现在连战车都开始脱离大秦编制了。”

    “哼,蒙家靠着长城边塞,草原上的马匹,特别是河套大马,供应不绝,听说蒙恬还抽调精锐建了一支黄金火骑兵,要是孙儿在彼,做得绝对比他还要出色。”

    提起车兵、骑兵,王离就有些吃味,蒙恬与他同为将门后起之秀,在骑兵的组建以及运用上已经超过自己了。

    都是深具军事战略眼光的统军将领,骑兵的作用与潜力谁都一清二楚。

    虽然将蒙恬的领先一步归为占了地利之便,也没少吐槽黄金火骑兵华而不实,但自己大营骑兵数量以及质量都不如蒙恬却是不争的事实。

    即便是李信,虽然家门先前衰落一时,但通过他对骑兵的运用,逐渐崭露头角,一时风头无两,极得秦王信重,大有运交华盖的意思。

    “不要跟蒙恬还有李信他们去比,风光太盛,对我王氏有害无益。”

    孙儿王离与蒙恬、李信是秦国少壮派军官的代表,几人私下里互有攀比较高低之心,王翦以及秦国上下,谁不心知肚明。

    “你看蒙恬,虽然为王上简拔,一路从千夫长擢拔为左将军,但他可曾有爵位傍身?”

    “李信呢,到现在还是个左将军,此次攻楚,也没有拜为上将军,说到底,不还是家门不振,上面没有遮风挡雨的大树嘛!”

    王离的爵位武城侯是荫封的,并不是战功所得。

    王翦、王贲父子功大,天下未定,已经荣爵至矣,只好荫授王离侯爵,这是蒙恬与李信所不能享受到的。

    “我们王家与蒙氏、跟李氏不同,他们是外来户,蒙恬、李信他们要拿命去挣前程,自己成长为能庇佑家门后辈的参天大树。”

    言下之意,王家的家声到了这一步,最好是见好就收。

    蒙恬的祖父蒙骜本是齐国上卿,后来投秦为将,在秦经过第二代蒙武以及第三代蒙恬、蒙毅,这才一步步将根系扎在咸阳、扎在长城边塞。

    李信更不用说,祖上是魏人,祖父李崇官居陇西太守,父亲李瑶任职南郡太守,不过都在壮年而殁,因此处境就更加艰难了一些。

    王翦七个儿子,除了在军中任职的几位,都与秦国宗室结亲,王贲之女、王离之妹更是一早就许与了长公子扶苏。

    之所以有军职的儿孙宁愿娶小门小姓之女,也不与秦国宗女为婚,王翦不诉诸于人的原因是避嫌。

    要知道,秦国起于西戎,沾染了此类风气,先王女婿亦有继承权。

    虽然随着秦国一步步壮大崛起,再没有人提起此旧习,但身在网中,王翦不得不防。

    “那也跟祖父论兵六十万无干啊?”

    “现在李信夸下海口,领军长驱直入,咸阳就等他们回师灞桥了。”

    “况且去楚国,去苍梧悉心布置的可是我,一番辛劳,眼看就要做了无用功,你让孙儿如何甘心!”

    王离犹有不服,坐视同侪建功,着实有些心焦。

    此次楚越之行,有了不小的收获,就等祖父将兵,一齐发动,全竟其功。

    没想到王翦却在秦王问策之时,狮子大开口,生生将统兵伐楚之功推了出去。

    “你也觉得二十万破楚可行?”

    见祖父目光凝实,看了过来,王离仔细想了想,还是坚定得答道,“破楚必矣!”

    “我大秦虎狼之师,又据有巴水上游,岂是楚国这帮子丧胆之人能够阻挡的!”

    王翦幽幽的叹了口气,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看来不止李信有轻视楚人的想法啊。”

    “你的父亲在家书来信中,可就有着不同看法。”

    “他说,我大秦锐士当有傲意,但不可有骄心。楚地物阜甲足,广袤不下今日之秦川,未可轻下。”

    王离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祖父与父亲都持同一看法。

    “不过,有一点,你所言不差,伐楚确实无需倾国之兵,于你,四十万足矣。”

    “换成你的父亲,三十万足矣,至于我嘛,二十万,亦足以当之。”

    王离的讶色更浓,“这,这...”

    “往日授你兵法军略,今日祖父再教你一课。”

    “大营之外,朝堂之上!”

    王翦伸手将王离拉近过来,“你的幼妹已经许与公子扶苏,如果军中我王家父子爷孙再一手遮天,何异于昔日穰侯?”

    穰侯是昭襄王之舅魏冉,虽为秦国的立足与开拓立下汗马殊勋,但因其有揽权之嫌,最终身折势夺而以忧死。

    而他最大的功劳,就是拥立了外甥秦昭王。

    王室废立,嬴政绝对不会容许他人置喙,也绝不容许王翦亦或是王贲成为魏冉。

    千古圣君,要的就是一言而决,言出法随!

    王离悚然,额头冷汗都下来了,连忙四处张望。

    “不用无事生忧,祖父戎马一生,治军治家,这点隐密还是能够做到的。”

    “那,那,小妹与公子扶苏的婚约,岂不是套在我王氏脖子上的一道枷索?”

    甚至是索命符,王离这才知晓祖父深思,心底暗自庆幸,家里有着这样一尊善于审时度事的参天大树真乃王氏之福。

    “那要是大王应承了您的请求,将六十万大军尽付与伐楚大业,您又该怎么应对呢?”

    “君视臣为腹心,臣当肝脑涂地以报!”

    王翦虽然这样说,但心底还是在暗处感慨,王家新一代领军人还欠历练,犹显稚嫩啊。

    王上都肯以倾国之兵相托了,这足以证明王家在其心中的地位,也就没有将王家视为可能危害社稷的贰臣,将来势必还要有所倚仗,不虞被当作狡兔死后的良犬。

    如果不是风云际变,局势又错综复杂至如斯田地,王翦也不会说得这么通透。

    越过王离的脑门,能够直接看到巍峨盘踞的咸阳宫,那里似乎正在蕴酿一股前所未有的风暴。

    整个咸阳,乃至天下,都随着风旋的扩大,逐渐被卷入漩涡之中...

第六十一章 项氏

    李信人如其名,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也将自己的赤胆忠肝剖露给秦王眼看。

    在他的率领下,秦军势如破竹,越过平舆,连下三十余城,真正将秦军骑军的迅猛展现了出来。

    攻城有器械之利,攻无不取,野战有骑兵之强,战无不胜,一路高唱凯歌,长驱直入,楚将景田连败七阵。

    蒙恬这一路亦是摧枯拉朽,攻陷寢丘后,连连陷城占地,直逼楚国腹心,即将与城父的项燕遥遥相对。

    “趁着项燕还在城父整军,楚军乱而无备,我军一鼓作气,攻克鄢郢,生执楚王,楚地当不战而降。”

    此时的秦军大帐内,一派跃跃欲试之色,攻城陷地灭楚归秦这样的大功近在眼前,将官们无不红了眼珠子。

    李信本就是少壮军官,才能卓著,生平本就傲气冲天,现如今更是满面的自信隔着几丈地都能看出来。

    “蒙恬将军进展的也很快,不过他的右翼有项燕在侧,不能不低防一二,所以就没能如我们这般狂飙猛进。”

    夸奖蒙恬实则还是在抬高自己,毕竟这一路比蒙恬所取得的战果要辉煌,而且马上就要围攻楚都了,又是一笔惊世之功即将入册。

    “伐楚之役全凭将军谋划,蒙将军虽然也相当悍勇,但他起到的作用、立下的功劳怎么能跟将军您比呢?”

    “再说了,昌平君识人善用,举荐了两位将军,现在又在后方督运粮草、输给兵员,也当记上一功。”

    李信自然有着跟蒙恬攀比较技之心,副将如此吹捧,正好挠到了他的痒痒肉。

    以前虽然与昌平君交往不多,但经此一事,他对熊启的感官也大大转好,部下说要分润出一部分军功予昌平君,一众人等均无异议。

    “咳,咳,”

    李信干咳两声,打断了场上热烈的吹捧气氛。

    两声轻咳,就能使得军帐鸦雀无声,足见此时李信威信之高,对麾下将士的驭使已经达到如臂使指的地步了。

    他也很享受眼下的一切,“楚国郢都就在眼前,里面不仅有楚王,还有数万楚国禁军。”

    “统率他们的是我们的手下败将,景田这个纨绔子弟,但这里毕竟是楚国的都城重地,里面又有他们的王,楚人势必会拼死守护。”

    “眼下就有一场恶战要打,我们怎么现在就开始谈绩论功啦!”

    “真要论功行赏,怎么也要等到打下郢都平定楚地,报捷咸阳之时。”

    “呛啷啷”宝剑出鞘,斜指向天,李信昂声道:“大王的期盼,父老的鼓舞,都是要我等攻下眼前的这座城池。”

    “现在,你们告诉我,有没有信心!”

    此时的李信保有前线指挥的一贯素质,尚未被胜利、功勋蒙蔽双眼,见士气军心可用,就要用如虹的秦戈锐气直取郢都。

    “必胜!必胜!秦国万年!大王万年!”

    如雷般的吼声几乎掀翻了帐顶,将领们建功心切,麾下秦卒们也跟着受到感染,看向楚国都城城墙的眼神逐渐都热切了三分。

    郢都之内虽然面临压城黑云,朝野市井多有纷乱之音,但也不是全然无备。

    至少景田因势利导,将手头的三万余人尽皆布置在了城头,并且大量动员征发城内青壮协助守城。

    楚王熊负刍甚至出宫走上街头,亲自招徕楚国百姓编入后备,誓与郢都共存亡。

    景田不是全无倚仗,除了手头刚刚整编起来的溃军,城头还有着最新打造的数道大杀器。

    墨家连弩车。

    这种置于城墙上的机械,弩床都是一围五寸的圆木所制,底盘重逾百斤,可陆续射出长十尺的弩箭六十支,杀伤力低于床弩,但打击面打击力远甚后者。

    “多亏了墨家贤人仗义出手,这才有了固若金汤的城防啊。”

    城防是否如景田所说的那样坚固不得而知,但有了这些利器,军心确实稳定了许多。

    原本跌到谷底的士气又重新上涨许多,守城的态势还算积极。

    “秦狗来了!”

    “秦狗来啦!”

    正当景田注视着调试连弩车、教导守卒操作之时,一阵急促的鸣金之声响起,不由得面色一僵。

    秦人来得好快!

    抬头往城外张望,三里开外的地方,一面面玄黑色的战旗随风飘扬,明晃晃的戈矛剑戟森严夺目,一队队黑甲秦卒排着整齐的队列,来回逡驰骑兵护翼在左右。

    在雄厚低沉的鼓声指挥下,他们踩着鼓点,迈出一致的步伐,推着各式的攻城器械,坚定的朝郢都走来。

    秦人的攻城器械有的几乎比肩郢都城墙,由数十人推动着,这些东西待会就会靠在城墙之上,秦人也将一跃而上,争夺城头。

    这就是席卷天下的秦风啊!

    自景田以下,楚军将士们无不严阵以待,紧张得握紧手中刀剑,城头协防的郢都百姓更是两股战战,面色张惶。

    景田舔了舔嘴唇,望着秦人先登之士逐渐向前推进,拔出腰间佩剑,“死战!”

    不过,已经不用他下令了,因为秦人已经率先发起了进攻。

    “风,大风!”

    遮天的黑云瞬间就笼罩了郢都城头...

    位于楚都侧后方的城父,项燕正在整合源源不断向些地汇集的楚国兵甲。

    秦人先攻,掌握了先手,楚军连年大战,地方上本就遭到了巨大的破坏。

    这些士卒如果不加以整合,再乌泱泱得冲上去,乌泱泱得溃下来,楚国就真的要这么断送了。

    “腾龙军团前来支援,请上将军阅兵!”

    “祖父,是龙广将军与其子龙且。”

    项燕身边,一名英气勃勃的少年,踮着脚,兴奋得指着腾龙军团昂声道。

    对于孙辈少羽的兴奋劲,项燕却是没有回复,只是目送着龙广一行率军过校场入后营安扎。

    “雷豹军团奉命前来汇合,请上将军点验!”

    又是一支气冲云霄的雄武之军,领军之人项羽识得,正是百战宿战英布将军。

    “影虎军团谨奉上将军令,城父相聚!”

    季布一身黄金甲(镀铜),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辉,加上人品俊俏风流,更显得与众不同。

    又接连汇集了数支楚军,项少羽的眼前还闪现着季布那一身夺目的黄金甲胄。

    “穿上!”

    目光一直跟到后营,连祖父项燕着人取来一副华丽的铠甲都没有留意到。

    “这是七海蛟龙甲,羽儿你天赋异禀,当善用之。”

    项梁递过了铠甲,再度转过脸去,营中有炊烟升起,显然是兵营开始埋锅造饭了。

    自己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就是将这支军团、那家军团统统整合划归到项字旗下,聚成最有力的拳头朝秦人打过去。

    龙游大海,翱翔于敌阵之间,万军丛中斩敌将头颅,少羽表示自己喜欢这套铠甲。

    “我有了自己的铠甲兵器,是不是马上就可以随军作战,奔赴郢都,痛杀秦狗了?”

    项少羽穿上七海蛟龙甲,更显英姿勃发,满脸的雀跃与期待。

    要知道他虽年少,却有扛鼎之力,又生在将门,从小就习得杀伐战阵之道,沙场杀招不弱于旁人。

    “你是项氏一族的少主,将来是要统领千军万马的,身先士卒陷阵无双的这股性子还是多收一收吧。”

    “腾龙、雷豹、影虎,他们再强,也都团结在项氏旗下,将领所指,他们方才如脱笼猛虎,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学会万人敌,将来好驱使这股力量。”

    驰赴郢都,想的哪有那么简单。

    项燕扫了项梁一眼,后者机警得点点头,表示明白,隐身退后,率人朝营外奔出。

    不等到项梁回返,带来昌平君的切实口信,项燕军团绝不妄动一步。

    郢都,那就是个饵,就让李信吞了去吧。

    饵不肥,怎么钓得金鳌!

    想要秦军再深入楚境几分,不作出巨大的牺牲是不可能达到的。

    楚国军民为了抗秦兴起,抛头颅洒热血,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大王,这回你就为楚国牺牲一回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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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之公子无双介绍:
秦时升明月,天行颂九歌!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江湖上的刀光剑影!
太极玄一,阴阳两气,百家争鸣,纵横捭阖!
水火柔情,公子无双,一切的一切都从那里开始。
故事始自《天行九歌》,终于《秦时明月》
(书友群:793923724)秦时之公子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时之公子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时之公子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