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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之公子无双全文阅读

作者:摘妹妹的小茶     秦时之公子无双txt下载     秦时之公子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二章 可野合,不为盟

    “丹!”

    焱妃满眼柔情,叫得婉转千回,可燕丹看也不看,只盯着韩经的反应。

    “不想太子殿下也是那偷听之人!”

    “堂堂墨家钜子,如此作派,未免有违侠义之道。”

    韩经一边斟酌燕丹来意,一边倒打一耙,绝口不提自己背后诋毁燕丹之事。

    即便是交往日久,早知韩国公子经的泼皮无赖劲头,燕丹还是被气笑了,“经公子临高远瞰,以仁义礼智信臧否燕某,想必自身必是高洁之士。”

    “不知何以教我?”

    “不敢当,你我本已是相逢陌路,何谈请益教诲。”

    燕丹跟韩经相结识交往从来不是因为意气相投,双方都是奔着利益,利尽义自散。

    韩经最落魄之时,燕丹是大权在握的燕国太子、里长城发起人,后来韩经经营得风生水起,双方有了龃龉,也就渐行渐远了。

    “今日前来纯是感念荆卿壮举,遥以一葫浊酒相祭,送故人一程!”

    相比于燕丹,韩经对荆轲游戏人间的真性情更为赞赏,也可能是双方没有利益冲突吧。

    “世人皆道经公子畏秦如鼠,不等秦国有个风吹草动,就携民跨海,远赴蛮荒,但在燕某看来,实则不然。”

    “经公子看待天下大局要比我等透彻,箕子之国三郡之地皆行韩非之法治,大体如秦之律令,野望昭昭。”

    灼灼的目光注视着韩经,“昔楚初为诸侯,方圆不过五百,韩之最盛,方圆不过九百,经公子三郡之地,远超开国之楚,人口户数之盛远超分晋之韩。”

    “齐因管子而富,公子陶朱之道,强管仲远矣,秦因商鞅而强,韩非之才强商鞅远甚。”

    “秦王常怀虎狼之心,他能坐视另一个大秦在箕子之国崛起?”

    燕丹显然是在与韩经交恶后派遣细作入汉城乐浪等地打探了解了一番,要不然不会如此言之凿凿。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秦国在扫平天下后,不会坐视韩经这个潜力巨大的海外番国成长威胁将来的秦帝国。

    “所以,太子殿下的意思?”

    “燕丹诚邀经公子再入里长城,共谋抗秦大业!”

    韩经撇嘴一笑,“魏韩赵三晋皆为秦郡,王孙贵族流亡天下,惶惶如丧家之犬;匈奴头曼军力大失,回到草原也不知道这个单于还有没有得做;楚国顿兵不前,项燕号令不齐,迟早为王翦以逸待劳,一鼓而破。”

    “里长城可谓名存实亡,你竟然还奢望拉韩某下场趟这场浑水!”

    “楚地幅员辽阔,人口兵甲不下于秦,燕国虽是边鄙之国,然上下尽为敢战之士,楚燕二国无不枕戈待旦,誓要一遏强秦兵锋。”

    诸子百家的发展离不开传教式的传播学说,燕丹身为钜子,口舌之利丝毫不弱于人。

    “三晋亡人,如魏国魏豹、赵国代王,无不招揽贤才良将,以图恢复。”

    “匈奴虽然顿挫于蒙武之手,然而之后的草原格局无论是哪个部族成为草原之主,秦国的北疆都不能平静,秦国仍将为狼患所困扰。”

    要是能一举解除狼患,蒙恬也就不用一直征发徭役修筑长城了。

    “经公子起于韩,另立炉灶兴起这般大的基业,效田齐代姜齐,实则是金蝉脱壳借箕子之国千里沃壤复兴韩国。”

    “三晋看似为秦所灭,实则骨干仍在,只要经公子摒弃前嫌,众人戮力同心,何愁大业不成,荆卿此去,咸阳必乱,何愁暴秦不灭。”

    姬润还在被韩经圈起来作为对外的招牌,说不准哪天咸阳就要国主入秦呢,因此燕丹称呼汉城三郡仍作箕子之国。

    韩经在焱妃面前都这般贬损燕丹了,他还能以饱满的热情拉拢韩经入盟,这份唾沫自干的本领,韩经是自愧弗如。

    “钜子方才所言,只谈到了荆轲成功之后,咸阳陷入政争,天下各方势力的机会,丝毫没有考虑失败的结果。”

    “兵法有云,未虑胜先虑败,钜子难道就不考虑败后激怒秦王的严重后果吗?”

    不再称呼燕丹为太子,改称其为钜子,是为了点明他的另一重身份。

    韩经表示与燕国太子没什么好谈的,但与墨家钜子,还是有很多可以合作的地方,“韩某率民躬耕,无意于中原大邦相争。”

    “但汉城欢迎诸子百家,各方士子游人的到来。”

    “汉城虽远,不失为容纳各方失意之人的良乡,尤其是在秦国一统寰宇,秉持为秦所恶之学说者遭其驱离捕拿之时。”

    墨家要是在秦国待不下去了,可以来汉城谋生存呀,只要你服从汉城官方的安排调度。

    没有燕楚齐的背景,墨家农家儒家都只不过是在野势力,韩经大可纳百家之长,完善统治根基。

    燕丹沉默,他听出了韩经不肯会盟的意思,一股无力感从心底传来。

    余光扫到静立一旁凄婉的焱妃,毕竟她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场上的两个男人先前都是在有意装作对其视而不见。

    “绯烟,往事不可追,你我缘分已尽,还请莫要在燕地逗留,秦国阴阳家才是你的归宿。”

    微微闭上眼睛,“现在的我毕竟是墨家钜子,将来月儿也会是墨家中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与你再有瓜葛。”

    话音刚落,焱妃泪如雨下。

    “钜子未免有些太过于不近人情。”

    胭脂畔,美人泪,韩经最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直面秦国的危机紧迫感一除,难免对旖旎靡靡的追求又蠢蠢欲动起来。

    “虽然东君对六指黑侠施以毒手,手段令人不齿,但论其心迹,无非是为了你的抗秦大计,并无私人欲求。”

    “燕丹,你自命英雄,就忍心这样对待一位痴情对你的女子、一位全力维护家庭的母亲吗?”

    明知燕丹过不了心里所谓侠义的那一关,韩经这才站出来仗(shan)义(feng)直(dian)言(huo),赚取了焱妃的一丝感激。

    “既然经公子无意相助燕楚拒秦,一心龟缩于一隅,那就请不要干涉燕某的私事。”

    “我还没问过阁下为何藏匿武功行迹,难道你认为自己可以凭借武力压倒墨家钜子吗!”

第三十三章 骗你我是小彘(求下票)

    韩经倒是有些意外得看了焱妃一眼。

    没想到她功力突破解除了封眠咒印后真的信守诺言,没有将韩经的实力告诉燕丹。

    “韩某向来以理服人,之所以不在人前显露武功,就是为了表明不会恃武凌人的心迹。”

    焱妃表示,我信你个鬼。

    不过,此时韩经是在帮她说话,她总不好做立即拆台的勾当。

    “丹,我留在燕国绝不是对墨家还有什么不利的想法,只不过是想远远的看顾我们的女儿。”

    焱妃梨花带雨,扑倒在燕丹身前,紧紧拽住他的衣角,“你为了抗秦之事奔走,从来不顾家,月儿才那么小,她不能没有了父亲,又没有母亲!”

    但凡成大事者,心肠一般都是铁石炼就,燕丹就是这样事业至上的人。

    更何况男人跟女人的事情,中间再搅合进一个男人,往往就再无回旋余地。

    韩经杵在那儿,跟琉璃灯似的,blingbling,燕丹能软化的心肠此时也得硬起来。

    他毫不留情得震开焱妃,劲气将她击飞,跌落于地。

    焱妃嘴角溢出两抹艳红,眼中透出的全是绝望。

    非是为身上的伤痛,思及昔日与燕丹的侬侬?好,再想到见不到爱女的可怕将来,整个人连魂魄都要散开了。

    “男人的手是用来打天下的,可不是用来打女人的。”

    韩经轻叹一声,伸出手去,扶起焱妃,后者下意识得挣扎一下,只是被韩经大手暗中以劲气遥点,浑身乏力,加上心神受创过巨,没能挣开。

    “燕某身已许国,天下局势危如累卵,没有经公子那份闲情雅意纠缠于尘世间的儿女情长。”

    燕丹眼见韩经作态,又在刚入桑林时多听了一耳,“经公子莫不是属意于贱内?”

    “真是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见韩经不答,有默然认下的意思,燕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睁开眼,满眼都是不平愤懑之情。

    “为了天下苍生,六指钜子殉道,荆卿亲赴虎狼之秦,天下有识之人无不舍生忘死,就为了稍遏秦之暴政,赢取极其渺茫的一线生机。”

    “经公子身负灭国大仇,胸怀经世之才,手提箕子之众,翻手云,覆手雨,竟然纠缠于情欲小道!”

    “呃啊...”

    “苍天何其不公!”

    “但使我有韩经之才智心术,天下抗秦大势何至于斯!”

    长久的压力一朝爆发,燕丹如癫如狂,焱妃看着这样的燕丹,满眼的痛惜。

    从某种程度来说,燕丹所说的确是实情,韩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韩经总不能告诉他,天下大势,我已尽知,前三千年后二千载,都在我的脑海里。

    道家天宗又没教授韩经谶纬之术!

    “你想要这个女人?”

    燕丹摇摇晃晃,显然是对怒其不争,哀其才华空置,又有着对韩经意在绯烟一事的不敢相信。

    “给你,给你...”

    他的心智显然被骤然升起的哀怒蒙蔽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合贵族之礼。

    “燕某为了抗秦存燕,什么事情都做得。”

    “六指与我亦师亦友,我可以为了利益隐瞒真相;樊於期性命相托,我为了取信秦王逼其自戕;荆轲以兄事我,我亲手将其送往绝地!”

    “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呢?”

    燕丹指向焱妃,“你不是想要她吗!”

    “只要你肯发兵抗秦,我这就休书一封,明诏天下!”

    焱妃踉跄几步,韩经伸手要扶,被她一把打开。

    满眼的不敢相信,金色璀璨的眸子如同蒙上了一层灰。

    “孔子云,食色,性也。”

    “韩某确是贪花好色之徒不假,燕丹你看不惯尽可鄙薄,但还请不要侮辱对你痴情一片的女子。”

    “韩某爱美,爱其形,喜其魂,遇到了自会大大方方的上前追求,何需某人相赠相让,更别提拿来做交易了!”

    韩经的表情严肃,也让燕丹恢复了几分,“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韩经会用自己的真心真情打动心怡之人,断然不会侮之辱之。”

    “有人对韩某说过,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高洁与卑劣,你我无从评断,韩某亦是重利之人。”

    “因此合作之事,韩某仍是先前的态度,墨家来汉城,欢迎之至,逆流抗秦,再勿复言!”

    韩经的态度坚决,燕丹转身离去,失魂落魄之态不知道是因为之前言语上的不当还是担忧起韩经所言的荆轲咸阳屠龙之行。

    “今日之事,大多是由韩某轻佻之举引起,给东君陪不是了。”

    桑林就剩下两人,韩经多少有些讪讪然。

    “你们男人要么动辄天下苍生,要么就是想渔猎天下绝色亵玩,从来没想考虑过女人对家的感受。”

    良久,焱妃方才幽幽长叹,金色的眸子灰雾消散,笼上了一层冰霜。

    “今后只有阴阳家的东君,再无燕太子妃,还请经公子不要再打扰。”

    “东君先生误会韩某太甚。”

    韩经拱手,注意到对方的变化,赶紧补救,要不然焱妃自此就彻底冰封起来。

    “人之爱美,分为飞鸟之爱,笼鸟之爱。”

    “飞鸟之爱,一见倾心,举案齐眉,喜她的娴静,也爱她飞翔的天空;笼鸟之爱,禁锢她的行动,近观亵玩,时时投喂,厌时弃之如敝履,喜时倾国讨她欢。”

    “韩某对美人之爱恋,就是出于飞鸟之爱。”

    焱妃眼神挪到韩经脸上,似是对他的言论有些出乎意料,“本以为你会顾左右而言它,避开这个话题,不想你倒还有几分担当。”

    “韩某承认,对于你,确有遐思臆想,但却纯是男女天性,此为天地大道。”

    “先生再想想,韩某向来是点到即止,可曾有过越矩的行为?”

    韩经这么一掰扯,自己先信了三分,“你要回归阴阳家,势必会受到东皇太一的重惩,不出意外,今生与你的女儿再无相见之日。”

    “燕丹病急乱投医,想出刺秦之昏招,不论成败,秦国第一个拿燕国开刀,到时候燕国不存,月儿能在这漂零的乱世照顾好自己吗?”

    提及女儿,焱妃冰冻的表情再度有了人类的情感反应,“月儿...”

    “先生归秦无门,燕地不纳,阴阳家还追索甚急,想要留下照应女儿亦不可得,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寻一落脚之地,将来安置抚养月儿长大成人。”

    “韩某说过,汉城虽小,愿为天下诸子百家大开方便之门。”

    韩经稍稍放低了三分声调,因为桑林边侧叶响,听那轻柔的脚步声,应是焰灵姬办完事情回来了,“敢请先生为汉城客卿,不良人上下必将以礼相待。”

    ......

    “容我考虑一段时间,再做答复。”

    焱妃飘然离去,韩经以目相送的同时,将注意力转移到腰间被揪起的软肉上。

    “真的就是拜为客卿,再无其他想法?”

    焰灵姬柔嫩火热的唇凑近韩经耳垂,语气不乏戏谑。

    “灵儿你从上谷回来啦?”

    韩经装作刚发觉后者的到来,语气饱含欣喜。

    “狼女诺敏一出了上谷到了草原,就有群狼相伴,寻着月亮星星的方向,很快就能找到族人,回归族地。”

    跟月狼之裔达成了某些未来的合作谋划,诺敏在汉城读书识字数年之久,终于被重新送归草原,她将以少族长的身份成为双方联系的纽带。

    韩经的手脚伸向草原还要在秦失其鹿之后,如今头曼受挫,草原纷争再起,放归诺敏草草布局草原,正当其时。

    “你还没回答招揽这个女人入汉城的目的呢?”

    腰间的软肉被揪起又松开轻揉,那股痒劲从腰间渗到心底。

    “这不是为了将来谋取天下更有把握嘛,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东君可是天下间有数的高手。”

    见焰灵姬眼神扑闪扑闪的,满是不置可否的意思在里面,韩经举起右手。

    “真的,骗你是小彘变的!”

第三十四章 咸阳夜话(准备开启加更计划)

    直道飞壑,堑山湮谷,上林名苑,芳草萋萋。

    驰道泱泱,横桥南渡,离宫别馆,相望联属。

    穆公为伯,霸业始兴,基业雍土,益国十三,开地千里。

    孝公励志,定都咸阳,立木为信,变法图强,挥剑东出。

    ......

    荆轲一行由函谷关入咸阳,一路上是百感交集。

    随着秦国独霸,昔日西戎之国,已成天下人文之都。

    而提及念起如今的咸阳,就没法不把它与咸阳宫的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嬴政!

    秦国历代国君的革弊兴治汇聚到这一代,迸发出最强大的力量。

    如今挥剑东向,诀荡浮云的,正是秦王嬴政。

    也是燕国使团此次的目标。

    此行的真实目的只有正使荆轲与副使秦舞阳知晓,其余随行人员仍是一心期盼着和议达成,秦国能容燕君虚领其国。

    荆轲斜躺在车厢内,看着咸阳风物从眼前闪过,有一口没一口的在啜饮着葫芦里的美酒,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宫墙深深深几许,也许此时咸阳宫中的丽姬,曾经的公孙丽也正如他一样,在看着杏花飘落,随水流逝...

    秦舞阳则要简单得多,脸上眼中全是兴奋之色,脑海里萦绕的全是不负家门名望的想法。

    咸阳景色越是繁华,足见秦人对天下六国掠夺得越多,秦开之孙,秦氏之望今次要为天下兴利除害...

    居于使臣馆驿,秦宫人前来通知教授明日面君之礼。

    秦昭襄王曾称西帝,俄尔去帝号消停了一阵,如今国势愈强,觐见王上的礼节益发多了起来。

    使团随从还在为秦王的召见而窃喜不已,直言秦王肯召见说明出使任务成功有望。

    只是荆轲与秦舞阳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明晓内情的二人心头都涌上一阵凄凉。

    秦王相召,多半是冲呈上去的樊於期首级,投名状已献,明天就是奔着燕使团所携的督亢地图而来了。

    “舞阳,我要去寻酒馆喝酒,你早点安歇。”

    荆轲走在咸阳城的大道上,这个店铺瞅瞅,那个店铺看看,选择了一处合适的地点,从店家后门穿巷而过,甩开了一直跟在身后的眼睛。

    想来是罗网那讨厌的蜘蛛触脚吧,荆轲戴上取自店里的斗笠,默默得想。

    循着往日的足迹,来到记忆里的这处酒馆,仍是那么的冷清。

    想当初自己追寻丽妹足迹至咸阳,想救身处深宫的丽妹出奔归卫,可又无能为力,只能每日在此借酒消愁。

    也正是在这里,颓废的自己结识了在咸阳为质的太子丹,并且许下了相扶一生的承诺。

    今夜,荆轲是约了人的,客人早已坐在酒馆一角,自斟自饮。

    “看来我来得还不算太晚。”

    荆轲打量着桌上的酒瓮,瓶口尚浅,说明盖聂也是刚刚自己喝上。

    酒不是什么好酒,仍是记忆中略显苦浊的烈酒,秦酒烧心,最适合以毒攻毒,让烈酒灼心之感取代心底的悸动。

    “你是天字第一号酒鬼,我可不是。”

    盖聂这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荆轲经常豪饮至醉,甚至在醉时自创拳法醉仙四式,种种畅饮达旦的事迹不胜枚举。

    “盖兄这么说一点不假,我当初的愿望就是在周游列国之后回到卫国朝歌,种种田,酿上几缸浊酒,再...”

    荆轲突然停住,端起面前酒盏一饮而尽。

    许久没有再尝试过烧心的秦酒,自诩酒仙醉仙的荆轲猛然间都呛出泪来。

    盖聂知道荆轲为何打住,毕竟在他规划的田园山居生活中已经没有了青梅竹马的那个她。

    “好酒,一入喉就直奔胸口,果然跟老秦人的脾性一样。”

    “上次与盖兄对饮还是草庐论剑之时,承蒙盖兄指教,我才走出了自己的剑道。”

    “时过境迁,如今再聚首,盖兄已经在江湖享有剑圣之美誉,而我却从浪迹天下的浪子成了燕国使节。”

    盖聂刚满上,荆轲就一饮而尽,后来索性直接拍开旁边的一瓮,抱在怀中。

    盖聂心下一动,荆兄你又何苦自揭伤疤,草庐论剑时,公孙丽仍与你执手相伴。

    可能正是有她有剑伴你身边,你才会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才能心无拘束得做一名天涯浪子吧。

    “随之江湖阅历的增长,你我对事务的认知亦有所不同,剑道修为随之心境的变化亦有所不同,每个人都在朝着自己的道摸索,荆兄五步之内百人不当之名,岂是空穴来风。”

    五步绝杀是荆轲的成名绝技,绝杀之剑,号称无人能从剑下逃生。

    盖聂师出鬼谷,成名较早,少年时的荆轲喜读书击剑,周游列国时见猎心喜,当然要拜会一番。

    而事实证明荆轲的剑道天赋也是极高,稍经点拨,即融诸家之大成,另辟蹊径,创出五步绝杀这样的奇诡剑术。

    “荆兄携督亢地图入秦,燕国献地纳降,燕地百姓免遭刀兵之苦,诚乃君之大德。”

    “当然,燕君燕太子识务明理,亦是天下人之福。”

    盖聂岔开话题,盛赞燕国此举大利天下苍生。

    “这就是你说服自己留在秦王身边屈为一护卫的缘由么?”

    “你视秦王为一统天下结束纷争乱世的应命之人,我也将燕丹大兄视为可以交托性命的兄长知己,这才导致你我一参一商,后会无期。”

    “夺人妻女占人城池之秦,加上穷天下以为己欲的王上,秦国真的能给这个天下带来安宁吗?”

    荆轲所问有的放矢,强秦攻伐天下之暴烈,秦王对天下一切美好事物的占有欲,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

    “我守护的是即将归于一统的天下,鬼谷纵横之说乱中取势,搅乱天下久矣,我有意重塑鬼谷学说,使之利苍生济万民。”

    “无论当今王上是否在位,只要秦之制度秦之法治犹在,大秦根基就在,天下万川归海的趋势就不会变,天下终将只有大秦一国屹立,这是怎么也不会改变的。”

    盖聂入秦久矣,早已看出秦之法治才是其强绝诸侯的根本,“与其说我是护卫在秦王身边,还不如说我是守候在王上身边等待着亲眼见大秦再开商周故事。”

    鬼谷之学,****而阳取之。

    盖聂身为鬼谷传人,将自己的谋算摆在明处,想来秦王对此也是知之甚详的,因此他在秦国也算是位特殊的存在。

    正因为他非是忠于秦王,而是在以独特的视角观察着天下大局的变化,所以嬴政在任命罗网之主时倾向于赵高。

    温好的酒已经显得冷冽,不知何时,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盖聂早已踏雨而归。

    荆轲仍怔怔得守着一坛浊酒...

第三十五章 寡人走位若何

    “燕使请解剑。”

    秦王在章台宫召荆轲一行。

    因咸阳宫室群中此处宫殿有章台,为秦王居处,因此得名。

    故而又有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南面而朝於章台之下一说。

    这里向来是秦王召见心腹股肱之臣的地方,外臣少有人得以踏入。

    燕国主动归降,大大缓解了秦国暴虐无道的负面名声,足以证明秦是得天之授的有德之国,天命合该归秦,还为秦国据有四海提供了正面的法理性依据。

    这也将为后面的荆楚攻略以及齐地战略大开方便之门,尤其是齐国,效法燕国,不战而降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嬴政选在此处召见燕使,足见其内心由衷的喜悦。

    殿门前解剑石提醒宫卫完成自己的职责,荆轲朝秦舞阳点点头就双双解剑交于宫卫之手。

    解剑石就是天然形成的磁石,能根据其吸附铜铁之物的特性,对铜铁铸就的锐器有着很好的探查作用,因此被放置在殿门前侦别收缴入殿之人的武器。

    两名随从抬着羊皮糅成硝制好的督亢地图紧紧跟在后面,宫卫再要拦阻验看,荆轲身形微晃,挡在前面。

    宫卫不依不饶,仍掏出准备好的小块解剑石抛向羊皮,见没有吸附效果,还要打开卷起来显得臃肿的地图查看。

    “此乃燕督亢山川地形图,需陛见秦王时面呈王上,大王御览之前,下臣不得打开相视!”

    荆轲语气决绝严肃,大有我被冒犯到的架式。

    引路的老宫人瞟了瞟落在地上的解剑石,上前解围道:“退下吧,王上有诏,荆轲乃燕国上卿,即便佩剑入殿亦是君子之风,不用过于计较。”

    周祀虽亡,周礼仍为天下人所重。

    士人君子学礼,所谓观君子之衣服、服剑、乘马,弗贾。

    连君子身上的衣服、佩带的宝剑、座下的马匹都不能谈论它们的价格,否则就是失礼,更何况要求解下来呢。

    荆轲秦舞阳佩剑已交,又有秦王口谕在前,宫内再无抓住不放的理由。

    “外臣燕国正使荆轲/副使秦舞阳奉燕国君之命出使大秦,献上督亢山川舆图并户口亩数。”

    “秦王万年!大秦万年!”

    遇大事必有静气,离嬴政越近,荆轲的心就跳动得越慢。

    尽量不抬头去看王座上的男人,也不去想就是他生生从自己手中夺走了丽妹的事实,依礼将敬拜之礼做足。

    “大秦代天司命,寡人之命即天命,燕君喜顺天应命,救百成燕民出水火,寡人心悦之。”

    “此番燕地入秦,燕喜当居首功,燕丹亦可恕其逃归之责,等燕地设郡完毕,上下人等,皆有封赏。”

    山川舆图并户口田亩数就是一国之命脉,掌握了这一切,就知道该怎么布防或进军,田间能征多少税,有多少矿产,征发的徭役又是几何。

    在真实的历史上,刘邦先入咸阳,萧何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兵将秦国所有的图文书简兵籍户册抢了出来,至于府库,分毫未动,让予了后入城的楚军。

    这也是刘邦屡败屡战终乘龙升天而项羽次次大胜直到乌江一败再无翻身之机的缘故。

    燕国交出这一切,就是彻底臣服,任由秦国处置的意思,兵不血刃,以王化感召燕国归降,嬴政怎么能不喜。

    “燕虽偏僻之地,然山川秀丽与关中大有不同,臣为大王展之,一一为王上指明要害关隘。”

    燕国来归,朝野上下大赞嬴政乃是王道霸道并用,成此千古未有之盛世伟业,他亦有所飘飘然。

    陶然于王道武功之中的嬴政对燕使一行的印象是大好,闻言立即起身,看着荆轲展开厚重的地图。

    山河之壮,羊皮卷岂能尽绘,有些地方难免就笼而化之,幸得荆轲以手作笔,指点江山,一一为秦王解惑。

    秦王也随着兴致渐浓,一步步由阶上往下慢行而来,欲求迫近细观即将到手的锦绣江山。

    “副使为何两股战战?”

    赵高的目光全在嬴政身上,王上笑他就跟着笑,因此,看出了秦舞阳抖若筛糠的腿肚子。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但也没敢贸然喝止打断嬴政的兴致。

    “大王天威浩荡,小国之臣何曾见过真龙天子,故而殿前失仪,还望大王宽恕,也请诸公海涵。”

    秦舞阳在闻听赵高问询之语时,脑海空白一片,路上想的与殿上见的完全两样。

    秦王之威严如渊如峙,随之对方起身迈步阶下,秦舞阳只觉得是整座骊山压过来了,易水豪情此刻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还是荆轲反应快,故作无奈得看了秦舞阳一眼,扭头朝秦王及殿上诸大臣赔礼,“要说我这副使,还是我国名将秦开之嫡孙,也曾在战场上斩将夺旗威震三军,不想在大王天威之下,还是原形毕露。”

    “荆某也就是在成为燕国上卿之前游侠之风浓了些,要不然指不定比秦副使表现得更为不堪。”

    盖聂眉头一皱,总觉得哪里不对,谄言巧语以媚上,这不是荆轲的风骨!

    秦舞阳虽然整个人木楞在原地,但殿上的还是格外清晰得传入了他的耳中。

    是了,我是秦舞阳,秦开之孙,来秦非为其他,只为再振家门声望。

    秦氏将门,没有孬种!

    勇气渐渐回归,呼吸渐渐平缓,惨白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索性大大方方一拱到底,为方才面君举止失礼赔了个大礼。

    “大王,再看辽东长城这一段,这里...”

    地图将展开完毕,荆轲已经开始介绍到最后一点燕国边疆地势地形图了,突然,一抹霞光自羊皮地图图轴旁映射而出!

    “不好!”

    “王上小心!”

    “来人...”

    嬴政虽居于咸阳宫,但其剑术都是乃是盖聂并诸多剑术大师,对此岂能不敏感。

    在残虹初露之时,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一个后急撤,倚着殿中抱柱遮掩身形。

    不等腰间长剑拔出,荆轲手持残虹,如一抹流光,席卷电射而来...

    殿中其他人急忙抢上前援助,唯独盖聂与赵高身形最快。

    “想救暴君,先过我这关!”

    离嬴政最近的赵高被秦舞阳所阻,盖聂身随剑到,只差一步之遥。

    百步飞剑,恐亦难挡五步绝杀。

    五步之内,生死由他!

    秦王放弃拔剑,试图绕柱而行,荆轲近在咫尺,嬴政似乎都能清楚看见他藐王权轻生死的轻蔑眼神。

    “我是燕国秦舞阳,蓟都一少年,幽并游侠儿...”

    口吐血沫的秦舞阳倒伏在地上,喃喃自语,吊着最后一口气要亲睹残虹建功。

    秦舞阳所习战阵之技击在赵高这种江湖武功路数面前没撑过三回合,更何况对方本身的武功高出他何止一筹。

    “笃...”

    残虹穿透嬴政下裳,钉在抱柱上,犹自震颤不已。

    不是五步绝杀!

    盖聂一眼认出荆轲当下所指的剑式招术,不过是平常。

    盖聂亦在紧追慢赶,百步飞剑电射而来,直指荆轲右腕,逼其弃剑撤身,以解秦王之危。

    不理会嬴政诧异的眼神,荆轲身形晃动一步,迎向百步飞剑。

    重重得被百步飞剑强大的威势给带飞钉在抱柱之上,荆轲发生如牛般的喘息,带血的嘴角含笑看向满眼悲痛与惊讶的盖聂。

    后者微微点头,以目视之,你要我带的话,盖某一定践诺完成!

    闭上沉重的眼皮,荆轲仿佛看见了朝歌的草庐正升起炊烟阵阵,荷锄而归的少年可不正是自己,而那个正一脸欢喜奔向自己的...

    嬴政被残虹穿透下裳,同样限制在抱柱之上,远远观之,两人合抱的柱子上,像是秦王与荆轲并肩而立。

    而嬴政耳边却清晰传来的荆轲最后一句轻语。

    有人说,你的生死无关秦国统一大局。

    刺你,上报太子知遇之恩。

    存你,希望将来你能照顾她,记得对她好...

第三十六章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为月票过百加更)

    “腰斩燕国刺客,弃市示众。”

    “快马将督亢地图送至王贲大营,令其起邯郸郡大军,攻灭燕国!”

    “赵高护主有功,晋一级,盖聂手刃刺客,加封食邑万户!”

    虽然残虹是天外陨铁,不为解剑石所查,但仍有人在第一时间上前将值守的宫卫拖了下去。

    一连下了三道命令,有罚有赏,秦王背转身形,不理会殿上群臣,踱步朝后宫行去。

    此时他的脑海里全在想,为何他不杀寡人?

    ......

    燕使在咸阳刺王杀驾制造出的这般大动静,很快就风传于野,轰动天下。

    扼膝长叹者有之,叹事不谐;

    击节壮其行者有之,百家草莽咸讼荆卿之德;

    秦地二十二郡群情激愤,纷纷请战灭绝燕祀。

    燕丹西临易水,洒燕酒入河,荆卿音容宛在。

    傍晚的易水河静静流淌,燕丹的心情也如此时的河水,没有起伏的波澜。

    时至今日,局势若斯,除了缅怀知己故人荆轲还能做什么呢?

    朝中吵成了一锅粥,刺秦计划实施之前,上自父王燕喜下至衮衮诸公,哪个不是大力赞成,事有不谐,荆卿在这等蝇营狗苟之辈口中马上变得一文不名。

    提出这一计划的自己此时也被放到他们口诛笔伐的名单之列了吧。

    最近荆轲入秦的这段时间,燕丹自己也在想,可能真如韩经所言,即使事遂人愿,燕国也难逃覆亡厄运。

    秦王崩,可能燕国所招致的祸患更加巨大,遭受的相应针对打击也更加沉重。

    “钜子,代王入宫了。”

    称钜子而不称太子而且身法如此迅捷的只有墨家的盗跖了。

    “荆卿身殒,朝野震动,代王嘉视我燕国为倚仗,此时来寻策问计也属正常。”

    燕丹决策失利,燕王喜从恬嬉的状态暂时清醒过来,有收回掌国大权的迹象。

    此时的燕丹是在燕喜的默许下受到王公贵族的排挤,但太子代理国政日久,朝堂上留下的班底还是但凡有风吹草动就报知过来。

    然而赵嘉此时却不是来问策的,而是要向燕王献存燕良策。

    “王贲、辛胜所领秦军二十万即将抵达易水以西,燕国又能相抗几时呢?”

    “燕国失去南易水河与长城,蓟都失陷不过旬日,我代地也不能独保,大王该警醒啦!”

    赵嘉说的都是燕国目前所面临的严酷境况,燕王喜早从朝臣口中得知,何用他来赘述。

    闻言就有些不喜,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他继续讲下去。

    赵嘉入宫通传的也是有存燕之策献上。

    “秦破我邯郸后,即偃兵息鼓,顿兵不再相犯,本来燕代就是偏僻苦寒之所,秦人没有那么大胃口。”

    “可贵国太子呢,非要自作主张,行那刺秦之举,从而激怒了秦王,让事情陷入如今的困境。”

    见燕喜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赵嘉大受鼓舞,“不瞒燕王,我已派人上表请求侍奉秦王,世代为秦牧马代地。”

    “秦国举国正在盛怒当口,怎么会接受代地的归降,现在的秦人个个都恨不得食我等之肉吧?”

    听说代王上了降表,燕喜也不端着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的燕代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了。”

    “所以说燕代要自救,这也是我夜入王宫叨扰大王的缘由!”

    赵嘉炯炯得眼神注视着燕喜,后者被声色犬马弄得迷蒙的眼睛第一次变得如此清明。

    “代王是如何存燕存代的?”

    “诛燕丹,燕代联名上表,臣服秦王,愿世代为秦王辽东牧马!”

    赵嘉说得倒是斩金截铁。

    只不过一直拿眼觑燕喜,毕竟这个提议的前提就是要谏父杀子。

    “交出太子,秦王乃至秦人真的能原谅寡人失察之责?”

    燕喜此话一出口,赵嘉心知妥了,代地有延续下去的希望了。

    这边正在商议,殿外有内侍宫人短促急趋的脚步传来,“王上,大事不好了。”

    “鞠武将军派人传信,驻扎于中山国的秦军辛胜部从南易水河上游太行山地绕过长城,从我军侧翼出现,太子殿下不敌,易水之西已尽为秦人所有。”

    “王贲主力顺势渡过易水河,已经北上马上就要围攻蓟都了!”

    内侍慌张的话引得燕王喜一个趔趄,赵嘉更是瞠目结舌。

    易水河分南北两条,都发源于太行山中。

    北易水河与涞水相江,流入黄河故道,南易水河经徐水东流注入黄河故道,燕军南部防线就是以南易水为依托,抵御秦军的主要工事就是修筑的长城。

    易水以东是贡河下游河滩和盐碱地,滩涂之地不利行军;

    易水以西至太行山脚的百余公里平原地带就成了防守的重中之重。

    王贲没有彻底执行盛怒的秦王强攻蓟都的命令,采取迂回包抄的战术,出其不意,侧击燕代联军。

    此举不仅减少了秦军的无谓伤亡,还迅速得摧毁了原本燕代联军足以相持对抗数月之久的易水防线。

    “不能再拖了,大王速作决断!”

    燕喜已经彻底乱了方寸,被走嘉一吼,打了个激灵,“对,对...”

    “太子督战不利,军马调度之权一应付与鞠武将军!”

    “传诏速令太子回宫!”

    “孽子啊...”

    燕丹在秦军从侧翼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情知不妙,不等王贲主力渡河纠缠到一起,即刻留下断后之兵,退守蓟城。

    宫中令使到达之前,燕丹已经在进宫的途中了。

    “我大燕地图已落在秦人手中,王贲对我山川地形了如指掌,南线防御的弱点尽在其眼中。”

    “父王,此时不是怪罪儿臣作战不力的时候,秦人马上就要到达蓟城了,现在要紧的是赶紧出方略,将秦人挡在蓟都之外。”

    燕喜听燕丹如此说辞,这才停住了指责谩骂。

    “儿臣军权已经被父王收回,鞠武将军亦是我燕国名将,足当大任。”

    “蓟都城池坚固,立足于?水高地,?水水量充沛,是我蓟都天然凭仗。”

    燕丹快走几步,不顾一脸的黑灰,就着燕王背后挂着的军略图讲解起来。

    “我军虽败于易不之西,但主力未失,有了这些精兵,再依托河山大城,积极设防,怎么也可以抵挡七八个月。”

    咽了一口唾沫,燕丹从易水厮杀至今,都没坐下来喝口水,“蓟城依傍山势,再守上他个半年往上,秦楚正在大战,事情就还有转机。”

    “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避嫌退到殿外的赵嘉突然冲了进来,如丧考妣,燕丹诧异得瞟了一眼。

    “王贲率军片刻不停,从东西南三面朝蓟城发起猛攻,?水上搭起了一座座浮桥,秦军悍不畏死,踏桥飞击,鞠武将军防线未成,抵挡不住,派人入宫示警!”

    要不是北门直通辽东,秦军无法绕后,想必王贲早就开始四面攻打了,力求将燕国上下一网成擒。

    燕王喜闻言跌坐于地,燕丹也是一股巨大的挫败涌上心头。

    “蓟城不可守,儿臣建议退守辽东。”

    “辽东?”

    燕王喜喃喃。

    “不错,辽东苦寒,秦人后勤不继,我军再沿途破坏道路。”

    燕丹强打精神,“尽率精兵东保于辽东,节节抵抗,以辽东广袤的纵深迟滞王贲兵团的攻击,以待中原之变。”

    话说到这份上,楚国到底有几成翻转战局的希望,燕丹自己都不抱很大希望。

    “不错,太子此计可行。”

    燕王无力得抬头看了发声的赵嘉一眼,顺势就着燕丹的搀扶站了起来。

    王室宗族弃城而走,蓟城留守的守军士气大跌,秦军先头长驱直入。

    控制四门以及蓟城要害的王贲仍不停歇,遣轻骑沿着北门燕军出逃方向直追过去,似有不绝燕祀誓不罢休的迹象。

    赵嘉在退往辽东的途中就率代军逃往上谷,燕军一路退到衍水,天色已亮,秦人如一遮天黑云如影随形。

    “秦人唱的什么?”

    燕王喜发髻散乱,耳边听着衍水南岸秦军先锋游骑的呼喝,气喘吁吁得问道。

    “纠纠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嗬嗬...”

    回话的鞠武摇头不已,欲哭无泪。

    这哪里是老秦的国难,这是要赶绝燕国,斩断大燕国运啊!

    “分开逃走之时,代王嘉有留有书信一封,寄言我王亲启。”

    一路追到衍水,秦军也有些疲乏了,隔着河水,燕军终于也能喘上口气。

    赵嘉的书信直到此时才得空暇交予燕王手中。

    燕王喜疲惫得展开书信,信上字数寥寥,他却上下扫视数遍。

    将书信撒碎扔进眼前的衍水,燕王站了起来,“鞠将军,赵嘉说秦军之所以追得这么紧,完全是因为要得到罪魁祸首太子丹。”

    “如果杀太子,献给秦王,秦王就会罢手,燕国的社稷也就能保全。”

    “将军怎么看?”

    “此事事关重大,当由王上一言而决,做臣子的哪敢发表意见。”

    鞠武扑通跪倒,显得惶恐无地,“不过,太子殿下在军中名望卓著,如果贸然处置,臣担心军心不稳。”

    “距蓟城已远,秦军征发民役,准备好足够的征辽粮秣还需时日,大王整顿国政,时机尚在。”

    咬咬牙,从牙缝迸出几个字,“当先削其人望,徐徐图之。”

第三十七章 忠义向为庸主弃

    “太子,王上有牺牲殿下苟全之意...”

    “钜子,快下令吧!”

    “军中上下唯太子马首是瞻,只要太子一声令下,我大铁锤第一个冲上去,把这些鼠辈一锤一个。”

    大铁锤说完就跃跃欲试,被班大师以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住了。

    此时围绕在燕央身边的不仅有墨家诸位首领,还有军中由燕丹提拔擢升的中层将官。

    “此时的燕国断然不能再发生争权夺利的冲突。”

    燕丹掩住脸上的疲惫,两手虚张,止住激动的一干人等。

    “国势到了这般田地,我们再自相残杀,只会亲者痛仇者快,进一步削弱天下抗秦的力量。”

    众人都快掉下泪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燕丹抗秦之心仍矢志不渝,话里话外还是出于公心。

    “再者说,有一点赵嘉所言不差。”

    即使是燕王与鞠武的二人独处之言,仍旧一字不漏的传到燕丹耳中,这也说明场上众人的提议是合乎情理的。

    以燕丹的威望,掀翻燕王喜,自己当燕国的家是完全能够办到的。

    燕丹微微仰天,面露萧索之色,“赵嘉虽是小人,但他懂得趋利避害。”

    “因主导荆轲入秦行刺一事,秦王恨我入骨,秦人亟待发泄,秦军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我的。”

    “钜子,你,你是要...”

    “不能啊!”

    燕丹挥挥手,止住场上的喧嚣,“我意已决,勿复多言!”

    “各位将军,还请归营整军,你们的任务是协助鞠武将军安抚士兵、布置防务,燕丹这里自有打算。”

    “请回吧!”

    一帮子燕将耷拉着脑袋,哀声叹气,目视燕丹良久,这才甩袖而去。

    其中有多少委屈与愤怒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钜子,难不成你还真要遂了那帮小人的心愿?”

    盗跖等军将们走开后忍不住开口问道,班大师拈着花白的胡须显得愁肠百结。

    “以下只有墨家统领以上方可知晓,并且严禁交流此事,以防事泄。”

    燕丹一振衣袖,背手于后,郑重其事。

    “正如赵嘉等人所说的那样,秦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没有个了结,势必还会牵连到墨家。”

    “耐心听我说完。”

    见大铁锤张嘴欲言,燕丹乜了他一眼。

    “我有意避开世人耳目,诈死脱身,以一名普通墨侠的身份前往楚地。”

    “楚胜秦败,事有可为,那我就站出来复兴大燕,如果楚国也为秦所灭,那我就继续潜伏下去,伺机而动。”

    班大师:“诈死,钜子可有后招?”

    这可不是发个讣告就完事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秦人不是轻易善罢甘休。

    “多年前,我偶然间找到一名样貌身形与我肖似之人,一直收留在府中。”

    盗跖一声惊呼,班大师意味深长得看了燕丹一眼,只有大铁锤抓抓头不明所以。

    “此人也是苦秦久矣,大义不惜甘愿为我替死脱身。”

    “太好了,如此一来,钜子就能继续在暗中领导墨家对抗暴秦了。”

    大铁锤振奋起来,相较于其他统领,首先他先是燕军将士再是墨家统领,对秦军的仇恨对立情绪要格外得重一些。

    “墨家弟子以机关城为依托,尽量保存反抗暴秦的力量,当然,机关城虽处深山,仍有可能为外敌渗入,因此班大师负责安排一些研习墨经的机关高手寻一远离秦国统治的地方驻扎下来,也算是为万一之事给墨家留下火种了。”

    班大师的目光与燕丹汇聚了一瞬,钜子的意思他心里清楚,自己在机关房的弟子有受到鼓动要离开墨家去汉城,而自己也有意睁只眼闭着眼的事情到底没有瞒过钜子。

    “有指令我会命前往齐地发展的丁统领传递,众位兄弟,就此别过。”

    燕丹深施一礼,众人连忙还礼应下。

    此去楚地,青山隐隐,横水迢迢,燕丹当初衷不改,誓灭暴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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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丹死了?”

    赵嘉抓住报信的兵士急声问。

    “燕国太子自刎而亡,燕王以木匣盛其首级,撒以白灰,送入王贲大营。”

    赵嘉松开兵士,如释重负得跌坐在胡床上。

    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了。

    咸阳,嬴政远远看了奉上来的木匣一眼,依稀可见当年燕丹在秦为质时的眼角模样。

    “辽东贫瘠,燕赵残余再无作为,那里已是我大秦囊中之物,王翦将军与楚国大战正酣,楚军屡屡增兵,多路出击,亟需增援。”

    挥挥手,让人撤下腌制的燕丹首级,嬴政正对着殿门,极目远眺,似乎要将天边看空。

    “上阵父子兵,诏令王贲大军开拔楚地,归武成侯调遣,功成之日,寡人百官灞桥相迎!”

    秦王对东面王贲军团的调动使得燕王喜、代王嘉喜出望外,自以为杀燕丹以谢秦有了成效,连忙上表称臣。

    咸阳宫对赵嘉自请内附为秦代王、燕喜请为秦辽王的奏表留中,既不应允也不驳斥,燕代的使节只能留在咸阳虚度时日。

    燕丹的结局传来,焰灵姬、典庆等人无不为秦国威势之盛而感叹。

    “秦戈之锐,天下莫当,世道人心,竟能逼得父子相残!”

    紫女处置真蕃郡事务归来,闻听此事再回想起当年紫兰轩的尚公子,向着韩非轻声道。

    自秦国以虎狼之态东出以来,天下风云无不为嬴政一人而搅动,眼看新的天下就要以秦法来丈量了。

    “虎毒不食子,燕丹虽说谈不上智谋高远之士,但为了燕国的存续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

    当年的韩非为了存韩同样是竭忠尽智,结果还不是为韩王安所轻,燕丹的遭遇勾成了韩非的同仇之心。

    焰灵姬跟着懵懂得点头,看得韩经不禁好笑。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

    别说燕王为了自保恶虎伤子,当年韩经为了救韩国百姓出水火更忤逆不道的事情都做下了。

    见韩经似笑非笑的古怪眼神看着自己,焰灵姬没好气得一瞥,“你请回来的那尊大神领人上墨家机关城接女儿去了,此事你可清楚?”

    “刚成为不良人客卿,寸功未立,倒先用上了不良人的资源。”

    焰灵姬是项庄舞剑,韩经只得岔开话题,“据可靠情报,燕丹有极大可能是诈死脱身,送到咸阳的是替身死士的首级。”

    看着众人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韩经为自己的急智悄悄喝了声彩。

    要想成功转移对己不利的话题,就要放出重磅消息。

    而且在场的都是韩经的势力骨干,挑明燕丹的存在有助于大家在推演筹划的过程中少做误判。

    正在韩经小尾巴微翘之际,白凤来报,“客卿先生回汉城了,一起回来的还有诸多墨家弟子。”

第三十八章 波澜

    “做我女儿吧。”

    “不要。”

    月儿蹙着晶莹可爱的鼻头,凶巴巴得回绝了满脸堆笑的韩经,然后牵着焱妃衣角躲在母亲身后,灵动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偷看韩经的反应。

    焱妃也是没好气的乜了他一眼,牵着女儿往府上走。

    接到月儿,她的容颜比往日生动了许多,再不复之前的死板。

    韩经眯着眼笑笑,不以为忤,本就是日常逗闷子,谁让如今汉城就他最闲呢?

    机关城在群山之中,又要掩藏痕迹,不能在外围耕种自给,因此全靠城内囤积以及从外面供应。

    墨家站在秦国的对立面,现在秦国诸势力捕拿甚急,所有的墨家弟子都入机关城避难未免有些不切实际,也实在有些供应不过来。

    因此班大师就将缺乏武力保护自身的墨家弟子打发来了汉城,反正这里好多墨家弟子也熟悉,他们也曾在此参与城市建设。

    在六指一事没被捅开之前,焱妃仍是燕国太子妃,她领着人来接女儿,墨家这些人正好搭顺风车一道前来。

    现在正由焰灵姬、许汉文等人安排住处,延请他们加入硕大的根,共同参与汉城正在开发的机关造物项目中。

    韩经逗月儿时,典庆在不远处抛弄石锁打熬力气,见韩经走了过来,就停下了动作。

    “典庆,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是闲人啦。”

    典庆将左手石锁抛向高空,伸出右手稳稳接住,然后看了过来。

    “典庆很忙。”

    韩经手捂额头,忠厚实诚之人的真心话最扎心。

    典庆的职责是护卫在韩经身边,看来闲得哪都疼的真的只我自己一人。

    “我们去楚国好不好?”

    “主公去哪,典庆去哪。”

    韩经实在是多此一问。

    楚地之行,韩经早有动议,不过带哪些人,不带哪些人还有待商榷。

    韩经的势力在楚国如今的主事之人是卫庄,他的身份比较特殊。

    流沙本身在不良人里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存在,卫庄又是流沙中特立独行的一位。

    平时卫庄最服韩非,韩经有意带韩非去,考虑到楚地形势,没有武功傍身多有不便。

    韩经与卫庄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楚地之行,最合适的中间钮带当是紫女,可是怎么开口提出,还多有顾虑。

    韩经正在思索,突然有破空之声袭来,下意识得扭头避开,只见数道银针扎在一旁的沙地上。

    紧接着紫女的链蛇软剑裹着一团紫色如灵蛇吐信式式不离韩经周身。

    伸出二指轻描淡写的夹住如幻影般的银色蛇头,紫女定住身形,焰灵姬这才从远处款款走来。

    “紫女姑娘,我说的不错吧。”

    紫女没回应焰灵姬的话,一抖软剑,重新将链蛇软剑收束到纤细的腰身位置。

    “你藏得倒深。”

    紫女的眼神明灭不定,有恼怒、有恍然...

    “并非有意藏拙,紫女姑娘勿怪。”

    显然是紫女了解到韩经力挫焱妃的经过后赶过来核实。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韩某效法先哲,有何不妥?”

    紫女一扭腰肢,葱削般的玉指柔荑轻挽,拢了拢打斗时越过耳畔的发丝,“你哪里还有半点的君子之风,不是诈取就是阴夺。”

    “这可冤枉死了,韩某学武只为防身,从不以武示人、以力凌人,践行古仁人之道。”

    韩经一拱手,赔了个不是。

    对于紫女,韩经的心态是相当复杂的。

    一者她与韩非既是同志,难保也有一缕情思牵挂。

    韩非现在帮助韩经在三郡推行法治,虽然不涉及兵权,但各级法吏多出于其门下,韩经也要有所倚重。

    再者紫女与韩经偏偏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瓜葛,这种道是无晴却有晴的绒绒触感二人都心知肚明。

    韩经也总忍不住出言撩拨,就好像紫女总是三句话就朝韩经开怼一样。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后厨备好了酒席,还是边吃边聊吧。”

    焰灵姬上前打了个圆场,扭头之际给了韩经一个自己领会的眼神。

    一头雾水的韩经被轮番敬酒,大家伙热情得有点过了分。

    直到宴饮结束,典庆提着焰灵姬为韩经准备好的行囊,紫女也一身轻装打扮站了过来,韩经这才有点回过味来,“刚才是送行宴?”

    “到了楚地可喝不到汉城的葡萄酿了。”

    焰灵姬一个响指轻敲,侍女奉上满斟葡萄酿的琥珀夜光杯,“去岁秋天刚收的葡萄,膳坊新酿成的上成佳品,藏了这么久,宫里也剩不几瓶了,尝一尝,合口就再带上几壶。”

    今夏的葡萄架正在抽藤长叶的阶段,已经开始发出细簇的花儿,韩经只希望能在葡萄新酿酒正香甜的时候归来。

    三道身影越过湖面,如惊虹乍现。

    过不多时,宫门大开,三人六骑纵横如飞。

    白袍,紫衣,麻衫...

    此一去,楚地蛰蛟再起,风雷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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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阳宫,一灯如豆。

    大秦帝国的主宰者跪坐于案前,目光望向璀璨的初夏星河。

    琉璃灯罩内正在燃烧着的是东海鲛油特制的贡蜡。

    不仅无色无嗅,还有着一股独特的芬香。

    偌大的宫殿只留着这一盏灯,显然是秦王的旨意。

    “如何?”

    暗处赵高现出半边身形,“丽妃娘娘去世之前最后召见的外臣乃是盖聂先生。”

    良久的沉默,赵高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微微抬头,然后躬身退下。

    王上最宠爱的丽妃过世,死因还是吞食乌毒。

    虽然侍候丽妃的宫女太监都被拷打至死,但风声还在宫中暗室流传。

    秦王从接到消息至今,已经这样坐了一天了,整座咸阳宫都噤若寒蝉,打更人都不敢高声。

    “章大人到了。”

    赵高被打发去处理丽妃宫善后事宜,嬴政又紧急召见了影密卫首领章邯。

    “盖聂先生平时的日常交际很简单,除了酒肆小酌就是剑道场磨练剑道体悟剑心。”

    “不过,”章邯顿了一顿,“最近盖先生时常走动在市闾之间,好像是在打听什么人。”

    “剑圣之名如雷贯耳,影密卫不敢靠得太近,具体情报还有待打探。”

    盖聂是秦王首席剑术教师,除了类似召见像荆轲这样的外国使节以及出巡伴驾,真正需要他护卫在秦王身边的时间真不多。

    因此他也有着大把的时间自由活动。

    秦王召见章邯就是为了比照赵高来自罗网的情报,判断盖聂有无可疑的行迹。

    丽妃之死有些过于巧合了些。

    荆轲尸首被腰斩弃市,收尸人正是盖聂;

    盖聂一入丽妃宫,丽妃就服毒而死;

    而后盖聂的行踪动态就大悖平常。

    “继续严密监视!”

    “先生是寡人潜邸之人,没有十足把握,万不可冒犯!”

第三十九章 带紫女钻小树林

    “都说楚国多瘴疠,今日亲见,方知传言不足信。”

    荆蛮、荆蛮可不是凭空捏造,而是这里本就是蛮荒之地,广袤之所。

    周室分封,楚国兴起之前这里猛虎行于道,蛇虫毒蚁遮蔽而过,茹毛饮血。

    “此时的楚地虽然没有中原景象,但经过楚国开拓八百年,繁华景象已现,只要再加以文治,必能成为江南鱼米之乡。”

    韩经心想,这还要清除掉乡间河道里的血吸虫。

    不过此时他也没有细对紫女说。

    “楚国的制度虽然落后于秦,实行的是权力分散的分封,但这也加快了诸夷的融入。”

    “开拓江南,化夷入夏,祝融氏有功于天下啊。”

    楚国是祝融之后。

    相比于大秦的铁血强腕,楚国兼并申、舒、江、息、宗等小国以及江南夷人部落就要显得温和许多。

    不强置郡县,保留其宗祀文化,松散的统治管理,这些都有效的避免了摩擦,使得中原的先进文化更易于传播。

    “主公,前面有商队。”

    典庆打断二人的对景感怀,指着前面林子面露警惕。

    由于秦国势力在中原的大肆扩张,潜伏在暗处的罗网也变得更加活跃。

    巨野泽的彭越本就是攀附韩经的墙头草,在明面上韩经的势力撤出中原后,他与罗网打得火热。

    齐地入楚经过巨野泽,轻车简从,三骑独行也是免得在此等有心之人面前暴露行迹。

    不是韩经不打处置彭越,只是一来后者跟不良人的关系合作大于统属,本就是利益各取所需。

    二者他已经靠上了罗网,韩经不想打草惊蛇,敏感时期,能不出现在秦国的视线里就不出现。

    即使飞鸟从天空飞过,也会留下痕迹,罗网与影密卫更不是吃素的。

    仗着艺高人胆大,此次出行没有通知不良人中原地区的任何人,就连卫庄也没有信息交流过。

    典庆见前面有商队并不是想要搭车,而是觉得此处不应该有行商。

    韩经三人为了隐密,走的不是大道,专挑人烟稀少的荒烟小道。

    商人做生意,一是为了安全,二是商品的运输速度,毕竟大战一起,人心惶惶,地方上各种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

    官道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不用提防绿林强人,路面也是在徭役期间专门修整过的。

    像靠林间休息的这一队商旅,大车小车贩着布,细思量就不是正经路数。

    典庆是憨不是傻,因此在远远照了一面,就缩了回来。

    “大兄好眼力!”

    典庆能看出来的问题,韩经与紫女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人行动一板一眼的,连休整时都布置得井井有条,明哨暗哨应有尽有,普通布商哪有这么强的纪律性!”

    稍一停顿,用了句比较妥帖的词句形容这伙人,“像杀手、暗探、军人多过商人。”

    紫女点点头,表示她亦有同感。

    “观坐卧举止,还是实力不一般的大组织才能调教出这般身手的人来。”

    抱着怀疑的心态看待问题,能挑出的刺就更多了。

    “走,”韩经一抬脖,“我们悄悄靠过去。”

    “大兄,你这体型不利于林中穿行,我跟紫女姑娘是要潜行靠近,要不...”

    典庆点点头,表示他都懂。

    转身就接过韩经手里缰绳,将六匹健马系于一处。

    深山野林,周围又没有农家阡陌,连打柴人都少有光顾,因此这里的枯枝落叶格外深厚,二人只能飞越过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绕行于目标之后。

    紫女的功力虽较韩经差之不是以千里计,但她的轻功却甚是不弱。

    尤其是她蜂腰辗转扭动,穿林过叶跟在韩经身后是丝毫不落下风。

    当然,这其中也有韩经有意放慢速度相候的原因在里面。

    林间有清新馥郁之气,紫女如兰似麝的体香若有若无,丝丝缕缕,不绝得往韩经的鼻子里飘,甚或向心头游荡...

    林深许许,韩经丝毫不把这种赶路当成负累。

    靠近之后,二人放慢速度,将气息融入这片林地,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怎么没有声音?”

    紫女落在枝杈上,韩经凑了过来,束音成线。

    聚然靠在一起,紫女蹙眉瞥了一眼,终究是没有吱声。

    韩经靠过来并非是贪图软玉温香在怀,而是在发现对面有着顶级高手后,担心紫女功力不够暴露身形,及时施展镜花水月之术将二人所在的这片小空间彻底遮掩起来。

    镜花水月是韩经参考田密的雾里看花、虞渊的一叶障目,以天宗至高心法和光同尘为根基,重新推演发展了梦蝶之遁,为自己量身打造的道家异术。

    道家天人二宗未分裂以及阴阳家未出奔之时,绝顶宗师庄周曾留下一篇《齐物论》,提到了这种亦幻亦真的梦蝶之法,并附有修炼之法,修成可以改变空间布局,达到移形换位的效果。

    但是,梦蝶之遁同一叶障目、雾里看花有着共通之处,那就也不可凭空发动,需借助其他媒质,而且条件还要苛刻,毕竟它的效果远剩后二者。

    能量不能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韩经比任何人都要懂。

    自创的镜花水月施展条件就要简单许多了,韩经甚至有预感,等这招发展到巅峰,林间风月、指间阳光,自然万物,无不可为媒介。

    “现在你可以打开呼吸了。”

    为了敛息屏声,紫女的胸脯起伏不定,显然是刻意在压制。

    韩经的话传到耳边,她诧异得看了一眼,同时也发现了二人周围尺寸之地仿佛形成了个奇特的小空间。

    “这伙扮作商旅的人绝非等闲,榕树下抱剑假寐之人深不可测。”

    紫女朝榕树下那名抱着巨剑的青年呶了呶嘴。

    青年面容坚毅,两手老茧突出,他在闭眼假寐之时,周围同伴皆不敢随意走动,更不敢私下攀谈。

    由此可见,这个年轻人才是这伙人的首领。

    正在此时,一只信鸽落了下来,有人起身接住,解下绑着的帛书。

    手捧书信,快走几步,单膝跪倒,“侯爷,小六来消息了。”

    被称作侯爷的青年张开眼睛,仿佛有两道电光射出,这种犀利的眼神韩经见过不少。

    紫电清霜,将门之子!

    “死胖子在三川郡故布迷阵,实则奔楚,这就以为本侯抓不到他了!”

    “哼,痴人说梦!”

    冷冷一笑,“小六已经抓住他了,三日后会稽会合。”

    “不如命令小六等人押送罪囚回咸阳,我等绕过会稽直达苍梧,毕竟我等与卫庄、天泽二人之约时日将近,我们...”

    被冷冷的眼神一扫,他连忙又膝跪地,趴伏下来,“是小人多嘴,但凭侯爷吩咐。”

    “不要以为赵府令是你的主子,你就可以在本将军面前放肆!”

    “在你是罗网杀手之前,你还是我边军士卒,本将军法在前,哪条治不了你!”

    听此人话语,他们应该都是秦国军人,只是不知道与卫庄、天泽有何约定。

    紫女看着场上纷扰的场景,扭过头来,“我知道他是谁了!”

    韩经还在想卫庄与此人可能的关系,以及事态失控后,楚地局势新的变化,自己又该如何重新布局,闻听紫女之言,杂念全消。

    “谁!”

    “秦国武城侯!”

第四十章 千变莫名?

    秦国军功授爵,以法治国,少有当赏不赏、当罚不罚的情况。

    想要跻身侯爵,无不是出生入死,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

    论及爵显,在大秦,王氏将门绝对是头一份。

    王翦爵授武成侯,子王贲授通武侯,孙王离爵授武城侯,祖孙三代,一门三侯,显矣,极矣!

    眼前榕树下不怒自威的青年自然不会是王翦,那紫女说的就是王离了。

    紫女久掌机要,各国政要,画影形册,比韩经关注得要多得多。

    韩经不禁又多看了王离几眼,眯着眼试图替对方套上盔甲,一窥着甲后的体型相貌。

    “你与典庆前往会稽,从那个叫小六的秦军手上把王离口中的死胖子带过来,我们苍梧会合。”

    王离一行已经重新启程,重新扮做布商模样。

    被王离训斥的那名罗网杀手落在最后,为信鸽绑上回复书信,这才追了上去。

    吩咐了紫女一声,韩经一点树梢,凌空御风,如同一只大鸟,朝着只剩黄豆粒大小的信鸽飞去。

    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

    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韩经习道家巨擘列子御风之道,几近大成矣。

    野地篝火,毕剥作响,彤彤的火光与韩经相互映照,灿若朗星,如坠星河。

    长吐一口浊气,韩经吐纳完毕,如今他已经开始有意的控制朱雀纳星诀的运转速度,不断中和内息与星力的比例。

    长期吸纳星力,内息修为跟不上进度,韩经益发有宇宙荒莽群星寥落之感。

    大能之辈,心生感应,必有所指,韩经是这么胡乱猜测的。

    为了避免晚年不详,注重自然之道,穷究自然之理也成了必然。

    刚才火光前星河璀璨的景象,正是韩经功法外放形成的奇观。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随着对天宗对道法精研得越深,韩经反而对天地宇宙之无穷更加敬畏起来。

    “香!”

    “加了香料的烤乳鸽正好祭我的五脏庙。”

    扶摇而上,御风凌云,一口气滑翔了数百里,韩经没有选择进城投店,而是在郊外拾柴砌石搭起了灶。

    串起的的烤乳鸽不只一只,除了罗网杀手放出的信鸽,一路上只要碰到飞的山鸠、麻雀、野鸽韩经就择其肥者笼入袖中。

    此时自然都在架子上烤得油花滋滋作响。

    泛着金黄色泽的乳鸽双翅微微有些焦色,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入口有着独特的焦脆味,鸽肉的细腻与香料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野果树枝与松针作为燃料在下面炙烤,更增添了特殊的清香之气。

    肉脯更是肥而不腻,唇齿留香,双颊鼓动,肉香随着咀嚼直沁入五脏六腑。

    此时的韩经哪里还有半点道心通明之象,只觉口腹大欲才是天地正理自然大道。

    “咦?”

    斑鸠、麻雀也是极品,吃着吃着,韩经突然停了下来,心内轻咦了一声。

    篝火旁就是嶙峋的怪石,在黑夜当中显得有如蹲坐的路人。

    选在此处垒灶纯是因为有树木、大石挡着,背风。

    只是韩经突然发现了怪异之处。

    本该只有怪石矗立的地方隐约传来鸟儿的一声轻啼,随后就哑然无声。

    以韩经的耳力,不难听出先前发出鸟儿啼声的地方还有一阵阵起伏不定的心跳声。

    “出来!”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捡起烤架上的一根燃烧的松木,信手抛了过去,果然显出一道身形来。

    矮小、瘦削,七八风年纪,一身及地破烂黑袍罩身,是韩经对眼前这个少年的第一印象。

    怯怯的神色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乌黑灵动的眼眸。

    火堆旁,黑袍少年像护食的小兽啃噬着香气四溢的烤串。

    他的脚下,一只被捏死的山雀正歪着脖子对着韩经。

    韩经是哭笑不得,经过刚才的盘问得知,少年本来露宿野地,闻到火光处的传来的浓郁香气,五脏庙造反,这才掏了正在窝里睡觉的野雀。

    想过来烤又不敢靠得太近,只在石头后面咽口水,韩经耽于美食,一时大意,也就没注意到。

    等鸟儿发出啼声,韩经已经吃了个七分饱,不再做饕餮之象,这才将他揪了出来。

    见他的袍子实在破得不像样了,韩经脱下外袍扔了过去,示意少年换上。

    “这位先生,你请我吃烤雀,我会报答你的。”

    少年吃得满嘴油,可能肚子里有了干货,一白一黑对坐于篝火前这么长时间了,熟络了许多。

    一边继续大块朵颐,一边对韩经脆声道。

    好嘛,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少年还是个知恩言报的人,韩经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由得失笑。

    不过,看他吃得这么香,韩经再次伸手,挑了只烤得微焦的麻雀,小口撕扯了起来。

    少年见韩经不吱声,有不信之意,不由得急了,停下咀嚼,站起身来。

    “我很有用...”

    咽下嘴里的肉糜,擦了擦嘴,“我从小就能模仿成其他人的样子,能易容潜入,帮你偷仇家的东西,打听仇家的秘密。”

    “这些年我就是靠这个才活下来的,扮成大户人家的小仆去厨房偷吃东西我最擅长了。”

    韩经猛然站了起来,少年吓了一跳,感受到了面前这白衣先生的热切。

    “那些大人文邹邹的样子我学不来的...”

    少年连连摆手,似是担心韩经提出超出其能力范畴的要求。

    “你说你能模仿其他人,你随便变化一个我看看。”

    随后的半个时辰里,韩经就见识到了远超易容术的艺术,一个迥然不同的少年出现在火堆旁。

    仍是那身破衣烂衫,但相貌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从未谋面的孩子,声线也明显不同,韩经毫不掩饰脸上的震惊。

    少年对韩经的表现面露得意之色,“怎么样,没骗你吧,现在我模仿的是当年邻居家的小虎...”

    “楚国打来了,村子都被烧了,小虎跟爹娘一样都...”

    说着,转为失落神色的少年呜呜得哭了起来。

    可怜的孩子漂泊这么多年,受尽了人间苦楚,遭人白眼相待只是家常便饭。

    猛然碰到韩经这样对他表露出善意的,一腔委屈满腹凄凉似乎都要一股脑哭出来。

    “好了,过去了,不哭了...”

    韩经轻拍他瘦削的肩膀,将衣服拾起递给了犹自抽噎的少年。

    “我是贪图夜色,又要做烤乳鸽,这才逗留野外的,你怎么不进城,哪怕找个屋檐桥洞也比荒郊野外安全。”

    “赶路晚了,城门关了,我没办法只好寻到这处背风的石头堆,反正在哪都是睡地上,城里城外一个样。”

    少年说是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朝黑暗中望了望。

    春秋战国时代选择露宿荒郊野外,也就等同于选择了与野兽虫豺为伍。

    “你不寻个大城住下来,赶路是要去哪?”

    “你还有亲人可投?”

    少年摇摇头。

    “我是越人,家乡亲友在楚兵来的那年都死了,我就一路流浪,靠偷盗、乞讨为生。”

    “这回我是要去一个叫苍梧的地方。”

    少年抬起头,不等诧异的韩经发问,继续讲道:“我们越人的天泽太子要在苍悟那里借助骆王的力量,重建百越。”

    骆王就是苍梧越人的首领,当初百越与楚并立时,骆王相当于百越之羁縻封君,这也是天泽百越太子的旗号在这些地方好用的缘由。

    “还有鬼谷派掌门卫庄先生也会鼎力相助,与太子共天下,好多像我一样的越人都想赶过去。”

    “卫庄,”韩经忍不住打断少年的话,“这是你从哪听来的?”

    “还有那位鬼谷的卫庄又是怎么回事?”

    看来卫庄是回过鬼谷派的所在归谷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被称为鬼谷掌门。

    据韩经所知,剧中卫庄回归鬼谷时,上一任鬼谷子不见踪影,唯留下掌门信物,可以推断出他是猜到了回来的是卫庄,而且属意的掌门之选也是他。

    盖聂入秦,虽未放弃纵横之道,却是是背弃了鬼谷一脉的观念。

    这一代纵横之争实则在盖聂入秦之时,就有了分晓。

    “我混进一家酒馆偷客人吃剩下的饭菜时在桌底下听见的,别的地方也有人在谈,我这才决定要走到苍梧去。”

    卫庄啊,卫庄,你的心意到底是怎样的?

    还有王离一行,卫庄是否跟秦国有了联系。

    韩经仰天望月,月已朦胧,启明星在天边一闪一闪的。

    看来楚地的局势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可谓云波诡谲。

    这么重要的情报,汉城一无所晓,看来楚地的不良人出了很大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失控了。

    这些与卫庄有多深的关系,现在还不得而知,当务之急,是亲赴苍梧弄清楚前因后果。

    不过,有一点韩经是可以确定的。

    眼前的少年,就是日后江湖闻之丧胆的杀手黑麒麟。

    月黑风冷,索命无形,千变莫名,墨玉麒麟!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不用再四处漂泊了。”

    韩经揉了揉他的乱发,“我会请各种师傅教你礼仪读书,江湖掌故,会教你武功,会教你识人观人。”

    “总之,你会像天上的启明星一样,大放光彩!”

第四十一章 姒与卫,共天下

    清晨,碎石夯就的大道上,飞驰的双驷马车里隐约可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一着白衫一罩黑袍。

    白衫先生戴着半截银面罩,面具镶有银翼,作展翅大鹏鸟纹饰,一直到挺拔的鼻梁上。

    黑袍少年面覆玄色网罩,麒麟纹饰,露出灵动的眼睛,好奇得扒开车窗朝外探身望。

    多了个拖油瓶,韩经速度也相应得慢了下来。

    一路雇马车赶路加上时不时带着麟儿御风而行,到达苍梧也花不了几日。

    现在的少年洗刷干净后换上干净的新衣服,反而显得过于清秀,韩经想都没想,就给他取名韩麒麟,别名墨玉麒麟,小名麟儿。

    这几天是这个孩子近几年最幸福的时光了,只觉得有义父韩经在身边,就如同拥有着一片天。

    “等到了苍梧,为父先找地方把你安顿下来,待办完正事再来寻你。”

    麟儿神色变得仓惶起来,韩经自然明白是什么缘故。

    “放心,只是暂时的,而且还会有一位漂亮阿姨与魁梧伯伯来你的住处与为父相会,离开苍梧时,会带你一起回家。”

    苍梧是越人生番繁衍生息的地方,刀耕火种渔猎为生,远没有中原地带的繁华,也没有中原地区的客栈等设施。

    塞了数枚金币,山民腾出屋舍,韩经将麟儿安置在这里,紫女与典庆自会循着暗记找到这来。

    “令牌与秘语暗号也验证完毕,不知大人句讳?”

    楚地不良人高级头目白鹤鸣一收到暗处留的秘印,马上赶来郊野会合。

    韩经仍旧戴着银面饰,背过手去,将绘有祥云的精致铁牌收了起来。

    “楚云飞,湘江水逝楚云飞。”

    “替大帅问话,卫庄与天泽在苍梧有什么谋划,为什么楚地动静这么大,汉城方面没有收到相关报告?”

    白鹤鸣单膝跪地,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少见的云字科核心大人。

    “问大帅安,详情容禀。”

    “卫大人所行之事并未与属下商议,而且他在楚越之地发展的流沙成员多绕过不良人。”

    “由于汉城方面的命令,卫大人对楚地鹤字科以下非隐级不良人有统辖之权,因此...”

    楚地不良人布置的最高级别就是这数名鹤字科,除了潜伏隐藏在非常占线的成员,都不能越过卫庄去。

    这也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还有红莲跟在身侧,可现在看来,还是把人心想得过于简单了。

    “不良人都被排除在流沙之外,具体卫大人有什么打算我等亦不得而知,属下此来苍梧也是为了打探清楚报予汉城。”

    看来卫庄对流沙的大肆扩充也引起了不良人的注意,但又不好拿捕风捉影的猜疑往上报,毕竟流沙本就是相对独立的机构,卫庄也没有做出有损不良人利益的事情来。

    事情有了苗头,出于职责,他们也开始有所行动,对卫庄的异动展开了调查。

    “流沙在楚地扩充得很快,天泽允许卫庄这么肆无忌惮的发展壮大?”

    “难道他不怕客大欺主?”

    天泽在百越是地头蛇,卫庄算是邀请来助拳的客人。

    韩经对天泽的壮大还是乐见其成的,唯有一定体量的百越集团,才能牢牢吸引住咸阳宫睥睨天下的眼光。

    由卫庄的流沙掺合进天泽的整顿复兴百越大计,从而将不良人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也是为了韬光养晦。

    “从目前打探的情况来看,天泽可能开出了极为诱人的价码,甚至私下里有传言...”

    白鹤鸣的吞吞吐吐让韩经很是不耐,“事无巨细,务需详尽准确!”

    “是!”

    “有天泽许下姒与卫,共天下的约定流传出来。”

    咬咬牙,白鹤鸣说出了颇让韩经感到意外的一番话,说完还小心得抬头看了面具下的楚大人一眼。

    百越王族姒姓,勾践与天泽都是姒姓王族之人。

    “楚地不良人的势力比之卫庄手上的实力如何?”

    白鹤鸣:“我们大多是以多重身份遮掩潜伏,很少在明处积极活动,吸收发展的外围成员有限。”

    “提前召集,能使用的武力较之流沙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还是在大人能匹敌挡下卫庄的情况下!”

    也不称呼卫大人了,从韩经的口气中,白鹤鸣察觉到风雨欲来的意味。

    “女公子还与卫庄同行,我只是代大帅问话,并非要对流沙采取措施。”

    韩经再次沉浸在楚云飞这个角色里,“继续潜伏,不要过度越过卫庄的底线,保全自身,维系楚地不良人架构直至天地大变,汝等皆是大帅马前卒!”

    艮字卷,大地之裂变!

    这是只有鹤字科以上方才有所了解的绝密档案,白鹤鸣低头应诺。

    “流沙新吸收了不少高手,其中以两人为最。”

    白鹤鸣从袖中抽出两卷帛书,显然是在赴会之前早有准备。

    带着方案找上级领导是不良人所倡导的宗旨,楚越乱局白鹤鸣既然难有作为,那么相应的情报信息当然要准备得尽善尽美。

    “苍梧之事你们就不用再插手了,以大帅既定之方针为第一要务。”

    挥挥手,“既然我来了,卫庄之于不良人、于大帅,势必要有个交待。”

    遣退了白鹤鸣,韩经展开帛书,有图有字,使用的还是渐渐为天下所流行的简体字。

    “苍狼王!”

    月下群狼相伴,黑皮甲半截绿眼狼头面具,双手的钢制锐爪仿佛透过画卷,发出阴冷的光。

    正如档案里所介绍的,苍狼王是来自草原的独行杀手,残忍嗜杀,与狼一样有着夜视的能力。

    在看到第一卷的资料是关于苍狼王之后,韩经紧接着展开第二卷,

    “隐蝠!”

    蛮疆土人,匿于南疆修炼蝠血术,因此具有蝙蝠的习性,背有辅助蝠翼,半人半蝠的怪物。

    每杀一人都要喝干其全身血液,功力增进一分;若一日不饮,则会衰老一分。

    看着两张帛卷上丑陋的面孔,韩经不禁感概,这两人到底还是投入了卫庄的麾下。

    踩着落日的余晖,步入租买下来的院舍,典庆与紫女同时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出去散了散步,了解了一下苍梧情况。”

    对于这个说法,典庆无所谓,紫女却是心知肚明,“会稽之事我们办完了,罗网杀手与秦人探子一个没留,张先生我们也带来了。”

    “张先生?”

    “就是王离口中的那个胖子,被看押在会稽。”

    紫女一脸嫌弃得指了指后舍,“先生水土不服,加上有点贪食,着了凉,刚才还在后院茅厕出恭。”

    ”不仅贪食,还很好色。“

    典庆冷不丁补充插了一句。

    “另外,在来的路上,我听说了一些关于流沙的事情...”

    紫女蹙眉,欲言又止。

    韩经的脚步顿了顿,接着就继续迈步往前行去...

第四十二章 荀卿门下博学第一

    “下仆张苍见过楚先生。”

    “再次拜谢诸位先生救张某出水火的大恩大德。”

    王离所说,还真的是非常贴切。

    韩经进来时,张苍正在整理袍饰,其圆滚的身形与当初新郑翡翠虎有得一拼。

    不过翡翠虎是满脸横肉的凶戾之相,张苍却是弥勒佛也似,不愧是稷下学宫有名的大儒。

    “楚某见过先生,闻名先生久矣,今日得见,幸何如哉!”

    起初韩经只当他是个得罪了秦国的齐地酸儒,只打算问他几句,了解下事情缘由。

    等他自称是荀子门下,韩非、李斯的同门师弟张苍时,韩经心底还是大大的诧异了一回。

    这家伙可是活了一百多岁,可谓是祥瑞,彭祖之寿不可考,张苍高寿可是实打实的。

    韩经所说的闻名久矣,非是称道他的现世之名,而是后世之名。

    他在稷下学宫,不仅学习王道之儒,还兼习百家之学,无一不通晓明辨,是真正的学术泰斗,西汉有名的贾谊就是他的门生之一。

    法律、音乐、历法、天文、地理、术数、机械都十分擅长。

    张苍诸多特长中,最出名的,还属数学。

    后世广为流传的《九章算术》,就是张苍增订删补的!

    而且他还修订了历法,《颛顼历》。

    不过有一点,正如典庆所吐槽的,其人非常好色,喜锦衣华服、美食美姬。

    “不知先生因何为王离所执,而且还要押往咸阳?”

    往咸阳送的多半得罪的就不是王离了,而是秦国朝堂。

    “张苍不才,游学于秦,蒙秦王相召,任用为御史。”

    张苍回了一礼,圆润的身子晃了晃这才起身站稳。

    “本打算学先哲老子前辈为周室守藏史一职时那样,尽览秦国馆藏珍籍,不想三川郡有百姓不满秦政严苛,与府衙发生了冲突。”

    “哎,”张苍叹了口气,“在其位谋其政,身为御史,当尽直言劝谏之责,如果真的能一直安坐于案几前捧着书简就好了。”

    三川郡本属韩置,后来秦国东出,阳武县的张苍就成了秦人。

    韩经从他的话语里了解到,张苍的乡人因为与官府冲突一事涉及到连坐之刑,因此他不得不上书谏言。

    在被封驳之后,他满腔怒火,加上喝了点酒,由着性子就递了一折,抨击秦法。

    后半夜酒醒,思及此事,汗湿重衫,吓得连夜逃亡。

    三川郡阳武县张苍的消息不过是他派仆人故布迷阵,真身径直逃匿楚地,不想还是落到王离的手上。

    “秦王已经不是当初的秦王了,秦国即将站到剧烈动荡的风口上,秦人沉湎于烈火烹油鲜花著锦的大好情势之中,无视脚下的危险,哎...”

    “可惜了,那都是从周室藏室搬来咸阳的珍卷孤本啊!”

    秦并二周,周王朝的藏书自然也就入了咸阳,没有读完这些珍贵书藏,大概是张苍最引以为憾的事情了吧。

    “还有我最新纳的第十八房美妾,那身段那柔荑,其中的销魂滋味我还没尝过十之一二...”

    “还有侍候了我三年的蜀地名厨,可怜啊,都被朝廷收走了!”

    韩经正在为其孜孜不倦苦心向学了精神所感动,说着说着,张苍掩袖悲泣起来。

    室内画风也莫名得歪了。

    “你看,他又来了。”

    这是典庆闻得悲声,同紫女一同走了进来。

    “紫女姑娘,你真是活天仙,张苍活了半辈子,所纳十八房姬妾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我...”

    “哎哟!”

    张苍为他的口无遮拦付出了代价,紫女面无表情的越过他。

    随后,一根细针直插其脚背,疼得他惨叫连连。

    典庆撇头重重得哼了声,对张苍的遭遇显得极为巴适。

    看来他与紫女二人在救出张苍,一路同行的过程中,张苍没少对惊为天人的紫女献殷勤,亦或说是骚扰。

    “不知张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韩经等张苍拔掉银针直起身形,这才和风细雨得轻声部道,刚才的一切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也没看到。

    “天下大势,百年内皆汇于秦,我还能往哪去,无非是小心奕奕,游离于大秦统治边缘,至于以后,再看吧。”

    张苍倒是个明白人,对天下以及秦国将来的形势判断得极为准确,不过,他也没有想到霸道之秦会分崩离析得如此之快吧。

    “当然,以德抱德是我儒家弟子奉行不诲的宗旨,首先我得把紫女姑娘搭救的恩情还了。”

    张苍胖胖的脸上,黄豆大小的眼珠子转动不停,朝着紫女的方向眨巴着。

    想得倒是挺美,这是要做牛皮糖黏着紫女不放啊。

    你是什么品种的癞哈瘼!

    “哼...”

    典庆闷哼一声,往前站了站。

    “典壮士的恩情同样铭记于心。”

    张苍赶忙施了一礼,面露讪讪。

    “紫女姑娘办完事就要回箕子之国,哦,对了,先生的同门师兄韩非先生也在那里。”

    这就是个活宝,韩经不去计较他的满嘴跑火车,“箕子国都汉城可是繁华不下于中原,城里酒楼的厨子多有习自名满天下的庖丁门下。”

    “庖丁,张子知道吗?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厨的名厨世家。”

    不等张苍咽下口水,韩经继续用着沉浸式的语气娓娓道来,“尤其是闾间小娘子的风流俊俏,那个白皙标致,不下紫女姑娘者甚矣。”

    最后一句是韩经凑近张苍耳边轻声说的。

    “真的,天下间还有这等好去处?”

    “比真金还真,如蒙张子不弃,楚某与韩非先生也算得上知交,就代韩非先生邀您入汉城,一尽地主之谊。”

    韩经面容诚挚,对张苍发出邀请,“张子与韩先生同出一门,胸中所学实践于天下又大有不同,实乃殊途同归,此去正好相互印证。”

    “韩非所学,由儒入法,融法家法、术、势三派之长,这一点,我是深为不及。”

    说首,张苍一挺圆滚滚的肚子,“但是我肚子里装的学识,韩非与李斯加起来也不及我一半。”

    紫女撇撇嘴,你比得是腰围么!

    张苍答应汉城一行,这是韩经楚地之行的意外之喜。

    辞别张苍来到前厅,不等韩经坐下,一缕劲风袭来,落处却在脚面。

    “叮!”

    紫女银针落空,也不懊恼,大约也在情理之中。

    “哼,汉城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风流俊俏的小娘子!”

第四十三章 卫庄的态度

    面对紫女突然的傲娇,韩经面露歉意,显然她是听到了韩经对张苍的轻声耳语。

    “张苍是个博学有才之人,将来汉城还要有所倚重,他也不过是个有口无心的儒家赤子。”

    “给紫女姑娘赔不是了,等到了汉城,我有信心,他肯定会认同汉城人文法制,并深深为之吸引。”

    韩经赔完不是,见堂下麟儿端着水果正要上来,“回来得匆忙,还没有介绍,不过,你们应该见过了。”

    “麟儿,我的义子。”

    搂过麟儿,韩经拍拍他的头,“还不叫典庆伯伯、紫女阿姨。”

    拿孩子当挡剑牌大多时候都好用,更何况紫女又不是真的兴师问罪。

    尤其是在流沙瞒着汉城进行着这么大动作的时候。

    “我想见卫庄一面,有些事情需要当面问清楚比较好。”

    寒暄完毕,麟儿乖巧的守在韩经身旁,紫女见无须避讳此子,就再次提到了卫庄之事。

    流沙四人组,张良等同于退出,正在荀夫子的小圣贤庄探寻儒家浩然大道。

    韩非向来是负责方向上的指引与决策,流沙的具体运作都是由卫庄、紫女二人来执行。

    不过韩非与紫女参与汉城建设发展更多一些,这也与韩经的区别对待有关,因此卫庄一肩挑起了流沙的大部分工作。

    加上紫女负责的多是间谍情报的搜集工作,楚地方面全部委以卫庄。

    对于卫庄的所作所为,紫女、韩非确实也是一头雾水,事先没有过沟通。

    “典庆身形过于突出,他一露面,有心之人都能猜到是我到了。”

    韩经点点头,同意了紫女的提议,“大兄留守,照顾麟儿与张苍,我缀在你后面,暗中相随。”

    见紫女起身有推拒之意,韩经抬手止住,“非是怀疑卫庄会对你出手,而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其中还夹杂着百越天泽等人的利益,不得不谨慎。”

    “而且,我不方便出面,红莲那里,需要你引她至此。”

    人心隔肚皮,韩经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赌人品。

    红莲这个故韩国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时隔多年,韩经也不清楚。

    “卫庄兄与我,还有韩兄张良起于微末,紫兰轩设在新郑时,有感于韩非公子的志向,一心兴利除弊,半姬无夜、战白亦非、驱黑白玄翦,一向同进同退,我相信卫庄兄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韩经不置可否。

    对于卫庄,韩经远比他人了解的要多,也可能是韩非心知肚明,紫女心照不宣,流沙四人组本就有着特殊的默契。

    名叫卫庄,可不一定就是卫国人,多半是化名拜在鬼谷门下。

    根据他与新郑宫殿废墟的一系列交集来看,多半是姬姓郑桓公之后,要不然也不会对红莲说出冷宫是他童年的回忆这样的话了。

    甚至韩经曾大胆的猜测,他取名为庄,可能有着缅怀郑庄公霸业的意思在里面。

    郑庄公时的郑国,可是春秋初期第一大国。

    而他的祖上多半就是郑幽公之弟,郑繻公。

    郑繻公在位时采取取避强击弱、远交近攻战略,出兵联齐伐卫,夺卫之雍丘,纳卫之公女议和。

    卫庄的祖上多半是卫女所出。

    又誓师攻韩,夺韩负黍,袭击韩都阳翟,取小国之地以弥补当初晋国割取的郑国之土,一度中兴郑国。

    可惜大国容不得小国振作,在楚韩的轮番打击下,终归是社稷成荒丘。

    这些都是在韩经脑海里光速转过,从来没有对外人言说过。

    听其言,观其行,卫庄襄助韩非时尽心尽力,也是知己之交,这些猜测说出来会显得韩经有挑拨之心,枉做小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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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韩经的视野看去,紫女不停在说着什么,间或有停顿,卫庄在沉默。

    不远处的天泽的嘴角则噙着一丝冷笑。

    嘁,韩经暗唾,蛇就是蛇,永远是那副冷漠死板的表情。

    最令人感到事情确实有脱轨迹象的是红莲的打扮,如今的她不复在韩为公主时的清纯,着装往韩经记忆里的赤炼靠拢,主打妩媚风。

    天泽曾说过,业火红莲,是盛开在地狱的复仇之花。

    韩国的灭亡,应该刺激不到红莲才对,毕竟韩非未死,又多了个照顾她的八哥,覆亡的韩国又是副空架子。

    这是天泽与卫庄在苍梧势力驻地,在一片占地甚广的溪谷,周围层峦耸翠,间或有不知名的兽吼伴着猿啼传出。

    百越之地,像这样的溪谷沟涧,数不胜数,骆王随便拨块地就能安置下天泽的人马。

    骆王也有着自己的小算盘,不可能将部族的一切拱手交予天泽。

    以韩经之能,施展开镜花水月,就是靠近了,卫庄、天泽等人也未必能发觉。

    本着尊重紫女的意愿,韩经强忍着凑近听个分明的冲动,远远的拿着千里镜边看边对口型猜测。

    反正也是越猜越乱,还不如等紫女回来直接问,想到这里,韩经转动千里镜,朝四周观望起来。

    紫女是有意在空旷处停住脚步与卫庄商谈,目的就是让韩经能远远看到。

    在他们交谈站立的不远处,有一座明显要宽阔高大许多的帐蓬,搞得就像行军打仗时的中军大帐一样。

    韩经眼神尖锐,帐篷的门帘一开始是挑起来的,等紫女一行走近,一只纹着蜘蛛的粗糙大手伸出,放下门帘隔绝了两方天地。

    溪谷营地有着许多越人打扮的精壮来回走动,个个透着股彪悍之气,眼里充满着凶戾的嗜血欲望。

    粗略一数,人数近千,在韩经看来,这不算什么,可对于松散零落的越地来说,重新崛起的天泽无疑是一方大势力。

    当初百越还在的时候,天泽招揽奇人异士入幕,也是这样一副情景。

    那时处处受制,兄弟之间互相牵制,上面更有个越王牢牢把握着手里的权力。

    抛开他如今落魄尴尬的身份不谈,得到骆王等越人生番支持的天泽,真正掌控的力量不在当年之下。

    韩经正在左思右想,紫女已经转身往回走,临行时经过红莲时,扭头轻声说了些什么,只是红莲回应的表情不是很好。

    几个起纵,钻回谷外等候的车厢内,不一会儿,紫女就轻提裙裾,步入进来。

    “如何?”

    “看样子是谈崩了,怎么红莲也不肯跟你走?”

    不等紫女开口,韩经连珠炮般发问。

    “王离就在营地,而且是天泽的座上客!”

    看来眼神锐利的不止是韩经一人,离大帐数十步之遥的紫女看到了更多。

    “情况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见韩经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紫女明白,这是询问卫庄的情况。

    “卫庄确实与天泽走到了一起,目的是在天泽复兴百越之后,借兵重建郑国。”

    “不过卫庄兄直言,无意与不良人为敌...”

    紫女的眼神现出一丝惆怅,“要不然红莲公主也不会留在他身边。”

    “她可能知道,韩王安是怎么死的了...”

第四十四章 天下第一美人

    韩王安的之死,韩经连紫女都没有告诉过,这也是她提到此事时盯着韩经的眼神怪怪的原因。

    韩经沉默抚额,没有考虑到红莲与韩王安的感情与自己几人大不相同。

    当年韩国主昏臣虐,朝政混乱,外受辱于诸侯,内煎民于水火。

    朝纲不振,百姓流离失所,韩经也好,韩非韩宇也罢,心底应该都是恨不得韩安去死的。

    可红莲不同,她大部分时候就是无忧无虑的韩国公主,韩安也对她格外疼爱宠溺。

    念栈权位的韩安与红莲没有权力争夺的利益冲突,也将所有的舐犊之情给予了红莲,他在红莲心目中的存在感是不下于韩非的。

    “看来卫庄很早就在王宫最深处埋下了他的眼线。”

    韩经吁出一口闷气,良久才开口。

    “你不否认?”

    紫女见韩经光棍的认下了,还是有几分惊讶的。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韩某做事,但求问心无愧。”

    “不过,你还要替我约红莲单独出来,以你的名义。”

    韩经撑起身子,第一次以压迫性的姿态靠近紫女,“我要跟她单独谈谈。”

    草堂的麟儿看出了义父与紫女的郁郁之色,乖巧的没有上来叨扰。

    典庆还是那副脾气,职责以外,他不感兴趣的,一律不予过问。

    倒是聪明人张苍提着瓮越人采百果自酿的果酒,自来熟的要跟韩经喝上几盅。

    “来,再为楚先生满上。”

    张胖子满面红光,一口酒,一块猪耳朵,吃的是极为带劲。

    “这可不仅仅是普通的百果酿,里面加了大补之物。”

    看了看颜色深郁的碗中酒,韩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喝下去。

    想到越人时常与蛇虫蚁蝎为伍,张胖子所说的酒里补物不会就是这些东西吧。

    不过,这胖子可是活过了一百多岁,他的饮食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想到这,韩经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暂时又放回了肚子,举起酒碗碰了一下,泯了起来。

    仔细品鉴,确实在果香之外,有股说不上来的味道,略带腥膻之气。

    心事重重的韩经原本是喝不出来的,在张苍的提醒下,一下就觉察了出来。

    “嘿嘿...”

    张苍笑得猥琐又放浪,韩经将碗中酒一口干了下去,他立即又帮忙满上,此刻就引为知己,视为同道中人。

    果然是大补之酒,一股热力直达五肢百骇。

    “张先生,上回你说的秦国一统四海八荒之后,你将亡命天涯,以待将来。”

    “难道在先生眼里,秦国将有反复?”

    男人的话题不是政治就是女人,现在酒席方开,谈论的话题自然是跟天下局势有所相关。

    “楚先生远离中原,安居东海之滨,苍这才敢对你实言相告。”

    起劲得嚼了几口嘴里的猪耳朵,张苍推开桌上的碗碟,用手指在酒碗里蘸了蘸,在桌面比划起来。

    “现在的秦国已占天下大半,所余唯楚齐二国,不过它们也是迟早的事,只在这三五载之间。”

    “而天下归一之后,秦置郡县,在天下各处推行商君之法,以秦法为天下法,约束四海万民。”

    “时移境迁,当年商君入秦时,秦国才多少郡县,如今又有多少郡县!”

    “商君之法为强秦之法,却非治天下之法,六国虽灭,可不代表六国亡余就被一扫而空了,他们将蛰伏起来,等待大秦露出它最虚弱的时刻。”

    边说,张苍大致在桌面勾划出天下版图,“而掀起这场乱的,不在三晋燕齐,只在秦楚两地!”

    “先说秦国本身,秦法治下之严谨,无出其右,下到庶黔首,上到卿士大夫,都匍匐在法律法规之下。”

    “但它也有不足之处,一是急于求成,一味苛求完美,势必在推行之初,过度煎迫六国遗民。”

    稍微停顿了一下,张苍喝下一口润了润喉咙,“更大的忧患在于,秦法治官民不制君,咸阳宫的那一位已经近与天齐,言出法随,现在的大秦是真正的奉天下而供一人。”

    “这在列国纷争之时,有外部压力制约,历代秦君从来没有这样过。”

    “权力之毒,一旦沾染上,后世秦君难免效仿,甚至变本加厉,继而荼毒天下,这才是大秦最大的忧患。”

    重重的将筷筹在桌面秦国的地方敲了敲,张苍缩了缩因激动挺直起来的身子。

    “再来说说这楚国,为什么它会成为推倒秦国统治的祸乱之源。”

    “主要还是楚国广袤的土地上,形形色色的楚人早已适应了楚君松散的联盟性质的统治,楚王的旨意向来是不出郢都以及王室采邑。”

    “高度的自治自主权,在秦吏以及秦法进入之时,势必要产生剧烈的碰撞摩擦。”

    “楚人楚地可是要比秦国还要大呀,咸阳明君在位,不生乱便罢,一旦祸起萧墙,楚地烽火就是大秦的催命符!”

    举起酒碗,“楚先生,饮了这碗,壮骨补气,你我坐看龙蛇起陆之时!”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饮甚!”

    韩经端起酒碗与张苍碰了个结实。

    扭头之际,眼神与上前来添菜紫女对视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对张苍的讶然与尊重,儒家荀子门下第一可能有点狂,但这番见识,天下又有几人!

    韩非兼法、术、势之长,几近以法入圣,满心的存韩之念,却无存韩之策,说明他也没有这个师弟的见识,看出秦国的重重危机。

    紫女震惊的不仅是张苍的学识,还有对韩经的重新认识。

    因为从韩经的种种布局来看,他的想法与张苍不谋而合,而韩经可以说是看得更深,行得更远。

    “天下兴亡,苦的都是百姓,不谈这些沉重的话题了,美酒相伴,当纵情风花雪月。”

    “话说,楚先生上回提到的汉城风流茗翠,可是确实?”

    酒兴方酣,张苍心想,可以跟先生聊点成人的话题了。

    “自然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韩经一脸诚挚,“张先生博览古今,集百家之长,可曾还记得白马非马之说?”

    “名家,名宿公孙龙子,张某敬佩之至。”

    张苍一拱手,“春秋已逝,战国也将不鸣,名家虽然开始有所没落,但名家名篇,发人警醒,吾辈从中获益良多。”

    “我与先生一见如故,楚某也就不瞒先生了。”

    紫女从旁一看韩经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样子,就满头黑线,脑海里全是当初他在紫兰轩扮猪吃虎的样子。

    “名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无人识。回眸一笑百媚生,七国粉黛无颜色。”

    “汉城为正华夏衣冠,研习中原风气,汉城学宫正在建造,即将落成。”

    “落成之日,广邀天下各学派入学宫教授百家之言,推广百家学识,重现百家争鸣的峥嵘姿态。”

    拍了拍张苍肥大的手背,“我有内幕消息,此女自小聪慧,饱读读书,满腹经纶,名家所派人选必是此女。”

    “到时候,先生可尽管与其切磋学问,折服此女。”

    “以先生通天识地之赏识...”

    韩经咧开大嘴,朝张苍挤挤眼,未尽之言,尽在不言中。

    “嘿嘿嘿....”

    张苍吸溜回流淌在嘴角的口水,“敢问名家殊丽何人?”

    “名家嫡传,天下第一美人,公孙玲珑!”

第四十五章 赤心如练

    秦王政二十年七月,十八日正午,艳阳高照,鸣蝉阵阵,苍梧四野透着股山花与清禾混杂的气息。

    正是在这个时候,红莲应紫女之邀前来赴约。

    “红莲...”

    紫女望着她一步步走近,眼前再度浮现新郑城紫兰轩那个古灵精怪的红莲公主。

    她会缠着两位王兄耍痴撒娇,像个讨要的糖果的小孩子肆意的使着小性子。

    可没有人会觉得她的娇憨刁蛮招人厌烦,就连冰冷的卫庄,也时常被她的明媚所吸引。

    只是此刻站在身前的红莲,让紫女无从开口,不知该从何说起。

    江湖走马,风与雨,晴与晦,都足以让昔日清纯的小白花成长起来。

    清纯不复,冷艳十足,妩媚与娇娆裂衣欲出,原本准备好的开场叙旧之辞突然显得是那么的不合适。

    “如果你是想让我劝庄收手的话,那就不用说了。”

    “他的性情想必你也很清楚,已经迈出去的路,没法也不想再回头了。”

    紫女一时缄默,无言以对,红莲不复旧日叽叽喳喳的女儿家姿态,每句话都显得决绝简练。

    “昔日故人,又同为流沙的一份子,我才出来与你相见的。”

    “该说的该劝的,上回你在断魂谷,庄说的已经足够彻底。”

    猿啼声声,野狼啸月,因此天泽营地驻扎所在的地方也被当地人称作断魂谷。

    挑选营地时,天泽听闻这个名字后,执意要驻扎于此,理由是此处很适合他们这些无根亡魂。

    “其实,约你的另有其人...”

    紫女跟她对视了一会,方才开口,道明事情原委。

    其实也不用紫女再多加说明了,红莲已经看见典庆那么明显的身形出现,并且自觉得走向外围做着警戒工作。

    典庆的出现,体现的信息太明显了。

    所以她猛得转过身去。

    “好久不见,小妹。”

    韩经来得悄无声息,与红莲相距不过五尺,后者心神激荡,往后退了一步。

    “原来是八哥约我,大可明说,何必假借紫女姑娘之手。”

    红莲平复了一下心神,幽幽说道,紫女微微欠身表达歉意,慢慢退走,将空间留给这一对兄妹。

    “红莲,以前你都是叫八哥哥的。”

    “人总是要长大的,”红莲往前走了几步,与韩经错开身形,“而且,我现在叫赤炼,流沙的赤炼。”

    “红莲,仿佛是很遥远的一个名字。”

    韩经听出她要与卫庄同进同退的意味,“红莲也好,赤炼也罢,只要你还是你。”

    “人最重要的是要保持本心,不为挫折悲苦...仇恨而有所弯曲扭折。”

    “要知道,你九哥,还有我,都很挂念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韩经对红莲的兄妹之谊从一开始的利用到逐渐开始为她考虑谋划未来,变得越来越符合一位兄长身份了。

    当初亲近红莲,使得韩王身边能有个帮腔解难的红人,对她好是政治需要。

    后来被这个妹妹的清纯可爱所打动,利用的心思就淡了,反而有些享受有个漂亮妹妹的感觉。

    论及亲情,与红莲感情最为深厚的还是韩非这个九哥哥,韩经将他搬了出来,就是为了打开红莲的心灵缺口,意图回复到正常的聊天环境。

    哪怕是哭着喊着叫骂声,也比现如今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以对要好得多。

    “八哥与九哥对赤炼的关怀,我铭感于心,通过情报人员给捎来的小礼物我也收到了。”

    韩经压下心内一丝酸涩的惆怅,红莲的转变绝非他本意。

    当初百越天泽掳走红莲,韩经守候在九幽蠱池之外没有出手拦阻,就是想她像原剧情那样,吞服王蛇内丹,增长功力,百毒不侵,号令群蛇,让这朵温室小白花在纷争的乱世也不是全无自保之力。

    本意是希望她能成为红莲与赤炼之间存在,不麻木,不滥杀,不圣母。

    至于后来韩安一事,韩经也只能说是遵从内心,顺心如意而为之。

    只要瞒得深,就不会造成难以收拾的后果。

    对于红莲所造成的心理创伤,韩经只能说声抱歉。

    韩安不死,朝野内外、举国上下一干卿士大夫王公贵族左右横跳,会给后面很多事情的进行带来很大的阻挠。

    这也让韩经对卫庄的怨念更深了,他未对红莲的男女之爱未必有十分,利用的可能倒有五成。

    利用红莲的身份打掩护,使得汉城对他在楚地的布局甚少过问。

    曝光韩经在新郑王宫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配合自己在楚越之地的行动。

    “如果此时我与九弟邀你回汉城,你意下如何?”

    “楚地之事,大可既往不咎。”

    “卫庄是脱离不良人与天泽一路同行也好,自立门户也罢,楚地的一切,不良都不再插手,尽由卫庄去搅动风云。”

    红莲从袖中掏出两个百草编织的千千结,“一直都有收到两位哥哥送来的礼物,小妹无以为报。”

    “跟当地越人学的,编得不好,以后赤练就留在这里了...”

    “反正父王的韩国早就灰飞烟灭了。”

    接过青翠的千千结,韩经能察觉到中间的香囊部分有特殊的药物成分,于是轻嗅了一下。

    “蛇的胆汁晾干,另有剧毒之物若干,佩之蛇虫鼠蚁不敢近身。”

    红莲缓缓往远处走,“八哥请回吧。”

    红莲本就有越人的血统,如果不是跟随的卫庄,韩经可能对她留在越地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了。

    “卫庄的才能与野心根本就不匹配,他迟早会被掌握不住的火焰烧死,你也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随着红莲的走远,韩经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番可能极度讨人嫌的话。

    “你对卫庄的,不是爱情,还是在一个恰当的地点,恰当的时候,你遇见了不恰当的他。”

    “他的冷酷,他的强大、桀骜,以及他对你的不假辞色,都给了处在深宫中的你一种别样的体验。”

    韩经使用的是束音成线,接近于传音入密,不虞守候在外侧的典庆与紫女听见。

    “你迷恋的只不是他给你带来的不一样的感觉。”

    赤练脚步不停,隐入茫茫的郁郁葱葱中。

    “你也劝不住她。”

    紫女走了过来,虽然没听见兄妹二人的大部分交流,但事情全程都看在眼里。

    “这是她与我擦肩而过时,留下的。”

    韩经接过来展开一看,“阴阳家!”

    “看来阴阳家也搅了进来。”

    “这应该是经莲提供给我们最后的消息了,以后...”

    紫女停住不再继续往下说,以后恐怕赤练就彻底与汉城的人、物分道扬镳了。

    韩经运功一震,将绘有阴阳家标记的绵帕在掌间震成碎屑,抛洒出去。

    “如果她肯听从你的话,回汉城,卫庄那里,你真的能既往不咎吗?”

第四十六章 苍龙七宿

    断魂谷的另一侧,阴阳家临时驻地,赫然站立着秦国护国法师,少出咸阳的月神。

    月光洒落在地上,月神轻纱覆额,抬头仰望高悬天上的圆盘,轻启朱唇。

    “真有所谓的那种改变天下的力量?”

    阴阳家右护法,秦国两大护国法师之一,秦王最信任的阴阳家大巫。

    精通占星,具有预知能力,辅佐秦王左右,行踪一向成迷,用纱布遮住的朦胧双眼仿佛能看透时空。

    此刻的她却表现出少有的迷茫,修为愈是精进,冥冥中就愈发感觉自己对天地自然的了解不过是苍海一粟。

    东皇阁下吐露的苍龙七宿之秘辛,即使在月神看来,也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夜色已深,月神大人不在帐中歇息,何故学凡夫俗人风露立中宵?”

    出声之人是一袭紫衣的俊美少年,不用回头,月神也知道,在此时此地,能用这样的语气与自己交谈的只能是他。

    阴阳家左护法,同为秦国护国法师,也是秦国官方接纳阴阳家的部分置换条件。

    昔日的天才少年上卿甘罗,今日的阴阳术天才护法星魂。

    别看他身材矮小,相貌俊秀,月神可是清楚的知道,年纪轻轻的他是多么的危险与疯狂。

    “虽然楚国仍在冥顽抵抗,但严格来讲,天泽与卫庄也是帝国的敌人。”

    见月神只是颔首示意,并未回话,星魂走上前来,继续攀谈起来。

    “楚国远非帝国敌手,与天泽等人的合作就显得有些多余,不知东皇阁下派出你我来到这样的穷荒之地,到底有何打算?”

    “我只知遵从东皇阁下的指示,至于其它,并不在我的考虑范畴以内。”

    月神的声音清冷飘渺,星魂冷冷瞥过一眼,不置可否。

    “是嘛?”

    “什么样的惊天大事需要你我两大阴阳家护法出面,而且我还没有知情权!”

    星魂对自己被蒙在鼓里大为光火,显然月神是知道具体缘由的。

    阴阳家,月神才是东皇太一的腹心之人,在很多时候,她就是东皇的影子与代身。

    而自己,由帝国派遣加入阴阳家,明面上位尊权重,实则隐隐被排斥在秘辛之外。

    加入阴阳家之么久,阴阳家以及东皇、月神所做的谋划,仍是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

    “日月星辰,自有其运行的规律,世间万事万物,亦是如此,春荣、夏茂、秋收、冬藏,都在遵循着天地至理。”

    “而东皇阁下,是最接近天地的人,我们只要遵从他的指示,就能越过时间的长河看到缤纷的碎片。”

    月神的故弄玄虚,也可能是这样玄之又玄的交流惯了,星魂当即振袖而去,入帐之前,回望仍旧笼罩在清冷月辉之下的月神,紧紧攥住了笼在袖子里的手。

    我是阴阳家的左护法,更是帝国的上卿,帝国的利益、大王的王令才是我的使命!

    虽然已经知道阴阳家也在断魂谷,但韩经并未过于靠近打探。

    相反,他对天泽、卫庄所谋之事更加感兴趣了。

    按理说,两人同是丧家沦落之人,哪来的这么强的号召力。

    “根据目前已经掌握的情报,应该就剩魏豹还未及时赶到断魂谷了。”

    紫女放下手中汇集的情报简册,“确定不要派人潜入一窥究竟么?”

    “断魂谷内皆非庸手,寻常不良人进去了只会白白折损。”

    韩经轻扣案几,“一步慢,步步慢,对楚越之地的掌控,我们是失了先手。”

    “卫庄显然是早有打算,不可能轻易让我们涉足其间的。”

    “只是我搞不明白的是,他们哪来的倚仗?”

    “就凭他们手上这点力量?”

    相比于秦,甚至是日暮途穷的楚国,天泽、卫庄二人的力量都是微不足道的。

    偏偏此次他们行事极度高调,联结之广远超韩经所想。

    “可能我知道其中一二因由!”

    声音自门外传来,韩经、紫女定睛一看,却是捧着酒坛的胖子张苍。

    由于典庆与麟儿就守在院内,韩经并未留意周边,这才使得张苍听了个真切。

    “不过,你得先陪我喝酒。”

    面对韩经疑惑的眼光,张苍扬了扬怀里的坛子,“好东西哦!”

    张苍不愧是史载的好美食之人,真称得上是食界老饕,这才在苍梧越人的地界居住了多久,变着法淘弄来当地美食美酒。

    也就是他有此等闲心逸致,为了口腹之欲,满处搜罗。

    他适应此地风俗倒是很快,听麟儿说,最近还跟溪边浣洗的一名越女有了不清不楚的来往。

    “张先生方才所言,楚某甚为不解,还请先生直言相告,一解心中疑惑。”

    端起倒满酒的碗来,轻啜了一口,这回是米酒,不过其中肯定又加了古古怪怪的东西。

    无论是从酒中略微显露出来的腥膻之气,以及神色振奋的张苍满脸的神神秘秘,都表明了猜测非虚。

    “紫女姑娘的手艺还是那么好,下酒菜的色泽比姑娘之美貌稍逊。”

    张苍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称赞了一声,“喝酒,喝酒,不要这么心急嘛。”

    “此事说来也巧。”

    大块朵颐了一番,张苍也不卖关子,“我在咸阳翻阅古籍孤本时,曾读过有关这方面的书籍。”

    “楚先生,知道苍龙七宿之说么?”

    停杯投箸,张苍的话让韩经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张苍的话题竟然跟这片世界最大的隐密有关。

    “东方青龙七宿,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楚某对星辰之伟力知之甚少,有请先生告之。”

    “七个星辰,七个国家,七个秘密!”

    张苍也停了下来,语调显出几分严肃来,“传言,谁破解了这份秘密,就能掌握天下。”

    “因为当时我在翻阅到相关孤本后,再次寻找此书,就获知被阴阳家的人从库藏中拿走了,我也因此对相关书籍格外关注。”

    秦国的书库大多是搬自周室的守藏,苍龙七宿本来是周室掌控的力量,有资料出现在藏书里也不足为奇。

    “麟儿说你们提到过阴阳家的人,我就因此联想到了。”

    “我是少数知晓苍龙七宿的人员之一,要不然,”张苍摸了摸肥厚的下巴,“一个秦国御史的出走,会值得王离这样的存在亲自出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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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之公子无双介绍:
秦时升明月,天行颂九歌!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江湖上的刀光剑影!
太极玄一,阴阳两气,百家争鸣,纵横捭阖!
水火柔情,公子无双,一切的一切都从那里开始。
故事始自《天行九歌》,终于《秦时明月》
(书友群:793923724)秦时之公子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时之公子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时之公子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