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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之公子无双全文阅读

作者:摘妹妹的小茶     秦时之公子无双txt下载     秦时之公子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卫庄在行动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

    “此何人哉?”

    魏豹唱的是《王风.黍离》的中间一段,声调悲凉凄怆,一旁的红莲、卫庄都心有所感。

    《黍离》是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见尽为禾黍,心怜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所作之诗,最后一句更是质问上天,何人害我离家远走,因此魏豹一连重复唱了数遍,一声比一声悲凉哀切。

    卫庄被勾起郑国故园的回忆,红莲刚经历父死国破的心伤,都沉浸在这份悲怆深沉之中,难以自拔。

    魏豹唱完,脑海里尽是宗族兄弟、子侄妻女被窜绑在一起,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回头,不忍离大梁而去的情景。

    不由得悲不可遏,放声恸哭,涕泗横流,沾满衣襟,卫庄、红莲亦心有戚戚焉。

    “在这里哭破天去,也不能哭死咸阳的秦王,豹公子还是想想今后有什么打算?”

    卫庄少有的先开口。

    魏地都归秦了,昔日封号平阳,大言复河东已成虚妄,再称呼其平阳君就有点伤疤上撒盐的意味了,卫庄改口称其公子豹。

    赵高以为卫庄是陪伴红莲滞留楚地的,其实是红莲一路追随他来此历练的,凡事以卫庄做主。

    国破家亡,红莲也成长了不少,尤其是在卫庄面前,刁蛮的脾气更是大大的收敛起来。

    “对,我还要起兵复魏,攻破咸阳救王兄出困。”

    魏豹擦了擦眼角、脸颊,两手紧握,语气斩金截铁。

    “豹公子能不气馁,仍有这份豪情壮志实在是难能可贵。”

    “可是楚国大军顿挫于平舆城中,与秦上将军王翦遥遥相对,根本没有交兵,对东方三晋战局未起到丝毫牵制之功!”

    卫庄语气中饱含不满与对楚军乌合的不屑。

    “这些日子我也看清楚国上下了,就是一帮尸位素餐之人聚在一起,各怀私心鬼胎,无人肯为国舍生赴死,抢占功劳便宜人人争先,利益受损则上下乱蹿搅得举国不得安宁,楚国虽然幅员广袤兵甲拥

    簇,指望这些人打败秦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卫庄所说都是亲闻亲见,结合临行前韩经对楚国的评断,如今他也认为秦灭楚比秦灭赵要轻松数倍的论断所言不虚。

    红莲收拾起低落的情绪,琼鼻上扬,露出些许骄傲,对有着如此见识深远的兄长,倍感自豪。

    魏豹烦躁得抚了抚腰间佩剑,把剑柄往下按了又按。

    要说楚军顿足不前,秦军没有承受到应有的压力,致使魏国久困不得出,魏豹心底一点怨恨没有是不可能的。

    可思及楚国种种,不由得叹了口气。

    “五翦用兵老练,采用坚壁自守、避免决战、养精蓄锐、伺机出击的方针,楚军数次挑衅,终究是引不出来。”

    “起初秦王还亲至郢陈督战,后来干脆回了咸阳,将整个战场全权托付给王翦,足见楚军之无能为。”

    “王翦学吴起治兵,关心士卒饮食起居,军营时常举办娱乐技击运动,劳逸结合,维持秦卒的士气与战斗技巧。”

    魏豹难过得闭上双眼,眉头仍是深锁的,“楚军求战不得,斗志日久而衰,又是各大贵族私军捏合在一起的,长此以往,不时有摩擦发生。”

    “虽然项燕也是当世名将,副将景田深明大义全力居中协调,可此消彼涨之下,楚军的人海优势已经不再是此战成败的决定因素了,只能坐视战机从眼前消逝,今日听说韩地尽丧,明日又闻秦陷大

    梁,实在是可悲啊。”

    天下大势进程已经逐渐明了,而且都朝着韩经所言的方向滑去,卫庄心感叹之。

    如今韩魏先后沦陷,韩经与魏氏兄弟昔日的恩怨情仇也淡化了许多,卫庄、红莲二人此来不论私交,只谈合作。

    “豹公子虽然身陷楚地,但也不是孤身至此,手下还有过万不怯秦的敢战勇士,于楚也是实力封君,楚王也有意招揽,何不安顿下来,徐徐图之?”

    自新郑突围,魏豹身后仅有三千魏卒相随,后来招徕陈地周围的无产无业壮丁,又有新郑大战失散的士卒陆续闻说寻了过来,这才再度拥兵过万。

    其中近半是与秦兵虎狼之师正面交锋过的,又经历了新郑的血色一夜,提刀子剁人更娴熟了,楚国贵族封地私兵像他们这样敢打敢拼的实在是少,因此熊负刍有意吸收招揽。

    “楚国亦非安乐乡,只要东面战事一结束,北面草原的动荡被秦军镇压,咸阳方面就能无所顾忌,放开手脚对楚全力施为,到时候蜂拥蚁聚的楚兵又拿什么去挡!”

    睁开眼,垂头低叹一声,魏豹的眼睛在喷火,“卫兄劝我仕楚,可前路在哪?”

    “而且,卫兄或者说你背后的韩兄应该是有别的谋划吧?”

    魏豹嘴角牵强得撇了撇,“在我印象中,公子经可不是位乐于为他人打算的主!”

    韩经借着不与狼族为伍之名,要离开里长城,虽然魏氏兄弟私下派人接触韩宇,有意撇开韩经在先,可韩经的骤然离开,新郑如同一块鲜嫩的豆腐被秦军撞开,里长城崩塌一角,魏豹对此还是深有怨怼的。

    加入里长城还是魏氏兄弟引路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韩经的实力壮大了,就开始罔顾里长城其他成员的利益,如同吸血藤一样将六国膏腴吸纳殆尽,天下深受其苦。

    如果将来韩经尽得天下还好,自可粉饰太平,可要是中途夭折,史书野谈必定是口诛笔伐,九州万民莫不深唾之。

    “八哥的意思可不是让你真的帮助楚国,而是让你联结百越天泽,收拢吴地之外的越人部落,然后以深山大泽为倚靠,坐等天下形势生变,再现在魏生机!”

    熊负刍要招揽魏豹,楚国本就是分封加盟制,势必要给予他近似于平阳君这样的封号地位。

    而楚国开垦建设完善的熟地都已经被大大小小的贵族瓜分完毕,郢都方圆千里的乡镇村落都已名花有主,只有最后纳入楚国统治的百越故地仍有大量闲置土地没有分封。

    卫庄与红莲在楚地经营,联结的是天泽的路子,现在天泽空有百越太子的名头,手头散兵游勇不过寥寥几人,拿什么去压服深山大泽的越人生番部族?

    魏豹与之相交结,有百利而无不害,既壮大了将来的东南反秦势力,又能在秦国扫平六国拔剑四顾之时很好的吸引咸阳宫的目光。

    体量过小,嬴政眼皮子都不抬,直接盯着海角一隅的韩经死嗑,岂不是一番筹划尽化为空想。

    “百越?”

    “不错,百越!”

第十八章 李牧出山

    “大秦铁骑出关中鞭笞天下,戎马方才有两载,怎么就开始出现粮草不足的情况了?”

    丞相昌平君在外,由李斯协助秦王总揽政要。

    这也足见他深得秦王的信重,可是在点验了账册后,李斯却高兴不起来。

    “此次出征,购粮征粮的准备工作很早就开始筹备了,老秦人也踊跃纳粟拜爵,本该是够的。”

    粮官显得有些委屈,李廷尉措辞严厉,大有怪罪自身的意思,“可南阳迁民实地,后来的颖川亦然,粮草消耗陡然就多了起来,而且大军在外,人马嚼用,每天都是个巨大的数字。”

    “我大秦有巴蜀粮仓,还要好点,燕赵就更加难以维持了,战事未起之时,我大秦商人入三晋购粮,收获寥寥,足可见晋地乏粮。”

    燕赵两国的军粮是足够的,可民间粮商的大部分粮食却被一条流畅的商道运走了,粮商们在家早早得数起金子来。

    秦有巴蜀,战争的主动权又在他的手上,燕赵可没有如此广袤的周旋余地,库里的军粮相较于秦,更早见底,马上就要开始数米过日子了。

    秦国难,燕赵更难。

    “韩国疲弱,粮仓内没有搜检出一粒粮也就罢了,怎么魏国府库内外也是粮草不敷?”

    本想着陷大梁,纳魏地,能好好的贴补一番,谁知道魏国粮仓也开始跑耗子了。

    心中打算落空,秦国朝堂开始心焦后勤供应,李斯更是不满魏地没能搜刮出供大军嚼用的军粮。

    “这个属下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市井间有传言,说是六国之粮都被好多大商人收走了,好在我大秦为战事计,早早储备军需粮草,这才能撑到现在。”

    李斯长考沉思,判断着消息的可信度以及其中暗藏的汹涌。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一只土拨鼠囤粮能造成七国粮荒,谁让战国时代的物质供给这么脆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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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郸,赵王宫,云台。

    赵王迁辰时单独召见公子嘉,现在已经午时了。

    而公子嘉仍不见出宫,想来是碰到棘手的事情了。

    赵国与秦军相持近两年,公子嘉这两年进宫奏对的次数也明显多了起来。

    “狼族人怎么还没打进关中?”

    “你快派人前往汗帐催一催,让挛鞮头曼发动更多的草原勇士,难道他不想要河套肥美的草场了吗?”

    奏问方略这么久了,赵王迁心忧战事,再次提起了另一个方向的战场。

    “西面的月氏人侵占了头曼的部分草场,头曼首尾不能两顾,在达成和议前是不能放心南下的。”

    赵嘉是整个三面攻秦计划的关键人物,草原上的消息他自然十分上心,那里的心腹几乎是三天一传消息。

    “不过头曼有意送太子名唤挛鞮冒顿者至月氏为质,重新划分有争议的草场,然后尽起部族勇士击秦后背。”

    赵王点点头,公子嘉的话给他续了一济定心丸,“不能再拖下去了,韩魏相继为秦所灭,燕丹也被秦兵驱逐出魏境,右司过近日呈报上来的粮粖花销太大了。”

    左右司过是赵国掌管钱粮的官员,职责类似于韩国的少府。

    虽然是本土作战,但征发了如此多的民力,也开始有些吃不消了。

    “狼族已经与我大赵歃血为盟,东胡也迁走了,那么李牧就不用久镇塞外,我意由李牧挂帅,痛击秦军左翼,结束这漫长的僵持。”

    “赵葱的军事才能毕竟不及李牧,李牧、司马尚久经行伍,正是秦军宿敌。”

    公子嘉心道,绕了半天,果然正戏来了。

    自己与李牧不和,赵国上下明眼人都知道,大王此次相召就是想要重用李牧。

    毕竟粮草军需的压力太大了一些,事先做赵嘉的思想工作也有看重这位王兄的意思。

    王弟赵葱与赵嘉不睦,这也是赵迁有意有之。

    现在联合抗秦是重头戏,赵嘉也水涨船高,赵王还要多多倚仗。

    “王上的考虑都是谋国之思,臣表示支持。”

    公子嘉的表态也让赵王松了一口气,他有意任用赵嘉为丞相,将相失和可是不利于抗秦大计。

    “郭开,替寡人送一送王兄。”

    赵嘉与郭开一前一后的缓步慢行,两人面上的表情都十分玩味。

    前者落拓之时,郭开仗着赵王荣宠,没少干落井下石的事情,后来公子嘉情势看涨,郭开又有了和解之意。

    “嘉公子慢行,花园小道崎岖难行,步步都得留心才是。”

    花园的羊肠小道多讲究个曲径通幽的雅致,在设计之初就有意如此,到了郭开的嘴里,就变成了行路难。

    赵嘉是顶级贵族,不同于寻常的鄙陋肉食者,“宫外的道路也是坑洼不平,踽踽独行惯了。”

    这是还没有放下以往的过节,郭开心下寻思,“世上的道,哪都不好走,要是有个人相互扶持着,也就有了份照应,走起来也就稳当多了。”

    说完,拿眼觑赵嘉。

    后者停住脚步,沉默片刻,伸出右手虚扶,“那就劳烦郭内侍引路。”

    “好说,好说。”

    郭开换上带笑的眉眼,“嘉公子运筹于外,郭某在宫内侍候好大王,则赵国必能蒸蒸日上。”

    两人的联盟就在这一段小路上达成了,这也是共同需求的结果。

    有人说过,不能打败你的敌人,那就加入他们。

    郭开就是这么做的。

    “本公子奔波于外,徒逞些口舌之功,职责远远及不上郭内侍大王近臣,所思所想都要比我全面。”

    “内外臣子,无论是引兵拒外敌,还是呕心沥血治国安民,都是在侍奉大王,可叹我赵嘉鬓角都开始有华发渐生,尚不能为王上分担更多的担子!”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逢春,赵嘉也懂得这个道理。

    郭开为赵迁心腹近臣,往往他的一句话,堪比后宫美人枕头风。

    “大王以李牧为主帅,葱公子降为佐贰,军中有葱公子看顾,王上还是放心的。”

    不假思索,郭开闻弦知雅意,“至于公子您想要为国尽责,大王也是充分考虑到了的。”

    “自老丞相病故后,百官总领之人一直留缺,舍公子其谁!”

    “大王有意拜公子为丞相,晋爵为代文君。”

    封地在代县,也是因为代地紧邻燕国。

    公子嘉是燕赵楚狼族联系合作的纽带,封在此处无论是名分还是实际意义都很恰当。

    现在北面只剩下燕赵两国守望互助,建立更为紧密的合作势在必行。

    得到如此重大的内幕消息,赵嘉喜出望外,口讼赵王这德,感谢郭开不已。

    两人身后,花园池塘,有小内侍抛洒下一把鱼食。

    池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各色锦鲤翻涌起来,争相竞食...

第十九章

    “我军援魏无功,现在赵国又与秦人形成了拉锯,马上王贲就要从南面朝邯郸发起合围,寻求破局刻不容缓。”

    燕丹将兵十万,正在考虑,摆开面前的有两条路。

    可以挥兵南下,攻退王贲,一解邯郸之围,二来顺势打通与楚国的联络。

    只是这一路,燕军兵力不占优势,还需要大举征兵才能办到。

    再者,从下路进军,协同李牧以及阏与守军以绝对的优势兵力三路合击昌平君中军,先去了这一路大敌。

    可是这样一来,邯郸就只剩下些郡兵在守城,王贲围城破城快还是李牧击破昌平君回援快,就不得而知了,双方又将陷入另一场时间竞赛。

    “太子,我还是认为由我军单独对阵王贲,扼守赵楚通道压力过大。”

    荆轲身为上卿,向来与燕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时不时要为燕丹出谋画策。

    虽然他江湖游侠的习气较之庙堂高官的风度更多一些,但其人的眼光还是一等一的,这也是燕丹信任倚重他的主要原因。

    “与楚地重新联系上易于大军合流,共同发力,只是两地通地既狭且长,西有秦军施以重压,东有齐人动态不明,要知道这帮短视的海滨渔夫囿于与燕赵的旧怨,不懂权衡利弊,与秦人打得火热。”

    荆轲说到这里,语气透着几分无奈,大有为齐人助秦渔利的心态感到不值,“西向对秦的防卫工作本就艰难,焉知耽于享乐的齐军会不会突然以偏师袭我要道!”

    “李牧之能,人所共知,此次赵国从边塞调其前往阏与前线,以他的军略,形势将发生根本性的逆转,我军掺合上一手,能对秦军中军形成更大限度的杀伤。”

    燕丹:“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臂,荆卿所言,与我心中所想甚为相合。”

    “正是有着这层考虑,我才没有大规模点兵,春耕开即,万不敢误了农事生产。”

    “这一次秦兵来攻,相持日久,我算是体会到了数着粟粒过日子的痛苦。”

    想到这里,燕丹对韩经的怨愤又多了一层。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燕丹,一直在大肆购粮的粮商背后有谁的影子还用猜吗,其操作手法几乎与当年韩经主导里长城商贸通衢时如出一辙。

    看来韩经在一开始就备下了潜伏的商路,离开里长城后交出的都是表面上的商道,关键部分一直捏在其麾下不良人手中。

    不知不觉,不良人都成长为如此庞大的组织了。

    现在的不良人盘根错结,根系有多发达,连韩经都不能一时半会理清。

    罗网也只有秦国在背后支持,哪里像不良人这样的,整个势力尽是不良人,发展得能不快么?

    孩子从小就要进晓部,长成后按才能分流进入各个不同的部门。

    吸纳的江湖人士、百家士子,也要在不良人鼎剑阁、通文馆里打混谋出身,政审通过方得任用授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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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葱出城了?”

    昌平君升帐议事,针对斥候传来的赵军动态展开军议。

    “其人不过庸碌之才,赵王以之领军与我相抗,足见赵迁昏聩不明到了一定的程度。”

    虽然对赵葱突然下来战书,然后领兵出城摆下阵势叫阵挑战心有疑惑,但不耽误昌平君顺便贬损赵葱赵迁两兄弟一下。

    “赵葱身为赵国公子,虽得赵迁信任,但其懦弱畏缩,我大秦一千夫长尚且胜其三分,所以他才手握重兵龟缩不出,不敢与我锐士接战,坐观昌文君、王贲将军、李将军连覆韩魏两国,此时应该更丧胆才是,不想竟然敢亲自统军出城挑战,其中必有蹊跷。”

    军司马的分析也是昌平君所想,因此熊启只是点点头,抚须不语。

    得到主帅的肯定以及鼓励,军司马扫视账中副将、禆将等人一圈,“想必是王将军破魏都大梁,兵锋直逼邯郸,赵王丧胆,催促赵葱速战决胜,回援邯郸。”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国人是又忘了长平之败,赵葱就是又一个被催得仓促出战的赵括。”

    “哈哈,长平之战老秦人一战打垮了赵国,精壮为之一空,赵人这才再不能与我大秦争锋,这赵葱小儿乳臭未干,送上门来,末将请为先锋,为君上、为大王擒之。”

    ......

    帐内一时陷入了热切的讨论,内容无不是赵葱率领下的赵军不堪一击,老秦人再次建功立业授土封爵的机会又来了。

    喧嚣了好久,渐渐大家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对上主帅昌平君的脸色,立马端正姿态闭口不言。

    帐蓬里一下子陷入了死寂,昌平君面沉似水仍是没有出声。

    直到众人冷汗下来了,昌平君这才缓缓开口。

    “都以为吃定赵军了?”

    “骄兵必胜,此乃由古至今兵家不变之至理。”

    “仗都还没打呢,就开始发白日梦,计算起自己能记几等功,赵人会站那不动让你杀啊!”

    ......

    昌平君的语调虽慢,但却唬得众人嗡嗡的。

    一国丞相,威严气度早就蕴养出来了。

    以他的涵养气度,本不会揪着此事不放,看来军中的轻敌慢军思想已经相当严重了。

    “撒出的斥候带回新的消息没有?”

    昌平君见众人都是一副低头受教的姿态,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尤其是大营北面。”

    “君侯是说李牧的边军?”

    帐中军将们立马醒悟过来,军司马回复道:“北面道路布置的斥候最多,目前还没有相关的情报送过来。”

    “不过,最近北面的斥候队伍减员较以往要高出不少,我们分析是由于过于深入敌境,碰上了赵国游骑。”

    “赵人擅骑射,军中有不少收服的胡人勇士,雁门的马匹又比陇西马要高大上不少,被赵军游骑兵缠上了,多半不能走脱。”

    昌平君往前一步,有些失态,“如此重要的情报为何不早报上来?”

    “再派出快马,给我探查明白,李牧的边军还在不在原地!”

    话语被打断的军司马宽慰道,“没有整队斥候失踪的情况,掉队的都是单人、两人出任务士卒,想来李牧还窝在上谷没动。赵王要是想启用他,在开战之初就用了。”

    “蠢才,要是李牧亲至,合兵夹击,那赵葱的举动就说得通了。”

第二十章 鏖兵

    太行山仍是那副郁郁葱葱的模样,太行山径道边偶有白骨露于野,想来是有剪径大盗曾在此做过买卖。

    不过现在却没有不长眼的蠢贼滞留在周边,一支战意昂扬的军队蜿蜒前行,宵小之辈自然望风远遁,更何况前哨为防事泄,还事先梳理了一遍。

    这支军队正是赵国雁门军,虽然脸上尽显风尘仆仆的景象,但那股森冷的战意仿佛直透云霄。

    边军不同于郡兵,常年镇守塞外,那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刀口上滚过的士卒自带剽悍之气。

    领军之人正是李牧亲孙李左车,钟离眜打马跟在左近,满眼的兴奋之色。

    少年人在军旅历练久了,沉稳了许多,塞外的风沙也将他的棱角修饰得更加分明。

    “将军,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被秦人发现我们绕道太行,现在马上就出来了,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钟离眜跟着这伙沉默的士卒赶了三天路,憋了一肚子话。

    “不可疏忽大意,我军肩负着阻敌逃离之路的重担,仍要保持调度警戒。”

    军中自有规矩章程,李左车收起以往对钟离眜的悉心看料,板着脸训斥了一句。

    太行山脉原本是秦与三晋的分水岭,后来轮番大战,多数以秦国的胜利而告结,赵国就像剜肉一样今失三城,明丢五地,逐渐太行山脉就尽在秦国控制之下。

    李左车这支偏师穿林过径潜行在秦地上,再多的小心提防也不为过。

    而在正面战场,谨慎的昌平君终于探明了李牧大军拔营而来的准确消息。

    但他没有选择退避,而是应下了赵葱的战书。

    防的是李牧骤然突袭,既然已经掌握了对方行踪,以秦兵之悍勇,无惧任何人的挑战,即使对方在人数上要稍稍占有优势。

    两军对战,看的是军队的素养、器械的精良,这方面秦国有着绝对的自信。

    打仗打的就是国力的累积。

    而且昌平君还有后手,李信的五万精骑已经快马兼程即将赶来,稍作休整就能在一个恰当的时间点切入战场,还能起到奇兵的效果。

    王贲兵势向邯郸围了过去,阏与战场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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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午,春日正浓。

    秦赵双方于郊野扎开阵脚,三通鼓毕,赵葱大营旗帜一挥,左军率先出动。

    毕竟赵军更急于打开局面,邯郸的信使已经来了三波了。

    “啊!”

    “啊!”

    “啊!”

    几乎同时,率先向对方靠拢的步兵队伍发出了惨哼。

    两军材士营自一开始以箭雨射住阵脚以来,再次展现出那强大的远程打击力。

    士卒被箭雨洞穿后的身体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身下鲜血潺潺流出,眼神由不恐惧不甘逐渐化为空虚。

    眼前只是开胃菜,昌平君深知这一点,无视场上的厮杀,扭头看了看左路李牧的大纛。

    战场边缘的李牧岿然不动,并没有急于支援赵葱。

    昌平君对李牧这支军队的警惕丝毫没有减少。

    “我们也上吧!”

    司马尚凑近李牧,以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

    “在鞘中将出未出之剑才是最锋利的宝剑,击败秦军,我们要有耐心。”

    李牧相信,即使自己不动,身负守土之责的赵军也没有那么快败下阵来。

    有着李牧在旁牵制心神,秦军只能分心两顾,不能集中精力猛攻赵葱中军。

    “咚!咚!咚!”

    战鼓轰鸣,喊声震天。

    侧面高地上,忽然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头,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这是昌平君麾下所有材官组成的弩阵,森冷的箭头在阳光的映照下有光晕流过。

    “风!”

    “风!”

    “大风!”

    突然笼罩赵军上空的乌云奏响了激昂的秦风。

    秦风卷过,赵葱的左军响起了一片哭嚎之音。

    “放!”

    司马尚沉声低喝,弓骑兵前冲两百步,张弓如满月,弦翻塞外声,拨马回阵,一气呵成。

    抛射的箭矢冲上天际,密密麻麻,划破长空之后落入秦军大阵,犹如细雨连绵不绝得向大地倾洒。

    “啾啾啾!”

    李牧见赵葱被秦军的弩矢压制了,只是选择以弓箭干扰秦军,仍是没有下达总攻的指令。

    昌平群以及秦国高级将领,站在筑起的土台上,观察两边局势。

    对面密密麻麻的赵军,结成厚厚的盾阵,挡住秦军锋锐的利刃,战局陷入焦灼。

    双方都没有投入全部的力量,整个战场局势都有些迷离。

    想要局势明朗,怎么也要等到李牧将手上全部兵马投入战场,李信从赵葱侧翼发起侵掠如火的一击。

    “君上,好消息,李将军到达山南了,随时能投入战斗!”

    就在昌平君盘算着双方还有多有余力未尽之时,忽有传令兵满脸欣喜的冲来。

    土台上的秦军将领心底的那点心烦意乱一扫而空,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神态。

    同样在这个时间段,一只鹞鹰从高空掠下,落入李牧阵中。

    “左车已经在秦军回师的必经之处扎下营盘,我们可以尽情的驱赶、杀戮侵犯家园的敌寇了!”

    大纛前移,三军发出嘿然之声,响彻云霄。

    这边的动静怎么可能逃脱一直关注着李牧的昌平君之眼。

    “司马颀,左军前移,却月阵迎敌!”

    “缠住李牧,配合李信给这个赵国名将致命一击!”

    昌平君扬起马鞭,意气奋发,“只要你在三柱香内死死咬住李牧不放,战后论功记你首功!”

    同时,有传令兵飞骑而出,朝着李信所在疾驰而去。

    李牧并非对李信的存在全然无备,暗扣着一支骑兵在手隐忍不发。

    赵军在主战场的兵力本就比秦军多出近十万,只是赵葱兵团训练不足,战斗的意志远远比不上李牧的边军,被人数较少的秦军一点点往回撵。

    李牧的主力一接战,就以饱满的战斗热情给所向无敌的秦军上了一课,钢刀对铁砧,狠狠得撞在一起。

    “天下间竟然还有比之我大秦锐士不落下风的健儿!”

    昌平君掖起长鞭,由衷得赞叹。

    “不过,到此为止了!”

    北面,尘土飞扬,李信在山南饮马休整的骑兵呼啸而来,朝着李牧大纛撞去。

第二十一章 血与火

    李牧的预备队重重一夹马腹,驱动座下健马,义无反顾的迎了上去。

    果然出现了,李牧注视着飞扬的尘土,观其声势之壮,微微皱了皱眉。

    将是兵之魂,从这支骑兵蓄力到狂飙可以看出秦国这名后起的骑兵将领驭兵有道,整支队伍犹如浑然一体,奔腾如大江大河。

    “咦?”

    不同的方位,李牧与昌平君同时发出疑惑的轻咦声。

    李牧收回抽出的宝剑,止住准备亲自入阵厮杀的战心,身后亲卫也如臂膀一样,随之顿住即将奔驰的身形。

    原来李信的骑后在先头部队与赵国边军胡骑撞上之后,陡然分成两股,大股的那去约有四万人转道东向,朝着赵葱驰去。

    赵葱的中军也不是无人防卫,这四万人添进战局,想要一股作气冲破赵葱中军绝非易事。

    原本是李牧的赵国边军悍卒先击穿昌平君中军还是李信先砍倒李牧大纛的竞速赛,现在横生枝节,李信作为一军主将,自有临机处断之权,放弃了李牧,将兵力更雄厚的赵葱当成了软柿子来捏。

    昌平君虽然对李信的自作主张稍有不满,但就骑兵的运用与指挥来说,他还是选择相信对方的嗅觉。

    骑兵的兴起与战术运用不过百年光景,赵武灵王首开胡服骑射先河,大规模成军的的骑兵出现在中原诸侯的视野。

    赵国因此而强盛,这种机动性强的锋刃从此为诸侯所重,纷纷效仿赵国大建骑军,流行了近千年的战车渐渐被淘汰出局,成为装点门面时的仪仗。

    李信就是骑兵运用的佼佼者,而此次的战场临机,也证明了这一点。

    战局从赵军两路夹击熊启所率的秦军变为局面拉锯僵持,赵葱的正面大战场转而形成秦军对其的包夹。

    而且后发的秦骑更具侵略性,挥舞的刀刃锐不可当,就像刀斫豆腐,迅速斩下一角。

    不好!

    赵葱防护侧翼的郡兵不是李信对手。

    这是观阵后,李牧得出的结论。

    土台上,昌平君等秦将露出的就是欣赏与感叹。

    赵葱在一开始李信四万秦骑奔腾而来的时候,并没有把这股人马放在心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莫过如是。

    赵葱身为宗室在军方的代表,才能虽然不足一哂,但掌兵日久,自然学会了那一份镇定,所以初始的指挥若定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不过,此时此刻,赵葱脸上的从容就有些勉强了。

    眼见派上去阻遏秦骑攻势的甲兵阵势一冲即破,换成谁也从容镇定不起来。

    李信在亲卫的重重环绕中一往无前,速度丝毫没有降下来,秦兵围绕着主将,视眼前的大阵如无物,横冲直撞,野蛮得透阵而过。

    “秦风果然剽悍!”

    韩经藏身荒丘,朝着身旁的典庆感叹了一句。

    “李老将军的精骑马上就要攻破昌平君的第三层大营防护了,赵国兵马也不遑不让。”

    典庆还是魏武卒千夫长时,多次与秦军交手,自然知道对方战阵上的本事。

    李牧的边军能压着秦人打,出科典庆的意料,这句夸赞是发自内心肺腑的。

    “不过,赵王信重的公子葱可不怎么样,看样子是乱了方寸。”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可惜了这些赵国的大好男儿。”

    不需要典庆手里的千里镜,场上昌平君与李牧都是戎马一生的百战宿战,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赵葱本阵开始乱了阵脚。

    这可不是以乱易整,不武,而是赵葱能力不够,所辖大军没能形成合力,抵挡不住秦军的重敲,整个大阵有被冲动的不稳迹象。

    现在赵葱最后悔的恐怕就是在接到诏令之时没有第一时间把大军的指挥权交给李牧,而不是建言两路合击,仍由自己统阏与之军报效君王。

    “李老将军临危不乱,仍然与秦军统帅遥遥相对,大将之风我是敬佩的,可赵葱马上就要被击破了,到时候以老将军边军战力,孤掌难鸣,想要再有所作为是不可能了。”

    典庆从远处总观战局,大手攥得紧紧的,在为李牧捏一把汗。

    “战事抵定,说不定老将军最后未必能全身而退。”

    韩经嘿然一笑,“大兄不要以为自己旁观者清,老将军身陷局中就不如你我看的透彻。”

    “想必老将军早有安排,我等静观其便,如果真到了大兄所说的那一步,危急关头,你我找准机会抢下老将军出重围就是。”

    别看韩经说得轻巧,真要从近二十万秦军阵中抢人,也是九死一生之局,少不得与典庆就要交待在这。

    如此宽慰典庆,是因为韩经相信李牧的军事才能,绝对不可能被昌平君击败,而且是在军事实力占优的情形之下。

    军神之名,不是吹吹打打抬上去的,全是一点一滴的战场卓勋累积起来的声名。

    赵葱才具不足,李牧焉能不知。

    放任他如此施为,必有其他部署。

    “报,燕军突然越过中牟,出现在东面,全速进军的话申时将抵达战场。”

    昌平君望着脚下单膝跪地禀报军情的探马,盯着他背上靠旗呆呆出神。

    李牧,这就是你的后手么?

    “燕军有多少人,何人统帅?”

    昌平君不语,军司马急急发问。

    “约有五万,领头是故燕将秦开之孙,秦舞阳!”

    “秦舞阳,没听说过...”

    秦舞阳刚刚加冠,因其是将门之后,缺少陷阵将领的燕丹将之简拔而出,挂先锋印。

    总不能重新起用黜落处置的晏懿吧。

    “燕军素来战力不强,也就在燕昭王时期还像点样子,五万燕军再加上名不见经传的孺子统军,不过是抱薪救火,正好让我大秦儿郎一并吞下!”

    听闻来援燕军的大致情况,土台上紧张的氛围又转变过来,只有昌平君仍是沉着脸不作答。

    “诸位以为,燕军先头部队已至,燕丹还会远吗?”

    昌平君腹诽不已,这些人近些年顺风仗打惯了,也变得目光短浅起来。

    既然燕军没有选择与王贲正面结营对峙,援护邯郸,那么燕丹必定是全军扑上,要在这里与自己一较长短。

    沙场血战,大秦儿郎无所惧怕,况且战争主动权还在秦军手里,自己是想什么时候抽身就什么时候抽身,不会动摇大军的根本实力。

    唯一可虑的是,李牧与燕丹会想不到这点?

第二十二章 陷阵无双

    “呯!呯!呯!”

    秦舞阳长剑挥舞,发出打铁一般的巨大声响,金铁相交的火星被春日的血色暖阳掩埋。

    秦戈坚韧,被斩断的断戈切面有的平滑,有的在断面留下凹?,最终一马当先的秦舞阳长剑断折。

    甩出断刃,将一名照面的秦百长定格在原地,秦舞阳抬手捡起对方手中的长枪,舞出一圈枪花。

    有秦兵的皮盾已碎,手里拿着不知道在哪捡的木盾,迎了上来。

    木盾与钢枪一碰,碎屑飞舞,钢枪也被反弹向天空,秦舞阳就势在马上侧转,从马身的另一侧使了个回马上挑,借着马匹的冲击,将对方挑飞起来,重重得摔进秦兵阵形里。

    “燕国也有此无双猛士!”

    昌平君大纛后移,曾经驻马观战的土台已经被赵国边军覆盖。

    他的大纛移到哪,司马尚所领边军箭头就指向哪,最后一支预备队也派了出去,手头上最后的近千名亲兵骑卫也不断得将握紧的腰刀再握紧。

    虽然形势也到了最后关头,昌平君心下却没有一点慌乱。

    赵葱的大阵已经如风中百合,只要再加一把力,马上就能从中折断。

    别看燕军小将当者披靡,手中长枪犹如灵蛇吐信,生力燕军也在狂飙猛进,实则秦阵糜烂的就那一小块,等骑兵的冲击力降下来了,战局又将陷入拉锯,而此时赵葱的人头应当都被挂在秦人马首了。

    要知道整个战场,李牧边军再锐,燕军援护再迅猛,主力还是赵葱所部。

    赵军主力一旦崩溃,余者不足恃,最终也就翻起几朵浪花就消逝不见。

    秦舞阳一到,李牧就不再观阵眺望,抽出宝剑,猛得一挥,马如惊龙,势如奔雷。

    亲兵精骑发一声喊,马蹄上下起落,远处仿佛有燕赵雄浑之声传来。

    成功则为慷慨激昂之音,成仁则为最后的燕赵悲声。

    “发令旗,拦住他!”

    “李牧想朝赵葱靠拢,绝不能让赵军有了主心骨!”

    昌平君此时也不再大谈燕赵多慷慨激昂之士来彰显自己名士风骨了,急急喝令,拦截李牧,破灭赵军下一步战略意图。

    李牧就是一杆旗,虽然他尚未正式接掌阏与大军,也没有个磨合期,但只要他立马大纛前,胜过领军三年的赵葱百倍千倍。

    可是武安君,你不觉得此时再奢求执掌全军,有点太晚了些吗?

    昌平君扭头看了一眼犹在前赴后继如浪潮般一波一波涌上来的司马尚所领边军,又看了看近在秦兵咫尺的赵葱大纛。

    “赵人大纛后移了!”

    “赵人败了!”

    “万胜!大秦万胜!”

    突然,赵葱似乎是顶不住秦兵目光中所露出的森冷寒光,下达了帅旗后移五十步的命令。

    “燕国儿郞,随我冲!”

    大阵不能乱,赵军不能撤,这是秦舞阳此时唯一盘旋在脑海里的念头,至于招式章法,他已经没概念了。

    此时的他,就是一只脑门充血的公牛,身后近五万燕地公牛纷纷弃盾于地,没有守势,全是攻招。

    秦军侧翼顿时抵挡不住,可能是秦人从来没有想过,战场争雄,又有人比秦风更猛烈。

    缠半成一团的赵军士卒听到秦人的欢呼,多有扭头去看主帅大纛的,崩紧的心陡然一颤,心里的那根弦猛然要断了。

    可大家还看到了燕军将旗几乎与秦军先锋靠旗以同样的速度在向着赵葱移动靠拢,不由得又升起殷切的希冀。

    秦舞阳身下的是燕地良驹,高大非常,身为秦开之孙,将门子弟从小饱食肉脯打熬身形气力,人也生得高大。

    在万军阵中,又是只下山虎,显得格外惹眼。

    马中箭了,一个前栽倒地,燕赵两军同时发出来自心底的惊呼,这个被五国称为燕蛮子的国度(楚国被称为楚蛮子)第一次有一位少年英杰牵动着几十万人的心。

    在马匹倒地的第一时间,秦舞阳持枪前冲,脚步虽不离地,却是迅捷非常,身形似箭,转眼间拉近了距离。

    风在怒吼,战马嘶鸣,脑中空白如一片的秦舞阳没有丝毫杂念,俨如缩地成寸一般欺近秦军百长。

    那杆钢枪在他手中犹如灵蛇,如同吐信一般在前方一个小圈子内不断舞动,转眼间就推过十余米。

    一枪捅出,基本招式也是平平无奇,几乎每种枪法里都有,平时任何一支军中枪兵都有所演练。

    但这平平无奇的一枪却让目视着秦舞阳不断靠近的秦军百骑长无从抵挡,只觉自己浑身都是破绽。

    果然,最后他的视线就停留在蔚蓝的天空、血色烟尘的大地,以及那个翻身上马的少年...

    那好像是我的马...

    昌平君握紧了手中鞭,在秦舞阳落马时放下的那颗心又提了起来。

    似乎,我们都小瞧了最边陲的这股燕蛮。

    是啊,即使燕昭王时有乐毅、秦开,燕国也还是边鄙之国,不能成霸。

    长平战后,燕乘赵国之困,举兵侵赵,反被邯郸一堆白首老兵、垂髫少年杀得尸横遍野,从此之后,燕国就成了战国大争之世一个最大的笑话。

    他的存在感太低了。

    今日一战,燕军迸发出的向死而生之志,表现出来的旺盛斗志以及骇人眼球的战力,难道燕昭王复生了吗?

    燕丹以太子领国,此人莫非还真是位燕昭王?

    头狼率领的羊群能占胜绵羊率领的狼群,在这大争之世的最后关头,燕人再次将自身的血气展现在世人面前。

    秦舞阳,雄壮极矣!

    不仅昌平君皱着眉,不断拔高对秦舞阳的评断,李牧也渐渐放下揪着的那颗心。

    燕丹与谋,燕前锋五万先至,更有燕丹亲领大军后行,当李牧发起冲锋之时,更有奇兵杀出,一举破秦!

    可当李牧仗剑横行,千骑卷平岗之际,燕丹所承诺的奇兵却丝毫未见踪影,赵葱已经陷入最后的危急关头。

    当赵葱大纛后移之时,李牧横剑自刎的心都有了。

    所幸,天不绝大赵,秦舞阳以其活跃的战姿成为了战场的焦点,鼓舞了即将崩溃的赵军战阵。

    “燕有贤将,秦开有后!”

    “此子陷阵无双,堪为擎天玉柱!”

    一阵地动山摇,有重物坠于战场之上。

    烟尘散开,露出一只巨大的机关白虎。

    白虎之上,有一身着褚褐相间墨家衣饰之人,露出雪白牙齿。

    “墨家盗跖,携白虎一号参上!”

    这就是燕丹所说的奇兵?

    秦兵被机关造物的凶横震慑,当面之人心神为之夺,燕赵之兵则是发出震天的欢呼。

    盗跖也不再耍宝,操纵白虎朝着秦兵最密集的地方俯冲、踩踏...

    压力一减,李牧明显感觉到前方的阻力小了许多,秦人的哭喊声越来越凄凉。

    砍翻错身而过的秦骑,再将挺戈而上的秦步卒一剑封喉,终于一路杀出来了。

    昌平君看得目眦欲裂,就差一点点,就能拔除赵军帅旗,把这漫地的赵卒变成无头苍蝇。

    要不是燕军少年将军的突然奋起,即使机关白虎赶到,也是杯水车薪,无关战争大局,毕竟白虎只有一头。

    可现在,赵军没有丧失战心斗志,又让李牧破围成功,战机易转,胜机不复为秦所有。

    李牧此时已经来到赵葱大纛之下,自身的大纛与之相连,伸手扶起跌坐于地的赵葱,轻轻点头,以目光宽慰之。

    后者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第二十三章 西风倒卷

    残阳如血,苍山如海。

    西风烈,马蹄声碎。

    秦军倒卷旗帜,在主帅的发令下,开始撤出战场,将后背露给了燕人赵人。

    李信为自己没能率先攻破赵葱中军大阵,拔旗斩将,奠定此战胜局耿耿于怀,主动请缨,率军断后。

    昌平君许之,不仅有成全其志的意思,更多的是出于对战局的通盘考虑。

    战场形势已经倒向燕赵一方,大战从晌午日头正悬打到黄昏金乌西落,任何一方都还没有出现大面积崩溃,因此实际上的死伤还是有限的。

    战争产生的最大杀伤其实都是在一方士气全无开始溃逃后的追杀,追亡逐北,后面才是流血漂橹。

    正面厮杀,伤亡数量虽然也是触动人心,但放到全军全国,就显得不是那么显眼了。

    秦军只是战机已逝,稍落下风,借着天色将晚,正好可以做到有序撤退,最大限度保全能战主力。

    让李信断后,保护撤退步卒的后背,正是看重了骑兵的机动性。

    阻隔拦住燕赵追兵,趁着夜色,斗士断腕,大部分骑兵还是能逃回来的。

    虽然骑兵也是疲累至极,正在透支着马匹潜力机能,但只要大军还在,跑废的军马转作驽马,河套有的是健马补充进来。

    “秦人要跑,还请李老将军集结骑士随后掩杀。”

    秦舞阳已经杀得脱力了,现在倚在马上跟没了骨头一样,说话声都软绵绵的,只提溜着缰绳朝李牧施施行来,走近后方才出声建言道。

    他刚经历了人生的高光时刻,赢得三军景仰,所到之处,周围骑兵无不微微欠身低头,给他让出条道来。

    “小将军不要着急,老夫自有安排。”

    李牧认定此人不输乃祖之风,至少是在勇武一道上,因此对这个后辈格外看重,和煦得回复了一声。

    随后,又将视线转向再次趴窝的机关白虎身上,其表情之严肃,唬得一开始嘻皮笑脸的盗跖放下抓头的后手,讷讷不能言。

    干笑了一阵,盗跖这才讪讪说道:“机关零件又出故障了,一号机就是这样,要不然接到钜子令后,我也不能来晚!”

    墨家认为祖师开发研制的机关战争木兽杀戮过甚,将大部分都封存起来,机关白虎也在封存之列。

    这只机关白虎就是封存在燕赵边境不远的山层掩体内,只是型号只比实验型的零号白虎先进一点,状态同样很不稳定。

    这种机关术开发以及维护保养的技术已经搁置了许久,出现了断层。

    燕丹临时取用,派遣盗跖等人发动离战场最近的这两台机关白虎,结果就差点整出了幺蛾子。

    封存时间太久,早期机型又没有经过大量实践测试,一直在趴窝,急得盗跖直冒汗,也差点造成李牧计划的失败。

    到最后也只能麻烦班大师修好了盗跖现在驾驶的这一只,另一只仍留在原地由班大师组织抢修。

    好在秦舞阳突然军神附体,一战而扬名于天下,这才止住了赵军颓势。

    李牧没好气的瞪了盗跖一眼,机关兽与秦舞阳所领燕军都是燕丹安排指派的,两下一冲抵,暂且放下了心底的那点龃龉。

    李信指挥骑兵接过战场,奔走呼号,狂呼酣战,似要将先前的不痛快都发泄出来。

    明明应该是由他来主导此战的胜负,谁想让庶子成名,成了一场燕国秦舞阳的个人秀。

    这让心高气傲的李信怎么甘心,四万骑兵向来与主将休戚与共,也咬牙与之并肩,一度将追击的燕赵联军气势都压下去了。

    直到李牧正式接过指挥棒,重新点兵布将,秦骑的压力陡然大了起来。

    起先燕赵联军的攻势虽然看似狂野,实则相互之间缺乏联动,有着各自为战的意味。

    战场本来就这么大,一次性投入数十万人在这片土地,正面接敌交锋的就眼前这些人。

    要不是战斗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对于秦人而言,面前永远都只有一个敌人,砍翻这个,再接着去砍补上来的下一个也就是了。

    可李牧的指挥艺术讲究的是穿插包围与分割围歼,日头已经降下去了,只有些许微光透出,但目力所及之处,已经有多处秦骑被限制在很小的地域,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四面八方的夹击。

    士兵们已经很累了,人在极限状态,体内激素飙升,能在瞬间爆发超越寻常的战力,能为平时之不能为。

    可是消耗也注定比平常大出许多,战场死斗,更是如此。

    李牧指挥下的赵军如同惊涛骇浪,一浪高过一浪,连绵不绝,每次浪潮过后,就有海水般的赵兵渗进来,秦兵的阵线又只得后撤几分。

    来不及补进新的占线的秦兵就只能被潮水淹没。

    断后注定是要付出极大牺牲的,李信深知这一点,虽然对失陷在赵军阵围里秦军骑兵心痛如绞,但仍是咬牙坚持,四处奔走,不断拉扯占线,鼓舞士气。

    “何关陇人才之多也!”

    李牧目睹秦军以少搏众,悍不畏死的表现,尤其是他们的主将李信妥善的临机应变,发自内心的由衷感叹。

    赵葱落后李牧半个马头,以示尊重,闻言撇撇嘴,仿佛一开始不是李牧嘴里夸赞的那个男人将他打得全线崩盘的。

    已经亲兵递上来火把,赵葱小脸映照的红扑扑的,被惊得煞白的脸色已经彻底回复过来。

    一边观察着前方战场,一边扫过李牧坚毅的脸庞,眼中闪过复杂莫明的光。

    “将军,快看!”

    李信也累,但他不允许自己有疲惫的情绪露出。

    此时,将士们需要最勇敢最顽强的统帅,软弱,不属于老秦人!

    李信狂呼酣战陷入了忘我之境,被亲兵叫醒之后,顺着其手臂所指方向看去,不由得目眦欲裂。

    火光!

    漫天的火光!

    昌平君撤退的方向出现了火光!

    李信断后属于势弱的一方,为了安全指挥,不暴露秦军主将所在,一直没有打起火把,所以自黑暗处看火起处特别明显刺眼。

    李牧有后招,秦国的后花园,太行道有埋伏!

    这是李信现在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最让人绝望的念头。

    如果昌平君中伏,士气正在底谷的大军碰到以逸待劳的伏军,结果可想而知。

    如果大军注定是要付出巨大折损的,那么自己此时的坚守付出又算什么呢?

    “将士们,我们回家!”

    壮士断腕的时刻到了,前军与后军即刻分离,正与赵军缠半脱不开身的秦国骑兵眼神黯淡了下来。

    昔日长平,赵人无不恨秦人入骨,即使被俘,还能指望赵人怎么对待自身呢!

    因此个个心存死志,只求自己的死能为李信等大部生离争取到时间。

    此时太行道,昌平君发髻都有些散乱,再不复先前的从容若定。

    李左车跟钟离眜在山沟沟里餐风宿露,时刻提心吊胆,终于等来了正主,正是收获的季节,要有多张狂就有多张狂。

    火箭将山林引燃,看着秦军惊慌的面孔,李左车重重得朝下一挥手...

    埋伏的赵军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他们的精力以及士气都不是眼下秦军所能比拟的,因此熊启不得不再度如同割肉一般,分出一部分关中子弟断后抵御。

    这些关中儿郎多半是见不到咸阳故道了...

第二十四章 间生于内

    “钟离!”

    “诺!”

    李左车见昌平君果断割肉,急忙喊了一声,而钟离昧干脆得应了,然后弓如满月。

    “着!”

    三支离弦利箭以诡异的弧线朝拨转马头的昌平君电射而来。

    昌平君近旁亲卫听到风响箭啸,早用手中皮盾迎上阻挡。

    不想在即将接触之际,利箭陡然划过一条弧线,绕开了盾牌。

    一支射马头,两支飞向马上人,分别朝着昌平君的胸口与咽喉奔来。

    别看昌平君平时都一派名士风流气象,讲究个镇定从容处变不惊,生死关头,避让的本能立即占了上风。

    先是鹞子翻身藏身蹬底,等听到马儿悲鸣,情知座骑已经中箭,当机立断滚落马下,拔出腰间佩剑斩飞了瞄上咽喉的利箭,再快速的晃动身形,朝着亲卫们组成的盾阵方向靠拢。

    晃动得再快,当胸一箭也是避无可避,只好抬手挡了一下,箭矢透避而入。

    “好样的!”

    李左车喝一声彩,“钟离你的追风弧箭每次出手,都这么让人目炫神迷。”

    昌平君躲在盾阵后的眼神望向钟离眜立身处,透出彻骨仇恨的光。

    “可惜。”

    钟离眜收起弓步,重新将宝弓挂到背后。

    他的可惜一半是未能射中敌将要害,另一半是对方及时躲入盾牌掩护下,没有再次出手的机会。

    “原本也没指望一箭就能了结了他。”

    “看他拔剑速度以及握剑姿势,也可以看出来,老家伙不是普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李左车唤钟离发箭斩首,就是为了造成对方指挥系统的混乱,不能形成有效指挥,以使得此次伏击成果更加丰厚。

    贵族自小学文习骑射,技击之类的刀剑喂招更是日常之一,昌平君还是其中佼佼者,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但李左车的目的达到了,主帅骤遭遇袭,下达的撤退军令在传达执行过程中就有所延误,并且出现了人马踩踏的情况。

    太行山径,哪条道都不宽,败军人皆争相奔逃,反而使撤退的速度杂乱缓慢了下来。

    好在秦军军制严整,各级军官级级相制,在这最紧要的关头站出来制止了部队的骚动,这才相对有序的转道撤出太行。

    只是此时回首望去,断后的兵马已经被重重包围,陷入了最后的死战...

    “不留活口,祭奠邯郸父老!”

    围杀掉最后一点零星散乱的抵抗,李左车按捺住追杀昌平君的想法,只能望着远处的滚滚尘烟越来越远。

    “可惜这里现在属于秦地,要是太行山仍在我大赵之手,哪里会让秦狗全身而退!”

    一边低骂一声,纾解赵国连连失地的忿闷,一边下令大军开拔回返,连战场都顾不上打扫。

    这里毕竟是秦国的地盘,自己属于孤军潜入,待得越久,越可能陷在这边。

    钟离眜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大军作战,兴奋之情自不用提。

    一家欢乐自有一家哭,此时的秦军就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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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帐!”

    “覆军败将,丧我大秦军威!”

    咸阳宫内,案几上的竹简散落在地上到处都是,案桌也被掀翻。

    地上匍匐着一干内侍,瑟瑟发抖,面对大王天威,想伸手捡起拾掇地上的散物,可终究动弹不得,只得两股颤颤趴伏在地上。

    “你们下去吧,掩上殿门。”

    秦王盛怒之时,内侍中唯有赵高敢在此时出声。

    一干人等如蒙大赦,心内对赵府令是感激涕零。

    赵高对这些人脸上感激的神色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等殿门关阖,这才转过身弯腰低眉,等待秦王的指令。

    “陛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着何人整顿败军,伺机再东出图赵。”

    见秦王发泄完毕,逐渐恢复了理智,盖聂原本肃立的身形又微微往栏轩靠了靠,李斯则在心内斟酌一番,为嬴政分析起来。

    “昌平君小挫于李牧之手,王贲独木难支弃围退守大梁,李信也率部入大梁城休整,整个东面军士气虽然陷入低谷,但主力未失,稍事休整,又将是王上刺向燕赵最锋利的刀刃。”

    嬴政深深皱眉,昌平君一战丧师三万,李信断后骑兵战没两万余,王贲更是因此役失利放弃了邯郸攻略,这还算得上是小挫?

    不过嬴政一时并未反驳,静听李斯接下来有何论断。

    “燕赵之兵不足恃,唯一可虑者,李牧一人而已。”

    李牧,嬴政、赵高心下一动,此人于赵国的作用不是非凡可比。

    自廉颇之后,李牧就是赵军的一杆旗帜,此次大败又是他主导的,没有李牧的赵军就是一群待宰的绵羊。

    “李牧此人自然是我大秦之心腹大患,爱卿有何策除之?”

    嬴政在问话之时,不止看向李斯,还拿眼神扫过赵高一眼。

    赵高执掌罗网,专干脏活,谈到除掉某人时,嬴政下意识的想到了他。

    李斯有所察觉,心下失笑,面上不露声色,“翦除李牧,还要从赵国朝堂着手。”

    “王上岂不见乐毅出奔,信陵离魏?”

    乐毅是燕昭王故去后,为新燕王所猜忌,只得无奈出奔。

    信陵君身为一国公子,功高震主,窃符救赵后不得不寓居于赵十年。

    “李牧的才能以及作用,举世共知,当此之时,赵迁会做出此等自毁长城之事?”

    三晋并立以来,魏韩已灭,赵国独存,国势可以说是到了最后的关头,嬴政不认为此时的赵王会昏聩到这般田地,亲手除掉赵国最后的倚仗。

    李斯:“乐毅、信陵君的才能也是尽人皆知。”

    言下之意,赵迁这等庸主,忌贤妒能、猜忌功臣是不分时候的。

    嬴政深深看了李斯一眼,“大军不宜临阵换将,就由昌平君戴罪立功,仍旧节制三军,再有疏迟,两罪并罚!”

    战事未定,此时还不到论功罚罪之时,嬴政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处置失利诸将。

    “此事就交由李爱卿去办,一应花销向少府支领。”

    躬身领令的李斯在低头的一瞬间,脑海里就浮现出赵王宠臣郭开白净的胖脸...

第二十五章 何去何从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尚能饭否!”

    庭院之中,李牧抬天望天,心绪没有因为天上白云的悠然自得而变得轻松起来。

    “祖父,我们斩首无数,大破秦军,保护了赵国的父老,为何你还闷闷不乐?”

    赵王感念李牧却秦五十里之功,以其武安君之爵兼领相国,晋其孙李左车爵三级,此时又总领全国之兵,以备秦军再度入寇。

    正是炙手可热、春风得意之时,却发此悲声。

    李牧念叨着曾经赵王特使垂问出奔魏国大梁的上将军廉颇的话语,开始还是疑问语调,后来又转为悲怆的感叹语调。

    李左车打了胜仗,正在兴头上,自然对祖父的满面愁容深为不解。

    “当年廉颇离赵投魏,寓居大梁,适逢先王想起上将军,想要再度起用他,可又担心他年老不堪,就派出使者前往探查。”

    李牧垂下眼帘,陷入对廉颇一事的沉思中,“廉颇为表示自己堪当重任,在使者面前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十斤肉,还披甲上马,结果呢?”

    “使者回禀先王的是,廉颇老迈,不堪为用,致使老将军再度离魏至楚,郁郁寡欢。”

    “今日得闻消息,老将军去了,楚以上卿之礼葬于郢。”

    楚国礼遇廉颇而不用其才,这是李牧听到廉颇老死的消息后一直心怀郁郁的主要原因。

    “狐死必首丘,老将军破齐扬名、破燕拜相,转战一生,最终落得个老死于床榻之上,不亦悲乎!”

    “我辈武人,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沙场驰骋,死于刀剑之下,方才不负大丈夫一世声名!”

    廉颇也是李左车除祖父外最佩服的赵将,对老将军暮年在楚地郁郁不得用早有不平,现在从祖父这里听到他的死讯,心里也百般不是滋味。

    “天下人谁不知道郭开那死胖子与老将军有仇,这才买通先王使者,颠倒黑白,致使我王弃老将军而不用。”

    “现在的大王不是先王,知道公子葱不顶用,关键时刻还是要祖父这样的定海神针才能稳定大局。”

    “只是郭开仍旧在宫里欺下瞒上,军政大小事务他一个内侍都上下其手,也不知大王何时才能惩治于他!”

    李牧所率边军保国护民,长年奋战在沙场第一线,像近日这样能够居于瓦舍庭院之间,卧于软榻之上的时候少之又少。

    而郭开等深宫小人,攀附在大王左右,谄颜媚上,秉持着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方针,对边军所需要器械粮草是一层层盘剥,李左车越想越气闷。

    “你还是年轻...”

    李牧幽幽一叹,欲言又止。

    孙儿年轻气盛,口无遮拦,对很多潜在的危机感受不到。

    为国戍边一辈子,在朝堂上还是有那么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的,因此邯郸很多事情也能第一时间传到自己耳朵里。

    最近朝野上的风向已经开始变了,出现了诸多不利于己的言辞。

    这股歪风不知道是从哪开始吹起来的,但李牧居功自傲、恃宠而骄、拥兵自重、目无君父的大帽子已经扣了一顶又一顶了。

    就连自己奋力救下的赵葱口风也有所转变,竟然公然在朝野之间吹嘘自身的运筹之功,贬损李牧支援不力,险些误了合围之机。

    朝上有识之士为李牧辩白的言辞,在这一片攻讦声中显得是那么的苍白,不过倏尔之间,就淹没在一帮小人的哓哓犬吠声中。

    最让人忧惧的是赵王的态度,针对李牧的攻讦已经产生了这么久,宫中一直没有个明确的信号。

    既不制止也不申饬,对李牧这里连句宽勉的旨意都没有。

    这无疑是给站在李牧对面的蠹国小人积极的信号,一个个蹦跶得更勤了。

    一生忠君卫国,尽公不惜身,刚解国难,国君就任由朝野诽谤评议,心寒彻骨啊!

    “来人,将这份奏折快马送往邯郸。”

    李牧看着满眼问询之色的孙儿,无奈得摇摇头,“我是要请辞相国之职,交还虎符,仍回上谷去做我的将军打胡人。”

    “为何?!”

    李左车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对祖父的处置极为不解。

    “将全赵之军,以剑为犁,西拒强秦,乘其弊而攻拔其城为大赵拓展生存疆域不是你最大的愿望吗?”

    秦国六代君主坚持东出策,上下一心无不以并吞四海为胸中抱负,这才有了秦国如日中升的国势国运。

    赵国自武灵王后连守成之君都论不上,不思强赵图存,立于列国之林,只想着自身的骄奢享受,亲佞臣远贤臣,连整修武备的资金都被层层扒皮。

    李牧兵法大成扬名之时,天下格局已经比较清晰了,秦国一枝独秀,傲视群雄的姿态已经显现出来。

    长平一战,白起之屠导致赵国青赵为之一空,二十年间不得喘息,抵抗秦国最剧烈的赵国重创,举目四望,天下再无敌手。

    有才能的人都有着极为自傲的内心,李牧也同样如此。

    他自认,自己是既不得其时,又不得其君,但他从未妥协,仍然扫荡草原巩固后方,积极筹备反攻秦国的计划。

    即使在长平之屠后这样艰难的时刻,他的进取之心也没有丝毫动摇。

    可是,今天,他累了...

    “廉颇弃赵至魏复至楚,虽不得用,但其时天下格局楚国尚能与秦一争,终归是有希望的。”

    “我要是被邯郸城谩骂驱逐,不容于乡里,此时的天下,哪里还有一片净土能盛下我心,容下我的身,伸展我的志!”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李牧虽然没听过这句后世名言,但他此时的涕泪纵横正是此情的真实写照。

    “祖父,到底怎么了?”

    李左车是彻底慌了,语调都带着颤音。

    而李牧只是轻轻推开他的搀扶,疲惫得摇了摇手,闭上眼,任由滚烫的老泪流淌在脸上的沟壑间...

    邯郸城,郭开府上,金光璀璨。

    郭开搂着眼前金灿灿的金饼,欣赏着室内的血色珊瑚树,肥胖的肉脸荡漾着满足的笑...

    赵嘉要当相国,无奈被刚立下大功的李牧截了胡,赵葱想要拜上将军领军,自己只是顺手推舟在王上那扇了股阴风,就收获了三份谢仪。

    大事底定,秦人答应的另一半再送过来,宝库又将扩建了。

第二十六章 长城不在,黑云压城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祖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李左车跪伏于地,哀声劝道。

    李牧的辞表还没送到邯郸,赵王特使就已经在王宫禁卫的护送下直趋府前。

    “别看现在只是罢官去爵,等兵马一去,接下来就是抄家弃市了。”

    见李牧犹自沉闷得皱眉不语,李左车急了,膝行上前,抱住祖父的大腿号泣不止。

    “赵嘉兄弟、奸佞郭开都是一帮没有底线的小人,为了争权夺利,不惜自毁国之柱国,他们还有什么手段使不出来的。”

    原以为赵王昏聩,加之赵嘉、赵葱、郭开联合起来朝堂之上势大,顶多就是弃置不用,发回上谷郡带兵,另择抗秦主将,没想到旨意下来,竟然连官爵一并削去,府门都不让出。

    王宫使者还在偏厅鼓躁,大声嚷嚷李牧祖孙狂悖无礼,阻挡王使,虽有李府家将拦住,但吵嚷声让人心烦意乱,李左车恨不得立即起身拔剑杀了他。

    “君上,邯郸使者两队人马,一队来府中宣诏,另一队由公子葱亲领大队禁卫直奔军营去了,说是奉王命节制三军,立马就要升帐点兵。”

    大厅外趔趄着跑进来一名亲卫家将,由于事情匆忙,头盔都歪在一旁,顾不上整理。

    “司马将军正在军营与之周旋,现在对方闹得厉害,司马将军让我飞马来报,请君上示下。”

    武安君这个封号,在春秋战国纷争的时间长河里,让人记住的只有秦之白起,赵之李牧,无不是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才获爵得此殊荣。

    此时的李牧不禁长叹不已,难道武安君这个封号真的是有魔咒,但凡得此封号之人都难得善终?

    “我是大王特使,身负王命,武安君好大的胆子,竟敢将王命弃置一旁,而立身暗室之中做那见不得人的谋划!”

    在偏厅的使者硬闯进来,身后李府家将有所忌惮,追之不及。

    李牧仍是静默不答,地上的李左车不愿在外人面前弱了声势,站起身来,指节都攥得发青。

    “上将军,司马将军因迟迟没有得到您的将令,执怮不过,只得将军营诸事交予公子葱,现在公子葱已经升帐完毕,击鼓于校场阅兵了。”

    门外又有司马尚的亲兵跑过来,气喘嘘嘘得朝厅内通报。

    “另外,升帐时,与公子葱同来的那名齐国人颜聚说,他说,老将军已经解职赋闲,然而少将军名在军册,限令少将军立即返回军营。”

    颜聚是齐国出奔之人,被赵王用以为将,加上他才能平庸,赵国军中上下颇多不服,因此向来不被赵人接纳,仍称其为齐人。

    呛啷一声,宝剑出鞘声陡然在室内响起,唬得一旁满面得色的王宫使者面如土色,往后跳了步,指着李左车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欺人太甚,李左车哪里忍得了这气,当场就要拔剑拼命。

    此时,军权已经被夺,李左车不求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只图斩了眼前碍眼的王宫来人,搏一个心头痛快。

    要是能再把赵葱一块宰了,那才叫念头通达。

    “不可!”

    一直隐声在屏风后的钟离眜转出身来,使出浑身力气,摁住李左车右臂,一点一点,将他的宝剑再度推回鞘中。

    “休要阻我!”

    “钟离眜!”

    李左车功力不及钟离眜,黑脸都涨出枣红来,怒目相视,大有再助纣为虐就跟你翻脸的意思。

    “军权已经不在你我之手,以阖府家小为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忍,忍,忍...”

    钟离眜凑在李左车耳边的声音虽轻,但条条都说到了最为关键之处。

    感觉到李左车的挣扎不再,钟离眜放开了制住他的双手。

    此时的李左车已经意识到满门老小家将僮仆的生死都只在自己接下来的应对当中。

    罢了,罢了,要杀要剐,随他去吧,李家将门,还怕往军营走一遭吗!

    看看祖父,再抬头望望房梁,两行清泪从耳根淌到地面,沁了下去...

    见场面得到了控制,自己性命无虞,王宫使者顿觉适才被李左车的凶恶唬住了,有失王家威仪,思及方才窘态,脸色都涨得通红。

    “大胆,李牧现在已经不赵国封君,不过一芥草民,还不跪下接诏!”

    听见军队已经被公子葱掌控住,李牧再无翻身机会,使者上前一步,想着折辱一番,为刚才的失态讨回些脸面。

    “虎落平阳遭犬欺!”

    “你...”

    “你!...”

    一直静默的李牧再也忍耐不住,气得须发皆张,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拿出直哆嗦的手指着使者。

    “你还干什么?!”

    “我可是大王特使!”

    人的名,树的影,李牧虽然一副老农相,但狮子怒目之时,还是骇得人腿肚打软。

    “噗!”

    “祖父!”

    “你们看到了啊,本使可没碰他,他自己吐血的,王上问起你们可要为我做证啊。”

    李牧随着使者的后退往前进了一步,然后微微仰脖,喷出一口心头血。

    李左车与钟离眜立即扶住,这才不使李牧后脑勺着地,只是李左车怀里的李牧已经气若游丝,两唇开阖,似有话要说。

    等李左车贴近耳朵想听个明白时,李牧身体微僵,双臂颓然下垂,就此没了气息。

    使者见李牧吐血而亡,死因还与自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不无关系,悄悄在桌案上放下旨意,蹑手蹑脚招呼随从就往厅外溜。

    “老大人后事要紧!”

    钟离眜一把拉住两眼通红,提剑要去追杀使者的李左车。

    念及祖父凄凉的下场,李左车双膝跪倒,痛哭不已。

    李牧已死,其孙李左车于故里邯郸柏仁县操办丧事,接着运祖父灵柩归葬云中。

    一副薄棺葬在了李牧战斗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李左车也辞官守孝,尽散家中仆从,邯郸宫没有留难,允准。

    李家陡然衰败,赵国自毁长城,蓄谋以久的秦军经过半年休养,卷土重来。

第二十七章 狼烟

    “上将军,不能再拖了。”

    “决战之邀,秦人一推再推,王翦匹夫,龟缩不出,我军中士气是一日比一日弱微,将士们无处发泄,打假斗殴事件频发,而秦人据城而守,士气不见颓,军力还在不断增加。”

    景田一脸焦色,在帐中连连劝说楚军主将项燕强攻平舆。

    实在是楚军会聚于此,秩序一日比一日崩坏,景田作为宗室少有的有识贵族,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楚军中楚王能亲自统领的大军称王卒,精华是左、右二广,是最精锐的存在。

    剩下的就是各层贵族的私卒,王族子弟与大贵族在食邑上拥有不属于国家编制的武装,贵族将私兵听从楚王之命出征,统兵将领必定是一族之长或是族中最有威望之人。

    项燕麾下的就是这样的一锅大杂烩,大小贵族之间谁还能没点龌龊,扎堆闲下来难免生事。

    “是啊,赵国李牧身故,李氏迁离邯郸结庐于塞外,原李牧副将司马尚也被弃置一旁,赵葱、颜聚掌军抗秦,其势不能长久。”

    “昔者赵王罢廉颇,今又临阵换将,气死李牧,离长平之事重演不远。”

    项燕长子项荣多病早夭,留有一子项籍,次子项梁就在军中任事,见父帅不语,结合已经传来的情报,俯身上前,同景田一同劝说项燕出兵。

    赵国今夏大旱,赤地千里,而朝堂里的斗争就像这烈日骄阳一样炙烈。

    秦军趁赵地大饥时分两路攻赵。

    昌平君率上地兵会合羌瘣的羌兵出井陉,王贲率河内之兵南北两路夹击赵国。

    项燕环视帐中一应将领,除了个别自己提拔的得用之人,大部分都是屈、景、昭、斗、成、班、孙等公室子弟,心头有着一丝沉重。

    楚军自并吞吴越之后,少有胜迹,每次损失最巨的都是楚王亲领的王卒,加上熊负刍夺位为王,王卒又经历了一番损耗,中央对地方贵族的压制就更薄弱了。

    秦人重压之下,熊负刍力求平稳,对贵族仰仗颇多,项燕明知帐中将领多为膏粱子弟,难堪大用,也无可奈何。

    “赵人是难有回转余地了,燕国又是穷僻之所,不足以与秦争锋,能做到的牵制效果也是寥寥。”

    项燕见人心浮动,自己是不得不发话了,“燕赵再失,我大楚独木难支,这些难道我不知道?”

    “可是,现在确实还不是出兵的时机,秦人器甲精良,训练有素,强攻城池只会造成我军无谓的伤亡。”

    景田:“只要是战争就会有伤亡,有湘水招魂,我楚地男儿向来不惧战死沙场,魂魄无所归依。”

    “我是在等一个契机,不日就有情报传来,众位还请稍安勿躁。”

    项燕以自己的威望压下了楚军积攒的浮嚣,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堵住了即将喷涌的地下泉,一旦失控,爆发得会更为猛烈。

    守弱胜强,战场上的胜负天平因为砝码的变动而不断变化,项燕虽然也是心焚如火,但他身为一军主帅,仍然如同一只捕猎的老枭在静静等待。

    直到项燕听到卫士禀报,有矛隼升起盘旋于大营之上,更有狼族装扮的骑兵出现在营门之外。

    “我等的时机到了。”

    项燕升帐,激赏三军,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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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城,朱道大街。

    李左车捶了钟离眜一下,“你小子,平时哥哥前哥哥后的,关键时刻瞒得我好苦。”

    “不是说好此事不再提的么。”

    钟离眜抱住臂膀,装作被打出内伤的样子,“老将军说你心性纯良,性烈如火,不善伪装。”

    “要是我透露给你知晓,你再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老将军的一番布置岂不是前功尽弃。”

    李牧的原话是说李左车憨直鲁莽,也就是个铁憨憨,钟离眜这是担心不婉转点说,又得挨揍。

    李左车已经不是他的军中上级了,还老拿着上级长官的将令压他。

    “祖父安排假死脱身之事,暂且搁置。”

    李左车语带玩味,“我现在要问的是这里,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指了指脚下的土地,李左车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怀疑这不是越过燕地后的辽东苦寒之乡,而是另一个小中原。

    “原以为真的就如经公子如说,你们父子无处寄身,新郑又云波诡谲,这才让你小子留下塞上打磨。”

    “要是早知道经公子有这么大的家业,哪里轮得到我照顾你?”

    李左车被眼前的一切震憾了,这里的繁盛,别说是大梁、邯郸,即使是齐都临淄也有得一比。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汉城这里已经发展得这般繁华了,距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变化太大了,除了罗津满港依稀还有印象,其他地方哪里与旧日景观天差地别。”

    钟离眜无辜得一耸肩,他的汉城印象都是在韩府密谈中知晓的,新郑乃至韩国都被迁徙一空,还有七国奴隶僮仆的去向他都是知道的,但终究没有个具体概念。

    毕竟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王俭城的草台班子。

    “到了,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义父好了。”

    要不是不良人在二人一踏足汉城的土地就派人引领着,钟离眜都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前往王宫的路。

    报上身份,出示了通行令牌,马上就有内侍上前引路,显然是韩经早有交待。

    “老将军避居塞外秦赵交界的河套草原之上了?”

    面对韩经相问,李左车显得有些拘谨。

    这不是在上谷郡,主客易位,而且从李牧的临行交待中得知,韩经多半就是将来自己要投效的主公了,由不得他不紧张。

    “是,祖父心神损耗太过,宜加休养再行远徙,加上狼族大军直扣秦国边关,因此祖父有意打探一二。”

    韩经心知,恐怕是坐观秦赵大战落幕的成分更多一些。

    毕竟是为之效忠奋战了一大半生的国度,要是没有最后一点牵扯那是不可能的。

    “你跟钟离在城里多转转,尤其是钟离眜,远离了边塞草原兵法军略也不能落下,明天就去找范师傅报到。”

    “我要出门一趟,顺利的话半年内就能陪老将军一块回来。”

    月氏人得到了狼族质子冒顿,重新与头曼划分了草场。

    安置好了后方,头曼立即急不可耐得大举南下。

    他这一动,天下都要跟着起风波了...

第二十八章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

    如何对付来去如风的游牧之民组成的国度?

    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太多的经验。

    西周的宿敌犬戎、齐桓公讨伐过的山戎,都具有一定的农耕性和定居性,他们的机动力以及活动范围都多少为耕地所限制,无法与现在逐水草而居的狼族相提并论。

    面对这样的敌人,中原向来是采取敌来我退,敌攻我守的被动防御,瞅准时机引敌入瓮,再大举歼之,大量杀伤草原部族的青壮牧民。

    受挫的游牧民回归草原舔舐伤口,等到下一批狼崽子能弯弓骑马,就会开始朝长城周边侵蚀。

    因为广袤的草原造成后勤供应的巨大压力,与草原的战争就是一场绵绵无期的拉锯战,消耗的不止是耐心和时间,还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军需。

    出塞打狼就如同汉朝武帝征匈奴那样,赌上国运武运,祈祷不碰到沙尘暴,还有向导千万不要迷路。

    蒙恬作为蒙氏子弟的佼佼者,这些年因为站队正确,简在秦王心,一路擢升得很快。

    而他常年作为其父蒙武将军的副手,驻扎在长城之上,为帝国守御着北方边疆,与狼族交手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总的次数早已数不过来。

    蒙氏父子都深知狼族习性,因此在狼烟四起之际,第一时间回迁塞外秦民入长城,准备背倚长城雄关,给予恶狼迎头痛击。

    打疼了这帮恶狼,它们自然就夹着尾巴逃了。

    这回不比以往,狼族野心勃勃,大举犯边,将它们打得越惨,大秦北疆迎来太平年景就越长。

    要出奇招,一举制敌,毕竟东面跟南面都在打仗,秦国如今的压力太大了。

    “勇士们,我们是狼神的子嗣,而中原人是羊,他们用石头砌起城池,只会躲在名叫长城的羊圈里!”

    “狼生下来就是生肉的,让我们扒开羊圈,用手里的弯刀代替锋利的爪牙去撕碎他们!”

    头曼在大小头领的簇拥下,升起狼头大纛,高举黄金弯刀,震天长啸。

    座下骏马如乌云踏雪,高高昂起马头,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骄傲。

    汗帐的门帘被人掀开,露出头曼最喜爱的宠姬胡姬的绰约身形。

    老阏氏病重,胡姬是最有希望成为新的阏氏的宠姬。

    此妇人识大体,通机辩,身段娇娆妩媚,加上更有特殊的技巧手法,独宠于汗庭。

    即将接掌狼族阏氏的荣誉与权柄,她对头曼此行充满了期待,毕竟入中原的掳获有很大一部分将来是属于自己的。

    头曼时刻记挂着这块心头美肉,鼓动完军心士气后,打眼望向汗帐,对上帐内那双柔媚的波斯猫儿眼,他更得意得一夹马腹,骏马扬起前蹄,作腾飞状,益发衬出头曼的粗野狂态。

    “撑犁孤涂!”

    “撑犁孤涂!”

    “天狼神在上!”

    ......

    草原的汉子在▄︻┻┳═一……出现之前,一直是能征善战的属性,骨子的热血稍一鼓动就沸腾起来。

    “单于,天狼神降下神喻,大吉!”

    插着各色羽毛,身涂怪诞纹饰的赤脚巫祝从牛粪堆里捧出烧裂开的龟甲,高高举起。

    将龟甲捧在手心转着让部族勇士了看了一眼,巫祝完成了他的使命,退出人群。

    羊皮袄下,勇士们更加嗷嗷叫唤起来。

    仿佛长城已破,秦地城池任他们宰割,关中的铁锅铜瓮、中原女子纤细的腰肢、系于道中哭嚎涟涟的秦人牧奴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向他们招手。

    “走,我们去捕鱼儿海。”

    不理会鼓躁起来的草原狼族,退出人群的巫祝对着毡帐里的徒孙们轻声说道,表情在纹饰之下看不出来,只是声音显得神秘非常。

    “再不走,回头就都走不了了!”

    见众人不解,面带犹疑的看着自己,巫将刚才卜筮的龟甲掏出,快速得朝徒孙们展示了一下,后者立马惊慌得开始收拾起行囊来。

    一边催促弟子收拾祭祀器具,一边将龟甲郑重得塞进贴身的羊皮囊。

    巫这个职业在草原中的地位是崇高的,被视作狼神在人间的行走,他们要走,路过的各处营帐处狼族士兵也没有敢上前拦阻的。

    越过祈连山,穿过河套边沿的荒野,再经过前面的焉支山,就到达长城之外,陇西平原遥遥在望。

    秦军与匈奴目前最大的利益冲突就在这河南地,现如今秦军战略收缩,将军队游骑以及屯堡之民都撤回了长城之内。

    现在阳山以北连一个秦人的舌头都抓不到,好在以前这里是狼族的草场,头曼大军凭着过往的印象施施行来。

    阳山仞高三百余丈,在没有测量工具以及测量方法之时,对于草原上的部民来说,这就是高耸入云了。

    整个山势绵延,多崎谷茂林,地下河流汇聚与此,形成了一条宽阔的大河横亘在地面上,目光尽头,大河又重新分化为无数支流、地下水消失在草原深处。

    这条道头曼的草原大军走过无数遍,每一寸草场、每一片树荫都有着草原牧人的痕迹。

    草原骑兵向来不喜欢玩那些兵家的虚虚实实,讲究的是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大队人马并骑涉水过河,试图图穿过阳山对陇右长城发起迅雷般的攻势。

    无边无际的骑兵队伍后面跟着的是更多用来充作军粮的草原羊,这些都是打下中原城池以前全军的吃食,等破城之后,中原物资,任凭取用,因此羊群约能供应两个月的所需。

    不用头曼吩咐,自有部族首领上前请示单于暂且扎营,容斥候打探排查清楚,谨防有埋伏。

    这样的地形,一旦遭到伏击,以巨石从山顶山腰滚下来隔绝狼族勇士,分割开队伍,里外不能兼顾,狼族大军就成了瓮中之鳖,任蒙武蒙恬切割分解,逐一被杀死在冰冷的山涧。

    这真是狼族的噩梦。

    因此头曼也愿意等斥候将消息带回来再作决断,选择走这条道,本也有着临河饮马的打算。

    斥候的健马飞快得掠过周边,都没有发现埋伏,正在陆续归队。

    已经有部族健儿等不及了,早早拔营而起,请为大军前锋,头曼壮其行,允之。

    “单于……我心口猛跳,这种征兆,前方恐会有埋伏,汉人修习兵书,诡计多端,蒙武率领的秦军又与我们有过许多纠缠,对我们知之甚详。”

    “不如召回前军,再多等等,我亲自带队上山检查后再过去。”

    头曼看了看高耸的山川,盯着中原所在,望了望前方过去大半的马队,摇头:“秦人只会躲在城墙后面发弓射箭,绝对不敢在草原上与我狼族勇士争锋。”

    他说这番话是有底气的,此次草原诸部全部随他南下,弯弓之士四十万骑。

    而据中原里长城的“朋友”传来的情报,大秦正面临着三线作战,应顾不暇,蒙氏手上驻守这么长一段长城的兵力最多只有二十万,秦人不比草原牧民,其中骑兵只占三分之一。

    更何况,陇西段由于秦国新夺河套以及河南地,还有好多地方没能及时修建长城连成一片。

    处下守势的蒙家父子怎么敢拿为数不多的骑兵撒到草原上来打埋伏,拉出机动性慢的步兵,风险就更大了。

    头曼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

    眼前无遮无沿的大军就是他的倚仗所在。

    优势很大,A过去!

第二十九章 千里驹

    大军行进过半,先前提议上山探查的头人单手抚胸,跪倒在头曼靴子旁。

    “伟大的撑犁孤涂,您真是天狼神赐给我狼族的头领!”

    “因为您的果决,大军将提前半天抵达中原人的城池,勇士们也能更早的搂上中原人的女子,饮上中原的蜜浆,您...”

    为表忠诚,此人大唱赞歌,捧着头曼的臭脚就是一顿猛吹。

    头曼先是陶陶然,突然身子一僵,将之踹开到一边。

    后者不知所以,顺着头曼的眼光望去,有重物在山坡滚动,山顶传来隆隆的响声,不时有碎石落在道中央。

    山巅之上,有一身形魁梧之人身着黑盔黑甲,一旁插着精铜长枪,腰间宝剑被解下放置在一旁的青石上。

    他蹲在地上不断写写画画,四周的黑甲秦兵席地而坐,围了一圈又一圈。

    “将军,狼族又开始行军了,其前锋部队已经过去了。”

    抬起头来,此人不是政坛新贵、政界新星蒙恬还有何人!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未开化的畜牲就是畜牲,不识天数,妄动干戈,将行军布阵视作草原围猎,丝毫不知兵法韬略之精要,全依凭生活本能行事,焉能不败!”

    狼族的队伍拉得很长,现在动手还达不到拦腰截断的效果,蒙恬有的是时间再贬斥狼族一番。

    蒙恬这回是很贪的,誓要从狼族人身上撕下一大块肉来,让它们好好的肉疼一阵,也为大秦边疆多换来几年和平稳定。

    狼族平时的牧马狩猎活动就等同于军队行军打仗的一系列布置,长期放牧导致狼族人如同长在了马背上,狩猎活动使得其人警觉,弓马娴熟。

    蒙恬藏身阳山之巅,主动出长城,化被动防守为主动出击,战略是好的,其实他的心一直是悬在半空的,就怕狼族大军驻此不前,分出一支军队登临高山察看。

    蒙恬承认,他也有赌的成份。

    赌的就是狼族人的那份骄矜与不耐!

    “将军真神了,狼崽子子们正如您所说,一点也没有上山的意思。”

    “就是,将军英勇非凡,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全赖于蒙恬装出的云淡风轻,埋伏的秦军将士们才一个个老神在在的坐在地上等命令。

    士卒们信任若此,足以证明蒙恬的军旅生涯是成功的,个个都视他如神,正如他目视咸阳宫内的那位一样。

    “点烟发信号,将士们打起精神来,把圈进来的这些狼崽子们都给留在此地,首级大家拿去验功,尸首滋养这片草原。”

    狭路相逢勇者胜,临战之时,谁都觉得自己才是胜利女神眷顾的一方,心底、言语间都早将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早有人将湿树支盖在带上山的干牛粪,就等着滚滚的黑烟就从山顶升起,然后远处的城塞回以狼烟,大兵齐出,追杀恶狼。

    蒙恬话音刚落,三千黑甲将士站了起来,将事先搜罗到一起的巨石块一股脑儿推了下去。

    头曼的不安变成了现实,狼烟尚未升起,翻滚而下的巨石打破了草原人行军的那份和谐的画面。

    头曼脸色惨白,拔出黄金弯刀,舞动着大吼:“快,下令后队变前队,撤出阳山!”

    “让前军调头,不,来不及了,命令前军突围绕道焉支山与我大军会齐!”

    传令的士卒应下后就打马如飞,碎石泥沙从山上一路奔腾而下,偶尔撞断一两颗拦路的松柏,就接着奔着山下大道来了。

    巨石滚动的几处山道,蒙恬是派人整理过的,大部分粗壮的树木都被斫去,临时制成了用绳子捆在一起的圆木,这会儿绳子一放,也随巨石之后咚咚得朝山下滚落。

    坡上不时传来小树、枯枝被撞断的脆裂声,头曼所在之处不在通道口正面,不受冲击,但士卒们一个个有如笼中困鸟,马上开始尖叫扑腾起来。

    轰!轰!...

    “啊!...”

    长行军被断开成两截,由于士兵们骤然遇伏,草原大军多是由部族拼凑,互不统属居多,顿时场面就变得荒乱起来。

    轰鸣声终止,惨叫哀嚎声不断,巨石携一路翻腾之威将挡路的人、马砸得粉碎,各种粗加工的肉饼以奇形怪状的各类形态显现出来。

    地上暗红色的液体汩汩流出,形成了一个小血泊...

    狼族的队伍太长了,中段出事了,首尾不能相顾,最前面一部分的骑兵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仍打马如飞,兴致勃勃得谈论着接下来谁抢的女人财货更多。

    奉头曼之命前来传令的骑兵紧追慢赶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知会了前半截各部头人单于的命令。

    他们之所以能追上来,并不是座下马匹更加健壮,而是前锋看到自长城以内开来的滚滚烟尘主动降下了速度,严阵以待敌。

    山顶上的蒙恬见道路已经封死,狼族两段要想搬开清除不到日落是别想办到,这才拔出插地长枪,“将士们,屠狼!”

    蒙恬他们的战马系在半山腰的缓坡上,不久之后,山上就冲上一股黑甲精骑朝着混乱的狼族骑兵侧翼撞了上去。

    战马踏过地面轰然作响,秦人着黑甲,雷鸣着动,黑色的箭头所到之处,如击败革。

    “啊...”

    枪头自狼族骑兵的喉头抽出,后者捂着止不住飙飞的鲜血自马上跌下,天地间只剩忠心的老马陪在身边,低下头咀嚼着带血珠的嫩草,不时拿湿濡的马唇拱拱不再动弹的主人。

    草原部族开始溃败了,秦军益发起劲得追杀起四散奔逃的狼族来。

    狼族弱肉强食是天性,不仅针对外人,同样针对自己同族,不能从外面叨肉壮大部族,就吸收吞并相邻的小部族。

    哪个部族也不敢率先把手上资本拼光,没有弓箭保卫的部族分分钟就被周围部族吞吃抹净。

    “秦人的战斗技巧算不上七国第一,但其敢战之风以及结阵而战的威势绝对是海内独步。”

    李牧摆弄着韩经递过来的千里镜,被秦军大战草原骑兵的场面牢牢吸引了心神,暂时抛开了对此等奇巧之物的好奇。

    “老夫与秦人交手大小凡百余战,深知其秉性,匈奴狼族这回是撞铁板了。”

    语气里有着中原民族占胜入侵蛮族的欣喜,也有着对秦人席卷天下将更加快速的无奈。

    毕竟头曼刚起兵攻秦侧应燕赵楚,立即变成了头铁,损失了这么牧民青壮,接下来除了远远遁走,避开秦人别无他想。

    秦国也有了更多的机动兵力运用到对楚对燕赵的攻伐之中,里长城的形势更加危急。

    “蒙武、蒙恬此战不仅是为秦国御胡,也是为中原苍生计,功德无量啊。”

    韩经放下手里的千里镜,看向李牧。

    李牧:“蒙氏一门立足于秦,除了家主蒙武,下一辈中的蒙恬蒙毅堪为蒙氏、秦国千里驹。”

    “正是因为秦国将门良才相继,这才能四面出击,席卷天下。”

    “老夫戎马一生,落下一身病痛,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

    “但经公子想让我去那个什么汉城,教导出更多的千里良驹,此事,老夫应了。”

第三十章 欲屠骊山龙

    安邑以西,鸣条。

    “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

    “蒲阪、鸣条,都是发生过决定中原大地命运的地方,现在尽为秦所有,秦赵相争,从另一方面来看,也是嬴姓的后裔同室操戈。”

    别看李牧一副老农相,兵法之外也多有涉猎,一路行来,说起这些历史掌故都是信手拈来。

    河东地区历史悠久,是中原文明的主要发源地,滋养生出一系列璀璨的文化。

    尧舜禹时代的都城皆在河东,暖风吹过,桑林柳叶间,传来的都是历史的厚重感。

    韩经听这些地名能感受到沉甸甸的历史气息,真的迈步其上,入目所及,就是一片桑林、阡陌,心底的肃穆感反而少了。

    再说,他只知其名,未知其所以然,不像李牧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因此,只有点头微笑的份。

    他装模作样的表现蒙过了李牧,后者感概更深,更为细致得介绍起来,仿佛要一吐胸中块垒。

    安邑这一带是夏墟,被称为禹城,临漳学宫出土的典籍将这份历史厚重感传承了下来。

    嬴姓的兴起与鸣条息息相关。

    嬴姓的始祖伯益是黄帝五世孙,佐禹治水有功受帝舜赐姓嬴。

    禹临终时,将授天下于伯益,禹之子夏启发动兵变处死伯益,被称作有扈之乱,启建立家天下的夏朝,。

    伯益生子二人:长子为大廉,开创了鸟俗氏;次子为若木,开创了费氏。

    若木传到其玄孙费昌时,夏桀无道,成汤兴师。

    费昌去夏归商,作为商汤的御者,在鸣条决战里,帮助商汤大败夏桀,从此嬴姓显于诸侯。

    赵国始祖是造父,飞廉次子季胜之后,秦国始祖秦非子是西周造父的侄孙,飞廉长子恶来之后。

    飞廉就是费昌之后。

    鸣条是嬴姓开始大放光彩的一个地方,因此李牧过此时,感概嬴姓赵氏与嬴姓秦氏是同室操戈。

    “从此秦氏为天子,赵氏不复为诸侯,等秦国伐楚毕,大秦将是继周室之后又一个统一的王朝。”

    韩经谈及统一的秦国,暇想连篇,语气不由得带着一丝热切,李牧诧异得看了一眼。

    “没想到经公子对秦国没有丝毫的芥蒂,甚至...”

    韩国是自晋大夫而来,与嬴姓可没有瓜葛,李牧言下之意,韩经对秦灭韩没有丝毫怨恨的表现,有点出乎意料。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秦国一扫六合,结束这近千年的纷争,在我看来,是利国利天下的善举。”

    “退一万步来讲,韩与秦皆黄帝后裔,大不了就是分家后又合宗了嘛。”

    韩经调笑道,“我与老将军所做的准备筹划,就是观秦国之政大行于天下,是否有益于天下万民。”

    “民喜秦之治,则大秦基业固若金汤,汉城将为秦一藩篱,继续做着化胡为夏的工作。”

    “民恶秦之苛政,世道大崩,则汉城将一窥九鼎,重立世道人心!”

    李牧:“公子之志,今日方才向老夫述说了十成十。”

    “我老了,除了答应公子著书传兵、教导后辈,别的也办不到了。”

    “真要有那一天,也是左车、钟离他们通过一柱清香、一壶水酒告知老夫。”

    秦一统之势已成定局,成汤基业五百余年,两周八百载,李牧怎么也想不到如日中天的大秦会二世而亡。

    “匈奴受此重创,秦人北境再无压力,秦赵之战不过半年就将出现结果。”

    不仅仅是韩经、李牧在关注着秦击匈奴,楚国燕赵更是一直盼着头曼起狼兵,结果兴师动众的挥师南下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别说深入大秦腹地重创秦军,甚至连牵制都没做到,沦为天下笑柄。

    头曼的失利对赵国的震动是巨大的,四十万控弦之士可谓是一股能撼动天下的力量,未到长城下就中伏北遁,赵国又失一倚仗。

    赵葱排挤李牧得掌全国之兵时得意非常,秦兵来袭时他坐等匈奴袭秦陇西而敌自退,现在则是惶惶不可终日。

    没有撑过李牧所预估的半年,仅仅在李牧去职后的三个月,昌平君猛击太行以东,占东阳,阵斩赵葱,颜聚率残兵落荒而逃。

    赵境城池尽在秦骑兵锋笼罩之下,节节抵抗没有等来邯郸新的支援,反而等来了王贲、羌瘣攻破邯郸的消息。

    邯郸城火把密布,最后一次突围失败后,赵王迁与守将颜聚为秦兵所执,围城半载,终于又灭一国社稷。

    城内零星的抵抗还在,赵国公子嘉在一干墨侠的保护下趁乱得以杀出重围,逃往代郡方向,那里有燕军接应,王贲没有深追。

    昌文君回咸阳复命,设郡置县弹压赵地的全权处置权就交到了王贲手里。

    师久兵疲,加上新征服的赵地多有不稳的迹象,秦军暂且止步,于新命名的秦国邯郸郡休整。

    即使是这样,逃往代地的赵嘉与燕国上下仍是一日数惊,燕丹尽起燕代之众驻扎在上谷易水,企图阻止秦军继续北进。

    “太子,我赵人失其家国只余代地一隅,王上与宗族王亲尽为秦人掳去,实在是...”

    公子嘉,现在自称为代王,率代地郡兵以及归拢逃亡至代的残兵易水畔会师,一见到燕丹那是泣不成声,几度凝噎。

    “哎,秦国势大难挡,伐谋伐交已经无济于事,伐兵更是以卵击石,我意别择手段,谋于咸阳宫,翦除祸乱天下的根源,天下事犹未可知也。”

    燕丹背对着赵嘉,看着缓缓流淌的易水河,若有所思的说道。

    秦王嬴政正当壮年,其子尽皆年幼,若大计得逞,则秦国内部势必陷入无休止的纷争,这将给予楚燕最后的机会。

    “一切唯太子马首是瞻。”

    代王嘉止住泣声,为燕丹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所震惊。

    秦国这驾马车在嬴政这个驭者的带领下,摧城隳庙,天下震怖,三晋小儿闻之止夜啼,燕丹竟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燕丹的话回荡在赵嘉脑海中,以致易水河畔只剩下他一人呆立在原地都全然不觉。

    “王上,外边风大,还是回营休息吧。”

    跟随赵嘉一同逃出邯郸的小内侍凑近,轻声道。

    赵嘉这才缓过神来,目视着河对岸尽为秦土的故国,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来人,我要上表内附于秦,以代王身份为秦内藩守代地。”

    不能跟燕丹这个疯子绑在一块了,赵嘉内心狂打鼓,力劝己身自救。

    代地偏僻荒莽,自己不再称赵王,以代王身份请求秦国一封君还是有可能的,至少值得一试。

    赵嘉的代地兵不过一万余,燕丹并没有对他寄予太多的期许,更没有时间去理会他现在内心的小九九。

    如今的燕丹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自己的屠龙大计。

第三十一章 誓回屠龙技,甘作亡羊补

    “秦灭三晋,兵锋止于燕国南境,燕国社稷有累卵之危,将军避居于燕,终将为秦所执。”

    蓟城樊府,荆轲夜会樊於期。

    樊於期攻赵失利,为李牧所败,惧于秦法处置,逃亡燕地,太子丹待之甚厚。

    秦王尽诛樊於期宗族,并以千金之赏万户之封购其头。

    樊於期咸阳之时与荆轲为友,这也是他径自逃亡燕地的主要原因,不全因为燕地偏远,秦军鞭长莫及。

    “你的来意,我已尽知。”

    秦军的赫赫武功,远在蓟城的樊於期早已知晓,而燕丹的屠龙大计也没有瞒着他,因此他对此已经有了准备。

    不等荆轲开口继续说下去,樊於期打断他的话,仰脖将一杯烈酒饮尽,目视空杯说道。

    “逃亡之际,未思虑周全,宗族家人尽为暴君所戮,太子以上宾之礼相待,然而樊某没有尺寸之功报于太子,也没有分毫手段施于咸阳以告慰家人。”

    “每天醉生梦死,全靠这燕地的烈酒麻醉自己,方才稍解胸口疼痛。”

    荆轲:“士为知己者死,此去咸阳,只为效法专诸、豫让,诛除秦王稍缓燕困,报答燕兄知遇之恩。”

    “吾辈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是缺乏让嬴政放松警惕召见于我的晋身之资。”

    “燕兄不让我来找你的,可我觉得樊兄也在等这一刻,因为我们不仅是酒友,更是知己。”

    “尽觞,痛饮!”

    听荆轲引自己为知己,樊於期快慰得大笑,举起酒爵,催促荆轲豪饮。

    “屠龙之利刃是否已经铸就?”

    看着荆轲大口喝下樽中酒,樊於期接着问。

    “徐夫人亲铸宝剑,由铸剑一门当代风胡子亲身送来,并且称此剑堪为铸剑家风胡子剑谱第二。”

    荆轲将佩剑摆到酒案,轻轻一抽,一泓清泉就出现在室内。

    铸剑家是诸子百家中专门铸造神兵利刃的一派,首领被称为风胡子,乃是公认的一等一的品剑大师。

    天下名剑经过他的点评,身价无不倍增。

    “好剑,此剑可有名字?”

    “残虹!”

    “好名字,当浮一大白。”

    樊於期感受着森冷的剑身所散发出的冷冽之气,眯起了酒后迷离的眼睛,仿佛得见秦王授首,家人含笑九泉。

    “燕督亢地图加上我的首级,足显燕国之诚,嬴政好大喜功,定会招你入殿奏对。”

    “今夜是你我最后一次痛饮高歌了,明天我就不送你了。”

    最后,樊於期开了个小玩笑,不等荆轲回话,拔出残虹,自刎而死。

    荆轲拜了三拜,割下樊於期首级,收起残虹剑,寻燕丹复命。

    ......

    “燕丹善养士,志在报强嬴。招集百夫良,岁暮得荆卿。”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

    “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饮饯易水上,四座列群英。”

    “渐离击悲筑,宋意唱高声。萧萧哀风逝,淡淡寒波生。”

    “商音更流涕,羽奏壮士惊。心知去不归,且有后世名。”

    韩经受过荆轲几葫芦酒,因此在高渐离提出要来易水送行时,也跟了过来。

    不过燕丹在侧,韩经没有与高渐离同行,只是远远目视这一幕名传于后世的慷慨悲歌。

    易水河畔,沼泽处芦苇上挂着一层晨霜,大雁出没于云巅,尽显秋日的悲杀。

    燕国使者上卿荆轲,副使秦舞阳立于河畔长亭,燕丹携一众知己亲朋设宴于此,轮番敬酒,以壮其行。

    荆轲已经有点醉了,疏狂之态尽显,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游侠时,美人如玉,剑气纵横,快意恩仇,烈酒盈樽...

    咸阳之行,一为报燕丹知遇大恩,不负墨侠手中剑;

    二为见丽人美眷,了却当年的那份无奈与怅然。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声入青霄,荡逸浮云,场上之人无不为感怀动容,韩经亦然。

    不过,此前他的眼光却被远处另一道身影牢牢吸引住。

    她怎么也来了?

    虽然隔得甚远,以韩经的目力,还是认出那道窈窕有致的身形正是焱妃。

    悄悄欺近,她面上的那抹忧郁更是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就想搂进怀中好生抚慰。

    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蹙眉的妇人颜色不要太美,韩经认为,这种论断毫无根据,这要看相貌。

    “你似乎对我的近身丝毫没有诧异?”

    要知道焱妃可是在韩经的要求下,给自己下了封眠咒印,忘却了韩经身怀绝世武功的事实。

    “临阵突破,再加上情绪大起大落,冲破了咒印的限制。”

    焱妃淡淡道。

    “杀六指时突破的?”

    焱妃本来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瞟了瞟韩经,突听此言,如电般的眼神盯了过来。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既然你功力有所精进,解除了咒印,那你就应当知道以你的身手,拿我是无可奈何的。”

    韩经方才受易水河畔慷慨激昂的气氛感染,心潮亦有所起伏,此时碰到焱妃这样熟透了水蜜桃,调笑间,心情轻松了许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与前任墨家钜子不过泛泛之交,断然不会为了他同你为难。”

    “至于江湖道义嘛,我觉得与绯烟的友谊已经深厚到了不顾江湖道义的地步了,毕竟,你我是一类人,都可以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听韩经称她为绯烟,焱妃眼底闪过一丝薄瞋,又有几分无奈。

    “你这个无赖,哪有一丝半点贵族王孙的气度!”

    不远处就是燕丹等人送别的长亭,焱妃轻声低叱。

    “怎么,难道绯烟不认同?”

    “我还以为绯烟爱上燕丹的就是他那股为达目的不计手段的劲头呢?”

    “你胡说,”焱妃刚告诫自己不要中圈套被轻薄之徒激怒,马上就又忍不住反驳出声,“丹是当之无愧的墨侠,一生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拿你与他相比!”

    “或许燕丹武功心计皆不是经公子你的对手,但论及心性人品,经公子怕是拍马难及吧。”

    沦陷的女人是盲目的,即使是阴阳家声威赫赫的东君。

    韩经无语,这个女人维护起燕丹来,还真是不遗余力。

    “放逐其妻致使你流离失所,爱女幼失所怙,这可谓为不仁。”

    “明知其妻杀友而不揭发,亲亲相隐坐收其利,这可谓为不义。”

    “天下纷争,群雄逐鹿,口口声声王道天下,却行刺杀之举,谓为无礼。”

    “总领国政,上无一策慰君父,下无良政安黎庶,谓为失智。”

    “收留保全樊将军,却借他人之手斫其首行鬼蜮伎俩,可谓为失信。”

    韩经每进一步,焱妃就小退一步,“如此仁义礼智信俱丧之人,难道不是燕丹?”

    “不错,燕丹就是如公子口中所言的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韩经光顾着以心神气势压迫焱妃,没有留意身后有人接近。

    陡然转身,发现接话之人正是燕丹。

    易水河畔,送别之宴已尽,送别之情已尽,人群多已散去,燕丹耳聪目明,觑得不远处桑林动静,双袂乘风,正好将最后韩经对自己的评价听了个一清二楚。

    燕丹的突然出现,不仅是焱妃花容猛颤,韩经心里都是一突,对自己刚才的大意心责不已。

    桑林风吹叶,落叶犹可闻,场面一时陷入了诡异的静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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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升明月,天行颂九歌!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江湖上的刀光剑影!
太极玄一,阴阳两气,百家争鸣,纵横捭阖!
水火柔情,公子无双,一切的一切都从那里开始。
故事始自《天行九歌》,终于《秦时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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