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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之公子无双全文阅读

作者:摘妹妹的小茶     秦时之公子无双txt下载     秦时之公子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六章 墨门要变天

    陈平盗嫂不过是以讹传讹,流于裨官野史。

    韩经更愿意相信是酸儒为了打压黄老之学的代表人物,选中了具有影响力的汉朝宰辅。

    但从陈平的落魄到发迹,可以看出他确有谋略,还有他的性格特征。

    这个人不能说是正人,从项氏阵营到刘邦阵营,为了自身的前途是有过摇摆的。

    包括汉立国之后,与周勃合谋翦除诸吕,也与他赋闲在家不在权力中心有着很大的关系。

    人才难得,陈平,韩经是一定要用的,只是在前期还没确定彻底收服其心之时还要慎用。

    “治国平天下,要的是能力,更何况你所谓的不良乡评还是无谓的以讹传讹,即使这事是真的,我也照用不误。”

    韩经这番重才不重德的言论让陈平大吃一惊,同时心底也有一丝震动。

    “平必定将一腔忠血献与主公,助主公实现霸业宏图。”

    且观之,这是韩经此时最真实的想法。

    点头似是赞许,这也给陈平吃了颗定心丸。

    韩经自问能够收其心,用其才,更何况还有范增在一旁监视督导。

    “平有一句肺腑之言诉与主公。”

    陈平这是刚入幕,就积极得献计献策,韩经还是满意的。

    见韩经面露嘉许,陈平躬身行礼,侃侃道:“如今主公已经成为事实上的三郡之主,为了防止箕氏旧人不识王化,内外勾结对抗中央,除了正在推行的法制,其他面上的箕氏痕迹也应当一并去除。”

    “比如王俭之城就有着浓厚的旧日痕迹,是箕氏威权的象征,因此易名削弱箕氏的影响首当其冲。”

    陈平抬头,等待韩经的回应。

    改名么?

    韩经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一时无法抉择。

    毕竟这关系到将来新的天下,华夏民族自称是秦人、韩人亦或是汉人?

    “陈平所言切中利害,确实不应该让王俭之城流传下来。”

    范增微微颔首,“不知公子可有合适的?”

    “你们的意思呢?”

    韩经不答反问,心内光速电转。

    “新韩如何?”

    陈平试问道:“主公跳出樊笼,鱼跃于渊,这样的大手笔大智慧无异于再造新韩。”

    陈平果然是马屁精,怂就怂呗,他反而能帮韩经扯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来。

    “此处为海天尽头,日出之地,或可称虞城?”

    范老头你想说的是偏居一隅的隅城吧,而且这里只是靠海看起来像是太阳从这里升起,实际上这是伪科学。

    “我想把她称之为汉城!”

    这里就是后世的平壤,韩经取名为汉城,将来逐鹿之际势力就会被称为汉。

    韩经还想听到后世子孙以汉人自居,因为那是最骄傲的回答。

    只是场上其他人都表示不理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要知道刘邦立汉,是因为他起初受封为汉王,来缘于流经巴蜀境内的最大的长江支流,汉江。

    “主公称之为汉城,必有深意,不知其中寓意若何?”

    范增充分展示了不知为不知的精神,思索一番没有找到答案,就立即问了出来。

    而韩经总不能告诉场上众人,因为自己有着汉人的魂吧。

    “诸位都知道我极度宠爱韩嘤嘤,当初是在汉水捡到的她,还是白凤给抱回来的,这里的气候她也不适应,不敢轻易将她接来。“

    韩经这纯属编不出理由,没话找话,要多牵强就有多牵强。

    ”而她的故乡,汉水源头,将来我们也要囊括进版图,到时候嘤嘤就又能重返家乡啦。“

    不得不承认,即使你在干张嘴胡扯,也有人为你吹捧,只要你是大权在握的上位之人。

    ”这个名字细一思量,确实很好听,不仅朗朗上口,而且其中又蕴含着主公远大的抱负理想。“

    反应这么快,又这么没有底线的除了陈平还有谁。

    范增目光一凝,开始有点后悔推荐这名聪明的年轻人了。

    自古昏君伴佞臣,如赵之郭开,齐之后胜,难道未来的汉也要出一位陈平?

    猛得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只要老夫在一日,就绝不能发生。

    “既然是主公金口玉言,那以后这里就叫汉城了。”

    有一点陈平没有说错,这个名字莫名的亲切自然。

    韩经终于摆脱了尬尴的境地,从一开始就在想如何合理得解释名称的由来,怎奈确实没有文化,不能引经据典说出个一二三来。

    不为别的,就为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就为日月所照,山川所至皆为汉土,韩经就有一百个理由代秦立汉。

    归韩之时,韩经身边就只有典庆一人相伴,其他人手都留在汉城,毕竟那里现在正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剧变。

    再次走陆路,由燕经赵入魏,韩经的前期布局已经实现了大半,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反正燕丹是极度羡慕韩经的洒脱不羁,他都快被朝堂之上的明争暗头愁死了。

    好在他有一位温良贤慧的妻子,绯烟。

    而韩经这一次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这位阴阳术第一奇女。

    如果不是有意一饱眼福,韩经何必走陆路呢,海路不是更加方便快捷。

    如今韩经的重要性以及地位与往日大不相同,燕丹以最高规格设宴相待是情理中事,作为府中女主人,自然也要短暂出席相迎以示尊重的。

    这个时候的贵族女子可没有不能抛头露面一说,不见各国太后还有直接听政议政的么?

    “可是有什么不妥?”

    焱妃见韩经上下打量自己,毫不避忌,而且是当着燕丹的面。

    不过在燕丹与焱妃眼中,韩经的眼神清澈,礼仪也没有缺漏,因此问得比较温和。

    “我只是在想,东皇太一之下第一人是何等的风采,燕丹大兄又是何等的好福气!”

    燕丹夫妇同时色变,没想到韩经对焱妃的来历如此清晰。

    “哦,二位不要介怀,要知道阴阳家也并非是油泼不进的禁地,想要打听到一些秘辛终归是能打听到的。”

    韩经明言自己在阴阳家埋有钉子,这反而打消了燕丹二人的疑虑。

    “韩公子果然耳目灵通,佩服,佩服。”

    对于燕丹释放出的善意,韩经回了一礼。

    “我不仅有阴阳家的消息,最近似乎从墨门内部传出了不一样的声音?”

    韩经虽然是疑问语气,不过他的更加笃定的。

    “大兄不要误会,我与墨门相交甚笃,断然不会行鬼蜮伎俩,只是你们的争吵也没做遮掩,想不为外人所知都难。”

    “唉,没想到事情都传到韩公子的耳朵里了。”

    燕丹叹了一口气,“不错,正是为了墨家的将来以及抗秦大业。”

    “钜子不同意将对抗秦国作为墨家弟子的使命,要知道秦国凌虐天下无度,要是六国皆为其所并,哪里可能容得下墨家的思想流传!”

    说到这里,燕丹再次为六指黑侠的不理解纠结不已。

    韩经眼角瞟过,焱妃的眼眶收缩又扩开,显得冷冽了几分...

八十七章 有间客栈即将接客

    焱妃不过是刚开始露一面就又回到了后宅,但韩经还是将眼前雍容华贵的焱妃与原记忆里的东君联系到了一起。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一身武功堪称天下间有数的高手,可是为了燕丹,她可以甘愿放下一切,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素手调羹汤,奉与夫郞尝,相比于燕丹,她所承受以及舍弃的要更多一些。

    此时燕丹与她显得格外的甜蜜恩爱,韩经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心里又浮现东君于冰封之中那哀婉决绝的表情。

    “韩公子为何停箸不食?”

    饮宴饮宴,除了酒,自然是配有各类特色佳肴的。

    此时蓟城鹿正肥,燕丹特地请来大厨精心烹制,款待韩经。

    “这可是天下名厨庖丁的手艺,韩公子要是错过了可是殊为可惜。”

    听燕丹这么一说,韩经这才意识到先前食用的鹿脯格外甘美焦脆,没想到竟然是庖丁所制。

    “喔,庖丁的手艺自然是没说的,我要是不大块朵颐一番那就太对不起自己这张嘴了。”

    韩经说话间夹了一块鹿脯入喉,这东西多吃会腻,但不知道庖丁是怎么处理的,只让人还想动筷子夹下一块。

    “难为公子喜欢,庖丁别无所长,唯独这厨房里的瓶瓶罐罐是一摸就会,自认天下间与我厨艺不相伯仲者屈指可数。”

    说话间,有人从耳房转入,不用旁人介绍,韩经自然认得来人正是庖丁。

    庖丁是梁惠王时的厨师,宰牛时动作优美,目无全牛,庄子在养生篇中提到了此人,就此为天下人所知,而其后人皆以庖丁之名行走于世。

    这里庖丁所言有些过于自谦,要知道在秦时剧情中他不仅是天下名厨,还是荆天明刀法上的师傅。

    在燕丹眼里,此人更多的是一名憨态可掬说话风趣的厨子,而韩经已经给他冠上了诸多头衔。

    墨家钜子的亲密战友,墨家情报统领,未来墨家钜子的授业恩师,有间客栈的主人,庖丁之名的继承者,身怀解牛刀法,厨艺当世无对。

    “韩经公子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老丁?”

    庖丁见韩经也不答话,眼神逐渐放肆炽热,赶忙问道。

    “庖丁解牛,神乎其技,以往只是听闻,今日有幸得见真人,一时情难自禁。”

    韩经才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吃货,对庖丁有着好感加成呢。

    “抬爱了,丁某这点微末把戏,不值一哂,经公子才是做大事的人,老丁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来经公子与老丁是英雄惜英雄,那接下来的事情我也就好开口了。”

    燕丹见韩经视线闻言转了过来,这才继续补充道:“公子与我墨家之渊源,无需我来分说,公开与私下的合作已非一日,钜子也对你极为欣赏。”

    “墨家有意加深与韩国的关系往来,决定在新郑设立一处情报中转地点,方便与公子的沟通,而丁统领就是钜子指定的人选。”

    燕丹提到庖丁时,对方点头示意,露出憨厚无害的笑容,浓密的胡茬子都洋溢着热情。

    六指黑侠现在是墨家钜子,燕丹与庖丁同为墨家统领,但就威望与实力而言,燕丹无疑是最钜子之下第一人,要不然六指黑侠死后他也不会被公推为新任钜子。

    因此庖丁对燕丹的态度多有恭谨,而反过来燕丹就随意了许多。

    “新郑?”

    韩经蹙眉轻声问道。

    要知道韩经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还要借重新郑的地利之便继续调控人口流向,墨家本来就有情报人员散布在三晋大地,现在突然着重派遣庖丁入韩又是有着怎样的一番考虑,由不得人不深思。

    墨家自祖师墨翟始,就一直是天下时局的积极参与者,是顺应时代也好,是逆潮流而上的弄潮儿也罢,总之,墨家有着举足轻重的江湖地位。

    不比朝堂之上,在江湖之间,此时的墨家甚至风头更上儒家之上。

    “不错,钜子派遣丁某入新郑,我也有意开间客栈,一边用厨艺广结天下仁人志士饕餮之徒,一边做好公子与墨家之间的传声筒。”

    庖丁说的轻快,姿态也放得极低。

    “至于客栈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有间客栈。”

    有间客栈这就要在新郑营业了吗,那以后桑海的又该叫什么呢?

    见韩经仍有犹疑之色,燕丹接过话头。

    “钜子一开始就有交待,丁统领在新郑当以经公子马首是瞻,绝不会做出不利于韩府的事情。”

    其实韩经考虑的根本不是这个,谁理会庖丁在新郑怎么活动呀,反正那里就是一口锅,最终也是要留给韩宇的。

    为什么这件事不是钜子亲自相谈,而是由燕丹借着酒宴提出,将庖丁引荐给韩经呢?

    斟酌了一下,韩经决定还是直接问正主。

    “钜子在哪里,上次缘悭一面,深以为憾,这回如果有幸还望引荐一二。”

    乐浪筑城是得到了墨家的支援的,韩经想要会一会六指侠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还有念端的可疑因素夹杂其中,就更加引人好奇了。

    “钜子是秉持兼爱非攻之理念的,也赞同诸侯们联合抗击暴秦,只是对我们里长城所采取的一些积极手段不是很赞同。”

    燕丹微微叹气,为了与钜子理念的不和而深深苦恼。

    不是所有的墨家弟子都像燕丹那样,有着属于王室宗族的责任与使命,必须与大秦水火不相容。

    没有钜子点头,墨家站在燕丹一边投入抗秦大业的不过寥寥,燕丹总觉得自己身边的力量不能形成有力的拳头打出去。

    庖丁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身为墨家的情报主管,他又岂会不知燕统领与钜子理念的分歧。

    哪里是有点不赞同哦,简直就快要吵得天翻天覆了。

    “钜子对经公子一向是很欣赏的,要不然也不会同意诸多墨家弟子齐聚乐浪,支援乐浪城建设。”

    “只是钜子最近不在燕国,要不然是一定会来见你的。”

    韩经点头,表示感谢,心想燕丹纯粹是为了燕国的私利捆绑墨家,六指黑侠能同意才怪。

    先有勾结头曼图谋秦地,以后还有孤注一掷派遣荆轲入咸阳宫行刺杀之举,格调本身就有些低。

    如果六指黑侠不死,墨家没有成为秦国的死敌,那么将来机关城也不会被攻破,不用躲躲藏藏,以秦国务实的秉性,墨学将超载儒学成为天下显学。

    墨家甚至会迎来一波大的发展,从而彻底改变未来的天下格局。

    只是变动太大,韩经将失去先知先觉的优势,想了想,韩经还是放弃了向六指黑侠示警的想法。

    望着先前焱妃离去的方向,韩经仿佛看到了六指墨侠的死亡。

    明知道焱妃是杀害六指的凶手,但几乎没有人讨厌这个女人。

    还有邪魅的潮女妖也是,害人无数,仍有大量拥趸,韩经也有针对性的选择了遗忘。

    果然,男人的三观是随着异性的五观而变化的。

八十八章 李左车

    辞别燕丹,庖丁并没有与韩经同行。

    得到韩国实际掌控者韩经的允诺,庖丁可以自行前往新郑开设他的有间客栈。

    毕竟韩经将由赵归韩,可能还要在邯郸盘桓数日,而庖丁可以经由魏都大梁至新郑,早日将客栈开起来。

    主仆二人仍是轻车简从,提着两葫芦酒,迎着朝阳晚霞,嗅着晨露草香,追着彩蝶鸣蝉,施施然径至雁门拜会这位当世军神。

    雁门郡军营外,朔风烈,旌旗展,好一派军容严整的肃杀模样。

    “主公,不是约好了赵国公子嘉么,怎么不是邯郸反而出塞转入雁门?”

    越靠近塞外,好像风沙就不再具备中原的柔和一样,典庆不自觉间就变换出沙哑的嗓音,颇有大漠孤枭的感觉,引得韩经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

    “汉城与乐浪正在秣兵历马,正好向李老将军讨教一番,公子嘉除了能请我们喝喝酒赏赏歌舞,他可不会兵法。”

    韩经露出那副实用性嘴脸,谁对自己有利就与谁走得更近一些。

    “老将军不愧为荡破林胡远却匈奴的当世名将,站在营外都能感受到由营内散发出来的尚武之气。”

    典庆闭上眼睛,伸出鼻子嗅了嗅,仿佛能嗅出空气中由沙砾在阳光下的氤氲之气与大营将士们的汗味混在一起形成的特殊英武之气。

    看着典庆闭眼陶醉的样子,韩经有点黯然,破阵无双的典庆在自己手上现在只能屈为贴身侍卫长,无法再度为国为民征战沙场,自己承诺的天下太平也迟迟没有到来。

    典庆大兄且再忍耐,让我们把根扎得再深一些吧,这样才能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最终破土而出,成长为参天大树。

    “报信的守门士兵都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信息传来,难道老将军不愿见我们?”

    上次是与焰灵姬一起杀的胡人,入的雁门,典庆留在乐浪,并不知道韩经与李牧之间的相得,不免担心主公为人所轻,被拒之门外了。

    虽然韩经也在纳闷,为何还不被开门迎入,即使李牧不来亲迎,派人引领入营也行啊。

    不过他深信李牧并非自矜狷傲之人,示意典庆稍安勿躁。

    “大兄放心,昔日我尚落魄无为之时,老将军身为武安君,也没丝毫看轻薄待,如今我已不比往日,李老将军断然不会让我们在这里喝西北风的。”

    一边说着,韩经一抖腰间酒葫芦,“更何况这次我们还带了礼物。”

    上次可是空手而至,不也谈得入港么。

    “咚咚咚!”

    正在说话间,三声急促的鼓点隆然作响,紧接着大营中门大开,一队精骑疾驰而出。

    打头之人,须发皆白,没有顶盔着甲,看似乡间一老农,但韩经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人就是李牧。

    亲卫精骑动作整齐划一的停在营门前,李牧年纪虽大,身手却极为矫健敏捷,不等马匹停定就翻身飞落,上前几步,一把揽住韩经的肩膀,仰脖哈哈大笑。

    “可把经公子盼来了,上次聊得投契,我这把老骨头成天在这里喂沙子,就盼着哪天公子再打这里经过呢。”

    李牧眼里的韩经不是左右天下棋局的那位韩国执政,而是一位值得提携的年经后进,嘴上称呼的是公子长公子短,实际上根本就不是很再意对方身份地位的变化,两只手接连拍了韩经肩膀好几下。

    韩经军事常识所知寥寥,上次侃天侃地,李牧也是久处塞上,姑妄听之。

    但是韩经时常语出惊人,不时说出些极为新颖的观点,让李牧有着耳目一新之感,尤其是面对北方的胡骑狼烟,二人的观点惊人的一致。

    有共同话题,志趣相投,这才是李牧闻韩经之名喜露于外的主要原因。

    “哈哈,老将军再不出来,虎骨泡的杏花白我可就自己喝喽。”

    韩经一边打趣,一边解下系带,将葫芦递给李牧。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正要尝尝这虎骨浸泡的雨后杏花有什么不同之处。”

    军队战时除敢死之士出征壮行,都是禁酒的,不过此时是驻军雁门,自然没有那么多避讳,加上燕赵男儿哪有不喝烈酒的,李牧自然也是其中老饕。

    长年征战沙场,身体积累了一身伤病,阴天雨天就会隐隐作痛,加上年纪大了,虽说身手武艺仍然不减当年虎威,但不时就需要这杯中之物止疼助眠。

    正是由于知道这点,韩经才特地带上念端帮忙调制好的药酒,敬奉李牧。

    “先前生了场小病,正在卧床,听闻你来了,马上百病全消,等会一定要好好跟你喝上一场。”

    听闻李牧生病,韩经一边跟着他往营内走,一边关切得询问,“身体无恙吧?”

    生病卧床,可大可小,由不得人不紧张。

    “谈不上什么大毛病,就是身子骨乏了。”

    军营占地甚广,到达中军大帐花费了不少时间,但路上李牧就病情不愿多谈,只是谈论塞外风光,近日又猎了多少儿狼崽子。

    “将军,正要找您呢,该吃药了。”

    快要到大帐之时,一名顶盔贯甲的白袍小将提着食盒小跑着过来。

    小将英姿勃勃,猿臂虎腰,说话间一对剑眉微微翘起,似乎天生就该待在军营之内。

    他看向李牧的眼神以及表现出来的动作语气除敬畏以外,更多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濡慕之情。

    而李牧也是乐呵呵的直点头,朝韩经一笑,“老夫幼孙,名唤左车,自小养在军中。”

    “还不见过你韩叔叔?”

    典庆暗暗咂舌,再次感受到李牧治军之严谨,亲孙在军中都得以职位相称。

    “早就听爷爷提起叔叔,接下来还要向叔叔多多请益。”

    没有让孙子很生分的称呼韩经为公子,表明李牧没拿韩经当外人,愿结通家之谊。

    李左车站起来比韩经矮不了多少,看起来岁数也差不是很多,但论辈分就得喊叔叔。

    养女弄玉都认下了,再认下个大侄子又有何难。

    韩经虚扶一下,掏出乐浪铁器工坊打造的百炼钢刀,“来得匆忙,身上没带什么贵重物品,这柄宝刀就赠与贤侄。”

    单刃的钢刀不同于佩剑,一下子就把李左车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

    看来少年英雄们都对新式的钢刀情有独衷,钟离眛第一眼看到宝刀时眼睛都拔不出来。

    想到钟离眛,韩经心思一动,“我有一义子,名唤钟离眛,比左车要小,我有意送来老将军这里请您帮忙调教一二。”

    “那孩子一手好箭法,办事又认真严谨,天生属于军队,是块能雕琢的璞玉。”

    阿嚏,新郑郊野,陪着端木蓉给韩嘤嘤挖嫩笋的钟离眛猛打了个喷嚏,抬眼望望天,揉了揉鼻子...

八十九章 先挖一锄头

    “老将军似乎有心事?”

    酒席之上,李牧热情之余不乏倦色,推杯换盏之间韩经逐渐看了出来。

    两人忘年之交,韩经很自然的就问了出来。

    “哎,边荒冢骨,越发觉得心力交瘁,时有病痛相伴,可能真的就是因为老了罢。”

    李牧戎马一生,几乎是住在了军营里,自然比不得繁华都市里达官显贵的养尊处优。

    边塞的寒风与沙砾将他雕琢打磨,看起来就像一名常年操劳于田亩之间的稼穑之徒,但韩经可不会真的就相信李牧对其自身的这套说辞。

    要知道风沙勾勒出的是老将军的风骨,李牧本身更是上马击狂胡、下马治黎庶的卓绝之人,一身武艺本领久经沙场磨练,怎么好拿寻常老人作比。

    看其积极演武,整军备战的态势,哪里看也不像是服老的样子。

    “爷爷哪里老了,还不都是心病!”

    李左车与韩经的关系自觉拉近了几分,观察了一阵,见爷爷与韩国公子确实有着不菲的交情,在一旁忍不住插嘴说道。

    李牧一皱眉,表情很是无奈。

    隔辈亲往往就有这点好处,小辈的些许逾矩也能得到纵容。

    见爷爷没有出言打断,李左车兀自愤愤不平,“都是公子嘉搞的鬼!”

    怎么还扯上赵嘉了,难道是里长城与李牧发生了不愉快?

    韩经的满脸狐疑也没打算在李牧面前有所掩饰,李牧见状只好轻舒一口气,摇摇头,颇为无奈的向韩经解释起来。

    “都是些赵国内部的龃龉之事,本来不想提的,免得搅了阿经的雅兴,既然左车起了话头,阿经也有垂询之意,不嫌弃老朽之人唠叨几句,我就借着酒兴分说一二。”

    李牧说得极为谦逊,连垂询一词都用上了,韩经连忙起身致意,表示不敢。

    一仰脖将樽中酒喝干,落座之时心想,李牧一开始不愿意提起此事,恐怕多半是因为韩经自身与里长城以及公子嘉扯不开的干系。

    虽然里长城不浮于表面,但燕赵韩魏甚至南面的楚国益发紧密的联动,有心人早就有所察觉,李牧身为边塞军事长官,眼前时常会经过的大批牛马羊畜、髡发黔奴总不会视而不见。

    稍一盘问,这里面都有着谁的关系,不难得出幕后那一双双操纵丝线的手。

    “阿经与公子嘉应当是相当熟悉了,这个就不需要我来多言了。”

    韩经跟着点头,承认了他在赵国的合作伙伴就是公子嘉。

    “最近嘉公子一洗往日低迷,积极参与朝堂大事,屡有建言为大王采纳,主持外事活动更显得如鱼得水,风头一时无两,大有盖过公子葱一头的意思,连宠臣郭开都不敢再公开进他的谗言。”

    赵国周边的燕、魏、韩如今都被里长城的成员所把持,赵嘉主持外交能不成功么,甚至赵王迁都不能换人,一换使者准会碰壁。

    久而久之,赵嘉借助里长城之力,再次回到赵国权力的中心,守望互助也是里长城成立的初衷之一。

    如今燕丹虽未掌国,但隐隐能与燕王喜分庭抗礼,大小国事都能参与,话语份量极重,谁让一时半会没有个像样的“雁春君”拦在燕丹的身前呢。

    魏韩楚三国就更不要说了,明谋暗谋之下,总之是整个的翻了个个儿,里长城之人要么是亲自坐在王座之上,要么就是站在王座后面提线操纵。

    赵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赵国乃是有着辉煌历史的大国,怎么可以甘陪末座,看一干兄弟们混得风生水起。

    这才有了他积极进取的一干表现,流连于群芳馆本就是为了藏拙,如今周边政治环境大好,加上有心登攀,一尝权力的甘美,自是四处出击,动作连连。

    里长城其余人等也有心接济,主动配合赵嘉,毕竟由赵嘉执掌的赵国更符合集体的利益。

    韩经猜测的是赵嘉的一系列举动触犯了李牧在军方的利益,面上仍不动声色,作倾听状。

    好在李牧也没让韩经久等,“不知是由谁发起的倡议,与草原接壤的燕赵之地竟与狼族做起了买卖,拿茹毛饮血的恶狼当朋友。”

    “老夫不知杀了多少狼崽子,焉能不知狼族秉性,断然不允许长城之内狼烟滚滚的景象出现,公子嘉联合头曼的提议一出,老夫自然要据理力争,出言反对。”

    说到这,李牧眼神有着一丝黯然,李左车在一旁轻哼一声,“说是为了联合抗秦,但也没有引狼族入长城的道理呀!”

    “因上次军饷一案,李家与公子嘉府上本就断了来往,要不是此事关乎中原百姓,老夫又岂会卷在里面,成为公子嘉一党所谓的通秦之人。”

    李牧微微仰头,言语间带有三分戚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韩经觉得老将军眼珠子都红了。

    “通秦!”

    “老夫一生与秦国大小接战三百余场,要通秦还用等到今天!”

    看来赵王迁没有站在李牧这边,公子嘉的燕赵魏楚结连头曼拒秦的提议得到了赵国上层的认可。

    毕竟在赵王等人短视的目光看来,狼族只会在长城内边塞旁抢掠一番,秦国的铁蹄可是会踏破邯郸城的。

    “让我等将士与狼崽子并肩,休想!”

    李左车轻唾了一口,表示对这种行为的不屑。

    他虽然年纪尚轻,但在祖父的熏陶下,骨子里都浸润着对狼族的切齿仇恨。

    前些日子还在打狼,今日就让一干边军将士与狼共舞,换谁也难以接受。

    韩经心下一动,李牧爷孙二人的态度不似作伪,而且还有历史长河背书,韩经决定试探一番,将心底长埋的心思表露一二。

    “燕赵魏楚韩的相关人员早就订下了针对秦国的守望互助之约,只是这次结连草原,韩某没有奉陪,其中心思大半与李老将军相仿。”

    韩经先把自己摘了出来,表示勾结异族没有自己的份。

    “燕赵魏出河东,楚军犯秦南境,头曼入塞袭击北面秦地从战略上来说,无可厚非,确实是一步能够牵制分散秦军力量的妙棋,符合各国的利益,因此,赵王不会因为李将军的意思就驳回公子嘉的谋划。”

    “接下来,王命下达,命令老将军配合狼族作战,老将军势必将陷入两难。”

    配合狼族作战,就像一枚针,扎在李氏祖孙心头,韩经有意这么措辞,就是为了刺激他们一下。

    赵军与头曼一东一北,同时发动是有可能的,但却谈不上谁配合谁,本就是平等的国与国之间的合作,谁主谁副未有定论,都是利益驱使。

    “不服王命,是为不忠,服从命令,是为不义,老将军何去何从?”

    “这...”

    李牧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这下子被韩经摆在台前,马上就犯了难。

    “唉...”

    “这就是老夫卧病在床的根由所在啊。”

    “老将军何不激流勇退?”

    韩经正色道。

    “退?”

    李牧望向韩经,觉得他的话别有深意,只不住拿眼光上下打量。

    “如何退?往哪退?”

    “人死业消,老将军又是心系中原百姓忧愤而死,自然是魂归故里了。韩国正是中原腹心,要是老将军不弃,何妨择一山青水秀之所埋骨乡梓。”

    “韩公子说什么浑话呢,我祖父好好的,你怎么敢出主咒厌?”

    韩经的话引起了李左车的强烈不满,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站起身来,厉声斥责。

    反倒是李牧,陷入了深思长考,抚须不言。

    “酒喝了,老将军的心结韩某也了解了,是该到了辞行的时候了,翌日小儿钟离昧前来聆听教诲,还请老将军费心了。”

    施礼毕,朝愤懑的李左车微微一笑,韩经就领着典庆洒然离席。

    俄而,帐外有高声吟哦传来,声音随着离人的远去越来越小。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第九十章 总有小人要害本公子

    “真的不去见公子嘉了?”

    原本议定的行程是要在邯郸盘桓数日的,现在陡然过而不入,直接回新郑,典庆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不去了,就派人传信告诉赵嘉,新郑有要事不能耽搁,下次再叙吧。”

    打铁还要自身硬,与其跟赵嘉、燕丹之流蝇蝇苟苟,还不如多花心思在势力经营上。

    “那李老将军…”

    典庆言下之意是韩经刚才向李牧发出的邀约是否会招致公子嘉的不满,毕竟李牧与公子嘉不和是不争的事实,目前为止韩经与赵嘉仍是里长城的小伙伴。

    “李老将军的才能正是我们所要倚重的,至于赵嘉那里,以后会怎么相处,以后再说吧。”

    嬴政即将稳定秦国局势,留给东方六国的时间不多了。

    李牧的军事才能空前绝对,如果能成功延揽,在将来应对秦国的攻势时起到的作用将是巨大的。

    如今李牧一心向赵,即使在赵国过得不甚如意,也不是韩经三言两语能够动摇的。

    韩经等的是赵国覆亡之际,赵国内部倾轧排挤走李牧,再延请塞外种桃花的军神出山相助。

    逐鹿中原,鼎立天下,没有绝世的统帅那就是痴心妄想,唯一可虑的是李牧的年纪大了,能不能等到秦二世时天下分崩还是未知之数。

    这也是韩经灵机一动,将钟离眛送来这里历练的缘由。

    韩经的动向自然有着多方人马关注,赵嘉就是相对积极的一方。

    “什么!”

    “韩国公子径自离赵回韩了!”

    身为赵国政坛新星,簇拥在公子嘉周围的门人宾客较以前翻了十倍不止,万人中央的赵嘉心气自然也与往日不同,正打算好好招待韩经一番,彰显一下自身在里长城的存在呢。

    听闻韩经拜会了李牧之后没有来邯郸的打算,心头的忿恨别提有多浓烈了。

    “他怎么敢?”

    赵嘉怒不可遏,将案几上的玉盘珍馐统统扫到了地上,吓得四周侍奉的仆从跪伏于地。

    “他怎么能无视于我,还当本公子是当初蜷缩在群芳馆内大志郁郁不能伸的赵嘉么!”

    看着他满脸冷宫弃妇的模样,心腹之人挥挥手让伏地的仆役退了出去。

    “公子无需介怀,韩经虽与您同为宗族贵公子,但韩国能与我大赵相提并论吗?”

    无非是咸鱼翻身了,想在当初需要仰视的韩经面前显摆一番,谁知对方压根就没把他当回事,恼羞成怒下不来台罢了。

    跟了赵嘉这么久的底下人哪里揣测不出来这层意味,纷纷上前贬低韩经抬高自家主子。

    “先前有战国四公子,无论是赵魏齐楚,哪个不是大国出身,地处腹心夹击之地的韩国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韩经再怎么多谋善断,手眼通天,生在韩国,就是他最大的阻碍,这辈子他再也别想追赶上公子一二了。”

    见赵嘉情绪见缓,献计之人继续卖弄:“接下来公子您要做的就是继续扩大在朝在野的威望,重现平原君上的辉煌。”

    赵嘉发泄一通后,整个人是逐渐冷静下来了,明知众人对韩经的诸多贬低有不尽不实之处,但也不点破,只是借言酒后困乏,给他们打发走了。

    赵嘉:一时的领先算不上什么,公子经,你或许才智胜我一筹,但我背倚大赵,超过你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且里长城已经强大到可以站到台前了,韩国所能起到的作用只能算得上锦上添花罢了。

    想了这里,赵嘉一发狠,仿佛下了什么决断,提笔挥毫如飞,草就了两封书信,用火漆封好,唤进等候在外的心腹死士。

    “一封送往新郑,一封送往郢都,记住,过大梁时小心一些,别让魏氏兄弟的眼睛绰上了!”

    布置完之后,就准备数骑快马,向着燕都行去,显然是有要事与里长城的发起者燕国太子燕丹相商。

    赵嘉自以为布置得天衣无缝,殊不知韩经前脚刚踏上新郑城郊的湿土,后脚就有快马送来了公子嘉书信的手抄件。

    “按照公子您的布局规划,我们没有在赵国投入太多的人力物力,仅有的资源都还围绕在李老将军四周,能截获赵嘉的书信也是纯属偶然。”

    见韩经接过书信展开后,眼神似笑非笑,不等主公垂问,情报头领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禀明。

    “我们在邯郸布置的人本来就少,没想到一连数位兄弟被公子嘉府上相中延揽,引为心腹可用之人,这也说明赵国的人才出现了断层,而我们一手培训出来的精英又是多么优秀。”

    这也不是手下之人吹嘘,好的制度培养出来的适用型人才,无论是眼界格局还是工作能力,都是要远远超出春秋战国各家各派教授出来的普通弟子许多的。

    “主公请放心,赵嘉府上的几位弟兄家人亲友都安置好了,这样他们也好没有后顾之忧,全心全意为您的大业奔走。”

    这个时代领兵出征,将领的直系亲属都是要质押在王都的,这也是大王对臣下统兵在外除粮饷外所能做的另一手制约。

    如大秦,白起、王翦统帅秦国倾国之兵对外鏖战时,无不是家眷留在咸阳秦王的眼皮子底下,王翦甚至还特地多请封地财宝,自污声名,以安秦王之心。

    不良人这些高级探子哪个不是有着羁绊,或是人或是物,总要双方都心安才好。

    情报头领说的好听,实际上也是一种制衡控制在外密谍的手段。

    不过韩经在这方面做的更有人情味一些,对于这些时刻处在危险境地的人员亲属,衣食保障方面给予了更多的支持帮助,不能让英雄既流血又流泪从韩经这已经传到不良人第一个层级了,这也使得不良人凝聚力更加强大,更多的人愿意提着头为韩经效劳。

    “大兄先前的担忧成真了,赵嘉的性子随着他权势地位越来越高,显得更加轻浮急躁起来。”

    典庆驻足等待韩经办完公事,听见韩经扭头朝自己说话,先是矮了矮身子,接着低了低宽大的额头。

    “他在给楚王负刍的信里直言要联合起来对付我,显然是对我恨上了,看来对付我的提议不是一日两日了,多半还是由熊负刍先提起来的。”

    韩经抖了抖书信,纸张哗哗作响,“这封就更离谱了,是下给新郑某些蛇虫鼠蚁的,让他们跟王宫之中的韩王取得联系,内外一起发动,助韩宇重掌韩国实权。”

    “看来赵嘉熊负刍之流在我的新郑还埋了不少颗钉子呀,也不知赵嘉即将会见的那位又是怎么样的一个态度。”

    典庆永远是一名最好的倾听者,不感兴趣的,无论是否听懂了,只作侧耳倾听状,也不出声。

    韩经唠叨了几句,就下了马车,从城楼下穿门而入,一脚踏入久违的新郑...

九十一章 风起

    一脚踩在新郑坚实的街道路面上,韩经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想起三年前乐浪郡基业不稳亲往镇压,后来经辽西走廊穿燕过赵回到新郑的场景,那种繁华似锦的景象早已不再。

    秦国自嬴政亲政已历三载,现在都是韩王宇四年了,中原之地特别是韩国这片土地,韩经以及韩经的势力就像一只只忙碌过冬的土拨鼠,生生搬空了这里的人力物资,留下一副空的躯壳骨架。

    秦国在嬴政的经营下,内部已经趋于稳定,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对外迸发出更加旺盛的战斗欲望,自西面吹来的风雪愈发肃杀凛冽。

    东面六国的气氛也一天天开始显得凝重起来,朝野之间,激流涌动,除东海齐国依旧歌舞升平之外,其余五国上层频频接触,信使驿传络绎不绝。

    曾经的揽雀山庄,如今的紫兰轩,在补偿赠予紫女之后,紫女嫌弃翡翠虎的格调,将风景形胜之所打造得俗不可耐,亲手布置重装了一番。

    门栏空槅,都是精工细雕,外围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置有白石台矶,远远望去,犹如堆砌着白玉,更有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一下子显得富丽光鲜又不落俗套。

    韩非与卫庄仍是喜好杯中之物,昔日饮酒多为胸中抑郁屈不能伸,如今的杯中之物更多的是对过往的缅怀。

    每逢饮酒,南侧座席总是空着,照例满上一杯酒,那是张良的座位。

    “九弟身为司寇,带头违反禁酒令,该当何罪呀?”

    为了更大限度的囤积战争物资,韩国在前些日子已经开始禁止私下酿酒贩酒了,而且鼓励公职人员带头禁酒,毕竟没有买卖就没有酿造。

    “这可是紫兰轩的存货,是在禁酒令下达之前酿制的,要不是现在紫兰轩没什么客人,这点存货也早就没了。”

    人员的大量流失,造成的结果就是百业凋敝,紫兰轩也不例外。

    “丁胖子都快成了八哥与紫兰轩的专职厨子了,庖丁之后的手艺果然非同一般,这道牛舌更是一绝,八哥添箸尝尝。”

    新的紫兰轩更加宽阔,视野也更好,韩非挑的又是能饱览新郑内外的楼阁所在,引清风入怀,对睛空小酌别有一番兴致。

    “如今的新郑除了驻扎的军队,就是些老得走不动道的鳏寡之人,连种地都是军队押着刑余去田间,正儿八经的农夫也没见几个,我这个司寇马上就无事可干了。”

    见韩经从善如流,踞坐一旁,取出一副筷子开始品尝辣子爆炒的细嫩牛舌,韩非又给添了一盏酒推送过来。

    “早劝过你随船去汉城的,可你偏偏不听,卫庄自请去了楚地,相机而动,这下你连个喝酒的酒伴都找不到了。”

    一步慢,步步慢,落幕之战时韩经技高一筹,将时局玩弄于股掌,失了先机没能成长起来的流沙迫于无奈以加盟的形势并入不良人,成为一个新的机构,比鼎剑阁多几分灵活性与主动权。

    考虑到流沙F4的卓越才干,韩经同意了流沙半独立的存在,以免其倒向秦国,虽然张良以求学为名出奔,大概率是不会回到新郑为韩经效力了,但张家世代忠于韩国社稷,走到对立面的可能性并不是绝对的。

    “紫女姑娘盯着秦国方面的消息,卫庄兄在楚地刚与赤眉君天泽一行接上了头,子房在荀师门下更是手不释卷,八哥不提倒也罢了,一说起来,韩非的心境一如今日的新郑街头,荒凉凄清。”

    韩非从一开始得知韩经跳出樊笼落子周边的布局,答应了协助韩经存“韩”,合作的形式多过于从属。

    一点点看着新郑乃至韩国被掏空,心里还真不是滋味,话里话外透着几分委屈之意。

    “老九你只看到了眼前凋敝破败的景象,却没有看到乐浪、汉城还有新纳入王化的真蕃郡兴起的繁荣景象,辽东三郡可不再是前年你去视察时的那番模样了。”

    辽东三郡日新月异,关起门来搞建设,还有海路不停“输血”,想不繁荣都难。

    针对流窜部族野人的攻势更是展开得如火如荼,一边捕奴铺路一边拓地开疆,虽然向北多是苦寒之地,但仅仅就版图来说,已经比中原腹心的韩境要大上不少了。

    周边野人蕃族都快绝迹了,当地甚至有传说,每一块汉城的地基下,就枕着一具蕃人的尸骨。

    当然,这话墨鸦是不认可的,谁造的谣?

    那是只有地基下吗,官道的枕木底下、矿区的深坑里就没有了吗?

    “来找你之前,我下了一道手令。”

    韩经执起酒杯,拿拇指拨弄了几下,不紧不慢的说道。

    见韩非倒酒的手停下了,这才促狭的盯着他故作不感兴趣的脸继续补充:“我给了韩宇自由,这下他可以自由出入王宫了。”

    “想来这会他与韩千乘也该来谢恩了。”

    韩非撇撇嘴,这叫什么事,一国君主反过来给名义上的臣子谢恩,也就韩国能出这种妖娥子。

    “已经来了,人总是不经念叨。”

    韩非一只手拈着酒杯一只手往后斜倚在栏榭上,朝韩经呶呶嘴。

    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楼下动态,紧接着就再次参观了韩王拜见韩国公子的荒诞一幕。

    “四哥,我之所以放你出来,是觉得这些年圈禁你于深宫已经足以抵消你身上的罪孽了。”

    韩宇的头发都有了几缕花白,想来在被囚的这段日子里思想包袱很重,得以重见天日仍是一副惶恐无地的姿态。

    “红莲外出之前表示原谅你这个四哥昔日拿她当砝码结好姬无夜一事了,要不然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揭过此事。”

    卫庄去了楚地,红莲片刻也坐不住,口口声声行千里路胜万卷书,附于骥尾闯荡楚国江湖去了,八头牛都拉不住。

    如果张家不是那副结局,韩经肯定不会同意她与卫庄这样搅和在一起,多半会撮合红莲与张良,现如今,且随她去吧。

    “多谢八弟,谢过九弟,也感谢红莲的不计前嫌之德。”

    韩宇连连作揖,再不复当初动不动摆资格讲道理的姿态。

    “收起你那装起来的小心谨慎吧,四哥你也称得上半个执棋之人,哪个棋手不是狰狞着一副面孔吃人的,就不用装得温良谦恭了。”

    韩经的话不阴不阳很讨嫌,人在屋檐下的韩宇不敢发作,一旁的韩千乘也是极力隐忍。

    “赵国、楚国那边的人你不都搭上线了嘛,再忍忍,马上就能迎来宇内澄清重立乾坤的时刻了。”

    韩宇竦然一惊,讷讷不能言,想要张口为自己分辩,却不知从何说起。

    韩千乘隐隐摆出防护姿态,额头更是冷汗直冒。

    “好了,兄弟闲话,何必这么紧张,飞鸟尽,良弓藏,里长城想踢我出局,找人接替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燕丹的态度不得而知,这几年楚赵方面动作频频,自以为换个人接掌韩经的位置,大家钱照拿权势更稳固,师出得有名,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摆在面上的韩宇自然是上上之选。

    见韩经气定神闲,没有发令拿下自己的意思,韩宇一边懊恼于己方处事不密,一边心惊于不良人的无孔不入。

    “一路走来,再次走在新郑街头,作何感想?”

    韩宇:“新郑的百姓呢?”

    一路上只有稀稀拉拉几拨人,还多是操着外地口音的,韩宇早就心疑不已。

    “我与老九治理韩国成绩显著,百姓安居乐业,近段时间人口趋于稳定,人均田亩屡创历史新高,更有大量外国百姓受到吸引自发来此定居,你也不用夸我们,等过段时间你亲政之后加以保持就好了。”

    正在韩非猛翻白眼之际,一阵香风袭来,紫女姑娘莲步轻移,转了出来。

    “郡守叶腾献南阳周边地于秦,秦国边军纳之,已经屯驻南阳了。”

    紫女带来的消息如同投向湖面的石子,在场的每个人第一反应都是不一样的。

    韩宇父子惊惶失措,韩非骤然起身,还有韩经的古井无波。

    朝着栏外,伸出手。

    “起风了!”

九十二章 云涌

    秦纳韩献土南阳郡,仍以降将叶腾为郡守,大军开拔,牢牢将这一带控制在手心。

    不同于刚出深宫的韩宇无措的反应,韩国朝堂却对此抱以平静,甚至说是期待。

    无它,新郑都快搬空了,更何况南阳,剩下的可能也就是些野耗子了吧。

    这些曾追随在张开地亦或是姬无夜身后的文武大臣自先王韩安故去以后,活得是开水煮白菜,一点滋味也没有。

    手上没有兵权,各行各业的相关人员眼瞅着消失不见,也没有办法出手干涉,哪里还有贵族士大夫的体面。

    多次向执政韩经反映,也没个动静,有官员言辞激烈些,冲撞了韩经,执政也不恼,仍是笑脸相送,以礼相待,只不过第二天,该官员就因失火或逢盗死于非命。

    私下里这些旧官僚之间流传的都是,执政不解决问题,专门解决提出问题的人,简直比姬大将军的夜幕黑得还要彻底。

    韩非曾经劝过韩经对待这些文武官员温和一些,只是韩经认为反正这些人最终都是要陪着韩宇去骊山修陵的,现在的艰苦生活只当是提前适应了。

    韩国的行政体系都是由不良人根部自行培养的,能种粮的百姓迁移走后又是实施的军管,韩经丝毫不担心这些人的上窜下跳。

    官不潦生的结果就是这些旧贵族的私下窜联,叶腾还是张开地时期的能吏,韩经多次抚慰示好,原本是打算将来留用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他留任在南阳任上历练。

    没想到还是他扛起了背韩的大旗,第一次给韩国的坟茔添了一锨土。

    “南阳库里存粮几何?”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秦军老将杨瑞和是经历过长平之战的沙场宿将,入城扎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封存的府库粮秣情况。

    “哪里还有什么存粮,连我们这些官吏的口粮都是按月从新郑运来的,郊外的田地不是租出去就是卖出去了,都是齐楚之地的商家大豪组织人手在劳作。”

    叶腾说到这里就有点抓狂,自古以来,残民虐民的统治者多了去了,哪有像韩经这样的?

    南阳的耕户百姓不是被挤兑得破了产,就是被罗织罪名统统落到了净街虎们的手里,一个个纳税服役的自由民逐渐沦为签订卖身契的家奴,然后就不知所踪。

    空出来的田地又被打包发售,或租或卖,交由六国豪商大户,甚至很大一部分都被秦国富商包圆了。

    要知道秦律鼓励耕战,对商人一向持打压态度,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艰难。

    经铁血盟以及农家牵线,获知韩经这一迷之操作,无不动了心,大把的资金投了进来,既不用担心收益被秦国官吏无端罚没,又有大笔进项摆在面前,岂有错过之理。

    只是没想到叶腾这么一献降,南阳转瞬又纳入秦律管辖,不由得捶足顿胸。

    而杨瑞和在听闻这些后,心下也犯了难,为国拓疆的请赏已经递呈上去了,朝堂嘉奖回复都到了,难道再上奏说只得了一块空地?

    上谕可是要求自己配合叶郡守稳定当地,囤积粮草,作为攻韩之战的前进基地。

    王上大志,秦国臣子无不尽知,而先取最弱小的韩国已经是议定好的国策,腹心之地正合囤积军需,布武天下。

    有心将城外劳作的佃奴用军法管控起来,只是考虑到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动荡后果,暂时没有动手。

    要知道这些人既不是韩人,也不是秦人,而是六国奴隶,身后的主子说不定就是哪国的大贵族。

    扫平六国也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讲究的是各个击破,在正式用兵之前引起各国反弹,岂不是坏了国家大政。

    杨瑞和思前想后,苦笑一声:“到底是老了...”

    大王亲政之际,内侍赵高因为站队及时又敏于政事,逐渐得到了嬴政的信任,现在都出任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了,杨瑞和可是没少与这个阉人顶牛。

    赵高手下的罗网想渗入军队,老杨第一个不同意。

    叶腾是新降之人,虽然目前从表面上深得咸阳方面信重,但到底在心理上还是对杨瑞和存有几分防备,对杨瑞和心底的想法无从揣测。

    见叶腾被晾在一旁,杨瑞和连忙表示歉意,“叶大人你看看,人老了,一想事情就忘了正事。”

    “南阳的情况关乎到国家社稷的稳定以及王上的下一步部署,依我看还是如实上报,叶大人怎么看?”

    刚投入秦国,叶腾哪里敢做出欺瞒君上的事情,更何况杨瑞和已经有了决定。

    于是,一封联合上表的加急文书就直送咸阳,呈在了嬴政的案头。

    此时的嬴政较之亲政以前威严更甚,看到有关韩国方面的奏章,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年周游韩国所见的一干青年才俊,尤其是拒绝了自己亲身延揽的法家巨擘,韩非。

    “李斯!”

    嬴政抬起手,赵高会意得接过叶杨二递上来的奏呈,转交给台下闻言伸手等待的廷尉李斯。

    此时的李斯还没有坐到位极人臣的丞相之位,但他得以廷尉的身份随侍在秦王驾前,信重可见一般,要知道,这可是上卿蒙毅、冯劫都没有得到的殊荣。

    李斯自然十分珍惜这份陪王伴驾的机会,君前奏对总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

    只是赵高在递过文书之后,低垂的眼帘下眼神微动,似是对王上没有第一个问策与己心有所感。

    “身为廷尉,同为法家高徒,李卿对韩非先生在韩国的一番作为有何见解?”

    恩威出于上,秦王的每次问询都像是在考较。

    “臣愚钝,实在是想像不到故韩王安逝去才区区几年光景,韩国境内户口竟然锐减到如此境地,残民之态,令人发指,要不是叶郡守杨将军联名上奏,臣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韩非兄弟治理下的韩国。”

    韩非之才,人所共知,有他在,怎么就允许韩国沦落到这般田地?

    虽然韩国方面有意封锁消息,秦国内斗之时也没顾得上小小的韩国,但从得来的粗浅消息来看,韩宇即位后,韩经、韩非一跃成为朝堂最有话语权的重臣却是不争的事实。

    “依臣看,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应当派出精干情报人员探查一二。”

    说话间,李斯看向了赵高的方向,这也点醒了嬴政,秦国最专业的情报组织不是交给了赵高这个奴才么?

    “奴婢惶恐,前番主要人员布置都用来追索吕不韦残党了,后来又逢长信侯作乱,罗网遭到重创,等到大事砥定,奴婢就不断派出人手前往韩国,联络安排在那里的钉子,谁知道都是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赵高一边暗恼李斯把难题引到自己身上,一边恨不得以头抢地,躲过王上的雷霆之怒。

    “虽然罗网杀手们没能全身而返,但是仍有部分情报人员从外围传回只鳞片爪的消息,从中也能推断出一些动态。”

    赵高越说越快,本打算核实完毕,汇总情报再上报嬴政,现在也顾不得了,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

    “三年以来,韩国不断向六国贵人豪商兜售成片的熟地,原本耕作的韩人不是被发卖为奴就是不知所踪,甚至有传言,整个韩国都空了。”

    “只因事态过于荒谬,奴婢不敢相信,担心误导了大王,这才一直派人核实查证,前段时间天字级杀手已经秘密潜往新郑,想来必有详细情报传来。”

    见嬴政审视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走,赵高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过一样,心底大大的喘了一口气,面上丝毫不敢带出来。

    要知道净街虎们手段齐出,占房拆屋时可不管你是韩国百姓还是罗网秘谍,统统一视同人,逼得对方走投无路,乖乖受摆布,运到乐浪、汉城之后又是打散建囤安置,远在大海之滨,谍子想递消息回来也办不到。

    而且各国的杀手组织都喜欢纹绘组织的徽记在身上,这个烙印便于识别,像楚国的凤头、秦国的蜘蛛,乐浪那边的接收人员不知道控制起来多少。

    嬴政的表情仍是那么凝重,没有丝毫缓和,李斯在他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之前,再次施礼上前,“大王,如今的当务之急在于南阳郡能否成为攻伐三晋乃至燕齐的囤粮之所,韩国的一系列动荡是否会影响到我大秦涤荡寰宇之策?”

    “那李爱卿以为当如何?”

    李斯:“叶、杨二位所陈述的很有道理,此时不宜过度刺激六国朝堂,南阳郊外田庄多为各国贵族利益所在,贸然处置容易让他们抱团对抗,从而影响到朝堂决策。”

    “如齐、燕不在我大秦第一波征伐之列,宜抚不宜激,总体仍是以灭亡韩魏庙堂为第一步方针,然后或赵或楚,就要看战争时机了。”

    “齐国目前还是大秦盟友,至于燕赵,恐怕不会坐视魏韩被攻破吧?”

    里长城的活跃,秦国也已有所耳闻。

    “至少魏国在五国联盟里地位举足轻重,燕丹、熊负刍能放任我大秦攻破大梁?”

    嬴政对李斯重述早已议定的战略方针不感兴趣,又提出了考较问题,然后就岿然不动,静等下文。

    “南阳乃至韩地究竟如何,一探便知,李斯愿为大秦持节,再入新郑,然后经大梁入蓟城,找寻机会以三寸不烂之舌离间里长城,再不济,也能为我大秦一窥三晋虚实。”

    李斯所言正合嬴政心意。

    “李卿果然忠肯,勤于任事,赵高,让你的人确保李卿沿途安全无虞。”

    赵高露出谄媚的笑脸,“都是大王的奴才,只不过是让奴婢代管着,既然大王交待了,小的们哪里敢不尽心?”

    不管赵高所言是真是假,出于礼貌,李斯还是拱手致谢,又拜谢完嬴政,自去准备出使事宜。

    安静的大殿内只留下高高在上的秦王与内侍赵高,蟠龙小鼎内的熏香盘旋着蜿蜒而上,淡雅的香气让大殿更显得静谧。

    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玄色大旗猎猎作响,接下来就是乌云翻腾,似有游龙遨游其间,空气中的湿度也沁了进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天地将覆云蔽空。

    适逢数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大秦有彻底结束分崩离乱之心志,野望实施的第一步就是以韩国为放马中原的踏板,李斯此行可谓是十分重要。

    “赵高!”

    秦王空寂的声音陡然响起。

    “阴阳家的月神先生可曾有话传来?”

    阴阳家一直在观测天象,时刻监视天地异动,破军星光芒日盛,一年后将横扫过三晋分野,这也与秦国的战略布局不谋而合。

    “阴阳家仍是断言一年后正是用兵之机,而且星魂阁下也有消息传回来,从种种迹象来看,阴阳家对帝国无不表现得忠心一片。”

    合格的君王绝不会感情用事,即使阴阳家在嬴政与吕不韦激斗正酣之时明确表态,加入了嬴政一方,巩固了王权,嬴政仍是对其又用又防。

    星魂就是秦国的少年英才甘罗,十二岁出使割地而还,被拜为上卿后就销声匿迹,正如韩经所猜测的那样,他是加入了阴阳家,成为了星魂大人。

    特殊的双重身份下,甘罗也有代表帝国利益监管阴阳家的意思,双方心照不宣罢了。

    “阴阳家、法家、农家、公输家、名家纷纷入秦,为我大秦效力,儒士、道家人宗、墨家屡屡在外诋毁帝国声誉,罗网所要做的还有很多。”

    法家如李斯等在秦国大多能一展所学,并视此地为法家圣土。

    农家在昌平君的引导下也派出精锐骨干入秦,毕竟秦律重耕重农,双方有合作的基础。

    儒家的圣地在齐鲁,对秦国严刑峻法那一套嗤之以鼻,墨家更是隐隐走向了帝国的对立面,至于道家人宗,深陷天人之争,大多隔绝于尘世,天宗又是倾向于秦国一方,在嬴政的心里,还够不上威胁。

    “寡人将罗网彻底交到你的手上,就是要借你的手将这柄剑擦拭得更加锋利!”

    赢政的一尘白衫在玄色调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出,铿锵有力的声调回响在广阔的大殿上。

    轻抚横置于案前的天问剑,嬴政觉得自己与这片天地呼应在了一起。

    唉,我凭一柄剑,连不该有的都有了。

    那就是,寂寞...

九十三章 谁还没点过去呢

    浩日当空,官道之上一主一仆躲在遮荫凉棚下,抬眼望着白晃晃的金乌。

    主人是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虽然身上的衣服料子不是很华贵,但做工很考究,负手站在那里,自有一番雍容气度。

    仆人作书僮打扮,背负着书箧,灵动的眼神不时打量着伫立的家主,等到略感无聊就又扫向系在栓马桩前的矮脚马。

    时不时走出凉棚几步,掸掸马身上粗布包裹成长条状的行囊。

    “大人,天气这么热,您还是坐下来歇息会吧。”

    中年人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移动脚步,转过来的脸上虽有几分疲乏,但仍显得沉稳安静。

    “咸阳刚下了场透雨,才显得不是那么闷热,没想到刚跨入南阳地界,就又要忍受这烈日荼毒。”

    青衫书生自然是身负王命的大秦廷尉李斯,轻车简从、乔装打扮先使节团一步抵达南阳,多少有着暗访当地实际民生的打算。

    “液杀,你再去周围转转,看能不能打上些清凉的井水上来。”

    李斯轻轻拭去额头细密的汗珠,放下手臂对着随从说道。

    “人还可以忍忍,马行了一路,不补充些水分恐怕会脱水脱力。”

    液杀虽然扮作书僮打扮,实际上却是罗网杀字级杀手,只因他办事妥帖得当,锋芒内敛,这才由赵高委派,随侍李斯这一路。

    液杀本名已不可考,加入罗网前,有传言他曾是儒家弟子,还是核心的那一批次,正因为这点,李斯才没有对赵高这一安全极力反对。

    虽然在入草亭避暑之前就已经确认过方圆百步以内没有水井,但液杀并没有分辩什么,只应了一声,就放下书箧恭谨的外出打水。

    李斯目视液杀踏入氤氲的热气中,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在感叹,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南阳叶、杨二人应当还在等待刚至半途的使节队伍,自己轻身至此,除了接应的掩日再无旁人知晓,为的就是看到真实的现场。

    南阳本是膏腴之地,沃野相连,遍布佳果禾木,要不然当年的韩国第二富翡翠虎也不会选择这里盘踞。

    李斯当年陪同尚公子至武遂是经过这里的,当时车上的尚公子还感叹此处正是积蓄耕战之资的绝佳产所。

    可是从李斯现在的角度极目远眺,入眼的却是一片荒凉,道边的杂草已经快有孩童高了,想来是少有人烟。

    要知道这可是韩国境内的官道旁,田间小路还没有去走访,但也能想像得出那副凋敝的模样。

    韩宇、韩非、韩经这三兄弟到底干了什么?

    这也是李斯最不能理解的地方,至此时,他渐渐对叶腾二人报上来的情形再无怀疑了。

    韩安这三个儿子哪个单独拎出来都比死去的韩安出挑,怎么合力治国,韩国就成了这副模样。

    不怕韩国富庶,就怕这副穷横的光脚汉子样,啃下韩国也没几两肉,这是会拖累大秦全盘战略布局的。

    液杀肩负着护卫之责,自然不会走得太远,不过一柱香时间,就提着只木桶走了回来。

    “只有口枯井,快被沙子盖住了,这是拿的井边丢弃的木桶上河边打的水,让马儿喝两口,再涮涮马,也就降下来热度了。”

    “这水不洁净,大人还是忍耐一番,进了城再美美得饮上几壶。”

    液杀烈日下提着水桶走了一路却不不见有汗流出,李斯对自身学识向来自负,自认为胸中丘壑足以驭使纠纠武夫,此时也不禁对身怀深厚武功的江湖人产生了一丝向往。

    有功力护体,炎夏寒冬至少不会这么狼狈不是么。

    “此时天气容易中暑毒,还是再等会吧。”

    荫凉处呆了没多久,李斯对回到酷热下有着几分抵触。

    “恐怕不行。”

    见李斯表情严肃得看过来,液杀赶忙补充道:“大人,林子边发现了掩日大人留下的记号,约定傍晚之前在城中酒楼相会。”

    “掩日...”

    掩日作为罗网的天字一等,活跃异常,赵高未亲至之时他甚至可以代表罗网作出选择,李斯与他打的交道不算少。

    “原来赵府令派出的人选是他呀。”

    城中酒楼,如今已是半废弃状态,掩日的部下通过灰尘厚度以及后厨食余府坏程度判断出这里关了至少有三四个月了。

    李斯找到这也不难,谁让城中挂着破烂酒字招牌的就这城中心一家了呢。

    对这副破败不堪的景象,李斯已经见怪不怪了,整个南阳的消费行业基本都是差不多,破败仿佛才是这里的主色调。

    “掩日先生比李斯早离开咸阳这么久,想来已经了解了个通透,如果有什么可以指教李某的,还请不吝赐教。”

    李斯话说得谦卑,身子却是挺得笔直的。

    “不敢,如今李大人贵为九卿之廷尉,更是大王左右近人,我还有很多要仰仗大人的地方。”

    罩子里的声音仍是瓮瓮的,“再者说,同为帝国效力,只要对大秦有利,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每次与先生共事,你的回答总是掷地有声,语含金铁之音,像一名军人更胜过一名杀手,有朝一日得登朝堂之上,想必也是一名经国之才。”

    李斯与赵高同为秦王下属,大的方向都是服务于嬴政,但私下里既合作又斗争,掩日的才干李斯是看在眼里,每次相见总是忍不住出言相试,延揽一番。

    “大人谬赞了,我只是一柄剑,总会适时的出现在合适的位置。”

    掩日看了几眼跟进来就倚在门前的液杀,“持剑人是赵大人,至于赵大人与李大人,您二位又何尝不是大王手中的剑。”

    “约李大人至此,事出有因。”

    掩日顿了顿,“新郑已经军管了,整座城市连同周边的城郭都像座大军营,闲人想混水摸鱼打探军情,只怕是有去无回。”

    “反正罗网安插潜伏的钉子是一颗也没有回应的。”

    李斯听到这里,知道不亮明身份,以使臣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入是不可能了。

    “新郑究竟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还要我亲眼见过才知道,不过南阳这边是不能等了。”

    掩日:“我愿与大人联名,让大王早做决断。”

    李斯与掩日都清楚,迁户口充实南阳势在必行,这里作为攻伐六国的前沿基地,经营方面不容有失。

    “这么多天,你在山东可有所得?”

    掩日:“我除了身负探查韩国概况的任务外,还要打入里长城,寻机瓦解这一针对帝国的联盟。”

    天字一等出马,每次经手的都是干系重大的谋划。

    “经过这些天的努力,可以证实齐国没有站到我大秦的对立面,齐相后胜受了我们的重金贿赂,与齐王建是站在我大秦这边的。”

    后胜是田建舅舅,他在齐国的影响力可谓是一骑绝尘,秦国稳住了后胜,也就稳住了最东面牵制五国的盟友。

    “目前确定的所谓里长城是由燕国太子丹牵头,赵楚魏韩纷纷加入,另外匈奴首领头曼也有牵扯其中的迹象。”

    天罗地网,无孔不入绝非浪得虚名,结束内斗,朝外发力的罗网虽然在不良人处碰壁了,但他们还是从其他五国处得到了关键性的情报。

    “哼!头曼刚刚成为名义上的草原之主,竟然敢图谋我大秦,果真是狼子野心。”

    李斯很是不屑,“要不是我大秦屡屡打击削弱东胡部落,赵国李牧连连扫荡林胡,匈奴人还只配给东胡林胡人牧马呢!”

    “看来有必要谏言大王,蒙恬军团对东胡人的压制应当松一松了,只有旗鼓相当的两只野狗撕咬起来,才能斗得两败俱伤。”

    草原上强者为尊,胡族与匈奴总是轮番做庄,一方崛起后,另一方就远遁大漠舔舐伤口,等到另一方被长城内的军团击败削弱,休养好的部族就出来重新占领肥美的草场。

    东胡在强盛之时控弦之士二十余万,屡屡侵犯燕赵,被击退后,草场迁移,势力范围又逐渐与秦接壤,一度是蒙恬的长城军团的重点打击对象。

    如今头曼整合了草原上的匈奴部族,东面的东胡西面的月氏都还很强盛,头曼夹在二者之间占据着最肥美的草场(河套一带),声望一时无两,被匈奴部族称为撑犁孤涂,跟大秦也开始频繁发生小范围的摩擦了。

    李斯对待草原的态度很中肯,暂时腾不出手也没有能力彻底解决狼族边患,不如放任他们内斗,谁强要冒头就压一压,明显势弱就拉一把。

    东胡也是善斗的种族,后来的柔然、鲜卑、契丹、蒙古可都是发源于此,草原上有他与头曼相互牵制,秦国也能省心不少。

    “韩国在这个联盟里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李斯追问。

    “韩国国力最弱,按理说,它就是附诸尾骥者,另外,也有消息从赵地楚地传来,韩国并未与狼族达成共识,可以说它在这个联盟里的地位很微妙。”

    掩日铁甲面具下的脸看不清表情,李斯从他嘶哑的语音里又得不到其他信息,盯着掩日深渊一般的眼睛,李斯方才缓缓开口。

    “韩国果真与狼族全无瓜葛?”

    李斯露出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还有着几分警示的意味。

    “当年那个曾闯过六国死牢的家伙在新郑街头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就消失无踪,最近有消息说他回来了。”

    “而且,这些年他一直在草原大漠,一回中原就直接入了新郑,你敢说草原狼族的一切与新郑全无干系?”

    李斯的声调很低,但很有张力,“种种迹象表明,他是在为韩国做事,为何这个叫胜六的消息,掩日先生只字未提?”

    “他可不是什么无名小辈。”

    掩日沉默了片刻,面具下传出的仍是沙哑平缓的声音,“即使我不提,大人不还是知道了吗。”

    “而且大人可谓是知之甚详。”

    “帝国的一切都是为大王服务的,在郡中有郡丞与郡军马合作又相互制约,在朝堂有三公九卿,相对的,类似罗网这样效力于帝国的大有人在。”

    影秘卫!

    掩日当然知道李斯所指,而且新任影秘卫首领章邯还是罗网曾竭力拉拢的一位,可惜被其婉拒了。

    “我直接对赵大人负责,廷尉大人这里,什么该禀报,什么不该禀报,身为天字一等,我可自行决断。”

    掩日双眼透出幽幽的光来,“中车府令大人对王上的忠心不比廷尉大人少上半分。”

    “那样最好,我只是不想双方因为沟通问题不畅,信息不全,造成情报上的误判。”

    李斯只是出言试探一下,并没有追问下去。

    “以掩日先生的才能,想必捕获胜六,撬出他此去草原的目的应当不难吧?”

    身为廷尉,难免知道了一些旁人所不能知晓的尘封往事,心里有所猜测,借机试探一下实属正常。

    掩日只是平静的点了一下头,当作回复了。

    “两位大人,外面有秘报传来。”

    守在门口的液杀突然走进来几步,手持一封罗网内部使用的秘密信笺。

    “探子来报,韩国境内汇聚了大量魏国士卒,不知是否是何缘由。”

    虽然李斯职位高于掩日,但这是罗网内部情报,液杀还是直接递给了掩日。

    而掩日拆开后,快速浏览后递给一旁的李斯,并且将秘文内容翻译了出来。

    “魏国吞并韩国啦,还是说这是韩国对我大秦收纳南阳降土不满,邀师收复南阳?”

    李斯这么想也无可厚非,而且心底还认为后一种可能性要大一些,谁让韩国也是里长城一员呢。

    再者说,韩国在国内的这一番迷之操作怎么看都有点坚壁清野的意思,当年诸侯联军攻秦,秦国只能龟缩函谷关内,也没少用坚壁清野这一招疲敝敌军。

    “帮我传令给使节队伍,全速赶路,我要持节入韩,一窥虚实。”

    液杀奉令起身,掩日跟了出来。

    “我是看着你从蝼蚁般的魍魉级杀手蜕变成长为杀字级,如果你能完全抛却过去,迟早能拥有属于你的剑名。”

    “那大人您呢?”

    “你的过去已经完全抛下了吗?”

    “呵呵呵...”

    液杀的低笑声越来越远...

    我的过去已经完全斩断在那个雨夜了,掩日摸了摸脸上冰冷的面具...

九十四章 胜七

    “寡人真的是一国之君啦?”

    新郑王宫,得知魏兵已进城,韩经、韩非消失无踪的韩宇仍是一副难已置信的样子。

    这与他当年陡然被推上王位一样,没有一点点的心理准备。

    “不错,来的不仅有魏人,还有与我们一直有联系的那位赵国公子派来的人,现在韩经的党羽都隐匿无踪,满朝文武都在大殿内汇集等待义父的朝见。”

    韩千乘是韩宇最信任的心腹义子,他的话韩宇自然相信,只是仍然不敢相信韩经等人就这么从韩国撤离了。

    等上朝见过文武大臣,君臣相坐对泣,韩宇才确信韩经一伙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蠹国大盗,寡人要讨伐他!”

    安抚了饱受韩经欺凌的大臣,韩宇通过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对目前的情况也了解了几分,表示需要一个人静静,独独留下义子韩千乘在身边。

    四下无人,急需释放发泄的韩宇捶足顿胸,高呼与国贼不两立。

    韩宇是痛心疾首,一方面是韩经等人祸国殃民,使得原本就是最弱小的韩国境况更加雪上加霜,更多的是出自对方长期限制自己这个大王的自由。

    “大王,韩经等逆臣凶顽慑于赵魏兵锋,弃国而逃,暂时我们还没有余力去对付他们。”

    韩千乘看着韩宇涕泗滂沱的样子,感同身受,但内心的理智告诉自己还要劝导义父认清现实。

    “这一帮蠹虫将韩国治理得民不聊生,现在韩国境内是十室九空,因为卷宗大多被毁弃,只能粗略估算出现有户数。”

    韩千乘的表情深沉而包含痛苦。

    “先王辞世之时,我韩国尚有十三万户有余,权贵豪族家中僮仆更是难以计数,再如今除去投秦的南阳,大略不足三万户,而且多是老弱病残兼或游手好闲的无赖之徒。”

    这些闲人大多曾是净街虎外围,扒篱拆屋,逼民为奴的事情没少干,心肠跟手一样黑,临了被韩经一脚踢开,留在了韩国。

    韩宇虽然心底对不好的结果有所准备,听到这个数字,仍不免眼前一黑。

    “那现在韩国的耕田由谁耕种,寡人的田赋该向谁收取?”

    韩宇还是有水平,知道抓住问题的关键。

    “接下来才是最棘手的。”

    韩千乘抬头看了眼义父铁青而又焦灼的脸。

    “由于田地大量抛荒,逆贼将良田大量低价发售,购买者多为六国贵人,现在韩国境内大部分良田、矿产再不复我韩国所有。”

    韩千乘是做了功课的,了解情况之初,也是又惊又惧,现在更担心韩宇一口气上不来。

    御座上的韩宇果然气血翻涌,脸色涨得通红。

    对带不走的土地矿产尚且如此,国库府库就更不用说了。

    “不要再说了,千乘,你去联系公子嘉的使者与平阳君魏豹,韩国已经到了这等危难时刻,里长城就是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强打精神,韩国还剩最后一口气,韩宇怎么也要挣扎一下。

    自己如约顶替韩经加入里长城,组织里的哥哥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多少要给钱给粮,帮忙驻防,抵御秦军。

    如果能以内藩臣服于秦就好了,有富余的良田,再佐以温和的休养政策,就能大量吸引邻国之民加入韩国。

    可惜以秦国在南阳的吃相来看,这种想法只是一种奢求。

    “军队、宫卫有不少不满韩经苛政的有志之士,没有追随逆贼远遁,你去把他们召集组织起来,编制成军,拱卫王城。”

    死马当成活马医,韩千乘还能怎么办,只能点头应是,尽力去办。

    魏赵联军为首之人正是魏国平阳君魏豹,韩千乘见礼完毕,并且高度赞扬了对方援手的恩情。

    拨乱反正,驱除佞臣,对韩宇父子来说,是天大的恩德。

    “不是韩王派秘使联络的我家君上么?”

    魏豹受命领兵至此,是魏咎收到韩宇的求援信,征得了赵、楚两国的支持,燕国的态度又中立。

    这些年韩经的吃相越来越难看,在五国联盟里实力最弱小,占的份额偏偏是最大的,而且在利益面前他还屡屡不肯退让,这才让里长城内部更换韩国合作者的呼声成了主流。

    “大王幽居深宫,内外俱为贼人把持,哪里还传得出消息!”

    听韩千乘这么一说,魏豹陷入了沉思。

    看来是韩经的人冒充韩宇送的救援信。

    魏豹这个人外粗内细,跟韩经接触得比较早,认为韩经这样做必有深意。

    难道逃到海滨的韩经与秦国达成了秘密约定,要联合齐国夹击燕赵?

    越想越怕的魏豹顾不上其他,先把这里的消息报上去再说。

    韩经才没有魏豹等人想得那么多呢,他只是一开始就不看好里长城与大秦的对抗罢了。

    邀魏赵驻防只是不想便宜了秦军,尽可能多的阻挡秦军兵锋。

    现在甩干净包袱的韩经还没有走远,通过秘密线路暂留在农家根据地,东郡。

    “陈胜,你的杀气又浓烈了几分,看来大漠的风沙没少磨砺你。”

    陈胜布满刺字的皮肤经过草原大漠的风吹日晒后,显得更加粗犷,更富冲击力。

    “陈胜...”

    陈胜喃喃,“好遥远的名字。”

    “做了这么多年六国死囚,又在塞外以无名之人的身份游荡流浪,骤然被人这么称呼还真有点不习惯。”

    “既然你选择了回来,想必我交待的事情都办完了?”

    说话间,韩经瞟了陈胜坚实的屁股一眼,下仆在伺候臭哄哄的陈胜洗刷时,亲眼看到当初刺下的“欢迎光临”仍清晰可见。

    “笼子里关的是月狼族的少族长,不信你可以亲自去问。”

    陈胜目视比他还高的典庆,后者出去了一会,提进来只大笼子。

    “去秦国吧,你要的答案在秦国。”

    “有的人觉得,身在网中,或许比在网外看得更加清楚。”

    陈胜转身就走,对韩经所在的地方没有丝毫的留恋。

    ......

    阴盛,昼暗。

    准备转道秦国的陈胜刚踏上秦韩官道,就被布置好的蛛网缠住。

    紧接着就是秦国死牢的旅程。

    圆满了。

九十五章 月狼之裔

    房间笼子里叭卧着一个彩绘覆面的孩子,身着游牧民的骨饰与短打。

    引人注目的是一只雪白的小狼崽子低垂着短尾像条幼犬一样蜷在这个孩子的胸前,睡得香甜。

    “你就是这个魔鬼的主人?”

    被带到新的房间,小孩马上警惕起来,露出狼一样警觉的目光,“我是高贵的月狼之裔,受到狼神的庇护,伤害我的人会遭受诅咒的。”

    “本公子向来凭亿近人,小家伙不要动不动就这么凶。”

    韩经眼带笑意,“大兄,把笼子打开,放小家伙出来。”

    “你一个外族人,怎么会说中原官话,不会是陈胜那家伙随便抓了个人唬弄本公子吧?”

    韩经故意逗弄他。

    “本少主可是高贵的月狼之裔,长生天下侍奉狼神的,你少拿我与低贱肮脏的牧民相比!”

    此时的匈奴野蛮未开化,除了萨满口口相传下来的野蛮崇拜还没有形成自己的语言文字,他们最上层极少一部分贵人跟中原的商人有过接触,学习到了中原的语言。

    钻出笼子的小屁孩半弓着身子,此时他怀里的小白狼也睁开了眼睛。

    四只眼睛滴溜溜乱看,一人一狼时刻在寻找破绽逃走。

    “不用瞎寻思了,带你来的大个子都不敢在我这放肆,你觉得自己能有机会逃脱?”

    韩经的话语打破了小孩的痴心妄想,“还是好好交待自己的全部来历,比如姓名、部族情况,兴许我还能放你回去。”

    “哼...”

    小家伙昂起头,摆出一副誓死不从的架势,反正就是不配合。

    “怎么,月狼之裔现在就是头曼向前摇尾乞怜的狗了吗?”

    “胡说,我们才不会向头曼臣服呢!”

    激将法奏效,小家伙像被踩到尾巴似的跳了起来。

    “你跟头曼一样,都是不受长生天庇佑之人。”

    头曼屡次进逼月狼族所居的北海之滨,想要我们为他所驱驰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月狼族面对日益强大的头曼已经开始有些应付乏力起来,只是嘴上还不肯服输罢了。

    “我才不稀罕你们的长生天庇佑呢!”

    韩经嗤笑一声,“你太小,不配跟我坐而论道,等你家大人来我就放你回去。”

    陈胜带回个小屁孩,按理说韩经是不认可的,只是将来还指望陈胜发动绝技狐狸叫,带领农家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这才抬抬眼皮子轻轻放过。

    枪打出头鸟,出风头他们去,韩经表示闷声发大财最适合自己。

    “派人悄悄联络上月狼族族长,就说他的孩子流落中原,被本公子搭救,让他来领人。”

    韩经挥挥手,示意侍女领着狼崽子下去洗洗,一人一宠身上的膻味有点大,想来一路上陈胜也没给他们洗漱的机会。

    “中原人,我记住你了!”

    “我叫诺敏,将来每当满月升起,这个名字就会成为你的噩梦!”

    诺敏在健壮的侍女臂弯下转过头,恶狠狠得朝韩经怒吼。

    诺敏,真是那个小丫头。

    韩经这才把她与那个混迹在马其顿方阵之中的矫健身姿联系起来。

    月狼之裔是狼族一支,有着与草原狼群沟通的天赋,加上世代相传的巫毒之术,其中更是开发掌握了奇特的狼毒,一度也是周边狼族部落的领袖。

    直到遭到李牧的一次军事打击,头曼又迅速崛起,这才形成处处受到压制的局面。

    本就是一步闲棋,应对草原还早着呢,韩经也没有急于求成,当下还是以三郡防务为先。

    再次踏上汉城,这里又是一番景象。

    由于有着墨鸦白凤航拍地图规划功能区,城市在建设之初就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从港口开始,笔直宽阔的官道一眼望不到边,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郊外视野尽头,成片的农田随着风势掀起绿色的波浪。

    吆喝的商贩个个面带笑容赛着嗓子,忙碌的农夫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不时有面色红润的孩童一路奔跑打闹着,背上的书箧一颠一颠的。

    要是韩宇等人至此,就一定会明白,这已经不仅仅是把韩国箐华搬到此地这么简单了。

    “要是大梁城乃至天下各地,都能像汉城、乐浪这样该多好呀!”

    陪在韩经身边的典庆看着市井喧嚣的一幕,乐得咧开了大嘴,眯缝着眼感叹道。

    丰衣足食,教化一方,主公,曾经你所承诺的,已经兑现了一部分了,就等着海滨三郡的种子向中原天下撒去。

    平民百姓饱含朝气的笑靥,孩童纯真轻松的欢快,无不昭示着,这里是一片人间乐土。

    可是韩经知道,要想天下大治,达到甚至超越这里的生活水平、文教水准是多么的不易。

    三郡的安居乐业是吸纳了韩国乃至中原多少人力物力才办到的,没有谁比韩经更清楚了,再者白纸好作画,推及到天下全局,还有好多前置工作要完成。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打江山易,治天下难。

    正思量间,前面闹将起来。

    “这是我们狼族人,你们这些坏人,用鞭子驱赶奴役他修桥铺路,他的手是用来弯弓射箭的,他的腿是要跨在马背上驰骋草原的。”

    “现在全毁了!”

    声音的来源正是刚获得有限自由,那个不服输的月狼少主,诺敏。

    一个小孩子翻不起什么风浪,韩经没有嘱咐要严加看管起来,不知怎么就让她蹓到工地上来了。

    小姑娘用狼族语焦急得同委顿在地上的修路工奴交流几句,转身朝监工的郡卒怒吼。

    “哼,这帮狼族人袭击我们商队时可比现在威风多了。”

    “其他的还在矿洞里没日没夜的挖石头,这个才修了这么一段路就废了,真是便宜他了!”

    监工挥舞着靴子,“去去去,小丫头片子闪到一边去,大爷的鞭子可不认人。”

    “我要你们偿命!”

    “小狼,上!”

    诺敏一声呼哨,就要指挥小白狼伤人。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动不动打打杀杀嘛。”

    慵懒兼具风情味十足的声音悠悠响起,紧接着诺敏就发现自己与小狼被困在狭小的火焰圈子里,动弹不得。

    “既然没用了,就不要留着浪费麦麸了,拖下去烧了吧。”

    发令之人正是焰灵姬,士卒马上拖着只剩一副皮包骨头的奴隶下去了。

    “你这个女人太恶毒了,长生天...”

    一道火焰形成和火网凭空盘旋在诺敏面前,她能感受到滚滚的热浪,不得不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无论做什么,妾身都能得到原谅,谁让妾身实在是太美了...”

    笑语吟吟,美目盼兮,焰灵姬与人群中现出身形的韩经四目相对,小别一场,俏皮得眨了眨眼睛...

九十六章 不速之客的造访

    “三郡的发展之快实在是出乎老夫意料。”

    韩经麾下有眼力的,私下都称这是帝业之基了。

    范增抚须感叹,“兵家之事,老朽自问不弱于人,以前对治民施政亦敢建言一二,如今方知术业有专攻,人外有人啊。”

    “此次主公在新郑,灵儿总管坐镇汉城,可是竭尽心力,下狠手处置了好多处动乱的苗头,有效震慑住个别心怀叵测之徒,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为了探查韩经的真实布置,各方人马没少往韩经运人的大船上掺沙子,总有没鉴别出来的漏网之鱼。

    这些人等适应了三郡的地形以及生活方式,又适逢韩经不在,自然要搞风搞雨。

    焰灵姬作为韩经势力下隐隐间最亲密之人,处置他们自然是再顺当不过了。

    挑挑眉,焰灵姬面有得色,眉眼间的波澜在韩经心头荡漾了一下,心头麻酥酥的。

    “有灵儿坐镇,我出门在外自然是安心的。”

    韩经由衷得深情一瞥,焰灵姬觉得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范师傅这段时间也辛苦了,汉城百姓得以安居,调度之力功不可没。”

    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韩经跑路前夕,对韩国可谓是掠夺式的压榨,瑯琊与罗津港可是连轴转个不停,很是考验执行之人的组织能力。

    以范增为首的一干人等无愧于才智之士的名号,交上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连日奔波的韩经顾不上休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分别会见了各部主事之人,家业变大了,要操心的事情也变得多了起来。

    好在韩经不是嬴政那样事必躬亲的作风,充分给予下面的人以信任,他要做的只是监督与矫正。

    汉城在原来王俭之城的基础上扩建了将近十倍,但是王宫仍是原本箕润的旧宫殿,韩经没有大起宫室,也赢来大量的赞誉。

    依山临河,穿林打叶的山风吹走笼罩在城池上空的湿热,这里是王宫最高的楼阁殿宇,韩经与焰灵姬靠在一起感受着清新的山风,静静得眺望深沉的夜色。

    “即使已经与新郑、与中原作了切割,离咸阳又远了数千里,但我的心仍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焰灵姬的柔情就是韩经最深处的港湾。

    以韩经的城府,也只有单独与焰灵姬在一起时,才会偶尔卸掉表面的坚强。

    “很少见你怕过,似乎只有谈论到遥远的秦国,你才会露出这样的疲惫。”

    韩经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两人独处之时谈论自己心里真正的秦国印象,焰灵姬知道他所谓的软弱只是一时,并没有过度反应,安慰一二。

    相反,她很享受韩经只在自己一个人前表露的软弱,这是她所能独占的。

    从抵触防范到走进自己的心里,焰灵姬早将对方视为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也只有在灵儿你面前,才会这么说。”

    韩经嗅着缠绕在指尖在心头的发香,“万里之遥,我仿佛都能听到玄色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咸阳城似乎正在击鼓聚兵。”

    “不良人从中原传回来的情报你也看了,秦国的粮价又涨了三成,这是有人在大手笔囤粮啊,前不久又迁了那么多户百姓填实南阳,等到秋收一过,就是干戈四起,流血漂橹喽。”

    韩经操纵七国粮价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在中原的商帮货栈受里长城影响,如今不得不化整为零,不复往日规模,但粮食市场以及民生物资的风吹草动还是逃不出不良人的眼睛。

    不良人暗中控制的粮商最近都空跑好几趟了,秦国是第一个禁止粮粟私下交易的,连带着其余六国的粮市也产生了波动。

    “韩国首当其冲,燕丹的里长城是挡不住的,原本我加入附和他们,就是陪他们画饼,我也成功得到了想要的商道。”

    话茬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焰灵姬觉得月色下侃侃而谈、纵论天下的韩经格外吸引人,自己只要做名美丽的看客就好。

    “别看现在里长城这帮人对我们喊打喊杀的,在合适的时机,我们还要暗中帮助燕丹、赵嘉,事情做得隐密些,援手的程度控制在不引起秦国的强烈反弹招来军事打击就好。”

    从一开始,韩经加入里长城就是为了大家好做生意,一起发财,顺带积攒家底,搜罗精壮人口,以及健康的贫寒少年。

    将里长城打造成抵御强秦的万里长城只不过是一句口号,为的是中原五国能与秦国对峙得更长久一些。

    秦军的兼并统一之路越艰难,相持的时间越久,对深层国力的伤害就越大。

    疲敝秦国的事情要是顺利,说不准这个帝国的矛盾能提前引爆,即使始皇龙威似海,各路豪杰退避一时,等嬴政故去之后,秦国家底提前败空,击败赵高主政的秦国也会变得更加轻松。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没想到这么晩了,还有客人到来!”

    韩经突然坐直了身子,焰灵姬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刚要问,就听见韩经扭头朝着宫檐兽角一侧朗声道。

    “朋友来都来了,怎么不走近点一起坐坐?”

    焰灵姬起身,作警戒状,下意识挡在韩经身前。

    “好敏锐的耳力!”

    一个婉转的声音幽幽飘来,清冷异常,如同冬天檐下的冰棱从高处落在钢铁面板上。

    女人,还是个身姿婀娜的女人。

    双足踩在琉璃瓦上,几乎没有发出一丝足音,似乎来人轻若鸿毛,飘荡在空中似的。

    “一芥贵公子,锦衣玉食,没想到竟然有着远超一般江湖人的警惕性,实在是让妾身大吃一惊啊。”

    女子似是调笑,似是有别的意思,但是声音仍是冷淡的。

    离得近些,借着月色,对方裹在一袭紧身夜行衣里,脸上戴着玄铁面具,举手投足间透着雍容雅致的风韵。

    韩经眼尖,第一眼就落在紧身衣下的浑圆挺翘上,“不是我警觉,也不是眼力好,只是突然多了一股女儿香,韩某这点闻香识美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连飞机场都没有,看来是个穷人家的女人,韩经暗忖。

    焰灵姬杏眉微挑,借着移动之机,踩了韩经一脚...

九十七章 魂兮龙游

    焰灵姬一动,对方就停住了脚步,不再靠近。

    “这么晚了,阁下还能出来赏月,想必也是位妙人。”

    韩经起身,掸了掸下摆,声音懒散温和,同时用眼神示意焰灵姬无妨,应付得来,不用高声示警。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藏头露尾岂不辜负了眼前的这片月色?”

    佳人美酒,良辰美景最不可负,韩经之所以不下令禁卫围上来抓人,除了对方是佳人外,还有套取她此行真实目的的意图。

    “你倒是把翩翩佳公子的沉稳风范表现得淋漓尽致,深夜重重护卫之下,被陌生人近身十尺,还有心思调笑,是要我夸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吗?”

    黑衣女子斜睨一眼,“可我就是见不得你这所谓的大将之风,我觉得还是擒下你,让你跪下回话比较方便。”

    接着她又看向挺了挺身子的焰灵姬。

    原本韩经的表现让焰灵姬误以为二人是认识的,保不准又是不知从哪招来的野花,等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

    “还是让我先擒下你,摘了你的面具,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

    身形晃动,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对方飞身而出,与此同时,手指如同疾风骤雨动作连连,紧接着,数十道幽蓝的火焰将对方团团包围,限制在屋顶一隅。

    临到靠近,焰灵姬右手虚持,一道火焰幻化的巨刃就朝着对方脸罩上飞袭而去。

    焰灵姬的功力以及招数较之在百越天泽麾下时,进步得不能以道理计,谁让韩经提供的资源、提供的修炼环境如此优渥呢。

    本就是天赋异禀,对火焰的操控更是天生的,今时不同往日,要是白亦非还活着,再想用他的玄冰战胜烈火可就没那么容易办到了。

    明明感应到对方呼吸平稳悠长,仍然没有一丝的畏惧退缩,而是果断干脆的先下手为强。

    双方离得本来就近,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焰灵姬一出手就是手段齐出,动作招式凌厉无匹,森然的杀机一眼就能瞧出。

    但黑衣女子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慌乱,望过来的眼神反而透出一丝对焰灵姬的欣赏,在火刃即将击中自身的最后关头,以寻常眼神难以捕捉的速度竖起左手在胸前,结了个繁复的手印。

    只见一面玄冰状的透明盾墙陡然出现,挡在焰灵姬攻击的路线上,火刃再难寸进。

    焰灵姬眉头一皱,左手打了个响指,漫天火焰就朝着中心的黑衣女子飞来。

    “破!”

    黑衣女子轻叱一声,左右手快速结印,在胸前构成了太极阴阳鱼也似的形状,接着火焰就被数百道手印击飞熄灭。

    “阴阳合手印!”

    焰灵姬不得不退后,身形变幻,交手只一合,就认出了对方所使的正是阴阳家的绝技。

    “想回去?”

    说话间,黑衣女子放弃结印,伸出了右手,然后空中出现血色骷髅头乘着夜色呼啸而至。

    血色骷髅头张开狰狞丑陋的嘴巴,似乎渲染得周边夜色都染上了粘稠的血浆,露出诡异难明的颜色来。

    焰灵姬见状,只能顿住身形,轻抿嘴唇,一条隐藏在夜色中的墨色大蛇撞向骷髅头,二者同时消散化为天地元气。

    虞渊巫术,焰灵姬修行至今,本打算用这一招偷袭对方的,现在也只好提前暴露出来了。

    “有两下子,再试试这招!”

    对方的杀招被化解,不怒不嗔,大有见猎心喜的意思。

    轻功身法显然是黑衣女子更高明。

    言出身动,阴阳家的不速之客以更快的速度靠近,欺身上前,伸出两手朝着焰灵姬肩头抚来。

    两人周遭的小天地似乎静止了,焰灵姬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无论怎么闪躲,都避不开这一抚。

    不好!

    韩经动了。

    在二人你来我往交锋之时,韩经背着的左手已经掐诀在手。

    只因灵儿与对方一时间旗鼓相当,这才没有急于出手。

    道家对天地自然的能量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在这方面尤以韩经为最。

    黑衣人这抬手一抚间,提聚的能量狂暴非常,恣虐程度令人侧目,与江湖中相传的六魂恐咒相合。

    六魂恐咒在阴阳家禁术内,属于“阴脉八咒”的一种。

    阴脉八咒过于阴毒险恶,早在百年前,阴阳家已经禁止门下弟子修炼,逐渐失传。

    现如今又有阴阳家弟子修炼成此等恶毒禁法,由于传承断层,救治方法不得而知,此术变得更加阴毒。

    韩经对蛰伏而又无处不在的阴阳家极度关注,自然是深入了解过它的一切招数特点。

    “公子果然身怀绝艺,我能潜入这重重护卫下的深宫,屏气静声仍然被公子发现,我就猜到了。”

    对方从来没有相信韩经闻香识人的说法,与焰灵姬动手时还一时在关注等待韩经的动作。

    与灵儿游刃有余的过招外加非凡手段,六魂恐咒都出了,让韩经意识到对方可不是普通的阴阳家长老。

    韩经揽着灵儿纤细的腰身,脸对脸凑上前,都快要跟黑衣人的面具贴到一起了。

    四目相对,韩经虽然不再动作,但渊亭岳峙的身形挡在那,对方的六魂恐咒是怎么也施放不出来。

    黑衣女子甚至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强行施术,一定会失败,而且有性命之虞。

    还是低估了这个隐藏极深的贵公子,一丝冷汗从鬓角滑向面颊。

    “一开始你故意使用阴阳合手印,想要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你就是阴阳家大司命,但她的功力比你可远远不如。”

    “以灵儿如今的身手,绝对能胜过大司命一筹,更别说几招就落败了。”

    韩经轻轻拍了拍惊魂未定的灵儿,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六魂恐咒也不是随便哪个阴阳家长老就能掌握的,你说对吗,东君大人!”

    一道金灿灿的龙游之气经人御使,蒸腾而上,对方也得以从韩经的气场中解放出来,退到数米之外。

    “魂兮龙游,今日亲见,幸何如哉。”

    这也证实了韩经猜测的是事实,眼前的黑衣人是阴阳家的东君,焱妃。

    “东皇太一之下,日、月、星以你最为尊贵,五行长老比你更是不如,但你为了燕丹放弃了阴阳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来到燕国,不在家相夫教女躲避阴阳家的追捕,来我汉城有何指教?”

    面具缓缓摘下,露出焱妃的绝世姿容。

    “阁下对我阴阳家知之甚详,对燕丹也了解得很多嘛。”

    焱妃刚产下女儿不久,这都被韩经道出,自然出言相问。

    “深夜叨扰,不为别的,就为擒下你,换取燕国久安,替夫君一展愁眉。”

九十八章 朋友的妻子(求票求支持)

    “原来是个宠夫的,要替夫君打抱不平。”

    韩经嗤笑出声,“燕丹自命英雄,论权势,贵为一国太子,论江湖地位,又是墨家巨擘,没想到却要靠个女人出头,真真笑死个人。”

    焱妃无惧他人怎么看待自己,却不能容忍旁人侮辱燕丹,不由得勃然色变。

    “住口,世人都道韩国两位公子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没想到只会逞口舌之利。”

    美人簿嗔间,又有一股美妇的风韵倾洒出来,就像枝头熟透的红杏散发出醉人的清香。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无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驾龙舟兮乘雷,载去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佪兮顾怀。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

    焱妃自然知道韩经拽文说的是什么,这也是阴阳家东君称谓的由来。

    “世人皆道韩国八公子不学而有术,不以武凌人而有众多豪杰异士聚于麾下,陡然间公子的形象在我眼前如此颠覆,身怀绝世武功藏而不露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还要效法三闾大夫精研辞赋。”

    通过刚才的一触即收,焱妃知道事不可为,韩经的修为深不可测,这里又是对方的老巢,只求个体面的退场就可以了。

    “能得到阴阳术第一奇女子的夸赞,韩某倍感荣幸。”

    不远处开始有大量密集的脚步声向这边越来越近,刚才借龙游之气与韩经拉开距离动静不小,禁中守卫森严,虽然防不住焱妃这等身手之人的秘密潜入,有了动静及时作出反应还是没问题的。

    “看来你的部下都赶来了,我也该告辞了。”

    焱妃故作镇定,就像同老友依依惜别一般。

    “我这里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难道先生把我这里当成了蓟城燕王宫的后花园了?”

    韩经不顾焱妃变得难看起来的脸色,“我与燕丹曾并肩而行,守望相助,是合作伙伴又是投契的朋友,你是燕丹的太子妃,按理说,我本不当为难于你。”

    “既是朋友,为何处处算计我夫君?”

    配合韩经袭取王俭城燕丹是出了力的,而且韩经不名一文时也是他与魏氏兄弟拉了一把,这才池鱼化龙,纵横九宵的。

    韩经将破败的韩国甩给韩宇,掘毁破坏燕地至乐浪的道路,关上门想过自己的小日子,置里长城的利益于不顾,燕丹是有怨气的。

    焱妃正是了解燕丹心底所思,这才深入虎穴,打算制住韩经,要胁他为燕丹所用。

    “以利相合,自然因利而散,这个道理我想燕丹等人比我清楚。”

    韩经没有下令,周围禁卫不得上前,只架起强弓劲弩封锁天空,墨鸦、白凤双双联袂而至,无翼自乘风,在上空盘旋了好几圈了。

    典庆高大的身形在正面眺望,见主公安然无恙,事态尽在掌握之中,对着跟过来的梅三娘等人点点头,后者带着人迅速将这座宫殿围了起来。

    “此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先生还是束手就擒吧,不要让我为难,韩某保证给先生个体面。”

    焰灵姬几个闪动腾挪,就跃了下来,将屋底让给了韩经与焱妃。

    “毕竟你知道了我的虚实,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公开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韩经表示自己的理由很充分。

    “其实我在嫁人前也是很骄傲的呢!”

    焱妃的话确是事实,阴阳家佐贰,妥妥的霸道女总裁。

    对方这么说,就是不愿意束手就擒,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

    都是当世绝顶高手,谁还不对自己的身手满怀自信呢,杀出重围又不是没经历过?

    “公子的手段,就让我再领教一番。”

    焱妃既是对韩经武学修为的渊源满怀好奇,直陈讨教也是运用话术防止对方以多欺少。

    话音刚落,龙游之气再度流转起来,于背后化作金色的双翼,光华夺目。

    韩经同样凌空而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倍加警惕的避开一道道龙行气劲,兔起鹄落间两人已经错身而过。

    衣袂飘飘,逍遥御风,韩经站定身形,“收手吧,困兽之斗只是徒劳。”

    “道家天宗!”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虽然韩经的功法吸收了星辰之力从而多了许多变化,但以焱妃的眼力,还是认了出来。

    阴阳家源出道家,独辟蹊径,走上了另一条追寻天地大道的道路,但万法不离其宗,焱妃认出韩经路数之后立即在心里对他的实力有了个估判。

    “天宗忘情,韩公子未免与这尘世的牵扯太深了些。”

    “都是在红尘里打滚,难免沾染上烟火气,高高在上灿若骄阳的东君不也为了一名男子落到地面上了么!”

    金色双翼应当就是魂兮龙游发动后龙游之气的另一层变化,三足金乌的羽翼振翅欲飞,更衬得黑夜中的焱妃华贵不可方物。

    “虽然不知道是道家哪位高人调教出公子这样的天宗高徒,我不得不承认论功力你确实在我之上,但我这一生,在遇到丹之前,时刻都在准备着剥夺与杀戮。”

    阴阳家可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娱乐场所,为了扩张,对外是下手不容情,在内部,弟子、长老间明争暗斗,哪个也不是善男信女。

    位列东君,这都是踩着一具具枯骨爬上来的。

    “论及战斗经验,你要学的还多...”

    说话间焱妃身形一动,就要配合嘴遁出击,不过猛然身子僵住了,露出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没说完的话也吞进了肚子。

    “哼,教我做人,肚兜掉了吧?”

    韩经一脸的戏谑,显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什么时候!”

    焱妃还保持着将动未动的怪异姿势,“天地失色!一定是这招,只是我想不通你是怎么办到的!”

    天地失色是天宗最强的招式之一,至高功力运转释放在周身,形成近乎相对独立静止的空间,双方实力水平差距越大,六识受到的蒙蔽就越深。

    “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韩经再次运使出天地失色,这下她看到了一片星空,漫天星辰毫光融织在这片夜色里。

    焱妃恍然,韩经的招式使出来如此独特,正好是在晚上,对方还修行了天宗至上心法,和光同尘,充分利用了自然之道,连自己也被骗了过去。

    ......

    焱妃与韩经再度相见的时候已经去掉了夜行衣,换上了她的蓝色长裙,漆黑柔顺的发束上别着一枝发簪,缀着宝蓝色宝石首饰,脚踏暗金色长靴,裙摆与靴子边沿都有着三足金乌的纹饰。

    当然,此时的她已经是阶下之囚的身份,这一身是宫中裁缝根据某人的要求特意赶制的。

    “绯烟姑娘,这一身果然才最适合你。”

九十九章 虫二

    裸露在外的白皙双肩,慑人心魄,丰腴与纤细并存,高贵清冷的神色配上轻嗔薄怒的眸光,韩经大呼受不了。

    “公子昨夜可是答应过我,只要我放弃抵抗,定会以礼相待,给予相应的体面。”

    焱妃往前走了几步,虽然被下了各种禁制,但气势丝毫不愿落于下风,与韩经近距离对峙。

    绯烟,这是夫君燕丹才能称呼的闺名,岂能容他人呼来唤去。

    “以力压人,囚禁友人之妻,对方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女儿在呼唤她的母亲,这既不合乎待客之数,也彰显不出一方执政的风度来。”

    韩经这样的眼神焱妃见得多了,与这不同的是以这样的眼神注视自己的人都死了。

    眼前之人实力在己之上,这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心下再怎么懊恼,暂时也只得虚与委蛇。

    “纯粹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之所以我看的目不转睛,正是说明了我的真诚。”

    巧言诡辩向来是韩经的强项,“人们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充满了觊觎之心,但我属于理智情感能战胜占有之欲的一类,这点东君先生大可放心。”

    “你不杀我,也不放我,到底有什么样的打算?”

    “那样看你能提供什么样的价值了,毕竟你摸清了我的底牌,这就么放你离去实在是没有丝毫的道理。”

    韩经颔首示意对方坐下,不要过度紧崩。

    “你休想通过我要胁丹!”

    “我想你是误会了,说句不中听的,在燕丹的心里,你的地位可远远比不上燕国河山。”

    扎心了,因为这就是事实,焱妃与燕丹在一起这么久,对方心里孰重孰轻她也是心知肚明。

    “那你想怎么样?”

    焱妃心机叵测,手段阴毒非常,从她动了生执韩经的念头就亲身前来会诸实施就能看得出来,性格果决刚毅的她可不是温室里的小白花。

    “我对阴阳家一向充满好奇,炼金、幻境、控心、占星、易魂,你已经走到顶点了,剩下的你我一样,都是对天地自然的感悟。”

    韩经注意着她的表情变化,“都想往前再迈一步,博采众长、借鉴一二才能有所进益,不知先生在术、诀、咒、律、法这里是否能指教一番?”

    “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焱妃恍然,“你盯上了阴阳家!”

    阴阳术与天宗心法同出一源,又有着自身独特的神秘面纱,韩经自然感兴趣。

    再者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精研阴阳术也能在将来双方发生冲突时占得先机。

    “阴阳咒印有太多残忍阴毒的地方,以我的天资,大可加以改良,让其大放光明!”

    韩经说得好听,将觊觎之心包装得冠冕堂皇,这副大义凛然的正道君子样让焱妃又怒又想笑。

    “东皇阁下才是阴阳家首领,术法外流与否得征得他的同意,公子还是不要在我这打主意了。”

    焱妃转身,“至于六魂恐咒等失去破解之法的咒印,研究解析工作自有阴阳家弟子处理,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要回房休息了。”

    也不等韩经点头,焱妃裙裾旋转,推开了房门。

    大门洞开,焱妃对门外站立的焰灵姬与梅三娘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被下了禁制不能运功,又不是六识被封,自然察觉到她们的到来。

    “三娘,你送送燕国太子妃吧,回廊太多,别让客人在宫中迷失了道路。”

    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焰灵姬突然轻声朝梅三娘嘱咐了一声,后者点头应承了。

    目送焱妃穿过回廊葡萄架,这些扦插移植自新郑的西域佳果得到了大家的高度评价,藤蔓攀缘而上,将回廊两侧的阳光遮蔽起来,只在地上留下细碎如镜面的光晕。

    王宫哪里都没有进行大的改动,唯独书房外的这条回廊韩经亲自布置,使得它更加蜿蜒曲折,更是引入活水,时常有调皮的猫儿寻着鸣声找寻着夏蝉。

    “来了怎么也不进来,我的书房你从来都是推门即入的。”

    韩经看出来灵儿是有意支开梅三娘,换上温和的笑脸朝对方伸出大手。

    “怕来得太早,搅了公子美事呀。”

    焰灵姬低垂眼帘,眼波流转间透出三分委屈。

    听说韩经专门命人给被俘的焱妃准备了华丽的衣饰,昨天很晚才休息的焰灵姬就特意赶了过来。

    韩经张开口,刚想要解释,就被一指纤纤赌在了唇上。

    “今晚不准再去承溪宫...”

    承溪宫是胡美人从新郑搬来汉城后安排的寢宫,她的性格玲珑讨喜,焰灵姬并不是十分厌恶她,这里都不让去,明珠那里就更不用提了。

    “好,哪也不去。”

    韩经稍一发力运功,书房门窗就被无形的大手合上,骤然关阖的门窗带起一阵气流,将书房白纸掀起一页,露出韩经偶然间回想前尘时的润笔之作。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郞边去。

    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窗槅将回廊青翠的葡萄隔绝在了另一片天地。

    有猫儿在藤下嬉戏打闹,缠绵悱恻得婉转吟叫起来...

    小巧玲珑的葡萄莹莹然,精致圆润,泛着娇艳欲滴的光泽,成熟之际韩经品尝过,就着清晨的露水,吮吸甘甜的果肉,细腻光滑的果皮、沁甜的果汁,独有的清香直冲在口腔之中炸开,精神上的欢愉直冲脑门...

    葡萄之间互相偎依着,似在喁喁细语,风儿穿过,絮语低徊,细碎的呜咽好似圆润的珍珠滚过玉盘,喃喃呓语浸嚅着自然灵性的交流。

    就地取材,酿制而成的葡萄酒也有着幸福缱绻的味道,酒色酡红,有如笑靥沾上了一抹胭脂,刚一入喉,就有缠绵与解脱扩散开来,闭上眼睛,仿佛耳畔传来山的婉转海的吟哦...

    醉过方知情浓,韩经不是好酒之人,当葡萄美酒奔流在血管之中时,韩经沉醉了,拼命吸取空气中的芬香,淋漓尽致得感受入骨相思。

    书房里的烛光明明灭灭,涂满寇丹的指甲一闪一闪的...

第一章 大风

    “纠纠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东升,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东门校场,剧烈的鼓点一连三响,紧接着激昂的秦腔就在校场内响起。

    河西之战已经结束近百年,秦人先是被魏武卒打痛打醒,这才变法图强。

    耕战制度的建立,兴师复仇,击败魏国重夺河西出征之前唱得就是这首歌,如今魏国霸权不再,强秦益强,这支战歌仍流传下来,每次聚兵之时都会高声讼唱。

    “咚!”

    铜槌敲击在悬垂的铜钟上,发出一声巨响,士卒们的歌声正好在此时结束,又是一阵急促的鼓点,校场外侧骑道上一列立身于高头大马上的黑甲骑士顶盔贯甲,鱼贯而入。

    临到点将台前,当先一人飞身而下,展了展甲上披风,“兵书上说过,两军相争,失败的一方往往是死于不熟悉战阵,不通厮杀之法,而我们老秦人是逢战必进,一往无前,个个都是百战之兵。”

    看此人装扮,当是军中司马,按秦律,场上这千余人都将受其辖制。

    虽然还没有到中午,但秋老虎的威力在此时还有几分威力,台上台下都笼罩在一层燥热里,个个恨不得把衣甲都除去。

    秦律森严,军法更不用说,一个个站得笔直,倾听军司马大人的讲话。

    “自秋收农事忙完之后,秋粮大丰收,奉王命各郡群县大点兵,将士们集结于此,演兵月余,阵法武艺都已经演练醇熟,正是当用之时。”

    集结于此的是秦军正卒,本身就是半职业化军人,不同于征召农夫临时形成的更卒,日常操练本来就比较频繁,对战前的一系列动员工作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

    不同于以往操练,此次郡中下到县里,再由乡老宣讲的军令直言聚兵灭三晋,是要动真格的啦。

    “纠纠老秦,共赴国难,为大秦为君上执刃向前,拓土开疆!”

    众将士跟着台上将领齐声喊了几遍,军司马见士气有所提升,顺势就将军务安排开了。

    “百将治什长,什长治伍长,伍长管好伍中士卒,按照日期我们就要与郡内其他县的士卒们汇合起来,追随上将军王翦一举破魏灭韩覆赵!”

    “斩首登城,有功之人朝廷何吝爵位之赏,想分田分地的就同本将军一起好好搏一搏!”

    秦国的奖惩都是与战功挂钩的,统计战功的最好方式就是割首计功,此番大战必有大赏随之赐下,有的就心头变得火热起来。

    商君之法在秦国施行至今,养成了老秦人勇于公战,怯于私斗的性格,说不得此次要以腰间头颅系首换取田地了。

    内史郡就是京畿所在,咸阳王都及周边附属县乡都包含在内,戍卒、正卒加上即将汇聚起来的更卒将达到六万余人,如今的秦国有近二十个郡,虽然不是没个郡都有内史郡这样的户数,但全部征发汇总下来也有执戈之士近百万。

    此次以王翦为统帅,直扑三晋,秦国上下就是按照总动员征召的,到目前为止已经征发80余万人,即将到达国力所能承受的极限。

    求的就是毕其功于一役,行那天下归一的千古伟业。

    当然,王翦只是三军总帅,在不同的战场方向另有昌平君、昌文君、叶腾、李信等为主将,各领其职。

    其中南面由王翦中军三十万以拒楚,北疆蒙氏父子长城军团二十万严防胡寇,东面才是一统之战的先期目标。

    昌平君、昌文君各将兵十万分别出太行,一路过上党进逼赵之邯郸,一路犯大梁城,降将叶腾引南阳屯兵五万取新郑。

    李信所部全是骑兵,骑兵五万屯武遂,引而不发,随时准备形成最锋利的箭头直插敌军要害。

    昌平君熊启贵为秦国丞相,自然是东面三十万秦军主帅,统筹方面之局。

    “叶郡守,本相离开咸阳之时,还带来了君上擢升你的诏书,恭喜叶大人荣升京城内史,拱卫京畿重地,这也足见王上对你的一片信任。”

    昌平君将旨意王命递给恭敬等待的叶腾,心想,此人在南阳的施政治军之法算是入了大王的眼了,从此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杨老将军病逝,南阳之卒是你一手打造,韩国是我大秦平定六国大计的第一步,此决战首功就交给你了。”

    叶腾坚毅冷峻的黑面上闪过一丝潮红,“诺,定不辱使命!”

    老将杨瑞和辞世,叶腾昼夜不休,一边组织囤垦,一边亲自观敌城防,同郡司马研究过破新郑之策不下百次,三晋地形如在脑中刻画一般。

    ”我军的战略布局是中央突破,由近及远,逐个歼灭,主攻方向乃是韩国。“

    见昌平君注目相视,叶腾心下了然,这是在等待自己对战争的见解以及破敌之策。

    ”韩国孱弱不堪,兵不过万余,不值一提,可虑者唯有驻扎在新郑城中的三万魏卒,倚靠城防,已足以与我南阳兵团相持。”

    在韩宇的全力扶持下,韩千乘也就归纳收扰了一万余人编练为禁军,面对秦军的磨刀霍霍,全靠魏军协防。

    这种局面都是韩经突然撤资跑路造成的,要不然燕丹、魏咎等人提起韩经也不会这般咬牙切齿。

    “不过,武遂那里,李信将军正在养精蓄锐,他的骑兵侵掠如火,机动力绝非步卒所能想像,愚意请李将军切断大梁与新郑之间的粮道,要知道新郑乏粮,现在还要靠大梁方向输粮救急。”

    想新郑地处中原腹地,沃野千里,竟然落得个乏粮的局面,这也是韩经煎迫太甚造成的不良后果。

    地都没人种了,从哪能收得上粮来!

    这一年,韩宇为了吸引流民,恢复生产,操碎了心,急白了头。

    “断敌粮道,新郑不攻自破,内史大人果然是用了心。”

    昌平君赞叹一声,这才道出自己的部署,“昨夜我已派出信使,持虎符调动李信出开遂,渡黄河,阻遏粮道。”

    所谋相合,问计于叶腾,不过是虚言相试。

    这下昌平君放心了,叶腾堪为方面之任。

    秦国的一系列动静,六国不是没有收到情报,只是没想到这次嬴政竟然有这样大的魄力与野心,举倾国之兵,不留余力。

    新郑城内乱作一团,韩宇整个人都要瘫了。

    忙活了大半年,跌落谷底的国势虽然没什么起色,但至少步入了正轨,这下子又要遭受秦军铁骑的蹂躏。

    “平阳君,全仰仗大魏了。”

    韩宇哀声低诉。

    大梁与新郑的道路之间,无边无沿的黑甲骑士往来驰骋,四处出击。

    “风,大风!”

    急促而绵密的箭雨射住阵脚,叶腾率南阳军团兵临城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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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之公子无双介绍:
秦时升明月,天行颂九歌!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江湖上的刀光剑影!
太极玄一,阴阳两气,百家争鸣,纵横捭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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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始自《天行九歌》,终于《秦时明月》
(书友群:793923724)秦时之公子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时之公子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时之公子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