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忍她
文老太在地上撒泼打滚,叫路过的人都瞧着。
谁不爱看热闹?
尤其是贵门前的热闹,永宁侯可是征战四方的战神,是安国的将军。年前去了北地抗灾,这会儿都还没回来。
留下府里一个小妹,陆徽莹。
这老太,莫不是来找陆徽莹的?
又是闹出什么事了,大英雄家的人怎么也不知道收敛些,不会是和谁抢男人了吧。
个个伸长脖子往侯府门里看,文老太哎哟哎哟大哭。
这一群人才听明白,不是抢男人,是和男人抢女人。
前阵子听说陆徽莹从欢楼赎回来两个舞姬,这会儿又有苦主上门讨要公道,难不成,这是思誉王不得,嫁上官不成,转而变态了?
大家伙眼冒红光,窃窃私语,那头侯府的门开了。
假哭的文老太掩着脸,偷摸看了一眼,立马气的七窍生烟。
她大冷天没吃没喝,到侯府门前丢脸。文珀因为还不起债,被赌场的人抓起来打了一顿,丢在家里连药都吃不起。
孟依依却穿着绫罗绸缎,戴着金钗银簪,珠翠流苏满头,富贵迷眼。
她怎么舍得下心。
简直毒妇,蛇蝎!
哼,这贱人莫不是以为有靠山了就能离开文家。想得美,只要文珀一日不给休书,孟依依就是她文家人。
虽是这么想,可文老太不能起来就扯着孟依依的头皮大骂贱人。
给她钱指使她来侯府门口闹的人说了,要示弱,你越是弱越是能得人心。
孟依依一句不吭,只是低着头。
秋书看了眼孟长和顾民,两人眼神之中皆是无奈。
这老太就是泼妇,都还没碰到,就大呼非礼。然后倒地不起,非得请六姑娘出来才肯好好说话。哪有人这么不长眼,敢在侯府门口闹。
秋书道:“姑娘,该怎么办?”
总不能叫这老太一直闹下去,她又看了眼孟依依,后者似乎决定了什么。
“秋书,要以礼待人。”
陆徽莹率先下了台阶,看着文老太那双毫无泪意的眼惊恐的瞪大,似乎是怕她过来。
人人提着一颗心,难道是永宁侯这妹子忍不住想要打那老太一顿了?
就连文老太也害怕的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准备逃走。
“有什么话,进府里说。”
眼前的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礼数有加,即便是对她这些的白丁。
文老太心觉不太妙,立马摇头。进府,那不是瓮中捉鳖了,喊打喊大由她来了。不行,闹事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拍打自己的衣服,指着孟依依说道:“郡主,既然您都出来了,不如就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要强抢民女,把我们家媳妇孟氏留在你们侯府。”
她说的极顺,就好像背过。
陆徽莹微微退后,免得让那些尘埃沾到自己的衣服上。
闻言一笑,温和说道:“原来你就是依依的婆婆。”
“少装了,”老娘在外面嚎这么久,她会不知道。肯定是打着什么主意,文老太冷哼一声,“孟氏,你男人都快死了,还不赶紧和我回去照顾。”
文珀快死了?
孟依依眼眸疑惑,难道又是什么招式。
她掐着手,咬着唇,今天就算是死也不会回去文家。
“我不,婆婆,你就当我死了,没了孟依依这个人。”反正他们早已不把自己当人,何必又要她回到那个冰冷冷的家里。
豆大的眼泪砸了下来,落在她满是冻疮的手上。
冷风一吹,手背又痒又疼。
文老太等的就是这句话,得意的勾起嘴角,“你个没良心的,家里男人半死不活等着你,不知道问候照顾,居然来侯府享乐。郡主,你给我家媳妇吃了什么迷魂汤,她竟一点不想回家。”
“是啊,这做媳妇的竟不想着伺候夫君病中,还想留在侯府。”
“你说这郡主给她说了什么,竟是家里人都不顾了。”
“我听说是救了她一条命。”
“啊?这侯府救命还要人为奴为仆,日后就是死都不能叫那郡主救咯。”
……
讥讽的声音四起,甚至有人说陆徽莹是看上了孟依依,这等香艳事情立马就传出十里地去。等候在一边看戏的誉王,捧腹大笑。
看看陆徽莹现在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不是想救人,不是要当好人,那爷就让你好好当,当个痛快。
暗卫从门外进来,手里捧着温热的酒壶。
跟的主子不好,什么事都干。
李元啧了一声,正想喝口酒暖暖身子,畅快一番。
下头发出了一声惊呼,好呀,难不成是陆徽莹打人了。
定睛一看,却是文老太给陆徽莹磕头。
这是怎么回事?
孟依依也不懂,她惊讶的看着文老太手里那沉甸甸的钱袋子,这里头足足有十两。
“秋书,不能给。”
文珀是死是活,管六姑娘什么事情,她都想好了,要是事态真对侯府不好,那就跟着回去。大不了再去投湖,死个痛快。
她想好去死,绝不能叫六姑娘受曲解。
可……
转眼,六姑娘就叫秋书给了一个钱袋子。
说是给文珀治伤,还说她身子没养好,就算是回去也照顾不了人。
她会请四五个丫鬟到文家,请文老太先回去,至于孟依依,还得留在侯府休养一会儿。
文老太见钱眼开,本来还犹豫会儿,听到有丫鬟,还有钱,过些日子还能把孟氏送回来,老脸笑得都快皱了。
立马就回去,围观的人都称赞陆徽莹心善,不仅救人还帮她一家。
有些看得清的却说,“陆小娘子,文老太就是那狗都嫌,别惹祸上身。”
陆徽莹一一谢过,也不辩解。
等回了府里,孟依依不解的上前。
“姑娘,为何要给文老太钱,她贪得无厌,吃到了甜头,就会缠上你的。”
“越是这样才好。”
这是何意?
秋书和孟依依都摇头,没明白六姑娘的话。
桌上的小火炉上放着烤焦的橘子,香味迸发而出,清新之外又带着独有的甜腻。秋书用小钳子夹起一个,将它放在小口碗里,小心的剥开。
陆徽莹瞥了眼,“日后你们就知道了。”
第四十七章 好日子
文珀被打得狠,起码有四五日不能下床。
他醒来时,下意识叫了一声孟氏,忽然想起这贱娘们不见,气的大骂。
等文老太回来,他已经饿的没力气,两眼冒黑。
“娘,有吃的没有。”
“吃吃吃,你除了吃喝就是赌。”文老太得了钱,心里高兴坏了,一回来看见自己儿子躺着什么都不干,屋外是没洗的衣服,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怎么自己就生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文老太还是认命的给文珀做饭。
看见满桌的肉,文珀吃的那叫一个香,吃完了,这才想起来。
“娘,这钱你哪里来的。”难不成,是把房子卖了?
文老太直接给了他一巴掌,混账东西,就想着吃她的本。于是把在侯府门口闹的事情和他一说,文珀惊得嘴也闭不上。
郡主给钱,还给丫鬟。
他怎么这么不信?
午后,看见了五个貌美的丫鬟到府里,母子两人抱在一起,心说好日子总算到了。
至于孟氏,她爱留在那边留在那儿,自己这儿只要有钱就行。
一连过了五日,文老太发现,屋里剩下的钱没了。
这里屋两间要修缮,家里的吃穿要维持,五个丫鬟开销也大,才五天,十两就见了底。文珀在外头花天酒地回来,干巴着嘴,不满的看着屋里四处走动的丫鬟。
要不是这些是侯府,自己迟早把她们都给办了。
“娘,娘,给我一两银子,我要去芙蓉酒楼。”
文老太怒吼,“滚。”
“就知道和你老娘要钱,今儿一两,昨儿三百文,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不用说,不是赌就是喝。
如今还得加上一个,请那些狐朋狗友去芙蓉酒楼。
芙蓉酒楼是昨日新开的,这酒楼里有三位美艳娘子,文珀在外头一见,整个魂儿都被勾走,恨不得睡在那儿。
文老太上去直接拧着他的耳朵,“你知道个屁,那都是蛇美人,专吃你银子。你在那儿花了几两,手摸到了?”
文珀老实,“娘,这次不一样。”
他低着头,不耐烦的瞥向一边,他觉得烟儿娘子定是对他不一样,每次看他都媚眼如丝,勾人的很。反正孟氏回不来,不如这时候纳个妾,给文家延续香火。
文老太觉得可行,但一听到说是芙蓉酒楼的,啧了一声,“人家瞧得上你?”
“怎么瞧不上,娘,”他贼兮兮的凑近,“我听说芙蓉酒楼是郡主的,而且那娘子也是,要不您去帮我说说。”
文老太心说人也不一定答应,正巧自己也要去一趟侯府,打着把孟氏接回来的幌子再要点钱,顺带把谢烟儿的事情说了。
陆徽莹并未责骂,但也没有答应,只是给了二十两,让他们尽管用。不够,大可来侯府向她来要。
秋书看不懂,但大为震惊。
倒是孟依依机灵,明白了姑娘的意思。
从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文老太尝过了富贵的日子,定不会再回到原来,可本身又没有什么能力,没有侯府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这样养着,文家母子与废物有何区别?
第四十八章 花灯会
正月廿八,花灯会的最后一天。
秋书一早备好了衣裳,高兴的提着做好的鱼灯,五彩斑斓的鱼身,头又胖有大,嘴巴微微张开,拿起来震一震,好像是在说话。
陆徽莹手里的是一只兔子,小巧玲珑,手里还捧着胡萝卜。
梦儿和竹枝各拿着一盏花灯,颜色不同,但形状相似。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孟依依从外头进来,手上捧着一碗红枣桃胶,冒着袅袅的热气,腾腾的往上升。
秋书立马拿起一盏小的鸭子灯给她,兴高采烈的说道:“六姑娘说,今夜带我们去看花灯。”
花灯会在欢楼所在的街道上,连绵几里,一众的坊市门前都挂着彩灯,云都显得格外的热闹。
出了门,先寻了个茶楼。
崔凤仙晚了半刻到楼里,一见到陆徽莹,立马凑了过来。
“莹莹,你今日是什么灯?”
一瞧,是只兔子,立马不高兴起来。她的是只鲤鱼灯,瞧着又大又笨拙。再看那只兔子,活灵活现,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她欢喜的很,这时要再做也来不及,只能扁着嘴说道:“莹莹,我同你换怎么样?”
十五的花灯最好结缘,同理,廿八的也一样。
她提着鲤鱼灯,人如灯,要是有缘人觉得自己就和鲤鱼一样笨怎么办?
陆徽莹点了点崔凤仙的脑壳,暗笑着叫秋书拿去换了。
她笑凤仙,丢了柳表哥,云都要再找和他差不多的,怕是就没了。一盏灯,也牵不回一个情郎来。
崔凤仙拖着雪白的腮,提到柳逸言,她扁了下嘴。
“会有的。”
柳表哥不适合她,就算是再好,也不是她崔凤仙的良人。
说着话,外头的门被推开了。
是莫三娘和郑大成,见到两人一起来,陆徽莹小小的惊讶了下,再看见他们身后跟着莫将军府里的人,也就了然了。
这是看着他们呢。
“莹莹,凤仙。”莫三娘从容的坐下,把不愿的郑大成拉了过来。
纨绔子弟现在像是小媳妇,穿着胡绿色暗纹锦大袖圆领袍,头戴帽,簪了一朵梅花。莫三娘全身素气,只着玄黑。
两相对比,都以为郑大成是个娘子。
“怎么把他也带来了?”崔凤仙看不起郑大成,说话又直。
秋书把门一关,郑大成立马跳起脚来,“崔凤仙,你什么意思,当我愿意来你们这些娘们堆里一样。”
要不是两家看得紧,他愿意和莫三娘待在一起?
还假成亲,再过些时日被逼得只能假戏真做。
这一切都怪陆徽莹,出的什么馊主意。
说完,他怨气的瞪着对面的小娘子,“现在怎么办,你出的主意,你来解决。”
莫三娘抱歉地看了一眼莹莹,但这些时日,她都要待烦了。
爷爷和爹日夜派人来跟着她,就算赶走了,也会有下一双眼。莫家的还好说,郑家的,她既不能赶,又不能骂。
郑大成也不敢多言语,两人如今就像是被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要么同进退,要么一起死。
哎——
不知是谁先叹气,一连好几声。
莫三娘的脸上也惹了一些忧愁,她本该是翱翔在广阔天空的鹰,郑大成是水中的鱼。如今却因为山师的一句话,两边长辈的逼迫,绑在一起。
白瓷兰花盏里沉浮的茶叶,就像是他们如今的命运。
“三娘,我有个法子。”
“又来。”郑大成头疼的要死,老说有个法子,可哪个法子奏效了?“陆小娘子,我这次不会再信你了。”
莫三娘的搁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一掐,郑大成不说话。
“莹莹,你说。”
陆徽莹沉默片刻,随后说道:“回西南。”
带着郑大成,回西南驻军去。
“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惊讶互视,莫三娘英气的眉紧紧地皱在一起。这法子说不上来不好,只能是下下乘。
就像是莹莹说的,带着郑大成回西南,至少隔绝了大部分人的眼线。
在那里,她是天。
郑大成摇头,西南,那就是不毛之地。他在云都好好的,做自己的纨绔,为什么跟着莫三娘去那种苦地方。
“不去不去。”郑大成的脚放在圆面凳上,一只手轻轻的兜住,混不吝的啧了一声。“莫三娘你回去,不就行了。”
崔凤仙不合时宜地说道:“看你们两家的架势,要是不生个孩子,三娘怕也是回不去。”
莫三娘:……
郑大成:……
话糙理不糙,陆徽莹也顺势说道:“莫老将军最得陛下恩宠,若是他去求陛下不让三娘回西南,将三娘将军之位给别人,也不是没可能。”
郑尚书虽然卖儿子,但关乎郑大成的前途,从不会多插一脚。
他抬头,看向那个几乎比他还要高一些的女人,“这可是你打拼来的,是莫家军,莫老将军的心血。他会拱手让人?陆小娘子,你别危言耸听。”
这说的怪吓人的,他记得莫老将军很宠莫三娘,怎么会……
“莹莹说的没错。”
她做了所有莫家男子都该做的,甚至做到了他们所不能做的,可祖父也只把莫家的希望放在她的肚子里。
成亲后,她要做的,就是留后。
“祖父疼我爱我,但也不会容我让我。若是没有孩子,我大概是回不去西南了。”莫三娘自嘲地一笑,早知就不回来了,可书信里,祖父的身子快熬不下去了。
她不忍心。
“生男生女不都一样,都是姓莫的,莫老将军怎么对女子成见这么大。”崔凤仙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又看向脸色不好的莫三娘,语气软了下来,“三娘,实在不行,你就逃。”
逃回西南,以莫老将军如今的身子,定不能跟到西南。
天高皇帝远,到时想做什么做什么。
陆徽莹瞥了一眼,叫她闭上嘴。
三娘和莫老将军的感情十分特殊,若不是为了祖父,大概也不会回来云都。
“这件事,郑大郎好好想想。到了西南,对你并非不是好事。不说没有两家的手眼,你在那儿也能施展拳脚,总比在云都做个不上不下的殿前司侍卫来的好。”
“好男儿志在四方。”
“或许那边天地,才是你的归宿。”
前世,郑大成成了西南的战神将军,其成就只比大哥差一点。或许在西南那种地方,他才会磨练成为一柄锋利的剑。
花灯会开始后,莫三娘和郑大成不见人影。
崔凤仙与流云走着走着,便要去别的地方,身旁的秋书、梦儿、竹枝也都叽叽喳喳。闹哄哄的场景却激不起陆徽莹的兴致,她寻了一处亭子,叫那几个去玩,她则是坐在这儿等蛮幺她们。
明月已如弓线,满天的繁星落在湖面。
微凉的风吹走嘈杂的人声,来来往往的人都被亭子里的人影吸引。
她穿着飘逸的衣裙,乌鬓挽成仙子宝髻,珍珠流苏后压,莹光微微,勾人心魄。手中的鲤鱼灯,胖头胖脑,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说着话。
枯了的芦苇轻摇,陆徽莹便看见远处有人。
那身影十分眼熟,着墨色圆领袍,束冠。俊美阴柔的脸挂着难掩的笑意,身子依靠在石狮子边,手上还拿着一只鲤鱼灯。
此时从暗处又出来一人。能瞧个侧脸,一身云紫,气质温柔小意,只一眼,陆徽莹就认出来了。
柳灵儿。
上官宁那亲亲表妹。
她立马背过身,皱起眉。
李元和柳灵儿为什么会在一起,而且他们之间,似乎很是亲密。
第四十九章 该收网了
她想看的再仔细点,一探头,却只能瞧个背影。眼看着那两人就要走远,陆徽莹想了想就要跟上。
蛮幺和小栗子、谢烟儿三人正好这时来了,稍一耽误,那边人影就看不见了。
“六姑娘,你这鲤鱼瞧着真可爱。”小栗子手里是个桃子,昏黄的灯照映着,能看见她瞪大水灵灵的眼。
看得出她很是喜欢陆徽莹手里的鲤鱼灯,陆徽莹将它递过去,小栗子高兴地将手里的花灯给了蛮幺,笑得像是吃到了蜜糖。
“六姑娘,你刚刚是看见了什么?”蛮幺无奈的接过手里的灯,越过小栗子。刚刚她看见了,六姑娘脸色着急,好像是看到了熟人。
这里人多眼杂,陆徽莹并未说出刚才所见一幕,笑盈盈便把话说到别处去。
“你们今日怎来这么晚?”
这一问,不说话的谢烟儿忍不住,她抬着头眼泪汪汪,带着哭腔,“六姑娘,你要为我做主。”
蛮幺和小栗子皆不言语。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谢烟儿在泪水中娓娓道来,这一切都和文珀有关。
前两日,芙蓉楼来了许多客人,谢烟儿与往常一样招待着。不巧到了文珀这一桌,那些男的就起哄,说要她嫁给中间坐着的丑男人。
她一看,廿五六年级,一事无成的老男人,自己都不认识,还动手动脚叫她去嫁。心里一着急一生气,手上的东西一甩,烫中了他。
蛮幺和小栗子来时,那男人滚在地上,说自己……自己不能人道,竟叫谢烟儿赔。
“六姑娘,你要帮帮我。”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就算是嫁不了皇亲国戚,那别的官宦子弟也成,偏偏就被一个无赖看上。
而且这无赖也不是第一次了,前头居然叫了老娘来说亲,被蛮幺赶了出去。
“呜呜呜。”谢烟儿悲从中来,眼泪不止。
如今是彻彻底底被讹上了。
“先别哭。”陆徽莹安慰几句,她也听文老太说过这件事,但心中觉得他们一家掀不起什么风浪,倒也没怎么去管。
倒是没想到,他们竟用这下三滥的招式。
陆徽莹背过手,看来这网要快点收了。
街尾
上官宁不自在的拿着手里的兔子灯,从孟长那儿得知,六姑娘今日出府拿的就是兔子。
花灯会,会情郎。
若是男女拿的花灯是一样的,就说明他们有缘分。
想起在湖心亭,六姑娘做的一切,他抿唇,更加用力的握住手里的木棒。
“小子,你在这有什么好张望的。”
文王往嘴里塞着牛肉干,咬了两口,不屑地出声。上官宁在这等了快一个时辰,连莹莹来不来都不知道,干站着不去找,有缘分都要成没缘分了。
上官:……
文王是路过,正好看到上官在等,于是好奇他要干嘛。谁知道陪着等了一个时辰,屁都没等来。“花都谢咯,你那兔子的另一半还没找到。”
上官不语,余光却看见桥的另一边有只兔子灯。
文王比他还急,“还等什么,快去啊。”
这天赐的良缘,这小子不抓住了,那能怪谁?
第五十章 崔凤仙失踪
崔凤仙提着小兔灯笼,轻快的向前走着。
今日出来,她穿了件粉色娇嫩的外衫,夜里冷,又披着雪白的兔毛斗篷。流云在身后叫着,“姑娘慢点。”
崔家就只凤仙独女,家里千恩百宠,将她当作明珠。什么事情,尽量能依就依着她,唯独婚事,崔凤仙做不了主。柳表哥是好人,问清缘由后,就自己走了。
她爹娘是生气,说了她一通,又关了两天,这件事才算过去。
但崔凤仙自己知道,她的年岁已到,若是自己不能找到意中人,日后就得盲婚哑嫁。她能拒一次,却拒绝不了第二次。
流云小跑着跟上,下了桥头,两边都是摊贩。
吃喝,玩乐。
都有的卖,不断有人招呼着她,拼着命要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她的怀里。
挤来挤去,她和流云就被逼的退到了河边。
赶来的上官宁只是绕了一下,便再也看不到那拿着兔子灯的人影,他皱起眉,从高处搜寻。
亭子里出来的陆徽莹四人,顺着河流到了桥尾。
谢烟儿哭过,虽用帕子擦了,但眼圈发红,心里十分委屈。
文珀这件事不解决,她以后怎么嫁良人。
小栗子天性单纯,听得这些似懂非懂。在蛮幺的嘱托里,多笑笑少说话,一直乖巧地跟在身后,提着灯笼东张西望。
“六姑娘,这些日子芙蓉楼研究出不少新菜,您有空便来尝一尝。”芙蓉楼自开业来,以新奇菜色吸引人。蛮幺出生自西域,熟知家中的风味,写了一大页的清单要陆徽莹去买西域的香料。
这些都好办,家中四哥就是做贸易的。
安国去西域,来回快的三四月,慢的也要半年多,蛮幺要的东西东拼西凑也只得了一半。
好在蛮幺的手艺在,就手头上这些香料,也能将那些西域的菜式做出来,还依据安国人的口味改良。
也正是这样,才让来过芙蓉楼的云都人念念不忘。
“嗯。”
陆徽莹笑着点头,又问了些关于芙蓉楼的事情,蛮幺聪慧又有生意头脑,不仅管理井井有条,竟还从芙蓉楼里收集了不少关于文珀的消息。
原是发生谢烟儿这事后,蛮幺就一直差人查文珀。
她也知道孟依依的事情,于是当着烟儿的面,就没有挑明六姑娘的打算。她使了个眼色,小栗子便挽着谢烟儿的手,亲密的说道:“烟儿姐姐,小栗子想去吃桂花糖糕,你陪我去好不好。”
谢烟儿无声的看了眼六姑娘,不大乐意的退后一步。
“我想和六姑娘说句话。”平时也没见她和自己这么要好,怎么买东西倒想着叫她了。
小栗子拉了拉她的衣袖,像是听不懂话,直接拽着不情愿的谢烟儿就往前跑。
“姐姐,走吧。”
等人走的远一些,蛮幺这才说道:“六姑娘,您应该是有主意了?”
“孟依依是文珀那冤种的妻,您救了她,将她留在身边,还给了文家一大笔钱和银子。说实话,奴看不出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而且还牵连到了谢烟儿。
陆徽莹偏头,河面缓缓,各色的花灯随波而往东。
光芒汇聚,像是一条银河长带。
远处,烟花升空。
彭——
绚烂夺目,五光十色。
她并未说话,蛮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漫天的烟花散落而下,好似仙女撒琼枝。
美不胜收。
就在不远处,流云和崔凤仙也看的呆了,她提着兔子灯,衣袖随风摆动,微微抬高下巴,向远处看去。
好美。
比流星还要好看。
所有人停下了脚步,目光凝视在烟花上,人群中有碎碎念,是祝福,是感慨……
新年到,好运来。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有人忽然大喊,有蛇。
人群中,慌乱起来。女子的尖声叫喊,慌乱无措,陆徽莹不知被谁一撞,要不是蛮幺在身边护着,就要摔倒河里去了。
“六姑娘,你没事吧。”
蛮幺身量颀长,长手一怀,正好将人的肩膀抱住。
陆徽莹借着她的力站稳,向着河对岸看去。
“怎么会有蛇?”
天冷,蛇都该冬眠了,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她眺目而望,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而她正好一眼看见对岸急得跳脚大哭的流云,再一看,跟她一块儿的崔凤仙不见了。
糟了。
陆徽莹暗叫一声,带上蛮幺前去。
“让让,别挤啊。姑娘,大姑娘,你在哪里。”夹缝之中,一盏兔子灯跳出来,落在地上,被人踩得扁又脏。流云一把推开人,抱起来兔子灯,四处看着。
姑娘!
呜呜呜,她家姑娘去哪里了。
这四周都是乱窜的人,哪里还能看见姑娘的影子。
流云又慌又怕,一颗心就好像落到水里,连呼吸都不能顺畅。
“流云。”陆徽莹叫了一声,无措的丫头立马转过来,这时眼泪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陆小娘子。
“娘子,姑娘不见了。”
蛮幺惊了一下,“凤仙娘子没同你一块儿?”
芙蓉楼结彩时,她见过凤仙娘子,与六姑娘十分要好。
“都是奴婢的错,刚刚没有把姑娘跟牢了。”流云涕泪四流,袖子擦着,一句话都说不全。陆徽莹叫她冷静下来。
流云吸了吸鼻子,这才说道:“就只是一抬眼的功夫,我看了几眼烟花,再转头叫姑娘,就不见了。”
刚刚岸边人多,前后左右都夹着,手臂都转不开,崔凤仙要是被人拉走,怎么会没人看见。
陆徽莹心慌,手心出了汗。
她怕凤仙出事,“快,蛮幺,你去报官。流云,回去找你家老爷。”
谢烟儿和小栗子正好这时过来,得知这消息,马上四散去找。
这么短的时间,凤仙一定还在边上。
没想到,花灯会竟是这样结尾。
她从桥头往东街去找,正好遇到闲逛的文王,他手中正剥着淮南的柑橘,看见陆徽莹和她后头那一堆人,惊讶的长大嘴巴,“莹莹?你不是该和那小子花前月下去,怎么在这?这么多人,是掉了什么东西。”
“逍叔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逍将柑橘的皮随意一扔,双手拍了拍又擦在衣服上,就是再笨都知道出事了。
“怎么一回事,跟你逍叔叔说?”
将崔凤仙失踪的事情告知文王,他冷着脸,大骂一句。哪家的混蛋居然把贼手伸到他兄弟这边,凤仙和莹莹都算是他看着长大,现在侄女出事,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有了文王的帮忙,很快一条街都查过去。
还真找到了可疑的人。
他叫徐大东,在桥头卖艺为生,家住在东街街尾。等陆徽莹带人来时,他正收拾包袱准备出逃,文王一脚将人踢倒,抓了起来。
“饶命,饶命啊大人。”
他哭的鼻涕都下来,一长条落在地上。
疼啊,这疼的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勾着身子大声求饶。
“说,你把崔家娘子藏在哪里。”
徐大东一脸懵,崔家娘子,哪个崔家娘子,他楞个知道啊。
“大人,小的不知啊。”
陆徽莹垂着的手微微拢在袖子里,她咬着唇,看着文王一拳一拳打在徐大东的身上,是逼问也是泄愤。
不管怎么打,徐大东就是咬死了自己不知道什么崔家姑娘,还说抱着包袱只是因为他想去赌场。
不对,陆徽莹看着他茫然无知的神色,难道徐大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可能,如果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凑巧。
“叔叔,等下。”
她缓移莲步,带动一阵香风到了徐大东的面前。
男人三十出头,身量瘦小,是赌客。家中父母被逼死,早年有个媳妇,也因为赌钱将人卖了。但他还有儿子和女儿,对女儿不管,然对儿子是真的疼。
“你儿子呢?”进屋的时候,满屋都是空的,根本没有小孩。“他去哪里了。”
徐大东脸色一变,他看了眼陆徽莹,这个娘子怎么知道自己有个儿子的。
就连李逍也错愕,这么短的时间,莹莹怎么查到的?
她有天眼?
陆徽莹自然是没有,只不过是认出了徐大东这个人罢了。
前世,徐大东就是誉王李元的一颗棋子。
凤仙失踪若是和他有关,那背后指使的人就是李元。
混蛋,这该死的混蛋。
她又是愤恨又是愧疚,李元和她有仇,定是为了报复她才会把凤仙拐走。
“你儿子被你送到乡下去了吧?”
徐大东对他这儿子十分宝贵,他是赌徒,更明白富贵险中求这道理。帮李元做事,就得找好后路,他定是把自己的儿子藏起来了。
“你……你胡说什么,老子没有儿子。他们早就被我卖了,还赌债去了。”
女儿确实卖到山下做童养媳去了,但徐大东的儿子,却是送去好好养着的。他怕自己出事,连累儿子,于是特地安排的。
对外说是卖,实际就是将孩子养在乡下人家里。
陆徽莹不想与他多纠缠,蹲下身,与他平视,“本郡主不想拉扯无辜人下水,徐大东,你给我老实说,崔家娘子在哪里,被谁掳走。”
死死撬不开徐大东的嘴,她皱起眉头,“大成乡。”
只是三个字,徐大东面如土色。
他颓败的低着头,像是被抽干了血,“我抓错了。”
李逍看陆徽莹,转而又看徐大东,就三个字让他招了?
“抓错了?”看徐大东说的,原本要抓的不是崔凤仙?“说,你原本要抓的谁,是谁指使你的,都说出来,还能饶你一命。”
徐大东只是看了陆徽莹一眼,就低下头。“那个人说只要我趁乱把拿兔子灯的人捂晕,带到街尾没人的地方,就会给我一大笔银子。”
李逍让人拿起他的包袱一找,果然有几百两银票。
“可看清是谁?”
“没有,他戴着竹笠。不过……”
徐大东沉默了一会儿,“我若是交代了,你们可以保护好我的儿子吗?”
文王冷哼,“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讲条件,老实说了。”
陆徽莹点头,幼子无辜,她不会把父辈的错迁怒到孩子身上。
“好,我都说。”他舍下心,李元那人心狠手辣,知道自己绑错了人,也不会有好果子,自己的孩子怕也会被牵累。倒不如坦白交代,“是誉……”
噗——
徐大东错愕的瞪大眼睛,眼球充血,没说一句话都喷出一大口的鲜血。
“不能死,不能死。”
“徐大东,你快告诉崔凤仙在哪里,被你绑走的人现在在哪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黑夜,凉风四起。
徐大东双膝跪在地上,他捂着自己的喉咙,绝望无助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要死了,“我……呕……”
只要一张嘴巴,大量黑红的血流下来,充斥着陆徽莹的眼。
“你告诉我,崔凤仙在哪里。”
她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立马冲上去抱住他,血污沾满了白皙的衣服,生趣的刺绣上晕染开一大朵一大朵的梅花。
“徐大东,你现在先别死。”
“呕……在……在……”
李逍戒备,看着眼前的一幕,气的直冒怒气。
该死的,在他面前死了人,还是重要的嫌弃人。这是丢大脸了,他以后怎么和崔老哥交代。
狠一狠心,他继续带人去找,可找了一通都没人。
一回来,陆徽莹双眼呆滞,而徐大东已经没了气。
“莹莹,你没事吧。”
她慢慢的站起来,看着那具瘫软的尸体,道:“现在就去西郊,别鹤庄。”
“什么?”那可是誉王的地方,崔凤仙怎么会在那里。“莹莹,你……问清楚了,有没有听错。”
李元好歹是皇子,没有禀告陛下,手上也没有证据,闯进去是要被治罪的。
徐大东确实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
如果李元要藏人,那就肯定是在别鹤庄。
她不敢耽搁,李元丧心病狂,要是凤仙出事了,她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叔叔,一切我担着。”
“不必!”
远处马蹄声停,是崔侍郎到了。
“文王,文景郡主。”
他来得急,冠都没正,一下马,便到那贼人的尸首前恶狠狠的踢了一脚。李逍认识崔明昊这么久,从来都是老好人的样子,今夜,他的脸黑如关公,若是手里有刀,想必会把这人碎尸了。
“一切由我担着,谁欺了凤仙,我就是死都要咬下他一块肉。”
“走,去西郊外!”
西郊,别鹤庄
“该死,这就是你抓回来的陆徽莹?”
李元将手里的茶杯直直丢向底下跪着的人,碰,砸在他的头上,立马流出鲜艳的血。
暗探却一声不吭,再看一边,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崔凤仙,双眼被蒙,嘴里塞着破布条,只能发出呜咽声。
他不过是与美人花前月下那么一会儿会儿,抓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该死的,该死的。
“属下知错。”
他把崔凤仙套在麻袋里,根本没注意看脸,谁知道……暗探懊恼的低着头,额头不断地流血,却也顾不上包扎。
如今抓错了人,她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留是留不得了……
李元阴鸷地看着,寒声道:“你自己想法子处理了,别叫人发现,不然本王……我定叫你好看。”
“是。”
第五十一章 别说出去
暗探趁着夜色,将崔凤仙扛在肩头,小姑娘身量轻,不用多大的力气。
额头很疼,血还在汩汩流着,没一会儿,暗探就东倒西歪,差点把崔凤仙丢出去。
“呜呜……”
眼泪沾湿了围着她眼的破布,黑暗侵蚀着崔凤仙仅有的理智,她不是聋子,自然是听到那个人的话。
自己会死?
她还不想死,爹娘,你们在哪里,快来救我。
她呜咽的哭着,摔在地上的疼和心里的怕就像是两双大手,一点点的抓着她身体,要把她碾碎挤压。
“别哭了。”
吵死了,暗探走近,因为这个女人,他被自己的主子斥责。
手按着额头,他蹲下身,恶狠狠的瞪着这个身子不断抖动的小娘子。他冷笑一声,干脆上手直接将她身上缠着的布帛解下。
“呜呜。”他,他想干什么。
崔凤仙拼命的后撤,但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又加上被药倒的,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暗探勾起嘴角,将布帛抱住额头后,戏谑的看着眼前一幕。
暗淡的星光底下,冰冷的树林里只有他手上的一点灯光。
底下的女人,团成一团,尖细的小脸害怕扭曲。
像极了自己杀过的小鹿,他心里不仅没有怜悯,反而想要看一看那双因为惧怕,而要不断向自己求饶的眼。
“想活命吗?”他沉着的嗓子,带着难以压抑的兴奋。
北边,似乎有草动。
他没有注意,一双眼紧紧盯着玲珑有致的崔凤仙。
高高的灯笼下,照映着崔凤仙的脸。
她撇开头,脸颊落下两行泪。
贼匪的言外之音,她听出来了,要想活命就得换。她有的除了钱和身份,就是这具身子。但刚刚在屋里,她听出来了,那个人根本不怕得罪她爹,也不在乎钱。
“呜呜呜。”她拼命的点头。
此时的崔凤仙不在乎什么名分身子,她要的是命。
她知道,只有活下去,才能谈怎么去报仇。
“哈哈哈。”
男子的笑声忽然在耳边想起,崔凤仙可以感受到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上下打量她,她忍不住缩着脖子,恼羞的死死咬住后牙。
“就你也算是官家女子?养的比王……欢楼的那些金丝雀还要放荡。”
崔凤仙如坠冰窟,她眼泪止不住的流。
恼怒,懊悔,羞愤,脑海中一时间乱了起来。
身上忽然多出一只乱摸的手,她吓得连连后退。
“怎么,不是你想我做的吗?”男人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这丫头冰清玉洁,正好便宜了她。“别动,死之前,老子让你爽一爽。”
崔凤仙一愣,从男人的话里,她知道刚刚不过就是逗一逗她罢了。
男人欺身而上,不管她如何努力挣扎,也只是徒劳。
死之前,她还要受此屈辱。
她慢慢的卸下力气,任由男人胡作非为。
“谁?”
暗探正高兴,忽然觉得身后有冷风,他停下手脚,侧头看去。
没人。
也对,这里怎么会有人。
还想继续刚才的事,但背脊汗毛竖起,心里不踏实。看了眼胯下的人,即便不舍,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拿起腰间的匕首,正当要解决崔凤仙的时候,他却觉得脖子一凉。
立马捂住,却发现有人一把拉走了崔凤仙,一时失力,他整个人侧倒,眼帘逐渐模糊,他睁大眼,似乎要看清是什么人。
但没发出一点声音,暗探死了。
“崔娘子,我来晚了。”上官宁双指捏着一条几乎透明的银弦,上面有几滴血珠,就是这条银弦要了那名暗探的命。
手里的女人没有声音,他皱起眉头解开她嘴里的布条。
“杀了我。”她先是苦笑,又好像癫狂一般,放肆大笑,“你有种杀了我,只要你现在不杀我,我崔凤仙定会杀了你!”
还有你那个主子,她要杀尽,杀光那些人!
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余的动作,而是慢慢解开她的绳索。
他这是想干什么?
想玩的更加尽兴?
崔凤仙靠着地上,手不断的摸索,只要那个男人放松,自己就是死也要咬下他一块肉。
她伺机而动,手脚都被解开的她,立马脱下蒙住眼睛的破布条。
借着灯笼的光,她眯起眼,看到那个男人,心惊后退。
“怎么是你?”
为什么会是上官宁。
刚刚那个对她不轨的男人,是他?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崔娘子,你误会了。”
上官宁皱起眉,他想让崔娘子转头看看,那具尸体还在边上,刚才的男人怎么会是他?可想要走近,崔凤仙立马大喊。
她怕极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别过来,你别过来!上官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就算不是上官宁,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
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也十分可疑。
上官宁停在不远处,他将手里的灯笼抬高,此处确实不适宜谈话。
深山老林,四处虎狼环伺,
他快速的讲了一遍,因为认错兔子灯,将崔凤仙认作六姑娘,无意中发现有人将她拐走到西郊来。一路跟上,却发现进了誉王的别庄。
这里的人看管严密,自己要进来颇费时间,只能在后山等着他们出来。
但没想到算错了出口,这才来晚了。
崔凤仙冷静下来,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尸体,她相信上官宁的话。
“走,这里不宜久留。”
上官宁微微蹲下,夜路难走,崔娘子又被绑着手脚,很难自己走下山。而且暗探迟迟不回,誉王定会起疑心。
他背崔凤仙下山,省时省力。
这样的举动,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是权衡利弊。
崔凤仙低下头,她想拒绝,走了两步差点崴脚。上官宁轻声说道:“唐突了。”
一个腾空,她被包裹在一件大的外衣里。
“你……放下我,我自己可以走。”
她挣扎,却无意中碰到上官宁的下巴,重重的一击,让他忍不住沉声。“不要动,崔娘子,六姑娘还在担心你。”
莹莹。
想起熟悉的脸,她没有再动,认命的缩着。
上官宁抱着她,即便隔着一件衣服,她也闻到了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紧绷的心慢慢放松,她的手缩在怀里,不敢动弹。她闭上眼,死死的按住自己的胸膛,在那里有一颗心,正要扑出来。
风声呼啸,她听到自己说,“别说出去。”
今夜的事情,连同现在悸动的心,统统埋在那里。
此时,别鹤庄外,一丛人举着火把,为首的三人看着守门人,“叫你们主子出来。”
第五十二章 你们大可以搜
李逍强硬,他现在就想冲进去把李元那小子拉出来揍一顿。
上次害的陆老大被罚去北地抗灾,将莹莹的名声弄坏,现在又抓走小凤仙,这不是存心想和自己作对。
身后是永宁侯府的侍卫,个个人高马大。
足足有二十几人,虎目相视。
守门人不敢轻举妄动,别鹤庄里住的可是誉王,这些人没有任何的上级口谕,就敢堵在门口叫嚣着让誉王滚出来。
凭的是什么底气。
这可是造反的名目啊!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乱闯。”
守门人身穿誉王府的仆子服,双手按在大刀上,一双眼瞧着这群人。他刚刚已使了眼色叫其他人给誉王通风报信,别鹤庄里护卫并不多,大多是农户,今夜誉王来,都是意料之外的事。
崔明昊下马,沉声喊道:“烦请小哥通报,我是礼部侍郎崔明昊,请见誉王殿下。”
是崔侍郎。
守门人借着火光看清,这个若真的是崔明昊,那先前语气毫不客气的大概就是文王殿下。
他胆战心惊,文王向来和主子不对付,更别说会深夜踏足别鹤庄。
那为何文王会出现在这?
他的目光移向在场另一人,面若寒霜,昏黄的光辉下,惊鸿一瞥。
是个十足的美人,他见过不少誉王带回来的人,都比不上这样的女子。
难道是主子的风流债。
守门人一时拿不准,只能强硬的抬头,“崔大人,小的已经叫人去禀告,还请稍等。”
小刘腿脚是怎么了,这都走了一炷香了,怎么人还没回来。
面对如此多的人,守门人额头冒出冷汗。
文王抱胸冷哼,“咱们还等什么,冲进去就是。”
和李元客气什么,要是小凤仙真在里面,他夜里就呈折子参那小子一本。
崔明昊拉住他,摇摇头,“不要冲动。”
“放开我,崔明昊,你还是不是小凤仙的爹了。都到这里来了,咱们要是现在不进去,真出事了怎么办。”
李逍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陆徽莹,又气鼓鼓地说起了她,“莹莹,是你说小凤仙在别鹤庄的,咱们都到跟前了,不闯进去,等着李元那小子毁尸灭迹?”
“行了,殿下,你同郡主置气做什么。”
“我气什么,是你们一点也不着急,刚刚还说抢着担责任,如今到了这里,害怕?”李逍哼了一声,“小凤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和你们没完。”
“她是我亲女儿!”崔明昊丢下这句话,也甩手看向另一边。他怎么不急,心如今就像是被蚂蚁啃噬,但他也知道这毕竟是誉王的别庄,硬闯,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陆徽莹呆在原地,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逍叔叔,你见我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李逍被问傻了,“你问这干什么,都什么时候了,现在最着急的是小凤仙的事情,你倒是惦记起你那情郎来了。”
对了,她总算想起来了。
逍叔叔见到她时,以为上官宁和她一块,为何会这样觉得?
她问出声,叫李逍嘀咕两声,但也老老实实说了见到兔子灯的事情。
“逍叔叔,那兔子灯本是我的。”
如今事情明朗了,徐大东说认错了人,所以迷晕了凤仙,误以为是陆徽莹这才交给了那个神秘人。想想也是,誉王和陆家结了仇怨的,他肯定想报复,这才想出这法子。
那上官宁去哪里了?他当时应该是去找了拿着兔子灯的崔凤仙,以他的功夫,不至于将人给跟丢了。如果没有跟丢,那此时和崔凤仙在一起的,会是上官宁!
“如果真是这样,那小凤仙就没事了。”
上官宁的功夫是军里出来的,而且头脑和陆老大有的一拼,有他在,小凤仙不会有事。
从门外出来的誉王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说话,气的几乎是牙痒痒。
再一看,自己要绑的陆徽莹好端端站在面前,暗骂自己养的暗探是废物。
叫他去处理崔凤仙,也不知解决了没有,到现在还没回来。
“王叔,崔侍郎,不知你们深夜来本王的别鹤庄是有什么事吗?”
三人齐齐看去,誉王衣衫不整,面带潮红,似乎是睡梦中被人匆忙叫起来的。
崔明昊向来尊礼,如今想到有上官宁呆在小女身边,见誉王倒也平静许多,“参见誉王殿下。”
陆徽莹在一旁草草行礼,脑海中不适时的想起柳灵儿。
花灯会时,他们俩在一起。
绑崔凤仙的事情肯定是李元做的,可为什么又要去骗柳灵儿,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李逍从不对这小子客气,干脆眯着眼阴阳怪气说道:“崔侍郎,你何德何能,竟叫誉王殿下亲自到门口迎接?”
李元脸霎时一阵红一阵白,刚刚心急,怕他们真的强闯发现端倪,竟亲自赶来堵。
“王叔这话什么意思?”他假装听不懂,只是歪着头,“侄儿只是听说王叔前来,以为是宫里出了大事,这才匆忙赶出来。崔侍郎,不知深夜到访本王别庄,是什么天大的事,要请本王?”
“呸。”李逍啐了一口。
这李元挺会装的。
他正要说崔凤仙的事情,却被陆徽莹拦下,她身影如竹,在男人堆里十分夺目。“徐大东,殿下可认识?”
“不认识,这是何人?”李元没有犹豫,他的眉头皱高,长发散落,阴柔的双眼扫过一众人最后落在陆徽莹的身上。
“他拐了一名女子,说是献给了誉王。”
胡说,若不是他早就知道徐大东已经死了,真会被陆徽莹这张嘴气死。
他勾起唇角,“一个死人的话,你们也听?还到本王跟前兴师问罪?”
话音才落,陆徽莹露出得意的笑,“誉王殿下,我可没说徐大东已经死了。”
李元:……
“你们怀疑本王抢民女?笑话,就是陆徽莹你之前毛遂自荐,本王都看不上。”
李逍撸起袖子,目眦欲裂!
陆徽莹不在意的笑笑,“誉王说的是。”
“你不信?”李元冷笑,将人让出一条路,“你们大可以搜。”
正在此时,别鹤庄里跑出一名侍卫,他附耳到誉王跟前说了几句,李元的脸色青白交加。更是恶狠狠的看向陆徽莹,“你们今夜进去,若是搜不到,那当如何?”
“不必了,誉王若是有急事,先去处理吧。”陆徽莹看了眼崔侍郎,见他不语,想来是和自己一个念头。
李元敢叫他们进去,就说明凤仙不在这里。他们若是进去,誉王肯定有后招等着自己。
“哼。”
等别鹤庄大门关上,李逍不解的问,“这是好机会,为何不进去?”
崔明昊摇摇头,“凤仙不在这。”
陆徽莹沉默半刻,忽然抬头,“逍叔叔,崔伯伯,我应该知道凤仙在哪了。”
第五十三章 多谢
芙蓉楼
风风火火的一堆人与蛮幺一照面,还未开口问,就听她说道:“崔娘子受惊,正在屋里歇着,六姑娘,你过来,我同你说句话。”
再一看,秋书、梦儿、竹枝,锦水院里的人都在芙蓉楼等着。
秋书几欲要哭,眼眶红的像是兔子眼。
她无声的叫着姑娘,又被梦儿和竹枝拉着,蛮幺要与六姑娘说正经事,她们这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
莺莺燕燕都无声的瞧着她,目光之中似乎隐隐约约含着担忧。
陆徽莹微微摇头,也是告诉她们,自己并没有出事。
再看蛮幺,她将自己拉到一边。
小栗子早已经领着担心的崔侍郎和李逍先去。
“六姑娘。”蛮幺面色苍白,姑娘忽然不见,也是吓着她了。“奴,有事告诉你。”
开口时还左右相看,似乎是怕谁听见。陆徽莹手在胸前交叠,她也担心凤仙,目光一直追随着崔侍郎的背影。
再一扫,忽然发现谢烟儿不在。
她心中似有所感,蛮幺低声立即说道,“烟儿她,不见了。”
噗通——
只觉得耳边传来一声石头落水的声音,陆徽莹额角像是被针扎一般的疼。
今夜先是不见了凤仙,找回来后又说烟儿失踪了。
她脚步踉跄,奔波一夜,还未休息,又得到这一消息,她只觉得头晕目眩。
“姑娘。”
“没事吧,姑娘。”
“别吓我,姑娘。”
蛮幺眼疾手快,在她后撤一步的时候就已经发觉。
将人扶稳,秋书三人立即围上来嘘寒问暖。
陆徽莹耳边如蜂鸣,更是不好受。
秋书此时发现她的不对劲,将人扶着坐下,又让大家噤声。
“到底怎么回事,烟儿怎么会不见。”
怎么也没想到,这本该高兴的一夜,却是如此的不安宁。
蛮幺将事情快速的一说,才知道谢烟儿去报官后回来竟遇到了文珀,这个男人根本一点事情也没有,还在那烟花柳巷寻欢作乐。
她为了能够抓到文珀的把柄,只是和小栗子说了一声,就自己跟上了。
大家都忙着,一时也没注意。
等崔凤仙被送回时,蛮幺才发现不对,是少了一人。
“去文家看过没有?”
蛮幺点头,“孟娘子亲自去要的人,可是文珀醉的不省人事,就像是一滩烂泥。文老太说自己根本没有出去过,根本没见到谢烟儿这人。”
陆徽莹握着蛮幺的手越发用力,等回神,轻声道歉。
“那依依回来没有?”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孟依依,该不会也被文家留下了?
“回了,正照顾凤仙娘子。六姑娘,你说该怎么办,烟儿不会出事了吧?”蛮幺外冷内热,她和谢烟儿相处这些时日,总是放了一些感情。她也早已经忘记一开始的不对付,“六姑娘,要不奴再去文家,没准那家子丧良心的真把人藏起来了。”
陆徽莹嗯了一声,叫来顾民。
“你去文家,便说若是不把谢烟儿交出来,那就让文老太从本郡主这拿的钱都还了。”她冷言说道。
顾民抱拳,“是。”
他们离去后,蛮幺不放心,也要跟着去。
陆徽莹则是怀着心事去看凤仙,到了院中,瞧见了上官宁。
星光之下,他人如翠竹,一双眸含冷霜。
今夜,本该是他们的花灯会,虽未先言,但都有默契。
如今,却是因为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只能在空院里相对而立,无话可说。
“上官。”她唇角含笑,真诚的说道,“多谢。”
他救了凤仙,也救了她。
第五十四章 烟儿回来了
上官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只是一颔首。
两人擦肩而过,再也没有回头。
进屋后,孟依依正站在门边,她将手放在嘴边,“嘘。”
凤仙正在崔伯父的怀里哭,今夜,她遭了极大的委屈。文王在一边哄着,一抬头,正好看见莹莹。“你怎么才来?”
他挤眉弄眼,被凤仙的哭正搅得手足无措,看见陆徽莹就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凤仙也抬起头,她发丝凌乱,那双霜白细小的手上是紫红的痕迹。从这便可以看出,她受了天大的苦。
陆徽莹快步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心疼的说道:“对不住,是我害了你。”
崔凤仙还没说话,一旁的崔明昊叹了口气,“文景郡主,这不关你的事情。怕是……”怕是他在官场上得罪了什么人,这才害得凤仙。
这些话,他并未说出,只是摇着头,“算了,你们说着话。文王殿下,还请你出来一趟。”
他要去问问上官宁,到底是谁绑了凤仙。
都说祸不及儿女,有仇冲着他来就是,别让他知道是谁!
文王并未说什么,恐怕绑走凤仙的并不是冲着崔明昊。
等人都走了,崔凤仙一想起林中发生的一切,委屈的不行,一下子抱住陆徽莹,哇的哭了起来。她内心的害怕无法排解,很多话都不能同父亲说,如今见到莹莹,心里就像是找到了定心针。
她将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却隐去了上官宁抱她的那一幕。
听到凤仙遭遇的一切,陆徽莹又惊又怕。
“多亏了上官,要不是他杀了那个人,我怕是不能活着回来见你。”
她哭累了,说话的声也小了许多。
陆徽莹拍拍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怀里的人小声抽泣,她从不是柔弱的,没过一会儿便抬起头,“莹莹,我被蒙着眼的时候,听到幕后凶手的声音了。很耳熟,不过现在我想不起来。但是,那个人好像是冲着你来的。”
崔凤仙担心的握着她的手,“莹莹,你要小心了。那个人不像是一般人,他知道我的身份,一点也不怕我爹找来,说杀了就杀了。心思恶毒,又是位高权重,我只想到一人。”
如果真是那个人,也说的过去。
他才和永宁侯结仇,趁着陆徵在北地,所以想要害莹莹。
“好了,别想了。”陆徽莹不想她卷入其中,“这些我都知道,也会小心,那个人不是你我能撼动的。”
“你也知道了?”
崔凤仙稍疑惑,却觉得别人也不笨,自己能想到的莹莹自然也可以。不过,誉王是不是蠢了点,要真是莹莹出事,大家不就是立马想到了他?
风口浪尖行事,这誉王着实是莽了点。
“幸好你已经不喜欢他了。”崔凤仙感慨一句,忽然回忆起脑海中的温暖,鬼使神差,她拉住莹莹的手,她想知道莹莹如今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官,还只是一时新鲜。
但话还未问出。
门外有人敲门,“姑娘,烟儿回来了。”
第五十五章 赶走谢烟儿
与谢烟儿一同回来的,还是个熟人——那日去湖心亭,载他们的船夫老伯。
“丫头……不,郡主,郡主娘娘。”
船夫穿着干净的粗布衣服,外头披着一件蓑衣抵御寒露。他局促的看着大家伙,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看见陆徽莹时又是高兴又是害怕,“早知你们是贵人,那日老汉就不要钱了。”
说的是鸡蛋油的事。
陆徽莹笑着摇头,“老伯,这是两码事。”
谢烟儿抱着包裹,正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她并未第一时间去质问,而是和船老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这路上的事情,就知道了七分。谢烟儿根本不是被文家人抓了,而是准备要走水路逃走,还卷了芙蓉楼一大笔银子。
不凑巧的是路上遇到了水贼,幸好老伯动作快,逃过一劫。
但她却在追逐中被甩下水中,包袱沉到水底,自己也浑身湿透昏迷。船老伯实在没法子,送她到最近的医馆。巧的是,那里的坐堂大夫去芙蓉楼吃过饭,认识谢烟儿。于是老伯等人醒了,便将人送回来了。
“这事情就是这样。”
而一边的谢烟儿脸是一阵灰一阵白,“六姑娘,你听我解释。”
解释,明显就是狡辩。
蛮幺才去看过自己的钱匣子,那里存放着芙蓉楼这几日来的银钱,里头竟都是空的。
她们还担心着,甚至还打了文珀一顿,没想到谢烟儿如此黑心。
“呸。”
她实在恶心这种人,如今更是一眼都不想看,拉着小栗子走到一边。
“那,郡主娘娘,老汉我就先走了。”船老伯摸着后脑勺,慈祥的笑笑。
秋书有眼力见的送上银两,老伯推辞一会儿,就欢天喜地的收了。临走前,问了一句那日的郎君在何处。
陆徽莹脸色一红,“他有事。”
今夜的事情,崔伯父和逍叔叔要问他个仔细,刚刚走的时候将他也拉走了。
“噢,那位郎君可认清自己的情意了?”他多嘴的问了一句,没等陆徽莹回,就走了。
他的情意,怕早已经被自己磨灭了。
耳边是自己的长长叹息,她有些累了。闭上酸涩的眼,她要好好处理现在这一团乱的事情。
“六姑娘,烟儿错了,真的知错了。”谢烟儿眼泪说来就来,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湿,黏在身上,十分不适。她脸发白,唇角起了死皮,因为害怕,总是忍不住的咬住死皮,微微一扯,唇就一块儿白一块儿红。
“我只是害怕。”她的眼泪像是圆圆的珍珠,一串串的滚下来。“文珀他根本就是禽兽,你们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这个恶魔,他竟然殴打女人。
“因为不能人道,他竟找那些个低贱的女人,用……用手,棍子,可怕的东西……呕,六姑娘,你信我,我只是太害怕了。”想起看到的那些,她害怕的眼睛睁大。“我不想嫁给那个禽兽,不想嫁给他。这才……”
周围的人冷眼看着,谢烟儿这是装惨。
六姑娘从未说过要将她嫁给文珀,她又是害的哪门子的怕。
而且,就算是要走,又偷芙蓉楼的钱干什么!
呸,这贱人就是找各种借口,想要叫姑娘原谅她。
小栗子拉了拉蛮幺的衣袖,两人一对视,就知心中所想要。
如今就看六姑娘怎么想的,别是被这个贼人蒙骗了。
“烟儿,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郡主与你是何关系?”是你爹还是你娘,又或者是媒婆。
她害怕嫁给文珀,但若是自己不同意,她就是怎么逼都不在礼法之中。
谢烟儿一愣,似乎没有想到陆徽莹会这样说。
“你怕什么?”陆徽莹又问。
她答不出来,直到看到孟依依,谢烟儿的眼泪又落下。“怕郡主为了孟依依,将我许配给文珀。”
“我?”孟依依指着自己,她并不认识谢烟儿,甚至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她将汤婆子给了六姑娘,歪着头说道,“郡主不是顾此失彼的人,你不要胡说。”
在她心中,谁都不能指责陆徽莹。
既然是关于文珀,她并未离开,而是退到陆徽莹身侧,仔细听着。
谢烟儿带着哭腔,哀怨的说道:“我都知道,郡主救了你,还把你留在了锦水院里。”
她不管怎么求陆徽莹,却都不能留下。而孟依依却可以,她不甘心,于是语气更是带着一些怒意。“郡主定然是喜欢你的,这才要把你留下。我没用,只有容貌能迷惑男人,文珀那贼又是个无赖,怎么也不肯和你和离。眼下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休妻再娶,文珀如今痴情我,那这再娶的对象只能是我。”
陆徽莹听完,气的笑了。
谢烟儿的意思是,她是个不管别人死活的,叫一个女子去勾引男人?
大家伙也都气了,秋书冷声,“谢烟儿,亏我家姑娘处处帮你,你居然这般想她。”
自己以前还觉得这谢烟儿品性好,最最适合留在姑娘身边,如今一看,呸,这就是个贱人,比那凝儿还不如。
蛮幺和小栗子不语,这有什么好说的,这人就是白眼狼。
姑娘怎么帮她都不够,可若是不帮了,或者对他人好一些,就嫉妒心起,怨恨人了。
“我……我不是这意思。”谢烟儿慌了。“我只是怕。”
她低垂着头,若是以前,大家都会心疼怜惜这样一朵娇花。
如今……
这就是朵黑心的,谁若是心疼了,倒霉的就是哪个?
陆徽莹不欲听解释,“秋书,给她些银两,送到谢青那儿去。”
这是什么意思,陆徽莹不想留她了?不行,她不能现在走。
但如今,她不管说什么,陆徽莹也只是当作没听见。芙蓉楼留不下她,只有送到谢青那儿去。
马车往长公主府去,蛮幺唏嘘一声。
谢烟儿是自个儿作死,若是她安安稳稳留在芙蓉楼,六姑娘自然是会护着她。可她不感恩,反而怕六姑娘卖了她,若是一开始就没了信任,再绑在一起,日后也只会多怨怼。
第五十六章 收网
深夜,醒酒了的文珀和文老太被绑在水缸上,两人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起初文老太还会骂几句,一张口就被打巴掌,足足打了几十个,两边脸肿的很高,她哪里还骂的出来。
“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文珀一个大男人,要哭出来了。
他就是喝个酒,睡醒了就看见这群暴徒。
文老太哪里知道,还想问是不是文珀得罪了什么人。
等蛮幺来问,这才知道谢烟儿不见了。
文珀痴情,还为人真情实感着急了。
直到被打了一顿,这才知道,人文景郡主是怀疑他把人藏起来了。这怎么可能,他想解释,说什么都只换来一阵毒打。
等陆徽莹来时,这两人被打怕了。
“人不是我藏起来的,我没有。”
“依依,依依,你快和郡主说,老娘都没见过谢烟儿。”文老太看见孟依依,赶忙叫她去求情。谢烟儿去哪里,她怎么会知道。
再说文珀,从小就是她看着长大,胆子小的厉害,顶多窝里横,根本不敢对别人做出那种事的。
她哭的鼻涕都下来,一吸溜,差点恶心到大家。
“我来,不是为了谢烟儿。”
文珀眨巴眼,看向气势汹汹而来的人,不是为了谢烟儿那是为了什么?
秋书不屑,“她已经找到,确实不是你们家藏的。”
“老天呢,我就说不是了,你们非得把我们绑起来。这件事,我一定要叫街坊邻里都知道。你们永宁侯府就是这样办事的!”文老太只觉得自己沉冤得雪,但被如此屈辱殴打,心里恨啊。
她要叫云都的人都知道,陆徽莹是如何对他们文家。
这个永宁侯府,有多么的横行霸道。
陆徽莹摇头,文老太怕还是不知道她如今的处境。
“依依,把和离书拿来。”
和离书?
文老太快速的看了一眼文珀,立马尖叫起来,“和离!谁说的要和离?我不同意,陆徽莹,就算你是郡主,你也管不了我们家里的事。”
“孟依依!”
文珀算是知道了,什么谢烟儿失踪了才来文家,根本就是为了自己能签和离书。
“你们,你们怎么敢,我要去官府告你们!”文珀身子直发抖,院子里都是侯府的人,他根本不能不同意。
随后,又想起边上都是邻居,他于是开始大喊。“救命,救命,永宁侯府草芥人命。”
文老太也大叫着,嗓子都干的冒烟了,也没人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徽莹冷笑,“你们以为那些钱都是白拿的?”
在叫他们来文家的时候,就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侯府的人失踪了。如今,就算他们做什么,也只会认为是在找人。
邻里人谁不知文珀是什么样子的,先前从侯府要了钱,更是趾高气昂,似乎跟着孟依依鸡犬升天,越发看不起他们。大家原本只是羡慕,为何这样一家子无赖还可以被侯府看重。如今得知文珀得罪了郡主,都想着看戏,谁会不长眼过来帮忙。
第五十八章 去朝州
和离书到手后,孟依依收拾了自己的嫁妆便出来了。
是嫁衣。
嫁给文珀三年,她从孟家带来的嫁妆都贴补了,根本没有留下钱。只有这件嫁衣,是她的期盼和心血。
她要带走,其余的都留给文家,她不需要。
文珀和文老太被放开,两人浑身战栗,抱在一起互相支撑。
孟依依走到他们跟前,那是两双包含恶意和恨的眼,她没有害怕,或者说早已经习惯。这两年,他们都是这样看她的。
“孟依依,我们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联合外人这样对待我们。”文老太捧着自己的心,她瞄了一眼陆徽莹,小声咒骂。
这个贱人,怎么不在一开始就去死。
“就你那个模样,谁会娶。当初要不是你自己跟着我,说死也要嫁给我,老子根本不会娶你这个毒妇。”文珀早已经忘记当初,是他先看上孟依依家里的财力,是他先说的喜欢。
这一切,孟依依不在意了。
她把和离书拿好,贴身放在荷包之中。
若不是郡主,她不会逃离这里。拿到和离书的那一刻,她解脱了。
文家不管怎样歇斯底里,对她来说,只是几声狗叫。
管他作甚,临了,孟依依忽然转头,“文珀,你可知道为何自己忽然不能人道?”
文老太心里一突突,“你胡说什么,谁不能人道,你他娘的闭嘴。”
文珀脸色苍白,他忽然想起什么,茫然的看向孟依依。
孟依依怎么知道自己不能人道的?
此时,孟依依已走到陆徽莹身侧,她长相确实一般,甚至第一眼说不上好看。文珀似乎想到什么,他指着那个含笑的女人,“是你,对不对,这都是你干的?”
陆徽莹侧目,孟依依却什么都不说,任凭男人癫狂。
出了文家,孟依依才道:“六姑娘,不是我做的。是文珀与人妇勾搭,被回来的男人看到,活活打得。大夫说日后怕是不能再……房事无能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何等的大事,我只能叫大夫也瞒着,只说他身子还未恢复。本想以后守着他活,真没有孩子,抱养一个就是。”
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先会厌弃自己。
“今后,打算怎么办?”
如今没了夫家,她只能回孟家去。
天下没有父母不心疼孩子,她若是真的回去解释清楚,爹娘哥嫂也会谅解。只是,孟依依不想回去。
她停下脚步,看着六姑娘,“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不嫌弃,依依愿意永远跟随你。”
“为奴为婢,依依都愿意。”
“只要能跟在姑娘身边,为姑娘当牛做马!”
秋书想要帮忙说几句,孟依依已经决然跪下,她要跟在六姑娘身边,就算不进侯府,只要能帮姑娘,一切都行。
“起来吧。”
孟依依抬眸,“姑娘愿意留下我了?”
陆徽莹笑着点头,众人相视一笑,都为孟依依高兴。
“但你是良家人,做奴为婢委屈了你。我有件事,还真要人帮忙,你可愿意?”
“姑娘,你吩咐就是。”
“去朝州。”
第五十九章 搭车的人
回到锦水院时,天光乍现。
鱼鳞状的云排列在天空,今日大抵也会晴。
秋书已温好床铺,用手背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陆徽莹叫她下去睡会儿,昨夜跟着自己,忙坏了。
入了床中,秋书将帐子放下,几次欲言又止。
在走前,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姑娘,为何让孟姐姐去朝州?”朝州离得远,去一趟回来最少也是半个月。孟姐姐一个女子,独自去朝州找四爷,她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怎么就不能留在侯府。”秋书嘀嘀咕咕,虽有压低声音,但还是让陆徽莹听见。
靠在高枕上,想起先前送孟依依上马车的一幕。“依依性子坚韧,果敢决断,若是跟在四哥身边,日后定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商人。”
在侯府,她做事勤快,而且能很好的将锦水院里的账理清楚。
不仅如此,去芙蓉楼时,她也能一语中的说出日后要行之方向。
秋书傻乎乎的听着,心说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孟姐姐这么厉害。在芙蓉楼,不就是和蛮幺说了几句话,怎么就成了做生意的好胚子。
陆徽莹无奈的轻笑,自己前世到底是蠢到什么程度,才会认为秋书是哥哥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哪里有眼线什么都不懂,还瞪着眼等着她这个主子来解释的。
“还记得她与蛮幺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秋书哪里在意过这些,她那时心里只记着姑娘。
“她说,芙蓉楼要是想做的更大,那首先得打破。”陆徽莹闭上眼,看着床架子,青纱蒙蒙,最是梦幻。
“打破什么?”秋书问道,瞎想一通,吓得半死。“芙蓉楼里难道坏了风水。”
陆徽莹道:“……,是打破常规。”
酒楼在云都多的是,临江楼,西溪酒楼,张氏酒楼,孟家阁,观月坊……每一家都有独特的菜式,口味。
芙蓉楼不过是占了一个新字,日后若是开久了,难免会落于俗套,成了云都最是不起眼的。
而且,从谢烟儿这件事可以看出,女子开门做生意最会遇到事情。
她们要受到更多无明的恶意。
秋书挠了挠头,“奴婢不懂。”
酒楼打破常规,难不成不卖菜不卖酒?
那要做什么?
做与别人不一样的,外人一想起云都,便能记起芙蓉楼。
成为安国第一酒楼。
那如何才能成为第一,她还没想到,睡醒后就去找二哥,叫他出出主意。
见姑娘困得不行,秋书悄摸出门。
丞相府
陆旗看着手中的书,忽然心有所感,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哈欠。
发妻林氏从屋外进来,手上端着醒神茶,目露担心,“二郎,要不要叫大夫来。”
急忙放下醒神茶,林氏拿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陆旗摇摇头,“夫人不必担心,大抵是有人在骂我。”
朝中恨他的人太多,怕是那些人背地里正咒骂她。
“二郎要小心身子,别大意了。”林氏出身小门小户,能嫁给陆旗是运气。
当初陆二郎只是在书院读书,与她哥哥是同窗。
她是家中长女,却不得宠,爹娘偏爱妹妹,想要把她随便嫁人。好在哥哥得知,将陆二郎带来与她相看。本只是帮忙拖一拖,但后来家里得知二郎成了状元,就硬逼着他来娶。她本以为陆旗会直截了当的拒绝……
毕竟他既是永宁侯的弟弟,又是新科状元,自然不必怕她家。
看着俊朗的夫君,林氏低下头。
她相貌艳丽,挽宝髻,缀珠钗,华服着身。而陆旗,只一身单薄纯色的夹棉袍子,袖口还打了好几处补丁。
说是丞相府,可总共也没侯府一个院子大。仆子就更别说了,除了林氏身边有个嬷嬷跟着,府里就三个仆子,一个管事。
就是这样,林氏也甘之若饴。
陆旗喝了口醒神汤,“你也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常不在家,都亏林氏在照料。
林氏心里一暖,又说道别的事情,“有件事忘与二郎你说了,昨日出事了。”
她也从别的夫人那儿听来,昨夜凤仙失踪又找回,小妹带着永宁侯府的四处找,还去誉王的庄子。好在是没惹恼了人家,她不喜陆家的小妹,一是初嫁二郎时,陆小妹就十分瞧不起她,话里话外讽刺她。
二就是,她觉得二郎太惯着他家的小妹了。在云都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名声都臭了,却舍不得责骂。
“小妹那儿要不要我去看看,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不必。”陆旗写下最后一个字,饱满的墨水直接将它模糊,他烦躁的将宣纸揉做一团丢向藤篓里。“外头冷,你在家里好生休息。”
“二郎,你我是夫妻,你如今还有事要忙,我去看望小妹不也是一样?”
夫妻是一体,可陆旗总想要把她丢在一边。
陆旗沉默半晌,并未说什么,披上氅衣。
林氏掐着手,叫住二郎。
他客气地一笑,“夫人忙自己的就是。”
心冷了。
去往朝州的路上,孟依依抱着包袱,时不时探出头看了眼逐渐远去的云都。
她并未出过远门,生在云都长在云都,嫁也是嫁给云都人。就是朝州这个名字,也是才听六姑娘说的。
那儿在更南一些,偏东边,靠着海,有许多的物产,风景秀丽。
是鱼米之乡。
她路上带了一本游记,正好里头说了朝州,寥寥几句,却写出了朝州的美。
“等等,等等,前头的马车停一停。”
远远的听到有人在后头叫着,车夫放慢速度,问道孟依依,是否要停下等一等。追来的应该是个赶路人,也是从云都那儿往朝州方向走。
孟依依皱起眉头,外头的人已经气喘吁吁赶上。
“车夫大叔,我原本是租了马车要去朝州,可路上肚子疼,去林子方便,谁知那是个黑车。趁着我在林子里,竟把我丢下。我的所有行李和盘缠都在上头,还请你捎我一程。”
去朝州的陆路就这一条,他们来时并未看见回城的马车,那这位郎君坐的黑车应该就在前头。车夫心软,这郎君着实可怜,要是能帮一帮自然是好。
他苦笑一声,“这得问里头的娘子,我是做不了主的。”
郎君抬头,车的帘子正好掀开,他的眼立即直了。
“依依!”
第五十九章 孟家绸布庄
“二哥,果然是你。”
孟依依笑了一声,招招手叫他快坐上来。
兄妹两人已经许久没见,孟二郎孟喆一直牵挂着自己的妹妹,每每想去却都被文珀拦下。再加上孟依依自个儿觉得对不住娘家人,也没主动回家。
这一次,巧遇上,让两兄妹都湿润了眼眶。
孟家做的是绸布生意,常在云都朝州两地跑,但家中生意一直是爹和大哥在管,二哥从不插手。
一问才知道孟家绸布庄缺了染布的原料,叫孟二郎赶紧送来。
谁知路上遇到黑车。
孟喆看着自家妹妹,穿得布料极好,这马车想来也不便宜。想起文珀,那家可是穷的一个子都拿不出,难道是从哪发了横财。
他是想问又不敢问。
“二哥,有话你就说。”孟依依笑道。
孟二郎舔了下自己的嘴唇,自己的妹妹如此坦然,叫他做哥哥的觉得难为情了。
车上正笼着金丝炭,雕花木窗开了一个小缝,孟喆后背被吹的发冷,好一会儿才问:“为何只有你,文珀那小子呢?”
他气孟依依识人不清,又心疼妹妹遇到个那样的男人。
“我与文家没关系了。”
说到此处,孟依依低头笑了一声,唇间的苦涩满了出来。若是自己当初听家中人的话,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孟喆惊讶,“你与他和离了?好,真是太好了。”
看到妹妹脸色不好,他捂住嘴。
“二哥,我没事。”孟依依难过的不是离开文珀,而是自己错付了真心,浪费了那么多年华。“爹娘近来可好?”
“哎,还是老样子。爹忙于生意,娘身子不好,尤其是你的事……”说到这,孟喆摇摇头,并未讲下去。“那你去朝州做什么?与那混账和离了还不回家,娘一直想你,夜里还会流泪。哎,都怪那混账,当初我和大哥想要把你带回来,被他先知道,居然带你搬家。我们扑了个空,那时孟家出了事情,我们也没精力去寻你……依依,你别怪哥。”
长吁短叹中,孟依依知道了许多的往事。
她眼眸盈泪,想着多亏了郡主,不然自己也不会在这碰到二哥。
“是依依不懂事,叫你们担心了。”
“好了,等到了朝州,哥就带你去见爹和大哥。他们若是知道你与那混账和离了,定高兴。对了,你还未说,为何独自去朝州?”
孟依依拿出帕子,擦了擦泪,将陆徽莹救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孟喆感激地说道,“多亏了郡主娘娘。”
要不是文景郡主,自己这妹妹多半就没了。
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找到先前丢孟喆的黑车。车夫借着侯府的令牌敲打了一番,拿回了行李和钱。
去朝州的这一路,兄妹两人说不尽的话。
半月后,下了朝州,孟喆先带着她去了绸布庄,一家子见到久违的孟依依,都忍不住落泪。
孟依依还记挂着郡主的交代,便问道云清酒楼在何处。
孟父与孟大郎对视,粗眉紧皱,“你问这做什么?”
孟大郎身量稍矮,与孟依依差不多高,但长相周正,说话老气。
“依依,你找陆云清做什么。”
这语气着实不善,孟依依看了眼二哥,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孟父开口,原是年前的暴雪,这陆云清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早早的囤棉囤粮,竟将朝州大半的都买了去。
就是他们的绸布庄,库房里放着的棉花都卖出去了。
等暴雪来时,这陆云清竟将从他们这里买来的绸布高价卖回去。吃亏也好,总算是和陆云清有交情,孟大郎便想着从他那儿要一些米粮,这样卖出去也能挽回一点损失。心中都算好了,比平常贵一些,他也能接受。
可等去了云清酒楼,陆云清知道他们的来意以后,反而将米价提高了五倍。
孟家气不过,于是和云清酒楼闹翻了。
“三妹,你同我们说,问云清酒楼做什么?”孟大郎追问,他眉目带着怒气,提起这件事就来劲。
孟喆忙上前,将小妹被文景郡主救了的事情说了。
两人一听,目露迷茫,又是文景郡主又是永宁侯府,可这关陆云清什么事情。
“爹,大哥,文景郡主姓陆,永宁侯也姓陆。”
什么?
一大一小目瞪口呆,陆云清也姓陆,难不成这是一家子的?
怎么可能,孟大郎急忙摇头,陆云清那小子贪财好色,做事阴狠,怎么可能是永宁侯府的人。再说了,这当官的还能经商发财?
那不是要了他们这些老百姓的命吗?
孟依依又道:“陆云清是郡主的堂哥,排行老四。早年间就离家在外,与侯府联系甚少。”表面是少,实际上来往书信依旧,这云清酒楼的账都会过侯府。
这些都是郡主私下告诉她的,是侯府的秘密。
“幺女,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孟父的手重重的磕在柜台桌面上,却是一点不觉得疼。他想起先前和陆云清放的狠话,脸色一白,差点摔倒在地。
“父亲。”
“爹。”
“阿爹,你没事吧。”
怎么没事,怎么没事。
他双目呆滞,喃喃道。那可是永宁侯的弟弟,郡主的哥哥,孟家又算什么,拿什么和他们去比。
孟大郎心一横,“父亲,你别急。到时陆云清真要怪罪,就推我出去。大不了我回去云都,不在朝州就是。”
孟喆叹了口气,扶着爹,“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
“是实话,孟家绸布庄经营十几年,是爹的心血。是我冲动,当街痛骂他奸商,还叫人去他的酒楼闹事。”
“什么?”
孟依依忙问这是什么情况。
孟大郎叹口气,事情已经做出,他无法去弥补。
陆云清年前就去了北地,留下几个人看着云清酒楼。孟大郎当时生气从他那儿要不到米粮,于是生出了下三滥的念头。
去纠集乞丐到云清酒楼抢。
孟依依:“……”
大哥,你可真是做了件大事啊!
她内心乱如麻,是偏袒家人当作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如实禀告,大义灭亲。看着孟大郎的脸,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孟父和孟喆都看着,就算孟依依不说,等陆云清回来看见云清酒楼那样子,也会暴怒。
“爹,大哥,”她抬起头,眸子坚定,“你们现在就随我去云清酒楼。”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现在就去云清酒楼,在陆云清回来前,竭尽所能修缮弥补。
孟依依扯过案桌上的一张纸,快速的沾墨写信,“二哥,你帮我把信送给文景郡主。”
孟喆:他才到朝州,怎么又叫他回去云都?
第六十章 青团
清明时节雨纷纷。
小雨磨人,水珠最是阴冷,一连的几日青石板都未见干。
但好在北地传来了好消息,雪灾已除,永宁侯幺回了。这才叫陆徽莹近来有了个好心情,秋书做了艾草香包,深蓝祥云织金三角包,长长的穗子在她手里飘荡。
“姑娘,你瞧我做的?”
艾草的香味极浓,秋书还在里头加了冰片,闻着格外的沁人。
陆徽莹捏紧了自己手里的荷包,用的是上好的料子,为了好看还特地在上头绣了大雁。但她针脚粗糙,大雁像是被拔光了毛,跟一只秃了的鸭子有的一拼。
两个放在一块儿,不免有些气馁,干脆将手里的荷包丢在藤编框里,撅着嘴,“累了。”
她对女红是一窍不通,三个月了拿着针线,还只会上戳下戳。
“姑娘,要不叫梦儿替你绣两针?”
一边低头的梦儿忽然轻咳了两声,秋书姐姐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那可是送给未来姑爷的,就是再难看也得是姑娘亲手绣的。
她掺和做什么?
眼看着姑娘瞧过来,梦儿又低头和针线较劲去,只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倒也不是不行,毕竟我做的实在太难看。”陆徽莹看了眼自己做的荷包,要多丑有多丑,这东西就算是拿去见人,都觉得丢脸。
梦儿嘴巴张大,六姑娘这是自暴自弃了?
“六姑娘,不行的。”她立马站起来,手上的针线都来不及放好,一下子丝线打了结。她看了一眼,只能等会去理了。
秋书瞪大眼,“怎么不行?最近锦水院也不忙呀。”
这哪里是忙不忙的事情,是……是情意啊。
六姑娘钟意上官,这荷包就代表了那拳拳的欢喜,若是假手于人被上官侍卫知道了,岂不是又产生误会。
但她怎么都说不出这些话,自己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张口欢喜闭口钟意,就怕叫姑娘听了生意。
梦儿捏着自己的手,指甲掐在肉里,疼的厉害。
陆徽莹却在梦儿涨红的脸颊中读出了她的意思,“算了,荷包这样亲近的物件,还是我亲手做给他来的好。只是,要等些时候了。”
她手艺实在不精,拿不出手。
想着快清明了,正好府里要做青团。
上官喜甜,还是下厨给他做个豆沙青团显得有诚意。
这小玩意儿前世她常做,因李元也喜甜,她下了苦功夫去研究厨艺,脑袋削尖了往厨房里钻。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叫她精进了不少厨艺。
府里平日都是用艾草汁做青团,倒也不难吃,不过上官最不喜欢闻到艾草味,是以她打算去寻一种清明菜。
这种野菜有着嫩青的芽子,叶片微厚,还合抱着黄色的花。瞧着不起眼,但揉入到糯米粉中,不仅颜色碧绿,还会有与艾草青团截然不同的风味。
城外田垄,秋书满手泥巴,手里正拽着一把清明菜,格外高兴的叫了声六姑娘。
烟雨云都,满目雾蒙蒙的。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她为了李元,不顾脏污,来到城外田里找清明菜,只为给他做莲蓉豆沙青团。只是等做好端到李元面前,只换来一句“本王不吃下贱东西”。
他要最好的,那自己就给他最好的。
为了李元,甘愿舍弃一切,逼着哥哥们帮他坐稳帝位。
她觉得,只要努力,李元就能看她一眼。
却没想到,她不过是靠着身份叫李元对自己另眼相看,百般利用。
远处,秋书正赤脚在泥地里走着。梦儿竹枝站在一边,并不适应这样的乡间,陆徽莹叫上她们回府时,却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孟喆。
知道孟喆,是因为他与四哥抢女人。
这件事,陆徽莹记得很牢,也正是因为这个孟喆,害得四哥被打了一顿,家产也全部充公。最后落得个双腿残疾,被大哥养在侯府,不准出去。
那女人叫什么,她想不起,可这孟喆,自己是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他告御状,说永宁侯府陆四郎经商贪污,***女。
可事实上,前些年陛下便已施恩,允许为官之人家中经商,只要年年上缴赋税便可。
至于***女,更是无稽之谈。
四哥他虽好色,但也是正经人出身,从不会强迫女子。
等李元登基后,她才知道,四哥是被他摆了一道。他下的这颗棋子就是孟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直到秋书推了推,递上一封信。
“这是?”
孟喆拱手,心说文景郡主也不如小妹说的那样神,看那神情,呆愣的像是个蠢的。这话也就在心中想想,不敢言之于口。
偷瞄了一眼文景郡主,孟喆便又把先前的话说了一遍。
车上的人拆开信,一目十行,从最初的惊讶到平静如水。她合上书信,视线落在车下那一身锦衣的郎君。
“原来你是依依的兄长?”
他风尘仆仆,为了赶时间,骑马而归。一身风尘,满脸胡茬,瞧着实在不算好看。但想着阿妹的交代,这信得是第一时间送到郡主的手里,他是一句怨言也不敢有。
不仅没有怨言,他还对着陆徽莹深深鞠躬。
“依依都与我说了,多亏郡主娘娘,她才能与我们一家人团聚。草民在这,多谢郡主大恩,今后您要我们孟家往西,我们绝不往东。”
这是在表忠心?
想起依依在信中所说的事情,若想解决,还真得靠她。
这家子也是胆大的,竟趁着四哥不在,将他的酒楼砸了。半月前,他们正从北地往云都回来,若是得了消息,以他脾气,孟家要不好受。
孟喆等了许久,上头也没说话,只觉得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浑身刺挠,十分难熬。
“不必谢我,那都是依依的造化。”她想活,才会遇到自己。
陆徽莹解下手腕上的金钏,这是四哥亲自打得,还刻着她的名字。
秋书忙捧着,送到了孟喆的跟前。
“四哥他行事难测,不知是先回云都还是去朝州。你先拿了这东西,等他发火时呈给他看。但,你大哥他做的事实在卑鄙了点,就算有我劝说,也很难叫他不生气。”更何况,那是她的哥哥,总不能受了别人的气,自己还叫他大度。
孟喆捧着金钏,点头如捣蒜。
好在时间不急,孟喆先回了孟家,与自己娘亲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