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苦肉计
陆徽莹从醒来时,就想着要怎么撺掇嫂嫂去夺帝位。
每每都错失良机进言,只能暗搓搓的帮着嫂嫂去获民心。就像是上次去城外施米,如今不仅是云都的人都夸长公主是圣人,就连山里那些只知道自己生计的都在夸赞长公主。
想到此处,她便忍不住笑起来。
誉王过两天放出来后,听到街上那些打油诗,鼻子都会被气歪吧。
“姑娘,茶好了。”
云都的街上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人一下子被放出来,恨不得高声呐喊。
她并未回侯府,而是去了谢烟儿的院子。
许久没有听到这边的消息,该不会是跑了吧。
到了庄子外,就看见一位妇人扫雪,是谢母。
忙着的妇人无意中抬头,立马丢下扫把,“当家的,烟儿,快出来瞧瞧,是谁来了。”
陆徽莹讶异,怎么见到她这般高兴。
谢母能不高兴嘛,这可是财神啊。
财神来了,谁不高兴。
里头的男人不耐烦地嘀咕了句,“死婆娘,叫什么叫。”
第一个跑出来的是谢烟儿,她比第一次见,脸要圆润些。
似乎是不敢相信陆徽莹会在这里,谢烟儿手足无措,“陆姐姐,你……啊,对了,快进来,外头冷。”
这一家子立马忙活起来,谢母下厨,谢父烧饭。
谢烟儿则是伺候陆徽莹进屋,拿出一些瓜子,羞赧的说道,家里不知要来贵客,是以什么都没准备。
她心中确实震惊。
陆徽莹来这是为了什么?
不会是想着赶走他们,倒也不可能,哥哥是长公主身边的红人,陆徽莹又和长公主要好,总不会连这份薄面也不给。
“陆姐姐。”
她才张嘴,就见眼前的人眉头紧锁。一双眸子立马惊慌,无助的看向秋书,是她说了不该说的,惹得人不高兴了?
可自己总共也没说两句话。
是那句姐姐?
也是,这贵人家的娘子,大抵都不想多个没亲的妹妹。
陆徽莹抬眸,仔细看着谢烟儿。
养胖以后,容貌上倒是和谢青有些相似了,但多少看着寡味。
简单询问了几句家中吃穿用度可还有,寒暄两句后,她半句不提要赶人走的事情,只说等他们先过冬,等春来了,再搬走也不迟。
谢父谢母感激涕零,连着给陆徽莹磕头。
谢烟儿没有出声,而是木楞楞的看着陆徽莹的脚。
层叠如牡丹的裙边下,是一双合脚的鹿皮靴,在鞋头点缀着五颗珍珠,修成了一朵梅花。她稍微走动,左脚珍珠的线就松开一点,再抬起头,珍珠滚落在地,又被陆徽莹一脚踩进了泥水里。
“陆姐姐!”
她猛地叫出声,吓得陆徽莹连连后退,好在秋书扶着,才免得摔倒泥水里。秋书自己快被吓晕了,谢烟儿是猛地冲过来,好像鹰隼,瞅见了好东西,伸着爪子就下来抢。
再拍拍一旁的姑娘,要是吓出个好歹,一定饶不了谢家,“姑娘,你没事吧?”
陆徽莹头上的流苏动了动,疑惑不解的看着谢烟儿。她正从那雪地里挖出什么东西,再一看,是不大的小珍珠。
秋书立马认了出来,低头看陆徽莹的靴子,果然都掉了。
谢父看了谢母一眼,两人站在后头,大叫一声:“陆小娘子,你没事吧?”
这一声比刚才还想,还是从自己身后冲来。
陆徽莹紧着自己的衣袖,下意识的侧身躲过,随机看见谢父铁青着脸,似乎是怒极了。
“我……我没事。”
是她被吓到了,这些人反应怎么好像是来了什么刺客。
就是秋书都怕了,连忙护着自己的姑娘,还给门外的护卫一个颜色,叫他们觉得不对劲就赶紧进来将人制止住。
院子里的人紧张起来,谢父走近时,陆徽莹都听到秋书倒吸了一口冷气。
“敢去冲撞侯府的娘子,你是不是找死?”
可谢父根本没有停留下来,而是走到谢烟儿的跟前,大手用力的拧着她的胳膊。
“爹,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这个小贱人,白眼狼,陆小娘子好心救了我们,你居然敢对她不敬!”谢父直接上了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谢烟儿的脸上就留下了两个巴掌印。
粗鄙的话,不断涌入陆徽莹的耳朵里。
“住手,刚刚……”陆徽莹沉下脸,可谁知,话都没说完,谢父已经一脚把谢烟儿踹到地上。
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谢烟儿的眼里满是委屈。
“你干什么?!”
眼见谢父就要上去再殴打谢烟儿,陆徽莹立马叫来护卫将人控制住,谢烟儿此时肚子发疼,那一脚,疼的她根本没法发出声音。
“陆小娘子,你这是干什么,我是想替你教训教训这个死丫头。”
谢母哭滴滴的过来,“饶命啊,放了当家的。”
陆徽莹和秋书正把烟儿扶起,听到这话,更是惊讶。
这两人到底有没有把谢烟儿当成女儿,那一脚,就是男人都受不了,谢烟儿一个弱女子,他怎么敢?
“先带她回府里去,叫大夫来看看先。”
烟儿的额头满是冷汗,苍白的嘴唇干裂开裂,一直捂着肚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带她去马车里时,陆徽莹无奈的看着那对夫妻。
妇人哭哭啼啼,没有一点主见。男人骂骂咧咧,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虎毒尚且不食子,谢烟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连问都不问清楚,就这样毒打她?”陆徽莹冷眼看着。
谢父不认错,谢烟儿是自己的女儿,那怎么教训都是他的事情,要一个外人管什么。
要是这房子是陆家的,他早就呸一口,骂她这个贱表子,多管闲事。
陆徽莹拿起地上沾满泥水的珍珠,让谢父睁大眼好好看看,“你的女儿没有冲撞我,只是帮我捡起东西罢了。”
她对谢烟儿心生怜悯,在她面前,谢父都下重手。
那要是自己没在,是不是就被打死了?
“陆小娘子,那死丫头心思肯定没有那么好。再说,老子是教训自己的女儿……”
“闭上你的嘴。”护卫立马用刀压住他的脖子,吓得谢母立马跪下。
“当家的,你少说几句。”谢母抹着眼泪,“娘子还请放过当家的,您看在他是为了您才会打女儿的份上,就放过他吧。”
陆徽莹心中产生异样,为了他,那是不是以后只要说一句为她好,就可以杀人脱罪了。
如此的一家子,是怎么教出谢青那样的好人。
她摇摇头,不愿和这两人说话。
前世谢烟儿性情大变,是因为自己的父母被折磨,哥哥被陷害。可如今再看,她似乎并不受父母喜欢,却还是惦念着亲情。
只是手段狠辣,这能教。
等她离开了,谢父像是变了一个人,小心翼翼在门口张望了许久,这才把门关上。
他一点也没先前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而是趴在地上,招呼谢母,“快,把刚刚丢在泥里的珍珠找到。”
那可是珍珠,值不少钱的。
谢母有些担忧,“当家的,你刚刚对烟儿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她垂着眉,想起刚刚那一幕,烟儿就是断了线的风筝,直直飞出去,那模样,揪心的很。
“不这样,能叫烟儿进去侯府?”
这可是烟儿说的苦肉计,他不做的像一点,怎么叫那陆徽莹相信。
虽是实话,可谢母依旧担心。
来来去去几句话,说的谢父烦了,立即一个巴掌过去,这多嘴的婆娘有这废话的时间,还不快按照烟儿说的,把家里值钱东西都卖了。
庄子不是他们的,可若是换了钱再买一间屋子,那里就姓谢。
“婆娘,烟儿这心计可是谢青比不上的。”谢父想起自己那没用的儿子,去长公主当男宠,月钱居然连十两都没有。“咱们的以后,还得是看烟儿。”
第三十二章 去欢楼
永宁侯府的马车在城中加速行驶。
街上的人嘟囔着,疑惑陆家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前阵子不是说不喜欢誉王了,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此时,谢烟儿躺在马车之中抱着自己的腹部,整个人佝偻起来,根本直不起身。她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只是想稍微在陆徽莹眼前使一出苦肉计,怎么也没想到爹会这么狠。
自己的腹部犹如什么东西在搅动,五脏六腑都震起来。
疼,脑海中只有这个字。
别的,她此时就想说也没有力气。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陆徽莹还是把她带回了身边。
大夫看过以后,开了一副药,叫她好生休养。
陆徽莹进来时,谢烟儿脸色苍白,泪盈于睫,好像冬日檐下的冰晶。
她要起身被陆徽莹按下,“躺着,身子要紧。”
烟儿柔弱的点头,眼神无辜,“陆姐姐,要不是我,也不会吓到你。”
她暂住的是侯府南苑的厢房。
屋里摆设虽不及锦水院,但也比谢烟儿住着的那庄子好。
不愧是侯府,谢烟儿愈发想要在这里扎根,也忽然不执着嫁给上官宁。
给一个下人当妻,不还是下人。
但若是自己成了主人家的妾,这吃穿用度,岂不是能和陆徽莹一样。
心中的算盘打了起来,发愣之际,就听见陆徽莹问话。
“你爹娘平常也这样打你?”
谢烟儿摇摇头,随后低垂着眼,闭上嘴,不发一言。
越是这样,陆徽莹越发觉得谢烟儿可怜。爹娘爱财,将她当作物件。而她却无法选择,以孝鞭笞自己,以恶待人。
“好生歇着,等身子养好了再回去。”
留下这句话,陆徽莹走了。
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谢烟儿明白,还不到时候。
锦水院中,崔凤仙正坐着吃起了点心。
她一早就来了,但府里没人。但想着不能走空,就坐在院子里等。
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好不容易听到侯府的马车声,她急忙跑出去,陆徽莹着急走进来,两人擦肩而过。
陆徽莹轻轻的叫了一声,崔凤仙拿起瓜子又放下,唇角下沉,“你空了?”
哀怨又无奈。
“嗯,忙完了。”又问起柳逸言,才知年前秦江结冰,他回不去,就留在云都过年。这会儿冰逐渐融化,大抵二月初就能回去了。
崔凤仙一脸笑意,想来是这个年过得极其满足。
她不用问,只是叫秋书再去拿些吃点,凤仙爱吃。
“莹莹,你的法子真是不错。我对柳逸言直说了,还告诉他,自己早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是这会儿时机还未成熟,不能叫爹娘知道。”
起初,柳逸言是不信。
但崔凤仙能清楚的说出那人的名字,长相,还说这会儿在参军,家境不好,大抵父母不会答应,所以她不敢说出口。
还求着柳逸言多帮着说好话。
柳逸言还算是君子,也没有多纠缠。
可,他这边搞定了,崔伯母那儿还悬着。
与凤仙说了会儿话,两人又到院子里踢了会儿毽子,这才笑呵呵的分开。
等用过午膳,陆徽莹想起自己还得去欢楼。
第三十三章 替蛮幺赎身
欢楼还未正式开门,但一早就有奴仆出来扫雪,张罗红绸。
为了洗去先前的素净,还挂起了各色各样的花灯。高挂遨游的鱼灯,白净可爱的兔子……五颜六色,形状可爱。
今儿早过了十五元宵,都快正月末到二月初了。
为了能够给云都热闹一番,欢楼才想出这个法子,结花灯,猜灯谜。
整条街,两侧都是青布大棚。
有的搭了台子,有的放了几张桌子,还有的只是丢着凳子。不少人都说着今夜将来的热闹,就连马车上的秋书和陆徽莹也激动了起来。
前世倒是没有这举动,那时云都损失惨重,到处能看见冻死骨。为了避免民怨,陛下下令免赋税,三年内不准大操大办,文武百官和宫中皆是以素为先,谁若是被发现骄奢淫逸,鱼肉百姓,轻则受罚减禄,重则罢官贬职。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到了欢楼,进了侧门。
她先见了欢楼的妈妈,这是个三十未到,风韵犹存的女人。
绛紫色衣裙外套着蓝色的披风,手中抱着兔毛的汤婆子,一双凤眼由上而下看着陆徽莹。
陆家小娘子打得是什么主意,给蛮幺赎身,这是有钱烧的?
“钱若是够,奴也不是不会放人,只是……”想起八月时,陆家小娘子还被自己的亲二哥逮了起来,好好责罚了一顿。
那她来欢楼给一个舞姬赎身,家中人可知道。
秋书怀里是一叠银票,这里都是姑娘的私房钱。加在一起有两千两,“妈妈,你只管说多少钱就是,别的你也管不着。”
钱妈妈笑嘻嘻的,“这话可不是这么说。”
蛮幺是她从西域那些人手里买回来的,养到现在也有好几年,多多少少砸了心血进去。
“奴是把她们当女儿养的,娘子说这话,岂不是伤人心。”
呸!
不要脸。
谁家的女儿是被人送到男人怀里的,钱妈妈说这话,定是想坐地起价。
秋书瞅了眼姑娘,见她依旧平静,坐在椅子上微微后靠,嗤笑道:“妈妈开个价。”
“五千两。”
五千两?!
疯了。
一个舞姬,五千两,欢楼是要钱要疯了。
不仅秋书,门外的蛮幺差点无力摔在地上。
妈妈根本就是不想放走自己,小栗子在身后,轻轻的扶着。
“蛮幺姐姐。”
她轻轻的叫了一声,身边的人置若罔闻。
生的希望,彻底陷于泥沼。
五千两,陆徽莹就算是有,又怎么可能为了她拿出来。一个舞姬,有什么用。
蛮幺眼里的光慢慢落下,她不该有期待。
或许这高墙之中,就是她的宿命。
“小栗子,我们走吧。”
“好。”
门前门外,异口同声。
钱妈妈惊讶了一声,要知道这五千两就是给花魁赎也够了,就只是个低贱的西域舞姬,陆小娘子竟会答应。
“秋书,你现在就去取钱。对了,我还想带个人走,钱妈妈不反对吧?”
“谁?”
“小栗子。”
名字倒是耳熟,但手底下人这么多,要她仔细对上人,也是有难度。
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伎,搭上就搭上。唯恐自己慢一步,陆小娘子就不赎身了,钱妈妈欢天喜地的点头。
“行,来人,快去把蛮幺还有……什么小栗子给我请过来。”
原本就躲在门外偷听的两人,稍整理了容颜,就进来。
见到陆徽莹,两人感激的笑笑。
再看见钱妈妈将她们的卖身契给了陆徽莹,她们快速去整理东西,跟着人一块儿到了马车。
“等等,陆小娘子。”
蛮幺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但她的容貌艳丽,鹤立鸡群,令人无法忽视。
在安国,她没有安身之地。
而且,在听到陆徽莹为她赎身用了五千两,她只觉得自己手里的那张卖身契,沉甸甸的无法甩开。
此时正上车的陆徽莹也颇为肉疼,五千两,确实不是小数目。
果然是不能坐吃山空,自己也得琢磨琢磨,怎么才能钱滚钱。
熙攘的大街,唯一安静的角落,高挑的女子束着简单的发髻,身后是娇小玲珑的小栗子。
马车之上,一个脑袋探了出来。
“嗯,还有什么事?”
拿了卖身契,蛮幺和小栗子不该走了吗?
她们两人关系看着极好,一块儿搭伴,用自己这些年存下的钱,应该也能好好生活。
蛮幺昂头,“姑娘,你缺不缺婢女,贴身的那种?”
“啊?”陆徽莹一瞬脸红了,尤其是被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盯着。
贴身的三个字,让人想入非非。
小栗子此时也扑上来,“是啊,是啊,陆小娘子,你替我们赎了身,就是我们的主子了。”
她家中有一个哥哥,早年间,哥哥娶了亲,嫂子嫌她吃的多做得少,干脆将她送到了在云都的表哥家里。可表哥不是什么正经人,占她便宜不到,就把她卖到了欢楼。
如今自由了,反倒不知道去哪里。
爹娘不爱,回去也是累赘。
她看了眼蛮幺姐姐,“反正蛮幺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随后小栗子羞红的低下头,“若……若是姑娘需要,小栗子也能贴身伺候。”
陆徽莹:……
第三十四章 东城酒楼
蛮幺和小栗子并未带到侯府,陆徽莹有个更好的计划。
侯府下有几间铺子,大哥常年在外,没法管。自己以前不知柴米油盐酱醋茶,竟只想着些雪月风花。月初醒来后查了查账,一阵头疼。
这几间铺子,不仅没有赚进来钱,反而年年亏钱。
一直没有发现,是因为侯府的账基本都是四哥在平。
她这些日子在府里也是忙这些事情,探查那些铺子的情况。
两间是酒楼和成衣铺子,还有两间铺子是当铺,一直关着门。
先去芙蓉酒楼。
这儿在城东,云都最偏僻的地方。
小栗子和蛮幺下来,脚上踩着的都是泥,而两边是稀疏的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多了一点绿意,但仔细去看,又没了。
这里就是侯府的家产?
侯府底下还有这样的铺子,赔钱不是正常的?
一开始听陆小娘子说,她们两人心里还怀着激动。
陆徽莹要给她们铺子经营,盈亏不论。
天大的好事,如今就像是倒了一头的冷水。
秋书也是第一次来,看着泥泞的路,皱起眉头。
倒是陆徽莹,不大在意。
她双手提起衣裙,带着众人进去。
一进,就能看见两个无所事事的小二,懒洋洋的提了提眼皮。
来的是四位女子和两位侍卫。
为首的两人穿着华丽,布料极好,尤其是穿着朱红镶兔毛披风的娘子,想来是什么大户人家的。而边上的该是她的婢女,一进来就护在左右,不离半步。
稍稍落后的两人即便穿着朴素,但依旧是带着一股风尘气。
两人坐在方桌前,年长的推了推右边的,“去招呼招呼。”
招呼什么,那小一些满脸不屑。
这酒楼就是开着败钱,没有大厨,没有菜,还招呼什么客人。但毕竟是王叔叫自己,他又不能推辞,只能不情不愿的站起来。
他嘴里含糊的说道:“客人要吃点什么,我们酒楼什么都没有。”
这哪里是做生意的样子,这就是赶客人。
小栗子抓着蛮幺的袖子,头钻到陆徽莹与她之间,小声的说道:“陆小娘子,你们侯府果然都是大善人。”
用五千两给她和蛮幺姐姐赎身,底下的铺子不赚钱,还能留着。
要是钱妈妈,哪个舞姬,乐伎不能惹来男人喜欢,早已经被丢弃到那些差窑洞里,供人玩乐去了。
这一句话,叫秋书脸一红,再看到那熊般的小二,皱眉发怒:“你们,你们是不是不想做生意了!”
小二和掌柜齐目看来,“客人,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只是告知你实情。”
这酒楼就是空壳子,平时一个客人都没有,主家的钱给的也少,一来二去,就剩下他们两个。
但小勇不会下厨,王福也不会。
那要是招了客人,谁给做。
秋书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哎——娘子,我们是怎么惹着你了?”戴着瓜皮小帽的小勇是个圆脸麻子拍桌子,指着秋书就开骂,“这要是来我们这里惹事的,还请你们都出去。”
另一个穿着绸布料子,手拢在袖子里,坐着看了老久,这才起来下巴朝着小勇摇摇头。
“小勇,好生说话,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财?
空荡荡的酒楼,穿堂的是西北风,就是再和气也没法生财。
王掌柜赔笑,“客人,我们也不是骗你,酒楼里除了米就是一缸酱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再说,就是有菜,我们就两个人,也不做不出什么好菜。倒不如你们往西边走,大约四五里地,那儿有个小酒肆,大概是有热菜的。”
蛮幺看了眼陆徽莹,小娘子这般大气,听到这些都不生气?
要是她底下的铺子做出这些事,说了这些话,还把客人都赶了出去,定会气的要死。
“你不管管?”
小栗子正在底下玩着蛮幺的衣袖,上头有几条丝线,正被她打起一个一个结。是啊,她也好奇为何陆小娘子一点也不生气,不仅不生气还置身事外。
她微微转身,这儿正能看见陆徽莹的侧脸。
雪白的肤色蒙了一层细细的容貌,细眉入鬓,层叠的牡丹绢花簪在乌云盘就的发髻一边,狐狸毛领围着她的脖颈,毛茸茸的很是可爱。
陆徽莹手冷的很,早知就该把马车里的汤婆子拿出。
听到蛮幺的问话,她展开眉,小鹿一般的眸子跳跃着星光,“管?”
他们也没说什么,况且说的也是实话。
而且,王福和王勇是侯府的老人。而且,她刚刚看过了,即便是没有客人,但这大堂依旧干净。想来,他们是日日在打扫的。
一刻后
小勇羞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秋书她们。
而王掌柜不愧是人精,知道后,立马转变了态度,开始哭穷。
还说为什么侯府不再管他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要不是有侍卫,就要抱着陆徽莹的腿大哭一顿。
她轻轻的安抚,这次来,她带了足够的钱。
这里偏僻,不适合开酒楼,为何侯府宁愿赔钱也要在这占着。
以前她不知道,但现在,她明白了。
因为,这里有矿!
第三十五章 硝石矿
几年前,陛下为求长生,请求福山道观炼丹。
炼丹时无意发现炼丹炉里的硝石可以和硫磺、木炭制作成不稳定的黑火药。此时的硝石还未派上大用场,只是做成烟花爆竹供人赏玩。
而在前世,李元利用陆徽莹扳倒永宁侯府后,也得到了侯府底下的铺子。包括这个东城酒楼,以后底下大量的硝石矿。
他底下的人研究出了将硝石挖出后,竟然将这些都卖给了邻国。
邻国的人利用大量的硝石,研究出了更为稳定的黄火药,之后将安国的国门打开,百姓彻底水深火热。
这一切,陆徽莹虽不知道,但只要有脑子,稍微想想就知道安国的结局。
王掌柜和小勇坐在一边,听着陆徽莹高谈阔论,互看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底的迷茫。
主子说什么?
矿,还是硝石矿。
他们这有矿,怎么不知道。
“六姑娘,这硝石矿咱们没有,但你说的那硝石,茅厕多的是,白茫茫的一片,您要是说是这,那不是谁家都能叫矿了?”
小勇嘀咕两声,差点叫两侍卫喷茶。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这么和主子说话?
秋书脸色也不大好,若不是六姑娘拉着她的袖子,大抵是要骂出声了。
陆徽莹懵住,没有矿?
“这儿偏僻又没有人烟,没有矿,为什么要在这里开酒楼。”
小勇心说,他怎么知道,果断把自己的掌柜推出来。
王福犹豫了会儿,待着这自然是为了侯爷。
他是侯爷的手底下的兵,行军打仗时,脚受了伤,直接断了一半。老家因为被韦国侵略,妻子儿子都死了,心里没什么牵挂这才从乡下来云都投奔。
侯爷听说他的事情,干脆给了一个铺子做掌柜。
思来想去,他干脆开了酒楼,还捡了小勇。只是经营不善,最后成了这副样子。
王福脸皮也薄,自己把东城酒楼搞成这副样子,哪里还好意思拿着账本去对账,也不敢和侯府多要钱,于是喝着西北风就过到了今日。
一时之间,众人不知该作什么表情,还是陆徽莹率先想起来。
发现硝石矿,该是明年。
她又仔细读了两遍掌柜的名字,王福,王福。
这里还是有硝石矿,最先发现它的人就是这个掌柜。那张肤色泛黄,四肢犹如树干,肩膀微微佝偻,但依旧是笑眯眯看着她的男人最后和记忆里惊喜叫她小主子的人重合。
该死的。
她暗骂自己一声,怎么就忘记了。
前世,大约是三月初,她出门踏青,正好遇到一个穿着破烂,瞧着寒酸的人在府门口转悠。她叫凝儿去查看,却说是个乞丐,给了些钱后就走了。没想到那人在门口等了自己快天黑也没走,见到她,就叫着小主子,说是有大事要告。
她哪里知道哪些算是大事,只觉得自己白日里受到了誉王的冷待,和云都人的嘲讽,气不打一处来,就叫凝儿将人赶走。
而就在那天之后,李元对她的态度就有了转变。
想必,就是那时得知了侯府里发现了硝石矿。
第三十六章 文景郡主
从头到尾,李元都在骗她。
陆徽莹得知如此,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
如果得知自己被那种人喜欢过,那才是最恶心的。
她并未与其他人多说,而是直接带人去后院,东城酒楼的后院较大,因为只有两人在,反倒显得萧瑟脏乱。
王福脸色羞红,早知道主家的人要来,自己就和小勇勤收拾。
“六姑娘,这矿到底在哪里?”
也不怪大家都看向茅厕,先不说这里显眼,再一点刚刚小勇说的是对的。硝石大多都在茅厕边上,难道陆徽莹真说的是茅厕的硝石矿,那这也实在太扯了。
好在,她看的不是茅厕,而是另一个角落。
拿起院子里的锄头,叫侍卫上前去挖。石头碎落后,王福立马递上了火折子。他现在才知道小主子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这里可能真的有成堆的硝石。
硝石的作用极大,能制冰,燃爆烟花,黑火药,还可以烧琉璃。
若是能在这里发现硝石矿,那按照律法,上交朝廷后,按照“二八抽分”,依能从中抽取两分利。即便如此,陆徽莹也觉得够了。
光是制冰一样,就极其赚钱。
她看着王福拿着火折子点在硝石上,很快燃出紫色的烟。
“是硝石,果然是硝石。”
王福喜不自禁,恨不得抱着那硝石转一圈。
“小主子,您真是神人。”
陆徽莹低头温柔一笑,不是她神人,而是她有了前一世的记忆。
侯府的铺子里出了矿藏,必须第一时间向上禀告,但砸落的硝石可以先拾取一箩筐,先提炼出精纯的硝石粉末。
李清歌这几日一直去宫里都快去的烦了,从陆徽莹那儿得到硝石矿的消息,又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又要进宫了。
“莹莹,本宫真是想好好夸夸你,只是现在没有时间,你等本宫回来。”她轻轻的掐着那张有福气的脸,叫花音带着她去私库里挑,喜欢什么拿什么。
硝石矿和那些无用的珠宝比起来,真是便宜了他们。
宫中,玄皇看着心不在焉的李元,脸色一黑。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拿着笔坐在位置上还能东倒西歪。再想想清歌,文韬武略除了后一样不如男人,其他都比这逆子好。
但也正是李元如此,他才没有怀疑自己这个儿子会有野心。
“陛下,长公主殿下求见。”
谢运急匆匆的进来,瞄了一眼懒洋洋的誉王,见他朝自己看来,立马低下头。
“乐儿不是早先才出去,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谢运,宣。”
御书房的门打开后,李清歌闪身而进,见到李元先是一愣,随后拱手行礼,“父皇万岁,乐儿并非是有意打扰,而是得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只想快快进宫禀告父皇。”
李元竖起耳朵,李清歌真会拍马屁,怪不得父皇会喜欢她。
“何事?”玄皇好奇,是什么让自己的长女不顾及礼仪姿态。
李清歌脸带笑意,“父皇,云都有了硝石矿。”
硝石矿在安国不少见,但如今所知的都分布在北地居多。
福山道观如今的硝石存量已经消失殆尽,玄皇正心急从哪里弄硝石,难不成真要去茅厕,猪圈,马厩。堂堂天子,那些地方的硝石配得上他?
而乐儿的话,正巧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硝石矿,不仅可以炼制丹药,还能做黑火药,增强国力。
“好,好,这果然是天大的好事。硝石矿在何处,是何人发现的,朕要重重封赏。”
这话一出,只能见到李元咬牙切齿,无法维持笑意的俊脸发黑。
该死的,李清歌到底哪里来的好运。
待听到是陆徽莹以后,李元更是握紧拳头,直接将手上的狼毫折断。
陆徽莹,又是她。
这该死的贱人,竟然一次两次的帮着李清歌,果然,永宁侯府早已站队。想起在长公主府里,陆徽莹说的那些话,他越发确信,她因爱生恨,想要报复自己。
早知她能发现硝石矿,当初自己就是骗都得骗她。
之后李元什么都听不下,僵着脸就回了誉王府。
玄皇只当他小心眼,愈发觉得此子不能大用,心性不稳,难堪大任。再看不卑不亢,唇角带笑的李清歌,他满意的点头,“原来永宁侯所说皆为真,朕信了。”
献计暴雪之法,不愿以己之名,能看出陆徽莹并不在乎名声。
及笄礼简办,出城布施,不揽功劳,此女谦逊识大体。
发现家中有硝石矿,立马上报,绝不藏私,心系国家,为国着想。
不愧是永宁侯府之后,满门忠将无一人孬。
自己是误会了。
这样的女子,会看上李元?
“朕国库里的那些东西,大抵她是瞧不上的。”玄皇带着笑意说道,“朕封她为文景郡主,正二品,再将前些日子孟国进贡而来的一对夜明珠赐给她。”
李清歌笑意越发深,“儿臣替她谢过父皇!”
第三十七章 凝儿死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宁侯之妹陆徽莹,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文景郡主,钦此!”
谢运收起圣旨,笑眯眯的递给陆徽莹。“文景郡主,老奴日后就得多仰仗你了。”
“谢总管,是小女要仰仗您才是。”面前的女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眼神平静,似乎并不在乎自己成了什么郡主。
“不敢当,不敢当。”
他走前,秋书给了一些打赏,谢运并未收。
或许是看在李清歌的面上,不敢收这份钱,陆徽莹将圣旨卷好,到了书房就丢在一边,不再去看。她面前是一堆白色的粉末,若是拿起来放在手心,还能看出这些就像是白色透明的沙子。
“姑娘,你不高兴?”这可是册封郡主,要是出去,那些贵女都得和六姑娘行礼。
想一想那些人的嘴脸,秋书一阵高兴。
陆徽莹看着烟台边的水,用白瓷勺舀了一些硝石粉末,闻言有些疑惑的抬头,“高兴什么?”
不过是一个郡主的名号罢了。
她要的是钱,但陛下赏赐的全是些珠宝首饰,御赐的东西只能一直放着,直到烂了入土,这些不还是别人的。
不是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那有什么好高兴的。
秋书听的一愣一愣,“六姑娘,听你说完,奴婢觉得陛下忒小气。”
可不是,那可是硝石矿。
不说分二分利给她,也不说让她可以采一些,只说给个封号。
给的东西也是华而不实,岂止是小气,根本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
主仆两人同仇敌忾,心底里都默默的骂起了陛下。
远在宫里的人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吓的边上的谢运赶紧召来御医。
好在没什么大事,大约是天气干燥,陛下龙鼻痒了。
简而言之,就是想打喷嚏了。
誉王府里,一个胆小的婢女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躲在床尾,低声咒骂。
“死贱人,怎么会这么好运。”
还未骂完,门就被打开,强烈的光让她不由得眯起眼睛,随后看到了一个天姿国色的婢女端着吃的进来。
她眼神发出光,立马冲过去夺过吃食,狼吞虎咽。
三天了,这是她第一顿饭。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陆徽莹。
要不是她不给自己一条活路,也不会来找誉王。
更是她,惹的誉王不快,迁怒自己,她恨,恨陆徽莹处处好运,投了个好胎,随便去看个铺子也能发现什么矿。
杏月掩住鼻子,屋子里昏暗无比,再加上这女子吃喝拉撒都在里边,味道臭的紧。
“吃饱了吗?”
眼看着女人狼吞虎咽吃完,她皱起眉头询问,也不知王爷把这人留下做什么,一个废物,除了皮相还行,也瞧不出多机灵。
凝儿发狠的用袖子擦完嘴角,这个杏月论相貌远远不及她,为什么誉王瞧上了她却看不上自己。这肯定是因为陆徽莹,“嗯。”
“吃完了去沐浴,我带你去见王爷。”
“誉王殿下肯见我了!”凝儿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她就知道,誉王不会不管自己。
跟着杏月去沐浴,焕然一新后,凝儿踌躇的到了誉王的卧房。
她娇羞的低下头,那青纱被自己揉的发皱。
“进吧。”
杏月推开门,里头是香薰,甜的发腻,凝儿只是稍微一闻,胃里就翻腾似乎想要吐出来。
她死死的咬住嘴唇,来不及说一句话就被推进去。
架子床上,层层纱帐。
李元横躺,半寐着。
凝儿害怕的迈着碎步,她从未和别的男人共处过一室,除了誉王。喉咙口好像有东西要跳出来,只能不断的吞咽。
“凝儿。”
誉王睁开眼,他唇间带笑,目光不断打量。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只是稍微打扮一下,这女人就把浑身的媚意都散发出来。
比起杏月,他越发想要享受这样放荡的女人。
只要自己一招手,她就像是狗,眼巴巴的冲过来要骨头吃。
真可笑。
床榻之上,女人极力的忍受着不堪,还有腹部的折磨。身子上的男人一直锢着她的手,那香腻的味道让她十分不好受。
“不要,殿下,不要。”
她有点难受,她好像要吐了。
看着近在咫尺,几乎是贴着她的朱唇想要戏弄她的誉王,凝儿再也忍不住。
呕——
“啊!”
李元赤果着身子,立马从眼前人的身上离开。
恶心,该死的贱人竟然敢恶心他。也不知今天吃的什么,那些脏物里又绿又黑,要不是他离开的即使,那些东西全都在自己的嘴里了。
“杏月,杏月,把这个贱人给爷拖出去。”
该死的,扫兴,他本想玩弄陆徽莹身边的婢女出出气,没想到遭了如此恶心的一幕。再看奄奄一息,几乎是要被溺死在自己呕吐物的凝儿,他拿起衣服,转身就走。
死了才好,这贱人!
很快,誉王府的后门行驶出一辆马车,到了山里的乱葬岗后,凝儿被胡乱的丢在此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下起了大雨。
上官宁与郑大成相伴从山路走下,“这该死的天,上官,咱们去那边避一避。”
唯一的亭子就在乱葬岗边上,叫化人亭。
每隔一个月,这儿就会有朝廷的人给乱葬岗的焚尸。
郑大成早些出来时,带了伞,但放在山上忘记了。这会儿正抱怨,喋喋不休,实在烦人。上官宁转到一边,发现那乱葬岗里有具新尸,是位女子,穿着鲜艳,只是远远一看,就能瞧出布料之上的波光粼粼,这样的人非富即贵,怎么会被丢到这里。
“大成,我去那边看看。”
“看什么,尸体有什么好看的。”即便这么说,郑大成还是乖乖的跟上,等一走进,皱起眉,“上官,这具女尸,有些眼熟。”
上官蹲下身,轻轻的翻看女子的容貌,随后确认。
“是永宁侯府里的逃奴。”
第三十八章 报案
身着锦衣,却被丢到乱葬岗。
也就是说那人也知凝儿的身份不寻常,还特地丢到离云都最远的地方来。
若不是他和郑大成今日有事,又因躲雨,恐怕再有几天,凝儿的尸体就会被焚烧。
谁也不会知道她死了。
“好臭。”郑大成用食指放在自己的鼻子底下,殿前司只要守住皇城,平日里是见不到尸体。
这乱葬岗里好些陈年旧尸,早已经腐烂,再加上雪融后被雨水冲刷,有些露出骨头,散发着巨大的臭味。
受不了。
他连连叫了几声,就要离开。
上官稳如磐石,淡定地拿出帕子,将手包裹住,稍一用力就把凝儿下巴掰开。
郑大成蹲在一侧,看见满嘴的呕物,快速的转开头。
这味道,实在难闻。
“你干什么,上官?”
一具尸体罢了,就算是永宁侯府的逃奴,也不用这么上心,当场验尸。
随后一想,上官定是坠入情网,难以自拔,这才将陆徽莹家里的事情都放在心上。
啧啧啧,上官这情种是开窍了。
上官面无表情,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沾取凝儿口中的脏物。
并没有变黑。
不是中毒死的。
雨如同针毫,铺天盖地而来,两人的身上已经被打湿,寒意钻进骨里,疼的很。
“能看出怎么死的吗?”
上官摇头,若是要知道死因,得让仵作验,如今只能看出,凝儿死前并不安稳。
而且,他随意的扫了一眼尸体,“先回云都,报案。”
永宁侯府
陆徽莹与谢烟儿说着话,正巧听见秋书说蛮幺和小栗子来送账本,喜得叫她们快进来。
东城酒楼给了朝廷,她就将剩下的两间铺子交给了她们。说明了情况,一商议,打算将那两家合并,一起开了间酒楼。
重新修缮,要不少时日,陆徽莹干脆放手,叫她们两人大胆的干。
为了不愧对六姑娘的信任,两人每隔三日便要上府,同她对账。
感动之余,陆徽莹也觉得头疼。
“烟儿,你身子弱,大夫让你好好休息。我有事便先走了,你自个儿多晒太阳。”
说罢带着秋书离开。
院子里一下子空了下去,只剩下两个洒扫的婢子。
谢烟儿借着养伤留在永宁侯府,但她不能伤一辈子,这期间她有意无意的说想要报答陆徽莹的恩情,留在锦水院,贴身伺候。
也不知陆徽莹是真傻还是假糊涂,每一次都当做听不懂。如今见到她这副样子,还有如此多人拥护,怎么可能不是个聪明人。
不能这样下去,不然迟早自己要离开侯府的。
难道再回到爹娘身边,让他们给自己找买主。
她死死咬住唇,直到一个婢子上前来提醒,才知道自己咬出了血。
疼,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自己还得过上那种穷日子,一辈子都被人当做货物买卖。
她不甘心,不愿意做这样的人,谢烟儿柔弱一笑,“小桃,你在府里几年了?”
原先提醒她的婢女其貌不扬,但一双眼十分真诚,老老实实的说道:“烟儿娘子,奴婢在这呆了三年。”
“那你知道六姑娘最喜欢去哪里?”
小桃思索片刻,并未怀疑谢烟儿的用心。毕竟太多人想打听六姑娘的喜好,讨她的开心。
不过烟儿娘子打听错人了,她一个低等仆子,哪里知道主子的事情。可看着娘子那双动人的眼,不忍心的说道:“大抵是东城酒楼吧。”
“东城酒楼?”
怎么自己没听说过?
小桃点点头,她也是听锦水院下人说话时无意中听到的,应该是六姑娘会去的地方。
知道这里,谢烟儿立马着手安排计谋。先请几个混混在陆徽莹去东城酒楼时故意闹事,自己跟着去,在最危机的时候保护六姑娘。
自己拳拳护主之心,定然会叫姑娘留下她。
只是,百密一疏,她在府里关的久,再加上常嬷嬷管教下人管的严,她都不知东城酒楼早已经是重地禁地。
第三十九章 得知消息
到云都后,上官宁就向侯府递了消息。他和郑大成这一路并未透露凝儿的身份,不欲打草惊蛇。
府尹得知这消息后,立马叫仵作验尸。
三个时辰后,爰书送到了陆旗那儿。
“上官,你看看吧。”
陆旗知道侯府有逃奴,私下也叫人查过,但查着查着,就查到了一人的头上。
这人还和永宁侯有仇。
“是误食生白果死的。”白果就是银杏果,山里许多,用处也大。只是没有人会生吃,生白果有毒。
“怪不得我看到呕吐物里有白色的颗粒,陆丞相,这是意外还是人为?”
意外?
人为?
陆旗摇摇头,大概都有。
他想着自己查到的东西,再想一想如今永宁侯的处境,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暂且放着,我自有打算。”
凝儿死就死了,他不想挑拨誉王和永宁侯府的关系。
至少,现在不行。
上官宁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又被陆旗堵住,“我听陆徵说,你喜欢我家小妹?”
他犀利的眼叫上官宁愣住,不知为何会提到这件事。
“陆丞相,末将并无此想法。六姑娘她……”想起在上官府里的那些片段,他的脸似乎又烧了起来。
假的,一切缘法如泡影。
陆旗倒不是瞧不起上官宁,只是他家中情况实在不适合莹莹。
只有大哥那傻子才会觉得他家里好。
好?
好在哪里?
好在有个舅舅等着安宁郡主死,让上官宁娶了自己的表妹,得以霸占家产?
眼前的男人重情重义,孝顺有加,是个好男人。只是他实在舍不得莹莹受苦,除非上官府的事情已经解决,不然上官宁绝非良人。
“好好理清楚你家的事情,不然你配不上莹莹。”
离开丞相府时,天有些发黑。
到了侯府,他踌躇,不知该不该进。
如今她是郡主,身边有更多人保护她,自己算是什么。
孟长出来时,看见冷风里黯然神伤的老大,拉了拉顾民,一齐上前。
“老大,你不进去?”
几乎快一个月了,老大都没回侯府住,他房间都快结蜘蛛网了。
“我只是路过。”
他看了眼开着的大门,能看见的只是石墙。
锦水院在最里面,她……也是。
或许自己就不应该来,但心里总是想着她那些话。
或许是真的。
或许是假的。
只有忙碌才不会患得患失,才不会想念。
他自嘲的摇头,陆丞相说的对,现在的自己就算喜欢也没用,他给不了六姑娘想要的东西。
孟长直觉老大和六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男人嘴巴就是铁打的,去问了也不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大走了,他叹了口气,“这是自找苦吃,既然喜欢,就去拼一把,真扭扭捏捏的劲头,和个大姑娘一样。顾民,你说是不是。”
顾民转头就走,根本不理罗里吧嗦的孟长。
“你干嘛不理我,算了,我不和你说。我去找秋书,她理我。”
孟长得意洋洋,摆着身子大大咧咧的叫人去给秋书带口信。
没一会儿,两人在前院见面。
碰巧,被常嬷嬷看见。
听到那些话,还听到秋书这丫头撺掇着让六姑娘去见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看来,得让六姑娘早些抬抬眼界。不能叫她误了殿下的名声。
第四十章 芙蓉酒楼
李燕不好说什么,她想劝常嬷嬷不要多管,又怕自己人微言轻,遭气受。
等常嬷嬷走后她寻了由头,找到了秋书。
“李姐姐叫住我作甚?”秋书行礼,两人算不上有什么交情,难道是要见六姑娘?
刚刚孟长与秋书说要带六姑娘去平山祈福,她记得那儿的寺庙有素斋饭,正好在春分。
“秋书,近几日天寒,雨水足,叫姑娘小心身子。最好是别出门,免得叫寒气入身。”
李燕提醒两句,见秋书恍然大悟,放下心去,又装作偶然提起平山寺庙的素斋饭,惹她立马改变了主意。
回到锦水院,她立马去叫梦儿给姑娘领些碳火和棉絮,好做厚一些的衣裳,免得受凉。
又说道上官宁入府不进的事情,陆徽莹看着边上一桶结冰的水,喜悦的心情也随之冻上。
“那他来做什么?”陆徽莹噘着嘴,自己是女子,脸皮薄,说了那些话已经是极限。他还想怎么样,非得自己把面子丢在地上,再和追誉王一样,追着他回心转意不成。
都说强扭的瓜的不甜,她现在倒是明白,为何那么说了。
这扭的过程,实在太辛苦。
她微微叹气,外头梦儿掀开帘子,说是谢烟儿来了。
她来做什么?
来不及伤心,叫秋书将那桶冰放起来,这才叫谢烟儿进来。
木制地板上留着水渍,到处都是纸团。乱糟糟的书桌上竟然还能看见明黄的圣旨,这就是侯府的底蕴吗?
圣旨难道不是要供奉起来?
谢烟儿低着头,行礼后颤巍巍的坐下。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屋子格外的冷。
尤其是看见那道圣旨,她心虚的收拢四肢,不敢轻举妄动。
“烟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陆姐姐,我……”
秋书烹好热茶,叫谢烟儿喝。她很是喜欢这娘子,嘴甜人美,一点也没有架子,而且对姑娘知恩图报。
最最重要的是,谢烟儿太可怜了。
“多谢秋书姐姐。”
“不用不用。”她笑呵呵的退到一边。
被秋书打断话,谢烟儿只能重新酝酿,缓缓说道:“陆姐姐,我……我身子好的差不多。”
“烟儿要走?”陆徽莹放下手里的东西,颇为惊讶。“我说过,这里,你想待多久都可以,不必顾及……”
“陆姐姐对烟儿的好,无以为报,我甘愿做牛做马,结草携环。但在侯府白吃白住,烟儿做不到。”
谢烟儿以退为进,她想着陆徽莹听了自己的话该会留下自己,这样去城东舍命的招式也不必用上。
没想到,陆徽莹苦笑道,“原来烟儿如此想的,既然你这般不好意思,那……秋书,到时把烟儿送去芙蓉酒楼。你给蛮幺和小栗子帮忙,这样也不算白吃白住。”
谢烟儿:“……”
她不是这意思,但定下的事情没有转圜余地,转眼她就站在蛮幺和小栗子的跟前。
陆徽莹看着她高兴的目光,越发开心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日后你们三位,定会成为云都最最有名的女掌柜。”
女子做生意她们不是第一个,但有了自己的帮忙,定会成为最出名的。
第四十一章 见面
谢烟儿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这一日,天晴如洗,她一早就候在芙蓉酒楼门口。
蛮幺环胸,小栗子过来随口说了句,“她倒是用心,早早就迎客去了。”
虽然这话说的不对,但符合意思。
可蛮幺啧了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等的根本不是客人而是姑娘。”
啊?
小栗子看了眼望夫石一般的谢烟儿,“蛮幺姐姐,六姑娘的魅力真大,居然男女通吃。”
话才说完,就吃了蛮幺一个暴栗,疼的眼泪汪汪,也没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哪里不对了,谢烟儿这么做不就是喜欢姑娘。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小栗子扁着嘴,蛮幺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谢烟儿是想留在六姑娘身边,她瞧不上我们。”
“真可怜。”小栗子在背后摇摇头,很真切的说道,“六姑娘给了她自由还不好,非得去做下人。”
这两人说话没压低声音,谢烟儿全都听见,心里更加恼火。
果然是娼妓,入不了人眼的东西。
好不容易等到马车来,她立马上前。自己可是等了好些时候,托人打听好久才知道姑娘今日要去东城酒楼。
可一拦下却是顾民。
“姑娘,姑娘,还请你……”谢烟儿有些着急,直扑上来,想要进马车里。
顾民认识谢烟儿,也不敢动粗,只能看着她把帘子掀开。
“姑娘呢?”马车里只有一个少年和老头,根本没有姑娘的身影。
王福扶住木桶,小勇皱起眉就说道:“你是哪个,敢拦马车?”
谢烟儿死死拉住顾民,“姑娘去哪里了?”
“平山。”
完了。
谢烟儿瘫坐在地,她的谋划破了。
马车再一次行驶,小勇还好奇那人是谁,顾民简单说了一通,叫车内两人直摇头。
这叫什么事。
东城酒楼一到,一队官兵就从里头进来,拿刀剑对着。
“来者何人。”
要不是顾民拿出令牌,大概就会被弓箭穿心。
“奉长公主的命,拉一些硝石回去。”
官兵仔细查看,这才把人放进去。等走进后,每两步都有人看着,目光如炬,死死盯着。
几人都好奇,东城酒楼怎么忽然这么严了。
一番询问,这才知道在他们之前,这里发现了四五个混混。十分可疑,抓起来一问,似乎是被人指使来酒楼闹事。
硝石是制作黑火药的重要原料,陛下说过要低调行事,不可叫人发现和闯入。
三人不再说话,快些搬好硝石回府。
平山
常嬷嬷坐在轿上,一连问了好几句到了没。
李燕擦了擦额头的汗,“嬷嬷到了。”
寺庙香火鼎盛,人多如潮。
常嬷嬷出来就四处寻找姑娘的身影,可不管怎么找都没有人。
她皱起眉,“你真听清楚,她们是今日来这?”
“嬷嬷是秋书亲口和我说的。难不成……”
“你想的就是对的,秋书也是一只小狐狸,定是看出你在试探。着了道了!”
而此时,缃湖上
陆徽莹愉悦的看着上官宁,船夫笑呵呵的问道:“姑娘,你这是和夫君闹矛盾了?”
上官冷冰冰的,身上还穿着殿前司的甲胄。
“老伯,我不是她的夫君。”
船夫被噎了一句,心说不是夫妻,还去湖心亭吹风,钱多烧的。
“老伯,他确实不是我夫君。”陆徽莹笑着露出尖牙。
没由来的,上官宁心里觉得烦躁。
而下一刻,陆徽莹更大声的喊道:“我们还没定日子呢。”
老伯更是配合,“原来是未来夫君啊。”
第四十二章 船老伯
湖心亭一到,船夫披着蓑衣停到一边,看着上官率先上岸,陆徽莹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伤心,提着衣裙不知所措。
船老伯是过来人,就单单是他这条摆渡船就坐了多少对鸳鸯。
这双眼早就看清了一切,这男娃娃不识好歹,女娃娃这么主动,他竟是一言不发,似乎还是在生气。
湖面的薄冰被破成细碎的镜子,似乎还能看见人影,冷风顶着他的头发,要吹皱他的脸,老伯只能眯着眼,有些同情的看着那喜人的姑娘。
“小娘子,追个冰块累不累。”
缃湖湖心亭,最能瞧见好风景,也是最最冷的地方。她本不想来,可秋书硬是拖着,还说孟长骗了上官宁,约他去游湖。
大冬天,有什么风景好看。
她来,为得当然不是吹风,而是来瞧人。
可现在,人早已丢下自己,走的远远,陆徽莹委屈的低着头,随口应了一句。
“累,可没办法,先前把他弄丢了,我若是不加把劲,他就跑了。”
抬起头,能瞧见的就是满目的枯枝,连一点绿意也没有。
呼啸的北风一吹过,也拔走她身上仅剩的温暖。
想走了,陆徽莹没出息的想着。
老伯笑呵呵的,“小娘子,冰块可不会跑。”
这小娘子真有趣,都是男人怕家里的女人跑了,她竟反过来。不过这问题想错了,人又不是白眼狼,你对他好,还咬你一口再跑。
陆徽莹的眼发着光,“老伯,你这是什么意思。”
果然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船老伯更是眯着眼,“你好好想想,这郎君若是对小娘子没有情意,这半道上得知你骗他,老早走了,还会甘心陪着你来这?”
好似说的也对。
她心里一喜,又想起刚刚他都不等自己,心间又觉得委屈。
“老伯,你可能帮我?”
船老伯看着小娘子出手大方,自然点头。
这要让男子确定自己的情意,最好的法子就是吃醋,叫他明白若是不争取你便会失去。
陆徽莹立马摇头,上官是个倔木头外还是个锯嘴葫芦,要是自己真同别的男人走的近一点,他怕是立马就跑了。
哪还会是不动的冰山等着自己去暖。
想想当时自己解释了誉王的误会后,他明显对自己更亲近了。
“真是麻烦,那就只能小娘子一心一意,以情动人。”老伯解释说道,“这男娃娃一看就是外冷心热,内心脆弱的很,得靠娘子的真心一点点捂热。但这过程实在太过艰辛,娘子能忍受?”
能不能忍受?
不过是受些苦,她怕什么。
她笑盈盈,双手交握,整个身子都躲在了氅衣里,周身又回了一些温暖,她闻着身上熟悉的男子香味,一抬头,就看见那个着急的黑色身影。
“老伯,我想好了。”
不止是苦,就是命,她也愿意给上官宁。
从今生开始,陆徽莹就已经确定,他,就是自己的夫君,是无法改变的选择。
船老伯扬起唇,一双眼慈祥的望着女娃娃。
“好,好娃娃,老伯就喜欢你们这样的小娃娃。女娃娃,你是哪家人?”
陆徽莹欲张唇,上官宁已然到了面前,“六姑娘,我已在亭中生了火盆,你把氅衣围好,免得受寒。”
上官宁的手冻得发紫,伸出来时还瑟缩了一下。
软又小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像是触电一般,陆徽莹看着地上混着冰碴子的泥土,“你刚刚是去生火盆去了?”
“嗯。”
短短的一句话叫她吃了蜜般,原来不是抛下自己,不是生气。
她甜甜的一笑,转头对老伯说道:“我大哥是永宁侯。”
船老伯的手一松,握着的烟斗差一点掉入水中,他晃神,将烟斗在船身上敲敲,发出咚咚声后,叹了口气,无声的笑道:“找到了。”
第四十三章 落水的女人
湖心亭三面被系上芦苇帘子,一面以青纱掩住,两侧用朱红的流苏绳子绑在两根大石柱上。
风一吹,游荡的青纱和流苏发出好听的声音。
火盆不知是谁留下的,柴火随处就是,上官宁折了好些,还没烧完,一下紧接着一下往里面丢,将火烧的很旺。
“不要扔了。”
陆徽莹出来时,是用心打扮过的。
朦胧火焰中,她巴掌大的脸被蓬松的狐狸毛紧紧围住,杏眼上染着火光的猛烈,脸颊两侧是粉艳的红,紧抿的唇微微嘟起,像是清早起来瞧见的沾满霜的红艳蜡质梅花。
真想采下一朵,将它狠狠碾碎。
这个想法一旦生起,就死死的扎根,他的眼黏在了陆徽莹的唇上,只要自己靠近,就可以……
“上官,我好热。”她的呢喃,就像是催、情的酒,不,她本身就是埋藏在树下的让人着迷的酒,只要一句话,自己就会奋不顾身。
可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上官宁自嘲的笑,低头看着火盆,下意识伸手将它拉到自己这边。
火舌舔舐过的铁盆边缘,根本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只是碰到一点,上官已经甩开手。
一声惊呼,还未反应,就有人冲过来,握着他的手指。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快去湖边用冷水冲冲。”陆徽莹整个心都要跳出来,尤其是看见他指腹上突起的水泡。
自己只是叫他不要扔树枝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傻着直接拖动火盆。
她抬眸,头顶上那双无欲不动,波澜不惊的眸子都是她陆徽莹的影子,她忍不住,伸手抚住那张滚烫的脸。
陆徽莹的手指冰冷好像是江雪,上官直愣愣的看着,他应该躲开的,但只是看着那双眸子,他就好像要被吸进去。
“我没事。”他干巴巴的说完这句话,这点疼不算什么。自己以前在军中,更重的伤也受过,又哪里怕这个。
只是陆徽莹不知道,她心里着急,不管上官怎么说,生拉硬拽他到了河边。
湖心亭四周都有小道,她选的是北边的小道。
冬日将去,春风又将吹绿江南。
坚硬的土地已经能看见星点绿意,很少,但足以叫人开心。
他们走下台阶,湖水青绿,从这儿看,能看到更远的山,却看不到对岸。
陆徽莹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指浸入冷水中,刺得他手直疼,她心疼的捧起来,眼泪圈在睫间,睫被泪水打湿,就连声音也带了一些哭腔。
“疼吗?”
“不疼。”
怎么会不疼,他又不是铁打的。
心里又疼又难受,陆徽莹抽了抽鼻子,抽出帕子,将他的手指包住。
“六姑娘,我们去赏景吧?”
上官不想扰人兴致,上头火盆还烧着,这里阴冷,微弱的日头也晒不到这里来,不适合站着说话。
他也不仔细想想,那手都这样了,自己还哪里有心思去赏景。
“回去吧。”陆徽莹摇摇头,两人独处就这般浪费了,只能下次补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两人单独见面的机会。
船老伯看到两人,十分惊讶。
这赏景这么快?
他快速的扫了一眼,想想也是,这里哪有什么景。
回时比来时慢一些,再加上陆徽莹心里对上官宁的伤提心吊胆,越发觉得如年难熬。
好在船老伯听闻了此事,还特地拿出了黑乎乎的鸡蛋油,“你们别看这东西丑,药效却十分好,往年我受伤了,老伴就会帮我涂上,没几天,伤口就好了。快,女娃娃,来给他涂上。”
上官宁倒是听说过民间鸡蛋油的做法,但消耗极大,十几个鸡蛋都熬不出多少。这船身破旧,老伯衣着朴素,不像是家中有钱的。
他不着痕迹扫了一眼老伯的背影,脚步稳扎稳打,不管船体怎么摇晃,他就像是定在上面。撑杆子的手紧紧握着,背筋鼓起,老伯难道习武过。
陆徽莹不敢用力,擦完鸡蛋油,还吹了一吹。
凉飕飕的,让上官宁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他又想起了凝儿的死,陆丞相似乎知道什么,所以不愿意追查下去。难道,这个背后的人位高权重到连陆丞相都要掂量几分才能抉择。
看来,接下去,自己还得保护好六姑娘,不能叫她有任何闪失。
鸡蛋油果然有起效,才涂上一会儿,手指的水泡就已经消了下去。陆徽莹感叹一声,这比侯府的那些名贵药膏还好用,要她说,五哥也别出去云游寻医切磋,倒不如回来同船老伯来学学。
远山中的某人:阿嚏。
他掐了掐自己的脉,没病,那就是有人骂他。
不用说,定是自己的小妹,好呀,等他明日回去,见到小妹先打一顿再说。
陆徽莹:阿嚏。
她裹紧氅衣,心说怎么背脊突然冷了下来。
快到岸上时,两人说着话,你一句我一句,也没有冷落,但聊的也算不上热情。
“救命,救命。”
刺耳的尖叫从湖里传来。
船老伯停下动作,仔细听着。
两人快速站起,最后发现就在自己边上五十米开外有个女人正在扑腾喊着救命。
等船赶到,合力把人救上来。
陆徽莹脱下氅衣,盖在冻僵了的女人身上,她的嘴唇都青紫了,牙齿上下打冷战,死死抱住自己,几乎翻了白眼,一口气就背过去了。
救得及时,命算是保住了。
等女人醒了,陆徽莹得知,她叫孟依依。云都人士,家住在东城附近,三口人,婆婆,夫君和她。与夫君成亲三年,未有所出,一直被婆婆责骂。今早,婆婆又痛骂她,就因为她没有把她昨夜换下的衣服洗了。
大冬天的,谁隔一天洗衣,不都是攒个十几日再一起洗。
孟依依委屈的要紧,就找她夫君说,没说半句婆婆不好,只是想说等大家一块儿换再去洗。这下可是糟了,那男人气的直接打了她两耳光,说她挑拨离间。
这边打得狠,那边婆婆又听到。
两人竟直接连手,想要活活将她打死。
她是心如死灰,于是到湖边寻死,但游到半道力竭,水呛了几口,本能的叫叫了起来。
“我实在是活不下去。”
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她痛苦流涕,本来生的一般,又被不好的夫家折磨,如今面黄肌瘦,哭起来像是剥了皮的黄鼠狼。
陆徽莹最恨那些男人,要是自己不管孟依依,她的日子怕还不如结束在一个冬湖里。
与她一样重生的人,很少,大多数的人都带着遗憾和悔恨过了一生。
老天开眼,成全了她。
那她定要帮助更多像她一样的人,只是……
她眼神坚定,看着孟依依,“如果有机会让你离开那个魔窟,你愿意吗?”
离开。
孟依依含泪,“真的能离开?”
她自从嫁进文家,就是当牛做马。说是她和文珀是夫妻,在外人眼里,恐怕还不如自己那婆婆。只是自己人微言轻,娘家更是厌恶她至极,当年也不知怎么就瞎眼看上这户人家,与家里人闹得十分不开心,孟依依眼圈红肿,似乎是不信,又带着极大的期待。
“真的可以让他同意和离,不,就算是休了我也成。”
在那家里,她就是比猪狗都不如。
“能,只要你愿意。”
孟依依眨了眨眼,她紧紧拧着被子,思索片刻,拖着病弱的身子掀开被子,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娘子,你若是能帮我,这条命,我给你。”
陆徽莹上前去扶她,看的出来,她的心十分坚定。
把孟依依接到了侯府养伤,她叫孟长去城东文家打听情况。
过了半天,孟长回来了。
见了六姑娘,大呼一声,这文珀根本就不是男人。
不是骂他,是真的。
这事要从三年前说起,孟依依当时由媒人说亲认识了文珀,见他一表人才,又甜言蜜语,立马芳心暗许。但文家没钱,这老房子又破又小,也拿不出聘礼。孟家的人自然是不肯,谁知道,这文家的人也是损,先斩后奏,将孟依依拐到了自己的家里。
女子名声何其重要,孟家只能同意。
孟依依的懦弱叫孟家难堪,又怕极了文家来打秋风,干脆就和女儿断了联系。
之后一年里,孟家虽对外说不管女儿,但哥哥嫂嫂还是惦记,总换着法子接济妹妹妹夫。文家每每拿了钱,都不告诉孟依依,时间久了,孟家的人越发是不喜自己的女儿,觉得她心思变坏了。
小夫妻有钱的时候自然可以蜜里调油,一旦了娘家的支持,文家的嘴脸立马露了出来。
家里的亲戚都借过了遍,早已经名声恶臭。
孟依依娘家那边,也明确不会再帮,于是文家立马就觉得孟依依没用。母子两人就把她当作奴婢一样使唤,一晃又是一年,肚子又没有响动,文家别提多着急,心里就打起了坏主意。
休妻再娶。
可孟氏贤良淑德,在文母病时榻前伺候过,文家不能休的。
眼见着文家穷的连裤子都得混着穿,文珀这时候又患上了怪病,不能人道。
接二连三的事,叫他不能忍受,干脆对孟依依大发雷霆。
如今知道她落水被救,竟是没有伤心忐忑,反而破口大骂怎么不早点去死。
孟长长吁一口气,“六姑娘,你说,这是不是男人!”
不是,这是人渣!
第四十四章 誉王使坏
李元称病,足有四天没有上朝。
玄皇表示关心,大手一挥,请了四五个御医来。都说没什么事,但殿下心神不宁,彻夜难安,该是心事。
心病还需心药,结合这几日来看,誉王殿下是相思症。
若是李元听到,定要大骂一声庸医。
相思?
屁,他就是被吓得。
这话他都不敢往外说,这些年,自己的双手上沾满不少的鲜血,无辜的,有罪的,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
“爷,喝点安神茶。”
杏月无奈,她扶着李元靠在高枕上,一个屋里不是各种佛像就是道家符咒法器,她看着也瘆得慌,心说快点喂完就出去,下次怎么也不来表忠心。
李元却死死拉住她的手腕,表情凝重,侧耳,“你听到了吗?”
“爷,你别吓我。”杏月胆子小,浑身的毛都开始倒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尾巴骨爬到了脖子,她浑身一哆嗦,差点药碗没有端稳。
呵。
没用的废物,以后就算是出事了也挡不住事。
他冷眼看着杏月,像是一条毒蛇伺机行动,这叫她更加害怕,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李元松开手,她吓得立马后仰。
“爷,药快凉了。”
“爷问你听到了没有?”杏月哪里知道李元是要玩的什么,只能老实的摇头,这屋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哪里去听声音去?
可话都还没说完,李元变了颜色。
“滚,给本王滚!”
誉王阴晴不定,她向来是知道,可没想到这会儿更严重,拔腿就往外跑。
没过一会儿,从外头进来个男人。
“殿下。”
“把杏月送到程点检都的家里去,最好是打晕了把衣服剥光,扔到他床上去。”以前以为她是朵解语花,不过也是和别人一样罢了。
不经意中,想到了陆徽莹。
那是第一个拒绝他的人,只不过自己才生起点兴趣,陆徵就敢在朝堂上当众打他,让他下不来台。自己受的屈辱,就得一点点全部还给陆徽莹。
“还有,找个人把陆徽莹给本王绑了送到近郊。上官宁那儿继续查探,本王不信他是个正人君子。”李元转动手里的戒指,阴鸷说道,“用宁侯,你欠本王的,就让陆徽莹替你还。”
……*……
“听说了没,文家媳妇被郡主救了,还说她善解人意,想把人收在身边做个丫鬟。”
“这是好事啊,那丫头真是有福气,不仅捡回来一条命还认识了贵人。”
“可不是,听说在那些贵人府里做事,月钱都是我们一年的用度。”
文母站着听了一会儿,脸铁黑着就走了。
等到了院子,看见自己儿子正喝酒,气的上去就用篮子打。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媳妇也看不住,钱也赌没了,咱家是要怎么过下去,我要是死了,怎么下去给你爹交代。”
文珀疼的皱起眉头,醉醺醺的眯起眼,浑身都散发着恶臭。“娘,别打了,别打了。”
他抱着头,嘴里冒着话,没一会儿打了个酒嗝,差点又睡回去。
文母气的要死,“喝酒,喝酒,你还有钱喝酒?”
提到钱,文珀立马清醒,家里哪有钱,就算有,也是吃喝赌,被他散完了。但这能怪他吗,不能啊,他委屈的看了眼文母,“娘,这不都是你惯的?”
第四十五章 文老太闹事
孟依依穿着白棉制的贴身衣物,一时觉得有些恍惚。
在文家,她日夜做活,身上最好的衣服就是嫁给文珀时娘亲手做的那一套。缝缝补补三年又三年,之后就捡着婆婆的旧衣服穿,要么是不合身,要么就是样式难看。
她很久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了。
秋书捧着叠好的衣服进来,叫了一声孟姐姐。
“府里只有我和你的身量相仿,但我没多余的衣裳,只能委屈孟姐姐穿我的旧衣服,等裁缝来了,就给你定几套换洗。”
“不委屈,不委屈。”孟依依的手满是冻疮,尤其是关节,红色的疹子发了一片。
看到秋书走近,她低下头,想要藏起来。
自己的手很难看,干干巴巴,像是老妇人。在这些人的面前,她内心的自卑更加严重。
秋书将洗干净晾晒好的衣服给了孟依依,“姐姐,我这儿有冻疮药,你先用用。”
擦过药,两人去见陆徽莹。
她被救以后,就一直留在侯府,平时也闲不住,就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孟依依手脚麻利,做事大方爽快,与人说话也是春风拂面。
锦水院的人都十分喜她。
等到了院子,孟依依还以为是和先前一样,帮着做活
但秋书将她带到姑娘的屋里,看着艳丽如花的六姑娘坐在铜镜前,手里正拿着地瓜。
地瓜,这不是普通人家才有的东西,原来闺门里的姑娘也爱吃。
想着自家地里种的那些,要是姑娘喜欢,自己就去挖点送来侯府。
“依依,你来了。”
陆徽莹怕烫,一直用帕子裹着烤地瓜。
秋书见状,忙拿来青瓷小盘,边上是花形勺子,拿到一边帮着剥皮。
孟依依低着头,怯生叫了一句六姑娘。
此时心里慌得很,在侯府这段日子,她过的十分舒心。可一想到自己没有死成,到时还是要回去文家,她是文珀的妻,那是签过婚书,百年之后都得绑着他们文家的。
她不想,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
她长相寻常,说不上美,但耐看。性子温和,说话待人亲切,留在自己身边也不是坏事。
有些事情得快些解决,免得夜长梦多。
她正经了神色,将要说的话说出。
文老太一早就在侯府的门前等着,说是要见孟依依一面。如今涂地不起,硬说侯府拐了良家妇女,还说若是不把人放了,就告御状去。
说的如此轻松,根本不知若是做了这事,自己就会被抓起来爬钉床。
这背后是谁搞鬼,一目了然。
除了誉王,她还得罪过谁?
孟依依瞪大眼睛,她脚尖焦急的移着,想起自己给侯府带来的事,愧疚说道:“六姑娘,是我连累了你。”
她转头就要出去,马上被梦儿和秋书拦住。
陆徽莹不紧不慢地用勺子舀了一口地瓜,没有上官宁先前送来的好吃,但也能入口。她抬眸看了眼孟依依,“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闹得还不够大,再大一些,让云都人尽皆知。
孟依依冷静下来,“六姑娘,是您把消息散出去的吗?”
她不傻,但之前看不透是因为对那男人还心怀爱意,她总想着忍一忍,可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她婆婆竟到门前刷无赖,企图污蔑自己的救命恩人。
“嗯。”确实是她散播出去的,不仅如此,文老太先前也来求孟依依回去,都被她一一拦下,不准他们见面。
文家本就想借着孟依依来攀高枝,想得到更多的钱。
这会儿没了途径,恼羞成怒,竟听从誉王李元那个混账东西的话来玷污侯府的名声。
正巧,也合了她的意。
李元,你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