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谢青和欢楼
大成看着上官宁失魂落魄,陆六娘子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门外。
他摇摇头,何必呢。
“上官,人还没走远,你现在去解释还来得及。”明明也是对陆六娘子有心,为什么不敢正视自己的心。郑大成无奈的替他摇头,热脸贴冷屁股久了,谁都会疲累的。
可,到底还是自己的兄弟,他上去拍了拍上官的肩膀,护甲被敲得很响,惊了正伤心中的人,他转回头,一双眸子深得好像可以溺死人。
“我是不是做错了。”
大成:这不是显而易见?
“你说人家姑娘也是要面子的,你一次两次的拒绝,这不是直接把别人尊严放在地上踩嘛!”陆六娘子能来这么多男人的殿前司,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会不遵理法来找他,可上官怎么做的?
每一次都拒她于门外,那可是即将成为郡主的人,就算以后不是郡主,那也是永宁侯最最心爱的小妹。
别人都是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的,到上官这了,就处处受挫。
无非是仗着陆六娘子喜欢他。
想到这,大成恍惚了一下。
这情景似曾相识。
“这不就是陆六娘子缠着誉王时候的样子嘛,真是可怜人,不管喜欢谁都是这般结果。”他嘟囔两声都被上官宁听到了。
誉王,原来自己也和他一样在伤害六姑娘的心吗?
可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解释却怎么都解释不出口,不是不喜欢,而是……而是不敢喜欢。
镜中花水中月,以前的他奢求过,可最终是一场虚影。
他默默低下头,看着大成怀中的食盒。
她的好就像是天边的云霞,摸不着,可又让上官宁觉得欢喜。虚无缥缈的喜爱,是水波洗涤的纱,一松手就会飘向远处。
这种失落,他已尝了太多。
或许只要不拥有,不期待,就不会失望。
他被定在那里,想了很多,很乱,就像是纠缠在一起的麻。
郑大成捂着肚子,他还没吃饭,这食盒里的好东西正散着味道。
“上官,你吃不吃,再不吃就凉了。”
大成嘴巴馋,尤其是这几天,上官宁不吃陆六娘子的饭菜,都便宜了他。
永宁侯府的吃食就是不一样,比外头酒楼还好吃。
这段时间,托上官的福,自己都胖了不少。
上官回过神,他伸出手,“给我吧。”
“别这么小气,让我也看看今日陆六娘子给你做了什么。”郑大成手快,转了个方向,立马把食盒打开。
色香味俱全,尤其是最上头的红烧狮子头,冒着的热气将他们的鼻子都俘获了。
郑大成忍不住说道,“上官,这陆六娘子生的好看,一双巧手更是绝啊。”
上官:“?”
郑大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在他的印象里,六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可能亲手做菜。
郑大成摇摇头,鼻翼不断的煽动,越发觉得这般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姑娘真是可怜坏了。他一脸过来人的样子,摇头说道:“陆六娘子身边的婢女每次来都说,这是她家姑娘亲手做的。”
难道上官一次都没听见?
啧啧,郑大成摇摇头。
虽然同情,但美味的饭菜面前,郑大成一边叹上官的榆木脑袋,一边搓着手,准备把狮子头拿出来吃。
比他还快一步的上官宁,一双大手直接把食盒的盖子盖上。
“哎——”他味道还没有闻仔细,“别小气啊,我尝一口也行。”
郑大成眼睁睁的看着美味的食物离自己而去,紧接着是一张铁青着的脸。
这之前都是他吃,还以为这次也一样呢。
他压着眉头,嘟囔着,可上官没有理他。
殿前司的饭就不是人吃的,这张嘴老早想着这些饭菜去了,于是贱兮兮的凑过去,将头搁在上官宁的肩膀上。
两人差不多高,一放上去,上官就把郑大成甩开,咯的一下,差点下巴脱臼。
他捂着自己的下巴,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干嘛那么小气,我就是看看。”
这么多吃的,狮子头,小梅排骨,黄金豆腐,还有外头的小吃金泡虾夹肉。
她有心了。
这些饭菜都冒着热气,雾蒙蒙的似乎遮住了他的眼睛。
她不会下厨的,即便是为了誉王也不曾下过厨,这……真是她做的?
难道是为了他……
上官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他将食盒放下,就要往外走,郑大成想去拦,就得了一句话,“替我告假。”
张氏酒楼外
秋书义愤填膺,“上官将军是不知好歹,姑娘您亲自给他做吃食,还躲起来假装去公办。”
那个屋子里的衣柜还留着一条缝,夹着一处衣角,这不就是告诉他们,上官宁就躲在里面。
姑娘沉得住气,可她气得要死,非得刺一两句。
“姑娘,要我说,就是把饭菜喂狗也比给上官将军的好。”
以往还觉得上官将军比誉王好,可现在,她觉得就是半斤八两。
哎,秋书还想再说,被陆徽莹止住。
上官如何是他的事情,她要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对他好。
“祸从口出,你跟在我身边,若是连这点也做不到,那就去和常嬷嬷学学规矩。”
这下,耳边安静下来了。
暴雪将来的云都街上,除了要维持生计,不得不出来的小摊贩,人肉眼可见的少了。
秋书撑着梅花伞,安静地跟在陆徽莹后头。
好一会儿,就连汤婆子都有些凉了,陆徽莹才抬起头。而此时的张氏酒楼里正出来一个男人,年纪大约有廿五六,气宇轩昂,走路时仰着头,根本不瞧一眼地下。
这就是程点检都,誉王的友人。
她不知该怎么接近,只和秋书远远的看着,这个方向,像是欢楼?
才从酒楼出来,又去寻欢作乐,果然是誉王是一挂人。
她死死的捏住汤婆子,迫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正要同秋书说话,听到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爷,咱现在快回去,别叫人看见了。”
“不回,本……爷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这几日在府里真是憋坏了。”
陆徽莹急忙转身,与秋书两人躲在一个灯笼摊子里。
“爷,你现在还受着罚,要是被看见,少不了又是一阵弹劾。”李元啧了一声,看着女扮男装的杏月,忽然觉得极其烦。
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没了兴致,只能改道回府。
杏月松了一口气,领着誉王到马车边。
“爷,你为何叫点检都去欢楼,那儿白日不得开门,去了不是无功而返?”杏月机灵聪明,但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嘴太多。
但谁叫程旻喜欢她,为了让他可以死心塌地为自己做事,损失一个女人算什么。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誉王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外人看去好像是兄弟之间勾肩搭背。
“你想知道?”
杏月推了推,“爷若是想说就说,反正杏月信爷,爷是最厉害的。”
被哄的高兴了,李元桀桀的邪笑,“爷叫程旻去欢楼,是为了谢青。”
路上冷清,根本没人。就算有人,誉王并不怕。
他此时穿着下人的衣服,又乔装打扮,根本不会有人认出他。更何况,李清歌现在心思全在谢青身上,这满朝上下,除了李清歌,其他人他不怕。
至于更多的话,李元并未说出,而是调笑起来杏月。
等人走远了,陆徽莹从灯笼摊走出来。
又是谢青,誉王到底拿捏住了长公主嫂嫂什么把柄,才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欢楼又和谢青有什么关系。
不行,她要去看看。
只是欢楼还没去成,却遇到了另一个人——
上官宁。
“上官?你怎么在这。”她惊讶的看着男人,一身单薄的玄黑护甲,手腕处金光闪闪,腰间的革带挂着几样小玩意儿以及一柄剑。
他的手里正是红木食盒,自己送去的。
秋书讽笑,张口欲说,想起姑娘的话,哼了一声后侧着身子低语。
“来这做什么,倒是一直藏着躲着别见人,一辈子做老鼠去。”
上官:……
拢共三步距离,秋书说什么,两人能听得清清楚楚。
陆徽莹轻咳,心中担心他穿得单薄,染了风寒。忙叫秋书将食盒拿回,“食盒其实放着就行,不必亲自送来。外头生冷的厉害,先上马车,我送你回殿前司。”
秋书不太乐意,但到底还是去了。
食盒一入手,她就拉下脸,“上官宁,你没吃?”
重重的手感,差点叫她愣住,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快速的看了一眼六姑娘,小小的脸躲在了暖帽里,只能瞧见一双冷静的眼。
姑娘没有难过?
是想开了。
心里想法许多,可最后秋书还是一把夺过食盒,瞪了一眼上官宁,最后到了姑娘身侧。
“不是……”
上官张嘴,但又不知怎么解释,他一时激动,只是想跑出来见一面陆徽莹。
食盒怎么在手里,他也不知道。
“我……”
他的声音消失在陆徽莹的笑里,那个遇到委屈爱哭的姑娘睁着一双圆圆的眼,她眼中似乎有亮光,无辜又小心翼翼。
陆徽莹咬着唇,心里酸涩又难过,这是她为上官宁学了好久的。
“你……你都没吃?”是不爱吃,还是不愿吃。
大抵是不愿吧,她眼眶有些湿润,但又勉强笑起来,“是不是不爱吃,你告诉我,喜欢吃什么,我去学。”
上官还想说些什么,陆徽莹已经快速的擦掉那一点泪珠。
“但我今日实在没空,”她还要去查谢青和欢楼,跟踪程旻。“乖,你就将就一下,等明日我再去学你喜欢的菜。”
说罢,一把抱过食盒赛到了他的怀里。
一身馨香,犹如猛烈的东风,扑到了他的怀里。可还没仔细感受,人已经远去。
上官:……
他似乎被敷衍了。
他勾起唇角,轻声哼笑。
到了欢楼,她正好看见程旻出来,准备离开。
她不敢再跟,永宁侯府的马车实在太刺眼,要是跟上去定会被发现。随后她看向欢楼,夜里繁华,亮如白昼。可在日头底下,就成了古旧且普通的宅院。
程旻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咬着唇,要不是长公主不让自己见谢青,或许可以更加方便的知道真相。
“姑娘,我们还得待多久?”
欢楼是个布满淤泥之地,但凡要点脸的女子都以这里为耻。
男子不同,个个都想进欢楼与那些出淤泥而不染的仙子谈论诗词,至于是为才华还是为身子,那就不得知了。
秋书躲在帘帐后头,露出个小脑袋,上头是陆徽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秋书,你说怎么才能进去。”
“啊!”
帘帐一下子被放下来,秋书短促的叫了一声,立马把姑娘往车里拉。
“姑娘,你可别憋什么坏主意。上次你进欢楼被二郎知道后,将你关了三日。”承蒙秋书提醒,她想起来了。
要进欢楼得做题。
你的才学好,欢楼的姬女才愿意放你进去。若是才学不行,看长相和家世,倒也不是不可以。
上辈子,誉王总爱来这,凝儿就给她出馊主意,叫她女扮男装进去欢楼。
可想而知,欢楼里的都是人精,一下子就看出她就是女的。
轰出去后,她又拉着崔凤仙大闹。
陆旗与崔明昊来,将她们带回去惩戒。
哎,这都是伤心泪。
陆徽莹叹了口气,“秋书,你去替我寻一套男装来。”
她则是去丞相府,偷一首二哥的诗。
论才学,谁能比得上二哥。
说做就做,秋书连一句反驳也做不到,只能听姑娘的话。
夜里
上官宁从殿前司回到侯府,但还没站稳,就被郑大成一把拉住。
“上官,去喝酒啊。”
如今云都也是一时的繁荣,长公主殿下拟旨,在中旬后,所有的行业都得关门闭店。云都此时大大小小已经关了九成,剩下的酒楼也在白日一一休业。
除了米粮油炭这些基本的,还开着的怕就是珍宝阁和欢楼。
大家想着欢楼要是关了,日后的乐子也没了,是以夜里组织起来去喝喝酒。
郑大成与上官关系较好,特地绕路同他说了这事。
以往上官都是不来的,今儿本以为也是这样,谁知他居然答应的。
这可真是稀奇。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气氛僵持,郑大成实在忍受不住。
“上官,这欢楼不仅要有钱,还得长得俊,实在没有,才华也是紧要的。”郑大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爹是尚书,家里也有点小钱。
才华嘛?
他要是会读书,还来殿前司。
据他所知,上官宁没钱,还家道中落。但这张脸,还算是瞧得过去,但要是进欢楼,怕是悬了。“要是你才华……”
话还没说完,欢楼到了。
连排的灯笼,绫罗彩带,还有大朵大朵的牡丹堆在门口,黑夜之中,这里仿佛是天上宫阙。靡靡之音不断,奢华曲调似乎可以让世人忘却烦恼。
上官宁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等再反应过来,已经被郑大成带到了雅间里。
进欢楼第一层,靠得是银子。
但接下来,要见到美人,就得看是否能入的那些美人的眼了。
郑大成笑呵呵的正要同上官宁说趣事,雅间的门被推开,“哟,郑小子你今日……咦,这不是老陆家那个妹婿吗?”
第十七章 李元的阴谋2
来的人就是文王李逍,时年而立,但看着与郑大成差不多年纪,是以两人也玩得来。
“参见文王殿下。”
李逍皱起眉头,呸了两声。“陆老大都没有这么酸臭迂腐,怎么看上的人板板正正,跟个老古董一样。郑小子,你这交友不太行啊。”
一个尚书之子,不想靠老子,于是跑到殿前司当起了侍卫。
一个是王爷,做人做事洒脱逍遥,无拘无束。
他们两个能玩在一起,是因为平时都不拘小节,对那些循规蹈矩的人尤其不喜。
不过,上官宁例外。
文王一进来,左看右瞧,要把上官宁看透。
这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怎么就成了老大心里最合适的人选。要他说,小莹莹是谁都配得上的。
先头那个誉王是个例外,这要是老皇帝再多生几个,陪小莹莹玩玩倒也不是不行。
他今日穿着宝蓝色圆领袍,腰带是昂贵的宝石,大冬天的手里拿着把折扇。这话叫他说,就是为了装样子,叫欢楼的人都能瞧上他。
上官宁坐在一边,要被挺得老直。
郑大成喝了两盅酒,不醉人人自醉,两颊粉红和李逍没大没小起来。
行酒令到一半,两人都觉得没意思,于是瞄准了上官宁。
“你这小子,别这么没趣儿,快一起喝酒。”文王拿着酒杯,给上官宁倒了一杯。“喝啊,这酒都到你面前了,不喝难道留着养鱼?”
“上官,王爷都这么喊你了,还不赶紧喝。”郑大成附和,本来还有人,也不知怎么个个都没来,明日当值,一定要好好问问。
“不善酒。”
上官一阵头疼,他愿跟着郑大成来,其实是想讨教如何懂得女子心思。
一路上,本想问出口,又觉得时机不到。
隐忍下来,还未坐热椅子,文王又来了。门外传来喧闹的声音,他心中静不下来,于是抬起头,“末将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文王和郑大成互视一眼:这小子想跑。
不行,于是两人上手,左右两边直接夹住上官宁。
“别走啊,这夜里的乐趣正开始,你都没瞧过。”
“是啊,上官兄。”
郑大成眯起眼,带着上官宁一起坐下,“云都白日繁华只是一角,你从西北那地回来这几年,夜里可有来过欢楼。”
上官摇头。
李逍啧了一声,“那你可真是亏了,本王且告诉你,这云都的夜里,欢楼内才是最最正经的繁荣!”
“不信,你瞧!”
文王示意,郑大成立马推开窗户。
他们在二层,居高临下,便能看见场中。
丝竹之音靡靡,红罗彩带无数,金碧辉煌,烛光耀耀譬如金乌。
随处可见夜明珠,昂贵的红珊瑚,就连地上铺着的都是光滑的桐油红木。这里竟比宫中还富贵,还要奢靡。
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西域舞姬身着珍珠衣,脚系银铃,化着极致妖艳的妆容扭动着腰肢。玉琼凝脂,冰肌雪骨,在五光十色的霓裳中显露而出。
她们是供人玩乐的金丝雀,在乐伎的舞曲下极尽所能的展示自己,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柔和的光线下成为一声声吹捧和喝彩。
或许,这就是纸醉金迷。
“怎么样?”李逍就喜欢这般没见过世面的,得意的挑着眉毛,这里是云都不曾展现的一角。是金银珠宝所堆砌的宫楼,“还要走?”
哪个正常男人会不喜欢这些?
但他想错了,上官宁摇摇头,“卑职忽觉不适,先行告退。”
说罢,他没有丝毫留恋就想走。
李逍头大,这小子怎么脾气跟陆家老二差不多,不喜女色钱权,见到欢楼还面不改色。
郑大成忽然兴致怏怏,“殿下,我也有事……”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文王一杯酒堵住。
一个小子不听话就算了,这要是再走一个,今夜漫漫,多没意思。
上官宁快速的穿过脂粉群,用手捂住鼻子,这些味道太浓太重,让他觉得恶心。就快要出门时,他与一位身着月白的郎君擦肩而过,是熟悉的梅花香味。
他定住,缓缓转头,可人群熙攘,再也瞧不见那个身影。
“姑……不对,郎君,我刚刚好像瞧见上官将军了。”秋书紧紧拉住陆徽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这里这么多男人,眼神都好像恶狼,能吃人。
陆徽莹似有所感,侧过身子,她走的急,没怎么注意是不是上官。
随后又摇摇头,上官怎么会来欢楼,定是瞧错了?
“秋书,你别靠我这么近。”这来欢楼的都是寻女子欢乐,他们如今是两个郎君,黏在一起叫其他人怎么看。
“不行,秋书不会离开郎君半步。”秋书摇头,坚决不肯放开。
来欢楼是下策,要是再被二郎知道,自己肯定少不了罚。所以只有寸步不离,跟着姑娘,保护好了,那这件事就不会被发现。
可她来是为了打探程点检都的事情,秋书死死抱住自己,还怎么去查。
来了欢楼,是寻美人的。她倒好,自带了。
边上的人眼神已经不对,陆徽莹一时也拿不了主意,只能用折扇挡脸。这一幕正巧被楼上的文王看见,“这不是陆家小妹?”
郑大成有了点醉意,听到是陆徽莹,立马来了兴趣。
“这陆家娘子竟喜欢上官如此深,追到了这里来?”
喜欢上官?
陆家小妹不是喜欢那没用的李元,怎么又喜欢别个了。
他探出头,“大成,你别胡说。”
“殿下,我可没胡说。”他将这几日殿前司的事情都说给文王听,叫他笑了笑,这哪里是追夫,人家明明是为了李清歌的事情才……
等等。
他脸色严肃,立马看向楼下。
是他叫陆家小妹去盯着程点检都,此时她来这,就说明程旻来过欢楼。
为何来欢楼?
那不是显而易见,李元那小子又冒坏水了。
“大成,今晚不能同你秉烛夜谈了。”他立马取走自己的大氅,“还有,你老子要本王给你带句话。若是再不滚回家,那今年年关也别回来了。”
“本王不想做鸽子,你最好这几日回去看看。”
留下这句话,文王就走了。
郑大成打了个酒嗝,得,就他一个没有家的。
外头热热闹闹,屋里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好像确实很久没回去,想着爹娘的脸,自己还是要孝顺一点。
择日不如撞日,那现在就回去看看。
第十八章 李元的阴谋2
“姑娘,咱们要不走吧。”
秋书发誓,今夜见到的男人比她之前见过的起码多几倍。可她心里没有一丝高兴,只觉得不安害怕。
一双眼睛从这看到那儿,即便是害怕,都要紧紧的护着姑娘。
陆徽莹将人拽到了二楼,“秋书,你这样,我没法办事。”
平日在府里,胆子看着这么大,怎么一出来倒怕成这样,陆徽莹摇摇头,看的秋书直委屈。
她这么紧张,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六姑娘,秋书扁着嘴,正要委屈。
“这样,你在外面先待着,我等会办完正事再来找你。”
这边才说完话,就有两个小仆下来,见到陆徽莹便行礼,“陆小郎君,果然是你,我家姐姐在上头见到你便念着,快快随我来。”
另一个小仆又皱起眉头,“石头,你别同我抢。是我家姐姐先瞧见的,郎君先同我去才对。”
这一幕惹得陆徽莹不由疑惑,自己就来过欢楼一次,怎么好像谁都认识自己。
同样的疑惑也在文王心里,他正好下楼的转角,看见陆徽莹立马背过身去,免得叫她看见自己。让她盯着程旻是自己说的,这要是她出现在欢楼,陆老大知道不得……
就算陆徵不在,那他家的老二还在云都。
好在陆徽莹没有在意,只是和秋书嘱咐几句就跟着上了三楼。
欢楼总共有三层楼,一楼有钱便能进,二楼要看身份,三楼却是欢楼女子的待客之地,要想上去,就得讨了她们的心。
陆徽莹不知自己是被谁看中了,一路走来,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等到了一扇雕花门前,石头和石青都停住脚步,“小郎君,请进。”
门被缓缓推开,里头是一股花香。
触目可及的是盛开的牡丹,水雾蒙蒙,她踏在木板时好像踩在云朵里。
“可是陆小狼君来了?”
是个百灵似的声音,陆徽莹揉了揉眼,从那雾色之中似乎瞧见了个摇着团扇的女子。大冷的天,她身上是层层纱,圆润的肩头半露着。
等她走进了,那双深邃勾人的眼,一下子让陆徽莹想起来。
是西域舞姬蛮幺。
“陆小娘子还认识奴?”蛮幺唇染了朱红,衬得雪白的肤愈发耀眼,“几月没见,还以为小娘子忘记了,想必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诓骗的咯。”
陆徽莹一头雾水,自己对蛮幺说了什么,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
蛮幺伤心抱着自己的胳膊,“奴真是伤心,小娘子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她眼眸垂露,清澈如珠,无辜委屈的好像陆徽莹辜负了她。
以往都是自己哭,这会儿看见别人也落泪,陆徽莹手足无措,半晌才把自己的手帕拿出来。向前两步,还没站稳,就被蛮幺握住了纤细的手腕。
“你……你做什么?”蛮幺是西域人,生的就比安国寻常女子要高,轮廓深邃,要不是穿着女装,声调也如女子,陆徽莹都要怀疑眼前这个力气大得要命的是潜入安国的细作。
她使劲的挣扎,肩膀立马被蛮幺轻而易举的控制住。
“别动,我只是想仔细看看你。”蛮幺才落过泪,那双漂亮肆意的眸子还留着一层水雾。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手轻轻的捏住了陆徽莹的下巴。
手里的人要退后,她就向前,直到陆徽莹退无可退,粉面羞怒,咬唇气道:“蛮幺,放开我。之前说的,不是诓骗你,只是我月初得了一场怪病,所以忘记了许多东西。”
她确实想起来了,蛮幺是欢楼最惹人喜欢的舞姬之一,但因是西域出身,在欢楼的处境并不好,时常会被其他舞姬欺负。先前的她总是想着退一步,直到遇到当时为了誉王女扮男装大闹欢楼的陆徽莹,她才明白什么叫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她才知道,流水易逝,要把握当下。
“小娘子,奴还该不该信你。”蛮幺虽这么说,但还是将手放开,转身到桌下,自顾自坐下后幽怨地开口,“奴等了你四个月,一日一日就这般过去,可小娘子却不来了。”
陆徽莹觉得头疼,她确实答应过蛮幺一件事。
带她离开欢楼。
当时她进欢楼,可又不知道誉王在何处,正好碰见被一个客人欺负的蛮幺。她和崔凤仙自然是不想看她被这样折磨,于是出手救了她。她当时嘴快,说若是蛮幺帮她找到誉王,就会带她出欢楼。但二哥带她离开后,自己也就彻底忘记这件事了。
她抿唇,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我……”
“小娘子也不必解释,奴只想问一句,之前的话可还做数?”蛮幺托着腮,团扇摇摇,丝丝凉风吹来,她妩媚一笑,勾起脚尖,微微一动就有银铃之声。
水雾散开,陆徽莹才发现那是屋里烧着的热汤,边上是纱帐,是蔓带,藏在最里边的就是一张大床。
“我……我该走了。”陆徽莹咽下口水,后退两步就要夺门而出。
蛮幺勾人摄魄的声音丝丝缕缕,钻到了她的耳朵里。
“小娘子不留下陪奴说两句,欢楼的事情,奴可是知道不少。”
门稍微开了条缝,就被她关上。
看着那慌张的身影,还有那张小脸的神情,蛮幺忍不住生笑,“誉王被禁足,那小娘子定然不是为了誉王来。又不是为了奴,那还有什么?”
总不可能是来找她们这些女子寻欢作乐,也不可能来这里会情郎,那陆徽莹来这里的目的不就一目了然。
“你是为了程点检都来的吧。”
陆徽莹一溜烟到蛮幺边上,“你怎么知道?”
蛮幺捂着嘴,葱白般的手指轻轻的点在了陆徽莹的额头上,小丫头真是可爱的紧。
“奴是瞧见的。”
她白日未睡,就在这房里,发现了楼下永宁侯府的马车。还发现了欢楼的花魁云灵与程旻私下见面,不,都算不得是私下了,只是瞒着她们罢了。
“你说程旻来找欢楼的妈妈还有花魁?”她顿时有些想不通了,“蛮幺姐姐,你还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妖精般的人伸展着腰肢,细嫩的手臂肉贴在了陆徽莹的手背上,脸颊被蛮幺轻轻的捏起来。
她一下子紧绷,就算是女子触碰,也让陆徽莹身子僵硬。
这有什么好躲的,蛮幺也是第一次见如此好脾气的高门贵女,这张脸软乎乎的,手感极好。不过,再得寸进尺也不行,蛮幺能在欢楼这么久还过得不错,主要是她可以见好就收。
蛮幺收回手,有些无奈的摇头,“那些人机警的很,说话都躲起来,奴听不到了。不过奴却是知道一些,程点检都来,是为了和云灵要东西。”
“什么?”
蛮幺缓缓的摇头,“奴不知。”
誉王到底让程旻来这里要东西,又是要的什么东西,是不是和谢青有关。陆徽莹只觉得眼前就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要自己再努力一把,定能捅破。
她期盼的看着蛮幺,主动的将手递过来握住她,“那蛮幺姐姐,你知不知道谢青?”
“耳熟,可想不起来。”
陆徽莹正要失望,外头的门被推开,娇滴滴的声音又透着股傲气,“我知道。”
第十九章 李元的阴谋3
“我知道。”
来的人生的一副好相貌,如果说是蛮幺是艳丽的国色牡丹,但前来的女子就是枝头梨花,雪一样纯洁。
“小栗子,你怎么来了。”蛮幺收起脚,说话也正经起来,见到人板着脸,眼神稍稍往外看,就知道是石青站在外头。这小子,叫他小心一点,别让人发现自己叫了陆徽莹上来。
小栗子不是舞姬,而是欢楼寻常的伎。
但容貌生的好,得了妈妈的青眼,就带到上边好好教着。她瞄了一眼陆徽莹,“这就是陆家的小郎君?”
小栗子的眉粗一些,她不爱用黛,就显得颜色淡。说话时,翘着唇,昂着下巴,好似人都在眼底。
“我道是什么才俊,原来是个小白脸。”
这模样,生的真是娘气。
她哼了一声,“蛮幺姐姐,你就是为了她,这才丢下我?我的曲儿你都还没听完,要不,我让石头把我的阮拿来,在这,大家一起听好了。”
蛮幺:……
“小栗子,我有事,你先出去。”她要哄人,但陆徽莹还想着小栗子说的那句话。
蛮幺上前要推搡人出去,陆徽莹说道:“你知道谢青?”
“怎么可能,她比我还晚来欢楼,我都不知道的人,她怎么会知道?”蛮幺一口回绝,心中极不愿小栗子参到那些贵人的事里。
尤其是……
关乎长公主的?
她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这欢楼每日来的人多,这心底里的秘密也越发多,几口黄汤下去,就把人深藏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只是,大家都闭着耳朵,假装不知道。
祸从口出,这道理她们进了欢楼的门就牢牢记住了。
她手紧紧拽着小栗子,要把人推出去。
可小栗子却冒出个头,扑到了她的怀里,笑嘻嘻的冲着陆徽莹说道:“知道,但又不知道。这谢青有好几个,你问的哪一个?”
好几个?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刻钟后,蛮幺无奈的给桌上的两人倒茶,几次想插嘴,却又说不上话。
“大概就是这样!”小栗子口干舌燥,喝了一大口茶这才舒服一点。
而从她的嘴里,陆徽莹也知道了谢青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府里的是个冒牌货,他所冒充的人是六年前失踪的长公主府侍卫。
当年,长公主出宫到福山静修,路上遇到了山贼,护卫她的谢青重伤带她杀出血路。两人藏在深山里半个月,陆徵急忙赶回,去搜寻,才在一处悬崖的竹屋里找到了当时失魂落魄的李清歌。她回来后,病了一年。
谁也不知道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谢青去了哪里。
养尊处优的长公主是怎么活过那半个月?
没有人知道,谢青成了长公主的禁忌,谁都不可以再提起他。
“小栗子,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照理说,这不是机密吗?
蛮幺也看着她,也十分惊讶,这才进欢楼,怎么消息比她还灵通,而且还是秘辛。
小栗子骄傲的勾着笑,“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我和你们说实话吧,这些……全都是程旻告诉我的。”
程点检都?
一番追问,才知道程旻十分喜欢小栗子,每来欢楼必点她。
小栗子不太愿意见他,可程旻一喝酒,就会给许多珠宝金银,还会说好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她爱财也爱听这些,就勉为其难。
陆徽莹立马将自己腰间荷包拿出,挑出一些贵重的珠子给了小栗子。
看着到手的好处,小栗子脸都要笑花了。
“还有还有,咱们欢楼的云灵就是谢青的妹妹!”
蛮幺:!
陆徽莹:!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小栗子将珠子擦干净,看着上头干净莹亮的光,虽然珠子只有小拇指指甲盖这么大,可颜色正,珍珠又圆,定值不少钱。“我还知道,程点检都白来来寻云灵,是来讨要谢青的一样东西。”
“小栗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样的本事?”
这可都是机密,寻常人都不知道的。
小栗子站起来,她比蛮幺矮一个头,人娇娇弱弱,总爱挽着人的手臂,“蛮幺姐姐,你这是在夸我是不是。”
蛮幺摇头,伸手将人推远,她看向陆徽莹,昏黄的灯光下,她眉头紧锁。
这事情,怎么越发充满迷雾了?
谢青的妹妹,怎么会在欢楼。
长公主嫂嫂不是会苛待人的,更何况谢青应该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怎么会看着云灵沦落在欢楼在男人身下承欢。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一脸委屈的小栗子,有些疑惑,“你们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
小栗子撅着嘴,看着蛮幺姐姐,自己是为了她好。要是妈妈知道她带了个女子上来,是要被责罚的,自己是一片好心,却叫人不在意。
“没事。”蛮幺请来陆徽莹是有别的事,这一打乱,却是什么都不能说了。
“怎么没有事,小栗子想哭。”她向来不会藏起自己的情绪,张嘴就是反驳,“陆家小娘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自然是想知道云灵是怎么来的欢楼,程点检都又拿走了什么东西。
小栗子摇头,这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蛮幺知道一些,云灵是被亲生父母卖到欢楼的。
陆徽莹走出欢楼时,天又下雪了。
不远处的马车,塔塔的走进。
“姑娘,你总算出来了。”还没等马车停稳,秋书以及钻出脑袋,寒风一吹,她立马打了个哆嗦。
这天真冷啊。
“嗯,回去吧。”
此时的长公主府,文王正坐在暖房,吃着独有的花茶。
李清歌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不请自来的小叔叔,往嘴里递进一口荷叶糕。
“王叔,你来到底是做什么?”
这都快半个时辰了,李逍什么话也不说,就端着那杯花茶,一口一口的抿。
“本王不敢说。”
不敢说?这天下还有你文王不敢说的事情,这话从李逍嘴里说出来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小叔叔,你是长辈,真要有什么直说就是,乐儿也不敢怪罪,时辰也不早了。”
你若是不睡,她还要睡。
总不能大半夜,和你在这耗着,李清歌掩嘴,打了个哈欠,边上的花音见状上前递了帕子。
李逍干笑两声,等得就是这句话。
他劈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谢青与誉王的关系,程点检都出入欢楼找到了谢云灵……说完后,再看李清歌,她也只是无聊的将手撑着头。
“说完了?”
“你没别的想法了?”
什么想法?
小叔叔希望她怎么样,是大为震惊,随后叫花音把谢青赶出去?
还是大发脾气,狠狠打谢青一顿送到誉王府上,找他麻烦?
李清歌摇头,“小叔叔,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不管,本王怎么可以不管,乐儿,你现在是我陆老大的未婚妻。”李逍顿时有些生气,“六年前,那个男人把你骗到深山,禁锢你,折磨你,最后知道事情败露,不敢和陆老大打,于是丢下你就跑,你都忘记了。”
花音的身子都紧了起来,再看见殿下的脸色发白,立马挺身,“文王殿下,公主留下谢青,是为了……”
“花音,住嘴。”
长公主轻轻的一瞥,花音只觉得背脊一寒,她就是有话也说不出。
烛火摇曳,不知是哪里的窗户开着,屋里的帘帐不断的飘动。阴影与光交织,像是密密麻麻的蛛网,他们三人站在这些光影之中。
李逍忽然看不清自己这个侄女的脸,“乐儿,李元那小子就是想利用你,假谢青实在危险,你把他交给我,让我去处理。”
当年的事情,他不知道。一直在外头,等回来就听说乐儿被带去深山,被陆徵就出来后几乎是半疯。她慕容留下的种,是他保护的人,却因为那老皇帝,成了那模样。
他气,气玄皇的不作为。
他恨,恨当初自己为何不敢把萧皇后杀了。
他更是悔,为什么不敢争一争。
要是自己再勇敢一点,是不是就不一样。
“乐儿,叔叔想帮你。”
“王叔,乐儿知道,只是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送走文王,李清歌便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拿起昨日父皇给的奏折批阅。
花音拿了安神汤,伺候她喝下,连连打了几个哈欠,都不回去。
她转过头,看见那双眯着的眼,无奈的说道:“若是困了,便先去睡。”
“奴婢陪着殿下。”花音掌灯,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没一会儿就坚持不住,摇摇晃晃。这模样让李清歌想到了才融雪的湖水上那几只黄绒绒的小鸭子,这也意外勾起了六年前的记忆。
谢青。
他与陆徵性子很像,若不是相貌不一样,大概两人就是双胞兄弟。
放下笔,李清歌起身给睡着的花音披上一件衣裳,她伸了伸手臂,活动了一下。
才走出门,就看见石灯边有个黑影,背后是摇晃的竹林,雪落在青石板上,湿意染上衣袍。
而那位弱柳扶风的人行了礼,“殿下。”
原来是谢青。
“你为何会来这里?”这里是李清歌的书房,寻常人不得入内。
谢青拘谨地笑道:“听花音姐姐说,殿下不想睡,奴知道一个土方子,就急忙去给殿下做。”
李清歌将手背后,这几日她把谢青带回府里,却一次都没有召见他。
听下人来报,他并不焦急,反而是安安静静的待在房间里。她知道李元有阴谋,将假谢青送到她这,但想不通到底是要做什么。
送一个男人给她?
那又怎么样,她就算是收了,父皇也不会说什么。
“你走近些。”
谢青心里忐忑,走两步就觉得腿哆嗦,外头太冷,他站了太久,麻了。
那木托里是一个南瓜模样的炖盅,明黄耀眼的色彩,在这寂静发冷的夜里多了一抹温暖。掀开盖子,是乳白色的液体,粥?
不像,闻着味道,甜香诱人,似乎是牛乳?
“殿下真厉害,”谢青仰着头,站在台阶下,他似乎矮了很多,笑起来如同小太阳,一双眼没有任何杂质,看的李清歌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热牛乳,殿下快试试。”
牛乳的味道很香甜,入口顺滑,温热。
李清歌喝了几口就没了,“你站在这多久了?”
这牛乳还是热的,应该没多久,但为何不让人通报,难不成是想用苦肉计。
谢青倒是意外的老实,“也没多久,奴也是凑巧,才来就看见殿下出来了。”
“那你刚刚看见文王了?”李清歌只是想试探,可眼前的人无辜的点点头,“那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文王是为了你来的,说你不是谢青。”
“奴是谢青。”他肯定的说,随后又抱着木托盘,“但奴不是殿下想见到的谢青。”
风冷的能刮起人的一层皮,好在屋门开着,里头的暖意熏着人,就连看谢青的脸,李清歌都觉得可爱起来。
他很实在,除了这个词,李清歌也找不出别的。
谢青还没等她问,就竹筒倒豆子的将全部都说出来了。
大抵就是李元抓了他的家人,非逼着他到长公主面前露脸,讨得了欢心后,成为男宠。这样誉王就可以让文官弹劾长公主,谢青扁着嘴,十分无辜的说,“可奴不想骗人。”
想起初见的那一幕,李清歌对这句话表示怀疑。
“殿下,奴尤其不想骗您。”
李清歌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摇摇头,“夜色浓重,外头冷,你先回去吧。”
“嗯。”谢青也没有纠缠,而是乖巧的离开。
看着乌黑的天,李清歌心中满是疑惑。
李元的阴谋只是这个,弹劾她有男宠?
这算是哪门子的阴谋?
她想要的,金银财宝,男宠,就算是帝位,父皇也会给她。
李元,你到底在想什么?
杏月问出这话的时候,李元正欲穿衣,他看着那角落的小美人,想着程旻拿来的东西,邪笑道:“本王想什么,难道你不清楚?还道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虫。”
“殿下,杏月是真的不知?”原本是说把谢青弄过去做男宠,可杏月想起白日见到的那东西,一把翡翠匕首。
那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她拿起来试过,锋利无比,能杀人。
这难道是要谢青杀了长公主。
誉王此时已经坐在床边,勾起她的下巴,迫使杏月看着自己。
“在想什么?”
杏月老实的说,惹得李元哈哈大笑,“本王是弑姐之人,就算是动手,也是父皇。”
毕竟当年,谢青要杀的人不是李清歌,而是玄皇。
那等叛军,父皇根本不会放过。要不是李清歌故意被掳,迫使玄皇退兵。谢青带着李清歌进山,半月之后就没了踪迹。
玄皇暗地里找了很久,但都没有消息。
死了还是活着,谁都不知道。
李元为何安排谢青,又为什么一定要杏月把翡翠匕首给谢青,这一切都明了。
他要李清歌被玄皇猜忌,谢青当年没有杀她,是因为他们是一伙的。
玄皇多疑,定然会查,自然就会知道谢青还没死。
真是期待,当这一切发生后,李清歌和父皇的脸色。
他们还可以父慈女孝?
第二十章 莫三娘
隔日一早,秋书便拿了汤婆子将陆徽莹要穿的衣裳温好,伺候人起来,就见外头的竹枝拿着扫帚正与梦儿说话。
她耸着鼻子,叉腰就要上前制止。
陆徽莹虚虚拦下,“她们爱玩,便让她们玩去。”
真等暴雪来了,这屋子都不愿出去。
她穿戴好,便听得下人来报,说是崔家姑娘来了。
这时候还来她府邸,大约是为了躲柳逸言。
见了人,却道不是。
崔凤仙抹着眼泪,身边的流云叹了不知多少口气,见到陆徽莹忙行礼。
“莹莹,我不想嫁去香南。”眼泪盈盈的崔凤仙抽出帕子,心里是越想越委屈。昨日回了家,娘亲哪里是生病明明是发疯了。
到处打砸物品,要将爹爹赶出去。她不过是劝了一句,就让她打包直接回香南去。
听那话,说的是铁板钉钉。
悲从中来,崔凤仙哭的眼都要肿了,本来今日还要带着柳逸言逛云都,但这件事太重,气得她是一面都不想见那表哥。
“我真是要被气坏了,这原本该撒在爹身上的气,却都冲我发来。是我好欺负些的,就该着我倒霉。”崔凤仙扁着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帕子没一会儿就湿透了。
陆徽莹上前顺着她的背,“别说那瞎话,崔伯母最最疼爱的就是你,哪里舍得你伤心。”
崔柳氏不是柳氏嫡女,而是庶出。
十几年前,柳氏嫁给崔明昊也是并不被重视,香南柳家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可眼见着陛下倚重崔明昊,柳氏水涨船高,而他们依旧老古板,不愿趋炎附势以至于家族越发没落。这次派柳逸言来,便是想要重新牵起这条线。
崔明昊自然是不傻,柳家虽说是大族,可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与柳氏都有意愿让两人成亲却是没想到凤仙不愿。
不仅不愿,她和柳逸言两人性格十分不和,嫁过去后连相敬如宾也没有,反倒如同陌生人。再加上公婆刁难,族里的规矩多,这繁琐复杂的关系就像是一层层枷锁,将崔凤仙死死的禁锢住。在见过她没多久,凤仙也寻了短见。
她抱着在怀中大哭的崔凤仙,心疼的拍着那云鬓,“你不愿,不嫁就是。”
陆徽莹还记得,自己的三哥四哥都还未娶妻,要是凤仙愿意,让大哥替哥哥们去提亲。
崔凤仙眼眶红红,像是兔子,撅着嘴看着莹莹,“我千百般不愿,可爹娘年岁大了,心中不忍。”
晶莹的泪珠还未擦干,崔凤仙抽了抽鼻子。
外头的风吹了进来,直将她泪吹干,白嫩的小脸立马红的裂开。
事情还没有个思绪,到先是把脸哭坏了。
家中还有五哥做的秋白霜,冬日擦脸,最最莹润。陆徽莹叫秋书去拿来一小罐,给了崔凤仙,还细心的用温水擦去她那残留的泪痕。
“莹莹,你帮我。”
在云都,她没有别的朋友,而且可以和柳家抗衡的,怕也是永宁侯府。
她握着那双冰凉的小手,眼神乞求,可陆徽莹迟迟不说话,紧随心里也一凉。
莹莹不愿帮她。
眼见着崔凤仙眼泪又要下来,陆徽莹叹了一口气,“好了,别哭了,这法子总不是哭出来的。”
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哭包,没想到凤仙比她还甚。崔凤仙听了,不满的反驳,“女儿家落泪,是到了伤心处。”
随即又抬起头,“莹莹,你是不是有什么高见了。”
高见谈不上,但有些计划。
在云都,她和崔凤仙的名声实际都不太好。
她痴爱誉王,总是做出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情,但因为背后有几个哥哥护着,再加上长公主也帮着自己,也没人敢说她不是。
崔凤仙算是自己的发小,她们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性子对头。自己做什么,她也敢做什么,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云都有名的嚣张废物。
可随着崔凤仙及笄,崔柳氏就管教的严起来。
八月那次大闹欢楼之后,崔家就不准崔凤仙出来,尤其不许她和自己玩。
想想前世,她那时心里只有誉王,也没多注意崔凤仙。再见到她时,就是凤仙和柳逸言的大婚之日。
她紧紧握着凤仙的手,“有个法子,可……对女子的名声不太好。”
说到这,崔凤仙期冀的目光暗淡下来。
这几月,娘亲与她说了许多以前所不知道的事情,她才明白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自己的名声毁了,崔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的脸色不大好,头像是戴了千斤的冠,怎么都抬不起头,只能发出细弱的声音。“我……实在不想叫他们伤心。”
香南离云都不近,来回就要一个月。
她舍不得爹娘和好友,可若是因为自己不想嫁,就让爹娘蒙羞?
崔凤仙摇摇头,大不了就嫁,到时候劝着柳氏一族都来云都就好。
陆徽莹轻笑,手指轻点她的额头,“你想哪里去了,哪里是叫你做腌臜事。你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听。”
说罢,崔凤仙含泪笑了。
两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小香夹带着风雪,进来时还跺了跺脚。
“六姑娘,外头有人寻。”
今儿倒是稀奇,怎么个个都登门。
问小香是谁,却是摇摇头。说着一口官话,但衣着奇怪,里头穿着软甲,外头套着婚服,若不是抹了胭脂,还以为是个英俊的郎君。
“快,快请她进来。”听了话,陆徽莹连汤婆子也差些抱不住。她喜不自己,目光盼盼,这让崔凤仙不由得疑惑。
云都除了誉王,还有让莹莹这般失态的。
她忍不住发问,叫陆徽莹噗呲发笑,就连秋书也忍俊不禁,“崔娘子,可不是誉王。来的人是莫三娘子。”
莫三娘子,怎么没在云都听说过?
崔凤仙的眉都快打结了,也没能想起来是谁。
小香领着人进来时,外头的迎亲队伍都愣在了原地。
这女子嫁人哪有半道停下,去见人的?
媒婆想说两句,但莫家的管家便用眼神刺得她不敢上前,算了,她得罪不起这些人。
莫三娘看着这门,“许久每来,永宁侯府还和小时候一样。”
她离家十几年,平时就算回来,也不足一日,自然也见不到自己的几个好友。但今日不同,是她的大喜之日,莫三娘想着,总得让那几个人知道。
才进门,就见到一个黑影扑过来,她还没站稳,手上下意识的就要把人推出去,好在忍住了。
“珊珊!”
陆徽莹其实最要好的除了崔凤仙还有一人,只是……
在前世,她在自己还未及笄前便香消玉殒了,此时见到人是又高兴又羞愧,这些日子,事情如同潮水,席卷而来,根本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竟然忘了莫三娘便是这一年回来成亲。
嫁的郎君好像……好像姓郑。
“行了,还没抱够?”莫三娘伸出手,揉了揉,忍不住调笑。
不够,肯定没够。
她想起上辈子也是这样,在莫三娘成亲时,郑大成居然逃婚。莫老将军一气之下,身子亏损,差一点没有熬过去。
三娘随后去抓郑大成回来成亲,可被他先知道了,竟然带着东西私逃去西北。
为了完莫老将军的心愿,莫三娘便追着他去。
但还未到西北,就在路上遇到埋伏,被以前的仇人刺死。
陆徽莹手指收紧,更加抱紧莫三娘,这一次,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三娘,有件事我要同你说!”
北风呼啸,一夜之间,各个铺子都关门了,就连欢楼也停了。
上官宁巡守皇城时,想起昨夜的事,他当时只是想学一学怎么哄人开心。
但话还没说出,就遇到了文王。
原本要说的,竟一句也讲不出,只好早早回去。可回去后,怎么也睡不着,还破天荒得喝了点酒,坐在屋脊上蹲了一夜,只是想看着锦水院。
何时睡过去的也不知道,只是一醒来,冻得脑袋昏沉。
他强忍住喉咙中的不适,握紧手中的剑柄继续往南城门去。一个拐角,郑大成不知从哪边赶来,甲胄都没理好,就匆忙的站到了上官的身边。
“上官,点检都今日可曾点过人。”郑大成心中这个懊恼,听文王那老狐狸说什么家,害得他鬼迷心窍回家打算看看。还没待一刻,自己的老爹就拿出绳索把他绑了,关在屋子里,说是让他明日就成婚。
成婚?
他连那个女的面都没见过,甚至连哪一家的都不知道,就成婚。
呸,他不要。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娘亲和妹妹来看,哄着解开了绳索,但还没跑出去又被抓了。这一夜里折腾到了天亮,趁着换婚服的时候,他逃了出来。
“老子又不是什么物件,他说娶就娶。”
他还没做出一番事业就成亲,之后生孩子,大好的日子还没过舒服,才不要被女人和孩子束缚住。
一通说,也没见上官宁张嘴。
郑大成啧了一声,转头正要说他不够兄弟,但撞见那幽深的眸子,他怂得干笑,“你这样瞧我,怪吓人的。”
“你可知今日嫁女儿的是谁?”
上官宁心中为郑大成默哀,今日一早,朱雀大街上便张灯结彩,而那家做喜事的正是与陆徵齐名的莫弥莫老将军唯一的孙女。这女子是难得的将才,但因莫府上下具是一脉单传,到了她就算是断了血脉。
莫家请了山师,花了重金算得了云都一子能让将军府多子多孙。
先前,上官还不知道是谁,此时看着郑大成,不免发笑。原来,他就是莫老将军口中的金福子。
“上官,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这不是欺负人,不过就一家嫁女儿,难不成就是他老子逼他娶的那个。
少年依然有朝气,此时丝毫不慌,毕竟自己逃了,难道还能来皇城抓他回去成亲。
“是谁?”
他还有心思问问,谁是那倒霉蛋。
上官同情地看着他,“莫家娘子。”
莫家娘子,这云都哪里多了个莫家娘子,郑大成哈哈直笑,“管他莫家还是王家,反正都不会入我郑家。”
他转头就朝前走,还没走两步,就错愕的转头。
“莫家娘子,是莫珊??”
上官在那震惊的目光中缓缓点头。
郑大成生无可恋,“上官,我现在离开,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高头大马,红衣猎猎。
郑大成的背后,一名女子手拿长鞭,明艳如荼,未戴珠钗,只是朱唇鲜红,勾起笑后冲上官微微拱手。
“是我绑你回去成亲,还是乖乖坐着轿子和我回去?”
她就是莫珊,是莫家唯一的子嗣。
原本在她之上有两个哥哥,但早早夭折,坐实了莫家几代单传。
她是莫家如珠如宝的看着长大,只是常年在外住着,女子活着倒是比男子还要潇洒能干,她利落的下马,随手将长鞭折一折,祖父说让她回来抽空成个亲,没想到郎君居然跑了。
郑大成脖子僵硬,他如今是笑都笑不出来。
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我给你三个数,你若是不回答,我便绑你回去!”莫三娘冷笑,手中的长鞭被瞬间放开,她跟随祖父,父亲习武,自小苦练,又在西南之地驻扎十几年。郑大成一个花拳绣腿,她一只手就能搞定。
只是,她看向上官宁。
“你可要拦我?”
郑大成就像是见到了老鼠见到猫,立马躲到了上官宁的背后。
他哭着脸,这娶谁不好,娶一个母夜叉。
“我不会回去和你成亲的,莫三娘,你死了这条心吧。”这爹是怎么想的,他喜欢的是温柔小意,小鸟依人。不是他给人当媳妇,当解闷的,娶了莫三娘,自己当她男人,还是给她当靶子。“上官,你要帮我。”
“我不想嫁……呸,我不想娶她。”
莫三娘站在不远处,她脊背挺直如同松柏。上官若是拦她,那就要费一些功夫,只是,吉时将到,她不愿让祖父知道郑大成逃婚的事情,于是只自己一人前来。
要是上官拦着,吉时若是不见他们,祖父定会担心。
她紧紧握住鞭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郑大成,你我的婚事是双方长辈做主,你若是真的不想成亲,为何之前不说清楚。”
“我他娘的都不知道。”郑大成真是有苦说不出,自己也是不知情啊。
“好,既然你不愿意,那你现在就随我回去说清楚。”
郑大成弯着腰,探出头,“不回去。”
莫三娘简直是要暴怒,但还是忍着,“为何?”
还用说为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他要是现在跟着回去了,肯定就逃不掉了!
“莫三娘,你就放过我。”
“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单恋一支我!”
第二十一章 假成亲
“天下男人,比我好的比比皆是,何必揪着我不放。”
“要不你告诉我,喜欢什么样子的,我都能给你找来。”
“莫三娘,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不可能。”
郑大成说的越多,莫三娘的脸也越发黑。
她握着鞭子,抬高头颅,那高高扎起的头发随着风飘扬。比西北风还要冷的声音刺的郑大成一抖,“你不想乖乖同我回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上官,救我。”
他打不过莫珊,这人是军里出生的,自己拼上两手两腿都没法打得过。
眼见着长鞭冲他而来,上官微微侧身,带着郑大成躲过,他皱起眉头,正要说些什么。莫三娘却以为他是要帮着郑大成,心中发狠,招式也越发凌厉。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郑大成看着那边打得正酣,立马弓起身子准备开溜。
莫三娘见状,更加不留情。“上官,你这是要和我作对。”
上官有口说不出,“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她刚才哪一句不是在和郑大成讲道理,他既然不愿意大可直接和她说,逃婚,岂不是把她的脸放在地上踩。
眼看着郑大成就要消失,莫三娘一个鞭腿,近身攻击。上官宁躲开口,又被虚晃一招,等反应过来,红衣也随之飘远。
“这次多亏有上官。”郑大成拍着自己的胸脯,好在出来时,自己身上的银票带足了。云都是肯定呆不下去了,行礼也不打算收拾,他准备脱了这一身衣服,递交了辞呈,就往西北去。正好莫三娘驻守西南,方向相反,肯定是找不到他。
他想的极好,只是换上常服还没走两步,就遇到了熟人。
“你要去哪里!”
门口堵着一人,她穿着兔毛大氅,满头乌发,鬓挽为云,珠钗流苏垂垂而下。
因跑的太快,脸上爬满红霞,娇喝时呼出白气,雾蒙蒙的让郑大成有些恍惚。
陆六娘子为何在这里?
不仅如此,这边上还站着崔家娘子。
这两人目光灼灼,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郑大成一脸心虚,不敢说自己是准备逃离云都,“我……我下值了,正要去吃饭。”
这话就是瞎话,陆徽莹和崔凤仙相视一眼,“郑郎君,今日是你的大婚之日,要吃什么喝什么,回府就有。”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他脸一下子僵硬,爹到底背着他做了多少事,为什么成亲这样的大事,就唯独他一个不知道。他看着眼前那三名女子,弱不经风,自己要是想走,她们定拦不住。
天似乎暗了下来,两方都不说话。
陆徽莹心里掐算着,为什么三娘还不来。
这么冷的天,她觉得自己的背脊已经出了许多的汗。崔凤仙也慢慢靠近,用眼神询问,这下该怎么办。
那可是一个男人,她们怎么拦得住。
“郑大成,你何必逃婚,三娘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她长相不差,性格也好,而且能力极强。”陆徽莹劝说道。
前世,莫三娘身为女子却不输男人,不过廿十,就已经是军功赫赫。
若不是当年郑大成逃婚,三娘为了让莫老将军安心,于是追了出去,也不会蒙难。她握紧拳头,细长的指甲掐进肉里,疼让她更加坚定。
东张西望的郑大成听到这话,立马跳脚,“你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种男人婆母夜叉,成天混迹在男人堆里的女人,你让我娶她?那满云都的人岂不是等着看我笑话。”
他郑大成是个什么人,是云都的纨绔,这天下的条规对他来说,就是摆设。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那全是糟粕,不作数的。
他一个男人,难道连自己喜欢谁,要娶谁都不能作数了?
“陆小娘子,你就当行行好,放我走。”郑大成也是看在上官的面子上,不然眼前这三个小娘子,自己早打晕了放在一边,先跑了再说。
陆徽莹守住门口,“不行,郑大成,你不可以走,就算要走,你也得和三娘讲清楚。”
崔凤仙立马点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就想着逃跑。”
“我……”
这不叫跑,这是策略!
他爹是什么人,哪里会管他的死活,定会逼着他娶了莫珊。
为了自己,只能对不起别人。郑大成摇头,抱歉道,“得罪了。”
崔凤仙看他脸色不对,立马拉住陆徽莹的手臂,这是打算动真格的,再不走,就糟了。可后者怎么拉都拉不动,眼看着人就要冲到面前,陆徽莹闭上眼。
随之而来的,是郑大成的惨叫。
“靠,玩这么大!”
“莹莹,你没事吧?”
赶来的人是上官宁和莫三娘。
倒飞出去的郑大成捂着自己的胸口,眼泪汪汪的看着上官,“你还是不是兄弟,居然冲我下手。”
“为何伤害六姑娘!”
伤害陆徽莹?
郑大成看了眼毫发无伤,被莫三娘,秋书和崔凤仙围着的陆家小娘子,她毫发未伤,自己连碰都没碰到,怎么就叫伤害了。
胸腔有股火,烧着疼。
“我只是想冲出去。”根本没有想过碰陆徽莹一根毛,郑大成虽然自认是个纨绔,但绝对不会做打女人的事情。
莫三娘负手,冷眼看去。
刚刚的那些话,她都已经听到,“你既不愿娶我,那便随我到长辈面前说清楚,私自逃婚,你还是男人吗?”
她为了祖父,放下军中要务,冒着冬雪,回来云都成婚。她从未想过两人是心意相通,也不在乎这个男人是骡子是马,可郑大成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一块倒贴的破布?
“你不想娶,我也从未说过想嫁,这桩婚事,你若是不同意那便取消了吧。”
“你……说的是真的?”郑大成喜上眉梢,可很快又垂着嘴角。这话从莫三娘嘴里说出来,能有几分真。两个傀儡成亲罢了,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他干脆坐在地上发起无赖,“不行,我不同意。”
莫三娘紧紧握着手里的鞭子,军中的男人从没有这般不听话的,她看向那细弱的脖颈,恨不得直接将人掐死。
陆徽莹牵住了她的手,抚慰了莫三娘心中的怒气。
“三娘,郑大郎君,我倒是有个法子。”
第二十二章 见到谢青
上官也侧目,正好与陆徽莹对上视线,她似乎很是高兴,露出一颗小虎牙,边上的梨涡像是点着的朱砂,今日格外的耀眼。
原来,六姑娘这么爱笑?
“什么法子,莹莹说来听听。”
祖父身子日渐亏损,若不是为了他,何必求着郑大成去。
而坐在地上的人也立马站了起来,“陆家小娘子,你有法子不早说。上官这一脚我差点命都没了。”
上官耸肩,平静的走到了陆徽莹身后。
几人都不接郑大成的话,只有崔凤仙打抱不平,嘀咕两句。
“法子,就是你们假成亲。”
莫三娘:?
“假成亲,小娘子,你说清楚,这成亲还有真假的?”郑大成不理解,拍了拍脏了的衣服,眉头皱的老高。
当然能。
两人假装成亲,瞒过长辈,日后等有了各自喜欢的人,和离就是。
郑大成如今爱玩,不想有拘束。成家之后,爹娘放心,自然更不会去管。
莫老将军也会安心,而且也能叫莫三娘从西南回云都。
这对两人都好。
两人一合计,觉得有道理,整理好衣裳就准备去成亲。走到半道,郑大成忽然说,要是有人反悔了怎么办?
言外之意,就是怕莫三娘反悔,不肯和离。
莫三娘一声冷笑,“做梦。”
她志在四方,为国为家,早已经许身。
一个郑大成,怂的连她手下的兵都不如,喜欢他?
蠢货才会喜欢。
唢呐声越发响,两人谁见都不爽,那顶小轿子停在一边,各自骑着宝马良驹。
这哪里是成亲,分明是结仇。
等到了郑家,郑尚书见到这一幕,心里的石头立马落下,赶忙招呼宾客。
暴雪将来,这婚事也不敢大操大办,只是崔莫两家至亲之人凑了一桌。这婚事简单又草率,但两家的长辈都没什么怨言。
“莫老将军,小儿顽劣,还需得三娘好好调教了。”
郑尚书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什么样,离经叛道,谁的话都不爱听。今儿一早逃了出去,本以为要没法和莫家交代,没成想,这吉时到了,两人能一块儿回来。
这下,他更加满意莫三娘这好儿媳了。
莫老将军征战百年,如今虽白发白须,但仍旧看着健硕硬朗。
三娘婚事已成,心中的遗憾又少了,他直觉时日无多,如今最想瞧见的就是自己的小外孙出生。郑大成的名声自己也听过,文不成武不就,不管是哪一个方面都配不上他们的三娘,可山师说了,他是金福子。
日后定能让莫家开枝散叶。
他不禁开怀,心中的郁气也少了许多。无意还瞧见人群中一张熟悉的脸,鹰眼眯起,正要看清,就见莫三娘从容而来。
“祖父,郑伯父。”
郑尚书哈哈大笑,“三娘,该改口了。”
莫三娘大方叫了一声父亲,随后拉了拉红菱,一侧的人啧了一声,不情愿的上前,“爹,爷爷。”
“嗯,乖。”莫老将军摸着胡子,慈祥的点头,“今后这子嗣延绵,就靠你了。”
郑大成:?
这话自己怎么听不懂,生孩子不是女人的事情,关他什么事情?
自然这话是问不出的,莫三娘一个眼神,就噤若寒蝉,一句不敢说。
哎,就不该答应,媳妇不是真的,母夜叉却不是假的。
以后和人一块儿出去,少不得被人说道阴盛阳衰。
这场婚事就这样定了,莫三娘也得了陛下的假期,留在云都到来年二月再走。
陆徽莹和崔凤仙两人坐在马车,吃着茶。
崔凤仙眉头紧锁,一点也没被喜意感染,眼见着时辰不早了,她心里是越发慌张。
莫三娘的事情解决了,可她的事情还没呢。
马车停在永宁侯府一侧,秋书下去搬了马凳,一直留在府里的流云听到消息,早已经在府门口等候。
“姑娘,咱们该回了。”夫人来催了好几次,流云不敢说实话,都是叫常嬷嬷将人打发走的。
“你可想好了?”陆徽莹轻问。
先前她说的法子,是伤敌一千损己八百,凤仙想了一路,终于点点头。
“我不是莫三娘。”莫三娘有底气,她是安国唯一的女将军,背后有莫家,而且性子强势,绝不是受欺负的料。可自己不一样,外强中干,看似厉害的紧,实际比谁都脆弱。
她想象不到,自己嫁入柳家后的情景。
“莹莹,我都听你。”
两名少女相视一笑,是约定。
一晃几日过去,陆徽莹的及笄宴到了,小雪漫漫,犹如柳絮,倾洒而下。秦江的水面已经结了薄薄的冰,再过不久,怕是就要停了行船。
这日,长公主早早的来了。
及笄礼简单的完成后,便带着她到了城外。
那里已经搭好了棚子,她一到,就瞧见了崔凤仙,柳逸言。
“莹莹,来这布施,人都没有?”荒无人烟,鸟不生蛋的地方哪里找人来。
怎么不在城里,就是给乞丐也行。长公主到底是想什么,这里偏僻,要是遇到坏人了怎么办?
柳逸言并未开口,他本不该出现在这,可是姑母非得让他跟着表妹。
尤其这几日,表妹性子大变,说话粗鲁,行事莽撞,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反倒是这样,他的心越发在意起来,为何表妹不愿嫁给他?
“来这,自然是有长公主的考虑。”话还未说完,身后就远远来了一辆华丽马车,是长公主府里的。
车停下,率先下来的却不是李清歌。
陆徽莹脸色一冷,那仿若仙子的不正是谢青。
上次在欢楼查到,这冒牌货拿了真谢青的一件东西,只是后来欢楼关门,她再也进不去,也问不了云灵,到底给的是什么。
一旁的李清歌缓移莲步,声音之中带着喜悦之情。
“谢青,你怎的会来?”
崔凤仙还不知谢青的事情,立马低下声音,“长公主殿下喜欢不是你大哥,什么时候移情别恋,爱上一个小戏子。”
戏子,还真是戏子。
陆徽莹握紧拳头,她担心长公主嫂嫂被蒙骗,可现在事情真相还未明朗,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信。
“殿下,您忘了给陆家小娘子的东西,谢青特地给你送来的。”
他手上是一个木盒,花纹繁琐好看,李清歌接过对谢青无奈道:“不过是小事,让下人来就行,何必你亲自。既然东西送到,就早些回去。”
语气之亲近,就好像两人的关系已经不一般。
陆徽莹皱起眉,若是长公主嫂嫂真做了对不起大哥的事情,她是不会帮着隐瞒的,“嫂嫂,不如叫谢青留下帮忙。”
李清歌自然不愿意,可谢青一听,马上弯着眉眼,天真的笑着。
两头都求着,她若是再不同意,真会被误会了。
也罢,以前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若她真想知道,今日就寻空全都告诉她。
第二十三章 他来
十七,正午时分,小雪暂歇。
城内民众这时都躲在屋子里,知道会有暴雪,都囤好了粮食,炭火……但城外,山里人居多,为了防止这些人被遗忘,陆徽莹上谏李清歌,让那些山民都移出来,先住在平地。
而他们发放粮食的地方,就是李清歌替他们所建的帐篷。
总共三个大棚,谢青与李清歌在一侧,崔凤仙和柳逸言,剩下的便是她的好友三娘以及郑大成。
瞧见那小媳妇模样的郑大成,陆徽莹偷笑。
三娘身量高,束发戴冠,衣裳简单,眼眸更如刀剑。有她在,原本还嘈杂的山民,一句话都不敢多言。
“表哥,我去帮莹莹。”
话音落下,人就已经跑开了。
这背影,欢天喜地,不知道还以为是逃离了哪个坏人。
崔凤仙不爱与柳逸言待在一块儿,干脆丢下那边的活,小跑到了陆徽莹边上。贴着人,叫道:“莹莹,你快与我说说,那谢青是怎么回事?”
一双妙眸,盯着那头忙前忙后,待人谦和的谢青。
陆徽莹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而这边,被撇下的柳逸言伸手欲叫回来崔凤仙,那边等不及的山民就叫了起来,“郎君,您若是手脚不行,换个人来。大冷天的,大家都等着呢。”
他一回头,一个流里流气的人不耐烦的看着,后面一条长队也都齐刷刷的这眼神。
柳逸言:刁民!
要不是长公主在,他甚至连瞧一眼他们也不愿。
手上不情愿的人还有郑大成,不是说了假成亲,怎么还得日夜黏在一起,装恩爱。
想起他爹前几日说的话,那意思就是打算把他卖了赚自己的前程。哪有这样子的爹,他不服。
“开心点,我祖父派来的人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莫三娘说罢,郑大成立马东张西望。
是谁?
难道是送他们来的车夫,还是莫三娘身边那个副将。
郑大成手里一慢,山民就要有怨言,莫三娘轻轻的一扫,那些人只能静静的等着郑大成把东西递给他。
可那郎君是不是蠢,一斗的米都快抖出去半斗了,眼看着边上的人都是满满一袋,他简直是要哭了。“郎君啊,我家里还有三口人呢。这……这哪里够吃。”
心慌意乱的郑大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动作连连抱歉,重新装了以后递给山民。
莫三娘低头一笑,“蠢货。”
男人脸颊爆出红晕,嘴里呢喃,“我才不蠢。”
而这一幕都落在了陆徽莹和崔凤仙的眼里,那头长公主和谢青,这边莫三娘和郑大成,这身子越发的冷了。
“啧,你说他们两个会不会假戏真做。”
上一世,三娘去了之后,莫老将军也紧接着走了。莫家除了莫将军和莫夫人,再没了其他人。郑大成从西北回来后,听闻此事,毅然参军,驻守西南,再未娶妻。
“我也不知,得看他们自己。”
崔凤仙又要说道,打眼一瞧却愣住,指着那边一个黑影说道:“莹莹,那是不是上官?”
上官?
应该是不可能,上官今日当值,是不能离开皇城的。
她以为是崔凤仙打趣,便抱着胸,哼笑不信。
等那人影越走越近,崔凤仙拉住她的衣裳,“真是上官,我没骗你。”
陆徽莹诧异转头,果真是上官。
他怎么来了。
崔凤仙偷笑,“怎么连未来夫婿都不认识了?”
刚说完,就叫陆徽莹点了点额头,“你有心思想这些,倒不如想想自己该怎么办?”
一下子,凤仙的脸就垮了下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快些去吧,这里我和秋书、流云看着就行。”
陆徽莹早已经小跑出去,哪里还用得着崔凤仙说,后者捂着嘴,笑了两声。
山民走了大半,现在人不多,再加上有长公主带来的人帮着,井然有序,不吵不闹。这和上官宁想的不同,身后的孟长和顾民对视一眼,老早说了不用老大来,还这么担心。
待看到六姑娘奔来的身影,两人识相的退到了一侧。
“上官。”她惊喜的看着上官宁,“你怎么来了。”
上官宁脸色极冷,盯着那双眸子,说道:“为何不带孟长和顾民。”
第二十四章 说清
陆徽莹心中觉得委屈,瞧着上官宁的眼神也不对。
被看着的人还没察觉,云都城外不止有山民,还有从北地而来的难民,只不过城中查的严,那些难民一冒头就会被送到进军营中。
城外却不一样了,那些难民藏匿在这,若是起了暴乱的心,就只是长公主府的那些侍卫,还不够看的。
“怎么不说话?”
上官宁等了许久,也没有一句陆徽莹的解释。
眼前的人穿着厚实的衣裳,鬓发挽就,红绸流苏垂落,如同晚霞晕光。她细白的小脸紧绷着,羽睫颤悠悠的,杏核一般的眼瞳委屈又无辜。
她还气上了,难道就真的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在心上。
腊月过了一半,钦天监说这雪只会越来越大,满朝上下忧心忡忡。
今早,陛下上朝,说是等雪大了,大家伙便都不用进宫去了。
就连这殿前司和禁军,首要的职责都成了扫雪。
一大早,便要把主要的大道铺上细细的一层沙土,防止积雪成冰。可这边他刚忙完,回到侯府,就看见孟长和顾民两人正悠闲的晒太阳。
能不担心。
再看那小姑娘,头抬起来,无辜的眸子又冒着亮光,似乎是欣喜。
“你在担心我是不是?”
上官是在担心她。
她就是再蠢,都感受的出来。自己在上官的心里,定是不一样的,才会叫他现在赶来。原本的委屈都消弭在唇角,她扬眉,“我错了,下次一定都听你的。”
今日不带他们,是太急了。
坐的是长公主的马车,路上也不敢耽搁,再说,孟长和顾民还有别的事情。
这边大雪要封,谢烟儿那儿也得送些吃食备着。这几日,她倒是听话,没再吵着要给自己卖命。
就这样?
上官宁也没意思再讲,六姑娘认错认的太快,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也罢,好在没出事,之后他在这看着就好。
上官干脆留下一起为山民送米,结束回城,陆徽莹坐到了谢青和长公主的马车里。
郑大成这时候过来,“上官,你还是不是兄弟。”
他刚刚挤眉弄眼,脸都快僵了,上官就当没看见。亏得两人共事这么久,这该死的默契一点也没有。
“没注意。”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郑大成无话可说。
得,人家眼里全是小娘子,哪里还有他。
郑大成干脆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他和莫珊假成亲,可双方长辈又不知道,如今是才成亲,就催着两人生小孩。
这小孩是嘴巴说说就能生的吗?
大晚上的,莫珊睡在床上,他得躺在地上,冰冷的风吹得他瑟瑟发抖,这痛苦谁能想象?
只能找上官帮忙,把给点检都的辞呈给要回来。
上官皱眉,似乎是问他为何自己不去要。
他直接扮作一个苦脸,他现在就像是栓在莫三娘手里的驴,走哪里都有人盯着。不是莫家就是郑家,他要是去点检都,肯定会被发现。到时候莫老将军一句话,直接让他跟去西南。
那这辈子就完了。
郑大成可怜兮兮的看着上官,能帮的人只有他了。
马车摇摇晃晃,前头马车里的三人都沉默,气氛陷入尴尬。
花音坐在外头,厚厚的袄子将冷风隔绝,但没一会儿就听到帘子的响动,是谢青出来了。
“怎么回事?”
她张了张嘴,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询问。
谢青曲腿坐下,看了眼里头,抿着嘴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但陆家小娘子似乎对他有敌意,还不小。
他手中抱着汤婆子,递给花音,两人一起暖和。
而帘子后,陆徽莹看着手里的匕首,陷入沉思。
她不过是试探一句,谢青居然把那东西直接给她了?
原本她所想好的话,全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李清歌,两人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李清歌用棍子挑了挑马车里的炭盆。
暖意铺满马车,烘得陆徽莹的脸红红的。
“这事儿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了,若是没有见到这匕首,怕是都要忘记了。”李清歌闭上眼,还能想起当年的一切。
她的侍卫谢青,是逆贼。
潜伏在自己身边十数载,为的就是刺杀父皇。之后事情败露,他劫持了自己进了深山。在那儿,她看到了逆贼的苦衷。
“谢青是罪臣之子,其父是工部尚书谢岚,也是本宫表舅舅。”
陆徽莹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这真相不该探寻。
在李清歌的讲述中,她总算明白为何会留下谢青,却没有去管谢云灵。
谢岚在慕容皇后身死与萧皇后有关,深入查探,果然知道了是萧皇后假传军报,这才让慕容皇后误入敌人陷阱。谢岚怀恨在心,谋算着复仇事宜。但萧皇后娘家也并不是什么酒囊饭袋,立马反将一军,让谢岚陷入香南贪污一事。
陛下当时有心放过谢岚,可后者却想用自己的命换回当年的一个公道。
这无疑惹怒了帝皇之心,于是将谢家流放。
谢青则被李清歌留在长公主府里,做了侍卫,没有跟着谢家人前去。
李清歌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本宫当时也曾恨过父皇,只是年岁渐长,才明白身为帝皇也是身不由己。萧家当年的权力只手遮天,就好似搁在脖颈上的剑。若不是你大哥在西北崛起,也熬死了萧家族长,这安国天下,怕不姓李了。”
她一声苦笑,“你可知流放之苦?”
陆徽莹摇摇头,流放都是去的苦寒之地,这其中的艰辛怕是比死还要苦。
“本宫也不知,但当本宫看见山中供着的衣冠冢,还有云灵,不到本宫的肩膀,瘦的却只剩下骨头。饶是如此,也绝不了那些肮脏的眼。”
谢青为何要刺杀玄皇,是恨,也是为了谢云灵,想求一条生路。
谢家举家被流放,最后被折磨的只剩下谢云灵,她生的好看,又是在苦寒之地所生,没有户籍。路过的一个商人看中了她,买了后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若不是谢青偶然看见,怕是也要死了。他恨玄皇,当年的事情不查清楚便立马定罪。
于是在他们前往福山时,策划了谋杀,劫走李清歌。
玄皇没有死,但云灵能活。
谢青相信李清歌,她重情重义,而且有手段,可以护得自己的妹妹。
“谢青去哪里了?”
“为何云灵会在欢楼?”
陆徽莹明白了,可还有些不懂。
既然要救自己的妹妹,又信任长公主,谢青为何要去刺杀玄皇。
这不是逼着玄皇赐死他,之后查到谢云灵,又是一个谋逆之罪。
谢家本是清白,被他一搅弄,倒真成了反贼。
“谢青执拗,他恨父皇当初对谢家的所作所为,恨自己的没用,于是才做出这等事情。至于去哪,本宫不知。”那时的她受了风寒,只能靠着谢青医治,病反复,根难除。她昏睡了一整日后,就发现谢青不见了。
身边只有谢云灵,问什么却都说不知道。
李清歌害怕父皇会迁怒到她,故意拖了几日才走到深山口。嘱咐谢云灵先留在山里,自己一定会去接她。
可谁知,回到公主府后,自己的病严重了。
足足过了四五日,才意识清醒,立马去找谢云灵却没了人。
再找到,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
彼时,云灵也成了欢楼的花魁。
“本宫想请人替她赎身,云灵不肯。”
陆徽莹唏嘘一声,这事情实在是巧合居多。
等到了侯府,单纯的谢青笑着同她要匕首,毕竟是誉王的东西,要是留在身边,保不准有什么隐患。
她要了过来,也告知谢青,他的父母妹妹都在别庄住着。
谢青差点落泪,他在公主府里好吃好住。那里的人对他都很好,只是自己一直担心着家人。如今听到他们没事,就差跪下来给陆小娘子磕头。
这一个大动作,吓得陆徽莹连连后退。
若不是有长公主在边上制止,谢青怕是头都要磕出血来。
他傻,李清歌却不傻。
“莹莹,你是怎么知道谢青的家人被关在哪里?”她目光之中有探究,自己在得知李元送了匕首以后,立马就猜到了他要做什么。
她想着便是要帮谢青把家人找到,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几日过去,却是一无所获。
如今听到莹莹说的,她震惊之外,还有一丝欣慰。
不愧是陆徵的小妹。
陆徽莹只是说了无意中发现,救人的也不是她而是上官宁。
说起这人,正好他便来了。
李清歌是瞧他越发满意,立马赏赐了物品,上官宁还一脸懵,等马车走了,这才问道:“六姑娘,发生了什么?”
“是好事。”
她与秋书转身回了锦水院,留下不知事情经过的上官宁。
第二十五章 凝儿逃了
二十五,雪片子滚滚而下,不到几个时辰就积了一层雪。
在南方鲜少见过这么大的雪,府里的人也都眼巴巴的看着,不怕冷似的出去堆雪人打雪仗。常嬷嬷与红嬷嬷坐在屋里喝茶,烧红的炭盆上架着铁茶壶,几个小的围成一团笑呵呵的坐在一起说话。
“好在姑娘起初都备好了。”
不管是吃的用的,府里都足够度过年关到来年而三月了。不用外出,只消在府里待着,扫扫雪,熬一熬就好了。
喝着热茶,听着外头的欢闹,常嬷嬷说起了六姑娘。
“我的老姐姐,这六姑娘眼见着及笄了,家里也没个主事的,婚事可打算怎么办?”殿下明年就要嫁进来了,必然是永宁侯府的主母。
那这桩婚事定然是落在殿下的手里。
这些日子,她待在永宁侯府,耳目可都听着看着。
六姑娘,好似对那殿前司的侍卫不错,来往密切。可那不过是个没品的。实在是配不上。常嬷嬷正想着,也没注意红嬷嬷的脸色不对。
她这些日在待在侯府,可比以前要舒坦。
府里的人比她想的懂规矩,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都有数。再加上红嬷嬷对她更是带着三分尊敬,自然是把自己的位置也放的老高。
说话不切实际,操心起不该操心的事情来。
红嬷嬷抿了一口白茶,手掌感受着雾气,“有些事情,不容得我们这些下人置喙,主子还用我们操心不成。茶点快凉了,先吃。”
常嬷嬷是人精,立即听出了话中的意思。
两人互相对着笑笑,吃了差点,常嬷嬷就到自个儿的院子里。
李燕正扫雪,见到来人,笑着叫了一声嬷嬷。
大约是从红嬷嬷那儿来的气,常嬷嬷皱着眉,拧着嗓子便骂道:“一张丧脸,笑得比哭还难看。扫雪扫雪,你有本事倒是往六姑娘跟前凑,在这碍眼。”
原本李燕该是跟着到六姑娘的锦水院里去的,叫她没有心思,硬是要留在这。
好了,她们本就是从长公主府到侯府,没有主子依着,怎能站稳脚跟。
“怎生的那么大气。”李燕嘀咕两句,但还是快些到屋里替常嬷嬷生起了火,又帮着烧了茶,忙碌一番,小心翼翼的候着,也不敢出大气。
想了一会儿,常嬷嬷还是软了语气。
毕竟侯府里,只有她们两人相熟,总不能真内斗。
李燕是常嬷嬷带大的,也没生气,而是询问为何会有火气。
“哪里敢发火,是我这心慌。”
常嬷嬷叹了口气,她为殿下着急。于是同李燕说了六姑娘的事情,“殿下若是掌了中馈,定是要管六姑娘的婚事。那上官宁,没什么本事,家里除了一个安宁郡主,旁的亲戚全是些不入流的。上官家和侯府是门不当户不对,殿下又是心疼六姑娘的,日后一求情,定然是会同意。”
这可是下嫁。
云都哪家有头有脸的不在乎婚事,要是知道殿下把永宁侯的妹妹下嫁了,这背后指不定有多少唾沫星子。
虽说……也是六姑娘不争气。
这好好的人儿,非得像是那见了光的蛾子,冲那男人飞去。
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李燕倒不这么认为,这些日子,她在永宁侯府,看到了在宫里所不能见到的景象。
大家对六姑娘都极其的信任,似乎真把侯府当成了家。
她上前,给常嬷嬷按按肩膀,宽慰道:“嬷嬷,这些都是殿下要考虑的,我们要做的只是帮着红嬷嬷管好侯府就好。”
“你这是说我多管闲事?”常嬷嬷心里的火被挑了起来,“我这可都是为了六姑娘,那个男人还不如誉王。”
说起誉王,两人立马闭上嘴。
自从上次永宁侯揍了誉王一顿后,侯府个个都恨不得暗地里去把誉王打一顿。
“好了,这事我有数。”
誉王不行,可云都还有那么多才俊,谁都比那上官宁好。
原本这心思本不该她动,但想着自己也是为了六姑娘好,等见到了更多的男子,她定然会知道上官宁不配。
快到除夕了,陆徽莹在锦水院里待着,看了会儿书只觉得无聊。
大雪封路,除了二哥还时常传来口信,其他几个就没消息。
即使是知道他们现在还不会有事,陆徽莹也提心吊胆,这天她正从书房回来,竹枝在门外抱着一碗雪回来,说是要用雪泡茶。
梦儿和秋书坐在门口晒着太阳,手里刺着鸭儿游水。
见到姑娘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姑娘。”
“六姑娘。”
秋书大咧咧的笑着,还要把手里的刺绣给她看。
梦儿则是忐忑,她刺绣不大好,以前陆徽莹想要一个香包,自己揽了活后,却被骂的不敢拿针线。这几日被关的无聊,六姑娘也不用自己伺候,于是便重新做起了女红。
她不安的看向六姑娘,咬着唇。
“这只鸭儿……”
陆徽莹看着这生趣的画面,忍不住含笑。
绣棚上,两只黄鸭正梳洗着自己的羽毛,上头是蛱蝶,还有几条柳树枝。
真是栩栩如生。
她记得,梦儿的绣技是和若城最好的绣娘学的。只是,前世侯府败的快,梦儿还未出过府,便没了命。
她怜惜的看着梦儿,后者已经害怕的闭上眼,嘴里默念:自己的手艺比不上绣娘,六姑娘不喜也是该的。
“……”
她何时说过不喜了?
但随即记起,自己前世本想送个香包给誉王,但他不收。怒火中烧的她回来就把气撒在了梦儿身上,现在想想,原来那时的她这般坏。
将绣棚给了秋书,笑言道:“你们若是这般有空,不如将我书房那副秋花蛱蝶图绣出来。”
秋花蛱蝶图是陆旗画的,原先以为李元喜字画,陆徽莹央着他要了过来。不过也没送出去,她就换了个魂。
秋书难道:“打样奴才是不行,这做出来怕是要等到明年了。”
看着雪片子,还有满院的雪白,陆徽莹想着也是。
梦儿咬唇,小小前移,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睁得极大。“姑娘,奴婢可以。”
她学过,这画样是基础的。
再者说,这是六姑娘信她,才想叫她来绣。
“也是,梦儿可是好手。”秋书笑眯眯的说道,梦儿的手艺可是请了师傅的,“这花样正好适合春夏交间,给姑娘做个薄披风。”
想着,便先定下来。
等绣好了,大抵这云都也热闹起来。
到时就能请来裁缝,制一批新衣,冲冲这一年的闷气。
陆徽莹点点头,想着自己书房里还有些画像,这些日子反正得空,不如和梦儿学学。
但这女红可比她想的难,穿针引线这一关就过不了。
要不是梦儿温柔,一直劝着,她只想放弃了。
好不容易会穿针了,却在绣花上败了下来,眼睛都熬疼了,可最后花不像花,蝶不像蝶,什么东西都乱糟糟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这给上官做衣裳的心算是歇了。
但学来的本事总不能荒废,勉勉强强做了一个不算难看的荷包。
除夕前夜,雪几乎是砸了下来。
天冷路滑,除了主要的大道,城中积雪都到了脚脖子。年夜饭,也只能在院子里同秋书她们一块儿吃。
“秋书姐姐,灯笼挂好了。”
梦儿和竹枝正给院子里添喜气,院里的松柏都还青着,光秃的梅树也靠着墙角开了花。盈盈的花音飘到了屋里,陆徽莹穿着暗纹朱红袄子,袖口和领口都镶嵌了兔毛。身下是一条金牡丹花纹的马面,腰间围着一条围布。
她正用手搓着糯米圆子,打算夹在去了核的红枣里做笑口常开。
“好了快进来,天寒地冻,屋里暖和。”
秋书将手里的小竹屉笼搁在烧滚水的小铁锅上,红泥小炉里劈里啪啦的响着,过一会儿便能吃上笑口常开。
梦儿先进,将冻僵了的手揉了揉。
竹枝紧跟其后,可还没踏进门槛,就听到院门外有人喊。
“姐姐,我去瞧瞧。”
陆徽莹手上沾了糯米粉,浑身散着红枣香,听到竹枝说的,也抬起头。
这会儿会是谁来?
不消一会儿,竹枝就带着两个红木大食盒进来,喜气洋洋的说道:“姑娘,是嬷嬷送来的年夜饭。”
大冷天跑这么一趟,陆徽莹擦了擦手,“秋书,去取些金叶子送给小香。”
竹枝却鼓着圆脸,摇摇头,“不是小香送的,是凝儿姐姐。”
说到这,又忍不住想起刚刚。
秋书晦气的啧了一声,怎么是她?
“不是小香?”向来来这的都是小香,陆徽莹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次还是她。
“是,凝儿姐……凝儿她这会儿还站在外头不走,说是想见一面姑娘。”竹枝为难,她当时也并不知凝儿姐姐犯了什么错。以为只是顶撞了姑娘,后来却说,是勾结外人偷府里的东西。
她想着,凝儿姐姐不该是这样的人。
刚刚,见到那瘦巴巴,形如枯树的人也差一些没认出来。
秋书立马瞪了一眼,“她还敢来?”
竹枝被吓得手足无措,欲哭无泪,早知刚刚就不答应凝儿的请求了。
“姑娘,我去赶她走。”这凝儿,不顾姑娘的名声,尽是撺掇做那些丢脸的事情。好在姑娘醒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陆徽莹愣了一下,还是叫秋书拿了金叶子去。
除夕夜,该是开开心心的。
身子都快落了一层雪的凝儿咬着唇,乞求的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她不明白,为什么姑娘只凭那人一句话就定了自己的罪。
手脚冻得发麻,凝儿看见门开了,欣喜的展开眉眼,姑娘心里还是有她的。
但,看见是秋书,她又敛下欢喜。
姑娘,难道真的不想见她?
但她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诺,这是姑娘赐你的金叶子。你若是想好好待在侯府,就安分守己,别再四处蹦跶。”秋书有些事也瞒着姑娘,凝儿前前后后来锦水院不下十次,每一次都是自己挡了去。
是为了六姑娘好,但也有自己的私心。
凝儿并未接过,秋书只能硬塞。
“秋书姐姐,这些我不要,只求能见姑娘一面。”她真的要受不了了,在外院,她不仅要洗主子的衣服,还得给那些嬷嬷洗。
大冬天的,这水冻得自己发疼发肿。只是几日,自己养了十几年的手就皲裂,犹如老妇人的皮。
“求你了。”她相信,自己只要见到陆徽莹,就有能力叫她回心转意。
那个贼人,不也查出和自己没关系。
打听誉王有错,那她之后再也不去打听,只要能留在锦水院,她干什么都可以。
秋书冷眼看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等她走了,凝儿听着里头的笑声,手指攥紧。
冷,疼。
在她们那些笑声里,成了最恶毒的刺。
陆徽莹,你好狠的心。
她服侍了陆徽莹快十几年,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当初也是她喜欢李元,自己不过就是帮她,现在倒是什么错都是她犯的。
雪地之上,忽然落下几朵血色的梅花。
她掌心的疼,并未消弭仇恨。
陆徽莹的无情转变,让她想不透。所有的一切都是陆徽莹自己要做的,自己只是多说了几句,难道这也怪她?
至于贼人,她偷的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一个破玉环罢了。
凝儿咬着后牙,目光犹如毒蝎。
这都是你逼我的。
这一切都是永宁侯府逼她的。
在这里,她已经没有出头之日,只有投靠誉王。
暗暗下了决心,凝儿马上转身,她要带上东西,离开侯府。
看了半天的秋书,将刚刚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陆徽莹不在意,叫大家一块儿吃了年夜饭。
转日便是初一。
罕见的停了雪,也升了日头,陆徽莹起来时,时辰不早了。
忙起床,将昨夜包好的压岁钱都分发给府里的人。
忙活完这些,便是要迎客。
但因为是暴雪之天,云都谁都不敢走远,只是就近道了几句喜。
红嬷嬷来时,她正绣着要给上官的荷包。
“她逃了。”陆徽莹并未停下阵线,似乎并不诧异。
“是,奴婢已经派人去找了。”
怪就怪在太过信任凝儿,这些天逆来顺受,根本不像是会逃走的人。
她自责之情溢于言表,陆徽莹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逃了便逃了,等官府开了,再去报案就是。”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暴雪之天,凝儿就是想逃出去也逃不远,自然是去找靠山。
她的靠山就是李元,不过……
陆徽莹不怀好意的想,此时的凝儿凑上去,李元会收?
又没有价值,也没有美色,还是倒贴上去。
李元不仅不会收留,怕还是会将她赶出来。
“红嬷嬷,你放心就是。”
凝儿想当逃奴,也真是想不开。身家性命在她的手里,逃了又能怎么样?
她觉得李元会帮她?
在做春秋大梦罢了。
等红嬷嬷走后,陆徽莹看着火盆里的烧的红亮的炭火发呆。
秋书送来白云糕,上头是金黄的桂花蜜,香甜糯牙,却不腻。但她只是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眼神郁气环绕。
“姑娘,是在想凝儿的事情?”
要她说,着凝儿就是不知好歹,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姑娘没把她发卖了已经极好。
还做逃奴,若是发现,岂不是后果更糟。
想不通。
陆徽莹也想不通,凝儿若是好好待着,自己定然不会亏待她。到时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再给她挑一位好郎君。
为什么,一定要做那些恶事。
再仔细想想,或许是凝儿早已经对李元芳心暗许。她觉着若是自己嫁了,定能捞到一个妾氏当。
可惜,人家只把她当作棋子。
正想着,她忽然闻到一股香味。
比自己吃的白云糕还香,她使劲嗅了嗅,拉住秋书的衣袖,“你有没有闻到香味。”
秋书什么都没闻到,心说姑娘的鼻子怎么这么冷。
门外的帘子动了,香味更加浓。
等看见梦儿手里的烤地瓜,秋书喜道:“你们这是出府去了?”
地瓜可是好东西,烤熟后,里头似乎都能流蜜。
梦儿含笑,还未张口已经被竹枝抢先,“是上官将军。”
陆徽莹还没问,竹枝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那他现在人呢?”
竹枝撅着嘴,指了指外头,“许还是在外府,同孟侍卫说话。”
他还在。
也顾不得吃地瓜,套上披风,她便冲了出去。秋书在后头怎么叫也不听,只能追在后头。
前院,孟长正冲上官挑眉。
“胡闹。”
上官宁沉下脸,他刚刚只是想过府问问近来的情况,但一到这,看到的却是孟长和顾民在烤地瓜。
侯府安危需他们看着,却只顾着做些不相干的事情。
孟长心中虽怕,但嘴瘾大,“老大,你来不就是为了见六姑娘。这内府管的严,只能靠地瓜开路。”
“谁说我来这是为了六姑娘,”上官宁脸可疑的红了下,“我是来看你们,是不是在玩忽职守。”
这话谁信,懂得都懂。
军痞子的模样叫孟长展现的淋漓尽致,上官捏紧拳头,若不是现在不是时候,定要拉着他一顿操练。
“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
上官按捺住心里不安的情绪,他似乎在期待什么,又觉得不可能。
地瓜,如此寒酸的东西怎么能叫六姑娘出来见他。
不过是再一次自取其辱罢了。
“老大,你走干嘛?”
孟长可不敢放人走,立马抓住他的手臂,但下一刻,就被甩了出去。
得,他忘记自己不是老大的对手。
心中焦急,这六姑娘怎么不来得快一点。
要不是秋书老在自己耳边念叨,说什么也不会去借着老大的名义送地瓜。
“老大,你再等等。”
上官无奈的摇头,心里有个声音催着他走。
不行,孟长这个恼,老大不是喜欢姑娘的嘛,这么不主动,怎么叫姑娘喜欢他。他看了眼顾民,后者就像是在看戏。
“蠢货,来帮忙啊。”
顾民指了指自己,摇头摆手,“打不过。”
他这个子果然是白长的,孟长啐了一口,差点吐到了顾民的脸上。
嘴上虽然说是不想帮忙,但老实的他还是过来,开口说道:“府里出了逃奴。”
上官本不想理睬他们这些把戏,闻言,脚步一顿。
“逃奴?”
“是六姑娘先前的一等女婢,凝儿。辰时未到就不见了,府里出去的人多,也没把她当回事?”
名字耳熟,好像和上次书房被盗的事有关。
真是此地无银。
她逃了不正是说明,也和那贼人有关。
自那日起,他便觉得凝儿可疑,背后定然有人。只是蛛丝马迹似乎都被清理干净,怎么都找不到线索。
凝儿这次逃走,正是给了方向。
“我空时去查,”上官顿了顿,“这件事不要告诉六姑娘。”
他记得凝儿与她陪伴多年,关系极好。
“不告诉我什么?”
陆徽莹掐着腰,气喘吁吁,身子忍不住弯起,没有一丝的仪态可言。偏偏是这模样,让上官宁的心,疯狂的跳动。
微光,浮游。
她的脸庞红彤彤仿若擦了胭脂,朱红的唇晶莹透亮,整齐的发髻此时落下几丝秀发。
云都好看的人很多,陆徽莹却从不在其中。明明她那么好看,好看到上官觉得自己就要发疯了。
极力掩饰的欣喜就像是滚水而起的气泡,氤氲的雾气带着好闻的气味不断的上升。
“你听好,不管什么事情,不能瞒着我?”
陆徽莹跺跺脚,上官却没有反应。
走到他跟前,那目光就像是锁链,一点点缠绕着她。
“上官?”
“你听见没?”
“上官,你怎么了?”
她在那双坚定的眸子前挥了挥手,被盯得太牢,此时有些口干舌燥。
连番的发问,让上官回过神。
两人此时的距离只有一只拳头,只要自己低头,就可以亲到那光洁的额头上。
不可以。
他立马后退,想要找孟长和顾民。
不知何时,那几人已经离开,剩下的只有他们。
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他们两人,静的可以听到自己胸腔中乱擂的鼓声。
以及陆徽莹一字一句的问:“上官,你还好吗?”
第二十六章 我替你照顾祖母
那双纤长的手,马上就要碰到了他的衣角。
“六姑娘。”
他吓得连连后退,那眼神之中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景象。
惊恐的眼神让她无所适从,悬在半空的手,触摸到了冰冷。
他在怕自己。
上官退出三步后,才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伤人。
那双美眸似乎要落下珍珠,可到底被含在眼眶之中,没有落下。
“上官。”
她呢喃。
伤心婉转,好似山间消融的溪水。
冰溪就这样那边流到这头,彻底将他的身子冻僵,快解释啊,上官宁。
他内心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叫嚣,可最后,还是咽下了。
“六姑娘何事?”
一如既往的冷漠,同从前一样的礼貌。
她咬着唇,内心的委屈就堆积到了大坝的口,只消一刹,就会泄出。
哭。
陆徽莹摇摇头,那不过是冷风吹的眼疼。
她望着金光下的上官宁,不过如此,自己以前对他做的恶毒的多了,不就是还债。
忍了。
那眼泪硬生生的回去,她的手胡乱的抹了一把,温热的脸颊立马凉快。
“烤地瓜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
她不敢再看上官宁,她不傻,已经知道地瓜不是上官宁送来的。
应该是孟长亦或者是顾民帮她,孟长的可能性更大。
换作他自己的话,怕是来了根本不愿意让自己知道。
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在上官宁要说出真相的时候,立马转移了话题。
“你刚刚同他们说,什么不能告诉我?”
她跑的急,只能听到后头半句。
上官宁肚里的话被打断,看着那张灿若桃花的脸,避开视线,“是凝儿的事情。”
凝儿?
“这事情一早我就知道,难道……”
陆徽莹猜测,上官是知道了一些其他事,这才有这话。
果然,追问下,上官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他的怀疑真没错,此时的凝儿应该躲在誉王府附近。
想起上次在长公主府里,他为了自己的安危,不惜暴露身份,最后回来还被大哥责罚了。但这些,他都隐着不说,有时,她觉得两人的关系近了。
上官该是在乎她,喜欢她的。
可有时,那向前的一步,似乎又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可怜的看着上官宁,乌鸦般的长发散了几丝下来,正好遮住了眉眼,微微卷曲的额发,让他想到了宫里的猫。
那时一只外邦进贡来的长毛白猫。
眼珠子泛着一点点蓝,发白洁白,微微卷曲。十分受宠,贵人们对它也是喜爱的紧,恨不得日夜抱着。
六姑娘就好似那只猫。
自己的心痒痒的,也想一把将她抱起来。
他忍下了心中的躁动,沉下眉,声音沙哑起来。
“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
陆徽莹的心情一下不好,把谁放在心上?
一个逃奴。
难道她连一个逃奴都比不过吗?
“不要。”她扁着嘴,近乎是撒娇,“你不许管她。”
还有那个谢烟儿。
女人一生气,就爱翻旧账。
尤其是想到那日,那小丫头对上官宁的眼神,越发不舒服。她揪着自己的帕子,“我是说,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你管这人,还不如帮侯府扫雪。”
“扫雪?”
陆徽莹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认真的看着他点头,“是啊。”
“殿前司,不就是扫雪的。”
她此时有些骄纵,说话也带着不服气,这模样和那小猫更加像了。
上官手有些意动,最后还是忍住了。
点点头,既然侯府有事,那他就要回来的。
只是要过几日。
“祖母这些日子病了,没人照顾。”
安宁郡主?
说起这件事,她倒是有点印象。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那时她紧追着誉王,死死扒着上官宁,让他带自己爬墙头。
但那时他心不在焉,做事也没个章法,自己的心思没有在上官宁的身上。年后才知道,上官宁的祖母安宁郡主得了一场大病,因为她的胡闹,导致病情加重,差一点就过不去那个冬天。
陆徽莹心中后悔,抬头,看上上官,脱口而出。
“我去!”
“?”
被上官宁一盯,她的脸潮红,语气也弱了下来。
“我……我想去看看祖母。”
第二十七章 安宁郡主
安宁郡主原是北方人,但来云都时,与上官宏一见钟情。等人考上了状元,安宁郡主的父王便请了赐旨,两人成亲后,上官宏心系百姓,自请去了偏僻之地做起来了地方官。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安宁郡主起初也是过不惯这清贫的日子,但好在相公体贴,没过多久就生下了一子。也就是上官宁的爹——上官清越。
他与自己爹娘的期盼不同,不爱文偏爱武。
早些年参军,也不打招呼。
等再回来,就带回来妻和子还有那一大家子的兄弟姐妹。
上官宏劳累过度,去世后,安宁郡主实在应付不来这些亲戚,便提议回了京都。靠着往昔的人脉,总算是为上官家谋得了一家府邸。
前前后后,也替儿媳的娘家寻了一门门好亲事。
但偏偏就有不要脸的,就是戳破脸皮也不怕,安宁郡主赶了多少次,就是求着好心肠的上官清越。这本就是自己夫人的弟弟,总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就安排了就近的院子。
几年后,上官清越患了病没了,留下郁郁寡欢的夫人,紧随着就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安宁郡主受不住打击,一下了病倒。
也就是那时,柳山一家就领着要照顾亡故妹妹的孩子,鸠占鹊巢直接住进了上官家。
等安宁郡主反应过来,这上上下下早已经成了壳子。
柳山恬不知耻,心思恶毒。
为了保护上官宁,她只能将人接到自己身边养着,就是这样也杜绝不了柳家人的心思。
“郡主,他们又来了。”
安宁郡主本就有旧疾,这些日子骤然冷下,风寒悄然而至。
等身边的嬷嬷发现,她已经是昏死了一次。
桂香手中拿着鸡毛掸子,这会儿是恨不得冲出去同那些吃人的玩意儿打一架。这都说了郡主病重要静养,何必扯着皮子,到跟前来假笑。
“独一个,还是一家子?”
柳家占了主院,住的就是她儿子的地方。
“就柳灵儿一个,她来时手中带着礼,大抵是想来见郎君。呸,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日日做个狐媚样子,讨好都不知讨哪头。”
柳灵儿模样乖巧,是云都有名的才女。
但这小丫头是她看着长大,其中的心思恶毒如蛇蝎。小时与郎君一道玩儿,竟为了些小玩意儿,就将人推到水池里。要不是自己救得及时,怕是那时郎君就没了。
长大些,心思又巧,日日想勾搭起郎君。
那边讨不得好,又想起来郡主,尽是拿着不值钱的东西来院子里讨嫌。
安宁郡主摇头,“让她进来吧。”
柳灵儿比起那一家子,已经算是不错,再说小姑娘有小心思也没什么不好。
主子都发话了,嬷嬷自然是不能再说什么。
她怀着一肚子气,但见到柳灵儿时又笑眯眯的。
这头,府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
看着张灯结彩的府门,陆徽莹皱起眉头,转头好奇的问上官宁,“你家有什么喜事?”
上官摇头,“大抵是舅舅纳妾了。”
纳妾?
何等荒唐,这纳妾还和娶妻一样,挂着喜字,抻着红菱。
要不是那牌匾上还写着上官府,陆徽莹都以为走错地方了。
她转头,瞧了一眼秋书。
后者快速的点头,从马车里拿出一堆的东西。
“这……是不是隆重了点?”
那大包小包里,不是人参就是鹿茸,还有各色各样的糕点,绫罗绸缎。秋书力气大,可也提不了这些,后头还跟着孟长和顾民,怀里都是满满的。
陆徽莹早没了先前的伤心,正所谓,要想得到男人的心,就得抓住男人的胃。
但这招显然是不行,先前自己送的,上官宁都不喜欢。
既然直接出手不行,那就找祖母。
在她的印象里,上官最最孝顺,要是对祖母好,对养他的舅舅好,那日后自己嫁过来也容易。
想法是极好的,可在入门时,就被两个刁奴拦住。
“大郎君,老爷有吩咐,这正门不让进。”
“还请大郎君带着人走后门。”
后门就是小门,可那都是妾走的。
若是平时,上官大抵就算了,可跟着一起来的却是六姑娘,他不想叫她屈尊。
“舅舅知是我,定会让我进去。”
可那两个刁奴,怎么都不让进。“还请大郎君别为难小的,您要是进去了,老爷定要责罚我们了。”
“再说,郎君若是带娘子进门,走后门最最合适。”
陆徽莹认真的看着上官宁,她从不知,原来在自己的府邸,上官宁连个奴才都镇不住。
他软弱?
不,他若是软弱,又是怎么跟着大哥去戍守的。
十之八九,是重情。
他怕毁了自己舅舅的好事。
上官怕,可她不怕。
陆徽莹冷哼,“我以为永宁侯府已然是没甚规矩,却没想到你们府里的人竟是规矩两个字都不认识。”
刁奴竖眉,这小娘子是在骂他还是骂柳府。
秋书见自家姑娘开口,立马横身向前,“你们这群不长眼的,自家主子来了,还不赶紧让开。”
主子?
守着门的两人差点就笑出声了,这府中上下,不,就是云都上下谁人不知,上官府早就是柳老爷的。
上官宁?
算个哪门子的主子。
再说,这跟着男人来府里的小娘子又会是什么好东西,定也是不要脸的。
这两人心中自满,都忘记瞧一眼府门外的马车。
“小娘子,”其中一人轻佻的说道,“我们的主子正在府里办喜事,闲杂人等都得走后门。这门内宾客太多,人多眼杂。”
这刁奴看了眼陆徽莹,最后落在上官的身上。
“大郎君,小的也是怕吓着您带回来的小娘子,这……要是老爷瞧上了,可怎么办?”
秋书大怒,“狗奴才,你这贱嘴说什么呢。”
那奴仆见惯了上官沉默不语的模样,觉着他依旧会和以前一样不会出手,更是不屑,“这……我只是为……”
话卡在嘴里,他根本来不及说出,就被上官宁一脚踹了出去。
“大郎君,你干什么。”
另一灰衣刁奴,吓得大气不敢踹。
向来不惹事的上官宁,此时竟然在府门口,就打奴才。
他咽下口水,“老爷……老爷要是知道了,定会……”
“会什么?”
上官宁冷着脸,他敬重舅舅,他要什么,自己都会给。就算是要上官府,也是二话不说,只要府里有自己和祖母的一席之地,便可。
他着甲胄,手里佩剑,其身带着实质的杀气。
那奴才怕了,结结巴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怎么就忘记了,大郎君是杀过人的。
“没……没什么。”
他赶紧打开门,之后一句话也不敢说。
陆徽莹崇拜的看着上官宁,眼若星辰,光芒点点。
上官瞧了一眼,立马撇过头,瓮声说道:“进去吧。”
进去后,在外院就听到戏声。
纳妾也搞这么大,好在上官的舅舅是白身,这若是被文官看见,命都难保。
等到了偏僻处的院子,终是听不见那些吵闹的声音,这儿冷冷清清,两旁的雪堆的很厚,只留下一条小道。
叫秋书等人在外候着,上官宁踏上那条湿滑的青石板路上。
陆徽莹低着头,她穿的鞋很容易打滑,只能紧紧盯着,免得摔了。
正踌躇着,眼前出现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却又粗糙的手。
她错愕的抬头,只见上官宁不太情愿的说道:“牵着我。”
牵手?
她的脸颊一下子红了,大约是冷的,将脸埋在兔毛里,偷偷的抿着笑。
果然,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她还未开心完,那双手就要收回,似乎是主人一念起了,这下反悔了。
不行,这伸出来的手,难道她会让他收回去。
眼疾手快,她立马握住。
只是用力过猛,脚下打滑,一整个人就扑了过去。
乳燕投怀。
不是,陆徽莹就像是一头小鹿,直直撞到了上官宁的胸里。
碰的一声,响的陆徽莹以为是哪里打了雷。
额头的疼,还有内心的羞怯和恼怒,最后化作闷哼。
“六姑娘,你没事吧?”
听着上头急切又关心的话语,还有那只自己没有牵到的手。一眼就能看见她今日为了好看,特意穿的流苏珍珠鞋。
没事,她怎么会没事。
她如今是羞愤的根本不敢抬头,“我……我……”
结结巴巴的话带着哭腔,上官本就结实,连牛都能打死,六姑娘细皮嫩肉,怕是额头都要肿了。
等站稳,脚上传来痛感。一双剪水眸子,像是蒙了细雾,委屈的说道:“崴了,走不动了。”
她捏着衣裙,时不时倒吸一口冷气。
上官宁低头,到屋里不过几步路,应该是能走的。
大冷的天,陆徽莹冒出了汗,上官宁还愣着干什么,这时候不应该主动抱她进去。一想到那画面,她羞的也顾不上疼,扭捏的说道:“我也不是……”
非得叫你背我进去。
话都还未说完,天旋地转之间,惊得她叫了一声。
正巧,上官身后的门也开了,“大郎君,你怎的回了。”
这不是才走,桂香脑袋里满是疑惑,还看见大郎君一直背对着自己,嘴里嘀咕,这是做什么?
听到那声惊呼,她都来不及反应,大郎君就转了过来。
那宽大的怀里多了个女子。
仔细瞧瞧那眉眼,竟有几分眼熟,桂香捂住嘴,大郎君带了个小娘子回来。
这小娘子,不就是永宁侯府那个。
小时还常护着郎君,说叫他做自己夫婿的?
不过,后来不常见,两人关系越发差。也就永宁侯还时常说起这桩玩笑事,郡主和陆家那小娘子都是不当一回事的。
桂香张大嘴,现在看来,两人关系比外头说的亲近。
上官宁欲张口解释,桂香嬷嬷喜得大叫起来。
“郡主,郡主,大郎君带着陆家娘子来见您了。”
上官:“……”
哎,只能晚些时候再和祖母解释。
“上官?”
陆徽莹也听到那些话,埋进去上官宁温热的胸膛里的头这会儿抬起来,一双眸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想起桂嬷嬷咋咋呼呼的性子,上官宁摇头。
手中的人还不如院中的石凳重,轻轻的像是片羽毛。到屋里的路不过五吸,他硬是拖到祖母也出来瞧。
紧随其后的,是个长相乖巧,颇有些病气的女子。
她盯着陆徽莹,手里掐的青青紫紫,一身的薄衣裳衬的她柔弱不堪。见到表哥抱着女子,她眼底一红,哭腔立马出来。
“表哥,姐姐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八章 柳灵儿的茶艺
这弱柳扶风的模样,我见犹怜,就是陆徽莹,都觉得心疼。
上官眼眸暗了一下,疑惑的看着不语的祖母。
目光之中是询问,为何柳灵儿会在此处?
四目相对,安宁郡主未语,而是疼惜的看向陆徽莹,“这是怎么了?”
那张小脸发白,浑身都僵着,听到这话,抹开脸,露出笑意。
“祖母,是我不小心。”
雪天路滑,再一看那脚上湿了的鞋袜,想必是没走稳。
安宁郡主当机立断,叫桂香去拿双干净的鞋袜来,再把府里的医妇请来。崴脚可大可小,若是不重视,肿起来怕是十天半月走不动道。
柳灵儿眸子水汪汪的,娇弱的依靠在门边,欲言又止。
桂香嬷嬷经过时撇了下嘴,将视线挪到了别处。
这表姑娘又不知道要作什么妖,都没人欺负她,竟掉眼泪。
戏子都没她会演。
而且,这靠门而望的,都是那些不入流的女子。
再瞧那灼人的目光,竟是死死的把郎君盯着,像是恶狼看见了野兽。
啧,这表姑娘也是不去想想,若是郎君有意,早在前年及笄时就央着郡主去提亲的,怎么可能会让一名花般的女子等这么久。
想到此处,越发觉得陆家娘子不错。
送来的东西,又好又贵,好些都是郡主这会儿需要的。想来是下足了功夫,而这柳灵儿,想着那桌上随手买的糕点,甜的发腻,不值钱也就算了还是郡主不能吃的。
走到里屋,大郎君正坐着饮茶。
这会儿茶水滚烫,他只是拿在手里,暖着身子。
“大郎君,快吃些。”
桂香嬷嬷将一盘的精致糕点摆在柳灵儿送来的糕点边上,个个玲珑小巧,上头还有点缀。另一盘,一整块粘着,手艺不精的东西。
站在一边等着上官宁回她话的人脸色发红,这不是存心打自己的脸,专拿那些好的来拉踩自己的东西。
她站不住了,想起刚刚那女子,还有两人亲密的模样。
柳灵儿心里不安极了,不是说陆徽莹不喜欢表哥,为何来这里,还亲密的叫安宁郡主祖母。
起先,她从别处听来说陆徽莹变了性子还是不信。
亲眼瞧见她对表哥含羞带怯,娇滴如花,难不成是晓得了上官宁的好,打算放弃誉王了?
不可,她咬了咬唇。
现在真是后悔了,不该自己来安宁郡主这。
“表哥。”
柳灵儿见那边两人都不理她,心里头着急,于是怯怯的到了上官宁的跟前,叫了一声就抿紧嘴。
这小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桂香轻哼一声,没点眼力见的,这会儿见到有客来,还不快走。
上官眉头紧锁,从刚才起,胸口处就升起莫名发烦躁。听到柳灵儿糯糯的声音,更像是被棉花埋着,冷淡的抬眼,“嗯?”
她为何还在这里?
但随之一想,舅舅纳妾,舅母大抵又是在院子里闹,柳灵儿到这边是为了躲清闲的。
既然如此,也不好将人赶走。
柳灵儿掐着自己的手,眼神胡乱瞄着,听到里头似乎有出来的声音,故意走了两步。
若是安宁郡主和陆徽莹出来,从那儿看,她和表哥就好像贴着一般。
女子的脸面她是统统不想要了,陆徽莹就是表哥心里的那道光。以前那女子不喜也就算了,如今喜欢上,只要稍使手段,表哥不就上钩了。
男人真是犯贱的。
她心中愤愤,非得惦记那些伤他心的。
“表哥,灵儿,灵儿是担心你。”
上官:“?”
他有什么好让人的担心,如今受伤的是六姑娘,要担心也是要担心她。
柳灵儿身上搽了香膏,浓郁的栀子香在出了汗以后更加厚重,尤其是身子稍微一动,就扑来一阵香风。
他最不喜的就是栀子香,如今味道就要靠近,他偏头,将手捂住鼻子做掩饰。
“表妹想说什么?”
这一番动作又快又连贯,满身的抗拒,她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眼里的委屈就要溢出来的,柳灵儿只能直起身子,“表哥,灵儿只是想和你说句话。”
“难道你怕陆姐姐出来怀疑我们……”
“不是。”他单纯只是因为柳灵儿身上的味道。
柳灵儿却是垂头,拿出帕子,细细的啜泣。
怎么哭了?
自己是哪句话说的不对,上官宁细细思索,自己总共就说了几句,怎么就惹人哭了?
“你哭什么?”
他身子后仰,竭尽所能的远离柳灵儿。那股难闻的味道还在鼻子间缠绕,头昏脑胀,恨不得快些把门窗都打开,然后将人丢到雪地里好好洗一洗。
柳灵儿才不知道表哥是这样想,心说自己的哭的要美一些,才能叫男人看了喜欢。
这半边芙蓉面,落下凝珠泪。
云都哪个男人看了,不叫一声绝。
甚至还想把人搂到怀里,轻轻的安慰。
她想对了所有男人的心思,偏生想错了上官。
上官微微眯起眸子,心思却飘到了不久之前。
果然,就连哭,这些人都比不上六姑娘。
柳灵儿不说话,连续不断的落泪,衣襟都湿透了。上官越看越是烦,索性站起来。
身子如同箭,猛地起来,发出的轻微声音叫柳灵儿停了哭声。
“表哥?”
不哄她吗?
不再问问她怎么了?
她心中有不妙的想法,随后看见上官居高临下,寒霜般的眸子,“你不想说,我不逼你。”
什么时候说过不想说,这不是等着你多问两遍嘛。她也知道见好就收,马上垂眸,“表哥,你害的陆姐姐受了伤,又要好久不能见誉王。我担心她会责罚你?”
誉王是表哥心里的刺,他若是听到,定然会重新对陆徽莹产生厌恶。
她高兴的抬头,想看看上官宁冷漠的脸。
等来的却是他的肯定,“她不会。”
不会?
怎么不会?
柳灵儿真想问问陆徽莹给他吃了迷魂散,先前他受伤哪一次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哪一次不是自己去安慰的。
真是好笑!
她的面容扭曲,差一点就要吼了出来。
“真的?”柳灵儿压抑住怒火,真诚的笑道,“陆姐姐这是不喜欢誉王了,太好了,表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灵儿。”上官缓缓摇头,不可胡说。
这些日子,六姑娘的行为确实有些难以琢磨,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
但有一点,上官宁是知道的。
他们两人,是不可能的。
自己内心的喜欢,不过就是云烟,是时候消散了。
六姑娘还小,不知情爱。今儿爱誉王,明儿爱他,那之后呢,她又会爱谁?
一辈子那么长,她能确定陪在自己的身边就得是他吗?
不过孩子间的胡闹,他想明白了,也放下了。
柳灵儿聪慧,立马听出这里头的意思。
陆徽莹是怎么也想不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以前做的事,都成了现在的报应。
一家欢喜一家愁。
欢喜的自然是柳灵儿,得知上官宁绝对不会和陆徽莹一块,她这心思也活泛起来。
现在表哥不喜欢自己也没关系,这成亲前没见过面的比比皆是,又不是全成了怨偶。她想着,自己总来表哥和安宁郡主跟前晃悠,这主母的位置不就是她的了。
她若是当上主母,父亲后院那些狐媚定一个不留。
她想了许多,可上官从未看过自己一眼。还未哭完又笑,只是这笑才一会儿就成了忧心。
“表哥待陆姐姐真好,处处为她着想。真羡慕陆姐姐,她那般厉害,肆意潇洒。不像我,什么都不行,如今及笄了还没人来提亲。”
说着,她抽出帕子,柔弱的擦了眼角的泪花。
没等到上官宁开口,却听到一声冷笑。
“原来你已经及笄了?”
第二十九章 叫表嫂
从柳灵儿与上官说那些话开始,她就已经换好鞋袜站在一旁听着。
等柳灵儿用几乎是破碎的声音颤巍巍的问话时,她忍不住出口。
安宁郡主懒洋洋的看了一眼陆徽莹,拦下就要上前将柳灵儿赶出去的桂香嬷嬷。
“郡主,那柳家的不是好惹的。”
她怕陆家娘子吃亏。
吃亏?
倒不见得。
安宁郡主摇摇头,“且看着。”
柳灵儿一僵,心想怎么偏偏这时候出来。抬起头,像是受了惊的雀鸟,“陆姐姐,你的脚可好些了。”
脚脖子还有些疼,陆徽莹走起来路有些瘸。好在秋书在边上搀着,气势并没落于下乘。
陆徽莹自一出现,目光就锁着上官宁。
他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怕了。
大男人,遇到挫折就后退。
她死死的捏着自己的拳头,在柳灵儿惊疑的目光走走到了上官宁的面前。
“你,想不想娶我。”
上官:?
柳灵儿:?
众人都瞪大了双眼,女子同男子逼婚?
“上官宁,你没别的选择了,这辈子你要么终身不娶,我终身不嫁。不然,我定纠缠你生生世世,生,你是我陆徽莹的男人,死,你也是我的鬼!”
秋书恨不得为自家姑娘摇旗呐喊,说的真是好。
于是她也趾高气昂,用鼻孔看着那两人。
安宁郡主失笑,随后摇摇头,叫桂香嬷嬷领着她进去,“本郡主年轻时,也这番意气。这儿就留给这些孩子,扶着我回去休息。”
当年父王同永宁侯相交甚密,自己回来京都无依无靠,很多都是陆老侯爷在帮忙。后来,夫君儿子接连去了,没过几年,侯府就出了一门忠烈的佳话。
满门的人,只留下几个娃娃和老奴。
永宁侯的老夫人是她的至交好友,听闻那些事后,自己辗转难眠。想着就把那几个孩子带到自己身边,也好照顾。
年少的陆徵便说陆家不是孬种,不能躲到别人羽翼下,就自己去了西北那边。
那儿苦寒,就是大人都受不了,陆徵做到了,后来还带着上官宁一起,教他护他。这份情,她一直记着,所以为了那五个孩子带着各自的抱负奋斗前行,她把陆徽莹带回了家中抚养。
一过就是几年,等永宁侯携军功而回,小丫头也被接了回去。
起初两家走动也近,但不知怎么,小丫头就不常来了。
尤其等上官回来后,陆徵寻来说亲被她听见后,更是闹得不可开交。
好事也成了坏事。
这两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都心疼。
上官把陆徽莹放在心里那么多年,从没旁的心思,就是她这个老婆子都知道了。但陆徽莹这丫头,把那颗真心捏在手里,开始时把玩,不开心就摔地上。
如今,又眼巴巴的凑上来。
这竹马青梅,竟是这样绕来绕去。
柳灵儿没想到陆徽莹会如此直接,再看表哥,面上犹豫不决,要是她再不开口,身边的男人就跑了。
“陆姐姐。”她一张嘴,秋书就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陆徽莹轻轻的瞥了一眼,前世,她救了上官宁的命,所以才会成为他的妻。
今生,大不了自己替上官还恩就是。
“叫我陆小娘子便可。”她客气说道,“我方才听说,柳娘子苦无人上门提亲?”
“我……我只是……”
刚刚她就是提一嘴,好叫上官明白自己是为了她。可现在,看着陆徽莹认真的神情,怕是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脸色一下子退了血色,害怕的退后两步,躲到了上官宁的背后。
“表哥,陆小娘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见到这一幕,陆徽莹更加肯定这表妹心思不纯,“我误会什么?只是觉得柳娘子寄人篱下,怕你受委屈罢了。”
“六姑娘?”
为何六姑娘要这般说,上官还处在震惊中。
陆徽莹娇怒,“叫什么六姑娘,你是我未来夫婿,这是大哥定下的,你莫不是不想承认。好啊,上官,你是想我被大哥骂是不是。”
上官有口难辩,六姑娘何时变得如此胡搅蛮缠。
他还想说两句,陆徽莹一下子到他跟前,将柳灵儿拖了出来。
明明腿还伤着,那一下却丝毫无碍,大概是被气的。
“陆小娘子,你……你想干什么。”柳灵儿被吓了一跳,都说陆徽莹刁蛮任性,做事没什么规矩,此时一看,果然如此。
她害怕的多看了几眼表哥,但男人心里全是想着那句未来夫婿。
“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自然是不想你惦记我的男人。
她怕得很,眼泪就下来了。’
又哭又哭,怎么胆子这样小。
陆徽莹也不吓她了,“我只是瞧着柳娘子好相处,想与你做朋友。”
柳灵儿:?
“以后我便是你表哥的夫人,你叫我一声表嫂听听?”
……*……
谢烟儿在院子里踱步,听到爹娘在说话,又凑过去听。
他们已经知道哥哥就在长公主府,不想着把人接回来,还想叫她也去。
真是想得美,长公主府是寻常人能呆的地方?
哥哥在那儿靠美色讨人欢心,她要是去了,难道给人当洗脚丫鬟?
气不打一处来,干脆踹开那扇门。
“死丫头,你活够了是不是,敢踹门。”
“给老子滚出去。”
谢父说着就要上前推搡,谢烟儿灵活,躲到了一边。
“爹娘,我不会去长公主府的。”
“死丫头,由不得你。”
谢母上前抱住,“当家的,打坏了身子不值当。”
暴怒的男人冷静下来,想着再过几月,等把谢烟儿养胖了就送到长公主府里,这会儿要是打坏了,没人医,又是少一笔钱。
“烟儿,去长公主府有你哥看着,吃香喝辣,又不用幸苦干活,你怎么就不去。”
“娘,你听我说。”
她立马讲了自己的计划,去永宁侯府接近上官宁。
在长公主府,她接近最多的就是女人。可若是去侯府当婢女,那就不一样了。
运气好,没准会被主子瞧上,成了侯府的主人家。
运气不好,也能嫁给上官,做他的妻。
谢父冷嘲热讽,“你当自己是什么麻雀窝里的凤凰,人人都喜欢?别做那白日梦,老老实实去长公主府做工,日后有钱了出府外,嫁个老实男人。”
谢烟儿并未生气,低贱的人懂什么,只知道拿稳手里的钱。
可钱总会花完。
“爹娘,你们就顺女儿这一次。日后只要发了月钱,女儿一定会寄回给你们。而且真攀上了贵人,还不是给你们争光。”
他们有些心动,谢父哼了一声,“随你。”
“烟儿,不是娘泼冷水,而是,前几次不管你去几次都被送了回来。我怕是……”
这侯府的门都进不去。
“娘,我自有办法。”谢烟儿胸有成竹,这天底下还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第三十章 雨过天晴
柳灵儿拧着手帕,恶狠狠的咬着后牙,粉腮骤红。
该死的陆徽莹,居然敢如此戏弄她。
“姑娘,别生气,先喝口茶。”边上是她的侍女,随在身边十几年,拖曳着长裙硬是要把那杯烫人的茶给柳灵儿喝。
本就心烦,眼前又见着她穿着花衣服,心里气的直接拿起杯盏就往地上狠狠一摔。
小环被四溅的碎片吓得连连退后,心里埋怨姑娘找她出气,手却乖乖的去收拾,劝慰说道:“姑娘,气大伤身。”
她话音落下,外头就有人进来。
“灵儿,你在这干什么,不是去讨好那老太婆了?”
柳家和香南柳氏一族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柳山对外总说他是旁系,给自己贴金。安宁郡主起先也觉得是,尤其是见到了柳氏对自己儿子的忠贞,越是肯定了这个说法。
之后说亲,也都是打着这个旗号。
文氏就是这样被骗进来的。
她长相还算不错,但经年的气闷,加上对柳山的恨,那张姣好的脸早已经没了颜色。如今身材走样,又生不出儿子,这才会任凭柳山纳妾。
看着眼前憔悴又没用的母亲,柳灵儿将心中的不满藏起来,勉强笑道:“那边来了客人,灵儿不便待着。”
不便?
文氏冷呵,“是把你赶出来了吧?”
柳灵儿不语,她的指甲掐进肉里,疼不疼只有自己知道。
“那老不死的你都搞不定,还想嫁给上官宁?”文氏一句没有问她为何被赶,那双发恨的眼睛盯中了那满地的碎片,那可是上好瓷窑出来的,这赔钱货,居然说砸了就砸了。
一想到大的背着她纳妾,后院都快塞不下。
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能妒忌。
这小的又死活不嫁,非得等上官宁回心转意。多少青年才俊,本可由着她来挑,就是不肯。这蠢货,以为靠男人就行?
呵!
她爹是什么样子,自己都没有点数?
说着,她便破口大骂起来,丝毫不在乎柳灵儿的面子。
屋里的环儿有眼力见,立马将其他的婢女都赶了出去,最后将门带上。
这屋里只有这对母女。
柳灵儿娇娇弱弱的说道:“娘,都是灵儿的错。”
文氏心里满肚子的怨气,可想着这毕竟氏自己的孩子,最后气也都消了。只是冷冰冰的说道,“你没错。”
都是那老不死的错。
她恨安宁郡主,要不是这老太婆,她怎么会以为柳山是个什么好人。
嫁过来才知道,就是绣花枕头。
那肚子里,藏着的全是稻草,黑棉絮。
“灵儿,娘都是为了你好。”
上官宁就算再好,也好不过那些王公贵族。
可这及笄后,云都踏门求亲的不在少数,比上官宁的好的却是找不出。这要是寻门好亲事,还得找安宁郡主牵线搭桥。问题恰好就在这,几年前,她和那老太婆撕破脸面,几乎是不相来往。
柳灵儿找不到比上官宁更好的。
上官宁与之相反。
那陆家的娘子,还是她大哥眼巴巴送过来嫁给他的。
柳灵儿委屈的看着自己的鞋面,她不甘心就放弃上官宁。
但娘亲说的也对,自己不可能将一辈子都押在上官宁的身上,她想通后,握着文氏的手,“娘,灵儿都晓得了,日后的一切都由娘来安排。”
“但是嫁的是谁,灵儿要自己挑。”
既然陆徽莹不知羞耻,非得拉着她做什么姐妹,那就别怪她做事绝了。
她得不到的东西,怎么都不能是别人的。
雪停了。
日头升的高,金辉洒了一地,照的人暖洋洋的。
街头的百姓裹着棉衣,从逼仄的屋里走到广阔的天地间。这个年是他们过的最冷清的,但好在云都没有人冻死或饿死。
甚至,都有童子开始用打油诗歌颂陛下和长公主。
陆徽莹收到了一封信,是四哥写来的。
他和大哥在北地遇上了,南边的雪消融的快,可那儿雪还如鹅毛一般大。怕没有两三个月,是回不来的。
给冒死送信的人打赏了银子,她就急匆匆去找了长公主。
听到了陆徵平安的消息,李清歌又是高兴又是吃味,“这莽汉,只心疼你,给你写信。”
一句玩笑话,减轻了两人的伤感。
今年不大好过。
北地那儿结束了,陆徵也要回西北驻守去。而李清歌,得留在宫中处理事务。再想见面,要等到明年了。
陆徽莹顾不得安慰李清歌,心里犹如乱麻,一点也不想大哥再回去西北。
上辈子,大哥是战死在西北。
誉王从她那儿要了二哥的信,模仿了笔记,污蔑永宁侯和长公主勾结,意欲谋反。那时韦国正攻打西北,想要在年关前打进西北。陆徵骁勇善战,那些人根本撼动不掉一丝墙角。
直到,陛下听信谗言,派人夺了陆徵的权。
可那时,西北危急,若是陆徵走了,那韦国的人就要长驱直入。
为了百姓,也为了自己的清白,他逃脱出看守,一人夜袭韦国大营,拿下将军首级。最后因为寡不敌众,被抓。
誉王告诉她,大哥死的很惨,生前遭受折辱,九尺男儿佝偻的还没孩子大小。死后,被人砍手鞭尸,所有人都在他身上泄愤。
陆徽莹紧紧握住拳,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嫂嫂,不如把哥哥留在云都,西北少一个他,安国也不会有事。”
安国人才辈出,西北除了陆徵,还有宋芃、宋崆两兄弟。他们是大哥手底下的得力将领,而且前世也是因为他们,安国才不会被打。
机会总是要多留给别人。
李清歌苦笑,她何尝不想把陆徵留下,可这莽汉以为安国离了他就要没了一样。
那人就是石头,谁都说不听的。
“我有法子,嫂嫂过耳。”
陆徽莹早已想好,若是想大哥留在京都,得是圣旨才行。
陛下仰仗陆徵,自然不会轻易放行,但若是李清歌去求?以婚事去求,将人留在云都。留下之后,到时再想怎么办。
李清歌笑笑,不同意也不反驳。
叫陆徽莹来吃口糕点,等人走后,谢青和花音站在一旁,“殿下,可是要进宫?”
刚刚那些话,他们也都听见了。
要留下永宁侯府,按六姑娘说的没错。
“不了。”
她才下朝回来,实在不想冒着严寒又进一次。
书房里还有一堆父皇的奏折,誉王那蠢货出了事后,他那份也都给了自己。一想到这,头便疼的要死。
父皇的心意,她知道。
只是以前,自己不爱权势,甚至觉得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就像是鹤顶红,谁若沾了不死也疯。她不愿成为这样的人,可如今,她从莹莹这儿倒是看到了一些不同。
李元不是善人。
若是以后他成了太子,不管自己有没有做错,都会得到他的针对。
甚至永宁侯府。
莹莹说的没错,父皇可以命令别人做不愿的事,她不是父皇,没有这份逼人的心思。
但不代表李元没有。
若是他成了太子……
她摇摇头,“花音,小谢青,替本宫准备轿撵,进宫。”
这次不是寻父皇,而是找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