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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酿千行泪     江湖桥txt下载     江湖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乱世小江湖,乱却不散

    传说凉桔山有三大名景,一是山巅夜晚能看着血月的凉亭,二是横穿山腰的湍急江流,三是漫山遍野的青翠古木。

    再说起著名的东西,就莫过于遍布凉桔山的无数山寨。

    不过君箬言突然的改换路程,并不是因为这座凉桔山的名气,只是单纯地因为气候原因罢了。

    官兵和周遭百姓虽然也曾经联手剿杀凉桔山上的草寇流民,但这座风景秀眉的山上此刻还是人迹罕至,名景也是鲜少有人光顾。

    突然改换的行程也让年幼时浪迹荒山的高筱莹感触良多,她看着逐渐起雾的青翠山脉,轻声道:“这里倒是凉快了很多。”

    “那就先在这里避避太阳吧。”君箬言看了一眼从树枝缝隙间照射进树林的阳光,淡然道,“不过我们也不能歇太久,这里凉快但是人少,很奇怪。不要掉以轻心了。”

    小姑娘认真点头。

    马车依旧缓缓前行,君箬言见小姑娘正正襟危坐地观察着四周,便闭上眼睛开始吐纳起来。

    这一路行来,君箬言除去养剑之外,很大精力都花在《万里山河诀》的第二重境界以及守天明的一剑长虹上。

    俗话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想起河畔与塞北孤一战,那位白衣琴师好似指点江山的轻拢慢捻也是让君箬言收益颇丰,虽然当时光是抵挡就狼狈不堪,但是此刻仔细一番咀嚼,君箬言便惊觉这轻拢慢捻的手法,是可以用于运剑上的。

    君箬言轻轻勾起嘴角,自己已经成功说服张原朴过段时日就出发前往长安城了结心愿,这会儿那个老人应该乐开花了吧。

    想着想着,君箬言逐渐入定,但气息依旧悠长绵延,马车此刻已经来到山脚口,小姑娘看了一眼入定的君箬言,又转过小脑袋看向面前一家酒肆不像酒肆,住宅不像住宅的门店,看到有个身段妖娆的女子站在门口伸懒腰,便打定了决心不让君箬言睁开眼睛。

    小姑娘冷哼一声,猛地一扬马鞭,想要加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君箬言皱了皱眉头,小姑娘便用一条宽长的发带蒙上君箬言的双眼,并恶狠狠地说道:“敢睁开眼睛我就让你一辈子看不到太阳。”

    君箬言连连点头。

    小姑娘眯起眼睛,小脸绷紧,女子此刻居然已经抽出了匕首?

    在姑奶奶面前耍匕首?这人怕是要找死不成?

    高筱莹咧嘴一笑,说道:“婶婶,我们只是路过,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小娃娃,你喊谁作婶婶呢?”女子脑门青筋迭起,强笑道。

    高筱莹撇撇嘴,说道:“这里谁年纪最大?”

    女子刚想发火,但媚眼一转,瞥见了齿红唇白的小公子,娇笑道:“我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怕我勾走这位公子呀。”

    君箬言无奈地抬起一手,问道:“有人在前面?”

    “闭嘴。”高筱莹冷哼一声,而后面对着女子,说道,“就凭你?”

    女子冷笑着抬起匕首,说道:“那我就把你给埋了,然后再把这个公子留下来共度漫漫长夜了。”

    高筱莹只是轻笑。

    女子惊觉匕首锋利的锋刃居然寸寸龟裂开来,不服气地强作天真,问道:“这位妹妹,这是你做的?”

    “不然还能是谁?”高筱莹挺了挺腰杆,说道,“现在退走,我不为难你。”

    君箬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起来小丫头是在施展蛮力欺负人了。

    高筱莹听到身旁的君箬言叹气,便气愤得抬起一脚,运起八分力道,直接朝后者踹去。

    君箬言轻巧地侧了侧身子,躲开小姑娘的一脚,抬起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你走吧,我们只是过路的而已。”

    小姑娘怒视着君箬言,似乎很不满后者避开自己这一脚。

    女子故作小姑娘状,捂着心口说道:“伦家都被吓得抬不动脚了。”

    蓦然间,马蹄声响起。

    女子惊喜地叫出声来,笑道:“现在你们两个都别想走了,留下来喝茶吧。”

    马蹄声逐渐接近,君箬言耳朵动了动,对着小姑娘说道:“下手别太狠,打昏了就成,别下杀手。”

    小姑娘装作听不见的模样。

    君箬言无奈地放轻了语调,说道:“算我拜托你了。”

    “那你让我踹一脚。”高筱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娇笑道。

    君箬言点点头。

    小姑娘果真毫不犹豫地就抬起脚,猛地一踹。

    并没有被踹飞的君箬言抽了口冷气,揉了揉腰板,无奈说道:“满意了吧。”

    高筱莹满意地拍了拍手掌,但还是用勉为其难的口气说道:“那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下死手了。”

    并不知道君箬言和小姑娘的谈话以及武艺深浅的女子看向翻身下马,匆匆走来的数十名草寇大汉,没好气道:“老娘都差点栽在这了,快来,把这两个家伙收拾了,车厢里可能还有人,不过这个小公子得给我留下,丫头就随你们处置了。”

    汉子们面露喜色,打量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而后看向瘦胳膊瘦腿的公子哥,心想着也就上了年纪的女子会看上这种小白脸了,嘴上倒是痛快应道:“得嘞。”

    君箬言无奈地笑了笑。

    这样的江湖,怎么可能会死?

第九十二章,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小姑娘连画卷都没看一眼,就极为嚣张地问道:“实力呢?”

    “停滞二品境界多年。”韩泽卫眼皮跳了跳,故意说低了老大的境界,恭声回答道。

    蒙着眼睛的君箬言皱了皱眉头,说道:“先不说这个。”

    韩泽卫如获大赦,转头对手底下的人呵斥道:“还不准备酒食去?不知道公子和这位姑娘一路舟车劳顿已经很累了吗?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亏你们能活到现在。”

    君箬言笑着点头,站起身子。

    小姑娘凑了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不动手了吗?”

    “再等等。”君箬言摇摇头,没好气地说道,“先把这条发带给解开。”

    高筱莹用脚跟踩着君箬言的脚,笑眯眯道:“不急不急。”

    韩泽卫率先在破旧屋子外头的桌子旁坐下,将虽然比不上吕楚斌的无华铁枪但也算得上不错的精致铁枪放在一旁,对君箬言伸了伸手,说道:“韩某就冒昧喊公子一句小兄弟了。”

    君箬言哈哈一笑,点头应是,虽然还戴着发带,但脚步依旧稳健,他跳下马车头,在这个英武的山寇的对面坐下。

    身材丰膄的女子放下两壶珍藏多年的美酒,叹了口气,说道:“连老大都没喝过的好酒,倒是便宜你们了。”

    君箬言笑道:“你该不会放蒙汗药了吧?”

    “那也得有用。”女子轻啐了一口,说道,“再说了,那都是老娘以前玩剩下的了,早就过时了。”

    君箬言点点头,与韩泽卫对碰酒壶以后,一饮而尽。

    豪爽地痛饮完半壶酒的韩泽卫看着绑在君箬言眼前的发带,疑惑道:“公子怎么把发带绑在眼睛上?”

    “他眼睛在十岁那年瞎掉了,从那以后,他都绑着发带。”高筱莹笑眯眯地抢先回答道。

    韩泽卫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看向君箬言,见到后者点头,这才叹道:“那还真是天妒英才,公子明明怀有半步一品境界的沛然气机,但双目却不得见天日。”

    女子又拎了几壶不算上好的青稞酒,放到桌上,冲着呆呆站在一旁的十几名弟兄说道:“愣着干啥?喝完酒该干啥干啥去,别给老娘在这添乱,一个个长得跟歪瓜裂枣似的,看着都心烦。”

    知晓女子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诸位大汉都憨憨傻笑着,捧过在山上比什么都金贵的美酒,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

    当中一位毛发茂盛的汉子抹了抹嘴巴,意犹未尽地问道:“老大召集我们,是有什么大事吗?”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女子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碎碎念叨道,“你们这班喝酒比找小娘子都要勤快的憨货,唉……这下这个月的酒钱又得再向老大讨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怎么大哥跟那个小白脸这么亲热?难不成真是相见恨晚的知己不成?”汉子看着聊得如火朝天的韩泽卫和君箬言,疑惑道,“明明看着油水就不少,光是那件袍子估计就几十两银子了,大哥怎么不下手?”

    “天晓得他在想些什么。”女子回过神来,瞥了韩泽卫一眼,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咱们也别管这么多,老老实实听从上头命令吧。”

    始终蒙着发带的君箬言看向韩泽卫问道:“你们这是要赶着去干什么?”

    韩泽卫哈哈笑道:“这次老大打算给那帮官兵一个颜色看看,公子要是有兴致的话可以跟着我们一同前往,韩某先和兄弟们去山上寨子里打个照面,要是这就想离开了,还请公子给点薄面喝几杯酒,到时再启程也不迟。”

    “那我再喝几碗,韩兄要是有急事就先行一步吧。”君箬言起身抱拳,笑道。

    韩泽卫领着十来号人马径直上山。

    君箬言则招呼着高筱莹把车厢里的二人叫出来,自己独自坐在桌前,把名贵的好酒放在一边,喝了口青稞酒。

    “可快憋死我了。”刚下了马车,白泉便狼嚎道,“你居然一个人在喝水,还放着我们在里面不管。”

    君箬言只是喝着青稞酒。

    白泉走近了君箬言,用白嫩的小手在君箬言面前晃了晃,疑惑道:“你怎么大白天喝着酒?头上还绑着头巾,是不是见不得人呀?”

    神色平静的罗欢欢递给白泉一碗清水,说道:“让他静静吧,不要叨扰公子了。”

    “没什么,坐下吧。”君箬言摇头道。

    白泉先是将罗欢欢的轮椅推到桌子旁,然后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说道:“不过你怎么找到这么块好地方的?山清水秀的,还蛮凉快的。”

    君箬言看向一旁的女子,笑道:“先前的匕首是孩童玩乐用的吧?”

    女子翻了个白眼,没有应话。

    君箬言扯下了发带,露出一双漂亮得不似男子应有的丹凤眼,一只手撑着腮帮子,笑道:“我现在才发现,你还蛮好看的。”

    女子冷淡地环顾了君箬言带着的三个姑娘,说道:“护好自己带出来的女人。”

    君箬言点点头,两人相视无言。

    “我发现你有点像当年的负心汉。”女子仔细地打量着摘下发带的君箬言,突然说道。

    君箬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道:“那你还真是好福气。”

    “呸。”女子剐了君箬言一眼,说道,“那可是大名鼎鼎的紫衣书客,知道吗?像你这种世家公子是不会懂的,这江湖呐,可比你想的要危险。”

    “嗯……”君箬言沉吟了一下,像是在考虑些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轻声应道。

    他来过这。

    那我也得走上一遭。

    君箬言将碗中绿酒饮尽,轻声笑道:“初觉年华堪纵目,静数清苦。白云乍变铅云,怅望天涯路。”

    白泉楞楞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君箬言,莫名的心疼起来。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第九十三章,谋取凉桔山之计

    大凶之山,便是凉桔山在本地人口中的称呼,在百姓猎户口中,凉桔山上都是些亡命之徒,流民草寇,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所以凉桔山人迹才日渐罕至。

    靠着经验上山的梁浩南看了一眼正午时分的大太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自言自语道:“刚刚那拨人也上去了,看来老大的决策是对的,时间点不早不晚,真是神了。”

    作为凉桔山山脚城镇中唯一一名捕快,梁浩南这次奉着老大打围的命令,到此处踩点占位,他取出怀中的酒囊,喝了口清酒,说道:“这片山峰连绵数十里,树木丛生,倒真是个躲藏的好地点,不过这山清水秀的大好洞天被这样活活糟蹋也不行。”

    一边说着,腰间配着一对短刀的梁浩南眼中闪烁出一丝肃杀的光芒,看了一眼远处的山峰,直到山峰上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后,他便嚯嚯地高喊出声。

    示警声传遍山间。

    不等对面山峰的人回应,梁浩南背后便有一人偷摸着靠近了他。

    前者眼中寒光一闪,双刀齐齐出鞘。

    后来者将鞘中凉刀抽出三寸,轻轻抵挡住双刀,轻声骂道:“你傻啊,没人让你这时候就发示警信号,你自己看看下面,这为什么叫大凶之地?这些山头看似清秀漂亮,但其实暗中藏着无数小道和屋子。”

    梁浩南愣在原地。

    “这就是凉桔山寨主王笪头的高明之处了。”作为这次打围行动主要指挥人之一的沈庄杨指了指远处最高的山峰,说道,“此山算上分布在山腰山脚山头的,共有五百余人,不论青壮妇女,都有些武艺在身,别说一个城镇的兵力,就算是林梡墨想要攻打,恐怕也得拼掉四百林家军,连天底下头号儒将都这样,我们这些小兵小将,不搭进去千把条人命在里头,能打得下来?”

    梁浩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道:“就以前我的观察来看,距离凉桔山三里路程的山路劫匪群里头还有一百多个跟凉桔山寨子有勾结的劫匪,个个身经百战,尤其还是凉桔山山寨寨主王笪头,早在半年前就跨过二品境界,真正成为镇压一方的大高手。”

    “那从你的角度说说,我们赢的把握有多大?”沈庄杨笑眯眯地问道,“放心,大胆说。”

    “不出十之一二。”梁浩南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

    沈庄杨摇摇头,说道:“就摆在明面上的实力,以及打围技术所消耗的人手来看,应该说是毫无胜算。”

    “那……老大你为什么还要组织这次的打围?”梁浩南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沈庄杨,斟酌了一下,点了点头,问道。

    “知道一个月前林梡墨手下的周子洛干了什么事吗?”沈庄杨眯着眼睛,反问道。

    一向关心兵家大事的梁浩南当即点了点头,说道:“一人独撼纳兰郡飞带领的军队,身负三剑之伤,救下司空雨铭,而后远遁万里。”

    沈庄杨点点头。

    梁浩南疑惑地看着自家老大,显然自己揣摩不出这二者究竟有什么联系。

    沈庄杨看了一眼远处山峰的情况,趁着最后的一丝空档,低声说道:“怪不得你有这一身武艺还不能进中央发展,原来是因为你这猪脑子在作怪。你想想,他为什么能在天下前十的纳兰郡飞占据人数优势的情况下救下司空雨铭?”

    梁浩南恍然大悟,说道:“难不成他是一点点打下纳兰郡飞的部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绝不恋战,通过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手段磨掉他们的体力和精力。”

    “你在这方面倒是有点小天分。”沈庄杨愣了愣,轻笑道,“不错,正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打法。”

    “那我们也是要这样?骚扰他们,然后再逐一击破他们遍布山间的小据点,然后化整为零,逐一击破!”梁浩南瞬间就摸清了沈庄杨的想法,两眼放光,“怪不得你会到这里来,原来是要给王笪头一个我们要发起总攻击的错觉。”

    沈庄杨呵呵一笑,捡了几十颗石头,在地上排列出凉桔山山寨在山间的小据点分布图,手指着最底下的石子,说道:“这个地方,在山脚位置,是韩泽卫负责的据点,可以说是他们的后路,他们现在在开一场全体聚集的会议,你现在就可以带领人手去这里,至于这里,我会再派一个人来踩点。”

    梁浩南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庄杨手指所放地方,点了点头,慢慢向后爬去,后退了三丈,才安心地站起身来。

    沈庄杨将石子打乱,扫向一旁,望向山上,说道:“希望这次能给百姓一个交代,那样我们在百姓面前也能抬起头了。”

    梁浩南沉默不语,一路狂跑而去,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此去必胜。

    只不过,一心求胜的他不知道的是,他去的地方,正好是君箬言所在之地。

    ……

    刚摘下发带喝完酒的君箬言,刚起身,便被腾身跃起的小姑娘一脚踹飞。

    后者冷哼道:“都说了不许摘。”

    君箬言揉了揉自己苦命的屁股,苦笑道:“不小心就摘掉了。”

    “这会儿确实戴着发带比较好,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也是够让小姑娘费心的了。”一旁的女子虽然没有认出君箬言就是那个排在悬赏金额第一位的医仙传人,但还是急忙说道,“那群人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的,但没准现在都和那个王笪头在商量怎么对付你们了,你们手段确实不弱,但和那个魔头比起来还差远嘞。”

    君箬言抱拳说道:“劳姑娘费心了,我们本来就只是为了避太阳图个清凉才进了这座山。不说现在已经清凉了许多,就凭着这座山堪比贼窝的情况,我们也得现在下山跑路了。”

    “真好,你没有像当年的那个人一样倔强。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必要在这种时候逞英雄。”女子浅笑点头,凑近了君箬言,给他整理了一下被小姑娘弄乱的衣领,说道,“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本想躲掉女子动作的君箬言愣在原地,呆呆地点头,僵硬得不像平时从容不迫的他。

    或许,许剑岳的江湖,就是这样。

    这样……或许也蛮好的。

    君箬言挠了挠脑袋,傻笑不停。

    又想家了。

    不过,不知道东华那小子有没有好好练刀。

第九十四章,沐东华紫气,悟长生大道

    高璇影练完步法,便擦了擦额头的香汗,看了一眼这几天身高逐渐高出自己一头的挥刀男子,轻笑道:“跟高爷爷学刀,就得有气吞天下,刀斩英雄的豪气。”

    挥刀男子淡然嗯了一声。

    “你想要做他的谋士,所以我才会这么跟你说的。”高璇影伸了个懒腰,虽然春光没有外泄半分,但身段婀娜的她依旧显得风情万种,“你的气势还不够,小伙子。”

    刚好挥完五千次木刀的皇普东华停下挥刀动作,冷淡地说道:“你还没有资格指点我。”

    皇普东华不搭理这个即将发脾气的少女,将从海量练习中顿悟推演出来的十几招式简明扼要地给坐在一旁休憩的高老头听。

    老头原本闭着的眼皮略微抬高几分,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子,对怒火中烧的高璇影说道:“丫头,给我拿个刀鞘来。”

    高璇影咬牙扔过老头平日所用金丝大刀的刀鞘,恶狠狠地说道:“最好把他拍死。”

    皇普东华知晓老头儿这是要用实战教导自己,便握住木刀刀把,摆出拔刀的架势。

    吊儿郎当的老头儿虽说还是睡眼稀松的模样,但拿起刀鞘那份架势依旧稳压院中高璇影和皇普东华两人一头,同样的,这也让皇普东华知晓当今武榜的水分到底有多大。

    老人古井不波,迟迟没有出手。

    皇普东华看见在一甲子前被称为用刀第一的老人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情,不甘心地提起木刀,抬手撼山门,虽然木刀之上并无刀气刀意,但气势还是在的。

    老人抬起刀鞘,将亲自授予皇普东华的拔刀术一把挡了下来,而后猛地睁眼,破旧长袍的袖中金色光芒猛地大涨开来。

    结果老头儿还是没有提刀教训皇普东华的兴致,只是眯眼收回气机。

    有些气馁的皇普东华直愣愣望向半天没动静的高老头,问道:“真的行不通?”

    “不是行不行得通的问题。”老人似乎宛如大梦初醒,回过神来说道:“正如丫头所说,你没有气吞天下的豪气,这可能与你早先的经历有关,也不能怪你。只是原本根骨奇佳的你,怎么会产生这种走驳杂路数的想法?要知道,招数驳杂是武学的大忌。”

    皇普东华正要张口说出自己的想法,却被老人抬手打断,后者轻声淡笑道:“早先确实出了个走这种羊肠小道的高手,虽然你也拥有过目不忘的过人本事,但这路数实在不是对武学所知极为狭隘的你所能走好的。”

    “我知道你小子想把这些招式糅合贯通,但我不看好。”老人摇头,淡笑道,“也不是说不看好,只是你这般做派让我想起了当年一个仗剑骑驴的高手,往事散如烟呀……眨眼就一甲子了。当年他也是被誉为练剑奇才的剑道扛鼎之人,但本来适合御剑的他选择了驭剑,后来走火入魔了。”

    皇普东华低头不语,眼底有一股除了面对公子时才会流露出的温暖流露,说道:“我知道了,不这么练就是。”

    “不过你这也是个好事,能在枯燥的练习中有所体悟,说明我没看错人。”老人抚须淡笑,说道:“刀与势不可分离,你凑过来,我且教你一刀。”

    皇普东华点头应是,毫无防备地走近老人。

    只见老人轻轻提起刀鞘,如同提起金丝大刀般,气势瞬间攀至顶峰,他轻轻默念道:“斜风戚戚雨潇潇,对景恍惚如何逃?豪肠萦怀却画牢,惶惶天下幸有刀。”

    老人自从自己的学生去世之后,第一次挺直腰杆。

    起先除了抓紧时间向金刀戎马一生的老头讨教武学,还会得闲与略懂棋道的高璇影手谈几局的皇普东华愣在原地。

    眼前,身穿破损长袍的老头儿以气御刀,金光闪烁居然强盛过南宫韬汶强入天桥境界使出的千里借剑掠过天际时的白虹。

    紧接着,这位沉寂了一甲子的老头凌空笑道:“架起木刀,闭起眼睛细细体悟。”

    神色平淡的高璇影内心激荡不输直面老人的皇普东华,只要是一名习武之人,谁不为高老头御刀授道的豪迈气概所倾倒?再者自打老人出了烽火城,一直就在神情恍惚和半睡半醒中度过,一直被唤为丫头的高璇影也心疼得打紧。

    说不定,今日皇普东华这个犟小子的胡言乱语,都是为老人重新振作所做的铺垫呢。

    杀人手段在当世堪称无双的少女只见老人笑眯眯地屈指一弹金刀,金刀旋转不止,而后只剩下呼啸破风声,而不见刀身。

    一弹指,尘沙飞扬的气势丝毫不亚于一场沙尘暴。

    老头儿丝毫不客气,一个踏步掠空冲向皇普东华,皇普东华见到凌厉刀气已是避不可避,木刀便电光火石间拔出,一气撼刀气,持刀硬抗下这一条冷冽刀气,站在院落里的皇普东华硬生生被刀气冲击得撞入墙中。

    院落里尘土飞扬,老头儿却是丝毫没给练刀不过半年的皇普东华喘气的机会,一刀接一刀,一气递一气,这下子皇普东华直接被推到这座田野间唯一的三进三出房屋的外头。

    皇普东华咬牙硬抗一气,而后纳起不到三品境界的内力,抵挡上一甲子的用刀第一人。

    老人从院子里砍到三里开外,皇普东华的气便已经换不上来,只能憋着气继续硬抗。

    老人拂袖一挥,金刀刀气激荡不止,他暴喝出声道:“不要想着用气驾驭刀。”

    皇普东华刹那间身躯一震,眼前闪过自己在雪夜里跟着当时的乞丐头儿乞讨食物,然后在饥寒交迫时被生性善良的她施救一番,然后辗转做了扫地小厮,再接着跟公子走了四年的江湖。

    少年眼中感慨心酸欣喜之色皆有,他已经垂下双手,不再硬抗刀气。

    衣袍已经报废的皇普东华闭着眼睛,咧嘴一笑。

    他想起了当年在一本残破书籍上的一段话。

    沐东华紫气,悟长生大道。

    气机翻涌如潮水的他被老人击退了五里有余,老人也发觉了前者已经睁开眼睛,便笑眯眯地问道:“继续?”

    “不要。”皇普东华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

    但老人依旧旋转刀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皇普东华勾起嘴角。

    刀上刀气已重三斤。

    田野间的刀意更是凛然,只不过一路跟来的高璇影却分不清刀意是由皇普东华散发出的,还是老人散发出的。

第九十五章,各自的江湖路

    君箬言骑着鬓毛几乎拖到地上的骏马,回望一眼,想起老师南宫韬汶曾经对自己提及的市井百态,那时候他絮絮叨叨了半天,大概就是在说坏人归坏,但他们在变坏以前都是好人,好人归好,但没人能确定他们以后会不会变成坏人。

    想到这里,被江湖人传诵生吃人肉活吞人心的医仙传人笑了笑,他看了一眼嘟着嘴巴念念有词的小姑娘,说道:“好好驾马车,念念叨叨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见除马车车厢里已经熟睡的两人之外四下无人,小姑娘便不客气地回应道:“本姑娘爱念叨什么就念叨什么,关你屁事!”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流浪狗般,小姑娘张牙舞爪。

    君箬言翻了个白眼,正色道:“这座山我以前也有听过,被一个叫王笪头的人占山为王了。别用这眼神看我,你可别瞧不起山寇,这人可是怀有真才学的。”

    小姑娘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

    “他学的是叫狂霸啥啥的道家经法,关键是那人够狠,原本他也是个牢犯,是趁着官兵在押送的时候不注意挣开锁链逃跑的。甚至还能在地势复杂的凉桔山遍布据点,划分得严密程度堪比军事分布图,我想就算是林梡墨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攻下来。”君箬言看向远处的山头,淡然说道,“恐怕他到了鱼龙混杂的官场也一样可以如鱼得水。”

    一个占地面积方圆三百公里的凉桔山的山寨寨主。

    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君箬言沉吟了一会,说道:“这样官府很难下手……万一逼急了这个王笪头的话,难保这货不会凶性大发,带领山寇屠杀百姓。怪不得他们能发展到现在,不过这也不归我们管。直接走吧。”

    小姑娘点点头,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君箬言,暗地翻着白眼。

    其实他也就是光说得漂亮洒脱,但还是个小孩子。

    高筱莹看了一眼不时往回看,眼睛闪烁着希望自己婉言劝说他留下来行侠仗义的君箬言,但偏偏就是不出声搭理他。

    临近出山口,君箬言缓了缓马的步伐,到了山口才勒停下马,眯眼望向山下,说道:“外面太阳还挺晒的……”

    高筱莹观察了一下君箬言的脸色,轻声问道:“没事,我这有遮阳的,里边两位也不介意。你个大男人应该也不怕这么点阳光吧?”

    君箬言正要开口回答,山口便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小姑娘与君箬言面面相觑。

    不过认清是身穿淄衣的捕快带着一群官兵上山后,君箬言便略微宽心下来,看样子是要攻打凉桔山的架势。

    领头的淄衣捕快停步后,抬了抬眼睛,背后两把短刀略微颤动了几下,内家高手风范尽显无遗。

    他身后一名精瘦但却不失力量感的官兵上前出声道:“什么人?居然在下令封山后还敢上山玩乐?”

    君箬言挎在马背上,没有半点下马的意思,一派跋扈公子哥带着姑娘们游山玩水的欠揍模样,他从容微笑道:“不知官老爷你是几品官吏?”

    “九品。”身穿淄衣的梁浩南冷淡回答道,“不过,官职高低并不影响我能否抓走你。”

    “那是那是。”君箬言摆出一副浮夸惊慌的模样,捧腹大笑道,“那我这就下山去?不妨碍您老人家抓山寇。”

    梁浩南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还没有动静的山头,便动了动下巴,示意身后的汉子上前拿下君箬言。

    君箬言收起玩笑的神色,眯起眼睛问道:“我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抓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想擅用职权抓人不成?”

    “出了事我负责,给我拿下!”梁浩南嘴角勾起,毫不退让,“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在夹棍面前能不能不吓到尿裤子。”

    君箬言看了一眼即将出手的高筱莹,无奈脚尖轻点马鞍,掠空而去,白鸬长剑在空中猛地出鞘,雪白剑身轻轻一抖,便有一道剑罡破空掠向梁浩南。

    这一剑,快到了极致,如国师作画,大国手落子般毫不拖沓,甚至在众人刚看见君箬言拔出长剑的瞬间,这一剑罡就已经来到了梁浩南面前。

    这一剑上所蕴含的剑意如江湖波涛般般涌动着,以至于梁浩南在剑罡尚未临身之际便感觉脸部被刺得生疼。

    高筱莹抽了抽鼻子,嘴角翘起笑了笑,然后慢悠悠地在马车上摇晃着双腿看好戏。

    梁浩南双刀始终没有出鞘,他只是轻轻握住刀柄,连带着刀鞘架起双刀,便轻松地抵挡下了君箬言只出了十之一二真本事的剑罡。

    这位跟着长安城乞丐胡乱学了半年刀法就获得朝廷大多数武将认可的梁浩南抬起头,左手倒提古朴短刀,右手略微修长两分的短刀没有出鞘,将携带着三分剑气滚滚袭来的白鸬击向一旁。

    白鸬刚被弹开,便有万千平地惊雷响起。

    以自己的刀引动剑罡?

    梁浩南愣了愣,右手蓄势刀即将出鞘之际,却见到那把即将砍下自己左手的长剑猛地停下。

    万里白云消散退开。

    只见君箬言翻身落回马背,深深看了梁浩南一眼,说道:“很不错的刀。”

    “想不到现在的捕快都这么厉害了。也是,以前那个武榜有名的纳兰将军也是个捕快来着。”而后这位医仙传人收回视线,笑道。

    很快两人便沉默不语。

    君箬言挑了挑眉头,出声打破沉默,用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态问道:“那小人就带着愚妹以及两位姑娘下山去了?”

    “你要走我也拦不住你。”梁浩南深知君箬言并没有使出全力,甚至五成力都没有出。

    君箬言笑着点头。

    两人擦肩而过,属于各自的江湖也就此别过。

    终究都只是对方江湖中的一个过客。

    君箬言淡笑不语,白鸬早已归鞘,剑气也已经如烟消云散般消散不见,但他心中想要倾力一战的欲望却愈发强烈。

    毕竟,他的江湖,是守不住寡的那种江湖。

第九十六章,江湖道义

    王笪头坐在书案前,看着端坐在自己前方两旁的二十号山寨据点小头目,手指轻轻地敲打着书案。

    场中只剩下清脆的敲桌声,气氛凝重肃然。

    王笪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不像这些年安定下来后就胡作非为的山寇一样喜欢强抢钱财,这些年除了上缴上来的几本武学秘笈之外什么钱财都分毫不动,甚至还会将手下绑上来的人都给放走。

    “大敌当前,我也不想在现在说你们做的那些勾当,不过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下山,只动钱财不伤人,但是,在座却有数位顶风作案,尤其是你,刘三。”他看了一眼坐在左边最前头的贼眉鼠眼的男子,说道。

    坐在左边最前边的男子微微一愣,而后像是要表忠心般连忙站起身子说道:“老大,我那时候也就是一时热血上头……”

    “行了,你先坐下。”王笪头叹了口气,说出这次机会的主题,“从前官兵围剿抓的不紧,力道不够,所以我也就没说什么。但是现在下边可是围有数百名方圆百里衙门里的好手。”

    “难道我们山寨大势已去不成?”

    “咱们山寨四百号人,杀人呼啸成风,一个冲杀还怕杀不出条路来?”

    “怎么不怕?寨子如今人心溃散,战意低下的。”

    王笪头用手指敲了桌面两下,众人纷纷停下争论,看向寨子的主干骨。

    王笪头抿起嘴唇,简单明了地说道:“韩泽卫,你先带着五十号兄弟去探查一下情况。”

    “我也觉得有点玄乎。怎么可能突然就真刀真枪干起来。”韩泽卫点点头,站起身子,阴沉着脸说道。

    王笪头摇头道:“官府突然剿匪,就像天气变化无常一样,都是不可意料的。”

    刘三目送着韩泽卫走出门去,站起身来抱拳说道:“我也跟着去吧,跟韩三哥也好有个照应。”

    王笪头会心一笑,说道:“你耍短剑,他耍长枪,彼此确实长短互补,我就等着你这话呢。”

    韩泽卫所带着的十几号人相继走出会堂,队伍最靠后的汉子对王笪头禀报了山脚遇上君箬言的事。

    王笪头沉吟了一会,才回答道道:“不要派人惹是生非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不管他是偶然路过,或是官府派来的捕快探子,咱们都没有闲工夫去管了,前者还好,笑脸相迎,还能结个善缘,若是后者,即便不管,他也蹦哒不出几朵浪花。”

    站在门口拎着银枪的韩泽卫杀气腾腾地说道:“那家伙有敌意,等这事过去,我再跟着老大带上五十号弟兄去追杀他。”

    “那人很危险?”王笪头疑惑地看了一眼生性谨慎的韩泽卫,说道。

    韩泽卫点点头,应道:“应该是个二品顶峰高手了,二嫂之前已经拔刀相向,虽然之后我曾与他对坐饮酒,但从他的语气和举止来看,我们是不可能结下善缘了。”

    “二品高手……可惜了啊,二弟妹也是太冲动了点。”王笪头叹了口气,说道,“要是现在能多这么个好手就好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其他人纷纷站起身子带领手下弟兄去摆好架势准备开战。

    王笪头气机猛地流转,双眸怒瞪,暴喝道:“刘三,本寨主当年好心收留你,之前也给了你改过的机会,切莫不要因为眼前小利就犯下背信弃义的大不义之事!”

    韩泽卫当即仗枪跑向门外,正巧看见一位不久前还跟自己喝酒吃肉的兄弟被刘三一剑砍翻在地。

    韩泽卫怒发冲冠仗枪上前,架起银枪挡住刘三的悍然下劈,银枪猛地倒旋,枪尖点在短剑上,二人也借力就此拉开距离。

    “朝廷的命令,没人能抗得了,那个林梡墨尚且被撵得和落水狗一样,我们一个小小山寨又能怎么反抗?”刘三手上的短剑闪烁着噬人的光芒,冷淡道,“我也是迫于无奈。”

    韩泽卫面无表情地提起长枪。

    昔日征战袍泽,今日举枪相对。

    心中之痛恐怕只有曾与刘三并肩作战数年的韩泽卫自己清楚了。

    刘三抿着嘴唇,叹气道:“不错,是我禀告官府现在我们会开一场原本是禀报近日情况的大会,下边的据点会空虚,他们这才有机可乘。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有何错?寨主,你放心,衙门的人已经答应我,只要我们接受朝廷的招安,我们整个寨子的人就都可以活下来。”

    “就算这样,你也没必要动手杀人。”韩泽卫眯起眼睛,不打算多说什么。

    刘三咬牙道:“我原本只是把手搭在剑上准备蓄意,毕竟官府的话也不可以全信。但是他们却咬定我近日行踪诡秘,这会儿打算出手偷袭自家人然后先出手的。”

    “不说了,动手吧。”韩泽卫放下银枪,横臂且跨步,发起冲锋。

    刘三怒喝一声,提剑一挡,而后向上撩起。

    韩泽卫不曾想锋锐剑锋砍在枪身,枪身纹丝不动,但却有一股巨大劲道冲上自己的手臂,气海翻腾的韩泽卫眼神惊骇,问道:“你入了二品?!”

    刘三闭口不语,一手摁在长枪枪身上,翻身跃起,短剑一抖,剑尖直指韩泽卫咽喉。

    下一刻,便是一名白衣剑客捻住短剑剑尖。

    剑客身后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白衣少年剑客看了一眼布满纹路的古怪短剑,不屑道:“班门弄斧。”

    而后少年一脚踹出,气机已然浑厚到二品境界的刘三便如一道利箭般向后倒退而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替你做完这事,你就带我去找那个老乞丐。”腰佩两把长剑的君箬言对着隐匿在不远处的梁浩然传音道。

    后者依旧待在原地没有动静。

    君箬言嗤笑一声,白色剑罡瞬间暴起,潇洒写意一如当年紫衣踩剑走江湖。

    “不过居然还真有不讲江湖道义的。来来来,看看你靠出卖自己人换来的修为能否杀得掉我。”君箬言一边朗笑说着,一边看向满脸涨红着从瓦砾中爬出的刘三。

    站在君箬言后头的高筱莹用脚跟狠狠地踩上君箬言的脚背,而后猛地一转。

    “小心一些,别得意忘形了。”

    小姑娘拉着君箬言的衣角,嘟囔道。

第九十七章,江湖有酒,不怕身缠万愁

    在凉桔山上极有名望的刘三擦了擦嘴角淌出的鲜血,嘶哑着声音说道:“不过是偷袭得手罢了,咱们都是二品境界,你还真以为自己比我厉害到哪去?”

    君箬言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头道:“还真比你强上那么一点点。”

    说完,身穿一袭白衣的君箬言便如蜻蜓点水般飘飘忽忽地来到刘三面前,一只手掐住后者咽喉,像提起小鸡崽一样将刘三提到自己面前,而后冷不丁地瞥了一眼仗枪而来的韩泽卫,咧嘴笑了笑。

    刘三双脚缓缓离地,他双手抬起,想要抓着白衣剑客的手喘口气,但却被手臂上一层无形的气机隔离在外。

    惊骇之下,他也只能无力地踢蹬双腿在半空中挣扎着。

    全身二品的浑厚气机仿佛死水般接近溃散的凉桔山寨子四当家苦苦思索之下,拼着经脉断裂强行运转气机,艰难喘气道:“你是陈不识?!”

    君箬言摇摇头,没有搭理死到临头还在猜疑自己身份背景的刘三,而是冷淡看向韩泽卫。

    韩泽卫抬起银枪,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公子真要插手此事?”

    君箬言耸了耸肩膀。

    韩泽卫长枪一横,意思不言而喻。

    “三哥,先将我救下,彼时结合你我以及老大之力,定能诛杀这个魔头。”刘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青紫着脸匆忙说道。

    君箬言没有出声,只是将手抬起,一掌拍出。

    一颗狰狞的头颅夹杂着驳杂的血液脱离了刘三的身躯落到三丈外的地面上。

    方才怒火中烧的韩泽卫看了一眼暴毙的昔日袍泽,眼神黯淡,而后又轻轻闭上双眼,心中苦涩无奈,五指紧握银枪,重重地踏出一步。

    君箬言沉吟了一下,看向悄悄挪动脚步的高筱莹,悄声说道:“不必急着动手。”

    君箬言笑着看向韩泽卫,说道:“先前你不是要领着五十号弟兄来杀我吗?现在这里有你寨子近乎三百来人,加上一个你和王笪头寨主,不正是杀人夺命的大好机会?”

    说完,君箬言看向山寨屋子顶端斜插着的旗杆,叹了口气,呢喃道:“官兵围剿,自己也是不得不反抗,谁对谁错谁又说得清楚?占山为王,拿起武器,宣誓主权,跟从前的帝王有何区别?”

    “要不是为了找到当年收留东华那小子的老前辈,鬼才会淌这趟浑水。”君箬言看着战意逐渐攀升的韩泽卫,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将手搭在白鸬剑柄上。

    场内清风吹拂,在场所有的山寇却只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见着刘三的头颅被拍飞的王笪头哈哈笑道:“杀得好!”

    君箬言瞥了一眼冷血无情的寨子老大,平静地说道:“放心,你也会走得舒舒坦坦的,毕竟光是你强抢的民女就够你死上几次了。”

    “你私下鼓动寨子兄弟谋反接受朝廷招安,或是私见官府中人,我都是知道的,只是等着你良心发觉然后自己来找我。”王笪头蹲下身子拎起刘三的短剑,用手抹去剑尖血滴,冷淡地看着刘三死不瞑目的头颅,低声道,“不过……现在也就这样了。”

    韩泽卫默不作声,在王笪头身旁停下脚步。

    王笪头眯起眼睛正视君箬言,看后者的模样,应该是负笈游学的士子,不过手已然搭在剑上却还没出剑,就一巴掌拍去刘三的脑袋,看样子应该韩泽卫的推断是没错了,这自称目盲的士子有二品实力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

    君箬言看了一眼草丛中趴伏着的梁浩然,仗剑迈步,一剑剑气重三斤,白鸬径直出鞘,寒光一闪之间,韩泽卫横扫而来的银枪就被弹得向上扬起。

    “这些年来,不管是北匈和浩东之间的战争也好,或是林梡墨和朝廷的窝里斗也罢,我们凉桔山就只是安安分分地待在这,平时顶多就是小抢小闹。而且真要说起来,不管招安,还是不招安,只要朝廷那位发句话,我们就会提起刀冲锋杀人。”王笪头叹了口气,看向君箬言,继续说道,“灭了我们,公子真的能有好处不成?”

    君箬言只是默然,想起了雨还在下的三个时辰前。

    微风夹杂着细雨的那时,君箬言被在那个寨子里被称为二嫂的女子叫到了屋子里,两人一直背对着站着,一人往门外看,一人往窗外看。

    过了许久,几乎没人记得原名是唐心怡的女子缓缓开口道:“要酒吗?”

    “你刚刚给酒喝的时候不是心疼得要死吗?”

    “呸,小冤家,喝不喝?一句话。”

    “喝!”

    唐心怡拎了两壶酒,什么都没说,自己一个人就咕咚咕咚地喝了半壶。

    君箬言一脸肉疼地看着女子连品尝都没有就直接往下咽的豪迈动作,说道:“慢点慢点。”

    “没事的,这酒劲不大。”唐心怡哈哈一笑,醉眼朦胧,拍了拍君箬言的肩膀,说道,“喝吧喝吧,有什么心事就喝口酒,一切都会好的。”

    被看出心事重重的君箬言愣了愣,笑道:“江湖有酒,不怕身缠万愁。”

    说完,两人只是沉默喝酒。

    唐心怡似乎是喝醉了,像个小孩子一样一手揽住君箬言的肩膀,打着酒嗝,醉笑道:“老娘就是个灾心,克死丈夫克死孩子,也都比你们这群嘴上彬彬有礼振振有词的伪君子好上百倍!”

    君箬言平静地喝着酒,不出一言。

    唐心怡又灌了几口酒,眼眶里泪光闪闪,呢喃道:“要是当年没入这寨子,跟着丈夫一起去种田卖布也好呀……要是到现在,我们应该有自己的家了吧。”

    千山万水,何处为家?

    君箬言看着笑得让人心碎的女子,叹了口气。

    后者正打算喝酒,手中酒壶却被他一把夺过,灌入口中。

    唐心怡瞪着迷茫的大眼睛。

    君箬言只留下一句话,便提着长剑遁入雨中。

    “蛮好喝的。”

    ……

    君箬言看向一边振振有词说着最堂而皇之的语言,一边挥舞短剑恨不得夺走自己性命的王笪头,笑道:“江湖有酒,不怕身缠万愁。”

    “江湖有剑,不怕路遇不平。”

    说完,面对一人力战将近二品境界的韩泽卫以及攀至一品境界的王笪头的情况依旧面不改色的君箬言轻声念叨两字:“初誓。”

    身披白衣的君箬言以浩东江家拔剑术一剑撼山之势起手,腰间醉江南随之出鞘,剑气冠绝凉桔山顶部山寨周边足有三圈。

    剑光一闪而过,君箬言双脚猛踏,脚下土地瞬间龟裂出无数裂缝,天地之间突然响起一阵闷声平地雷。

    这比较当初对上上官寒漾使出的江家拔剑术,已经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甚至已经高明到接近御剑的地步。

    毕竟这已经融合了自太玄山习来的天地大道以及在自然中悟出的无上剑术。

    剑来剑往,三把长剑剑气无穷尽。

第九十八章,剑动复徐行

    手持短剑的王笪头眼睛阴晴不定,他冲着被剑气割伤面庞的韩泽卫说道:“集合弟兄结阵,等他这一剑停下,吐唤真气的时候,就可以合力出手一次。”

    “只要他不是破界境高手,我们就稳赢。”王笪头提起短剑抵挡住一道夹杂在剑气中的白色剑罡,说道,“到时候我拦着这三把剑,你们以全力攻击手无寸铁的他。”

    身披破旧长袍的王笪头脸色先是阴沉后是悲恸,他看着剑气冲霄九丈之高的三把长剑,再看了一眼淡然到近乎冷漠的君箬言,不禁想起了当年自己以一把小匕首走上自己心中的江湖路。

    可惜那趟江湖路,刚开始迈步,就已经到终点了。

    王笪头叹了口气,皱眉道:“要真是不行,我就拼着跌落二品给你们拖延时间,你就接替我的位子带着弟兄们重新找个地方隐匿起来,躲过这场风波。”

    眼神泛起点点思索之色的王笪头轻声缓缓说道:“老五和老六也有恻隐之心,整个寨子的风骨早已不如当年了,泽卫,你有远见,年纪也轻,武道天赋也是上人之姿,千万不要被热血冲昏了头。要冷静,懂吗?”

    韩泽卫毅然转头,走向没了主心骨的弟兄们的方向,手里的银枪依旧闪烁着当年上山时的寒光。

    场中初誓,白鸬以及醉江南三剑已经杀敌二十,伤敌无数。

    君箬言将气机尽止的三把长剑御到自己身侧,醉江南以及白鸬剑皆都归鞘,他的手中只提着一把木剑。

    臻至小长生境界的王笪头见君箬言的一气已尽,便不管弟兄们还未集阵,有恃无恐地一掠入场,跟一手提木剑,一手揽小姑娘的君箬言近战厮杀起来,身经百战的王笪头步法虽然不算高明,但也灵巧,大袖翻动之间,高人风范尽显无遗。

    二人对打的战场随着君箬言诡秘高明的步法不断转移,退了二十丈左右的君箬言被当胸一拳震得白衣翩飞,但也毫发无损。

    紧追而来的王笪头神情微变,提起短剑猛地发起冲锋,君箬言翻了个白眼,他本来就不想按规矩来打单挑。

    不过既然送上门来,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君箬言咧嘴笑了笑,一手放开小姑娘,像使出比御使三剑还要可怕的招数般大笑道:“接好了!”

    高筱莹本来还老神在在地看着两人的互相试探,却不料自己被提起来扔了出去。

    小姑娘抽了抽嘴角。

    周遭场地上逐渐出现一个个摆好阵势整装待发的山寇,领头几个气息深厚的山寇骂咧咧地指挥着站位,起先还有安逸数年的年轻山寇骂骂咧咧不听指挥,结果就被韩泽卫冷着脸直接拿银枪枪身拍得趴下,然后拖死人一样拖走。

    原本就没打算老老实实听梁浩然话的君箬言瞥了一眼气息逐渐攀升起来的韩泽卫,手里一把木剑直接划出一道半弧。

    这一抹剑气割裂地面数十丈后仍是凌厉无匹。

    韩泽卫看着君箬言隔着二十丈外挥出的一剑,枪尖抬起几分,牵动全场弟兄的气机,抵住不断冲击枪尖的剑气。

    剑气震得韩泽卫虎口生疼,但还是慢慢消散不见。

    可以一战!

    韩泽卫眼中闪烁起噬人的光芒。

    君箬言显然没有担心小姑娘或是跟韩泽卫远程对耗的想法,他迈起步来,直接发起冲锋。

    韩泽卫提起长枪,非但没有因为老大被一个小姑娘拖住而慌张,反而淡然一笑。此枪名游龙,本意是自己心中那份当年吕老将军千骑破重围的憧憬,枪出虽不如龙,但气势依旧不弱。

    君箬言一手递出木剑一寸,韩泽卫的枪意便溃散得无影无踪,曾见过天桥境界才能见到的万里山河入怀复出怀的君箬言岂是靠着结阵强提起二品顶峰气机的韩泽卫所能撼动的?

    被君箬言阴了一把的高筱莹一手握住王笪头悍然劈来的短剑,靠着浑厚气机硬生生地握碎了材质中上的短剑剑身后便向后随意一抛。

    心头大震的王笪头这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比先前的白衣剑客更为骇人的大高手。

    只见被小姑娘向后抛去的短剑去势逐渐变强,甚至还强到压过了君箬言的剑气一头。

    短剑宛如离弦之箭般激射向君箬言,后者略微愣了愣,便瞬间意会,后者手掐剑诀,短剑便如同听话的孩子般在君箬言身旁转了三圈,而后飞向三百人大阵的一处阵眼。

    在寨子排行老六的年轻俊秀匆忙架起胳膊,调转回自己身后数十人的气机。

    韩泽卫身上气机瞬间一弱。

    君箬言感到压力轻了几分,初誓剑抬过头顶,剑罡凝于剑尖。

    韩泽卫怒声道:“不要私自调动气机!我会拦下那一剑的。”

    老六默不作声地盯着韩泽卫,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当我会信你?

    韩泽卫强压下心中的震怒,运起剩下的二百来号人的气机,勉强地抵挡着君箬言不断挥洒而来的剑罡。

    君箬言毫不变色地抽出白鸬剑,如投掷出初誓般投掷出白鸬,白鸬剑身瞬间萦绕上剑气三十丈,如一往无前的勇士般飞射而出。

    君箬言再度抽出醉江南,这次不再投掷而出,而是紧握在手上,脚踩南宫韬汶以书信相授的步法,几乎一眨眼间就来到韩泽卫不到五丈的位置上。

    韩泽卫看向老大那边,照理说在小长生境的后者已经把身手只能说是矫健的小姑娘收拾好了。

    接下来的一幕让原本因为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撵得和死狗一般内心震惊的韩泽卫大吃一惊。

    只见小姑娘迈腿跨出三步。

    一步出,王笪头长袖破裂。

    第二步出,王笪头的嘴角便淌出鲜血。

    第三步出,王笪头的护体内力彻底溃散。

    极具眼力的韩泽卫清晰地看见了,一切都是小姑娘以快到肉眼都捕捉不到的速度连续用手刀劈砍王笪头的护体内力数十下。

    每一下手刀,声音之大都不亚于当年自己在跬澜江边所听的江水拍岸声。

第九十九章,山河入怀,白日见鬼

    原本老神在在的君箬言突然停下脚步,三把长剑皆都发出一声清亮的剑鸣,剑光狂闪之下,醉江南被君箬言收回剑鞘。

    白鸬以及初誓也撤去对大阵阵眼的压力。

    猛然感到压力在一瞬间消失不见的老六讶然抬起头,苦涩地发现韩泽卫还活着。

    只见两手空空的君箬言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眼中杀意如潮水般褪去。

    破开王笪头护体内力的小姑娘瞥了一眼君箬言,发现后者停下进攻的动作,便猛地一拍王笪头的胸口,毁其经脉十之六七后才悠悠收手。

    仗着银枪的韩泽卫淡然地瞥了一眼临战掉链子的老六,不去责问什么,只是朝着君箬言问道:“公子恐怕不是盲人吧?”

    君箬言耸耸肩,意思不言而喻。

    韩泽卫的耳朵动了动,敏锐地察觉到外面官兵的脚步声。

    君箬言笑了笑,看来今天确实做不了了断了。

    不过自己本来就只是来吸引注意力的。

    “丫头,撤了。”

    众目睽睽之下,君箬言慢悠悠地走过去牵起小姑娘的手就往山下走。

    “此仇凉桔山山寨记下了。”韩泽卫冷声说道,完全没有感激君箬言手下留情的意味。

    “定北城上官寒漾等候阁下前来寻仇。”君箬言微笑轻声道。

    两人一路慢悠悠地下山。

    小姑娘走到一半,看了一眼四周,说道:“怎么没见着官兵?”

    “他们可能本来就没打算发起总攻击吧,是在扰乱那个寨子的人呢。”君箬言沉吟了一下,笑道,“再者就是咱们有事要忙了。”

    “什么事?”高筱莹翻了个白眼,叹气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君箬言平静地看了一眼身后,说道:“你先出来吧。”

    “公子洞察力真是过人。”一路跟来的梁浩南抿着嘴唇,从树丛中走了出来,笑道。

    君箬言直截了当地问道:“所以你之前说的收留东华和传授你刀法的老人如今身在何方?”

    “老师的话……”梁浩南悄无声息地将手搭在背后短刀上,笑眯眯地说道,“君老先生应该知道。”

    君箬言眯起眼睛,问道:“哦?”

    “不瞒公子,我前些月去长安城充当护城军的时候,就见到了君老先生和老师走在一起。君老先生神色似乎很黯然。”梁浩南自顾自地说着,君箬言也只是冷淡地听着。

    说到两人偶遇萧子衿后,君箬言便出声打断道:“不必浪费口水,我等你蓄好刀意便是,胡编乱造听着怪闹心的。”

    梁浩南不出意料地笑道:“我还以为得接着讲故事呢,编的都快词穷了。”

    君箬言两手插袖,说道:“从你一开始上来就给我一刀试探我实力的深浅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果不其然,你居然还想框我去给你吸引注意力。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了我的背景和身份,但是我知道,你比王笪头还要心狠手辣。”

    “所以,你就装作被我蒙骗,然后把我引到这里来?”梁浩南轻声接过君箬言的话头,说道,“你真当我会用这种三岁小孩耍的小把戏不成?”

    君箬言翻了个白眼,抬起手指晃了晃,说道:“我还没讲完呢。”

    梁浩南点点头,继续蓄意。

    君箬言毫不顾忌地说道:“可能是你上头的人要你带着人手来探查情况,但你好不容易召集的人手却都是衙门的命根子,少一个人衙门就断了一分生机,自己也怕杀不干净寨子的山寇,然后惹恼了攀至一品境界的王笪头,我想过程可能更颠簸一些,不过应该相差不远了。你想要剿灭山寇,又不想半夜怕人破门寻仇,更不想走路走到一半就被人捅了个透心凉,之后我又送上门来了。”

    梁浩南呵呵一笑,问道:“然后呢?我跟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无非是你想要我腰间的两把名剑,然后大战过后我和丫头气机不稳,自己又处于鼎盛状态。”君箬言摆摆手,说道,“不过看样子,你应该是真的知道有个老乞丐曾经收留过皇普东华。”

    言语末尾,甚至连猜测的语气都没有了。

    梁浩南悍然拔刀。

    下一刻,滚滚刀意如大江奔涌般朝君箬言铺盖而去。

    君箬言将小姑娘拉到自己身后,一指抬起,一手负于身后,神色淡然地往前一推,便把这滚滚而来的刀意推回了梁浩南的刀鞘之中。

    与此同时,君箬言负于身后的手微微一动,白鸬脱鞘而出。

    剑意瞬间压过刀意的君箬言飒然笑道:“真当蓄意能压得过境界带来的差距?”

    你蓄意半柱香,有能如何?纵是给你再蓄意一个时辰又能如何?

    在御剑而出的白鸬面前,有何蓄意之说?

    意起便撼凉山,才算真正的御剑。

    蓄意?那不过是驭剑驭刀之人才用的低乘手段罢了。

    “山河入我怀,一意撼凉山。一剑当空过,无物不退散。灵气入我剑,今朝我来还。”君箬言终是悟透了《万里山河诀》第一重境界的奥秘,他一边微笑默念,一边御使长剑。

    梁浩南一语道破天机:“果然得了南宫的真传!”

    君箬言双手一合,剑如长虹般掠过梁浩南的头顶,剑气如大雨泼洒般垂直落下。

    “可以动手了。”梁浩南架起双刀抵挡着密集如雨丝的剑气,吃力地开口道。

    高筱莹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会,急忙出声道:“小心脚下。”

    君箬言脸庞愈发红润。

    他反手抽出醉江南,山腰间的剑气愈发浓郁。

    一剑扫过破土而出的阴物腰部后,君箬言圆润收剑转腰,腾身跃起,借着阴物直挥过来硬如磐石的拳头上挟着的沛然巨力,转腰全力劈出一剑。

    连林夕尘都只能通过感化才能拿下的阴物身上只是被砍出一道浅浅的白痕。

    君箬言收剑而立,江家拔剑术一剑毫无建树。

    他抬头望去,只见数月前就怀恨自己在心的苏穆就站在不远处的树梢上,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磕着瓜子,脸色苍白得毫无人色。

    他身旁的最得太子气运的阴物咧嘴一笑。

    白日见鬼?

    强悍如高筱莹都吓了一跳。

第一百章,你也配称作江湖人?

    一百个人,看皇家子弟就有一百零一种看法。

    孩提时代,苏氏五名继承人相处的也是和睦融融,老大喜欢下棋,未来想当个谋士,老二喜欢练武,未来可以当个御林军守卫,将来接替大将军林梡墨的位子,老三则喜欢政治谋略,善于帝王心术,而老四老五则安于孩提时的嬉闹,从来没有想过未来去做什么事,去做什么人。

    那一年的马桑叶,长得真好看。

    苏穆看着君箬言,没来由地想起了当初自己在城门外截杀的三哥,轻笑道:“就这么点胆子?连我都不如呢。还妄想闯荡江湖?回家多读读书吧,长点脑子。”

    君箬言看向天空,向小姑娘招了招手,招呼她走到自己身旁。

    小姑娘看了一眼没有动作的苏穆,挪动脚步靠近了君箬言。

    没有得到主人命令的两头阴物停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尽管世事变迁如白驹过隙,苏穆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感慨,也没有文人墨客的柔肠百转,他之所以不动,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君箬言坐了下来,笑道:““我以山河揽入怀,练双手拔剑术,外练御剑,内养剑意。就像老师三十年闭鞘不拔剑一样,我也以许家养剑秘术在孕养着这三把剑,如今醉江南和初誓已经身有剑胎,气机完全洗刷纯净,你先拿着。”

    说着,君箬言解下醉江南,从怀中取出初誓,笑得平静,他轻轻说道:“至于白鸬,我先拿着。”

    一边说着,君箬言收敛了些笑意,开诚布公道:“我以世间不平事养剑意,斩恶人养剑气……算了,我们不说这些,前些日子我还盘算着给你买几件新衣服来着,对了,你走之后记得把欢欢姑娘送到烽火城去,那里有她一直等的人。”

    君箬言捻了一片落叶,说道:“我走江湖也有五年了,为人处世自认不算亲人,但也算和蔼,都是这口碗,只是对待不同人态度稍有不同。你告诉谢阮杰,就说书院归他管了,教书是一定要教书的,不让等我侥幸活下来,就天天去他课堂外骂街。”

    “好了,我给你拉开一道口子,你趁机走吧。”说完,君箬言脸上重新绽出笑颜,轻声说道。

    苏穆一只手撑着胳膊,昏昏欲睡。

    君箬言终于还是站起身来,怀抱天地。

    吸附了一身紫金上好气运的阴物突然脸色大变。

    一瞬之间,君箬言看到了万里之外一只候鸟携带黄沙低空盘旋,看到了某条小路尽头有个在等着情郎的姑娘,看到了山脚下焦急的欢欢姑娘以及嘴上骂咧咧实际上眼中暗露担忧的白泉。

    他只要一俯下身子,就能听到清晰得远超从前的浪涛声。

    那是他身处江湖却从未听过的。

    想必那个道士才入江湖便出江湖时也曾听过这遥远的浪涛声。

    林中杀机骤起。

    站在树梢上的阴物似乎很讨厌君箬言身上逐渐攀升而起的气机,苏穆才刚下令,忍耐已久的它就瞬间直掠而下。

    面带微笑的苏穆一脸懒洋洋的神情,他悠哉悠哉地伸了个懒腰,完全不去理会所剩不多的气机逐渐消散。在沙洲断剑冢没能杀掉的目标,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蹦哒了,没关系,现在杀掉也不迟。

    君箬言一手推开愣在原地发呆的小姑娘,一手拧拳,运起半步一品境界的全部内力,悍然一拳。

    “你也称得上江湖人?”

    说完这句话,君箬言踏出一步,左手倒提白鸬剑,并拢刚收回的右手双指,在剑锋上一抹,寒光四泄,透入九霄云天,笑道:“比气运?我的比你差了不成?”

    君箬言一身气运轰然消散了一大半。

    黑衣阴物手掌翻覆,仍是抵挡不住白鸬剑飞来的势头,前者贴地长掠,继而停顿于白鸬剑尖前一尺处不再动弹。

    早已吸满气机的白鸬飞剑露出峥嵘面目,第一次在君箬言手上焕发出天下十大名剑的风采。

    长剑随着剑诀画圆。

    它自身变成一片天下,反复翻飞无穷尽,一如天地间浩然阴阳气般浑圆。

    君箬言一进,犹豫了好一会的小姑娘则是一退。

    苏穆望向天空,摇头笑道:“倒真是好大的手笔。不过你还真当我这个太子是摆设?”

    “气起。”苏穆一脚踩树枝,脚底甚至还没落到树枝上,更不见绿叶飘扬,喝声道。

    说完,苏穆掀开衣裳,手指一划,鲜血横流,他嘶哑着嗓子继续说道:“真要拼命不成?”

    已经散去气机十之九八的苏穆自然还有压箱底的招数以及保命逃命的功夫,但他却依旧不退,不过先前还真是小觑这个白衣剑客了。

    生在富家人家,消磨年轻一辈的锐气应该是一代接一代递减才是,可这个君箬言为什么不做那纨绔子弟,五年隐忍不发?

    “当年你老师死去,确实有苏家一份责任。”苏穆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合拢,说道,“你一身气机本来沉淀如江海,如今强行挖掘,无异于自毁前途,不然我们各自收手,互退一步如何?”

    君箬言默然不语,任由天地之间汲取他的满身气运。

    只剩下这次机会了。

    见到君箬言不顾拼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拼命劲头,苏穆强行命令阴物在剑气冲天的白鸬剑尖前硬生生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出,便是剑鸣不断,天地震动,牵连得山崖巨石滚落,树林百叶翻飞,脚底土地龟裂。

    阴物与剑的距离减小,两名以气运换取力量的年轻人则是七窍逐渐流血。

    君箬言面色萎靡,但仍旧坚持提气掠空,递出缓缓一掌。

    一掌之间,君箬言以气隔空御使白鸬挥出连枝十六剑,剑剑势如开山。

    逃向远处的小姑娘恰好离开了气机牵引的范围,她怀中两把剑皆都安然无恙。

    要是自己还在气机粘稠翻涌如同江水波涛的原地,可能已经被绞杀成碎片了。

    身负破界境境界的小姑娘静静地站在原地,而后拧紧小拳头,摇摇晃晃地走向树林深处。

第一百零一章,心死之人欲求死

    十六剑之间,阴物嘶叫而退。

    君箬言眼睛一转,手作爪状,猛地一旋,再隔空一握,白鸬长剑再度舞出一道剑弧,剑弧生生不息荡剑花。

    被不断击飞的阴物轰然坠落。

    君箬言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手上淌满血滴,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无力,但气势依旧凌厉无比。

    强行入一品境界,果然太勉强了。

    君箬言步履踉跄,笑容渗人,嘶哑道:“你不是打算把我诛杀在此地吗?真当杀了我这个医仙传人就可以安保苏家千年昌隆?”

    体悟着小长生境界带来的无穷明悟的君箬言一步接一步地靠近着苏穆。

    自己以气运强行引动天地浩然气入体开窍穴二十又五,灌经脉以沛然气机,以此入了内力充沛到溢出体外形成护体内力的小长生境,虽说这种做法换来的只是一时的一品境地,而且往后要想突破到一品境界也变得难上加难了。

    但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除了一时引动天地共鸣带来的浩然正气之外,就可以说是完全没法子制服那头破界境的阴物了。

    一身气机如江河决堤般流逝的君箬言看向脸色平静的苏穆,问道:“在等萧子衿派那两位天桥境的老人来救你?”

    苏穆摇摇头。

    已与天地有了若有若无共鸣的君箬言此刻眼神泛着常人道不清的色彩,他轻轻地说道:“长安城那位自身难保,更别提你这个被逐出门的前任太子了。”

    苏穆不置一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身旁时刻不离的阴物。

    “你的气运远昌盛于我,但是却输了,知道为什么吗?”君箬言呵呵一笑,抬起一手,白光闪烁,凝如实质的白色剑罡瞬间萦绕上自己的手臂,淡然道,“阴物终究只是阴物。”

    苏穆头也不抬地问道:“为何不退一步?以自己前途换我这卑微一命,很值?”

    发觉君箬言沉默不语,苏穆转过头来,脸色凝重。按照常理,以气运换取气机的君箬言此刻应该萎靡不振才是,可此时后者的眼中却是神采焕发,脸上没有一丝疲容,反倒是他一身一品小长生境界的凌厉气势攀至巅峰,隐约压迫地自己身旁的底牌阴物微微颤抖。

    那柄曾经陪着南宫韬汶走了万里负笈,曾经陪林梡墨走过数年征战的白鸬长剑,此刻也是剑气冲霄,未曾出鞘便有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昂然气势迸发。

    “巧了,我也在等那几个老不死的过来。来一个我现在就杀一个。”君箬言咧嘴一笑,答非所问道。

    苏穆闭上眼睛,默念了一句话。

    阴物暴起,不过不是扑向君箬言,而是扑向苏穆自己。

    他在被撕裂前含笑道:“这一盘棋,看样子还是那个老谋深算到不像个人的萧叔叔下的。所以,你截杀了我,他也还有后招才是。”

    君箬言歪歪头,哦了一声。

    苏穆眼前视线模糊,依稀看到君箬言脸色凝重,他咬牙忍着钻心疼痛问道:“我来埋伏你,也许只是萧子衿预料中的一步?只要我敢截杀你,他就肯让你杀掉身负天下龙气之三四的我?”

    “不知道。”君箬言淡然答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来凉桔山杀你吗?”苏穆被阴物给扑倒在地,面庞朝天,血如泉涌般喷洒满阴物整张狰狞脸孔,说道,“毕竟我也是个太子,但也只能是个任人摆布的太子了。”

    君箬言负手而立,静静地听着苏穆的话。

    生前曾经放荡也曾经正经,曾经欢笑也曾经痛哭,如今沦落到借力阴物,作恶无数的苏穆轻声笑道:“老五,四哥这就来啦,嘿嘿。”

    君箬言不去看阴物撕咬苏穆的一幕,他轻轻地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临时起意来杀我,可能是你想求死吧,但是我能肯定的是他的后手是什么。”

    君箬言话音刚落,阴物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舔了舔嘴角的鲜血。

    君箬言咧嘴一笑,感受着阴物逐渐攀升到军象境界的气机,抬手一拍。

    天地九云下垂,无数古木压低腰杆。

    悠悠浩然气宛如天雷般轰然压下。

    一根粗约五人环抱的气柱恰好落在了阴物身旁,若不是后者吸收了苏穆全身气机跻身军象境界,恐怕此刻已经在下面和苏穆一起喝孟婆汤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

    君箬言继续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纹丝不动。

    而阴物则是被从天而降的古怪气柱给撵得四处逃窜,一身军象气机无处可使。

    阴物一脸呆滞,冲着天空张牙舞爪。

    但这只能换来更多的天劫。

    若是在没跻身军象境界之前,阴物确实可以畅游天地,身有金刚不坏的阴躯,内有破界境的内力,可谓举世罕有敌手。

    但一入军象,则与天地搭起若有似无的联系,修为越是深厚,受天地限制则越大,更何况是跻身军象境界,原本就不被天地接纳的阴物?

    九根气柱齐齐压下之后,又有数十根更为粗壮的气柱翩然而至。

    气柱消散过后,君箬言眼前只是躺着两道尸体。

    一道已经被撕咬得不成人形。

    一道已经被天劫压成肉酱。

    不过自己是死是活,也只能看天命了。

    现在的君箬言,处于一种就是对武学研究无人可及的南宫韬汶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奇境地,既非一品小长生境界,也非二品顶峰境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天地所认可的境界。

    可惜了。

    要是再有十年的时间给自己磨砺再入小长生境该有多好。

    喟然长叹之后,君箬言看向尚未平静的天空。

    气柱之后是紫雷滚滚。

    原死握气机不肯放手而强行撑起的气势此刻在九天浩荡玄威之下,瞬间一泻千里。

    原形毕露的君箬言抽出白鸬剑,气机虽逝,但气势未逝,抬头望向天雷降落。

    他猛然将长剑插入大地。

    滚滚天雷又如何?

    且接我一剑。

    君箬言闭上眼睛,神情自若地双手摊开,似乎想要包容那整座天地。

    以他为圆心,肉眼可见的气机逐渐扩散开来。

    一瞬之间,九道天雷齐齐而至,轰然在天空炸响。

    君箬言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

    在寂静的天地间显得尤为刺耳。

    他哈哈一笑,拔出长剑掠空而去,身形泯没在天雷之中。

第一百零二章,一代新人换旧人

    大风小雨刮撒了长安城数日。

    刚迎来雨过天晴的萧家近日稀罕地迎来了平日不常见的北匈来客,不过长安城中各个老狐狸对此倒没有多猜疑什么,不过若是萧子衿真想步上江嘉尾的后尘跟北匈勾搭到一起,他们也不介意推他一把。

    来访的客人拎着一包在府上下人看来都是破烂的东西,毫不客气就在凉亭中仅剩下的位子上坐下。

    围观的下人中不知是谁,头一个发现了与萧首铺对坐的,是前些年连中三元的燕翰舟。

    一个惊呼之后,再没人去说道燕翰舟的行囊破旧不堪,只称道那是大人别样的风趣。

    燕翰舟看着连连作辑的下人,温和笑道:“不必行礼,你们萧大人还在呢,让他脸往哪搁?你们朝他作辑才是。”

    下人连忙退后,紧忙错乱,一时间不知道该向谁行礼。

    萧子衿喝了口茶,眼皮一翻,问道:“你这个远去北匈的士子怎么回来了?”

    “自然是回来当官的。”燕翰舟轻声说道,没有半分客气,“就凭那个柴东峰,还没资格继承大人的位子。”

    萧子衿摆摆手,笑容冷淡,说道:“你真当我看不出来你们都是刚才北匈回来的?在那里久待的人总会有那股子蛮气。”

    燕翰舟无奈一笑,显然听出萧子衿话音中隐藏的弦外之音,他看了一眼四周,站起身来,绕着凉亭走了几圈,这才停下脚步说道:“大人是觉着……我们两个一同上任定会有人怀疑?现在我上位只是撞上皇上的枪口?”

    萧子衿只是喝着茶。

    燕翰舟正色等待着首铺大人发话。

    “我就趁着现在这里没人说了。”萧子衿举起茶杯,晃了又晃,茶水波动又平静,平静之后又波动,他轻轻说道,“若拆开人生二字,一半是人,一半是生。自己宦海生活如何,全由乎自己的选择与掌握。自是我与江老头有着不同的追求一般,我们正是因为这个才会有从相同出发点出发却到达了不同的终点这个状况发生,所产生的情感不同,所经历的事也就不同。”

    “所以,你不妨站在我二人最初的起点上,走另一条路?”萧子衿笑容恬淡,结束了回答。

    燕翰舟凝眉思索了一会,说道:“大人觉得柴东峰……”

    “个人很不喜欢他。”萧子衿泯了口茶,说道,“所以我在官场一天,他就别想真的接手过江党。”

    燕翰舟看着眼中赞许之意多于厌恶的萧子衿,轻声道:“谢大人为我等引路。”

    “无妨,于此我与江嘉尾最后的一点情分也了结的,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萧子衿平静地说道,“我也替江嘉尾再给你问问,你觉得接下来皇上会怎么行动?”

    燕翰舟丝毫没有因为大逆不道的问题而感到惊惧,他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答道:“从皇上让莫石栾等七人不跪以及柴东峰可就坐,以及皇上如今想要一揽国权,就得扫清三大障碍来看,皇上接下来的动作无非是撤除兵部尚书,换上自己的心腹死士,然后再下令严查诸家,搅动风云。”

    “从江党如今失去江嘉尾且换了个新主子柴东峰来看,也许会有一部分人听从后者的指挥,但也再难如从前般凝成铁板一块,就这个来看,大人也很危险。”燕翰舟眼中闪烁出当年江嘉尾指点江山的睿智光芒,准确而严谨地推测着朝政走向。

    萧子衿呵呵一笑,示意这个眼低手段却老辣的士子继续说下去。

    燕翰舟喝了口下人诚惶诚恐递过来的茶,笑着打趣道:“你这丫头倒也是奇怪,先前不还跟我开玩笑说要是我能见着首铺大人就给我当丫鬟三天吗?嘿嘿,如今反悔了?”

    端回茶盘的丫鬟浑身一颤,而后转为平静,她巧笑嫣然道:“但奴婢已经是萧家的人了。”

    “那约定?”燕翰舟孩子气般不服气地问道。

    丫鬟见首铺大人没有表情变化,便嬉笑道:“你没有跟我勾手指头。”

    萧子衿无奈地摆手道:“你先下去吧,跟这儿捣什么乱呢。”

    丫鬟收起玩乐的神色,正经地做了个万福,躬身后退。

    燕翰舟见一开始打趣玩乐天真如孩童的丫鬟在萧子衿面前居然会换成这副模样,没来由地心头一凉。

    世态尚且如此,人心又当如何?

    谁知道看起来推心置腹的现在不是在勾心斗角?

    谁又能说清谁是谁的敌人?

    “如今江党柴东峰虽然还站在我这边,但不好说他这个人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再者皇帝如今手握浩东皇朝将近大半兵权政权,几乎只手遮天,以后江党萧党更名换姓改叫别党,也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吗?”燕翰舟轻笑着自嘲道。

    萧子衿哈哈一笑,拍了拍燕翰舟的肩膀,说道:“分析得很可以,过几天我就带着你入翰林院,先进修几年吧,沉淀好自己的才学,收住锐气再说。”

    燕翰舟口上连连应是,眼中却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萧子衿招手叫来原先那个笑颜动人的丫鬟,跟燕翰舟说道:“你也刚从北匈回来,府里应该缺几个打下手的吧?这丫头在这里做了有些年头了,也好过你去街头找没经验却打包票的骗子之类。”

    燕翰舟点点头。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便这样走出了萧家府邸。

    萧子衿看了一眼凉透的茶,轻笑道:“将来指点江山的七人,恐怕也没多少安宁日子了。燕翰舟,皇普东华,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呀。”

    凉亭前的阳光打在贫瘠的地面上,清风从首铺大人的眼角处走过,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天热风凉好个夏。”首铺大人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苏穆是个棋子,自作聪明的你又何尝不是一颗棋子呢?”

    这个曾经搅动天下风云二十载,一考科举便成名的首铺大人轻轻闭上眼睛,喝掉凉透的茶,说道:“作为九五之尊,你做的无有不好,但须知,人生在世,有些东西是抹消不掉的。”

    “尤其是一个文人的傲骨。”

    萧子衿走出凉亭,以手遮住刺目的阳光。

    若是有心之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平日不苟言笑的首铺大人,如今正在微笑。

第一百零三章,我姓皇普,名叫东华

    烽火城外有如女子腰间系着的腰带般环绕整座城镇的护城河,从前浩东皇朝与北匈两军交锋,稍有远见的将领都会视其为易守难攻的边防要城,在林梡墨一路杀干净北匈南边地带二十余城之后,这座屹立三百年不倒的城镇便愈发显得沧桑古朴了。

    也许在这座城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随便一找,就能找到数年前仍在江湖叱咤风云的大侠名士,就像皇普东华一样,走进一家破旧不堪的打铁铺就遇上了天下年轻一辈中最负盛名的高璇影以及一甲子前与世用刀无敌的高老头一般。

    在临时雇佣而来的马车上,一名被绷带绑住一手一脚,脸上满是血迹的青年正一手挥着马鞭,青年看样子是个练家子,挥鞭动作利落得没有半点凝滞。

    坐在车厢内刚与高老头分别不久的皇普东华探头悄悄打量了一眼受伤极重,就连高璇影都惊叹活下来是个奇迹的司空雨铭一眼,啧啧出声道:“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司空雨铭淡然说道:“不碍事。”

    “城内城外,共有四个尚未剿灭干净的帮会,大抵有个三千来人,大概有让你现在一人拿刀下去就得被撵成死狗那种实力,所以最好别自己单独行动,你不是君箬言,招不来天威天罚。”司空雨铭看了一眼腰佩木刀胸有成竹的皇普东华一眼,简单地说了一下城内的状况,“如今大将军出去了,所以我们也没打算短时间内动这伙人。”

    皇普东华点头道:“用的好就是自己的武器了,是股奇兵,留下来是对的。”

    司空雨铭一手松开马鞭,眼前是平坦的大路,他也不怕马车颠簸导致马受惊乱跑,他站起身,在马车头上拿下酒囊,并解开灌了一口。

    “如今横档在我们面前的无非就是一条大江,而我们都是过河卒子,他们在有难的时候定会出手,毕竟还指着林家军做靠山呢。”皇普东华凝眉思索了一阵,说道,“但这棋盘也太规矩了点,一点没有乱世争权的势头,真是怪哉。”

    司空雨铭嘴角泛起一抹无奈的苦涩,说道:“这也就是大将军远赴南海的原因。”

    皇普东华点点头,不再多问。

    两人慢悠悠地入了城。

    像是来到军营般的皇普东华扯着嘴角说道:“你们……那个啥,我是自己人。”

    两个拿着凉刀架在皇普东华脖子上的大汉在司空雨铭的点头示意下放下凉刀。

    皇普东华走了几步,便看见几个大汉在摁着一个伤患给他绑绷带,他眼睛一转,又看向角落几个喂着战马的老兵。

    果然以军队之力硬撼一国,还是太艰难了。

    皇普东华走走停停,每遇上一名汉子,都微微躬身致意。

    出乎意料的,像是永远都一脸冷肃的司空雨铭居然没有出声叫住皇普东华,而是静静地跟了上去。

    “不骂我扰乱了军心?”皇普东华头也不回地问道。

    司空雨铭想都不想就回答道:“恰恰相反,表面上看全军只等来你这个文弱书生,那样确实难免让人感到悲哀,不过实际上看,我们等来的是下一个萧子衿。”

    “林梡墨就这么放心地去南海了?”皇普东华继续问着,停下脚步,蹲下身子,平视着跑到自己面前的两眼尚未失神的稚嫩少年。

    少年冷哼一声,挺了挺腰杆,说道:“林大将军的打算岂是我们能猜测的?瞎猜可是会被大家伙骂的。”

    皇普东华默然不语。

    司空雨铭这时候出声回答道:“大将军的打算我始终猜不透,就像公子一样,都不是我们这些莽夫能看得透的,虽然打架我也打不过他们就是了。”

    皇普东华揉了揉小家伙的头,轻声道:“莽夫不一定不及在幕后指手画脚的谋士。”

    “这不是重点。”司空雨铭咧嘴笑了笑,说道,“我只知道我们该拿起的是刀,而不是笔,该喝的是烈酒,而不是苦愁。”

    皇普东华感慨道:“你果然变了很多。”

    皇普东华牵起十岁出头就参军的小家伙,身后跟着司空雨铭,两位必定会在未来叱咤江湖的年轻人互不说话,皇普东华是在思考,而后者就单纯只是没话讲。

    小家伙见气氛不对,也没多嘴嬉闹。

    三人就这么一路沉默下去。

    对于战争,作为天天都在脑海里推算着战争走向的皇普东华感触无疑是最深的。

    在林梡墨转头攻向浩东烽火城之前,皇上便已经有取缔林家军的想法,这批建国前就跟着苏洪武南征北战的军队当时盛况空前,战斗力相较起北匈布甲轻骑以及南海步战悍卒都是高出了很大一截。

    但是如果扳着手指头细数林家军军队旗下十八军连,尤其是在樊天军死战不退将近二千人的军队有一千一百九十人死在烽火城之后,就算是心狠如苏洪武大概难免都要发出一声叹息,林家军在短短五年征战间虽然攻下了不少的城池,战绩也是惊人。

    但他们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光是最擅近战的噬魂军都死了一大半。

    不过想必苏洪武轻轻叹息之际心中定会有几分庆幸,因为在林家军精兵纷纷战死之际,回首来看,浩东军队仍是新人高手辈出,其中以欧阳容若之兄欧阳容兰为首,无数优秀将领逐渐领衔群雄,军纪严明,治军手腕严肃,这比起逐渐失去大势的林家军要好上太多了。

    皇普东华思绪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他没来由地自言自语道:“林梡墨怎么可能下这一手烂棋?这当真难不成还有变数不成?”

    司空雨铭静静地等着皇普东华思索,他揉了揉比十三岁从军征战的自己还要更加早参军征战的小三儿,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还是比以前好上许多。

    看样子,自己还真是变了许多。不过这样蛮好的。

    皇普东华停下脚步,抬起手掂量了一下,似乎是坐在棋盘前准备落子的大国手般,他轻轻说道:“以烽火城为基点,四面环敌,北有北匈,南有浩东。如今林梡墨打下的二十三城如何了?”

    说到最后,他竟是同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般瞪大眼睛朝司空雨铭大声问话。

    “大将军有清点人手留下来驻守,虽然我不知道那点人手能不能挡下北匈的进攻。”司空雨铭愣了愣,回答道。

    皇普东华呵呵一笑,练练点头,激动地说道:“是了!果然如此。先把北匈打怕,再攻下一座浩东要城,以浩东腹背之敌以挟敌首,也限制了浩东的动作,如此一来,自己便有了喘气的余地。”

    “这盘棋还没死。”皇普东华手指抬起,在空中翩飞舞动,冷静的眼神透着狂热。

    司空雨铭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

    皇普东华偏移视线,看向遥远天边冉冉升起的艳阳,慢悠悠地说道:“果然身在其中便看不透这盘棋,走出来才看得见棋的走向。不过,我还是摸不透全部……”

    “你知道我最佩服的人是谁吗?”皇普东华没来由地一转话锋问道。

    司空雨铭猜测道:“君箬言?还是大将军?”

    皇普东华摇摇头。

    “萧子衿?”司空雨铭不死心地问道。

    皇普东华嘿嘿一笑,说道:“是南宫韬汶。”

    “一个已死之人?”司空雨铭愣了一下,问道。

    皇普东华正了正脸色,沉声问道:“你知道南宫韬汶作为儒生一步不退硬撼江家六百红衣铁骑吗?”

    司空雨铭还没回答,小三儿便抢着回答道:“我知道我知道,江家铁骑,浩东第三,擅长山坡打围战和水战……”

    “不是这个。”皇普东华翻了个白眼,戳了一下小三儿的额头,没好气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他作为儒生,却诠释了江湖的全部。”

    司空雨铭皱了皱眉头,显然他像不懂君箬言和林梡墨一样,也开始不懂皇普东华说的话了。

    “那就是,不惹我则已,惹我则别想好过。”皇普东华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字字铿锵有力。

    司空雨铭呵呵一笑,他显然感受到了皇普东华说出这句话后,身份像是骤然从儒生转为刀客般,气势凌人直逼他手拿无华铁枪时的气势。

    皇普东华一字一顿地说道:“当然不止这些,你要想想他那一战铸就了多少东西。”

    “铸就了公子三年走江湖,持剑为侠,铸就了南海新紫衣南宫莹琉的赫赫芳名,一剑剑花绽三千,一剑一花一世界。”司空雨铭总算跟上了皇普东华的话头,答道。

    皇普东华抬起手指轻轻摇动,说道:“不止这些,他一死,庙堂也活跃了起来,同样一些手痒的老狐狸也纷纷出手搅动风云,林梡墨也为他悍然离国自成一方势力。”

    司空雨铭点点头,说道:“但这……”

    “看似跟林梡墨的落子走向无关,是吧?”皇普东华轻轻一笑,捻起一片叶子,说道,“读书之人在他死之后均以其为目标,习武之人都羡慕他一剑借剑千里之外,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司空雨铭刚想回答,却默然一笑。

    懂了。

    纵使叶子渺小,也能遮住人眼。

    同样,纵然数百人驻守的每一座城池,以及如今作为大本营的此处,也能撼动一个大国。

    “再说了,当年浩东不就是林家军打下来的吗?”皇普东华嗤笑一声,说道,“就不许他脾气来了再打一次?”

    司空雨铭爽利一笑,望向南方的天空,突然说道:“我和子洛负伤回来的时候,见着了一个背负一把简陋木条的男子同林夕尘一道在奔驰,前头是个被撵成死狗一样的怀抱古琴的男子。”

    皇普东华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

    从前那个练枪也练弓的男子如今只学弓,也爱笑了,言语也生动了许多,发生了一系列改变的他,变得更让人喜欢了。

    司空雨铭挥手赶着小三儿去吃饭,低头问道:“听说你跟着前一家子练刀第一人练了半年多?”

    皇普东华还没答应,便看见一条腿朝着自己鞭来,他脚步微微下沉,悍然拔刀而出。

    寒光一闪,一股仿佛真刀出鞘般凛然的气势轰然爆发开来。

    刀背抵住了一脚点地旋转腰杆挥出的这巨力一脚。

    尘土朝四周逸散而去。

    皇普东华一振刀背,后者轻飘飘地落地。

    “等你伤好了再来。”皇普东华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伤了一脚一手的司空雨铭,说道。

    一朝练刀,便一身不负刀之名。

    木刀已如此,真刀挥出又如何?

    司空雨铭揉了揉略微有些刺痛的小腿,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居然欺负伤患。”

    皇普东华平静说道:“你在说谁?我瞅着你比谁都不像伤患。”

    司空雨铭咧嘴一笑。

    城外响起了开战的擂鼓声。

    皇普东华淡然说道:“你就留这吧,看样子是那拨你说的可以一次冲锋我就被碾成肉泥的帮会来找我们谈判了,应该打不起来。”

    “打起来我们也不带怕的。”司空雨铭撇嘴说道,“那你去看看吧,子洛应该也在那边,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

    皇普东华看着纷纷放下吃食动作的汉子,笑道:“你要知道,我姓皇普。”

    司空雨铭没好气地说道:“我还知道你叫东华呢,快滚快滚。”

    “我还是个通读五史八百七十二军书的儒生。”

    “我知道。”

    “我还是个刀客!”

    “得了,你跑快点,我怕那个脑子只有肌肉的家伙直接抡起拳头打起来。”

    皇普东华深深吸了口气,迈大步子跑起来。

    最早那会,只是个扫地小厮都不如的捡饭充饥的乞丐的他可以说是前途黑暗。

    当上扫地小厮时候也是前途迷茫。

    在司空雨铭已经看不见皇普东华身影时,后者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南方的方向,大声道:“如今已身负武艺才略,我皇普东华也是个江湖人了!”

    临近城头,他恍然抽刀,仿佛当年借剑的南宫韬汶。

    烽火城中不见烽火,只见东华。

    全军上下,无数双眼睛只盯着这么一个江湖人。

第一百零四章,你不累吗?

    慕容拳馆放在浩东皇朝境内,也只能算是一处二等势力,不过慕容老馆主慕容天源在年轻的时候名气也是极盛一时的存在,曾经与上官寒漾并称拳术宗师。

    不过听说后来上官寒漾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伙杀掉了,慕容老馆主也跟上官寒漾没有好到为他寻仇的交情。

    这位脾气一向和蔼的老人反而是借着这个机会也退隐江湖开了个拳馆养老去了。

    刚开拳馆那几个月,老人也算有耐心,收了几个天赋不算多好的小家伙,教下拳法,一步步引导这群向往着江湖的少年少女走向江湖路。

    这一天,老人正坐在藤条椅上打着盹,人到暮年总是会不自觉地就睡着,哪怕他身负再强的武艺,也只是个拥有血肉之躯的凡人罢了,依旧抵不过岁月的磨炼捶打。

    “爷爷,爷爷,快来看呐,小皮儿又随便乱拖东西回来了,这次还拖了个人回来。”迎面跑向老人的少女一脸幸灾乐祸,摇着老人的手臂,说道,“你快去说说他,不然他以后要是拖回几个大官大家族的人咋办。到时候好处没捞着,咱们拳馆还得被查办。”

    老人睁开紧闭着的双眼,笑了笑,尴尬道:“爷爷还真是老了,当年走江湖的时候,连续三天三夜跟人拼杀搏斗都不带累的,打完还能精神充沛地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现在我是连酒都不敢喝了。”

    少女翻了个白眼,插着腰,窄袖长袍荡出一片别样的少女风采,她皱起满是英气的柳眉说道:“呸呸呸,爷爷还年轻着嘞,打架还没人打得过你呢。”

    长了一副丹凤眼柳叶眉的少女身上偏偏充斥着凛然的英气,她抬起手停下藤条椅的摇动,嘟嘴说道:“你快去看看嘛,小皮儿可是带了个死人回来。”

    “死人?”老人皱了皱眉头,说道,“小皮儿天生慧眼,不可能拖着死人回来的。”

    少女摊摊手,搀扶着老人走向院外。

    极为内秀的少女来到名叫小皮儿的少年面前,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去去去,爷爷过来了,让他看看这人是死是活。”

    情窦初开远比姑娘家慢上许多的少年挠挠头,憨憨地退了几步。

    慕容天源抚着长须,眯眼细细打量着浑身伤痕没有丝毫气息的白衣人,轻声说道:“虽然看起来气机已经尽失,但还有救。”

    眼前鲜血满脸的白衣人还活着?少女略微讶异了一下,凝眉说道:“但是我们拳馆已经被压成这样了,要是把这人救活也只是平添负担。”

    “再怎么艰难都是能过活的,能救我们就得救。”老人摇摇头说道。

    少女叉着腰,冲着傻憨的小皮儿说道:“把这人搬进去,记得小心一点,别碰伤了,放下的时候也要轻轻的。”

    少年一把扛起体重并不算轻的白衣人,径直跑进正堂。

    慕容天源低声说道:“看着打扮,应该是个将相子弟,再不济应该也是个富家公子,看他的白玉萧就知道了。”

    少女翻了个白眼,哦了一声。

    这时,见着老人和少女正移动步子往里走的拳馆第二把交椅,擅长用行拳散拳的慕容宛秋插嘴道:“不要以为这群世家公子都是蠢材废物纨绔败家子,他们心底其实比谁都精明呢,之后我以内力引动他经脉里残存的气机,等他醒后,你可别再像之前一样摆臭脸了,你自己刚刚也说了,我们拳馆现在被人欺压得很惨。”

    少女思绪复杂,点了点头。

    慕容天源比慕容宛秋这个当爹的还了解这个孙女的脾气,看她抿紧嘴唇的这模样,想必就是萧子衿那种三寸不烂之舌来也劝不回来了。

    以后拳馆能否继续发展,全看根骨天生便是小长生境界最好胚胎的小皮儿能否撑起全局了,若是小皮儿能安稳提升境界,他日应该也不会比那个林家军近战第一人周子洛差到哪去。

    到时候再把自己上等的内家拳法传授下去,还怕慕容拳馆不能在这个小小的城镇称王霸道?

    少女无奈一笑,索性不去想那些无可奈何的糟心事,轻声问道:“爷爷,爹爹,我听说那个南宫韬汶一夜之间由儒生转天桥高手,一气杀敌一千数百人,还有那医仙传人君箬言连枝十六剑重伤江家大供奉,更是借剑林夕尘战平上官叔叔,这些事都是真的吗?”

    慕容天源显然看出了少女眼中对近在咫尺却远若天涯的江湖的崇拜,慈祥笑道:“虽然我也未曾见过,不过事实真相与此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少女嗯了一声,蹦跳着走进屋里。

    慕容宛秋这时凑到自己年迈却实力强盛的老爹身旁,问道:“爹,您看这白衣人,是该救还是不该救?”

    “小皮儿的慧眼你也知道,非天材地宝或者大有利之事物绝不扛回拳馆。你难道忘了两个月前小皮儿带回来的东西了?”慕容天源眯起老眼,答道。

    慕容宛秋像是记起了什么,长呼出口气,正色道:“那这人我们一定要救下来。”

    “以你如今二品的实力已经足以牵动这个人的气机了,你就自己去做吧,要小心点。”慕容天源眼神恍惚,说道,“我就不去了。”

    慕容宛秋恭声道:“明白。”

    慕容宛秋心事重重地走进了屋子,对正傻站着的少女和少年没好气地说道:“妍儿,还有小皮儿,你们俩闲着没事做吗?还不去练拳。”

    “听见没有,说你呢。”

    “师傅也有说妍儿呀。”

    “就说你呢,笨死你算了。”

    等到两个年轻人嘀嘀咕咕地边说边走之后,慕容宛秋看向衣衫破碎露出白皙而富有线条感的肌肉的白衣人,皱眉道:“这伤怎么不像是刀剑拳头所伤的?难不成是被新出世的高筱莹所伤?”

    慕容宛秋一手按住君箬言的心脉,一手轻扣君箬言的额头,一指扣气莲,输送着自己的气机缓缓进入君箬言的经脉中勾动微弱无比的气机。

    过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勾起一缕气机的慕容宛秋也已经满头大汗,初次以气机勾动气机的他猛地扯动气机,周转经脉一个小周天。

    白衣人嘴角淌出紫黑瘀血,干咳了数声。

    慕容宛秋大喜过望,继续叩指输送气机,帮助白衣人运转着体内的气机运转,同时逐渐减小气机的输送。

    白衣人全身三百一十六窍穴顿时血如泉涌,浸透得渗入床单。

    慕容宛秋高声喊来小皮儿,吩咐后者去后堂煎几副补血的药给白衣人喝,又喊来慕容妍媸细心照理白衣人后,擦了擦汗就马不停蹄地走了。

    慕容妍媸见白衣人腰间佩着两把看着中看不中用的长剑,便轻轻地将两把剑解了下来,放在白衣人的床底下。

    今夜,从不落雪的浩东偏中心地带居然下起了皑皑白雪。

    过了慕容宛秋吩咐的七天危险期之后,白衣人悠悠转醒。

    一直守候在床边的慕容妍媸见着白衣人醒来,便惊声尖叫道:“爷爷,爷爷,他醒了!”

    “吵死了……给我安静点。”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的君箬言打量了一下外貌清秀得不似人间应有的少女一眼,咧嘴道,“不然就白瞎了这脸蛋了。”

    “小皮儿小皮儿!”少女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改口出声喊道,“有人欺负我!”

    君箬言扭了扭脖子,站起身来,全身发出噼里啪啦的骨头脆响,看样子自己是在浩荡天罚中活下来了?

    还没理清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君箬言猛地转身,耳畔边传来了声势浩大却有条不紊的跑步声。

    走进来气喘吁吁的少年看似憨傻,但根骨却是上佳,几乎都快赶上皇普东华了。

    君箬言年思索间,抬头望去,只见那个身材高大的健壮少年猛地跨步,衣着朴素的他腰间还出奇地别着一条鲜红腰带。

    这场景难免让人忍俊不禁。

    不过少年脸色却不像他的行为一样滑稽,反而是颇为面目不善,她拦住君箬言去路后,转头问向慕容妍媸道:“有没有伤着?”

    问完,少年又傻憨傻憨地喊道:“你是何人,先前我们救下了你,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找不着原先腰间佩剑的年轻人,肯定是那些城镇上不知天高地厚,好淫善恶的纨绔子弟。

    被拳馆里的人称呼为小皮儿的少年继续沉声劝导道:“只会靠着父辈功荫,在这里可是混不下去的!”

    君箬言看了一眼被少女耍得团团转的少年,又瞥了一眼身后准备看好戏的少女,说道:“我现在才刚能活动,你说我这瘦胳膊瘦腿的能打过这个姑娘?更别说欺负她了。”

    少年挠了挠脑袋,说道:“也是,妍媸连我都打不太过,更别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你了。”

    “你是谁?”慕容妍媸也没了戏弄小皮儿的心思,正色朝着君箬言问道。

    虽然手脚还不算太灵活但气机已然回复七七八八的君箬言戾气极重地说道:“滚开!”

    慕容妍媸冷哼一声,就要挥拳而上,给这个外来的白衣人一个教训。

    明白少女心思的小皮儿瞬间退后一步,生怕在窄小房间里受到牵连。

    可令慕容妍媸惊骇,让小皮儿纳闷的是,不论前者如何用力,拳头就是无法使上力气,打出的拳头比调情的勾手指厉害不到哪去。

    君箬言直接与她擦肩而过,练拳多年的慕容妍媸虽然实力不强,但眼力劲还是有的,但这隔空定住人的手腕,可是一品境界才有的!眼前这个看起来孱弱得弱不禁风的男子真有这么强大?

    慕容妍媸怔怔望向君箬言,想起已经臻至破界境的爷爷还在拳馆内镇守,才松了口气,她可真怕小皮儿拉回来的这人会见财起意大开杀戒。

    有自知之明的慕容妍媸已经没有心思动手,可见着少女吃亏的小皮儿可不会这么轻易罢手放过君箬言。

    拳罡如风,拳头直挥而来。

    一向看不惯背后偷袭的君箬言皱了皱眉头,第一眼看起来很憨傻的少年居然是个狠辣的主子?难不成之前的神态都是装出来的?

    君箬言一手握住挥来的重拳,一脚后撤,完全卸去力道,然后一脚踹在那人腹部,一脚将其踹飞三丈,出声问道:“可以了?”

    被君箬言一个卸力附带气机创伤加上一踹的少年挣扎着从被撞翻在地的杂物堆中坐起身,怒声道:“你这不还是欺负妍媸了!看样子先前妍媸喊的是真的,你果然仗着实力欺负人。”

    君箬言头也没回地走出屋子,轻轻地说道:“谢谢了。”

    见着白衣胜雪的男子背影,慕容妍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问道:“你是君箬言?医仙传人?”

    君箬言一招手,两把被少女放在床底的名剑便落到了自己手中,他轻声说道:“你们屋外有人打算闹事,我这就去给你们解决了,之后我们就算两清了。”

    “不要勉强,你身子骨还不是很好。”慕容妍媸连忙摆手道,“有爷爷就行了,那群人还不成气候。你要是不嫌弃我和小皮儿有时候比较胡闹的话,就先住一段时日吧,你还需要静养。”

    强撑起气势的君箬言仔细感受了一番后院的气息,苦笑说道:“破界境高手,看样子确实不需要我这个半吊子出面。”

    “嘶,真疼……”小皮儿也同样走出了屋子,只不过他是扶着墙走出来的。

    慕容妍媸在嘲笑少年笨到动手的同时说道:“你怎么一身的伤?”

    “不是你们帮我挡下……”君箬言先是漫不经心地回答,而后又猛地一转话锋,说道,“一个仇家伤的。”

    “仇家?”少女歪了歪头,见四下无人,便嬉声说道,“不怕,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嗯……”君箬言走到大雪尚未停的院中,抬手捧雪,撤去已经接近大成的护体内力。

    他突然朝着天空轻声问道:“你不累吗?”

    那一日,救下他的,分明是迅速安顿好欢欢姑娘以及白泉之后重返凉桔山的高筱莹。

    少女疑惑不解,但也没出声问话,反倒是捂住了不谙人事的小皮儿的嘴巴。

    君箬言手中的雪花越落越多。

    饶是心智过人的他,此刻也心如死灰。

    一瞬之间,饶是他,也恍若隔世。

第一百零五章,谁人心老?谁人未老?

    小皮儿百聊无赖地蹲在台阶前,看着驻足凝望远方的慕容妍媸,百聊无赖地问道:“那个白衣人都进去那么久了,到底和慕容爷爷说啥呢。”

    不知拳馆何时能迎来兴盛的慕容妍媸摇摇头,说道:“总觉得这两人应该会有很多的共同话题,聊久点也正常,说不定爷爷还会觉着相见恨晚呢。”

    远处天空云雾缭绕,绿叶婷婷。

    少女的长发在寒风中轻轻飘动。

    小皮儿楞楞地看着阳光下的这一幕,久久出神。

    慕容妍媸白了傻憨的少年一眼,没好气道:“看什么呢?没看过美女是吧?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扣下来,让你天天往家里带些妖魔鬼怪杂草烂药。”

    “谁是妖魔鬼怪?”

    本想继续说道欺负自己的白衣人的慕容妍媸只能悻悻作罢道:“说我呢说我呢。”

    跟着君箬言走出来的慕容天源摇头笑道:“妍儿,不可无礼。”

    君箬言神情平静,看样子没有表情变化,只听他轻声说道:“那慕容先生,君某就在此地叨扰三天,等伤一好,就动身离开。”

    “要想长住此地,我们也欢迎。”慕容天源点点头,乐呵呵地说道。

    君箬言含笑摇头,迈步走下台阶,先前对受伤的君箬言动过手的小皮儿低着头,低声问道:“你没事了吧?”

    君箬言挤出一个笑脸,示意他自己已经不要紧了。

    少年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重担,他嘿嘿笑道:“到时候有人欺负你你就找我,我罩着你。”

    君箬言连连应是:“到时候还请少侠多担待了。”

    “哪里的事。”小皮儿一挥手,豪气干云地说道。

    慕容天源缓步跟上君箬言,曾经颠沛江湖二十余载的老人轻声说道:“公子内力外盛内虚,日后恐怕后患无穷。”

    “我知道的。”君箬言点点头,无奈笑道,“这辈子能有这身体魄我就很满足了,不敢奢求其他,境界什么的,除非撞了大运,否则只会逐日退步回二品境界。”

    老人点点头,看向城府比起一般世家公子甚至是皇家太子还来得深沉的少年,虽然自己只知道后者是个负笈游学的富家弟子,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对这个小子打心底的喜欢。

    沿着曲折的小路走着,老人问道:“就没想过不练剑,练外家拳?”

    君箬言摇摇头。

    “习剑之人都崇尚一个人在剑在的信念不成?”老人呵呵摇头,说道,“你应该会改变想法的,我深信。”

    君箬言放缓脚步,与老人并肩而行,说道:“那你呢?可曾放下自己的执念?不用否认,看你大张大合的步伐和凌厉的气势,我知道你练过枪。”

    慕容天源凝视着铺满阳光的道路远方,地平线的尽头尽是苍茫一片,空气中翻着青草与泥土的芳香。

    “我?眼前只有看不到的尽头,都分不清哪儿才是阳光所在了。”慕容天源呵呵一笑,摇头道,“人老啦,有心又如何?那些都是年轻人的事了。”

    君箬言笑道:“年轻人?是不是想你孙女那样的?我刚醒来就被她喊人围打我,还使上了上乘外家拳术的拳罡。”

    “不不不,是像公子这样的。这丫头从小就被他爹宠坏了,才会这样胡闹的。”老人苦笑摇头道。

    君箬言沉默不语。

    老人脱口问道:“公子不生气?”

    君箬言点头转身,走向一路悄悄咪咪跟过来的少年少女躲藏位置的方向。

    少年立马从躲藏之处跳了出来,想替少女顶罪,同时意图吸引住君箬言的注意力。

    君箬言没好气地对少年说道:“没挨过打?回去练拳。”

    少年立马高声喊道:“妍儿,这点子扎手,我们撤!”

    慕容妍媸捂着脸走出来。

    少年傻憨憨地挠头,羞涩得像个少女。

    慕容妍媸拧紧拳头,对少年的脑袋就是一砸,她冷哼一声,抬头看向君箬言,说道:“喂,有种别用内力,咱们真规真矩地打一场。”

    君箬言没有再走近一步,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道:“要是我先前真是个普通人,被这个家伙一震,双耳起码得半聋,然后被你一拳,起码得半残,到时候你怎么办?以身相许吗?”

    “那你不是没受伤吗?”小姑娘气得小脸涨红,反驳道。

    君箬言摇摇头,说道:“你已经长大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要是天源老先生真的仙逝了,你们往后还指望一个说是二品境界都有点勉强的慕容宛秋写字卖画养你们,替你们擦屁股?”

    慕容妍媸打断了君箬言的话,也没有对君箬言的问话做出任何回答,她只是低着头,沉声对小皮儿说道:“我们走。”

    “还有那个虎小子,以后别学山寇说话了,要是被官兵抓走我可不管。”君箬言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道,“老先生,你要说的应该是这些吧?”

    一向训斥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的老人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君箬言转头看向前边,吃一堑,长一智的两个小家伙已然跑远。

    身穿白衣的君箬言将《万里山河诀》第一重境界中心法的前十句年念给老人听了一遍,前者轻声嘱咐道:“还劳烦先生费心抄写一遍,日后要是那个憨傻小子要正式习武了,就传给他。”

    默念了一遍心法的老人反复咀嚼着其中蕴意,而后睁眼惊叹道:“好一个怀抱山河,天下不见我。”

    君箬言笑着点了点头。

    岁数其实刚过天命之年的老人已是头发花白,他轻声呢喃着这短短十句口诀,不过半百个字,便让心老人未老的他想起了自己初出江湖,游历天下时,恰好遇上东岳泰山上官世家的年轻一辈领头人上官寒漾只身一人登临长安城。

    一拳便是一拳,不用刀不用剑,何等潇洒。

    对上当时身为剑道第一人的长安城太子护道人的老剑仙,年少的他虽败犹荣。

    在那之后,自幼习枪的自己就有念头想要放下长枪改学拳术,到了自己长枪断于沙场前受尽敌手侮辱时这个念头也变得更为坚定不移了。

    感慨万千的老人神情凝重,对君箬言一个郑重抱拳,低声道:“这么高明的心法,公子日后可莫要轻易传人了,须知江湖险恶……”

    “我知道的。”君箬言呵呵点头,说道,“老先生打算怎么处置外面那批人?看样子应该是受人指使而来的。”

    慕容天源不屑地说道:“我估摸着感受了一下,大概也就九十多号人,不值一提。”

    “不要轻敌了,这可是从数年纷战中存活下来的将士,不是一般二品高手就能解决的。”君箬言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古井无波的老人,问道,“要不老先生活动一下筋骨?”

    老人陷入沉思。

    君箬言也不着急,反正拳馆外头已经有两个虽然不及二品但实力吐纳气息十分沉稳的高手出去应战了,再怎么厉害的九十将士也是一时突破不进来的。

    “话又说回来了,是谁有能力在没发动战争的情况下,调动这么一批骁勇善战的将士?”君箬言干脆坐了下来,问道。

    慕容天源冷笑着回答道:“也就那几个膏粱子弟了,整天滥用私权调动军队奔着奔那的闹事,大家伙也不敢真动起手来,他们也占着理,县令也站在他们那边,所以他们才越来越有恃无恐,越来越目无王法,看谁不顺眼就打谁逮谁。”

    “难怪那个虎小子会那样说我。”君箬言若有其事地点点头,而后呸了一声,说道,“呸,本公子看着像那种败坏世家公子脾气形象的人吗?”

    老人投了个怪异的眼神给这个来历不明但性情和善的公子哥。

    你不像吗?

    君箬言干咳了一声,说道:“老先生不想出手也行,我看正堂那位就能应付了。”

    “你要看就去看看吧,也省得他掉以轻心吃大亏了,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慕容天源点点头,意态阑珊地说道。

    君箬言愣了愣,点点头。

    老人走向轻风吹来的方向。

    哪儿江湖,哪儿青山?谁人心老,谁人未老?尘世江湖纷纷扰扰,而老人的背影,没来由地让君箬言觉得自己会在某一瞬间,甚至可能是下一刻,就莫名老去。

    “这气度,真不亏是走江湖的人。”君箬言咂咂嘴,脚尖一点地面,跃上树梢放眼看向院外战局。

    只见慕容妍媸一人无所事事地站在九十将士面前,眼看着两位已经臻至二品境界的师伯搅动战局,甚至还不时拍手叫好。

    “就差拿一手瓜子了。”君箬言白了一眼小姑娘,念叨道。

    院外,仅称得上小打斗的战局算不上是混乱不堪,君箬言一个扫眼,便发现了身穿慕容拳馆标志性深海色大褂的两名二品高手。

    院外九十人,人人都是在不安定的五年中走过来的将士,个个身手矫健,都佩有短刀一把,他们一排成冲杀阵型,就真有些林家军中以步战闻名天下的噬魂军几分风貌了。

    如今,他们在并不算宽敞的街道上摆出一个近似扇状的阵型向前推移,因为这种小战斗根本说不上什么谋断才智,所以每人上前靠近仅有两个的敌人二品高手,就是一顿贴身肉搏,短刀狂挥。

    将士的刀术带着六分浩东四分北匈的风格,显得杂乱无章却极为实用。

    武艺超出各大将士一截的二品拳术高手显然不适应这种拿命换命的打法,不过他仗着拳术心法以及内力支撑,灵活辗转腾挪,打一下就跑,绝不久留原地,跑完就伺机再打。

    并未一味强攻的二品拳术高手身形腾移,但百密之下必有一疏,躲躲闪闪打打跑跑只打跑了不到八人的二品高手还是被一名锐气极盛的将士找准机会一刀划在肩头后。

    二品拳术高手也不肯让自己白白吃亏,他硬是咬牙以手摁住短刀,咧嘴一笑,满嘴血污,抬起一脚踹在砍着自己的将士裆部。

    尘土飞扬,肩头被撕开一条寸余伤口的二品拳术高手在躲闪不及的情况下,被配合诛杀敌人手法极为熟练的将士再度砍了几刀,胸膛和大腿都疯狂向外淌血。

    奄奄一息的二品高手一手画弧,小心挪动脚步,双手握紧,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打算一般,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紧缩肌肉,不给将士拔出数把短刀的机会。

    在最后一刀也被他凌空翻滚躲过后,站在将士身后的他狰狞一笑,弯腰前俯,手起拳挥。

    一拳之下以拳罡击碎了一名将士的头颅。

    只不过,一开始大多是军旅出身的将士心神并没有太大波动,只见他们冷漠地推开被震碎头颅的将士身躯,走到将死的二品高手身旁,手起刀落,割下奄奄一息的二品高手的头颅,并一脚踢翻他的遗体。

    别说一个兄弟的头颅被震碎了,就是三百个兄弟的头颅被震碎了,又如何?

    早已麻木的他们完全没有半分惊讶,脸上的表情反而变得愈发狠厉起来。

    四位身经百战的将士不用言语,将割下的头颅托付给自己身后的弟兄后,四人就同时出阵联手迎向最后一位出手停手气机流转圆润无比的二品高手。

    跟这位一眼便知是修炼内家拳高手比拼消耗,只能是白白送死。

    四人步伐一致,各自出刀。

    刀势呼啸成风,但只能在被内力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拳头上发出一阵阵轻微响声。

    剩下的二品高手看向自己的师弟,脸上悲恸伤感之色皆有,他怒声道:“看我今天不把你们这群仗势欺人的狗腿子给打杀干净!”

    还没受到一刀之伤的二品高手掠入剩下的七十余人摆下的阵势中,挥出的拳头看似没有外家拳那样刚猛霸道,但一拳挥出,就震碎了六把挥砍而来的短刀。

    这位深陷死境的二品高手低头弯腰,一手负身后,一手前臂抬起,拳罡无形却有力,他继续发起前冲,冲杀向自己身侧一名将士。。

    这位二品高手在即将发起冲锋之前,看了一眼自己熟悉的拳馆,一双眼睛恰好与正堂的慕容宛秋对视。

    二人彼此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己不愿退,更不能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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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桥介绍:
寒角吹,千蹄去,风外还呜咽。
江湖,委实太大,无论是一代名将,还是无名小卒,掉进了江湖,都泛不起太大的波澜。
说是十年可见春秋更迭,百年可证大道长生,千年可观王朝颠覆,万年可待星辰流转,那这个傻傻惦记着做一个侠客的少年,又可能够追求到自己心目中的江湖?
寒日暮山霞,何处为归家?
有这些人在,就是家,就是他的江湖。江湖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