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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袭全文阅读

作者:殊乖     盛袭txt下载     盛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詹郎

    詹歧睿压下心中的怒火,事到如今,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在售卖科举考题。

    詹歧睿世家出身,素来清傲。有人售卖考题甚至售卖到他跟前,简直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只是他深知不能打草惊蛇。

    “我怎知内容是真是假?”詹歧睿质问道。

    那人微微一笑,“富贵险中求,全看郎君,敢不敢做赌。”

    詹歧睿吸了口气,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指了指纸条上的字,“千两黄金,詹某家中虽有薄财,但是一时半刻恐难以拿出,不如由詹某先付下定金,余下的,等詹某先行筹措,后日,后日必定将黄金奉上。”

    “好!郎君快人快语,果真与小人有缘。”那人闻言大喜,又继续说道:“还请郎君告之住所,后日,小人必定将糕饼糕饼尽数奉上。”

    詹歧睿微微一笑,就将地址告诉了那人。等到那人彻底走后,詹歧睿的脸就沉了下来,他将余下的两块糕饼放到食盒之中。

    小厮看到自家郎君留下了糕点,疑惑而又震惊,“郎君,你真买了这两块糕饼?你怕不是被那人骗了,他收了郎君多少银子,小的这就去把人追回来。”

    “回来!”詹歧睿轻斥,他眉宇阴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拿上我的名帖,我要见孟公。”

    李盛袭看着匆匆而出的詹歧睿,心下疑惑,趁人不注意之时,去了詹歧睿一开始待着的厢房。

    厢房之中还有半桌酒菜,酒甚至还余热未散,很明显,方才在此用膳的人,还没有用完饭,就急匆匆的离去,摆明了有什么急事。

    桌上还有两块被人掰开的贵妃饼,只是那饼子中空,显然是被人塞了什么。

    笑娘很喜欢吃袁记的糕饼,正巧她今日要以“曲盈笑”的身份去清泉山庄一趟,顺路来给她带一些。

    好巧不巧,就看到有人拎着糕饼盒子进了詹歧睿的包厢。她可太清楚拎着食盒敲书生门的是什么人了——卖考题。

    只是什么人这么不长眼,卖到了詹歧睿头上。这样才满京华的名门贵子,有几个人不认识?卖考题卖到他头上,他不把人抓到京兆尹府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真的买不成?

    只是看詹歧睿那个急匆匆拎着食盒的样子,似乎是做成了这笔生意。

    李盛袭拿起一块贵妃饼来,啃了一口,她目光微暗,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詹歧睿虽然年少气盛,见不得奸佞小人。可是这并不代表詹歧睿没有脑子。

    相反,他非常有脑子。

    他骂管知,却并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骂,他掐准了朝廷正在用人之际,掐准了宦官势微之时。在那个时候,他料定众怒难犯,所以,他拉着大部分学子一起骂宦官。

    还有中道拦截容治,若非容治辩才远在他之上,真教他骂赢了容治,那可就是逼得容治在朗朗乾坤之下承认自己是谄媚小人。

    满朝文武都知道容治是谄媚小人是一回事,他自己承认了那又是另一回事。

    若是容治没有辩驳赢他,当街承认了此事,那么日后谁都可以以此事攻讦他。甚至还可以逼迫容治辞官,谄媚小人,何以立身于朝廷。

    而且,容治是宦官义子,若是容治是谄媚小人。那么认容治为义子的管知又是什么呢?管知的下场,看提前致仕在家的周珐和贬官出京的周书湛就知道了。

    最差,管知也得落得个识人不明的下场,他原本重得的大权将要在此旁落。

    当然了,这是一切顺利的情况。

    李盛袭轻轻一笑,不用猜,她都能知道詹歧睿接下来会去哪里?无非是去拜访孟公的家门。

    这一步棋倒是走的不错,提前告知了主考官。朝廷为了颜面,一定会想法子将会试推迟,然后就会给朝廷机会,修改考题。经此一事,孟颂延等人必定会更加谨慎,不会再使得考题像这般大规模的泄露。

    纵然元嘉帝会有所不满,但是到底明面上太平粉饰。

    就算孟太傅不想压下此事,却多少也要顾及元嘉帝的颜面,加之他自己瓜田李下,也不得不退让。

    好计策。

    只是说起来,这一计,还是她提供的呢。

    但是她能提供这一计,又岂会让他们轻易破局?再者,管知百般筹谋,若是这样让人轻而易举的破局,那他颜面何在啊?

    李盛袭笑的漫不经心,她放下了手中的贵妃饼,刚要出门,就听到门外的动静。

    她怎么忘了,容治这样的人,就算不亲自出面,但是他布下了这一局,怎么可能不在边上看着?

    他们这样的“谋”者,不可能将局势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一定会安排信得过的人在一旁盯着,以免生出变故。容治手中可用的人不多,就只能尽可能亲自盯着了。

    外头来的估计是容治。不过还好她小心谨慎,进来的时候确认不曾让任何人看到。

    又要跳窗了。

    容治推门进来的时候,屋内已是空无一人,他看着那掰开的贵妃饼,松了口气,刚才看着詹歧睿往太傅家的方向而去,十有八九是事成了。

    他下意识的拿起贵妃饼,原本轻松的神色变得警惕起来,这块饼,被人咬了一口——他可不认为依着詹歧睿这个性子,在得知这么严重的事情之后,还会啃一口饼。

    若是先啃咬糕点再掰开,那怎么会只咬了一口,而且看这个咬的痕迹,这必然是在掰开之后咬的。

    难道是卖糕点的人咬的?

    容治下意识的往窗边看去,自上而下俯瞰,见到的只是熙熙攘攘的人间,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踪迹。

    他又自己的翻找整间屋子,却依旧没有发现什么诡异支持,唯一诡异的就是这一块饼。

    容治随手招来一个伙计,“这位郎君,方才可有人进过这间包厢。”

    那伙计摇摇头,“小人不曾看见。”

    容治松开了手,他又一连问了好几人,都是说没有看到。

    袁记食肆往来的人很多,虽说他今日改换了装扮,但是他到底不是专业的暗探,能够改头换面到无人能辨别。而且这地方最近管知的人很多。他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找。

    容治原本放下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但愿一切顺利,不要再横生变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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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内鬼

    李盛袭回了清泉山庄之后,就改掉了盈笑的装扮,她今日回来是因为原本南边的人回来了,需要找她汇报事情。

    “你是说,那个盗墓贼被人杀了?”李盛袭托着下巴,并不意外盗墓人的下场。对方既然能够翻山越岭不惜制造灭门惨案来杀她,可见其十分看中这批首饰,连无辜的“梁音”尚且如此,何况是始作俑者的盗墓贼。

    但是她之所以还是要人去调查,那是因为,有的时候能够说话的不仅是活人,死人也能“说话”,而且,死人并不会撒谎,活人却会。

    “死因呢?”李盛袭继续问道。

    “酷刑加身,千刀万剐。吴中尉找到他的时候,是在一片乱葬岗,那个时候,那人已经死了有一段时期。那人的全身上下,并无一块好肉。而且,幕后的人似乎是在人快要死的时候,把人和一群疯狗关到了一起,那人身上还有不少狗咬的痕迹。像是被活活咬死的。”

    李盛袭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脖颈之上一片光洁细腻,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块假皮下面,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她收回了手,皱了皱眉。其实异地处之,若是百年之后,阿兄作古,有人敢挖阿兄的坟,她也不会放过那个人。盗墓贼这个下场,她并不意外。

    只是用狗能够掩盖不少的痕迹。

    “可还有别的特征?”李盛袭继续问。

    暗探点了点头,面色却并不是很好看,“吴中尉后来将盗墓贼给解尸了,顺藤摸瓜,查到了盗墓贼的来历。这人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是在锦中。盗墓并不是他一人所为,他的背后有个贼窝。中尉刚要从贼窝下手,看看能不能查到蛛丝马迹,谁知就有官兵去清剿贼人,在清剿的过程中,那批贼人发狠,竟然点了硝石,想要同归于尽,他们人全死了,赃物也被尽数炸毁。就连剿匪的官兵也死了不少。”

    “谁去清剿的?”

    若是盗的真是楚王妃的墓,那么偷出来的陪葬品自然不会只有一套珊瑚首饰。

    盗墓贼背后既然有贼窝,那必然会牵扯到分脏问题,顺藤摸瓜,必定会查到蛛丝马迹。

    “徐将军。徐将军还受了一点小伤,不过并无大碍。”

    李盛袭抬头,徐焕之虽是锦中守将,但是徐焕之又不是闲的,盗墓一事自有府尹去查,他插手进来做什么。

    似乎是猜出了李盛袭大人疑惑,那暗探又说道:“这批贼人还挖了徐将军亲人的坟。”

    李盛袭气极反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幕后的人自知动不了焕之,就去把焕之亲人的坟给掘了,而焕之又恰好发现了盗墓贼。

    焕之虽然不像瑾瑜那般年少气盛,但是挖坟掘墓这种事情,他可忍不了。拿人之时必定会一改往日敦和之风,这样的情况下,就容易发生点什么“意外”。

    只是……焕之是锦中最大的官,他抓盗墓贼天经地义,怎么可能出什么意外。这件事情,要么是徐焕之有鬼,要么是他手下有别人的眼线。

    她信任焕之,那么情况只能是后者。而且焕之再怎么豁出去,也不可能自己掘自己亲人的坟。

    徐焕之素性稳重,但是比起机敏却远不如瑾瑜,手里下居然能被人插进去那么多人。

    这一点,和他姐姐徐淑妃还真是一模一样。

    “线索又断了。”留今叹了口气。这事若是偶然还好,若是人为,那么对方摆明了是知道李盛袭的身份不简单,这才借着军方的手毁去一切的蛛丝马迹。

    “罢了。”这件事情本也急不得,李盛袭抬起头来,“你非要见我一面,可是有什么要事。”

    暗探消息传到清泉山庄,其实并不直接同她汇报消息,一般是先和留今说,若有事情要直接禀报“宁如霜”,那就说明是发生了不小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

    “萧山水峡?你确定赵长同和西戎人的交易地点是萧山水峡!?”李盛袭眼眸微抬,看着眼前的暗探,目光锐利而又不可置信。

    多年政客的敏锐让她一下子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萧山水峡地理位置特殊,要是真的在哪个地方交易,若是没有某一方军方保驾护航,赵长同怎么可能平安无事的偷运羽化丹。

    顾凌虚深恨西戎与宦官,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暗探点头。

    李盛袭摆了摆手,示意人退下,她自己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的难看。

    “萧山水峡那边,有顾凌虚看着,那么北齐的军方很难插手这件事情。而且管知在北齐军方的党羽不多,至少远远逊色于周氏。”李盛袭喃喃道。

    留今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她自然明白李盛袭话里的深意。这件事情必定有两边之一的军方参与,不是北齐,就是南晋。

    如今北齐已经排除嫌疑,那么只有可能是南晋。

    而且还是徐焕之名下的将领,这让李盛袭如何不忧心。

    “没想到赵长同还有这样的本事。”

    “不是赵长同……”李盛袭几乎是从牙关里面挤出来的字。如果赵长同有这个本事,那么他根本不需要借梁氏的船运送。

    “不是赵长同?”留今垂了垂眼眸,随即明白了过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心中亦是无比惊慌,“那不就是……西戎!”

    “是啊……”李盛袭眼眶微红。

    与西戎人与南晋将领勾结比起来,李盛袭甚至更愿意是赵长同或者管知与南晋的将领勾结。

    锦中的将领与西戎人是宿敌啊!更何况,锦中是什么地方?那是南晋与西戎交战的主战场。是无数英雄埋骨,百姓遭屠之地啊!

    南晋与西戎的战争,并不是一直都是胜仗,在很多年前,西戎曾经多次破城,屠杀百姓无数。

    就算如今胜仗连连又如何?

    菱花水下战士尸骸的还不曾尽数打捞起,黄泥土中百姓的尸身甚至不曾完全腐烂,乱坟岗上,多的是无名的尸身。

    时间才过去多久,就有人敢勾结西戎了!还是将领与西戎勾结。

    要知道,驻守在锦中的守将,大部分都是跟随她或者徐焕之抗击过西戎的。

    他们是时移世易心性改换,忘记了战火连天的景象,忘记了西戎人屠城的残忍。

    还是一开始就与西戎人勾结,与西戎人一同创造了那样的残忍的局面。

第93章:自欺

    这些年来每每同西戎交兵,虽都是他们取胜,但是这其中有不少次的战役都是惨胜,惨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取胜,意味着他们死去了无数的袍泽,才取得胜利。

    这份胜利悲凉而又惨烈。

    这其中,有没有内鬼的手笔?

    这是背叛,这样的背叛,与当初魏运为色所迷的背叛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魏运害死了几个人,而那个内鬼,则是害死了成千上万的人。

    李盛袭又回想起了贼窝被硝石炸毁之事,那些硝石,除了想要毁尸灭迹,只怕还想要借机诈死徐焕之,而后好彻底的把控锦中吧。

    “通知徐焕之,叫他务必将内鬼找出。”不仅是为了徐焕之自己,也不仅是为了她与阿兄,更是为了无辜枉死的将士与百姓。

    吩咐完之后,李盛袭就下了暗牢,她再一次提审了屠昌,那名暗探来了望京,除了带来了李盛袭要的消息外,也带来了徐焕之的书信。

    徐焕之的动作很快,尤其是在为李盛袭做事上面。

    他很快就查到了屠昌的身份。

    屠昌武功高强,并非寻常泛泛之辈,在多年前,他还曾指点过过屠昌武艺,对屠昌印象颇深。所以要查那么一个人很容易。

    在此见到屠昌的时候,屠昌比一开始瘦了一大圈。李盛袭没对屠昌用刑,却也没有让屠昌好过。

    吃食待遇自然是不必多说。李盛袭对付他,最主要的还是采取攻心。

    先是颠倒日夜,让他分不清楚时间。后又是当着他的面对每一个人用刑。

    暗室里的犯人很多,他们一个一个的用刑,在他身侧,昼夜不停。内卫在用刑上面都是高手,若是出去,必然是一个又一个的酷吏。他被关的这几天,所见的刑罚,就没有重样的。

    其实这对于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惩罚。

    他隐姓埋名五年,为人刀剑五年,自认也见了不少事情,却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花样。他自认自己心已经麻木,可是他终究不是自小培养的死士。看到某些刑罚,他仍然会感到恐惧。

    原来,他也会怕。他本来觉得自己连死都不怕了,可他现在才明白,原来死的后面,还有生不如死。

    他看着眼前美艳的女郎,她正朝着他笑。她是那么得意,以至于他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屠昌,锦中人士,家中世代军户。今年应该是三十岁。家住梅山县,屠氏一族绵延至今已然形成了百人村落,也算是大家族。宏兴四年,你的父亲屠耀死于四王之乱,而你,在哪个时候子承父业。宏兴九年,你的母亲也亡故。

    宏兴十四年,你的妻子被当地豪绅强抢,不从而亡,而你,激愤之下打死了豪绅。念在你身负军功,又是那豪绅罔顾人德。当地府尹只判了你三年的牢狱。同年,你再狱中‘横死’,你妻留下的独女,也消失不见。”

    屠昌瞳孔微缩,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盛袭,竟然真的查到了他的头上。

    “梅山县的砚台最好,我还差人买了一块来。”李盛袭说完,就拿出了一块砚台。

    其实这并不是一块新研,相反,这是一块用旧了,甚至还被摔掉一角的砚台。

    屠昌记得这块砚台,这是族长的砚台,这块砚台破碎的一角,还是他的女儿打碎的。他当时上门赔礼道歉,族长却浑然不怪,甚至还安抚了他和他的女儿。

    如今又见这块砚台……他们把族长怎么了?

    屠昌瞪大了眼睛,疲惫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黑色的瞳仁之中满是凶光。那样的眼神,恨不得将李盛袭生吞活剥。

    只可惜,此刻他是砧板鱼肉,李盛袭才是刀俎。

    李盛袭当然没对梅山县的人做什么。徐焕之派人伪装屠昌从前的战友秘访梅山,轻而易举的就博取了屠氏族长的信任,也很容易就获得了这一块砚台。

    可是屠昌不知道啊。他并不知道李盛袭的本性,何况这段时间的折磨,让他认定李盛袭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而这,也是李盛袭想要的效果。

    仿佛读出了他的愤怒,李盛袭笑得越发的得意,“我如今还不曾做什么。至于日后做不做什么,那就要看你了。你的行为,等同于谋逆,若是我想,可以直接去将你的九族下狱。连徐焕之都拦不了我。”

    “唔唔唔……”屠昌被李盛袭彻底的激怒,他奋力挣扎着,仿佛想要挣脱铁链,而后杀死眼前这个拿捏着他亲族性命的女人。

    四周的铁链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巨响。

    李盛袭就这么看着他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困兽犹斗,不足为惧。

    屠昌受制于人,想来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被人钳制在手。但是宗族和儿女相比,孰轻孰重呢?而且,他的女儿的命,他未必决定得了。

    幼年丧父,成年丧妻,女儿的性命掌握在旁人手中。他固然可怜,只是屠昌为人刀剑多年,手中又造过多少杀孽,使得多少人同他一样?

    他的可怜与可恨,已经说不清楚了。李盛袭现在,也不想计较那么多。

    “你的女儿在你‘死’的那一年也消失不见,想来,是被你背后之人掣肘于手。如今你被我俘获,你背后的人对你死生未知。你的女儿是生是死,还未可知。她不会因为你对我吐露消息而殒命,也不会因为你向我保守秘密而存活。

    因为她的生死,早在五年前起,就已经彻彻底底的掌控在了别人的手中。你不能完成任务回去,她的死活,就不能由着你来决定,而是在他人的一念之间了。毕竟,你对他们没有作用,你的女儿自然也没有作用了,他们凭什么养一个闲人呢?”

    李盛袭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头的怒火,也粉碎了屠昌他最后一点的期望,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盛袭,原本凶狠的眼眸变得浑浊复杂。

    他想要努力的告诉自己这只不过是李盛袭的攻心直言。但是他心底却一直都知道,李盛袭的话是真的。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在这之前,他还在自己骗自己,认为只要自己死咬秘密,自己的女儿就能平安无事。他没有泄密,他女儿自然不会死。

    至少,在他闭眼之前,他都能这么骗自己。

    可是如今的李盛袭,毫不犹豫的戳破了他自我欺骗的谎言。

第94章:吐露

    他的确没有泄密,可是他凭什么保证他的女儿不会因此而死?他与背后之人的关系本就不对等,他没了价值之后,人家凭什么不杀他的女儿。

    一行浊泪从眼中滑落,他看着眼前的李盛袭。

    李盛袭见他有所松动,继续说道:“可是我不一样。你对我还有用,你的族亲性命,掌握在你的手中。若是你向我吐露事情,我可以不杀他们,毕竟,我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废这么大的功夫,去屠杀平民百姓呢?内卫的确凶名在外,可也不会去自找麻烦。”

    李盛袭拿走了塞在屠昌口中的布团,她好整以暇的坐着,看着跟前的屠昌。

    此刻的她,已经不担心屠昌会寻死。

    “我求求你,救下我的女儿,她还小,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若是救下了她,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他低切的哀求着,丝毫不见往日之气。

    李盛袭目光微暗,她很好奇,在这个时候屠昌为什么还会天真地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许是屠昌知道她一定会杀他。

    他想用自己的秘密换李盛袭一个承诺,亦或者,他想在死前再自己骗自己一次。

    只是李盛袭让他失望了,“若要救出你的女儿,得先找到他,你同他打交道这么久,你知道他是谁吗?还是说,你的消息足以让我猜出你幕后的人是谁?”

    屠昌一怔,他同幕后的人打了五年的交道。至今不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就他所知的那一点消息,根本不足以让眼前人找到幕后之人,就算她能找得到,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女儿是什么下场,谁又能说得准呢?

    李盛袭没有直接拒绝他,但是她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他的要求是何其的可笑。

    “你连我的女儿都救不了,那我凭什么告诉你?”屠昌怒吼道。

    李盛袭眉目冷冽,她冷笑道:“我与你背后的人有许多的不同,却有一点相同。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或许救不了你的女儿,却能杀你的九族。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其一,你带着你的九族一起死。其二,你告诉我,然后你自己去死。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呢?”

    是了,眼前之人,能提用九族威胁他,又怎么会是一个善男信女?她凭什么去救他的女儿?她能够放过他的家人,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他同他背后的人交易不平等,和眼前的人又哪里算是平等呢?只不过,她的条件更可信一些而已。

    屠昌闭了闭眼,泪水如同决堤一般涌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看着李盛袭,“我所知的确不多,信不信且看你。”

    李盛袭见此,才面色稍霁,“愿闻其详。”

    “五年前,我下狱之后,就有人带着我女儿的铃铛找到了我,威胁我替他做事。我的武艺在军中可谓数一数二,徐将军也多次指点,他或许是看中了我的本事,所以把我捞了出去,让我替他练兵杀人。他手下还有不少像我这样的人,我们每个人都带一批人,训练他们。”

    “练兵?”

    “也不是练兵,是训练那一批死士。那批死士是他们从小养的,只会杀人,他让我们训练他们,是希望把他们养成真正的兵将,而不是一个只会杀人的机器。”

    训练将才,所图不小。李盛袭目光微暗,又继续问道:“五年,你没有见过那人一面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他都是指派亲信来,他的亲信也很谨慎,我至今不知他那位亲信长什么样。”

    “那你们是如何辨认?不怕有人冒充吗?”李盛袭疑惑。

    “他每次来见我,都会拿着我女儿的铃铛。”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他早知那人不是好人,说不定自己沦落至此境地,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可自己的女儿被人挟持在手,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些年你见过你的女儿吗?”难怪屠昌还保留着这么中的人情味,他背后的人本来就是用人情裹挟他,如果他没有人情味,又用什么掣肘他呢?

    屠昌点头,“每个月我都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远远的看我的女儿一眼。”

    根本不能跟女儿说话。

    李盛袭了然,这是不想让屠昌与她女儿互相联系,“是什么人救你出去的?”

    屠昌摇头,“我不知道,但估计是一个高官。”

    毕竟能够把他从天牢里拉出来,能是什么普通人?

    “你说你每个月能看你的女儿一眼,那你的女儿是做什么的?不,我是说你每次见到你的女儿,她在做什么?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背后的人不可能白白的养着屠昌的女儿,屠昌的女儿,必定为其所用。

    “是在山里,我也不知道他们让她做什么,每次我看到她的时候,她都在山中采药。估计是当丫鬟使唤吧。”屠昌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不带她走?”

    “有人跟着我,我根本没办法动手。”

    “你就没有想过要带她走吗?”有人跟着,这并不稀奇,但是怎么都会挣扎一二吧?

    “想过。”屠昌皱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并不美好的会意,“我有一次试着带她逃走,那次……那次……我本来想先迷晕我身边的人,可是我还没动手就被察觉。而后就被制住,他们当着我的面,放了一条蛇在我女儿身边,那是一条毒蛇,差一点点,她就没了命……她还那么小……”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色。

    “他一直盯着你,所以能在你出手之前,就提前一步制止住你?”

    屠昌点头,“自那之后我就认了命。反正怎么也逃不过那人的手掌心,不如就这么熬着,能熬一年是一年,就当为自己的女儿多熬两年寿数。”

    李盛袭可怜他的遭遇,但是此前是非对错如今已经说不清楚,她也不愿意再继续捋清,“哪一座山?每月的什么时候?”

    屠昌脸色一变,很快就猜到了李盛袭的用途,“你若轻举妄动,我女儿将必死无疑!”

    他不傻,吐露出了这座山,眼前人顺藤摸瓜,或许能够找到他背后的人的蛛丝马迹,但是在这之前,他的女儿必死无疑。

第95章:推迟

    这下子,轮到李盛袭无奈,她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的形象已经深入屠昌之心,她再怎么保证说自己一定会顾及屠昌女儿的性命,不会轻举妄动,他也不会轻易信他。

    毕竟,像“她”这样的人,凭什么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民女,而坏了自己的事情呢。

    而且,她本就不能做出什么保证。因为她不知道幕后人的势力有多大,她不知道做到怎样的地步才算是轻举妄动。或许她一搜山,幕后的人就会有所察觉,而后便杀死屠昌之女。

    屠昌的吐口有用的消息很少,唯一有用的,只有那一句叫他训练那些死士。

    豢养死士的作用本来就是为了杀人,可是如今那幕后之人却叫人训练,使得这些死士能够为兵为将,这是为了什么,昭然若揭。

    死士忠心耿耿且武艺高强,若是训练成了将才,可以统率兵士,若是组成精兵,那可以以一当百。

    无论是那一种情况,都不是李盛袭想要见到。

    幕后的人,是想要养兵。若是养兵,必定要大规模的征兵,也少不得钱财。后者不必多说,至于前者,哪里来的那么多人呢?

    别的地方或许很难找到那么多人,但是黎江却不一样,每年的黎江发大水,都会死不少人,尤其是北齐,每每在这个时候,就会有大批的人口流失。

    若真是李瑞,那么这件事情就很可怕了,李瑞“死了”那么多年,这些年来,能够豢养多少私兵呢?

    几万人,完全是足够了。

    而几万人的兵马虽然不多,却不容小觑,至少这几万人若是落到她手上,足够她割据一方。来日乱起,这几万人足矣作乱。

    虽然一切都是猜测,但是李盛袭却不得不防。

    回去之后,她除了传信给徐焕之外,又传信给她在地方的旧部们,让他们好好查查有没有那种原本在军中崭露头角却突然“死去”的人。

    屠昌说过了,如他那般训练死士的人不止一个。

    其实细细想来当初屠昌下狱之事,说不定也是在那人的算计之中。

    詹歧睿上门拜访的时候,孟颂延正在处理手中的公务。

    听说来的是詹歧睿,孟颂延还有些惊讶。

    说起来,他与詹歧睿也算是有亲,詹歧睿的妻子孟氏,是他族中之女。论辈分,詹歧睿的妻子可以唤他一声族伯。

    不过即便是如此,二人也没什么交集。

    詹歧睿在入京之后曾给他下过拜贴,不过那时事忙,他给推辞了。谁能想到詹歧睿今日会突然上门,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这并不符合他们世家子弟的作风。

    “今日事忙,恐怕无暇招待。”孟颂延拒绝了詹歧睿的拜访,不过念及沾亲带故,他又对下人吩咐道:“你请他到偏厅,备些茶点再走吧。”

    下人点了点头,未几,便去而复返,“孟公,他说有极为要紧之事?”

    “要紧之事?”

    下人点了点头,“事涉国本的大事,非要见您不可。”

    “可知是何事?”孟颂延又问。

    下人摇了摇头,“奴不知,只是见他神色匆匆,拎着一个食盒就过来了。”

    “罢了,叫他去正厅吧。”詹歧睿说完,就换好了衣服,赶去了正厅。

    这是孟颂延第一次见詹歧睿,却不是詹歧睿第一次见孟颂延。孟颂延每年过年都会在族中讲学。托妻子的福,他也有机会进去听讲。只是孟公事忙,每次讲学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去,他甚至没有机会去向他请教。

    见到孟颂延,他赶忙行了一礼,“学生见过太傅。”

    孟颂延摆了摆手,“你今日上门,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经孟颂延一提醒,詹歧睿顿时歇下了心中的种种心思,眼中的敬慕也被肃然取代,他呈上了食盒,当着孟颂延的面掰开了糕点。

    孟颂延不由得皱眉,没有明白詹歧睿这是在做什么,直到看到糕点之中落下两张纸条之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尤其是在看到第二张纸条的时候。

    作为本次考试的主考官,他比任何人清楚这纸条上的内容,他惊讶的看着詹歧睿,“这是哪里来的?”

    詹歧睿见孟颂延的表情,脸色也很不好看,他抿了抿嘴,“学生今日在袁记食肆用饭,有人拎着这个食盒就找上了学生……”

    他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末了,又补充说道:“学生知道兹事体大,不敢妄为,只得先稳住那人,买下了考题。再次之后,便着急来见了太傅,还请太傅看看,这是否就是本次科考的考题?”

    孟颂延目光凝重,他看着纸条上的字,又看着詹歧睿,眼中多了分敬意,他叹息道:“正是。”

    詹歧睿入京之后的种种,他都有所耳闻,有才华也有谋略,可惜失于急躁,太过于的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一不小心,就容易养成顾凌虚那样的性子。如今看来,他要比顾凌虚有分寸的多。

    詹歧睿大惊失色,“那该怎么办?詹某不才,也自诩小有声名,这人卖考题都卖到詹某门下,可见考题流传已广,不知可否还有备用的考题?”

    “有。”

    “那就好。”詹歧睿松了口气。

    “只是考题能够泄露出去一份,又怎知第二份不曾泄露呢?”孟颂延神色严肃。手能伸到考题上面的人不多,那人既然能够拿到原用的考题,又怎知不能拿到备用的考题?

    看过考题的人不多,他算一个,圣上算一个。而后考题便密封了起来,再无人动过。

    若是有哪个副考官动过考题,可能性也不大,考题皆是密封,一旦有人动过,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泄露考题的人,不大可能是那些副考官。那就只有自己和圣上。

    自己是不曾泄露过考题的,至于圣上,那怎么可能?

    不对,管知……

    孟颂延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他扫视着詹歧睿,詹歧睿入京之后便风头无二,售卖考题之人怎么可能让手下的人不长眼送到他跟前去。

    如今这样的情况,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要借詹歧睿的手,将消息送到他的跟前。

    说不定就是策臣发现了什么,而又不好传递消息,才选了这么一个法子。

    “那该如何是好?”詹歧睿原本放下的心在此悬起。他的目光落在那道足矣代表整个仕林的的身影上,眼中充斥着担忧,若是如此,岂非只能推迟会试?

第96章:退让

    孟太傅进宫的时候,元嘉帝正和皇后在钓鱼,听说太傅拜见,他稍稍吃了一惊。

    “太傅怎的这个时候突然进宫?”元嘉帝满脸疑惑,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鱼竿。

    “太傅进宫,必然是有要事。陪妾钓鱼什么时候都可以,并不拘于一时,圣上不如先去见见太傅,免得耽误了国事。”江沐颐温言劝说。

    元嘉帝点了点头,“到底皇后贤达,既如此,朕下次再陪你钓鱼,管知……”

    “诶——圣上等等。”江沐颐笑得温婉,她替元嘉帝理了理衣衫,端的贤淑体贴,“圣上走了,可是妾还想再玩会儿,听说管监垂钓极佳,不如就让他陪着妾?左右太傅寻圣上,也用不上管监?”

    管知看了皇后一眼,这已经不是皇后第一次阻止他陪着元嘉帝去见朝臣了。

    “皇后最近很倚重管知啊?”元嘉帝笑道,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管知再贴心,却也是太监,皇后却是发妻,自然也使唤得他。

    江沐颐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管知,“管监办事得力,也难怪圣上喜欢,其实何止是圣上,妾也很喜欢。若不是他还要侍奉圣上,妾倒真想去妾宫里呢。”

    “哎哟,娘娘可折煞奴婢了,这也是承蒙娘娘抬举看中,不过娘娘与圣上夫妻一体,奴婢侍奉圣上,何尝不是在侍奉娘娘呢?”管知连忙陪笑道,生怕元嘉帝真把他给了皇后。

    他与周氏不同,周氏的大权来自于周氏的百年积累,而他的权力则是圣上给予,若是将他给了皇后,他不就是彻底远离了权力中心。

    毕竟皇后虽是六宫之主,在一定的时候可以干预政事,可是皇后毕竟是内眷,大部分时候只能在后宫之中。再者,就算有朝一日皇后大权在握,那也要皇后肯用他,他才能获权。

    但是皇后这分明是来者不善。

    元嘉帝指着管知对皇后说道:“你看看他,难怪你也喜欢呢。朕与你是结发夫妻,你若是喜欢,时常叫过去就行了,也不必说什么给不给的。”

    这就是不给了。

    江沐颐目光微暗,不过她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也好,圣上先去见太傅吧,别叫太傅等急了。”

    元嘉帝点了点头,留下了管知和江沐颐。

    “太傅没有久等吧?”元嘉帝赶进去的时候,孟颂延正正立太极殿中,“怎么也没人给太傅搬张椅子?太傅快坐。”

    “微臣不敢。”孟太傅见元嘉帝如此礼敬,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愧意来,考题泄露之事或许有管知插手,但是到底也有他防范不严的缘故在里面。

    元嘉帝见孟颂延如此,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他声音微沉:“太傅今日突然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孟颂延遂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他每多讲一个字,元嘉帝脸色就愈发阴沉,“考题泄露?考题内容只有朕与太傅知晓,之后便一直用封条封着,如何会泄露?”

    “微臣也不知。”孟颂延面露愧色,“此事是臣督办不严,还请圣上暂时责罚。”

    元嘉帝抿了抿嘴,冷声道:“此刻也不是追责的时候,现在该怎么办?”

    要是继续科考,那选出来的人得有多少庸碌之辈?

    要是停了会试,那总要有个眉目,这是他“改过”之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还没开始做,就爆出这么大的丑闻,这叫他颜面何存?

    “不是有备用考题吗?”元嘉帝又问。

    孟颂延叹了口气,“原定的考题内容泄露,只怕备用的考题也未必周密。”

    若是备用考题也泄露了,又再启用备用考题,这怕是也于事无补,说不定情况还会更遭。科举是国朝选材,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纰漏,若是含糊过去,与自毁根基何异?

    元嘉帝沉了眼,“那依太傅看,此事应当如何?”

    “会试必须推迟,重拟考题,再由三法司彻查此事,抓出泄题之人。”

    “不可!”元嘉帝当即反驳,“若叫三法司去查,岂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国朝颜面何存,朕的颜面何存?朕登基至今不到一年,已经生出了太多的事端。会试可以推迟,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能闹得沸沸扬扬。”

    “圣上?此事若不昭然,那岂非是纵容幕后之人逍遥法外。若是他再次泄题,又当如何?”孟颂延反驳。

    “太傅难道还会让泄题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吗?”元嘉帝质问,他看着太傅,话中是毫不掩饰的责难,“朕信任太傅,但是太傅却辜负了朕的信任。事到如今,太傅竟然还不肯留些颜面给朕吗?”

    “微臣不敢。”孟颂延连忙跪下。

    “至于泄题之人,就有劳太傅多多留心。你所说的那名学子不是和售卖考题之人约好了吗?到时候顺藤摸瓜揪出来不就是了,何必大动干戈。”元嘉帝看着跪地的孟颂延,念及他年迈,便语气不善的说道:“太傅还是先起来吧。”

    孟颂延缓缓起身,还想要再谏,对上元嘉帝那双眼睛的时候,他又踟蹰了。

    自古忠直之臣,皆是不畏天子之怒,直言进谏。但是孟颂延有预感,他若是再进言下去,天子只会心生反抗。如今天子眼见有拨乱反正之势,只要他好好教,循序渐进,不说教成千古明君,起码也能守成。

    可若是他只顾忠直之名,反而会与他原本的想法背道而驰,若教得天子倒行逆施,他孟颂延就是千古罪人。

    他深深吸了口气,做出了自己的退让,罢了罢了,总归这会天子也同意了推迟会试,重拟考题,也没有说不去追查泄题之人。

    他只是为了皇家颜面罢了,此刻闹出了丑闻,与北齐也无益。毕竟,天子登基不到一年,已经闹出了太多的丑闻。

    “先帝冥诞在即,圣上不如以为先帝诵经斋戒为名,推迟会试。”孟颂延提议道。

    元嘉帝见孟太傅没有和他拧,松了口气,看着孟太傅的表情也和善了不少,“那就依太傅所言。”

    此刻太傅觉得元嘉帝还有救,所以愿意保全他的颜面。

第97章:兜转

    因为还想要抓住幕后主使,因为还有很多待权衡的细节不曾拟定,所以朝廷推迟会试的诏令还没有正式下发下来。

    在此之前,詹歧睿见了一个人,卫尉寺卿。他没想到是由卫尉寺卿协理他办事。

    管党掌管着神策军,周氏手里有金吾卫,而卫尉寺,则是负责二者的兵器,从一定程度上能够对其形成掣肘之势。

    詹歧睿顺利的见了那个人,他们原本的打算是,等到交易完考题之后,就派卫尉寺的人跟着,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找到源头,就算是找不到,那也可以把人抓了去严刑拷打。

    不过,总有人不会让他如意。

    那人拿着一封书信,詹歧睿准备着千两黄金。

    “这就是所有?”詹歧睿看着书信。

    那人点了点头,詹歧睿打开匣子,露出了黄金。

    那人面露喜色,刚要接过匣子,匣子就被詹歧睿按住。

    “郎君想反悔?”那人不由得皱眉。

    詹歧睿摇了摇头,看向那人的目光格外的意味深长,“从前你说富贵险中求,不曾对我做出保证,我尚能理解。而如今我已经拿出黄金,足矣体现我的诚意。那你的诚意呢?是不是也该你给我交个底了?起码要让我稍稍心安,别叫我临近考试了还时不时怀疑自己是不是用千金买了废纸回来吧?”

    那人收回了手,若是在别的时候,他当然可以不说,反正买不买是对方的事情。可是如今,他已经见到了黄金。

    这些日子他卖了不少的考题,但是最后一块饼,真正卖出去却没几块。如今巨富近在咫尺,他焉能不心动?

    “实不相瞒,小人的主家,是某位副考官。”稍稍权衡利弊,那人便放出了一条讯息。

    “哪一位?”詹歧睿又问。

    那人摇了摇头,虽依旧微笑,但是看向詹歧睿的目光却是充满了忌惮,“郎君,买卖不是这么做的。小人信任郎君,可也担心郎君背后朝小人使刀子啊。郎君说,是也不是?富贵险中求不假,小心驶得万年船也是真啊。”

    詹歧睿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警惕,不过也是,既然能够被派出来做这样的生意,自然要选择小心谨慎之辈。

    毕竟这件事情涉及九族,怎好轻易交托旁人。

    “只能透露至此?”詹歧睿似乎有些犹豫,他斜睨了一眼那人,又继续说道:“詹某不缺金银,可也不愿意平白花冤枉钱,尊驾,最好不要欺瞒詹某才是。”

    得见詹歧睿松口,那人也松了口气,又笑道:“小人怎敢欺瞒郎君。再者,这些糕饼卖了那么多人,小人若是欺瞒,日后如何立锥?小人不才,可是众怒难犯这个道理小人也是懂得的。”

    众怒难犯……詹歧睿琢磨着这句话,看来,是卖了不少人。

    詹歧睿面色仍带犹豫,却不再阻拦,他收好了信封,对方也用布将金子包起来——看样子,对方的底气很足,一点也不担心他在拿了考题之后将其杀人灭口。

    这显然说明那人还有后手。

    詹歧睿不由得轻叹,本朝建国已久,科举也不知开了多少代,从未出过如此大的纰漏。

    他亲自将人从侧门送出,谁知人还没走,就有一群身披甲胄的士兵赶来。

    “詹郎,你背信弃义。”那人怒骂。

    “与詹某无关。”詹歧睿慌忙说道,他联络的人是卫尉寺,而那些士兵,分明是神策军。

    詹歧睿心中很快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的心突突直跳,忽而意识到了这或许就是一场阴谋。

    “神策军行事!”还不待詹歧睿反应过来,神策军的人就已经近在咫尺。

    詹歧睿强装镇定,他与那人对视一眼,那人虽然面有不愉,却勉强配合詹歧睿。

    “神策军行事,为何找到我家门庭?我虽无官无职,却身负功名,容不得他人践踏。”詹歧睿冷声。

    来的是当日在袁记食肆中险些与他起冲突的那位执戟郎,这人忌惮他詹氏的身份,或许能够喝退过去。

    谁知执戟郎冷冷一笑,丝毫不顾及詹歧睿的身份,“拿下。”

    “你们敢……唔……”詹歧睿虽出身名门,君子六艺均有涉猎,可是他毕竟只是书生,不精通武艺,很快就被制服。

    那卖考题的人脚底抹油想跑,也被飞快的抓回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并未犯国法,你们凭什么拿我?你们眼中可还有天子与国法?”詹歧睿嘶声骂道。

    执戟郎打开匣子,看着里头的前两黄金,“啧啧”了两下,他看着詹歧睿,手却指着那些金子,“詹郎,你同我谈国法,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这是我家中老仆,自下丘而来,如今他要归家,我以千金相赠,有何不妥?”

    下丘来的老仆,籍契都在下丘,就算要调查,一时半刻那也查不清楚。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搪塞借口。

    只不过,神策军是为他而来,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老仆?你既是给予老仆千金,那我问你,这是什么?”执戟郎说完,就从他怀中拿出那封书信来。

    詹歧睿瞳孔一滞,几乎是不可置信,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落入了他人的算计之中。

    远方的李盛袭看着这一切,脸上流露一抹笑,只是眼底积蓄着复杂。

    她提醒容治注意詹歧睿,本意是希望詹歧睿不被管知所害。容治却用詹歧睿通风报信,她为了自己的谋划,在此将詹歧睿的事情捅到了管知那里头去。

    兜兜转转,詹歧睿还是要被管知所害,不,可以说是为她所害。

    唯一的不同,就是消息提前在孟颂延和元嘉帝那边过了一圈,到时候自有人会为他证明清白。

    詹歧睿不会一直蒙冤就是了,顶多,就是进牢里面住上几天。有他祖母的面子在,宦官不敢害他。

    毕竟,詹歧睿的祖母不仅是皇家郡主,更是如今的宗正寺卿吴王的胞妹。

    而好巧不巧,此次的几个副考官,就是由孟太傅与吴王一同拟定。

第98章:弹劾

    考题泄露的事情终究没有如元嘉帝的愿被压下去,而掀出这件事亲的则是他最为看中的神策军。

    “圣上,被捉住的人名唤詹歧睿,是下丘詹氏子弟,出身不凡,其祖母更是当初的宜和郡主。因为事涉皇亲国戚,又是科举大案,末将不敢擅专,已经将人提到了神策军大牢,该如何处置,还望圣上圣裁。”

    神策军将军郑鸿虽为将军,官职在管知之上,但是谁都知道中尉才是神策军真正的掌权人。郑鸿在朝堂上进言此事,是受了谁的示意,不言而喻。

    孟太傅心头一跳,他下意识的抬头,心中更是涌起惊涛骇浪。高堂上的天子脸色阴沉,也不由自主的回望向孟太傅。

    “此次考题自拟定之后便用封条封着,我等都不确定是否是真正的考题,郑将军是如何得知?”吴王皱眉,副考官的人选是他和孟太傅一起决定的,詹歧睿又和他有亲。

    要是真的坐实了詹歧睿科考舞弊,购买考题,不仅会在朝中掀起风波,只怕会给他自己惹来大麻烦。

    “末将也不知这份考题的真假,故而让人抄录一份,上呈御前,考题是由圣上亲自拟定,是真是假身上一看便知。”郑鸿不卑不亢,连忙叫人拿出了考题来。

    内侍很快就将考题送到了元嘉帝跟前。

    元嘉帝看着考题上的内容,脸色越发的难看。正如郑郑鸿所说,考题是他自己亲自拟定,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考题的真假?

    他的眼睛再度落到了孟颂延身上,众人见天子无言,心中皆是疑惑,又见天子望向太傅,心中更是不解。

    就连自诩最了解元嘉帝的管知,也没明白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那日元嘉帝去见孟太傅,把他丢给了皇后。那皇后又厉害又可恶,找了个由头,让他好几日都不曾见到圣上,偏他还说不得什么。每每找了一个借口要重回太极殿,就会被皇后不动声色的挡回来。

    圣上也不知怎的,也不传他,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说实话,这次能抓到詹歧睿是在他的意料之外。考题一直密封副考官们的确没有看过。可是知道考题内容的,却不仅是圣上与孟颂延——还有他。

    毕竟他常侍在天子身侧,能够探知考题,也不足为奇。

    他将考题带了出来,泄露给了一些副考官家的管家和旁亲。那些人精明,想到了用卖饼的方法售卖考题,并且联合在一起售卖。

    管知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一直叫人盯着那些人,免得他们把饼卖到了什么不该卖的人跟前。

    恰好,詹歧睿就属于那批不该卖的人之一。

    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是卖给了詹歧睿。詹歧睿这样的人,看他平日里行事就知道,他心高气傲,是绝对不会购买考题的。

    他原本的想法,是想要等到科举开始之后再暴露出此事,在科举场上,将詹歧睿抓个“人赃并获”。到那个时候,就万万抵赖不得。不像现在,一切还有转机。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容治,容治也看向他,眼中净是野心与雀跃——这是管知最信任的眼神。

    “这的确是考题。”元嘉帝就算是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此事,因为纸包不过火,根本隐瞒不过去。

    郑鸿遮掩住自己眼底的笑意,看向吴王的的目光锐利无比,“圣上,其实詹歧睿购买考题事小,真正事大的,是考题为何会泄露出去。此时事关重大,事涉国本,决不可姑息。”

    吴王一凛,心生不祥的预感,奈何这件事情牵扯到了詹歧睿,瓜田李下,他无法参与其中。

    “圣上,考题是由圣上拟定,拟定之后便密封起来,怎会泄露,还请诸位考官,拿出一个交待出来。”郑鸿看着那群考官,端得是疾言厉色。

    凭借他的资历,自然不敢明着和孟颂延和吴王叫板,但是他也是一军之将,难道还诘责不得旁人?

    众人闻之色变,尤其是那几位考官。

    “郑将军莫要血口喷人,我等拿到考题之后,便不曾窥探,如今考卷上的封条仍在,做不得假,郑将军若是不信,自可去看!”有性子直的官员当即站了出来,面露不忿。

    郑鸿冷笑,“末将不过就事论事。不过话说起来,考题经手的人就是那么几个,若不是考官之中有人心怀不轨以权谋私,还能是谁?宋侍郎难道怀疑圣上吗?”

    宋云岩连忙看向上首的天子,神色惊慌,忙道:“圣上,微臣绝无此心啊。”

    元嘉帝沉声,“有心也好,无心也罢,考题在尔等手中泄露已然成为事实。宋侍郎,如今还不知自省吗?”

    “微臣知罪。”宋云岩面露愧色。

    郑鸿见此,越发的得意,管知忽而说道:“敢问郑将军,可以确定是大规模泄露的考题吗?还是……独詹歧睿一人有?”

    吴王面色一凛,他冷冷的扫过管知,他如何不知管知这话是冲他而来。

    吴王素日德高,先前虽不喜欢宦官,但是也是保持中立不曾明面上得罪。但是最近因为康王之死的事情,只怕管知是记恨他记恨的狠了。

    奈何他瓜田李下,不好开口。

    吴王不好开口,赵王却是气的快要拔刀,只是还没等赵王开口说些什么,孟颂延就说道:“詹歧睿并非买卖考题之人,他早已将此事禀报与微臣,那日所谓,本是想请君入瓮,捉出幕后售卖考题之人……此事,圣上亦是知晓。”

    众人的目光又落到元嘉帝身上。

    元嘉帝虽面色不渝,却还不至于当场冤枉一个学生,他说道:“此事朕前几日便已经知晓,责令了卫尉寺卿去协助调查。兹事体大,这才秘而不宣,没成想还是闹了出来。”

    管知面色一僵,但是他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他连忙开口说道:“如此说来,那便不是只有詹歧睿一人得了考题。怕有无数考生都买了考题。事涉国本,还请圣上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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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辞官

    考题泄露一事既然已经闹到了明面上,那么彻查就已经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真正让人举棋不定的,则是彻查的人选。

    “微臣以为,事涉国本,不容小视,当令三司彻查此事,以正朝纲。”吴王进言道。

    “圣上,微臣以为不可。”郑鸿当即出来反驳,他似乎意有所指道:“此次科考的副考官之中,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之子在科考的考生之列,刑部的宋侍郎与大理寺的段少卿又是主考官之一。纵然举贤不避亲,可是科举事涉国本,兹事体大,绝不能有一丝的冒险。”

    苏长泰亦是附和,“是啊,郑将军所言有理,如今三司之中,有两司的高官已然牵扯进其中,再令其查案已是不妥。这两司的官员,理应避嫌才是。”

    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皆是不服,但是奈何自己有瓜李之嫌,辩驳不过对方。

    这一点,就是孟颂延也没办法出来反驳。

    而且他这话意有所指,瓜田李下的官员其实何止是两司高官,要知道,这回的副考官人选可是孟太傅与吴王亲自拟定。只不过以苏长泰的资历,并不敢明着跟这两人叫板罢了。

    管知压住眼底的得意,又看了容治一眼。

    容治抿了抿嘴,他知道管知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示意他开口的意思。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三司的官员再无与他的一争之力,只要他稍稍争取,他就能负责这个案子。

    只要按照管知的要求查下去,他就能顺顺利利的平步青云。

    事情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纵然知道神策军绝不会放过詹歧睿,但是依着管知的性格,应该是会在科举场上,借着人赃并获才对,不会这么早的出手啊。

    这必定还有人在其中推动。

    赵妤……

    容治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这望京城中,不仅有为非作歹的宦官,更有数不胜数的暗探。他们蛰伏在暗,等待时机一步一步的蚕食北齐。

    “圣上,微臣有一事禀报。”容治最终还是站了出来,他清逸的面庞上满是正色,可是他的话,却与他的正气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其实微臣在前些时日,途径一家食肆之际,就见到了有人疑似售卖考题。只是微臣毕竟不是考官,不知考题,而科举之事又牵扯到两部高官与皇家颜面,微臣不敢轻易上奏,恐扰圣上清听。于是便越俎代庖,擅自调查,本来今日刚调查出一些眉目,却不曾想还没来得及上奏,郑将军就先行一步。”

    他的话,奉承而又攀咬。的确像是一个宦官党羽。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听到他这话,恨不得直接将人撕碎,他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敢轻易上奏”,显得他们多凶神恶煞似的。自己却踩着他们上位,成了清正直臣。

    御史台也是三司之一,容治这个时候开口,其心思昭然若揭,他不仅是想要将活抢到御史台,更是想要将事情独揽。

    元嘉帝面色讶异。

    管知似乎也是颇为惊讶,他说道:“竟是如此吗?圣上,御史台亦是三司之一,容御史既然已经在调查,那不如便将此事交于容御史,容御史并未牵扯进考题售卖之事中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圣上,万万不可。”吴王连忙开口,他深深的厌恶宦官及其党羽,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嫌疑,他连忙开口说道:“圣上,此案涉事颇多,又岂是一人之力可以为之?且又涉及到六部高官,容御史年岁尚轻,焉能服众?”

    “不知吴王可有更好的人选?”管知笑问道。

    “孟太傅老成谋国,难道还不足以察此事?”宋云岩抢先开口。

    容治皱眉,吴王与孟颂延皆是暗道不好。宋云岩不提这件事情还好,这要是一提,岂不是给了管知借题发挥的理由。

    而管知的得意之色险些溢了出来,他面露犹豫的说道:“太傅为国为民,忠君体国,自是不容置疑。只是,科举考题在此之前只有圣上与太傅知晓,而后便用封条封起。圣上自是不可能泄露的,奴婢虽信任太傅,只可惜兹事体大,又岂能不慎之又慎?任何牵涉其中之人,只怕都要查,又如何能让太傅担任查案之人呢?”

    换句话来说,这件事情闹到现在孟颂延的嫌疑最大,凭什么叫他来查这件事情呢?

    他们之所以不提孟颂延的事情,就是看在孟颂延德高望重,可是你孟颂延自己应该有自知之明才对啊。他们不提这件事情,你自己还要撞上来,未免也太不要脸面了。

    而且这话还有一重意思,孟颂延德高望重,又是帝师之尊,又有谁敢查他呢?可若是不查,又该如何服众呢?

    话说到这里,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孟颂延身上,他不得不站出来表态。

    “在考题上封之前,只有微臣与圣上知晓考题内容。事到如今,其实微臣的嫌疑最大,不过微臣自信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不惧任何探查。”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慢慢的摘下来自己的官帽,将自己的官帽与玉笏郑重的放在地上,“微臣愿意暂卸官身,还望圣上应允。”

    元嘉帝一惊,他自己都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如今的地步,看着殿前人老迈的身姿,他的心中倏忽生出几分不忍来,“太傅何必如此?太傅当初将詹歧睿之事告之于朕,便足见太傅心怀坦荡。”

    “圣上……”孟颂延双唇嗫嚅。

    管知暗道不好,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元嘉帝的不忍与犹豫,他连忙开口说道:“圣上明鉴,奴婢绝无以裹挟太傅辞官之心,只是事涉国本与天子颜面,奴婢才有此一言。如今太傅卸任,奴婢当真是万死莫辞!”

    孟颂延猛地看向管知,那双久经岁月与沧桑的目光宛如一把利刃,在光天化日之下直直的剖向管知的心肠。

    管知心头一惊,不由得生出几分心虚的意思来。

    元嘉帝闻言亦是皱眉,原本的不忍淡去几分。

    “管监有一话在理,此事事涉国本,微臣,必须要避嫌。”孟颂延执着的说道。

第100章:专权

    无论天子愿不愿意孟颂延辞官,最终孟颂延还是暂时卸任,容治心中恨极,一时间甚至想过,若是当初他不是选择蛰伏在管知身侧,而是选择以匹夫之怒刺管知,如今的管知,或许已经不在朝堂之上。

    但是现如今再想这些也没了用处,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往。

    孟颂延辞了官,现如今的话题又重新绕了回来,管知依旧大力举荐管知,吴王却咬死了管知威望不足,难以服众。

    “吴王既说容御史威望不足,可是朝野之中,一时间也难以选择德高望重之人,微臣倒是有一计。”郑鸿得了管知授意,继续开口。

    元嘉帝示意他说。

    “微臣与容御史都是发现售卖考题之人,且微臣与容御史也皆与科考无关。不如就由微臣协助容御史行事,微臣虽不敢自诩德高,但是手中有天子令,麾下有神策军,何人敢不服,何人会不服?”他的话说的漂亮又好听,还奉承了元嘉帝。

    所谓“手中有天子令,麾下有神策军”,但是重点在后面那一句,若是元嘉帝应允了,到时候他手中的神策军就可以随意拿人。

    从前神策军拿人只能拿平民百姓,稍有些功名的书生他们都动不得。但是若圣上一旦应允,他们可就连当朝帝师都能拿了。

    吴王当即脸色一变,这还不如让容治一个人去查呢,他连忙劝阻道:“圣上不可,神策军守卫京畿,匪患也才刚平定不久,如何能够调来辅佐查案。科举的确是大事,可是天子安危亦要慎重。再者,三司之内自有小吏与衙役,若是调遣将士,难免闹的人心惶惶。”

    元嘉帝点了点头,“吴王此言有理。不过,查案之事又该如何呢?”

    吴王与孟颂延,大理寺和刑部,全部牵扯其中,他们自然不能再用。

    可是容治……

    “圣上,其实何须要什么名盛望重之人。圣上不如授予容御史临机独断之权,届时容御史持有天子诏令,谁敢不服,便是抗旨,如此,岂不比任何人好用?”苏长泰赶忙奉承开口,他顿了顿,又看了眼容治,夸赞说道:“更何况,容御史虽然年轻,却是六首状元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能担任六品,朝廷考绩也每每得优,足见能力不凡,如何不能托以大事呢?”

    有一说一,苏长泰前面一段话不真,但是后面一段话却不假。

    管知去了御史台之后,不是没有人想要对付他,可是这个人的考绩的确是年年评优,就连当初周氏但是人在吏部的时候,也没能寻到他的错处,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给了优。

    托管知门路去做官的人不少,但是年年得优的可是没有几个。抛开人品来说,容治的确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儿郎。

    每每想到这里,众人就不由得唏嘘,这般优秀的人才,为了前途,居然不惜以身事贼。

    “圣上……”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元嘉帝没等吴王开口,便点了点头,显然是被苏长泰的话给取悦到,“容卿才华横溢,能力不凡,在此事之中又能置身事外,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只不过容卿官职不高,一时之间的确是难以服众,既如此,朕便授予你临机专断之权,三司官员任由你调遣,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多谢圣上,臣必定不辜负圣恩。”容治赶忙说道,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件事情牵涉的官员太多太多。若是叫郑鸿同他一起处理,管知必定会大肆的排除异己。

    倒不如他自己一个人来查。

    一旁的郑鸿虽然面露遗憾,但是容治必定是自己人,他拿到全部的权柄,也好过旁人。

    散朝之后,吴王率先出殿。

    六月多雨,但是雨将下未下的时候其实最令人难过。就比如现在,天气闷热无比,急需一场大雨洗刷天地。

    那乌云却堆叠在远方,不肯降下一滴甘霖。

    吴王长长叹息,举目四顾,一时茫然。孟颂延摘下官帽放下玉笏之后早已退下,如今只剩下他一人。

    一边的管知却与容治并肩而出,他远远看过去。管知的脸上写满了自得——那是他在取得胜利果实之后的得意。

    而一旁的郎君身姿如松,姿容若玉,与脸上汲汲营营的野心以及鸡犬升天的丑态显得格格不入。吴王一直想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清正的姿态?都说相由心生,如今看来,也不全真。

    “多谢义父为我筹谋。”容治不知道旁人是作何想,但是他在管知面前之时,脸上必须是充满野心的喜悦。

    纵然手下的拳头攥得再紧,也不能一拳挥向眼前人。

    “都是自己人,这么客气做什么?”管知轻描淡写,却是难掩得意,他拍了拍容治的肩膀,“如今圣上看到了你,也愿意器重你,你可不要辜负圣上的信任,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才好啊。”

    所谓查个“水落石出”,是告诉容治,不该放过的人绝对不可以放过,能够牵连的人必须要牵连其中。

    容治心头沁血,却笑意难改,“策臣知道,必定不会辜负圣上与义父的期望。”

    管知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就好,如今圣上愿意器重你,只要你办好了这件事,办得让圣上满意,来日自然少不得平步青云。”

    这事要是做好了,可有不少官位会空下来,到时候,说不定容治得到的就不再是他当时许诺的刑部侍郎之位,能升位御史大夫也不一定啊。

    容治又是一笑。

    一边经过的宋云岩见此,不由得大怒,只不过碍于这是在太极殿前,他不好发作,只是意有所指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乎人乎!’”

    管知脸色一变,又连忙“一片好心”的说道:“如今北齐蒸蒸日上,渐成盛世,如此不吉之言,宋侍郎还是少说较好。”

    “你!”宋云岩没想到管知会这么曲解他的意思,他冷然道:“本官对北齐之心天地可鉴,这话说的是谁,管监心里有数。念在同朝为官,本官也提醒管监一句,莫要走了周氏的老路。”

    说完,就甩袖而去。

第101章:熙攘

    今日容治上朝并不是骑马,而是坐的官轿,下朝之后他去了管知府邸议了好一会儿的事情,无非都是敲定一些细节,容治一时之间并不想多谈这些,随意搪塞了几句,就离开了管知的府邸。

    从管知府邸出来、进了轿子之后,他面上的喜色才就此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忧虑。

    一时之间,他真的很希望顾凌虚此刻在京,若是顾凌虚在,吴王与太傅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这件事情交于顾凌虚。退一步来说,就算此事没有交给顾凌虚,还是交给了他。有顾凌虚“捣乱”,他就算拿着临机专断之权也做不了什么事。

    哪怕他再被顾凌虚打几次,也总好过现在。

    售卖考题的事情他早就去查过了,说与副考官有关,那也勉强,但是若说无关,那更是勉强。

    毕竟,考题的来源确确实实是来自那些副考官的管家或是子侄。

    那些副考官的人品的确过硬。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们的子侄与下人是否是如此呢?好竹出歹笋的事情屡见不鲜。

    就说那位宋侍郎,他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但是他偏偏有一个好赌的妻弟,和一个只知袒护妻弟的妻子。纵然宋侍郎百般告诫,他的妻子与妻弟却也是只做表面功夫,妻子又是糟糠之妻,他也无可奈何。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妻弟只是好赌却从不作奸犯科,左右只不过是几笔银子的事情。他只要限制住了银子,妻弟就会去少赌。

    只可惜他的妻弟好赌成性又胆大妄为。平日里有宋侍郎看着,自然不敢生事,只是宋侍郎限制着他的开销,每每做赌,总不尽兴。若是在这个时候,有人给他考题,他怎会不去售卖?

    其他人也是如此,再有管知牵线搭桥,这些人也就联合起来,一起售卖考题。

    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考题之事与副考官无关,这谁能信。就是容治,若不是确定了是宦官插手此事,他也不会相信。

    因为考题就是从那些副考官们身边的人传出来的。就算那些人说此事与副考官无关,都很难排除嫌疑。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些事情与副考官有关,也不能证明无关。

    再说了,那些售卖考题的人,谁知他们会不会攀咬副考官们呢?管家或许不会,因为他们身在奴籍,牵扯主家进去只会牵连自己的家人。

    可是其他人呢?就比如宋侍郎的那位妻弟。若是宋侍郎不救他,怀恨之下,他会不会攀咬宋侍郎呢?

    管知的这一计,当真是又狠又毒。

    容治合了合眼眸,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帝仁德,为防冤案频出,曾下令“疑罪从无”,凭借着这一条律法的空子,他能够尽力保下不少人。

    可是偏偏他手掌临机专断之权,有这样的权柄在手,他就“能够”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将官员下狱——这也是管知希望他做的。

    除非现在有人能够形成掣肘,不然的话,他很难放出。

    只是,要什么掣肘呢?太傅与吴王避嫌,周氏……周氏绝对不能考虑,引狼驱虎实乃下策。

    容治长叹一气,他只觉得心中郁结,不由得掀开帘子,看着熙熙攘攘的人间。

    望京是北齐最为富庶的地方,无论外界如何,这里永远都是难掩热闹与繁华——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容治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到了西市,他干脆落轿,自己在西市中走走。

    听一听民生也好,散散心也罢,总归他不想那么快回到管知给他置办的那间屋子里——那里都是眼线。

    西市未必没有管知的人,但是相较而言会好很多。

    他又命人将家里的山参拿来,预备去医馆里面卖点钱。

    李盛袭刚给人开完药方,就看到容治抱着几个盒子走了进来——又是来卖药的。

    盈笑此前就同她说过,容治时常来卖一些珍贵的药材筹集银钱。其实不只是药铺,当铺他也时常光顾。

    当时盈笑还纳闷,容治为管知鹰犬,怎的就这么缺钱?如今想想,他瞒着管知做的不少事情可都是要钱的,而这些钱又不能去找管知要,他手里拮据,也只得如此了。

    “曲娘子看看这些药。”容治端的彬彬有礼。

    李盛袭微微一笑,看了看那些山参灵芝之后,就按市价给容治开了价。

    “咦——竟然还价高了一些。”容治有些惊讶,往日里卖不得这么多钱的。

    李盛袭微微一笑,“行情如此啊,妾如今正缺这些。生意难做,想要购置药材也比往日艰难,买来的药材品次也不好。郎君的山参和灵芝品相都是上佳呢。”

    “曲娘子倒是实诚。”容治闻言,看着李盛袭的目光十分和善,曲盈笑在西市的名声很好,她平易近人,为人质朴,行医救人从不看他人身份,怀着医者仁心。

    对权贵她不谄媚逢迎,对底层百姓她也从不冷言冷语。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何必给旁人添麻烦呢?”李盛袭知道容治是在说她不压价的事情。

    “娘子良善,必有福报。”容治笑得温和,趁着账房去取钱的时间段,又继续同李盛袭聊着天,不过这有一搭没一搭的,都是在聊民生民情。

    李盛袭看着容治,詹歧睿的事情今日已经闹上了天听,她的情报得到的很快,她已经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想来,容治如今虽然大权在握,但是做着和他本心相悖之事,他也不好过吧。没成想在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来查探民生。

    或许是因为他从仕就是为民,所以,当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融入百姓之中。借熙熙攘攘人间中的烟火之气,来稳固自己摇摇欲坠的信念。

    一切都是为了百姓,只要百姓好,再苦再难,又有什么干系呢?苦一人,总好过苦千千万万的人。

    李盛袭眼中藏着一抹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赞赏。

    只是可惜了容治,降生在北地。大厦将倾之时,又岂是独木能够支撑?

第102章:夸耀

    没一会儿又来了客人,二人只好暂停了闲谈。

    “这位娘子,帮我拿些伤药。”来的是个熟人——正是刚从神策军大营里面出来的詹歧睿。

    在神策军那里住了一个晚上,虽说神策军顾念他的出身,没敢给他用什么刑,但是想要全须全尾的出来还是很难的。

    毕竟他视宦官为死敌,宦官又怎么可能给他好果子吃,多少还会吃点苦头,毕竟神策军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身上多少受了点皮外伤。如今天子与孟公为他作证,神策军自然也就放他出来了。

    只是他在牢里闭塞视听,并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也不知道如今情况如何了。

    容治看着詹歧睿,詹歧睿自然也注意到了容治。

    詹歧睿眼中不由得染起一抹怒色。

    容治却还不在意,他端得雅正,微微一笑,忽而想到了什么,笑的得意,“神策军的人当真不懂事,竟让詹郎受了如此皮肉之苦,一点都不曾顾及詹郎的身份吗?好歹是郡主之孙,皇族血脉。”

    詹歧睿看着容治小人得志的样子,当下恨不得啐他一脸。

    李盛袭挑了挑眉,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容治,并不想是这般张扬跋扈之辈。

    她背过身去抓药,装作没看着这边,但是却时时刻刻注意着。

    “不劳容御史关心,小伤罢了。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詹某不敢与圣人比肩,却也愿意效仿一二,以瞻圣人风采。艰难困苦无折我意,荣华富贵不动我心。如此,方为立身之道。至于奸邪鬼祟,早晚自取灭亡。”詹歧睿意有所指。

    容治不在意他话语中带的刺,他笑意不改,继续说道:“詹郎立身之道,的确令人敬服。不过此事,容某还是要关心几分的……”

    詹歧睿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只见容治稍加停顿,便说出了与他如玉风姿丝毫不符的话:“今日在朝堂之上,圣上已然下令,由容某负责处理此事,哦,对了,蒙圣上信任,授予容某临机专断之权。詹郎君虽然无辜,却也殃及其中,于情于理,容某,都该多问两句。”

    “你来负责?三司呢?太傅呢?吴王殿下呢?”詹歧睿大惊失色,一时之间竟然失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世家礼节,他莽撞而又无礼,看向容治之时,满是不可置信。

    不过容治或许是因为春风得意的缘故,并没有计较詹歧睿小小的失礼之处,他点了点头,语气虽然平和,但是每一个字都是极尽的炫耀与得意。

    “容某不才,在此之前也发现了有人暗自售卖考题,只不过一直在追查。圣上得知之后,便将此事交由容某负责。本次科考有不少副考官都出自三司,他们自然不便插手此事。副考官尚且如此,何况是主考官。再说了,太傅可是除了圣上之外唯一一个知晓考题之人。至于吴王殿下嘛……自然是因为詹郎了,你作为吴王的子侄参加科举,又牵扯到了泄题一事,吴王又怎好参与其中呢?再说了,副考官的人选,不也有吴王的参与吗?”

    容治话说的不紧不慢,看似是解决詹歧睿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实则句句诛心。

    他似乎仍嫌不够,继续说道:“太傅为了自证坦荡,已然暂卸官职了。”

    詹歧睿不可置信的看着容治,眼前人是那么的耀武扬威,是那么的洋洋得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昭示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百般付出终成泡影。最终依旧是宦官取得了胜利。

    而自己和太傅,败得一败涂地。甚至因为自己的原因,唯一一个稍微掣肘管知的人——吴王,也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失去了在这一次的对抗中的话语权。

    他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一拳就往容治的脸上招呼过去,容治一时不察,硬生生受了一拳,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詹歧睿虽然打不赢容治,但是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尽全力的一拳,可不轻。

    转过身来的李盛袭见此一惊,她连忙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来,“这位郎君……”

    容治有些惊讶,却见那人还要来一拳,李盛袭赶忙拦住,她看着詹歧睿,“这位郎君,你可要三思啊,容御史可是朝廷命官,打不得的。”

    不说詹歧睿根本打不过容治,就算是他打得过,那又怎么样?打不打得过都是他吃亏。

    “这位娘子,请你让开,詹某今日便是豁出去了,也要诛此恶贼。”詹歧睿说完就绕过了李盛袭,又要望容治身上招呼。

    李盛袭咬了咬牙,挡在了容治跟前。

    “这位娘子……”

    “妾不管郎君与容御史有何旧怨,但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妾身小本经营,经不得如此摧残。还有郎君,方才听容御史说,郎君刚从天牢出来。难道还不知道要珍重自身吗?”

    詹歧睿面容一滞,他的目光越过李盛袭看着容治,这人心机深沉,怎么会发这样的狂悖之言,容治方才那么说,分明是要激怒自己。

    如今容治大权独揽,自己若是打了他,指不定又要牵扯进来多少人。毕竟,自己代表的不只有自己,自己的身后,还有太傅与吴王。自己若是真的和他打了一架,自己被革了功名是小,牵连吴王殿下是大,他们如今的处境已经很不容乐观了。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懊恼了起来,他从来稳重,不曾想还是受了这激将之法。险些又惹了大麻烦。

    容治,果真是蝇营狗苟,心思阴险之辈。

    悬在空中的手最终没有落在容治脸上,而是朝一旁的桌子上挥去,几个茶杯闻声而倒,落地生花。

    他恨恨的瞪着容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天理昭昭,世道轮回,容御史,你好自为之!”

    詹歧睿说完,就拿了银子出来,放在桌上,当是赔偿,而后便离去,他走的匆忙,甚至连药都不曾拿去。

    李盛袭:“……”

第103章:冤狱

    见詹歧睿走了,李盛袭似是才松了口气,她收好了银子,又叫人来收拾碎瓷片。

    容治略带歉意的看着李盛袭,他神色复杂而又未名,“今日,多谢曲娘子了,还请曲娘子为我拿些伤药。”

    詹歧睿那一拳头可下手不轻。

    李盛袭点了点头,仍旧去拿药,她对着容治面色如旧,只是较之以往的温润而添了几分疏离。

    容治知道是什么缘故,无非就是因为他方才对着詹歧睿说的话,那可是实打实的奸佞之语啊。

    这位曲娘子不因此将他赶出去,并且还愿意做他的生意,也足见医者仁心了。更何况,方才也是她拦下了詹歧睿。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应该感谢她。

    李盛袭帮容治包好了药物,又漠然无声的递了过去。

    “多谢曲娘子。”容治又是道谢。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别有深意的嘱咐道:“不必客气,只是容御史日后,还是要好自珍重才是。”

    这是好自为之好听些的说法。这位曲娘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骄不谄,不卑不亢。

    容治并没有计较,拎着药材就走了。

    他刚走,李盛袭就垂了眼眸。容治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他不会平白无故的炫耀他得了权柄。更何况,他所得到的东西,在旁人眼中是煊赫的权势,于他自己而言却未必是如此。

    彼之蜜糖,汝之砒霜。

    他是在激詹歧睿。

    但是他为什么要激詹歧睿呢?他此的情况,激怒詹歧睿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接下来的日子里,令李盛袭意外的是,容治对上那群副考官不带任何的手下留情,他十分的雷厉风行,很快就顺藤摸瓜的抓到了泄露考题的人,严刑拷打之下,他将能够下狱的人尽数下狱。

    这一切在朝中清臣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件事交由管党处理,只能是广行诛连。

    他再牢里下手也十分的狠,有不少人都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他一开始只是抓捕那些售卖考题的人,到后来,他甚至抓了学子进行严刑拷打,其中有不少,都是詹歧睿的同窗。

    “詹郎君,求求你救救我夫!”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年轻妇人跪在了詹歧睿的跟前,她哭的不能自已。

    “徐家嫂嫂,你这是做什么?你快些起来?”詹歧睿惊慌失措,他看了一眼妻子,孟氏赶忙去将严氏扶了起来。

    严氏是他的同窗好友徐益、徐嘉善的妻子。与詹歧睿的名门贵子身份不同,徐益不过是庶民出身,父母不过是织鞋贩履之徒,家境贫寒。

    但是徐益的才华却丝毫不逊色于他,有些见解甚至在他之上,他对其无比敬仰。

    他们同是下丘认识,自读书之时便早早相识,知趣相投,互相引为知己,此次进京赶考,也是一道同行。

    “嫂嫂,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要着急,若是徐郎君真有什么事,我与夫君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孟氏将严氏扶起来坐下,她又递了帕子给严氏,轻声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严氏才勉强忍住悲痛,只是声音依旧凄然,“今日一大早,就有官兵闯入家门,将夫君拿了去。詹郎君,夫君的人物品性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杀头的大罪。再者,我们家徒四壁,考题价值千金,我们又怎么可能买得起考题?”

    詹歧睿脸色一沉,他不可置信的问道:“嘉善兄也被他们捉去了?”

    严氏点了点头,又凄然说道:“可恨那些官兵竟然不听我们一丝一毫的分辨,毫不留情的就将人拿走。夫君稍有反抗,他们就重重责打,这要是进了牢里,还不只要受多少罪啊。”

    “惶惶神都,天子脚下,竟有如此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之事,当真是令人不齿!”孟氏愤恨道,她出身清贵名门,饱读诗书,最不耻奸佞小人,她忍不住怒骂:“容治为虎作伥,一朝得志,便张狂至此,他必得报应!”

    严氏闻之,更是声泪俱下,“容治嚣张至此,只恨妾不过庶民,难以与之相较,还往詹郎施以援手,莫叫夫君横死狱中啊。”

    说完,又是要拜,孟氏赶忙拦住,她满脸担忧的说道:“嫂嫂……夫君与徐郎君本就是知己,伸出援手自是份内之事,你不必如此的。”

    孟氏了解自己丈夫的性格,詹歧睿其人嫉恶如仇,又岂会看着自己的同窗知己落难。

    詹歧睿也点了点头,“是啊,嫂嫂,你且放心,此事,詹某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得了詹歧睿的承诺,严氏才稍稍安心。孟氏又宽慰了两句,这才将人送走。

    送走严氏之后,孟氏便不由得叹息,“如今朝中小人当道,蒙蔽天子,以至于大权旁落,忠臣蒙冤。夫君虽答应了徐家嫂嫂,我知夫君急公好义,只是夫君也只不过是小小学子,虽有皇室血脉,但又能有什么办法救人呢?”

    毕竟,就连太傅都被迫辞官了。

    詹歧睿抿了抿嘴,“走些门路,打点打点,用些黄白之物,约么还是能够将嘉善兄救出来的,夫人不必担心。”

    孟氏欲言又止,温和的眉宇之间是掩盖不过的忧虑。

    “纨娘,你怎么了?”詹歧睿有些疑惑的问。

    “此次考题泄露,牵涉极广,有不少学生都买了考题,他们被抓,并不无辜,怪只怪自己的贪念作祟,怨不得旁人,理应国法处之。只是如今奸佞当权,广织罪名,蒙冤落难之人,又何止是徐嘉善一人呢?这牢狱之中,只怕还有千千万万个徐嘉善。夫君心怀大志,从前不畏奸佞,敢于直陈宦官罪事,如今难道就只能用黄白之物救出挚友了吗?”

    詹歧睿一把抓住了桌角,他看着自己贤达睿智的妻子,“依夫人的意思是?”

    只听妻子又继续说道:“荀子云:‘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夫君从前擅长做什么,如今放手去做便是了。”

    詹歧睿眼睛一亮,一下子就明白了孟纨的意思。

第104章:煽动

    詹歧睿最擅长的事情,不就是清谈辩论,煽动人心了吗?

    当初无数书生在管知门前题字,不就是因为詹歧睿的煽动吗?

    得了妻子的提点之后,詹歧睿当即广下名帖,在禅思寺中开了一场座谈会。

    与往日的清谈不同,此次的座谈,是大谈特谈局势。

    “诸君皆是幼承庭训,饱读诗书之辈,我们参与科考,投身朝廷,为的便是匡扶正道,为国尽忠,为百姓谋福。如今忠臣蒙冤,奸佞横行,黄钟尽毁,瓦釜雷鸣。容治鸡犬升天,广织冤狱。借着科举泄题之事,排除异己,难道我们就要坐视不理吗?”詹歧睿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台下学子,每一句话都是无比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自是不能!”有率性学子,应声附和,“若长此以往,助长奸佞,这无异于是在毁我北齐根基啊。”

    原本经过神策军的大肆打压,学子们虽心中愤懑,但是多少会有些忌惮。

    可容治近日行事过分而又张狂,学生心中早就积怨,詹歧睿在学生之中的号召力一向很强,他率先开了这个口,就有不少人都议论纷纷,争相附和。

    “我等虽无官无职,却有功名在身,朝中月月补贴,也算食君之禄,怎能不为圣上分忧?我等虽登临不了庙堂,却不能坐视不理。”又有学生附和道。

    詹歧睿赞许的点头,他看着那人,继续说道:“这位学兄所言甚是,眼见奸佞当道,我等自是不能坐视不理。圣上嘉奖能够‘傍讥于市朝者’,詹某却以为远远不够。如今奸佞蒙蔽圣上,忠臣难以鸣冤。不知诸君敢不敢随詹某去皇城门下,一同写下请愿书,敲击登闻鼓,向圣上进谏,弹劾奸贼容治?为朝清奸佞,为国尽绵薄之力!”

    “有何不敢!”有学子闻声应和。

    “是啊!古来文臣死谏,若能为朝清佞,便能青史留名。为国也好,为己也罢,如何不为?”

    学子响应之声如潮,一浪一浪的在禅思寺中翻涌。

    请愿书很快就写好了,其实说是请愿书,但是执笔人只是詹歧睿一人,他才华横溢,写出来的文章也是文辞锦绣。即能煽动民心,又能痛批奸贼,他以文辞为箭矢,毫不留情的朝着容治射去。

    等到詹歧睿写好之后,便口述于禅思寺中学子,定好之后,便挨个挨个的签字画押。

    翌日一大早,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朝着宫门赶去,由詹歧睿击鼓,另一人口念请愿书,其余学子,便一个个端立在宫门前。

    李盛袭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容治这段时间的反常,他不是真的要织造冤狱惨案,他是为了激起民愤。

    包括那日在医馆中对詹歧睿的挑衅之语。

    詹歧睿在学子之中的声望最盛,他又有一张利嘴,最擅长煽动人心。

    今日的局面,是容治早就预料,甚至可以说是一手策划出来的。

    孟颂延暂时辞官,吴王瓜田李下,周珐提前致仕,朝野之中,管知一家独大,元嘉帝偏听偏信,根本没有人能掣肘。

    容治如果按照管知的想法走,那无异于是他亲手将屠刀对向自己最不想对向的人。

    他若是明着反抗管知,也不过是将执刀人换掉,而他自己也变成刀下亡魂。

    无论他怎做,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所以他干脆另辟蹊径,选了另一条路。

    他做出一副小人得志扬其势的模样,尽情的利用他手中的临机专断之权。官员也好,学生也罢,只要有一点牵扯,不管是否无辜,他都尽数下狱。再随便拷打了几个确实犯罪的,做出一副酷吏的模样。

    都不需要他去做什么,他嚣张跋扈的凶名就足以在望京传播。

    民愤激起之后,哪怕是元嘉帝都不得不妥协。管知也会因为心生惶恐,而不得不退让。

    这和往日里学生闹的事情不一样。孟颂延的号召力自是不必多说,他的卸任,本就能引起许多人不满。

    更何况还有容治的凶名在外。古来百姓,最厌恶的就是容治这样“广织罪名,铸就冤案”之人。不管容治是不是这样的人,但是至少在百姓看来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一来,一切就会有转机,朝廷为了安抚民心,必定会将容治卸掉,重新选定官员处理此事。而孟颂延也会被朝廷重新迎回,并且委以重任。

    疑罪从无。

    只要换了一个心向清流的官员,这件事情所造成的是伤害就会最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高高拿起,轻轻放过。毕竟考题虽是从副考官们相关的人那里传出。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与副考官有关——要知道考题的封条可是完好无损,至今不曾被人动过。

    最后那些副考官们,最多只得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都未必会革职贬官。

    这就是容治想要的结果,都说读书人看重名声,可他是用自己的名声做筹码,来破管知这一局。

    就算若干年后,管党尽除,有今日事在,他的清名都再不可能彻底恢复。

    酷吏形象深入人心,奸臣之名广为流传,要想洗净,便是穷尽一生也难。

    到时候没了管党庇护,就算是孟颂延作保,朝廷怕也不愿意在用他。

    这还是好的情况,若是孟颂延死去,将再无人能为他正名。

    他不是赌上了自己的声名和前途,他是赔上了自己的声名前途,并且亲自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为了这个国家。

    为了这个已经是千疮百孔,从根里就烂透的国家。

    这一刻,李盛袭忽而想问一问容治,这么做值不值得,但是其实不问也知道,但凡容治心中觉得有一丝一毫的不值得,他都不会这么做。

    李盛袭又不由得想,若是异地处之,自己处于容治这样的境地,自己会不会这么做呢?

    沉思半刻,她觉得她也会这么做。不过,她未必是为了这个国家,她为的,是百姓与国朝之中的志士仁人。

    君侧不清,天下是不会安定的。

    或许,容治也是这样,他不是忠于这个国家,他所忠的,是这个国家的百姓。

第105章:见血

    顶着烈烈的毒日头,学生们仿佛不知疲倦的念着请愿书上面的字,一遍又一遍。而站在最前头的詹歧睿,亦是不知疲倦的敲击着登闻鼓。

    皇城守卫见此,亦是无可奈何,他们没有权利禁书生的足,至于敲击登闻鼓,他更是无权阻拦。

    监门卫早已经将消息报了上去,圣上的谕诏他们还没见到,就看到了身披甲胄的神策军。

    “是谁在此闹事?”郑鸿执戟而来,冷眼看着身前的学子。

    “食君之禄,为君尽忠,何为闹事?再者,登闻鼓乃是高祖所设,为的就是能让百姓陈情,圣听不塞。敢问郑将军,如何算是闹事?”詹歧睿分毫不惧。

    “詹郎君!你前几日才从神策军大牢而出,如今却不知自省,张狂行事,莫不是还想再进去一次吗?”詹歧睿还是他亲自放出来的,没成想他还敢闹事,这是胆大不怕死,还是觉得自己出身尊贵,所以没人敢动他!

    “君子抱仁义,不惧天地倾。更何况是生死?万般磋磨,也不过是曾益其所不能罢了。管贼奸佞,容贼凶恶,若不除之,天理难容。”詹歧睿丝毫不畏惧三品将军的威风。

    “大胆!”郑鸿闻之色变,他怒然道:“你无官职在身,也敢议论朝廷命官吗?你说管监与容御史是奸佞小人,你这是将圣上置于何地?”

    “君子九思,我言思忠,就事论事,郑将军何必攀扯圣上,再者,圣上广开言路,我今日便是直谏圣上都谏得,何况臣子乎?莫不是如今北齐天下已经不再是萧氏天下,而是管党天下?管知竟僭越至此吗?”

    “放肆!你竟然敢如此?你仗的是谁的势?莫不是真以为自己出身不俗,便没人敢动你了吗?”郑鸿气急。

    詹歧睿浑然不惧,他朗声说道:“我依天道国法行事,如何大胆?倒是郑将军你——子曰:事思敬;见得思义。郑将军今日所为,可曾思敬,今日所得,又可曾称得上一个‘义’字?”

    不过还没等郑鸿回话,詹歧睿又继续说道:“你说我倚仗身世,只是郑将军,你虽非科举出身,可你也是出身勋贵,理当是幼承庭训,也是读过四书五经,学过三纲五常。如今你为人鹰犬,这么多年的书,难道是白读了吗?

    你倚仗家庭荫封才在神策军中谋了差事,您的先祖,是靠着同高祖打江山获得的爵位,那是何等的英豪壮烈。您受到祖上惠泽,却不思光耀,只知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若是您的祖先还在世,不知可会觉得您是孝子贤孙。

    至于你自己,圣贤之道忘却,这倒也罢了,自己不思为民,不思为君,不忠不义,竟然还想着阻拦我等为国尽忠为民谋福。您又是何居心?不忠不义,还不仁不耻,也不知您究竟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詹歧睿的嘴,那是书生之中有名的利,连最擅长引经据典的书生都说不过他,何况是靠着荫封上位的郑鸿。

    郑鸿气急败坏,可偏偏他又说不赢詹歧睿,比口才,武将怎如文官,更何况就算是文官在此,怕也说不过詹歧睿。

    他当即冷笑,“好好好,我不同你逞口舌之快。来人,此人辱骂朝廷命官,又对圣上不敬,煽动学子闹事,还不将其拿下!”

    “你敢!”詹歧睿挥动鼓槌,将郑鸿呵退,“我有功名在身,你安敢动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神策军制住,他睚眦欲裂,从郑鸿身侧经过之时,完全忘了他世家子弟的风度——他啐了郑鸿一口,而后便怒骂道:“天道轮回,朗日昭昭,误国奸佞,不得好死……”

    郑鸿脸色阴沉,他擦了把脸,忍不住叫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奸贼当道,要杀我等直臣,与其被此等奸贼戕杀殒命,倒不如杀身成仁!”登闻鼓前正一片混乱,而皇城之下,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

    詹歧睿面色惊惶不可置信的看着莘莘学子,只见他们一拥而上,神策军人见此,连忙拔刀。

    “停下——”詹歧睿怒吼,无奈学子纷乱,已经制住不得,他又看着郑鸿:“郑将军,你还不叫他们收兵刃,我们是有功名在身的学子,你难道想诛杀殆尽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既然知道刀剑无眼,还不退却?”郑鸿亦是惶惶不安,只得寄希望与学子,希望他们能够畏惧神策军的兵刃而不上前。

    “郑鸿!你这等宵小之徒,又岂知何为杀身成仁?何为舍生取义?若再不教人停下,迎接你我的,便是滔天大祸!”

    郑鸿皱眉,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情况,眼见学子们真的纷纷不怕死,他正要下令,一切却已经来不及,刀刃闪烁着凛冽的寒光,等它没入抽出之后,便已然沾上了温热的鲜血。

    死人了……

    周令望每个月都会进宫一趟,之前是拜见太后,太后出宫之后,她就不常进宫。只是她与周令闻的关系还算不错,这几日周令闻频频传书,她本打算进宫,却不曾想见此学子闹剧。

    看来这一日是不宜入宫,周令望本想就道反回,却听到了那句学子惊呼。

    她当时站在马车之上,刚想回马车之中,就听到了那一句惊呼,她险些一摔,还好是丫鬟红豆及时扶助,她站在车辙之上,下意识的望去,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的瞳孔一缩。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原本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回了马车。

    “四娘,你刚才没有摔着吧?”红豆担忧的问道。

    周令望摇了摇头,她看着红豆,“红豆,我记得你阿兄今年,也要参加会试吧?”

    红豆点了点头,不免担忧说道:“阿兄同那詹歧睿走的也近,听说他也签了那所谓的请愿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掺和到这事情中,若是他出了事,那该如何是好?阿兄也太不省心了。”

    周令望没有接这话,她只是慢慢低头,素来平淡的目光如今充斥着复杂与惊骇。

    红豆的阿兄不会有事,可是有人要因为红豆的阿兄而出事了,严格来说,有人要因为周氏出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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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袭介绍:
上辈子李盛袭埋伏敌国,在望中改名换姓,搅乱北朝风云。为南北统一立下定鼎之功。
最后不成器的侄子上位,将江山拱手让人。兔死狗烹,权臣给她安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一代辅弼长公主,凄惨射杀菱花渡。
重来一世,李盛袭想了想,北朝还要去的,敌国还是要乱的,只是这天下共主的位置,她打算自己坐。盛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