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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袭全文阅读

作者:殊乖     盛袭txt下载     盛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皇后

    “从来无错?”清泉山庄之中,李盛袭见了梁州来的内卫。

    内卫点头,“的确,梁王能力不显,但是在梁州之时,他不曾有一次行差踏错。”

    “不出错……”李盛袭呢喃着这三个字,这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古往今来,有功有过之人很多,但是无功无过之人极少,“我记得梁州曾今出过几次大事?”

    内卫了然,“的确如此,那几次大事,梁州不少官吏和豪强都被革职查办,削爵流放,梁王独独幸免。”

    “周太后选定梁王的理由,也有一句‘袭爵多年,从无过错’。”李盛袭捏着耳下明珠,神色意味深长,“元嘉帝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圣明之辈……他是什么时候继承王爵的?”

    “梁王父母早逝,他继承王爵,是在正冠娶妻之后。”

    “这位元嘉帝身边还有高人指点啊。”李盛袭轻笑。

    “倒不曾听说过。若有什么高明的谋士,新帝登基之后也未见重用啊。”朝中虽有两党相争,圣上摸不到权柄,但是即有如此高手,想要筹谋一个官位也不难。

    “或许是身份不便站在朝堂之上呢?”

    “嗯?”内卫不解。

    李盛袭刚要说什么,就有人跑了进来,又惊又喜的说道:“中尉,留今回来了。”

    李盛袭面露喜色,连忙从罗汉床上起身,她连忙朝门口走去,留今很快就走了进来。

    “终于回来了。”李盛袭轻轻理着留今的的鬓发,又见留今身上有刀剑之伤,眉头微皱,“去拿药箱过来。”

    李盛袭说完,就将留今扶到罗汉床上做下,又摆了摆手,让屋中男子退下,亲自给留今上药,“是谁对你下手?怎么身上还有刀剑之伤?这……怎么还有弩箭?你遇到巡夜的金吾卫了?”

    留今笑了笑,“算是吧。”

    “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秦轻鸿怎会消失不见?”李盛袭看着留今身上的伤口,细心的人处理着。

    “那一日属下醒来之后,属下与她就被一个浑身是伤的青年男子挟持。他要我们帮忙联系旧部。属下本想先逃出来,谁知他用秦轻鸿的命威胁,属下只得听命。联系到他旧部之后,他的旧部便受他的命令将属下拿住。这几日他倒也没对属下做什么,只是绑着属下,蒙着属下的眼睛而已。绑属下的时候甚至事先用绸缎裹了一层,此人心地尚可,怕是觉得属下底细不明,这才将属下绑起。”

    “后来呢?”李盛袭给留今上着药。

    “今日属下寻着机会逃了出来,出来之后发现觉被人跟踪。属下怕被人察觉,没敢打草惊蛇。故而,属下后来将人引到巡夜的金吾卫处,借金吾卫之手拖延住他们,这才回了清泉山庄。”留今脸色苍白。

    “抬手。”李盛袭给留今包扎,“如你所见,是什么人?”

    留今乖巧的抬手,“属下不知,但是他那些旧部,看着像是行伍出身。不同神策军与金吾卫那般多为富家子弟,花拳绣腿。也不似内卫那般精明锐利。更像是稳扎稳打从战场上锻炼出来的。且一举一动颇有章法,应该是军中出身。”

    “在他进京之后住在何处?”李盛袭放下了手中的药瓶。

    “安宁坊。”留今穿好衣服。

    “显贵云集之处。”李盛袭沉思,她又问:“秦轻鸿呢?”

    “不知。不过秦轻鸿比属下自由的多。许是因为秦轻鸿不通武艺的缘故。”

    “西戎人中道劫杀,军伍出身。满足这两点的人不多啊。”李盛袭浅笑。

    “很有可能,而且老襄成侯在安宁坊的确有处宅子。”

    李盛袭扬了扬下巴,“康王你可曾瞧见?”

    留今摇头,“属下不曾瞧见,怎的,康王失踪了吗?”

    “西戎人同带走你的人争斗之际,波及到了山中匪寨,康王也就在那个时候生死未卜了。搜查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康王妃一天到晚的往大理寺和刑部跑。还有香云坊,也因为这事,牵扯出了国丧期间开门营业的事情,朝中不少官员及其子弟均被弹劾。乱成一片。”

    “乱中最好生事。”留今穿好了衣服。

    李盛袭点头,“珠娘找到了。”

    “珠娘……是魏运的心上人?”

    “陈润手底下脏事不少,明明是一个阉人,却养了不少漂亮的姑娘。不过这事儿被容治按了下去,那些姑娘他给了一大笔钱,尽数送走。我就叫人半路把珠娘给了结了。”李盛袭面色平淡无波,不过她纤长的睫毛却掩盖住了她满眼的复杂。

    她没有去见珠娘的必要,杀珠娘,也不过是因为魏运。

    每每提到珠娘,他就总会想起魏运。谁叛国,都不如魏运叛国对她来的震撼。

    那是她一手提拔的人,她本以为,送魏运来内卫,能够给魏运提供一条摆脱马奴身份的机会。却不料最后竟是这般结局。

    “魏运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留今叹然。

    “容治那边的势力也比我想的要复杂。”

    “嗯?”

    “今日皇宫之中又有圣旨发出。为彰显元嘉帝仁德,采选的良家子若是愿意,可以自请归家。若是不愿归家,便去皇陵替北齐祈福,等到三年孝期之后再入宫为妃。”

    留今虽不是外界情况,但是对于李盛袭的心思还是猜得到几分,“三娘是希望阿妤能够去北齐皇陵?”

    李盛袭点头,“只是阿妤当初是被宦官‘强征’,若是此时坚持留下,只怕会引起怀疑。”

    “这倒是为难……若是不留下,那就是放任这个能够进入北齐皇陵的机会。”

    要知道皇陵守卫众多,他们很难安插人进去。

    “办法倒是还有办法。只是我没有想到,容治身后的势力中,竟然有人能够轻易左右元嘉帝的想法。”

    “三娘可有怀疑的人?”

    李盛袭点了点头。

    “何人?”

    “江皇后虽父母早逝,却是毓出名门,貌美而贤达,在梁州颇有嘉名。她嫁入梁王府后,执掌中馈,辅佐梁王。使得梁王这些年,不曾有一丝错处。”

第32章:疾行

    国丧过后,百废待兴。

    因为圣上的圣旨频发,管知那边又倚重,容治这几日几乎是忙的脚不沾地。哪怕好不容易到了休沐的日子,他也要大清早的出门办事。

    等到办完事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好不容易有喘口气的时候,容治也不疾行,就慢悠悠的骑着马。

    还好静玄师太那边她已经安抚好了,如若不然,妙端的事情闹出来更是麻烦,也不知道妙端人去哪里了。

    妙端的失踪,多少责任在他,只是他如今事忙,更顾及不得了,只得脱了太傅帮忙寻找。眼下他又接了那群良家子的事情,明日还要往驿馆那边跑。

    若不是因为布局的人可能安排了人手在良家子中,他真的不想接这件事。负责将良家子送至皇陵的是金吾卫,带队的更是早就熟稔的周书滔,只怕这差事也不好办。

    容治有些无奈,正当他继续走着的时候,身后忽而传来了马蹄飞扬的声音。容治目光一沉,连忙控制马,避开一条道路。

    “内宫办事,行人避让——”宦官尖锐的声音裹狭着尘埃而过。

    行人见此,慌忙四散开来,正当容治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到马高昂的嘶鸣声。

    容治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看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四周传来的行人惊慌的声音。

    “踩人了——”

    “快跑——”

    容治连忙跑了上去,那宦官似乎不以为意,并不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一脸嫌恶的翻身上马,随手扯下钱袋子往地上一丢。

    “站住!”容治甫一开口,就有人抢先他一步。

    那人一身墨色衣袍,身姿轻快,飞身上马便将宦官从马上踹了下来。容治见此,连忙去看那个被宦官踩踏的老汉。

    “哎哟,是谁?是谁踢咱家?”宦官骂骂咧咧,他还没看清楚来人的长相,就忍不住叫骂道:“你在做什么?哪里来的刁民,你知道耽误了宫里的事是什么罪过吗?”

    “我若记得不错,望京街道,似乎不许疾行。”那人甩了甩头发,剑眉星目之下,满是不屑一顾,听到宦官的名号时,眼中厌恶更胜,他一把从马上跳下,揪起宦官的衣领,“你是什么东西,打着宫里的名号,犯着国朝的律法——啊?”

    话音一落,他就一拳送到了宦官的脸上。

    正在嘱托人将老汉送去医馆的容治一愣,莫不是周氏的人?不然的话,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打宦官的脸面。

    他朝着顾凌虚看去,眉头微皱,周氏年轻的郎君他都见过,似乎没有这一位。而且周氏子弟大多习文,但是这一位每每下手都气力非凡。

    “反啦!反啦!哎哟——”宦官被人打得哀嚎不已。

    容治一时之间在犹豫要不要上前解决此事——罢了,宦官跋扈已久,他因种种缘故不好出手,如今有人愿意收拾,他自然乐见其成。想到这,他叫人送走老汉之后,便站在一旁看戏。

    街上来往的百姓众多,这事闹的动静不小。他们不满宦官久已,见顾凌虚怒打宦官,心中更是高兴,更加不会插手。

    顾凌虚每一下下手都极狠,几拳下去,宦官就已经被打得进气少,出气多。

    容治眼见事态严重,连忙拦下了顾凌虚又要送去的一拳。他倒不是担心宦官有什么事,只是这个宦官要是被打死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儿郎只怕会遭到管知的报复。

    顾凌虚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玉山行人一般的容治,不由得收回了拳头,“做什么?”

    顾凌虚不认识容治,但是宦官可是认识,他仿佛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从顾凌虚手中挣脱,“容御史,容御史,你可要为咱家报仇,这人……这人分明是想要造反!”

    “御史?”顾凌虚挑眉。

    “自然,这可是管监义子。”那宦官怒瞪顾凌虚。

    顾凌虚冷笑,原本看着容治还算和善的眼神泛起一抹凶光,“管知那条狗的义子?哦!你就是那个全天下读书人都唾弃的状元郎?”

    “你——”宦官还想说什么,就被面色不善的容治拉住,他看着顾凌虚,正色说道:“这位郎君,这位公公在街道疾行虽是触犯国法,但是郎君当街打人,似乎也与国法相悖。”

    “打人自然不对,打狗与国法何干?别说你们,管知来了老子也一起打!”顾凌虚说完,挥着拳头就朝着容治送过去。

    容治没想到顾凌虚一言不合就动手,躲闪不及,硬生生的挨了一拳。他吃痛一声,只能同顾凌虚纠缠。

    容治武功高强,但是顾凌虚是将门子弟,又行军多年,天生极具气力,相比容治技巧频出,顾凌虚则更多的是以力破巧。

    李盛袭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两道缠斗在一起的身影。

    方才哪一位被踩踏的老汉正是赵瑞生,而今天这一局,也是她布下。却没想到能看到这样一番好戏。

    “中尉,那黑衣郎君,就是那日带走属下与秦轻鸿之人。”留今低声说道。

    李盛袭撑着下巴,“观其言行,想来是顾凌虚无疑了。”

    留今皱眉,“属下不明白。他既然秘密进京,又为什么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不应该低调行事吗?她与顾凌虚相处过一段时间,此人粗中有细,不应该如此莽撞啊。

    “故意为之罢了。”李盛袭漫不经心,“宦官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又联合西戎痛下杀手。既然如此,遮遮掩掩已经没有必要,倒不如直接闹出来。”

    “这可是无诏入京。”留今讶异。

    “那又如何?”李盛袭浅笑,语气轻蔑,“北齐如今的局势,只要顾凌虚不反,又有谁敢动他,谁会动他?十万大军守在西昌,守在三军交汇之处。动他,无异于自毁长城。更何况与西戎人谈生意,若是多一位仇视西戎的将军在,那就多一份谈价的筹码。管党或许会闻着味咬上来。周侍中和孟太傅可不会纵容他们。”

    留今点了点头,又听李盛袭笑着说道:“只是顾凌虚这个性子,同瑾瑜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第33章:自得

    听到李盛袭提起穆璟,留今也不由的展颜,“也不仅是性子像,这经历倒也有几分相似。只是襄成侯不如定宁侯那般幸运,遇着了您这么一位伯乐。”

    李盛袭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向南,心念故国。

    顾凌虚和容治的这一架由匆匆而来的金吾卫制止。容治不敌顾凌虚,那张如玉的脸毫不意外的挂了彩。顾凌虚虽比容治武功高强,可身上伤还没好全,这一架打得旧伤复发,也好不到哪里去。

    周书滔看着两人,尤其是在看到容治的时候,面露不善,“何人在此闹事?”

    “中郎将,这可不是什么闹不闹事的问题了,此人殴打朝廷命官,你还不即刻将人押送到大理寺?”那被打得半死的宦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周书滔半眼不看他,谁知下一刻顾凌虚竟然又一脚朝那宦官的心口送去。

    那宦官捂着心口,疼的一时间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下子,就连周书滔也不由得将目光落到顾凌虚身上,他怒喝道:“放肆,当着本将的面你也敢打人,你眼里可还有国法在?”

    “此人当街疾行,甚至还冲踏了一名老者,这才叫真正的罔顾国法,本侯,不过是替天行道。”顾凌虚仰着头,哪怕身上旧伤复发,却也不改半分傲气。

    倒是一旁的容治,听到顾凌虚的自称之时,眉宇狠狠的一跳。

    “你是何人?”周书滔也警惕了起来。

    顾凌虚慢悠悠的拿出了一枚腰牌,依旧跋扈倨傲,“带本侯去面圣。”

    襄成侯进京的事情不消得一日就传遍了整个望京勋贵圈,众人都很好奇,这位不受朝廷节制多年的军侯此时进宫到底是寓意何为。

    太极宫中,元嘉帝面色不善的看着面前的几个朝野重臣。

    管知率先开口,“圣上,襄成侯无诏进京,可谓是大不敬啊。当街打人,打得还是朝廷命官,更是嚣张跋扈。若是不严惩,国朝威严何在啊?”

    他没想到顾凌虚这么不管不顾,居然敢当街打人。容治自小习武是还好,可那名小宦官被他这么一打,又挨了窝心脚,这下命怕是不成了。他倒不是担心那个小宦官,只是顾凌虚这分明是打他的脸。

    再者,若说他与周氏是水火不容,那么他与顾凌虚便是不死不休。就算顾凌虚不是打他的人,他也照样会朝顾凌虚发难。

    周氏有心拉拢顾凌虚,加之周侍中与管知不对付,他抬了抬眼皮,“圣上,此事微臣已经派人调查,此事乃是那宦官藐视国法在前,罔顾人命在后,襄成侯出手实乃义举。置于私自进京——襄成侯如今就在宫外,圣上不如先见他一见,听他分辨一番。”

    孟颂延亦开口说道:“圣上,襄成侯乃是西昌壁垒,国朝重臣。况且襄成侯在月初便已经上书,说待到国丧过后便要朝觐圣上。如今国丧已过,襄成侯来朝觐,也在意料之中。也许是因为有急事突发,未必是大不敬。如今国丧已过,朝中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啊。”

    “太傅此言差矣。”管知连忙反驳,他语气不善,“襄成侯不受朝廷节制亦有多年。不得不防,若是稍有疏忽,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周珐冷眼说道:“襄成侯孤身入宫,岂会不诚。即便如此,待到图穷匕见之时,宫中禁卫自会拿下乱臣贼子!”

    “侍中说图穷匕见,将襄成侯比作荆轲,难道是将圣上比作暴秦?”管知最擅长钻的言语上的空子,他还没等周珐反驳,又继续说道:“何况襄成侯一向仇视西戎,这些年来,西戎商客未能进西昌一步。如今北齐与西戎正在谈商,圣上若是在此刻接见襄成侯,那置西戎使臣何地?”

    周珐闻言,压下眼中的怒色,“管监此言差矣。天子接见国臣,与狄夷何干?再者,西戎人因为通商之事,已显跋扈之兆,圣上接见襄成侯,既是对襄成侯的恩遇,亦可敲打西戎。”

    因为西戎的事情,管知虽在此前早到了口诛笔伐,但是他几乎风光未损,甚至还有更甚的趋势,若是再无人掣肘敲打,那未免也太得意了。

    元嘉帝听着这两人的争吵,心中烦躁,但是尚有的理智告诉他,这不是发怒的时候,他捏了捏自己的龙袍,强压下自己的脾气。

    几人争执不休,谁都有自己的道理。元嘉帝心偏管知,却也不能以一人之力抗住周珐与孟颂延的压力。最后只得说一句,“容朕想想。”便送走了三人。

    朝臣送走不久,皇后就从清宁宫中而至,皇后行礼之后,元嘉帝就抱怨了起来,“太傅与侍中都执意让朕见襄成侯一面。可是襄成侯不满朝廷多年,如今又私自进京,进京之后又跋扈行事。朕就算见了他,又能如何?是该罚,还是放过?若是该罚,朕见他何用?若是就此放过,国朝颜面何存?”

    江沐颐垂了垂眼眸,她轻柔的替元嘉帝捏着肩膀,温和的说道:“圣上,襄成侯不受朝廷节制多年,先帝在世时尚不归顺。圣上甫一登基,他便呈现敬意,如今又愿意入京朝觐,想来正是被圣上圣德所感。圣上放过他,彰显的是圣上的仁德,怎会伤国朝颜面。”

    江沐颐最了解元嘉帝,知道什么话他能听得进去,

    果不其然,元嘉帝闻言,面色稍霁。

    江沐颐垂了垂眼,掩盖住眼中的失望,“先前朝廷多难,如今渐显太平,管监又挣下五百万贯赋税,解朝中燃眉。不如圣上乘此机会施行仁政,免却源州、宛州等西南诸州赋税,当然了,包括西昌在内。届时,圣上再行接见襄成侯,无论是赏是罚,襄成侯只会心服口服,天下百姓也只会觉得圣上圣德。”

    元嘉帝拍了拍江沐颐的手,不由得笑道:“你啊,不知朝政。挣得五百万贯,纵然给朝廷了喘息之机,但是西南赋税一免,怕又要入不敷出。只是你倒是给朕提供了个思路,全免自然不可,减去一些倒是可行。”

    江沐颐见他颇为自得,垂眸敛神,愈发柔顺恭谦道:“圣上圣明,那……襄成侯,圣上见是不见?”

    元嘉帝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不见也得见了。”

第34章:进宫

    兴庆宫中,太后手执佛珠,跪坐在佛象之前,念了约莫小半时辰的佛珠,才由宫女搀扶着缓缓起身,离开了佛堂。

    她端坐在罗汉床上,浑身上下还带着几许佛前檀香,又手指佛珠,素衣简妆,破有几分宝相庄严的模样。

    田嬷嬷从宫外而入,在太后耳边低语几句。

    周太后睁开眼来,手中的佛珠亦是一顿,“皇后刚离开太极宫,圣上召见襄成侯的旨意就也离开了太极宫?”

    “正是!”田嬷嬷点了点头。

    太后摸着佛珠,“周侍中和孟太傅在太极宫中劝了一个下午都没劝动,皇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说动了?”

    “圣上慕色,又与皇后有少年夫妻的情分在,皇后的话,自是听得进去的。”田嬷嬷点了点头。

    太后想起前些时日放宫人的事情,慈和的眼眸中泛起锐色,“话虽如此,却怕圣上太听皇后的话了些。”

    皇后精明,偏偏皇帝能够听得进皇后的话。虽说皇后母家无人,但是看皇后的架势,也不像是亲近周氏的样子。前些时日放宫人出宫,可见皇后野心。

    皇后多有手段,又是国母,此刻更是多事之秋,一时半刻还动她不得。新帝又采纳了容治的建议,守孝三年。三年不入新妃,足矣让皇后羽翼丰满,若是再没个人掣肘,只怕皇后要一家独大。

    “太后是想……”

    “令闻调教的如何了?”太后问道。新帝慕色,看管知就知道,不过是偷偷献上了一个妖妖娆娆的女子,就叫新帝对管知多为留情。

    此法虽上不得台面,却胜在好用。

    “三娘子聪慧貌美,想必无人不爱。只是如今圣上要为先帝守孝三年,只怕无法纳新妃在侧。”田嬷嬷有些犹豫道。

    太后轻轻一笑,“圣上忙于国事,皇后要执掌后宫。哀家膝下寂寞,宣召娘家侄女入宫侍奉,代帝后尽孝,亦是情理之中,还有谁敢置喙不成?”

    三娘容色出众,皇帝见后必然念念不忘。新帝见着也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不然也不会未过百天就偷吃。

    三娘入宫之后,有她牵线搭桥,何愁不能成事?所谓妾不如偷,到时候他们也能有个耳目左右新帝。况且,这事只要瞒住了旁人,就意味着新帝的把柄掌握在她的手中,届时也可掣肘一二。

    田嬷嬷闻言,只得点头。

    “如今襄成侯也入京,令望的事情也要安排上了。令望那边如何了?”太后又追问道。她对此事倒是势在必得,周氏与宦官势同水火,襄成侯与宦官不死不休,二者本就是天然的盟友,周令望又貌美聪慧,顾凌虚应当没有拒绝的理由才是。

    田嬷嬷微微皱眉,“四娘子如今还在明月庵。”

    “怎么还在明月庵?”周太后不解。

    田嬷嬷摇头,“听人说,似乎是四娘子觉得自己不够虔诚,这才在佛前多留了几日。”

    “这孩子,还真要遁入空门不成?”周太后皱眉,略掩了眼中的不满,便挥了挥手,“罢了,叫她快些回来。年纪轻轻的女郎,一直在庵堂里待着,像什么样子。”

    “是。”田嬷嬷点头。

    ……

    顾凌虚收到元嘉帝的诏书之时,他换了一身衣服,便和宣旨的宦官一同进了太极殿。

    西昌脱离朝廷节制已久,顾凌虚也是久不来朝觐,乍一面圣,他的礼行的还不是很规范。

    元嘉帝按下了自己的不悦之色。

    行过礼后,元嘉帝就开门见山:“襄成侯为何突然进京?”

    “圣上登基,微臣身为北齐臣子,自当进京朝觐。”这话说的还算是恭顺,元嘉帝面色稍舒。

    而一旁的孟颂延也是松了口气。襄成侯年少轻狂,性情桀骜,先帝一朝不反而反,如今改朝换代,他愿意来归顺,孟颂延自然是乐见其成。

    “既要进京,也当先上书请旨,才算恭敬,襄成侯就算有心朝觐,也该守规矩才是。”管知冷眼开口。

    顾凌虚最厌恶的就是管知,如今见他开口,不由得冷声说道:“本侯早已向朝廷上书,言说待到国丧之后便入朝。不知如何不守规矩?倒是管监,管不好手底下的人,纵容其在望京街巷疾行伤人,那才叫不守规矩。”

    “襄成侯,你所说的是国丧之后再行进京。而如今国丧刚过,你便到了京城,你敢说你不是早早入京?再者,就算你能一日千里,那你动身之时,难道不该知会朝廷。这般不动声色的入京,岂非另有所图?”

    顾凌虚冷笑,“管监虽担任过武将,到底没有上国战场。边境瞬息万变,西戎与南晋暗探无数,牵一发而动全身。本侯秘而不宣,自是有本侯的道理,这些道理又何须特意说给你听?管监若是不服,大可自己去西昌战场上看看。”

    “你!胡搅蛮缠!”管知不看顾凌虚,转身向元嘉帝道:“圣上,襄成侯私自进京又恃功傲物,可谓是跋扈,还请圣上即刻将其拿下,以正国法。”

    孟颂延皱眉,连忙说道:“襄成侯既有缘故,何不快些言明,也好叫圣上圣裁才是。”

    见孟颂延发话,顾凌虚才略略恭敬几分,他看向元嘉帝说道:“回圣上,微臣是因为听说了西戎使者进京,有意与我朝通商,这才快马来京。圣上,西戎狼子野心,如今是因为与南晋之战失利,才同我朝交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西戎不可不防,微臣进京,便是为了劝阻圣上。

    至于秘而不宣,微臣隐瞒踪迹进京,尚且遭到西戎人与我朝内贼的联手追杀,险些殒命,若是大张旗鼓进京,如今怕是已成一具尸体啊!西戎人在我朝境内尚且如此跋扈大胆,西南门户一开,遭难的必然是北齐百姓啊。”

    其实不少人都猜到顾凌虚进京或许和西戎有关,却没有人想到,顾凌虚会说的那么直接。

    “一派胡言!”管知连忙反驳,他开口说道:“此刻朝廷与西戎通商在即,襄成侯此言,是想要坏两方邦交吗?”

第35章:妥协

    “不过小小狄夷,算什么邦交。不过也是,毕竟管监是在望京饮金馔玉,几时见过西昌百姓被西戎人虐杀的模样。也无外乎想着同西戎人往来了。”顾凌虚嘲讽说道。

    只是他这一番话,嘲讽的也不只是管知。虽不是在朝堂之上,但是如今太极殿内,皆是北齐高层,除却清贫孟太傅,谁又不是饮金馔玉?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元嘉帝,毫不犹豫的跪在天子御案之前,此时那张谢庭玉树一般的脸上不再是讥嘲之色,那双如鹰隼一样的眼眸涌动着别样的情绪,“圣上,西南门户绝不能开。这些年微臣镇守西戎,明令禁止之下,尚有西戎商户于内境走私,他们不仅走私货物,还有牛羊,珠宝,甚至是无辜的弱女儿童。可见其心之恶,若是开了西南门户,借着通商之名,行劫掠之事。我们虽然挣到了银子,但是却是将他们养肥。养虎怎会不为患?还请圣上三思!”

    “西戎素来是与南晋为敌,与我北齐一向和睦,襄成侯是否有些杞人忧天。”元嘉帝虽然登基不久,但是看各部官员三天两头去和户部吵,也知道朝中财政不容乐观,何况他圣旨已下,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本来还在想,接见了顾凌虚之后是否要先施威一番,再行恩服。谁知这也不是个善茬,甫一入京,他自己的身上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就开始来置喙国事。

    “圣上!微臣绝不是杞人忧天!”顾凌虚连忙反驳,他说道:“西戎在南晋屡屡失利,正是打压的好时候,若是这时给了他们喘息之机,谁知来日他们刀锋对向的是南晋还是北齐。就算他们来日照样攻打南晋,可若真叫他们打赢了南晋,难道又真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唇亡而齿寒,南晋同北齐乃是同根同源,但是西戎,是彻彻底底的外族啊……”

    “襄成侯!”孟颂延见顾凌虚越说越过,连忙喝住。

    管知却宛如捉住把柄,得意洋洋的说道:“什么同根同源?襄成侯此言,莫不是有亲晋之心?”

    他话说完,就转头看着元嘉帝,“圣上,这些年来襄成侯一直不受朝廷节制,圣上仁德,不予计较倒也罢了。谁知如今更是公然亲晋。在圣上御前就能说出什么‘同根同源’的话来,可见其为臣不忠,焉知他心中是齐是晋!”

    “管知——”

    “圣上。”孟颂延眼见局势将不可发展,不由得出来打圆场,他看了口无遮拦的顾凌虚一眼,开口说道:“圣上,襄成侯连日劳累又中道遭遇劫杀,难免口无遮拦,身心俱疲,不如来日再见?”

    周珐也连忙说道:“太傅所言甚是,更何况襄成侯所言与西戎通商之事,乃是国政,岂能几人计议,不如来日在宣政殿中,由众人一同商议。”

    元嘉帝也不想再和顾凌虚这个刺头谈下去,见周珐与孟颂延开口,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连忙点头,“二位爱卿所言甚是。襄成侯,你先回去休息,朕来日再召你。”

    “圣上……”顾凌虚还想在说什么,孟颂延看了他一眼,他才不由得噤声。

    离了宫禁之后,顾凌虚紧跟着就去了孟颂延的府上。

    他直来直去,毫不遮掩,“太傅,今日太极殿上,太傅为何要拦我?”

    他说的有没有错,同西戎人比起来,南晋才是跟他们同根同源。如今北齐多年不曾与西戎人起战事,或许有人忘了西戎人的本性,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他神色愤怒而又不解,“太傅!要知在太平年间,西戎人都是动辄烧杀抢掠,遑论是战时?西昌百姓那个祖上同西戎人没有血海深仇?旁的不说,就说十几年前那一战,西昌失守那次,西戎人可是屠了城中一半的百姓。后来失地收复,我进入城中,所见所闻,至今不能忘却。

    满城疮痍,尸骸遍地,哪怕是黄沙满天都掩盖不住城中的血腥气。如今才过去多久,除了西昌百姓,就没人记得了吗?”

    孟颂延见他这个模样,不由得苦笑,“我何尝不知与西戎通商无异于是养虎为患。”

    “那为何……”

    “襄成侯!”孟颂延打断顾凌虚的质问,他的面色忧伤而又悲凉,“你知道源州饥荒,有多少人身亡?宛州大雪,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你知道每年的黎江大水,又会死多少人吗?西昌百姓可怜,中原百姓亦是可怜啊!与西戎通商是养虎为患,但若是不与西戎通商,中原百姓只怕会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难道西昌百姓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

    “自是重要!若是西戎来日破西昌而入,中原亦会遭难。”孟颂延再此打断。

    顾凌虚面露不解,“太傅既知……又为何还要通商。”

    “剜肉补疮亦非我所愿。可是襄成侯既然入京,难道还看不清今时今况。”孟颂延反问,他浑浊的双眸闪现泪光,“世人总说要看长远,不可只顾一时之利,可是若连眼前都挺不过去,那又何谈来日?”

    他看着顾凌虚,语气沉重无比,这位朝中最德高望重的太傅此刻看起来却是无比的可怜,“还请襄成侯以大局为重。莫要逞一时之气啊。”

    顾凌虚嘴唇轻动,目光含泪,“那西昌……又该怎么办?”

    西戎人接着行商的名头烧杀抢掠,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等到圣上下旨通商之后,襄成侯便火速离京。以兵将之威震慑西昌,榷场虽然互通,但襄成侯不必宽待西戎商人。如今只是互通商路,而非大开国门。届时盘查商贸,只可更严而不可更松。如今国库虽然吃紧,但是西戎在南地被南晋打压的也是厉害,他们也有求于我们。就算襄成侯打压,他们短时间内,也不敢置喙。”只有这个办法,能够把贸易往来的弊端降到最低。

    顾凌虚苦笑点头,“太傅,我自然可以做到这些。只是太傅啊,做完这些之后,我又该做些什么呢?北齐,又会做些什么呢?我可以去妥协,但是北齐不能一直对乱象妥协啊!这是……国家败落之兆啊!”

    他久不入京,不大清楚国中景象。在没有进京之前,他只知国力渐衰,却没有想到国中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

    所谓太平盛世不过是朝廷苦心经营之下的假象,将百姓瞒过去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还将他给瞒了过去。

第36章:美色

    见面之后不高兴的何止有顾凌虚,元嘉帝亦是不悦。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顾凌虚是这么一个顽固又不知轻重的人。

    通商是国政,早就明发谕旨,还能因为他一两句话改变不成?这些人个个都将大义挂在嘴边,眼力何曾有过他这个皇帝。他帝位本就不稳,若是再朝令夕改,那还算什么皇帝?

    皇帝心情郁结,还没能等到逢迎结语的江沐颐,就有人来传话说兴庆宫有请。

    周氏自持有功,元嘉帝对其很是不满。不过太后素来静心礼佛,深居简出,对他也是一派慈和之态,相比之下,他对太后还是很满意。如今听太后有请,倒也收拾情绪便去了兴庆宫。

    往日的兴庆宫,总是檀香袅袅,梵音缭绕,透露出一股佛门庄严之气。今日却一反常态。

    说不出那里不一样,但是又仿佛处处都不一样。就像是春日乍临,一扫国丧阴霾。

    “太后。”元嘉帝很是恭敬。

    太后笑的亦是慈和,她连忙说道:“圣上快坐。”

    元嘉帝点了点头。

    “哀家这里新做了几道糕点,特意请圣上来尝尝。”太后说完,就看了田嬷嬷一眼,田嬷嬷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太后召见元嘉帝从来不谈国事,元嘉帝在太后这里待的一贯轻松。皇后虽温柔解语,但是在他登基之后,二人见面多围绕国事,如此一来,他有时看皇后都宛如看着朝臣一般,无甚趣味。

    糕点由人呈上,呈上糕点的人却不是寻常的宫女,而是一位容色娇艳的女郎。

    元嘉帝虽要守孝三年,可是寻常百姓却是国丧已除。周令闻一身鹅黄色交领衫,下着月白色如意纹衫裙,身披杏色披帛,又梳着百合髻,少女娇俏之气展露无疑。

    偏偏她身材丰腴,容貌艳丽。又有妩媚风情之色——这是元嘉帝最爱的容貌。

    她端着糕点,款款走来。几乎是一出现,就让元嘉帝挪不开眼。

    “圣上请用。”周令闻不仅容貌出众,声音也很是好听,如黄莺出谷,清脆婉转。

    “太后……这是……”

    周太后微笑,“这是哀家长兄第三女,名唤令闻。令闻,还不见过圣上。”

    周令闻会意,连忙行礼。

    “三娘子请起。”元嘉帝忙道。

    太后见元嘉帝目不转睛的模样,暗自满意,她看了看周令望,周令望会意,连忙退下。

    “诶——”元嘉帝皱眉,他不解的看向太后,却又不好问出些什么,只觉得那美人仿佛带着勾子,令他魂不守舍。

    太后恍若不知,她指了指桌上断然糕点,“圣上尝尝。”

    元嘉帝也不好说什么,随意捻起一块糕点,却不料甫一入口,他便双目一亮,“这……这是……”

    “哀家叫人去梁州打听过,听说先梁王妃在时时常做贵妃饼。恰好三娘最擅长做的便是贵妃饼,故而请圣上来尝尝,不知圣上以为如何?”太后含笑问道。

    元嘉帝心中升起几分浅淡的感动,“自是极好。三娘子姿容秀美,糕点也做的很好。当真是人如其名,‘如珪如璋,令闻令望’。”

    “哀家也觉着令闻是个好孩子。其实今日邀圣上前来,除却请圣上品糕,还为一事。”

    “太后请讲。”

    “圣上要为先帝守孝,短期之内,哀家怕无含饴弄孙之福,偏生哀家又膝下空空。长日寂寞,便想着将令闻留在宫中一些时日,暂排寂寞。圣上觉得呢?”

    太后与宫妃不同,太后想要留娘家侄女在宫里,直接接进来就是了,何苦绕这一圈来征求皇帝同意。

    但是太后却特意一问,这哪里是为了征求元嘉帝同意。这分明是意在将人引荐给元嘉帝。只不过因为元嘉帝还要守孝,不便明说。

    刘萱若刚被遣出宫,他又要守孝三年,如今见太后要给他送美人,他怎会不愿。虽说这个美人看得见吃不着,但是美人就是美人,光是看着便觉赏心悦目,总比没有强不是。

    “朕忙于国事,皇后又要管理偌大的后宫,若是三娘子能够在太后身侧,那也是替朕尽孝,自无不好。”元嘉帝忙说道。

    太后目光深长,含笑道:“既然如此,此事便这么定了。”

    ……

    就算容治前一日挂了彩,但是第二日还是得去办事。清早他就去了驿馆,顶着重重压力核对名册,当对到赵妤这个名字的时候,容治一愣。

    “赵氏是陈少监强征而来,如今可以归家,她为何不归?”容治疑惑。

    小吏摇了摇头,直言不知。

    容治垂眸,等到核对完名册之后,就去了赵妤所住的房间。

    容治来的时候,刚过了午膳时分,容治看着丫鬟将一道道完好无损的饭菜送出,面露诧异,他不由问道:“赵娘子什么都没用?”

    丫鬟点了点头,“不仅午膳,早膳也未进米水。”

    容治皱眉,“可是发生了什么?”

    丫鬟摇头,“婢子不知,只知昨日娘子似乎是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关紧房门,不见任何人。许是发生了什么,婢子瞧着,像是哭过。”

    容治微微皱眉,而后便带着人走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赵妤撑着下巴坐在罗汉床上,整个人呆呆愣愣的,眼眶微红,睫毛上还悬着颗泪珠,好不可怜。

    选择留下的良家子是要去皇陵祈福,故而衣裳与发饰都很简单,但是赵妤今日竟是一身素色,仿佛是在为谁守孝。

    见有人进来,赵妤连忙擦了把眼泪,又行了个礼。

    “本官容治,是当朝御史,受圣上所托来处理此事。”容治语气温和。

    当听到容治身份之时,赵妤变了脸色,似乎是因为年轻,还不懂的控制自己的表情,她只能死死的低着头,掩盖脸上的怨毒。她几乎是咬着字说的话:“不知容御史前来,所谓何事?”

    但是这一切纵然是没有逃过容治的眼睛,他故作不知,问道:“听闻赵娘子是被陈润强征而来,如今圣上仁德,可以放还归家,娘子为何不归呢?”

    “圣上……圣上仁德,妾愿……愿入宫侍奉。”她声音微颤,话似乎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编出来的话。

    容治眯了眯眼,若是平常,他或许还能信几分,但是眼前女子这般作态,他反倒是不信了。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接下来,容治又连问了好几句,但是无论他怎么问,赵妤都是那么几句话,余下的一点也不愿意透露。

    最终,容治叹了口气,离开了屋子,正要出门时,他忽而回头,正好就和赵妤那满是怨毒的目光相撞。吓得赵妤赶忙收回目光。

    容治仍然视而不见,加快了步子。离开这间屋子之后,他还隐隐听到房中传来女子的痛哭之声。

第37章:掘坟

    等到容治彻底离开,赵妤才擦干净了眼泪,眼中没有一丝情感。

    依着容治的本事,想来很快就能查到“赵瑞生之死”,届时,也不难猜到自己的怨毒是为何。

    毕竟“害死”赵瑞生的,那可是宦官啊。而容治又是宦官头头的义子,自己焉能不恨。

    而如今自己“生父”已死,也算是沦落飘零,无家可归。选择入宫为妃,也是迫于形式。再者,若是赵妤能够出头,日后青云直上,就不愁不能报仇。

    这样赵妤的留下就会合情合理。

    如李盛袭所料,容治查到了赵瑞生。只是李盛袭没有想到,容治还叫人查了赵瑞生的生平。

    “你是说,那日那宦官乘马踏的人,是那位赵娘子的生父?”容治听着左新带回来的消息。

    左新是他的师弟,早年曾受过袁景指点。未曾入仕,后来一直跟着他。只不过左新明面上一般不常跟他联系,都是私下联系。如妙端一般,在暗处协助他行事。

    左新点了点头,“是,而且,赵瑞生自那日之后就殒命,赵娘子回家之后就只见到赵瑞生的尸体。她大哭一场,几乎是肝肠寸断,还是街坊劝了许久。最后她拿出朝廷赏的银子,托街坊帮她安置赵瑞生,而后自己又乘着宵禁之前返回了驿馆,说要给先帝祈福,等到三年之后,入今上的后宫。”

    左新说完,眉头就皱了起来,“师兄,这位赵娘子怕是要恨极了宦官啊。”

    “杀父之仇,焉能不恨。”容治轻抚眉心,心中涌起一丝愧意,若是那日他能快一些,彻底制止住宦官的马,说不定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只是,她怕也恨上了师兄你。”左新有些犹豫的说道。

    容治摇了摇头,“这世间恨我之人不在少数,多她一个也不多。”

    只要他自己不恨,那就没什么可担忧遗憾的。

    “那就由着她进皇陵,然后等她三年后进宫吗?”

    “随她……”容治似是想到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停了下来,“赵瑞生的生平之事,你查了吗?”

    左新点了点头,“猜着师兄可能要问,查了一些近年的。”

    容治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瑞生本是源州人士,四年前源州大水,后来逃难至望京。赵瑞生身体强健,经人介绍之后,去了鸿胪客馆供应柴火。三月初四的时候,因为病了,就叫赵妤去送柴火。谁知赵妤就被陈润看上了,而后强征道别院……”

    “那一日?”容治皱眉。

    “三月初四,就是师兄被捅伤的那一日。”

    容治眼帘半垂。

    “后来赵瑞生得知此事之后,就一病不起,听闻还去了京兆尹。只是不知怎的,后来就回来了。而后便是大半个月的一病不起。”

    容治揉了揉头,而后便着急忙慌的在桌上翻找着什么,很快,他就摸到了一本名册,名册上记载的是良家子的基本信息,包括他们那一日被征走。

    他翻到三月初四那一日。那一日被征来的女子有很多,而赵妤赫然在列。且那一日的女子有走有留,他本也注意不到赵妤。

    “赵瑞生什么时候下葬?”容治忙问。

    左新想了想,“前两日就下葬了。”

    “葬在哪里?”

    “青梗山上的老槐树旁,赵家在哪附近有一间小屋……”

    容治闻言,二话不说就朝门外跑去。

    良家子明日一早就要送往皇陵,他必须确认赵妤的身份,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宵禁,如今时间紧急,最快的方法就是去确认赵瑞生究竟死没死。

    如果赵妤有问题,那么赵瑞生一定没死。

    容治很快就找到了赵瑞生的坟,他拿起一把铁锹,就开始掘赵瑞生的坟。

    他手上能够用到的人有限,就连左新都是私下联系。这件事情不能和宦官说,否则会牵扯出太多,所以不能用宦官的人。至于他自己的人,根本来不及联系。

    李盛袭收到容治出城掘坟的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吃了一惊,“他如今忙的焦头烂额,居然还能注意到瑞生的生平,并且因此起了疑心,甚至不惜亲自掘坟。倒是我小看他了。”

    留今皱眉,“可要去制止他,此人足智,纵然明日良家子就要送去皇陵,可若是让他发现了,指不定真有什么法子阻止。何况,就算是一时间想不出法子,只要他去同金吾卫说阿妤是暗探,又道明瑞生之事来龙去脉,金吾卫就算再厌恶他,只怕也不得不将阿妤留下。”

    李盛袭点了点头,本意入睡的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当然要拦。只可惜吴旸去了南边,只能我亲自出手牵制了。”

    她看了看天色,“传话给阿妤,今日多雷雨,叫她把握时机。皇陵附近的内卫也由她调遣。”

    这个时候,是做成天罚的假象的最好时机。

    或许是赵妤银子给的够,赵瑞生的坟街坊弄得很好。容治挖了许久才见棺椁。

    他见了棺椁,就忙掏出一把匕首,正打算破开棺椁,他就猛地回头。

    豆大的雨珠一颗颗砸落在地,如同从天而降的雨帘,空中惊雷浩荡。这样的夜晚,其实很难察觉有人靠近。

    但是容治还是发现了她,只是这次的李盛袭,并不如往常那般黑衣黑面,而是披着赵妤清秀的脸庞,身穿黑色罗裙。悠哉悠哉的靠近,仿佛闲庭信步。

    即便如此,容治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就是三月初四那日捅了他一刀的人。

    就算装扮不同,但是眼神却是如出一辙。自由随意,甚至还有几分潇洒之气。

    容治看着来人,此刻,他不用去掀开棺材,都能知道赵妤必定是有问题。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一激灵,拔腿就要往城里去。这个时候“赵妤”出现在他跟前,必定不是为了阻拦他掀棺。既然不是阻拦他掀棺,那就是来阻拦他将消息带回去的。

    明日良家子就要去皇陵,只要眼前人能够牵制他一天一夜,那么他就无力阻拦。

    不,其实不需要牵制他一天一夜,凭借她的本事,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解决办法——比如杀了他,以绝后患。

    容治的人反应很快,但是李盛袭却是早有准备,两人很快就在雨中打斗了起来。

    和顾凌虚的以力破巧不同,李盛袭的这一架,打得是花样百出。她似乎是因为有的是时间同容治纠缠,故而打得不紧不慢,宛如猫捉老鼠一般。

第38章:牙印

    容治从来知道自己不是敌手,却没有想到悬殊至此。眼前的人在“技”掌握上远在他之上,而在“力”的掌握上也丝毫不逊色于他。

    她的每一次下手分寸都拿捏的很好,能用最小的体力打出最大的效果。她的招式杂糅多变,仿佛学尽百家,并不似顾凌虚与他这般单调。

    甚至,眼前人的招式,还有些来自军中。

    他几乎可以确定眼前人就是南晋暗探,却不知是否是那位赤霄亲临。

    很快,容治就被李盛袭按在了地上,而他的匕首,也被李盛袭握在了手中。

    容治看着欺身在上的李盛袭。赵妤的脸蛋很是清秀,如今身在雨中,青丝凌乱,显得楚楚动人,像是雨中风荷。美丽而又柔弱。而无论李盛袭的身材如何,和容治比起来,也终究只是瘦小。

    可这么一个瘦弱的女郎,居然有这么大的实力,这么大的力气。

    李盛袭笑着看着容治,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目光得意至极,仿佛困住容治,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李盛袭的手要小一些,单手牵制不住容治的双臂,她将匕首丢开,第一次开口和容治说话,用的也是赵妤的声音,清脆而又温柔,“我不杀你。”

    容治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李盛袭要说这样的话。按理来说,李盛袭应该没有理由要骗他,毕竟这个时候,他几乎没有还手的力气。

    “为什么?你到底是说,你想要做些什么?”容治睁大了眼睛,接连追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是什么人,我想做什么?你难道猜不到吗?”李盛袭笑得无比潇洒肆意。这样的笑容,其实并不像一个政客,更不像一个所谓“什么脏事都做”的内卫。更像是一个光风霁月,执剑江湖的侠客,自由自在,不被任何东西拘束。

    容治被这笑容晃了眼。

    只听她继续说道:“我们打个赌吧。赌这北齐江山,多久能亡。”

    “你!”容治眼见自己双臂被制住,又听着李盛袭挑衅一般的话,他的眼中先是不解,而后又遍布怒火,胸口也因李盛袭这番话而起伏不止。

    他猛地将身子上迎,完全不顾自己这么做很有可能导致双臂被折,他一口咬上了李盛袭的脖颈,这一口他咬的很是用力。牙刺进李盛袭的血肉之中,顿时,血腥味在他口中弥漫。

    他的目光凶狠,这样的动作,远远看去,倒像是缠绵的情人。可是他们并不是什么情人,而是立场截然相反,各为其主的敌人。

    容治的撕咬用了他最大的力气,若是能咬死她,或许自己还有回去报信的可能,哪怕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可是李盛袭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下一刻,他的两臂就传来钻心的刺痛。

    容治脸色发白——李盛袭把他胳膊给折断了。纵然如此,他嘴上的力气也没有半分的松动,依旧死死咬着李盛袭。

    李盛袭的脸色同样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致命之处被旁人钳制,她脸色苍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容治这般孤注一掷,也没想到就算是折了他的胳膊,他的牙口都没有半分松动。

    不仅没有松动,反而还咬的更用力了一些。这使得李盛袭不由得微微俯首,更贴近他几分。

    只不过,就算容治孤注一掷又如何?如今的容治早就是强弩之末。因为折了他的胳膊之后,李盛袭的手就空了出来。

    她的一只手手从容治的后背穿过,摸到容治的后颈,而另一只手则是摸到了容治的下巴。她目光凛冽,下手更是狠辣,直接卸了容治的下巴。

    容治重重摔落在了泥土之中。

    李盛袭捂着脖颈,得意的看着容治,似乎是想要看看谁疯的更胜一筹。容治这一下咬的实在是深,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流出,血腥味在雨中弥漫。

    容治的一双眼睛不甘心的看着李盛袭。他口中满是血气,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李盛袭的。

    他也顾及不得那么多,他没了嘴,没了手,可是他还有腿。只要北齐能够安稳,那就能奉献他的一切。哪怕是命。

    他乘着李盛袭一时不防,一条腿向上扬,此地山势不平,又雨天地滑。李盛袭纵然武功高强,但是她是个女子,身子不重。

    容治这一抬脚侧身,带着跨坐在他身上的李盛袭朝下滚去。

    李盛袭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疯子,她终日打雁,没成想叫雁啄了眼。

    李盛袭冷冷一笑,下一刻便死死的拽住容治的双臂,几乎是将容治垫在身上滑了下去。

    雨夜漆暗,看不清前路,就算李盛袭目力上佳,也只能依稀看清一些。

    她忽而皱眉,猛地抓住了容治的衣领,容治整个身子上移,而她也连忙伸直了双腿,似乎是想要让两个人停下。

    那下面是一块巨石,而巨石地下有什么东西在雨滴之下折射着凌冽的寒光——这是她刚刚从容治手中夺下的匕首。

    “嗯——”因为被卸了下巴,容治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凭借声带的震动发出最为简单的音节。

    因为李盛袭的及时控制,匕首只是刺入他的后背,而没有刺向他的脖颈。

    容治此刻双目已是迷蒙,乍逢刺痛才不过清醒几分。

    李盛袭站了起来,看着地上几乎奄奄一息的容治,她似乎是有些无奈,她拔掉了容治腰间的匕首,随手处理了一下伤口。

    看这个架势,她要是将人丢在这里放任不管,他必死无疑。

    这不过,这样的人,就这样死去,未免太过可惜。

第39章:事成

    李盛袭将人丢到了平康坊中,就回了清泉山庄。

    容治被她卸了胳膊和下巴,又被捅了一刀,能不能醒还两说,再者,就算能醒,只怕也要等到好几天之后,届时事情已成,容治就算是醒来也不过是回天乏术。

    李盛袭回到清泉山庄的时候,雨也停了,天也快亮了。

    留今看着全身湿透的李盛袭,连忙令人备好温泉水,她又去拿了药来。

    李盛袭脱去了外袍,一边吩咐道:“别着急,去叫人把瑞生的棺材埋好。”

    留今点了点头。

    李盛袭去了温泉室,脱了衣裳之后,整个人就没入了温泉之中,温热的泉水气扑面而来,李盛袭舒服的叹息一声。她倒是没什么事情,就是脖子这里疼得厉害。

    容治下嘴也太狠了。

    留今吩咐完事情之后就连忙来给李盛袭上药。

    李盛袭闭着眼睛,歪着脖子。

    留今看着李盛袭脖颈处深深的牙印,不由得皱眉,“三娘……”

    “一下子没有防备,被他咬了一口,不碍事。”

    “哪里不碍事了,看这架势,分明是想要咬死您。”留今心疼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为李盛袭处理着伤口。

    “他若是狗,怕还真能咬死我。”

    留今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嘲讽他狗都不如。”

    李盛袭缓缓睁眼,此刻她早已换上了梁音的皮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认真的说道:“我是说……他是个人。”

    不知道容治身份的人,譬如那些书生,譬如顾凌虚,他们可以骂容治是狗,可以骂容治狗都不如。但是知道容治身份的人不可以,因为容治本身,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留今一下子没有明白李盛袭话里的意思。

    却听李盛袭继续说道:“人咬死一个人的可能微乎其微。他咬我,除了因为我激了他一下,还有一个缘故?”

    “什么缘故?”

    “为了找到我。”

    “嗯?”留今一时不解,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她看着李盛袭纤细的脖颈,又看了看那可怖的伤口,李盛袭这个样子,短时间之内,怕是要在脖子上裹好几圈纱布了,“这人,还真是精明。”

    留今叹气,话中有着些许可惜。这样的人,若是李盛袭的臂膀,内卫必定如虎添翼,攻破北齐,也不过是指日可待罢了。

    “三娘杀了他吗?”留今不免多问两句。

    “没有。”李盛袭合上眼,她既然说了不杀他,那就不会杀他。

    留今有些诧异,“为何?这样的人,将他留下,岂不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而且,他若是活着,那阿妤那边,岂不是又生变数?”

    “他那样子,没死也快死了,我将人丢回了平康坊。他那样的伤势,没几天醒不了,若是他的手下没发现他,那死也就死了。总归不会让他耽误阿妤的事情。”李盛袭侧了侧脖子,这样更方便留今上药。

    “三娘怎么留了他的性命?”留今很好奇。不过细细想来,此事虽在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毕竟,这样的放过,对于李盛袭而言,也不是第一回了。

    宏兴帝登基之初,穆氏在朝堂中一家独大,压的皇帝喘不过气来,李盛袭为了暂时安抚穆氏,甚至主动要求下嫁。

    后来穆氏落败,穆氏儿郎,诛杀的诛杀,流放的流放,削官的削官。但是那位穆璟、穆瑾瑜,却意外被放过。

    不仅如此,还受到李盛袭的一力提拔,最后跟随李盛袭南征北战,获封定宁侯爵。

    “不想杀他。”李盛袭刚想舒服的揉了揉头,就被留今制住,李盛袭有些无奈,“他笃定在北齐志士的匡扶下,北齐能够重回正轨。他觉得北齐有救。却不知如今的北齐已经是沉疴积弊、积重难返,或许,只有让他活着看到北齐灭亡,他才能彻底意识到这一点。”

    北齐如今的局面,比之宏兴帝初登基的南晋还不如。宏兴帝登基之际,虽说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可到底阿耶在世之时并无党争,这一切的野心是在阿耶死后才尽现。

    但是北齐这边,在永平帝在世之时,就已经被党争玩的七七八八了。而到了如今,国家的问题,也不仅仅是一句党争那么简单了。

    留今给李盛袭裹着纱布,听李盛袭这么说,微微一笑,“三娘是把容治当成定宁侯了?”

    李盛袭舒服的靠在留今的腿边,“看情况吧,他能不能活下去还两说呢。”

    容治家里下人不多,房中侍奉的几乎一个没有,她将人丢在内室,若是无人进他里屋,他早晚失血而死。

    洗漱完之后,李盛袭就闭门谢客,若是梁音脖颈受伤的消息传出去,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没了容治碍事,又有内卫盯着,送良家子的车队很快就到了北齐皇陵。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是北齐望京却是下了好几日的大雨。前一日下了一夜的雨,到了早上才停,谁知到了晚上,又下起了雨。

    李盛袭看着漆黑的天幕,看着皇陵的方向。

    随着紫电在空中闪现,一声巨雷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豆大的雨珠。

    李盛袭托着下巴,没过一会儿,留今就破门而入,面露喜色,“三娘,成了。”

    李盛袭摸了摸脖子上的绷带,关上了窗户,“可有死伤?做的干净吗?”

    留今难掩喜色,“炸的是皇陵,为的是闹出动静,不曾有死伤。也多亏了今晚这场大雨,加上手底下的人手脚干净,又的确是有一道惊雷在皇陵上空响起,足够掩盖住火药的痕迹。再者,就算朝廷查出是火药,那没有什么用了。”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事物。别说百姓,就是皇陵的戍卫,只怕都有很多人会觉得这就是天子不仁而降下的天罚。

    李盛袭微微勾唇,“阿妤他们撤回了吗?”

    留今点头,“那阿妤那边该怎么安排?撤返吗?”

    “今夜过后,做成阿妤死去的假象,同瑞生一起撤回临熙吧。望京这边的人还算是够用。临熙那边可有消息传来?”李盛袭似是想了起来。

    留今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李盛袭稍稍心安,她摆了摆手,“传我的令,去民间大肆散播元嘉帝无德的流言。良家子是金吾卫护送,皇陵戍卫的守将,亦是周氏门生。周氏若是想逃脱罪责,就只能咬死了是天灾。而皇帝想要巩固帝位,就只能想方设法的证明此事是有人蓄意为之。且看他们狗咬狗。”

    留今点头。

第40章:流言

    元嘉元年四月初的惊天一炸,几乎是牵动了整个勋贵圈层的人。

    皇城宫门也开,内侍频出,三省宰相几乎是连夜入宫。

    “皇陵守卫是怎么办的差事?如此无能,朕要他们何用?”元嘉帝勃然大怒,孟颂延与周珐还没进太极殿,就听到了元嘉帝训斥传讯的内宦的声音。

    元嘉帝的确不聪明,可是他再不聪明也知道,此时此刻皇陵被雷劈了对他只是有害无益。

    本来他继位这件事情就没有几个人同意,要不是皇太后下手快,周氏连忙按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人,根本就轮不到他当皇帝。

    他登基至今不过四月,先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下子皇陵出了事,传到那些当时觊觎皇位的宗室耳朵里,岂不是又会说他得位不正?所以老天爷这才降下天罚,雷劈皇陵?

    见到孟颂延与周珐进来,元嘉帝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几乎是死死的压着脾气,才勉强低声说了一句:“侍中和太傅来了。”

    两人分列在侧,周珐率先开口,“圣上,皇陵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匆匆召臣等入宫?”

    皇陵守将姚汉青,是周珐一手提拔,其妻周氏更是周家族女,论起辈分,还要唤周珐一句堂伯。

    姚汉青,那可是结结实实的周党。

    如今皇陵出事,阉党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届时必然卯足了劲,借着姚汉青咬死了周氏。

    元嘉帝一时之间没明白姚汉青和周氏的关系,故而他虽面色不善,却也能稍稍克制,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内宦,示意内宦开口回话。

    内宦见此,连忙开口说道:“回圣上,周公、孟公。据皇陵执守的姚将军所说,今夜丑时左右,天雷滚滚,正劈皇陵,而后皇陵便起了火,幸亏昨夜雨大,不曾有过多的人员伤亡,不过还是有一位良家子波及其中,不幸身亡。”

    “幸亏什么幸亏?”元嘉帝面色不善,要真是幸亏,就不该是劈到了皇陵上。

    周珐与孟颂延均是变了脸色,孟颂延忙开口,“当真是天雷?”

    “具体还不知,姚将军是这么说的。”内宦自知情况不对,只敢低头回话。

    “圣上,此事疑点重重,若真是天雷,就算有死伤,也该是皇陵的守卫,又岂会是待入宫的良家子?要知天雷发生之时可是在丑时。”孟颂延点出疑点。

    元嘉帝连忙点头,看向内宦。他当然希望这件事情另有隐情,而非祖宗天罚。

    内宦虽然胆怯,传话却是十分清楚,“回圣上,事毕之后,姚将军便差人盘问了侍奉那位良家子的人丫鬟。丫鬟说,那位良家子近期丧服,心中悲悯,这才出去走动,不知怎的竟到了皇陵附近……”

    “一派胡言!”元嘉帝没等内宦说完,就怒极反笑,连忙反驳,“不过小小女子,就算是走动,至多不过庭院,怎会靠近皇陵?姚汉青是在做什么!还是说,皇陵守卫已经懈怠至此。若是连一个小小女子都防不住,来日若是进了贼人,朕还能指望他防住吗?”

    “奴婢也不知……”宦官连忙摇头。

    一边的周珐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成想孟颂延没等周珐开口,紧接着说道:“还请圣上召姚将军入宫,再派三司前往皇陵,查清此事,在此之前封锁消息,不可让任何人知晓皇陵之事,以免留言纷扰,搅得人心惶惶,皇城不宁。”

    元嘉帝点了点头,第一次觉得孟颂延是如此合他心意,“太傅所言甚是……”

    只是元嘉帝旨意还没来得及下,就听案前的小内宦忐忑的说道:“怕是不成了,圣上……”

    几人都看着他,内宦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因为是急报,甚至还开了宫门,送报的将士是一路高呼策马入城,动静不小,只怕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此等大事岂可策马高呼?更何况策马就算是高呼又如何?我朝有宵禁在,急报入京,骤开宫门,街道上应当无人才是,怎会瞒不住?”元嘉帝连忙质问,心中对姚汉青又添不满。

    “消息入城门的时候,已经快要五更,进城没多久,就已经过了宵禁。”内宦畏惧元嘉帝,只得低着头回话。

    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低声说道:“而且,事发之时,附近的瑞年县闹了盗,县令正在派人羁盗。一旁的长宁县又有牢犯越狱,长宁县令也在派人追捕,只怕有不少人都瞧见了皇陵的事情。”

    这下子,在场的几人均是变了脸色,尤其是元嘉帝,他的脸色最为难看。

    本想发作,却碍于周珐与孟颂延积威已久,最终握住玉玺的手不曾抬起。

    他几乎是咬牙说道:“传朕的旨意,传姚汉青入宫,再派三司彻查此事。今日闭市,百姓不许出坊,金吾卫、神策军以及各地兵马司全部出动,在各个大街巡视,若有人抗命,当即诛杀。”

    “圣上!”孟颂延瞳孔微缩,元嘉帝这是想要用铁血手腕堵住百姓的嘴,古往今来,只有暴君才做这样的事情,想到这里,他连忙劝谏道:“圣上三思。封巷闭户乃是圣上为百姓安危着想,是圣上仁德,可若是发生血案,岂非与圣上仁德相悖。”

    所幸消息入京的时候时辰尚早,百姓不多,及时封巷闭户,可以谨防消息传播,倒也不失为良策。可若是见了血,那就会无端闹的人心惶惶,届时流言如沸,事情只会越发的不可控制。

    元嘉帝看了孟颂延一眼,抿了抿嘴,最终只是对着内宦愤愤道:“还不去按太傅说的做。”

    其实元嘉帝这一招出得很好。若不是有李盛袭在幕后布局,或许真的能够拦住流言。

    只是可惜,望京各坊之中均有内卫的身影,坊门一闭,百姓们虽不得出,却依旧能够在坊内自由活动。骤然闭坊,百姓心中自然有所猜测,这个时候,正是传播流言的最好时间。

    只是这一切,元嘉帝尚不知情。

第41章:棋局

    其实内侍传话已经传得已经很清楚了。再召姚汉青入宫,也说不出什么。

    他能做的,只是咬死此事是意外。因为一旦不是意外,遭殃的只会是他,但是如果是意外,固然是得罪天子,短时间之内也不会有什么恶果。毕竟天子是由周氏辅佐登基,怎么也要给周氏几分薄面,加之此事一出,若是证实是天雷意外,那么天子势必帝位不稳,就更要倚仗周氏,就更不会动他。

    站在北齐朝堂上的一些官员多有“七窍玲珑心”,他们或许看不清局势与大势,但是他们绝对看得清楚自己的利益与得失。

    姚汉青就是这么一个人。

    究竟是不是意外还有待调查,但是在姚汉青入宫之前,他就及时命人借着抹去了一切的痕迹,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事坐实,坐死,不管是否有人在布局。

    散朝之后姚汉青就去了一趟周府。当然了,不是去见周侍中,而是拐了个弯,去见刑部尚书,毕竟是三法司负责这起案子,而刑部也是三法司之一。

    “你给我一句实话,昨夜皇陵起火,究竟是天降惊雷,还是另有缘故?”周书湛不同姚汉青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

    姚汉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无论是不是,在他看来都不重要了。

    周书湛目光一顿,“痕迹呢?”

    “都处理干净了。”姚汉青抹了一把汗。

    周书湛:“……”

    “皇陵是我守卫,绝不可能混入贼人,就算是有,那也只有可能是昨日来皇陵的良家子。可不管是哪种情况,牵扯的可都是周氏。这事只有做成天灾,才牵扯不到周氏身上。”姚汉青连忙辩解说道。

    周书湛垂了垂眼帘,话虽如此,但是这掩盖真相,抹去痕迹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吧。

    “不是说死了一个良家子吗?是什么人。”那个良家子疑点重重,怕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姚汉青复杂的看了周书湛一眼,有些尴尬的说道:“那名良家子姓赵,他的父亲,前些日子死在了宦官马蹄之下,名叫赵瑞生。”

    周书湛目光一凛,看向姚汉青的目光充满冷意,双唇紧抿,眉宇之间逐渐凝重。

    赵瑞生,怎么会是赵瑞生?若说是寻常平民百姓,他根本就不会记得这个名字,但是偏偏是赵瑞生——将宦官孝期派出花鸟使择选女子的消息送到他们跟前的,可不就是赵瑞生吗?

    谁知东窗事发之后,第一个死的,竟然就是赵瑞生,死也罢了,还是死在宦官蹄下。他本也以为是巧合,可是昨夜天雷震响,皇陵不宁,意外死了一个良家子,竟然还是他的女儿。

    这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姚汉青也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他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势必会牵扯到侍中和周氏。而那赵妤之父赵瑞生,那更是同你有过交流。这事儿真要闹了出来,京兆尹那边就不可能拦得住。这是若不能做成意外,那等来的就会是周氏的倾覆。

    管知那边虽有花鸟使的事情,但是也未见多落魄,又因为和西戎通商的事情,就连侍中和孟公那边都不得不让他三分。他如今已然够得意了,若是再让他顺藤摸瓜咬伤周氏,只怕周氏危矣。”

    若真的将这件事情定性成了蓄意为之,那么最先被怀疑的就是赵氏,三法司那边再顺藤摸瓜,就不难查到周书湛同赵瑞生的联系。到时候,想要给周书湛扣上一个大帽子,不过是轻而易举。

    这背后是不是局又如何?目的是什么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氏的周氏若是不顺着这一局走,那就只能被排在棋局之外。

    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们所有人,连同圣上,全都被困在了一局棋里,眼下明知是局,他们却不得不往里面跳。

    周书湛捏着桌角,他何尝不知姚汉青的话有理。只是周氏从来自诩下棋之人,没成想有朝一日也成为了别人棋盘之子!

    此时最为不满的,并不是从下棋人沦为棋子的周氏,而是那位一直以来都有着棋手之名,却一直行棋子之事的年轻天子。

    当元嘉帝回到太极宫后,便忍不住砸了满宫器皿,用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皇后来的时候,一只瓷器正正在她脚边落地开花。

    江沐颐眉头一皱,看了看四周的宫人,宫人会意退下。

    怒气冲冲的元嘉帝看着走进门来的皇后,虽不曾平静如初,却也不曾再砸器皿,他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圣上不喜欢这些瓷器,叫人撤去也就罢了,怎的还摔呢?若是损伤了龙体,岂非得不偿失?”江沐颐故意曲解元嘉帝的本意,她靠近元嘉帝,正欲如往日那般伸手为元嘉帝轻柔太阳穴,却不料被元嘉帝一把将手拨开。

    江沐颐有些惊讶,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臣妾知道圣上心中不郁,可是事已至此,终难改事实?再如何愤怒,也不过是于事无补,最终害的也只会是圣上的身体。”

    “皇后当真知道朕心中不郁么?”元嘉帝冷笑抬头。

    江沐颐一愣。

    “皇后若真知朕心,便不会说这样的话。”元嘉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后,近来诸事不顺,他本就满腹怨气,偏偏孟颂延也好,周珐也罢,个个都是国朝重臣,德高望重他动弹不得。

    “朕听皇后谏言,放宫女出宫,面见顾凌虚,加恩西昌,以彰仁德。可结果呢?那顾凌虚呢?嚣张跋扈,当着朕的面就敢如此无礼。这倒罢了,朕不予计较。可是朕听皇后之言,行仁德之事,为何还是流言如沸,说朕德不配位,因此上天才雷劈皇陵,降下天罚!皇后说自己知朕心,不如同朕解释解释,这究竟是为什么?”

    元嘉帝说罢,便甩开了皇后半搀在他胳膊上的人手,谁知一下没控好手中力道,竟教江沐颐摔倒在地,碎在地上的瓷片扎入她的手中,很快便流出鲜血。

    “嘶——”江沐颐不由得低吟一声,她抬眼看着元嘉帝,急忙说道:“圣上……”

    元嘉帝眼中有一瞬间的心虚。他冷着脸,打断了江沐颐将要开口的话,“罢了!罢了!皇后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他就离开了太极宫。

第42章:糕点

    成婚五年,这是元嘉帝第一次同江沐颐产生争执,想想江沐颐方才脸色苍白的模样,他有些不自在。

    若还是在梁州潜邸的时候,他或许当时就将江沐颐给扶了起来,当即致歉。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是天子,岂有天子向旁人致歉的道理?哪怕是皇后也不行。

    何况,何况他身为天子,都要承受那么多,皇后不过皇后,有什么不能受委屈的。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皇陵起火之事,心中不由得一阵烦躁,怏怏的走在宫道上,看什么都不顺眼,对着身后的内侍就是一顿怒骂,“都跟着朕做什么?自己无事可做?都离朕远些,别跟着!”

    内侍惶恐跪倒一片,元嘉帝愤愤的将为首的内侍踢开,自己快步离去。

    不料没走两步,就与一人撞了满怀,他正要发怒,将人推开,却忽而闻到一阵馨香,手中的动作就不由得慢了下来。

    刚一分开,元嘉帝便觉掌心空落,他看着来人。

    周令闻忙行礼,娇娆妩媚,语气动人,“臣女无状,还望圣上海涵。”

    “原来是三娘子。”元嘉帝抬了抬手,见他拎着食盒,步履匆忙,不免多问一句,“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到哪里去?”

    周令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向来大胆的她如今只不过是半抬着头,“臣女新做了点心,太后叫臣女给圣上送来一些。臣女担心时间一久,失了滋味,所以才走得急了一些,没成想会撞到圣上。”

    她说到这里,似乎是觉得眼前之人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于是又抬了抬头,含情水眸中映着元嘉帝的身影,“圣上不要怪臣女好不好。”

    元嘉帝本就本有责怪之意,如今见她天真娇俏,却又生了娇娆容颜,玲珑身姿,不仅不怪,就连前朝不利所带来的郁气都扫却几分。

    “朕富有四海,难道还会同你一个小姑娘计较?”元嘉帝轻笑。

    周令闻松了口气,双眸却是晶亮无比,她继续说道:“也没成想会在这遇到圣上。不知圣上又是为什么走的这么着急?”

    想到朝廷上的烦心事,元嘉帝不由得垂了垂眼。

    周令闻玲珑机敏,见此,又自顾自的说道:“圣上仁德勤勉,想必是因为朝政烦心,可惜臣女不懂朝政,不能为圣上分忧。”

    “你是女子,如何能知朝政。何况知晓朝政之人极多,也未见能为朕分忧。”元嘉帝愤懑抱怨道。

    “圣上别恼,仔细气坏了身体。臣女不能为圣上分朝政上的忧虑,但是臣女的微末技艺,或许能够让圣上高兴。”周令望说完,就将食盒大开,拿出了一块糕点,呈送至元嘉帝跟前。

    元嘉帝看着眼前人甜媚的笑容,不由得一怔。

    有一些话,他在朝堂上不能说,因为朝堂上站的离他最近的全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他在皇后面前也不能说,因为皇后贤达聪慧,永远都只是站在大义上规劝劝说。

    但是眼前之人,似乎有所不同。

    他刚要接过,周令闻就将糕点收回,“倒是忘了,奉御郎不在,圣上岂能轻易外食。”

    元嘉帝轻笑,“难道你还会害朕不成?”

    周令闻摇头,“自然不会,只是,这是宫里的规矩……”

    她似乎很是苦恼,不过很快,她就眼睛一亮,“有了,不如就由臣女先做一回奉御郎。”

    说完,她就掰开糕点,轻轻咬了一口,而后又笑了起来,“如此,圣上就可以放心的吃了。”

    她没有再选一块糕点,而是将自己吃过的那一块递了上去,一双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元嘉帝,仿佛眼中只有元嘉帝一人,再也容不下别人。

    她和皇后,很不一样。皇后永远是温柔端庄的笑着,但总让人觉得缺了什么。就好像皇后一直都是在扮演他所需要的人。梁王时期他需要的是温柔的妻子和聪慧的王妃,登基之后,他需要的是能够为他分忧的皇后。所以江沐颐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需要的人。

    但是眼前人和萱若,她们都和皇后不一样,她们的眼里只有他,他们心心念念的,都只是他一个人,她们不在乎什么大局,什么朝廷,他们只在意他高不高兴。

    他接过了那一块糕点,糕点入口即化,唇齿留香。而眼前的佳人,也显得越发动人。

    顾凌虚听说了皇陵出事之后就闯入了秦轻鸿的屋内,彼时秦轻鸿刚起身不久,青丝尽散,只着中衣,看着慵懒而又妩媚。

    顾凌虚只看了一眼,耳朵就不由得红了起来,他背过身去,“你怎么还没起来?”

    “我是青楼女子,白天才是我睡觉的时候。”秦轻鸿不以为意,随手拢了拢中衣。这些日子她一直住在顾凌虚的私宅之中,她也乐得清闲,既不用陪那些不喜欢的男人,又有安生日子过。

    除了不能出门之外,她几乎无所限制。虽说不能出门,却可以一个人在院子里瞎转悠,也不算被拘了自由。

    顾凌虚脾气不好,但是对她说不上坏,或许是因为她身怀秘密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她父亲的缘故。顾凌虚对她甚至还有几分纵容。

    “又有什么事?”

    顾凌虚转过身来,本以为秦轻鸿已经穿好了衣服,至少已经打理好了着装,却没想到秦轻鸿之事扯了扯被子,没有半分下床的意思,她甚至打了个哈欠。

    “你……你能不能穿好衣服。”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若是真君子,就算是‘坦诚相见’也能坐怀不乱吧?”秦轻鸿挑了挑眉,半撑着头,越发妩媚,“又有何事啊?襄成侯?”

    自从顾凌虚打人之后,就不曾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顾凌虚刚想说一句“不知羞耻”,却怕秦轻鸿再发狂,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他想到自己的来意,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这么多。

    他看着秦轻鸿,正色说道:“你知不知道,昨夜大雨,皇陵出事了?”

    “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家祖坟。便是被雷劈了,也与我无关。”秦轻鸿不以为意。

第43章:姐妹

    “就是被雷劈了。”

    秦轻鸿一愣。

    “不过很有可能不是天灾,而是人为。”顾凌虚直直的看着秦轻鸿。

    她垂了垂眼眸,“与我何干?还能是我做的不成?”

    “昨夜丑时,皇陵一道巨响,而后便起大火。本来我也以为是天灾,可后来听人说,那场大灾中,死了一个良家子。”

    秦轻鸿抬眸,她牙关微,似乎是废了一番功夫才镇定下来,“死的是谁?”

    “听说姓赵。”这话刚落,顾凌虚就能明显感觉到秦轻鸿松了口气。

    “那又如何。”一听不是自己想的那个人,秦轻鸿又变回了往日那般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模样。“

    “你不觉得奇怪吗?皇陵大火,就算有死伤,也该是巡逻的戍卫,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死一个良家子。良家子自有居所,虽是在皇陵附近祈福,可是良家子所住之处,离皇陵始终是有一段距离。怎么会无缘无故死去呢?更何况,那时是丑时。”

    “不知。”

    顾凌虚见秦轻鸿依旧不为所动,不由得皱眉,他垂了垂眼眸,想起回来时心腹同自己说的话,他又看向秦轻鸿,“若你真的一无所知,那我方才说到死了一个良家子之际,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秦轻鸿右手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被子,她又打了个哈欠,丝毫不顾及顾凌虚就在跟前,“我困了。”

    她就要躺下,却被顾凌虚连被子带手一起抓住,“你在担心自己的妹妹,是不是?”

    “我查过了。”顾凌虚将人拽起来之后就松开了手,他继续说道:“枫山别院起火之后,别院中的良家子其实是少了一个。但是因为管知当初登记在册的册子被容治拿去,容治按下了这件事。又因为那名良家子是尼姑身份,金吾卫们也不敢去查,所以这件事才被掩盖过去。”

    毕竟这件事情再追究下去也定不了宦官什么罪,反而会给元嘉帝抹黑,周家又不是傻子,不会上赶着得罪圣上,这样事情才作罢。

    “我忽而想起秦御史还有一名幼女,闺名未知。不过年纪和那名小尼姑却是对的上的,顺藤摸瓜,有了指向之后,便查到你曾经以各种名义捐钱给明月庵。所以……小尼姑是你妹妹,对吧?”顾凌虚质问道。

    秦轻鸿轻轻推了推身前的顾凌虚,二人拉开距离,她抬头看着他,“又如何呢?”

    妙端失踪,必定是被吴旸拿捏在手,目的是与被顾凌虚控制在手的她形成相互掣肘。

    她守口如瓶,而吴旸则是保妙端安稳,他们维持着巧妙的平衡。

    “我可以救出你妹妹,我可以帮你脱籍,甚至在时候,我可以给你们一大笔钱,将你们送往西昌,保你们姐妹一世安稳。只要你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顾凌虚死死的看着秦轻鸿。

    秦轻鸿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她半讥讽半慵懒的说道:“从前我在欢场,巫山云雨之际,也有很多男人对我许诺,什么‘脱籍’、什么‘纳妾’、甚至还有贵人说要‘以妻礼聘之’,结果你看现在呢?”

    “你不信我?”顾凌虚皱眉,不信他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他比作那些寻欢的浪子?

    “我拿什么信你呢?我见过太多的空话、假话。要是个个都信,我早就输的一无所有了。”秦轻鸿戳了戳顾凌虚的胸口,她妩媚的眼中不带一丝的感情,“我如今唯一的筹码就是这个,只要我守口如瓶,我就能保证我妹妹此生的安稳,而你也暂时不会动我。就算那一天你没了耐性要杀我,我起码可以保住我妹妹。”

    “对方的身份很有可能是他国暗探,是来祸乱朝纲的。皇陵都有可能是他们所炸!你也是北齐人!你父亲蒙冤,我父亦如此,我理解你……”

    “你不必用大义裹挟我。”秦轻鸿打断了顾凌虚的话,她今日没有如那日一般癫狂,“我说过的,我不管那么多,国破也好,家亡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要我妹妹好好活着。”

    “你有没有想过,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国破,你妹妹难道就能幸免吗?”

    “我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从十年前我父亲出事之后我就知道了!但是那又如何,那也是来日的事!但要是我如今告诉了你,我妹妹现在就有可能没命。来日国破又如何,那也是我们的命,是我们生在这个本就破散国家的人的命!”秦轻鸿仰头,妩媚的双眸是固执和怨恨。

    “我说过我会救她。”他按住秦轻鸿的肩膀,他不信命,自他父亲死后,他用一己之力抗住了两方压力,筑起了西南长城,若是信命,他根本就做不到这些。

    这个国家也一样,只要他们所有人都咬牙坚持住,这个国家一定能迎来中兴之日。

    秦轻鸿拍开了顾凌虚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连我幕后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你拿什么救她?至少,你要拿人到我跟前,再同我谈条件吧。你连妙端人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你等着。我一定会将那个小尼姑找过来。”顾凌虚咬牙说道,他看着秦轻鸿的眼睛,忍不住又说一句,“秦轻鸿,不要认命。别的也就罢了,尤其不要认的,是你自己的命。你还很年轻,你的命还很长,要是现在就认了,那你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第44章:醒了

    周女进宫的消息是由念昔传到李盛袭跟前的。她最近忙于在各个坊市之中传递消息,很多人她都没有关注,比如妙端,比如容治。

    妙端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容治,别说醒了没有,就算是醒了,怕也是处处掣肘。一时半刻都掀不起什么浪花来。

    当听到念昔的这个消息的时候,李盛袭有些惊讶,“这个时候献上美人,看来的确是如我们所想的那样,皇帝近色啊。”

    念昔没有回话,眼睛一直盯着李盛袭的脖子,雪白而又纤长的脖颈处围着一圈纱布,看着格外的惹眼,“三娘子,您的脖子……是谁如此大胆?属下可去将其斩杀。”

    李盛袭有些无奈,摸了摸牙印的位置,“怎么来了我这都是先问我的脖子。你也是,盈笑也是。若我想要取他性命,又何必叫你,早在他冒犯之时便杀了。”

    念昔抿了抿嘴,当年穆氏的驸马对公主都是毕恭毕敬,哪里敢这么冒犯。

    李盛袭没管念昔在想什么,挑了挑眉,示意念昔回话。

    “周氏女的确已经进宫去了。前些日子他们家的下人来取衣服的时候,属下套了两句话。据他们所说,周氏三娘子是以入宫陪伴太后的名义进了宫。不过这事办的隐秘,估计没什么人知道。”

    毕竟太后接娘家侄女入宫也不算什么大事。

    “我记得你曾经同我说过,你有个客人,乃是前些时日放出宫的宫女,她似乎还被元嘉帝临幸过?”

    念昔点头,“刘氏,从前做宫女之时,偶有出宫,便会来垂丝绣坊,也算是熟人。她如今住在东市的一户宅子里,整日里没什么事情做,不过管知与宫里的银钱却是足矣让她过活下半辈子了。”

    “管知的人啊?什么样的人?”李盛袭似是好奇。

    念昔微微一笑,“多有抱怨的人。”

    “你觉得她会甘心吗?”若是刘萱若甘心,那么她能够过一辈子的富足日子,当然了,前提是没有亡国。

    但是,若是甘心,又怎么会对如今的状况多有抱怨呢?

    “不会。”念昔斩钉截铁。

    皇宫富贵惑人心,最是能让人沉沦。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不管她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的她已经是一个不知足的人。荣华富贵与名利地位本来唾手可得,却因为一个意外葬送。换了是谁,怕都不会甘心。

    原本她,可是可以做宫妃的,元嘉帝喜欢她,她又有管知撑腰,寻常嫔妃只怕都要让她三分。可如今,她就只能蜗居在东市默默无名一生,怎会甘心呢?

    “将周氏女入宫的消息告诉她。”

    因为元嘉帝要为先帝守孝,刘萱若才不得已被放出宫。她心中本就愤懑不已,若是听说这个时候有女人顶风入宫,她只怕更是会不服。

    到时候,她势必会告到管知的跟前。这既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不甘,同样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

    念昔点了点头,“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容治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左新,他稍稍一动,便觉裂骨之痛,尤其是双臂和嘴。

    “师兄小心。”左新见容治将要起身,便将人服了起来,又给容治喂了一碗水。

    容治这才觉得干裂的喉咙有一瞬间的缓解。

    “师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师兄身边的人少,要不是他那天正好去了平康坊,师兄只怕要失血而死。

    容治摇了摇头,他脸色苍白至极,“阿新……皇陵……”

    容治就吐出了几个字,左新就明白了容治想说什么,那件事情闹的太大,流言如风,他就算没怎么出门都听说了不少。

    他眉头紧锁,目光中是忧虑之色。

    容治一滞,看到左新这样的表情,他几乎不用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心中还是弥留了一丝的侥幸,“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陵起火,据说是天雷所致。”左新语气低沉,随即便将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

    容治脸色苍白,积聚在胸的一口瘀血于此时吐出。

    “师兄。”左新惊呼,连忙去给容治擦去瘀血。

    容治摇了摇头,目光悲怆,眼眶微红,如玉山将倾。

    如玉节般的手指死死的攥着被子,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此刻愈发苍白。脸上最鲜亮的色彩不过嘴角的那一抹殷红,两相对比之下,显得他脆弱无比。

    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

    所有人都知道那位死去的良家子是唯一的突破口,包括周氏。但是周氏一定会为了布局之人善后,因为如果周氏不帮她善后,等待周氏的就会是管党如同疯狗一般的咬上来。她算准了两党之争如火如荼,算准了周氏明知此事有鬼一定会帮她善后。

    如此以来,皇陵大难,就会被坐定为天灾。

    幕后之人的每一局都说不上多高明,但是高明就高明在,她看透局势,算准人心。

    容治牙关紧咬,眼中全是不甘,忽而又想起那个雨夜,那女子嚣张而又张扬的话:

    “我们打个赌吧。赌这北齐江山,多久能亡。”

    容治想到这里,目光越发的猩红,直道左新唤了他一句,他才稍稍回神。

    他抑制住自己胸腔的愤怒,愤怒只会焚毁他的理智,而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容治咬着牙,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他的目光坚定而又执拗。

    他要把她找出来,他一定要把她找出来。找到之后,将其除之,以绝后患。

    如是想着,容治飞快的捋着自己的思路,想着近来发生之事,几乎每一件事于她而言都是有利可图。枫山别院也好,皇陵起火也罢。每一桩每一件,都是借党争而剑指天子声名。

    只有一件事请,透露着奇怪,她做那一件事,几乎没有什么利益,至少眼前还利益未显——羽化丹。

    那夜那人闯入他府中,将他引到平康坊,引他发现羽化丹。

    那人的身份,已经可以排除掉顾凌虚,毕竟顾凌虚连日遭受追杀,自身未必能保。

    既然排除了顾凌虚,那就可以确定那人的身份是暗探,又引他发现很有可能与西戎有关的羽化丹,那就不会是西戎暗探。

    那就只剩下一个结果——南晋暗探。

第45章:掣肘

    若是南晋暗探,为什么又要引他发现羽化丹?北齐流入羽化丹,于南晋而言,应当是利大于弊。

    到底是为什么?

    羽化丹流入北齐,对南晋有什么弊端呢?

    通商!

    北齐与南晋早在几年前就恢复了通商,两江沿岸的百姓多有往来,若是羽化丹在北地广传,难免不会殃及南晋。

    可这个风险同羽化丹能够带来的利益想必,不过是九牛一毛,毕竟只要关了同北齐大地商贸,羽化丹就很难流入南晋。若是仅仅为了这个,未免不值。

    容治揉了揉头,略略定了心神,无论如何,幕后之人一定会继续盯着这件事情,或许这就是找到她的突破口。

    想到这里,容治看了一眼左新,“阿新,近来多多注意,看看是否有女子脖颈间有伤,切记,无论老少。男子也多多留心,不过主要还是观察女子。”

    他那一口下去咬的深,几乎要将她的肉给咬下去,再好的药只怕都一时间难以治好。就算是易容,也没那么容易遮掩,除非她想眼看伤口溃烂留疤。

    暗探不能轻易留疤,不然就是留下踪迹。

    左新虽不明白,却还是点头。

    容治又继续说道:“秦轻鸿找到了吗?”

    “暂时还没有,妙端也没有踪迹。两个人就宛如凭空消失了一般。”

    容治皱了皱眉,他又看着左新,问道:“阿新,你能不能替我走一趟西昌。”

    “嗯?”

    “查一查一名叫吴旸的商人。”自从国丧过后,秦轻鸿就深居简出,概不见客,除了康王之外,她只见过那名西南商人。

    秦轻鸿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去见一名商人,那名商人,想来就是唆使她去见康王的人。

    左新点了点头,“好。”

    说到这里,容治就伸手扶着床,意欲下床,谁知手刚摸到床沿,就传来钻心之痛。

    他咬的那一口中,对方下手也不轻。

    “师兄,你的伤还没好,这又是要到哪里去?如今外面乱作一团,事已至此,你还是要先养好身体啊。”左新连忙扶着容治,一脸担忧的规劝道。

    容治摇头,“对方诡计频出,我又岂能偏居在此。我要去见管知,阿新,帮我牵一匹马来。”

    “师兄,你伤的如此严重,话都说不利索,后腰还有刀伤,此时应当静养才是。别说骑马了,就是给你找了轿子来,你也坐不住啊。”左新不赞成的反驳。

    “那就找一辆轿子。”容治按了按头,语重心长,“阿新,我有要是要去同管知商议。此事宜早不宜晚,哪怕是及时都未必有用,更何况是迟了。若等到皇陵之事彻底过去,便是再有神机妙策,也是于事无补!”

    左新见他如此执拗,神色复杂,“师兄,何至于此。”

    “快去,算我求你。”容治看着左新,急切带着央求。

    “唉!”左新叹了口气,跑出去替容治找轿子。

    当管知见到浑身是伤的容治之时,他不由得吃了一惊,“策臣?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也不见你上朝,怎么还弄成了这个样子。”

    容治昏迷了好几日才醒,这几日他连找个计议的人都没有,派人去他家里,他府中的下人也只说容治好几日没回来。

    “那日出城去办一些事情,路遇劫匪。”容治随意找了一个由头忽悠过去。

    他不能说实话,否则牵连到的事情太多,会引起管知的怀疑。

    “什么人如此大胆?天子脚下竟敢如此荒谬行事。”管知面露不悦,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不对,你的身手咱家清楚,寻常劫匪不可能将你伤成这样。而且这也不是你第一次出去办事了,怎么偏这一次遇到匪?”

    容治也皱起眉头,心中却是一紧,生怕管知看出端倪。

    “义父是怀疑……”

    “顾凌虚。”

    “此事还要细查,只恨未能留下把柄。”容治心中松了口气,他想着自己的来意,说道:“不过眼下还不是最重要的。义父,我虽醒来不久,皇陵之事却也有所耳闻。这是打压周氏的绝佳时刻啊。”

    他面露激动,双眸中写尽了野心。就如同寻常在管知身前献媚的小人一般。

    管知见此,心中的怀疑反而打消了几分,他这里不需要无所求的雅正孤高之士,那些人注定与他不是一路人。

    他需要的就是有所求的小人,求名也好,求利也罢,只要有所求,就能为所用,怕就怕无欲无求,反而不好掌控。

    “咱家如何不知,只是姚汉青把持皇陵,怕是早就抹除痕迹,三法司中素来又是以周书湛为尊,大理寺卿插不上话,御史台中咱家虽有几个人,但是份量也远不及周书湛,只怕无从可查。”管知叹气,他的人多是内官,外官不多,也就是能在圣上跟前说上两句话。

    外官上面,他的势力并不如周家,在办事上就差了许多。

    容治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必一定是要有什么证据,关键就在于那名良家子,只要能够证明那名良家子是他国暗探或是乱臣贼子,任凭周氏抹去痕迹的再干净,他们也难说此事是天灾!”

    除非周氏不管不顾,想要为此而得罪圣上。只要证明了赵妤的身份,就算是天灾也能说是人祸。

    “其实若是在那个时候,周氏还敢咬死是天灾,对义父而言还是好事,到时候义父便可向圣上直谏,我亦可上奏弹劾,直言周氏不臣之心。”

    管知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咱家这就去查。”

    容治点头,鲜血从口中流出,脸色越发煞白,人却宛如松了口气,“有劳义父了。”

    “策臣。你如今这样,再住在平康坊怕是不合适吧?如此重伤,怎么也要个人在身旁服侍吧?”管知眯了眯眼。

    容治几乎是靠在桌子上,话中气力也不足,他心知这是管知对自己的试探,若是他再拒绝,管知必定对他生疑,况且如今国丧已过,他也没什么借口,“既如此,还要劳烦义父为我安排。”

    左新去了西昌,管知又安排人在他身边,他又身受重伤,羽化丹之事可能又要延后。起码要等到他的伤完全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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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袭介绍:
上辈子李盛袭埋伏敌国,在望中改名换姓,搅乱北朝风云。为南北统一立下定鼎之功。
最后不成器的侄子上位,将江山拱手让人。兔死狗烹,权臣给她安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一代辅弼长公主,凄惨射杀菱花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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