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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殊乖     盛袭txt下载     盛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1章:矫诏

    吴王最终还是上了江沐颐的这艘贼船。

    猜到江沐颐或许对元嘉帝做了什么,比起愤怒,吴王更多的是心安。若不是此刻不是废帝的时候,他都想联合宗室废了元嘉帝。

    但是他心中又是隐隐不安。

    如今江沐颐这么做,元嘉帝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若是那时候要再立新帝,只怕又是一件麻烦事。毕竟皇后无子,其实不只是皇后,今上后宫不少,却并无一人曾诞育子女,到时候又要从宗室挑。

    但是以后的事情,担忧也没有办法。可若是当前之困无法解决,那就连以后都没有了。

    西昌一丢,西戎必定长驱直入。而且他们也收到了南晋那位长公主在边境集结军队讯息。西有狼,南有虎。西昌是长城壁垒,顾凌虚是不二良将。要是他们一同失了,吴王简直难以想象日后的北齐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只能答应她。

    于是江沐颐再次将宰相们召入太极殿偏殿——以皇后的名义。

    江沐颐还是那一套说辞,但是区别的是,在她的说辞当中,多加了一点东西。从“她独自看着元嘉帝重拟诏书”,变成了“她和吴王一起看着元嘉帝重新拟诏。”

    周珐还是提出了质疑,“此事日前再宣政殿上,已经有所定论,何以圣上再度改诏?微臣不解。”

    这件事情怎么看都有鬼。摆明了是皇后和吴王勾结,元嘉帝那个性子谁不明白?

    但若是此事只是皇后一人见证,他可以直接驳回。

    可不得不说皇后会找帮帮手,以吴王的资历,便是说此事是他一人见证,旁人只怕也不敢直接表示怀疑。

    而且那封诏书众人都看过,确实是圣上的字迹。

    可是他想不明白,纸包不住火,若是元嘉帝一朝醒来,这几个人都要完。

    吴王和皇后都不傻,怎么想出了这么个昏招。

    他心中虽有疑窦,但是到底没有明的去质疑。

    “本宫也不知道,总之圣上醒后,便召了吴王殿下进宫,拟定诏书,而后交予本宫。”江皇后摇了摇头,她那柔弱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犹疑,她又缓缓说道:“只不过此前本宫照顾圣上时,常见圣上梦中呢喃,大约是梦中有兆,先祖入梦,圣上才改了主意。”

    江沐颐直接搬出了先祖来。

    “此事只怕不妥,圣上昏迷方醒,梦中更是混沌,此等大事,只怕不能如此草率。不若等到圣上醒来之后,再做决断。”周珐摇了摇头。

    吴王见此,立刻反驳道:“圣上有梦,必定是先祖庇佑。既有先祖示警,又是军国大事,又岂能有片刻迟疑?”

    做梦和祖宗什么的是最虚无缥缈的事情,但是在有的时候,那又是谁都难以反驳的事情。

    就算是昔日权倾朝野的周氏,也只怕不敢冒犯北齐的开国皇帝。

    “梦毕竟是虚无缥缈之事,岂可当真?吴王也说了,既然是军国大事,那就不能草率,还是要稳妥一些。”周珐不赞同的说道,但是话头却是明显绕开了北齐的先祖,避重就轻。

    “梦虽飘渺,但是先祖入梦,想来是天降示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吴王摇了摇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偏殿争论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江皇后又缓缓开口说道:“诸位请听本宫一言。”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她。

    她缓缓地说道:“无论圣上更改旨意是为了什么,旨意终究是更改。要知天子一言九鼎,不可轻易。而圣上这么做了,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圣上并非稚子,他深思熟虑,必定有一番道理,这说不上是不妥当。况且此诏还是圣上强撑病体写下,必定是圣上所欲。既然不是不妥当,又是圣上所欲。我等身为臣子,又岂能罔顾呢?”

    她的目光落定在周珐身上。

    她知道周珐无言反驳。

    他不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臣子,所以不能颠倒黑白的说,“圣上不知军事”。

    但是他偏偏又是臣子,即便元嘉帝当真无能,他也不能说元嘉帝的是非。他可以在元嘉帝前直言进谏,指出过错。可若是在元嘉帝不在的时候谈论元嘉帝,那就是妄言圣上。

    这也是不小的罪名。

    而如今的周珐,承担不起这样的罪名。

    “本宫知道,诸位大臣争论,皆是一心为国,诸卿皆是忠君体国之人。不如这样,此事若是有失,诸卿可上请废后,本宫如此担保,可行?”江沐颐继续言语相逼。

    这样的军国大事,任何人都担保不了。皇后也并不是真的想要担保,而是想要逼迫周珐点头。

    江沐颐这话一出,赵王当即反驳说道:“娘娘何出此言?此事是陛下下令,先祖所诏,又与娘娘何干?若是有人因为不想担责,而罔顾先祖预警,甚至视圣上诏令于无物,本王第一个不饶他。”

    宗室一系的人对皇后一直都很有好感,尤其是在皇后诛灭管知之后。如今皇后稍稍示弱,自有人为皇后出头。

    赵王这话横的很,而这话指向也是十分的明显,就是冲着周珐去的。

    赵王也是出身宗室,虽资历不如吴王,但是如今他可是掌控着大半个皇城的禁军。

    周氏的确有兵,可是周氏的兵,在望京之外啊。周珐的底气来自于兵,但是宗室的底气何尝不是来自于此?

    两者在没有撕破脸皮之时,是互相掣肘,但是不在自己的地盘,自然没有人家在自己地盘的硬气。

    “赵王所言甚是。”吴王也附和的开口,“我等是臣子,是辅弼圣上,却绝不能左右圣上。既然诏书已出,又岂能因为圣上昏迷而不去执行?那与乱臣贼子何异?”

    这个罪名,就更大了。既然大家都不能说明对方自己的主意更好,那么当然就是听从皇命。除非你敢说圣上还不如你。

    圣上能力如何,且放在一边,但是谁要是敢说这样的话,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说这话的代价,周珐承受不了。

第332章:比试

    在皇后的百般周旋之下,那道诏书终究是从皇宫之中发了出去。

    但是诏书在到西昌之前,西昌就已经更换了主人,皇后的那道旨意,终究是下了晚了一些。

    而北齐朝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朝堂都炸开了锅。

    北齐朝堂上下都痛斥顾凌虚叛臣的身份。而后商讨如何兴兵抵御南晋的身份。

    江皇后惊愕失悔之余,却又不得不撑起心绪,去支撑北齐的朝政。

    而李盛袭这边,已经将西戎打的元气大伤,顾凌虚甚至擒拿了西戎王储。

    李盛袭直接把王储给杀了,暴尸在城墙上三日,而后再砍下头颅,祭奠为了抵御外敌而死去的英魂。

    对于顾凌虚来说,打西戎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从前为齐臣的时候,打西戎不仅没人帮着,还要防着有人在背后捅刀子。哪里有如今这般畅快。

    既有与他齐名的穆璟相帮,西昌有李盛袭坐镇打理,而西昌之外,还有一个徐焕之,可以说,顾凌虚已经很久没有打的那么痛快了。

    扫平外患之余,他心中那一点疑惑似乎好像解开了不少。其实仔细想想,主观来说,以他的人品,不会在这个时候反水。客观来说,他的粮草与补给都源于李盛袭,李盛袭又如何会担心他反水呢?

    不过还是有点不甘心。毕竟,大显神威的是那些声命在外的将领,作为主帅的长公主,却没有怎么出招。

    这让他心中隐隐不服,投敌归投敌,打仗也可以打仗。但是他从来是做主帅的,如今竟要给别人做将军了吗?

    同样不太舒服的还有穆璟。

    倒也不是为着别的,每每打仗,从来没有人风头比他更盛的,虽说他的仗打的也很漂亮,但是怎么比得过生擒了西戎王储来的风光好看呢?

    看到李盛袭毫不掩饰的嘉奖的时候,他心中毫不意外的酸了。但是他向来有分寸,除了打仗更卖力之外,当然又来了他的老操作,挑战啦。

    不是私下斗殴,而是正儿八经的擂台比武。

    同为当世名将,又年纪相仿,两人一直都是王不见王。顾凌虚初听穆璟的提议有些震惊,震惊之余,也有一些跃跃欲试。他也想看看,就二人来说,到底谁更技高一筹。

    不过穆璟当时经过喝冷酒的那次,乖巧了不少,他拉着顾凌虚就去请示李盛袭。

    毕竟斗殴和比试还是有区别的。

    于是乎,他拉着顾凌虚,眼巴巴的跑到了李盛袭那里,请求比试。

    彼时李盛袭和容治、詹歧睿等一干文臣议完事,听着这两人的提议,李盛袭轻轻一笑,“好啊。”

    她也很好奇,顾凌虚与穆璟,谁的身手更好一些。

    毕竟是南北名将的斗争,自然是引了不少人前来观看。

    李盛袭高坐台上,看着准备的双方,随着一声令下,比武正式开始。

    二人在高台之上就你来我往了起来。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这都是一场视觉盛宴,二人身手一流,外行人看的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也看的玄妙。

    可谓是精彩绝伦。

    李盛袭看向一侧的容治,“策臣,你与他们二人都交手过,你觉得,他们谁强些?”

    容治摇了摇头,“微臣虽与穆将军过招过,但是同顾将军过的那几次招,却算不得正式的比试。倒是不好说。”

    严格来说,他和顾凌虚过招的那几次,要么是顾凌虚这个莽子突袭来打他,要么是他还要忙着护着别人。实在是不好比较。

    李盛袭闻言,只好继续去看。

    这两人的相似之处许多,但是细细对比,又略有不同。

    顾凌虚的更狠,不是说顾凌虚狠辣,而是说,顾凌虚的打架方式,是偏向“快准狠”那一方面。他出手一般都是奔着死穴去的。

    但是穆璟不一样,他孩子气一点,平时跟人打架,要么是自恃武功高强,把对方当猴耍,要么就是出手刁钻。

    顾凌虚攻势甚强,穆璟自然不能再如往日那般对付,他出手也不轻。二人皆是攻守兼备,不会让对方讨到什么好。

    众人看着目不暇接。

    “如此,一时半会儿之间,只怕是胜负难分。”毕竟是比试,讲究点到为止,又不是生死擂台,可以尽全本事。

    百招之后,二人纷纷停下,各行一礼。

    “高下虽未分,但是着实是精彩绝伦。”李盛袭点评道。

    两人点点头,显然都有所收敛。

    毕竟他们习武就是为了抵抗外敌,尤其是顾凌虚,几乎是步步杀招。如果真让这两人其中一个死在了擂台上,那么还真是得不偿失了。

    二人心中都明白这个道理,心中不免遗憾。

    顾凌虚与穆璟客气一番之后,忽而对着李盛袭开口,“听闻殿下昔年亦是以武立身,不知可否有幸,向殿下讨教?”

    李盛袭微微一愣,看着他,眼眸流转之间就明白了顾凌虚是个什么意思。

    顾凌虚,八成是对她不服的,不管是投效南晋,还是以她为主帅。投效南晋一时之间难以更改,但是帅位,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夺一夺的,他这才向她发出了挑战。

    若是她败了,自然无有脸面忝居帅位。虽说并没有说主帅一定要是武功最为高强的,也可以输,但是输在了三军之前,那可就不一样了。

    这是颜面问题。

    这小子心够黑的。

    李盛袭用眼神制止住了想要说话的穆璟,她,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

    她当然可以拒绝,但是没有拒绝的必要,像是顾凌虚这样的人,收服的最好办法,自然是出手将其打服。只有打的心服口服,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彻底臣服。只有展现出实力差距,才能教他生不出反叛之心,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她点了点头,“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今日,顾将军与穆将军交手,体力耗费大半,若在此时,我与顾将军再战,难免胜之不武,哪怕是胜了,只怕顾将军也会不服气。不如这样,明日再战,也好让顾将军心服口服。”

第333章:留今

    顾凌虚闻言,心中涌上几分恼意,李盛袭这话说的极为含有深意,仿佛一眼将自己的小心思全部看透,并且,她确定自己可以赢。

    看着李盛袭远去的身影,穆璟走到了顾凌虚身侧,看着顾凌虚,语气不善,“顾凌虚,你连我都赢不了,怎么要去挑战姑姑?”

    他不傻,看的出顾凌虚向李盛袭挑战摆明了是来者不善。

    “长公主的武功如何?”顾凌虚不在乎穆璟话中的不善。

    穆璟闻言,一脸与有荣焉得模样,“姑姑自是无人能敌,顾凌虚,我敬你是个人才,你可别错了路子。姑姑可不是你能相提并论的。”

    顾凌虚并不怒,他跟穆璟相处了一段时间,穆璟那点小心思他还是明白的,色令智昏,双眼都被蒙蔽了。

    穆璟看着顾凌虚一脸戏谑的样子,他心中冒出几分郁气,语气也硬了几分,“好心提醒你,你爱信不信,劝你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若是事情做的过火了,只怕姑姑容不了你。”

    “也不知道长公主师从何人?”顾凌虚依旧不以为意,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穆璟,“穆侯的功夫又是师从何人?”

    “姑姑是皇室中人,师承从前的曹太尉,非常人所及。”

    这位曹太尉是南晋有名的武将,只可惜在先帝一朝受人污蔑,直到宏兴帝登基之后才给他恢复的名誉,只可惜彼时的曹太尉已然年迈,无力再战,后来,元嘉帝就封了个太尉的虚衔,负责教导皇室子弟。

    但是实际上,他所教导的皇室子弟,也唯有李盛袭而已。获封太尉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

    李盛袭天资聪颖,纵然只有寥寥几年,但是曹太尉的本事,李盛袭却是学了个七七八八。等到曹太尉死后,宏兴帝又给李盛袭找了老师,虽说不如曹太尉,但是那也是国朝中数一数二的人才。

    顾凌虚了然,他也听过曹太尉的名号,没想到李盛袭竟然师承此人,难怪有那样的本事。不过他也不担心,若论武学渊源,他爹也是名将,谁比谁差呢?

    “至于我,杂学旁收,没什么特定的老师。”

    顾凌虚吃了一惊,他本以为穆璟是名门子弟,必然也是师出名门,谁知道他竟然没有什么老师,那这么说,穆璟有今日,全靠自己的勤学苦练?穆璟年幼,但是只靠苦练就能有今日的成就,这样的人,只怕天资不是一般的高了。

    “穆侯出身名门,怎会如此?”顾凌虚不解。

    穆璟摇了摇头,“私生子而已,自小跟着母亲,直到长大了一些才归穆家,我于我的父亲实算个屈辱,管生不管养。若不是遇到姑姑,哪里有今日呢?”

    顾凌虚略带歉意的看着穆璟,有些懊恼自己问出的问题,这倒是无端提起别人的伤心事了。

    穆璟却丝毫不在乎这段过往,他的出身的确不光彩,但是像姑姑说的,这又不是他的错,出身这种东西,是没有人能够选择的。他羞愧伤心什么?

    李盛袭不知道这边的动向,而是和容治一起去了西昌街道。体察民情。西昌的情况本来不算很差,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早就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久日经营,必定起繁荣之象。

    “顾侯这点心思,当真是半点也藏不住。”容治轻笑,这要是换了个君主,只怕就容不下了吧。

    李盛袭轻轻一笑,“这也不算什么坏事,这个时候闹起来,倒是好事。”

    总比在外对战的时候闹起来好些,打一顿,再敲打一二,也就解决了。

    李盛袭没太在意,看着街道上的百姓,“你说,留谁在这里治理西昌比较好呢?”

    顾凌虚是不可能留下的,他在当地的威望太高了,又手握重兵。她不放心,总不能让顾凌虚留在这里,却不给他带兵吧?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过分,再说了,这和元嘉帝昏聩而流氓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顾凌虚在治理地方上面虽有几分本事,但是比起他的武功谋略可差远了。这样的武将,不去打仗放着留守后方,傻子才会这么做!

    她也不可能留下的,容治和詹歧睿她也不会放下,这两个人在后面她还有大用。

    至于旁人,她一时之间不知道选谁。

    留在这里官员,不仅要有治理之才,也要有统兵之能,毕竟西昌乃是边境,在这边的官员多为顾凌虚的心腹,若是不能文武兼备,如何能治理弹压?

    “殿下一直想给留今姑娘一条出路,不如就把留今姑娘放在这里。”容治毫不犹豫的推荐道。

    李盛袭再中央的时候,若是推举留今,必定会受到满朝文武的阻拦,并且还会牵连自己。

    但是现在不一样啊,李盛袭手握重兵,身负重任,谁敢因为李盛袭任命一个女子为官,就劝说宏兴帝将李盛袭召回——南晋朝中,谁不知道一统天下是宏兴帝的夙愿?

    谁又不知道北征的主将一直都是李盛袭,无人可替?

    这个时候推留今上位,可谓是十分稳妥。

    而且留今自小和李盛袭一同长大,李盛袭学习的时候,她也跟在身边侍奉,潜移默化,各类事务也学习了不少,手腕出众,由她来治理,再合适不过。

    再者,这些年西昌几乎都是顾凌虚自治,当地的豪族在几年前就被清洗过一会,如今的这些人,虽有根基,却也算不上深厚,又没有兵权,留今留守弹压,完全是绰绰有余。

    李盛袭闻言轻笑,点了点头,“如此,倒也极好,到时候我再留一万人在西昌,留今也有依仗。以留今的功绩,担任知府之位也绰绰有余了,就让她暂时待在这里吧。等到局势稳定之后,再换人过来就好了。”

    容治点了点头。

    李盛袭想到这里,看着身边面如冠玉,风姿如竹的男子,“说起来,拿下西昌,你功劳不小。如今一时之间不会给你授官,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给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第334章:沉吟

    想要什么?

    容治看着说完这句话就转头去跟小贩交谈的李盛袭,仔细琢磨着这句话。

    他所欲,皆为公,这些公欲。他和李盛袭是一类人,以他对李盛袭的了解,那些公欲,即便他不开口,李盛袭也会去做。

    所以李盛袭这回问的,十有八九是私欲,私欲?

    他的私欲,大部分的时候是在没有读书之前的口腹之欲、生存之欲。

    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几乎没有功夫去想那些私欲。

    如今李盛袭乍然问起来,他反而有些蒙。

    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该求些什么为好。

    金银珠宝,功名利禄,前者李盛袭就没有亏过他,至于后者,李盛袭也许诺过会给他。

    容治摇了摇头,反正他现在不知道该提什么。

    容治遂而跟上了李盛袭的脚步,彼时李盛袭已经和小贩交谈完了,她看着容治,“可想好了?”

    容治摇了摇头。

    李盛袭微微有些遗憾,却并不意外,要是谁现在问她有什么想要的,她也好好想想,她所要的“东西”必须要限制在情势准许之下,以及对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才能开口啊。

    “不如这样,我给你一个东西,若日后你有所求有所欲,在情势所允,且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我就予你,你以为如何?”李盛袭笑问。

    容治没有推辞,他直到李盛袭这句话代表什么,这是如今南晋实际储君予以的许诺,到了关键时刻,甚至可以当作免死金牌来用。

    他为何却之不受?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去探访一番民生民情之后,李盛袭就带着容治回到了她的住处。

    李盛袭带着容治去了自己屋内,二人相识已久,李盛袭素来不拘小节,容治也渐渐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李盛袭房中一侧架着一把剑,正是那把南晋的镇国之剑,她平日里多是随身携带,但是在出去体察民情的时候却不会携带。

    只不过容治却比较惊讶,李盛袭既然就这么直接将赤霄剑摆在屋内。

    但是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在如今的情况下,谁敢直接来创李盛袭的宅院呢?谁又能想到,这把镇国之剑会被李盛袭如此放置呢?

    再退一步来说,这西昌之中,除了军集重地,只怕就再没有比李盛袭这里还要安全的地方了。

    又有什么干系呢?

    李盛袭走到赤霄剑之前,解下了赤霄剑上那枚串着碧玺珠的剑穗,递给了容治。

    剑穗一般都是只起一个装饰作用,其实严格来说,赤霄剑也只不过是起一个剑穗的作用,也只有李盛袭会真的拿赤霄剑来砍人,甚至是上战场杀人。

    不过李盛袭上战场之前,一般都会取下赤霄剑的剑穗。

    容治郑重的接过了剑穗,他看着剑穗,忽而想起昔年那些岁月。

    那些年的日子,的确是他人生之中,最为昏暗的时光,就连幼时那段朝不保夕的岁月都比不上。

    幼时的那段岁月,懵懂无知,愚笨不堪,历经之苦,也总有出路,纵然出路狭窄而隐秘,但是他终究是靠着科举拓宽了自己的那条路。

    但是做官的那些日子却不一样,那个时候,他已经长成,有了自己的思考,同样的,那时候的他站的也高。正因如此,他所见的乃是天下人的困局,所知的是朝廷的腐朽。

    他费尽心思,耗尽心力的想要拯救天下,想要挽救朝廷。但是却看不见任何一条路,这对于自恃智术的他来说,可谓是绝路中的绝路。在清醒中感受着腐朽,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呢?

    可是李盛袭的到来,给他带来了这样一条路,带来了这样一条能够走得通的路,把他从绝望之中拉出来。

    并且许诺给他所想要的一切。而且这许诺并不是空头许诺。

    因为他所愿既为李盛袭所愿,而李盛袭,也和他一起努力的去达成所愿。

    容治忽然就明白,穆璟为何炽热的恋慕着李盛袭。并且,在李盛袭永远不可能给予回应的情况下,继续给予这份炽热。

    因为值得,因为李盛袭对得起他的那份感情。

    他在李盛袭身边许久,李盛袭和穆璟的事情他大约也了解了一些。

    李盛袭将穆璟从穆家的泥潭之中捞出。这本就是难报之恩,更何况,李盛袭理解他的抱负,赏识他的才华,并且给予他功成名就的机会。

    士为知己者死,怪乎穆璟会有此态。

    看着眼前有些出神的容治,李盛袭轻轻唤了他一声,“策臣.”

    容治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李盛袭有些好笑的问道,怎么这一眨眼的功夫,容治就出神了呢?

    容治看着李盛袭,“殿下对于有才之士,当真是将耐心耐性用到了极致。唯才是举,没有人能做的比殿下更好了。”

    “容郎这是在指我,还是在自夸呢?”李盛袭难得有几分娇俏之色,她虽不明白容治怎么就想到那里去了,但是她还是觉得有些好玩,不由得以“容郎”二字出言调笑。

    “既是自夸,也是在夸赞殿下。”容治小心的收好了那枚剑穗,文人有没有傲骨不好说,但是大都或多或少有几分傲气

    无论是对穆璟,还是对他,亦或是对于如今的顾凌虚,李盛袭都是极为有耐心,且极为有分寸的。

    尤其是对他。他对穆璟和李盛袭昔年旧事的细节不知道,但是想来是要比他要容易的。

    至于顾凌虚,他是武将,又非北齐纯臣,只要李盛袭展现绝对的能力,就能使此人臣服。

    唯独当年的自己,那可是个实打实的北齐忠臣,李盛袭又要不暴露身份,又要把控大局,还要想办法收服他,只怕也废了不少功夫吧。

    “士为知己者死。”容治轻轻呢喃道。

    “士为知己者死”这话,他从前就对李盛袭说过,李盛袭并不陌生,她也知道,容治说的话,真心实意。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李盛袭补全了那一夜,因为事态紧急而不曾言说之语。

    好喜欢好喜欢曹操的这一句“但为君故,沉吟至今。”O(≧≦)O

    而且个人觉得“士为知己者死”和“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特别配。

    一个表达了“有才识的人对于赏识者可以奉献一切”,一个表达了“对贤才的极度渴望”。

    并且由我们男女主说出来除了上面的意思之外,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之意。(▽`)

    感情嘛——就是要说不清道不明才有味道呀!(*∩_∩*)

第335章:打下

    很快就到了第二日。

    顾凌虚再一次来到了演武场,这一日,演武场周围聚集了不少人,声势比之前一日不少反多。

    对于将领和将士来说,无论是王不见王的南北名将相争,还是那名九州称奇的晋宁长公主出手,都是难得一见的盛景,自然要来观瞻。

    顾凌虚看着劲装而来的女子,一身红衣,干练英气,但是神情却是说不出来的气定神闲与胜券在握。

    这让顾凌虚不免有几分蒙,本该因为被对方小觑而生气的他,此刻倒是没有什么怒气,之事很茫然,李盛袭就这么有把握吗?

    不过箭在弦上,即便是茫然,顾凌虚也不曾有怯场。

    二人站上了擂台。

    这会是纯粹的比武,二人都不曾使用兵器,随着一声令下,二人就交缠到了一起。

    李盛袭的功夫,旁人不说,跟着李盛袭的多个“伪装”斗过法的容治自然是一清二楚。

    他虽不敌顾凌虚和穆璟,但是对上他们任意一人,他还是能够过上许久的招的,但是对于李盛袭真的很难以置信,几乎是全程被人压着打。

    当年在北齐的那些岁月,若不是李盛袭给他放水,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至于顾凌虚,他敢说,不是对手。

    因为顾凌虚能够保证在关键的时刻,他能够收回自己的招,所以他依旧是道道杀招,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北齐的长公主、如今的三军主帅有过丝毫的留情。

    而李盛袭要的就是他丝毫不留情。

    因为只有让顾凌虚清楚的意识到了二人之间的差距,他才会真正的服气。

    故而,李盛袭也不曾有丝毫的留情,她不留余力的和顾凌虚对起阵来。

    两百招之后,顾凌虚就明显的感受到自己落在了下风。三百招之后,顾凌虚就已经没了反攻之力,只好转攻为守,而这,一般都是落败的前兆。

    果然,没有过多久,顾凌虚就重重的挨了李盛袭一拳。

    那一拳李盛袭是用了力气的,纵然女子在力气上天生要弱上几分,但是李盛袭那未尽全力的一拳,还是让顾凌虚震了一口血出来。

    顾凌虚下意识的捂着胸口,就这一下的疏漏,让他再没了反抗之力,后面半场,顾凌虚几乎是任由李盛袭打的。

    其实就比武而言,李盛袭打到后面,没有必要再用这么大的劲去了。

    但是从顾凌虚的目光当中,她清楚的意识到,他还没服气。

    而且,估计不让他打完最后一丝力气,他是不会服气的。

    所以李盛袭没有和他废话,只要他没有到无法起身的地步,她都不会停手。

    而周围围观的不少人,都被李盛袭这一手给惊到了。

    长公主虽没有南朝女郎那么纤弱,但是着实也说不上有多健壮,甚至她的身姿还可以说是玲珑窈窕,她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的?

    容治饶是料到了顾凌虚不是对手,但是如何也没想到李盛袭下手竟然这么猛。

    他一时之间又庆幸自己不是声名在外的武将,否则这要是被李盛袭看中,只怕少不得要挨这一顿打,虽说李盛袭在此之前也没少捅他刀子,但是比起此刻在演武场上的顾凌虚,他还是觉得自己十分的幸福。

    一边的穆璟摇了摇头,而后和身边的留今毫不留情的嘲笑:“我说了叫他不要自不量力吧,现在被姑姑给教训了吧。哈哈哈——”

    留今:“.”

    留今倒是不好跟穆璟一起挤兑人,她说了句中肯的话,“其实顾侯也已经很不错了,他如今在殿下手中,也走了快有五百招了。”

    穆璟冷笑,“这有什么的?”

    “不知穆侯能在殿下手中过几招呢?”留今笑问。

    “我为什么要去和姑姑过招啊?”穆璟笑道,姑姑可没有这样往死里打过他,顶多是指点过他练功而已,他也从来不想和姑姑比试。

    不管他赢不赢得了。就算他赢了,那么姑姑势必颜面扫地,这是他想要看到的吗?

    若是他输了,姑姑嫌弃他的这点本事怎么办?

    他才不跟顾凌虚一样傻。

    留今一时语塞。

    “不过,他能让姑姑费这么多功夫来陪他闹,倒是有几分本事。”穆璟咂舌,姑姑自有她的深意,至少今日一过,无论是顾凌虚还是西昌军,他们都会被姑姑露出的这一手所震慑。

    留今看了穆璟一眼,微微一笑,不做评价。

    穆璟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么有意思的场面,老徐没能看到。”

    再过了半炷香,不知道倒地多久的顾凌虚再度倒地,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起来的力气。

    他躺在地上,目光所见唯有湛蓝的天空和略微有几分刺眼的太阳,他意识有些混沌,眼睛也半睁半闭。

    忽而脸上被打上一道阴影,而刺眼的光也被一道虚影挡住,那道虚影慢慢底下,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可还服气?”

    他就彻彻底底的晕了过去。

    李盛袭有些讶然,不过她也没工夫感叹自己是不是下手下的狠了之类的话,她连忙叫盈笑简单诊治一下,而后再让盈笑陪着抬担架的士兵把人送到顾凌虚的府邸去。

    吩咐完之后,李盛袭就慢慢的站了起来,目光绕着演武场转了一圈,而后锁定了一直跟着顾凌虚的那些说不上多安分的副将,她微微一笑。

    这些人只觉得后背一凉。

    当初顾凌虚投效南晋的事情,是由容治来劝她,詹歧睿去劝顾凌虚,而后由她说服自己这边的官兵,由顾凌虚去说服西昌军及其将领。

    她这边的将领哪里有什么反对的,但是顾凌虚那边可就不一样了,可他很明显没有说服他的旧部。不过想到顾凌虚或是连他自己也没能说服,这件事情倒也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今日之事,除了让顾凌虚服气,也是为了震慑顾凌虚和他手下的那批人,无论他们之前有什么心思,如今既然已经尽数归于她的麾下,那就给她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收起来。

    果然啊,西昌终究还是要打下来,不是率兵打下,就是她亲自“打”下。

第336章:救命之恩

    顾凌虚这一昏迷,就昏迷了两三天,这期间秦轻鸿几乎是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了。

    以至于一醒来,他就看到趴在他身边的秦轻鸿,娴静美丽,别有风姿。

    神不知鬼不觉地,他就想伸手过去,可是下一刻,他的手刚抬起来,他就感觉自己全身都快要散架了。

    然后他心中那点说不明的心思尽数消散,在他昏倒之前,他和李盛袭打了一架,也不知道李盛袭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总之,他的骨头都快要被李盛袭给打碎了。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也动了一动。

    睡眠浅的秦轻鸿一下子就被他给弄醒。

    她看着顾凌虚,“你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一天天的把他的情况往隔壁传,他被打成这个鬼样子是什么值得传扬的事情吗?这都告诉秦轻鸿?

    “听说你快被人打死了,来给你送终。”

    顾凌虚:“.”

    “所以,你还好吧?”秦轻鸿斟酌着问道,她看着顾凌虚苍白的脸色,不免担忧。

    “还好也要被你给气死了。”顾凌虚咬牙切齿的说道。

    秦轻鸿点了点头,顿时转忧为喜,“看样子是还活着了。你等着,一直给你温着药呢。”

    说完,秦轻鸿就去端了药过来,她又伸手去扶着顾凌虚坐起来。

    “嘶——”顾凌虚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说道:“你轻一点。”

    “疼死你去算了。”秦轻鸿轻嗤,不过手中的动作却是放缓了不少,她将顾凌虚扶起来,温柔的给他喂药。

    顾凌虚这回倒是没有挣扎,乖乖巧巧的喝完了药。

    喝完药之后,顾凌虚又沉默了下来。

    他自诩武功高强,当世难寻敌手,即便是穆璟那样的高手,也不过是和他打的不分高下。

    所以再说出要和李盛袭比试之前,他几乎没有想过自己是否会败这样的问题,但是事实上他就是败了,该败得那么的难看。

    他至今还记得,李盛袭在他晕倒之间所说的那句话。

    其实,李盛袭是知道他的小心思的,她窥破,却不曾真正的点破。

    顾凌虚的心思无比的复杂,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何等的滋味。

    李盛袭一直都知道,他有反骨,甚至还知道,他是打着什么样的心思投效她的。

    但是她却按兵不动,以一种他不曾想过的办法来对付他。

    他想过李盛袭再窥破他的心思之后会做什么。

    或是召他过去,戳破心思,而后私下恩威并施的敲打。

    或是如北齐朝廷一般,用阴诡之术戕害于他。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李盛袭解决问题的方法是这么的简单粗暴——打。

    不服气,那就打到服气。

    但是事实上,这一点的确是管用的。

    不得不说,他承认,在武艺上,他并不如李盛袭,并且逊色远矣。

    而智术谋略,李盛袭清楚的明白他心中的小九九,可是他至今不能完全确定李盛袭对于这一件事究竟抱着怎样的想法。

    二人都没有说话,外面就有人来报,“长公主派人前来探望侯爷。”

    “或许是那个给你诊治的姑娘。”面对顾凌虚的不开口,秦轻鸿不免劝道,她虽然不清楚明明只是比武,为什么对方要下这么重的手,但是看顾凌虚身边人支支吾吾的态度,她也知道八成这件事在顾凌虚自己身上,这人八成活该。

    顾凌虚指不定现在心里对长公主怎么别扭呢,未必肯见这位长公主的人,但是若是旁的也就罢了,给顾凌虚诊脉的姑娘,那可是昔年的望京名医盈笑。顾凌虚心情再别扭,也不能拿身体来耽误吧,于是乎,她开口劝了这一嘴。

    最终顾凌虚没有拦着人进来。

    但是意想不到的是,来的人并不是他们所想的盈笑,而是留今。

    留今行了一礼,见秦轻鸿有些惊讶,心中了然,微笑道:“盈笑今日有事,妾身不才,倒也略通岐黄之术,故而殿下派我前来。”

    秦轻鸿点了点头,十分主动的给留今让了一个位置。

    留今给顾凌虚探了脉,而后点了点头,“顾侯放心,殿下那日下手虽狠,却不曾伤及殿下筋脉。并且恰恰相反的是,殿下还帮顾侯疏通了筋脉。顾侯只需要再休息些时日,便能恢复原样。”

    顾凌虚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有些震惊,秦轻鸿或许不明白,但是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留今这话是什么意思。

    习武之人,体内自然有一些不曾根除的旧伤瘀伤。所谓不破不立,也的确有一些特殊的依靠外力的疏通方法,但是那些特殊方法之中,居然有这么暴力的一种吗?

    不过震惊归震惊,到底是他捡了便宜。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真心实意的说道:“不曾想殿下竟然还帮着微臣疏通经脉,此等大恩,还请娘子代为转言,此等大恩,来日微臣必定亲自登门酬谢。”

    “谢可以,酬就免了。”留今微笑,不等顾凌虚开口,又继续说道:“顾侯只谢殿下一人吗?”

    “那位盈笑娘子和留今娘子,本侯自是也要谢的。”顾凌虚虽然不知道留今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客气的回道。

    “谢盈笑是因为盈笑为顾侯救治。那么顾侯要谢我什么呢?”留今又问。

    顾凌虚有些发懵,一边的秦轻鸿却是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是顾凌虚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道:“谢娘子为本侯传话。”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留今十分虚伪的说道。

    秦轻鸿和顾凌虚:“.”

    讲真的,这位女官,你可以再虚伪一点吗?

    留今不在乎他们是怎么想的,她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二人,“不过.顾侯的确应当谢我,不为今日我为顾侯传话。而是为了救命之恩呢。”

    救命之恩!

    秦轻鸿疑惑地看着顾凌虚,只见顾凌虚也是一脸茫然。

    事实上,顾凌虚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和这位留今姑娘虽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到底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说话,他什么时候就欠她一个救命之恩了?

    那段旧伤瘀伤纯粹是作者瞎编,看个乐就好了,大家别细究哈

第337章:活着

    “还请娘子指教。”顾凌虚开口道。

    留今丝毫不意外顾凌虚的茫然。

    她开口说道:“顾侯是否还记得,大约是一年前,顾侯奔赴望京,中途遇到管党联合西戎人半道截杀。顾侯不慎遭其暗算,险些身死之事?”

    顾凌虚再次看了一眼秦轻鸿,而后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只不过,那一回本侯虽是性命垂危,但是本侯清楚的记得,那日救本侯的人是她。虽说她没什么本事,但是这的的确确是真的。”

    秦轻鸿直接翻了一记白眼过去。

    “秦娘子救了顾侯是真的,但是妾身救了顾侯,也并非作伪。顾侯可别忘了,那日可不是秦娘子一人在场。和秦娘子一道的,还有一人呢。”留今声音轻柔。

    秦轻鸿猛地一凛,“是你!”

    留今点了点头。

    顾凌虚也反应了过来。

    那个时候他一直查秦轻鸿的幕后之人,但是怎么查都没查到。最后只能从那个姑娘身上下手。

    他本想引蛇出洞,谁知那姑娘就将计就计,金蝉脱壳给跑了。这事才不了了之。

    没想到当时借助秦轻鸿搅乱北齐的人,居然会是晋人。

    “吴旸呢?”秦轻鸿又问。

    顾凌虚对于这个名字倒是熟悉不少,他也疑惑的看着留今。

    留今面临着这两道说不上善意的目光,她丝毫不怵,“吴旸乃是我南晋内卫中人,不过秦娘子那日遇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吴旸,而是已故的内卫中尉宁如霜。”

    宁如霜这个名字,顾凌虚也熟。

    他说怎么那个宁如霜完全不像是一个寻常的剑客,难怪。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容治到底是怎么跟南晋的人勾搭上的。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缘故。

    留今见两人愕然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说道:“妾身还有过一个名字,叫宁如锦。”

    宁如霜和宁如锦这两个名字,顾凌虚和秦轻鸿都熟悉。

    当留今走的时候,秦轻鸿和顾凌虚依旧难以掩盖心中的震惊。

    秦轻鸿比顾凌虚好一点,毕竟当她在李盛袭这边看到了北齐名医曲盈笑的时候,她就已经隐隐猜到了南晋在北齐是由暗探子的。

    但是顾凌虚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一直知道南晋放了探子在北齐。但是他是从来没想过,会是同一个人把他们这些人玩的团团转啊。

    “你说,她来说这些是为了什么?”秦轻鸿开口说道。

    当初的事情的确是李盛袭利用她,但是更多的是各取所需,她倒是没有多少别的什么情绪。

    只不过她并不明白,李盛袭叫留今来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总不能真的是让顾凌虚欠下留今这么一个救命之恩吧?

    可要知道,当初真正来说是她救了顾凌虚的命。甚至,还说不上是她救的命啊。

    顾凌虚沉默许久,最后吐出了两个字,“示威。”

    “什么意思?”秦轻鸿不解。

    顾凌虚有些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犹豫是否要将来龙去脉与秦轻鸿尽数讲明。

    秦轻鸿扫了他一眼:“说。”

    顾凌虚见此,将房内的下人全部遣了出去,而后便将他这段时间与李盛袭的那点纠葛同秦轻鸿说明白。

    秦轻鸿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虽说顾凌虚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的透透的,但是顾凌虚也能明白透了。

    简单来说,李盛袭想要顾凌虚彻底臣服,而顾凌虚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的。面对顾凌虚的这些小心思,李盛袭采取了两个办法,简而言之,武攻文慑。

    武力上通过打,让顾凌虚清楚的明白自己和李盛袭之间的差距。

    至于文慑,就是顾凌虚方才说的“示威”了,皆有留今之口,点破昔年在望京李盛袭一人把连带他们在内的望京大部分人耍的团团转的事情。再次让顾凌虚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和李盛袭之间的差距。

    当年望京的事情,虽说是敌暗我明,但是即便是老成谋过的孟太傅、以智计出名的容治,他们可也都只是察觉到了一点皮毛。

    如此,还不足以见差距吗?

    “那你还要继续下去吗?”秦轻鸿忽而发问道。

    摆明了,顾凌虚斗不过李盛袭,再这么斗下去,他的结局怕是只会是一个“死”字。

    这一点,想必不止是她清楚,身处事件本身的顾凌虚只怕会更清楚。

    所以秦轻鸿这话,与其说是在问顾凌虚是否还要继续下去,不如说是问“哪怕明知这么做九成会死,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顾凌虚不由得握紧拳头,生气不甘是真的,但是到了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李盛袭的确是比他强,无论文武。故而,当听到秦轻鸿这句话的时候,他沉默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不过他并没有回答秦轻鸿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回去,“你希望我继续下去吗?”

    秦轻鸿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这事你的事情。按理来说,如果你不想,那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但是如果你觉得,那是你必须的追求,虽九死其犹未悔。我一个局外人,自然也不可能去劝说你违逆心意。”

    她于生死一向是看淡,在她眼中,痛苦的活着还不如痛快的死去。她此前对人生不抱希望,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还没有死而已。

    所以在顾凌虚要做什么重要决定的时候,她并不给出帮助,她并不想去影响顾凌虚。

    因为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事情。她不可能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这件事情对别人来说是利是害。

    再者,她也不希望别人选错选项之后来怪她,将他自己半生的悔恨全部加之于她的身上。

    所以很多时候,她都是不予回答。

    按理来说,如今也一样,她的话到这里也就应该为止了。

    但是她这回却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不过,站在我的角度,顾凌虚,我是不希望你再继续的。我希望你能活着。”

    正如当初你也希望我活着那样。

    希望他还活着吗?

    明明他还年轻,明明他正是盛年。

    但是现在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英雄迟暮的味道。

    所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他尚在年轻,就要放弃自己不曾开始的宏图大志吗?

    哪怕是明知不可为之,但是这么放弃,真的会不甘心啊。

    看着沉默不语的顾凌虚,秦轻鸿没有再说话,她将药碗收走,而后就一直坐在顾凌虚身边。

    她不会再开口劝说左右,但是,她还是想要知道顾凌虚的答案。

    过了很久,秦轻鸿才听到顾凌虚那句不知是叹还是无奈的那一句,“那就……都好好活着吧。”

    秦轻鸿低头一笑,“好。”

第338章:宁王

    等到顾凌虚身体好全之后,她又去见了一次李盛袭,他是单独见的,没人知道他们两人聊了什么,但是此后,朝廷的圣旨就又到了。

    别的也就罢了,有一道旨意尤为巧妙,这道旨意是将襄成侯爵改为抚远侯爵。虽同是侯爵,但是南晋改爵,终究算是接纳了顾凌虚。

    而李盛袭于此,也开始了大规模的进军,李盛袭的军队势如破竹,不过五个月,就拿下了北齐小半城池。

    李盛袭严明军纪,善待百姓,加上为了准备北征,南晋准备了许多的金钱与粮草。所以李盛袭没打下一座城池,第一件事做的就是稳定民心,整顿军队之后,就叫容治去安抚百姓,若有百姓吃不下饭的,也会积极的叫人分发粮食。

    所以对于百姓来说,李盛袭攻入城后,他们的日子反而好上了不少。

    不过李盛袭对百姓好,但是对别人还是分毫都比手软。负隅顽抗的官员和豪族,她可不会放过。刚攻下城池,这个时候,正是清理豪族的好机会。

    见李盛袭如此手段,有些地方甚至不需要她亲自率兵去打,等她兵临城下之后,见到的就是对方打开城门,等她到来。

    这些地方的豪族以及官员,自恃献城有功,李盛袭不好如其他城池的官员和豪族那般清洗。

    不过对付这些人,李盛袭也有办法,首先是改变官制,毕竟两国虽是同一时期,但是制度其实是有微小的出入。官员由她重新安排,重要职位换上自己的心腹,自然了,若是有因此失了官位或是降职的官员,李盛袭也会酬金补偿。

    她又叫詹歧睿去各方游说,挑拨豪族之间的关系,使之互不信任,分而化之,如此一来,李盛袭一旦对某些人挥动屠刀,别的豪族也不会出手。

    最后就是严明法度,若有谁作奸犯科,她自是斩杀不赦。

    如此各个州府豪族,只能乖乖的夹着尾巴做人。

    李盛袭声名日显,威望日盛,到了北齐几乎是无人不知。她的威视也日渐显赫,在北齐,上至朝廷宗室,下至平民百姓,提起南晋,首先想到的就会是“李盛袭”三个字。

    她在前方一往无前,又过了三月,她就打到了下丘,只要拿下下丘,下一步,就可以直取望京。

    而在此刻,临熙传来了宏兴帝驾崩的消息。

    李盛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几乎难以置信,以至于后来内侍拿出圣旨到时候,她一时之间都忘记了下跪。

    她直愣愣的看着眼前戴孝的内侍,他面露悲色,想要传旨,可是李盛袭却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自处,他想要开口提醒,又怕出言冒犯,如今以晋宁长公主的威势,谁又敢去冒犯呢?

    他又不敢直接就这么宣旨,生怕倒时候有人弹劾长公主嚣张跋扈,长公主反手拿他去赔罪。朝廷的人未必处置的了这位长公主,但是处置个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又怕长公主是真的心情悲痛,一时之间忘了行礼,他要是就这么宣旨,回头长公主后知后觉想起来了,只怕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他。

    是以,内侍并不敢草率的进行下一步动作。于是,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自处。只得捏着圣旨,尴尬的站在哪里。

    “什么时候的事?”李盛袭终于开口,她努力遏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悲痛,勉强挤出一个字来。她眼眶泛红,双目盈盈却又无神,但是却不曾流下一滴眼泪。可怜,却依旧不掩锋芒。

    她近乎机械的将目光挪到传信的内侍身上,那内侍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也不管自己刚才说了要传旨的事情,连忙回话道:“十日之前,十一月初四。”

    “圣上驾崩之后,便一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将消息送到您这里。”末了内侍又连忙补充说道,生怕李盛袭责怪他延误消息从而治他的罪。

    “十一月初四……”李盛袭轻轻呢喃,她的每一个字都很轻,但是由她说出来却重若千钧。

    她出生丧母,三岁丧父,余下的二十年的人生,皆是由宏兴帝所带大,而如今,待她如兄如父的兄长故去,她如何不痛?

    虽然早知兄长难以久寿,但是当消息真的传到她的耳边之时,她仍旧是难以承受。这几个月过来,她一直在努力的忽视这件事情,让自己遗忘阿兄曾经被人下毒之事。

    自我欺骗与逃避,仿佛这样,她正值盛年的兄长就能够长长久久的活着。

    但是现实终究是现实,不是欺瞒就能够掩盖现实。

    阿兄终究是死了,不仅如此,她甚至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甚至不能和皇室宗亲一起下葬守灵。

    “阿兄御极二十载,至今却也不过三十七岁,尚未达不惑之年,便弃我而去吗?”李盛袭悲伤诉道。

    内侍闻言,亦是流泪。

    过了好一会儿,李盛袭才劝说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眼中已盈满热泪,她勉强才将眼泪止住,看着内侍,“宣旨吧。”

    李盛袭说完,就正正跪下。

    内侍松了口气,赶忙宣旨。

    旨意很简单,就是加封她为宁王。

    封王的诏书早在一年之前元嘉帝就想下,只不过当时的李盛袭,尚不如如今的权势。而当时反对她的人,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势力。封王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故而只能暂时搁置,各退一步,给予她亲王待遇。

    如今此诏,朝臣自是不允,但时至今日,李盛袭可谓权倾朝野,甚至是可以说是功高震主。并且当年反对这道诏书的人,早就没了昔日的权势。

    李盛袭的封王,无人能够阻挡。

    不过内侍带来的是两道旨意,另一道,是宏兴帝病故之前所下的口谕。

    “吾之生死,实乃天命,吾妹,切勿过悲。今虽死,尤念北征一统。万望吾妹全吾心愿,莫停北征之途。若有阻北征者,皆可诛之。还望早日建业,来日天下一统,皇陵祭奠,莫忘告之。”

    李盛袭闻言,终究是未能忍住眼泪,旨意落定,她勉强接过,而后背声回营,泣不成声。

    除夕快乐!ヽ(*≧ω≦)

    今天万字

第339章:压抑

    李盛袭一个人中待了三天,这三天,她几乎是不吃不喝,也没有见任何人。

    她情况如何,旁人未知。但是其他人却是急的团团转。如今情势一片大好。若是一鼓作气,来年二月,便可直取望京,但若是李盛袭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或是在这个时候想要回临熙奔丧,那么此前所做的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

    可是无论是谁去,李盛袭都不见。旁人想向侍女问一问李盛袭的境况,侍女也只是摇了摇头,倒不是她不肯说,而是李盛袭缩在内室,也不曾见她,更别提说话了劝慰了。

    容治直接上门求见,结果多次被拒绝。到了后来,侍女见到他,都不去通传了,而是直接劝容治。

    “容郎君,你还是先回去吧。殿下铁了心了不见人,又岂是你我可以左右呢?”侍女好心说道。

    容治摇了摇头,没有说那些话。只是直接站在了李盛袭的门前,目光落定在李盛袭的屋上,摆明了是不肯走了。他一站,就站到了夜幕降临。

    穆璟刚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姑姑还是不肯见人?”穆璟朝着容治问道。

    容治摇了摇头,“还是不愿意见人。”

    容治来的多,但是穆璟又何尝来的少了。二人几乎是手上没事就往这里跑。

    穆璟性子急,加之关心则乱,不由得开口说道:“这样下去,只怕是铁人都扛不下去。姑姑不能这么任性下去。”

    容治目光一闪,拉住了穆璟,“你想做什么?”

    穆璟甩开了容治的手,“老子不管了,她这么不见人也不是办法。就是她罚我,我也认了。”

    穆璟说完,就直直的闯去。

    留今不在,其余侍奉的婢女自然没有那么大的胆识敢阻拦定宁侯。

    但是守在门外的内卫却不是吃素的,见穆璟想要硬闯,纷纷拔刀。

    穆璟咬牙,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一旁的侍女十分的机灵,连忙开口劝道:“穆侯,殿下此刻必然是伤心欲绝,您若是再在这闹了起来,岂不是徒增殿下伤悲?”

    穆璟咬牙,难得生出一股怨气,他看着窗户,不由得拔高了声音,他似怨似怒道:“徒增伤悲,她那养不顾自己的身子,还不知是徒增谁的伤悲呢?她如此在乎先帝,却不知先帝在世之时最疼爱的就是她。如今她这么不吃不喝的糟践自己,不知可对得起先帝!

    况且先帝于殡天之际最惦念的就是北征之事。她身为三军主帅,再这么下去,北征如何继续?岂不是中道崩殂?她这不是罔顾自己,她这是罔顾先帝,罔顾在外的数十万北征大军。”

    穆璟从不对李盛袭疾言厉色,更别提是这样的怨怼之语了。如今说这样的话,可见也是担心的狠了。

    只是他敢这么说,旁边的人却是不敢,只得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穆璟满脸戾气,却迟迟不见内中回应。心中担忧更甚,但是却又不敢再做什么。

    他只得重重的往柱子上锤了一拳,而后就背过身去,本想叫容治再想想办法,却发现容治已经不见了身影。

    “容治呢?”穆璟问道。

    侍女摇了摇头,“不……不知道,大约是走了吧。”

    穆璟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句“孬种”,而后愤然甩袖离开。

    容治并不曾离开,而是趁着内卫和穆璟纠缠的时候,偷偷的翻窗而入。

    屋外十分喧嚣,但是房内却是静谧无比。尤其是在外界喧闹之下,室内反而显得格外的寂静。

    容治趁机走动,等到外面喧嚣渐停,他也停下了脚步。彼时他的脖颈处却忽而架了一柄长剑,这剑他见过几次,是赤霄剑。

    “你胆子很大啊。”李盛袭的声音从容治的身后传来,虽有几分沙哑,但是中气还算是足。

    容治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并不在意近在咫尺的刀锋。

    当他正要转身之时,就感受到冰冷的刀锋越发贴近了他的脖颈。

    “殿下……”

    “滚出去!”李盛袭声音不高,但是话中的冷意却是不言而喻。

    她素来不见喜怒,对臣下也是颇为礼遇,尤其是有才华的臣子,从不曾有此疾言厉色。

    “殿下!”

    “如今我的命令,你们也不肯听了吗?瑾瑜鲁莽,竟敢擅闯。你倒是谨慎,见了缝隙就钻。你们如此行事,可还记得如今我是你们的主公?”

    “正是因为担忧殿下,才有如此鲁莽之举。”容治丝毫不畏惧。

    “我再说一遍,滚出去。”李盛袭将剑再贴近容治的脖颈。

    容治只觉得脖颈处传来一丝轻微的痛意。

    “赤霄剑下,可不管什么六首状元。”

    “那你便杀了我好了。”容治心中也燃起几分郁气,一时之间连君臣礼节也不顾了。

    容治猛地转身,李盛袭大惊,连忙将手中的赤霄剑移开,但是终究是慢了一分,冰冷的剑锋在容治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血痕。

    “你疯了……”李盛袭不可置信。

    容治这才看清了李盛袭现在的样子,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自李盛袭闭户之后,她就换上了素衣,连日以来,不曾打理仪容。以至于容治进来的时候,她甚至青丝未挽,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素白的衣衫上,无比的可怜。仿佛从来不会流泪的凤目,此刻虽无泪,却已经通红,显然是哭过许久。

    雪白的衣衫上还有着鲜红的血迹,而李盛袭苍白的唇上,染着一抹殷红——显然是吐过血不久的样子。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李盛袭执意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来逼走他。

    李盛袭素来要强,又体恤臣子。又怎么忍心让臣子看到她如今伤怀到吐血的模样。

    容治没有管自己脖子上的伤,他看着李盛袭,“殿下,你是当世豪杰,哪怕历经大难,也不能就任由悲痛沉沦啊!”

    “你知道什么。”李盛袭整顿神色,死死的压抑着心中汹涌的悲情,恢复了往日运筹帷幄的样子,怒斥道:“如今阿兄崩逝,天下皆知,下丘那群人必然也知道这个事情。我闭户正是示弱,他们必定寻机奇袭,这正是我军机会。你素来智计,此刻不去责令将士整肃三军,来纠缠我做什么?”

    下丘算是是世家盘居之地,兵力雄厚,且易守难攻。此刻坐镇下丘的官员,坐拥此等天险,迟迟不肯出门应战。

    当时宏兴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之时,他们本在商议对策,谁知就不了了之。

    李盛袭此计,的确可行。她不曾懈怠军事是真的,但是罔顾身体,放任悲痛也绝对不是假的。她是为君之人,自然之道帝王威仪的重要性。

    可是一向慎重如她,却披头散发,不整仪容,甚至悲愤吐血。

    这让人如何相信她能够自已?

    容治看着李盛袭这幅要强的样子,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生气,“殿下放心,军中将领行事稳妥,且擅于随机应变,绝对不会给北齐可乘之机。如今的变数,绝对不在军中。”

    “你在含沙射影谁?”李盛袭眉宇凛冽,随即冷笑道:“如今你们倒是一个个的胆子大了,都训到我的头上来了。瑾瑜刚在外面训完,如今也轮到你了吗?”

    “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容治梗着脖子说道。

    “你放肆。”李盛袭面露怒色,她猛地抬手,当即就将剑抵在容治肩头,若不是她往日时时告诫自己,不能因为自身情绪而随意发泄在旁人身上,讲究克己复礼,如今又仅存着一丝的理智,她现在只怕会忍不住将他捅个对穿。

    她本就悲愤交加,容治胆大包天,翻窗进她内宅,见到了她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她不曾降罪,他反而来着跟她犟嘴,还敢指着她骂无道。

    “我放肆在何处?”容治上前一步,他抓住剑锋,任由剑捅入自己的肩头,怒道:“晋宁长公主、宁王殿下、李盛袭!如今三军皆是肃,唯一的变数就在你身上。你若是有个闪失,那么整个北征都将功败垂成,你还这般冥顽不灵,岂不是‘无道’?”

    赤霄剑捅入容治的肩头,殷殷红血染上了他的青衫,仿佛在翠竹枝上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开。

    “你这个疯子……”李盛袭喃喃,惊讶之余,她连忙将剑抽出,却不料又划伤了容治的手。

    听着刺耳的话,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李盛袭再也压抑不住胸腔中的悲痛。

    她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容治忍着痛,连忙屈膝在地,屈膝下去,揽住了李盛袭。

    二人跪坐在地,李盛袭不由得放声大哭,再也顾不得往日之仪。

    李盛袭哭了许久,才止住悲声。这段时间她虽然在哭,但是为防外面的人发觉,她只能掩声底泣,就连哭,都不能哭个尽兴。

    满腔悲痛皆是郁结于心,又三日未眠,如此,又岂能不吐血呢?

    如今大哭一场,心绪反而宁静了不少。哭到后面,她反倒渐渐睡去。

    容治见此,彻底松了口气。赶忙将人扶到床上。

    容治并不是真的骂盛袭,他只是想要盛袭发泄出来,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第340章:见客

    又过了一日,李盛袭悠悠转醒。好不容易睡了一觉,此刻她倒是清醒了几分。

    她下意识的揉了揉头,不由得回想起昨日发生之事,她面色一变。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昨天,容治翻窗进来,看到了她一身素衣,仪容不整的样子。后来那个胆大包天的居然还来骂她。

    果然,这个人之前就有反骨,从前很多时候就暗戳戳的给她找不痛快,昨天更是乘机骂她。

    到后来,容治居然还抓着剑锋,逼着她捅了他一剑。早知道这个人是疯子,以前在北齐的时候,这个人在她跟前就发疯过不少次,亏的她往日还心慈手软。

    再到后来,她竟然还由着容治抱着哭了起来。想到这里,李盛袭又忍不住唾弃起了自己。都二十三岁了,又不是十三岁的时候,竟然还哭成这样。当真是对不起阿兄给她的宁王之封。越活越活回去了。

    想到了宏兴帝,李盛袭心中不免又添了几分伤心。

    阿兄……终究是不在了啊。

    李盛袭这么想着,又不由得眼眸垂垂。

    李盛袭这边心思复杂,故而向来谨慎的她,不曾发觉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人,直到那人开口说话:“殿下——”

    李盛袭猛地一惊,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容治背对着她,端坐在离床不远的桌前。

    “你怎么还在这里?”

    “好容易费尽心思进来了,怕殿下不见今日又不见人,就守在了这里。殿下从来不拘小节,想来不会怪罪。”容治不卑不亢。

    李盛袭觉得有些好笑,“昨夜不是还喊我的名字喊的起劲吗?怎么如今又知道我是殿下了?”

    容治语塞。

    看他闭嘴,李盛袭只觉得心情舒畅了几分。

    她从不是计较之人,也大约猜到了容治昨晚为什么要那么做。只是,不知为何,她又有些不依不饶,“你饱读诗书,昨夜说我无道,难道不是应如何对待无道之人?赤霄剑就在不远处,昨夜我毫无提防,若你杀我,我必死无疑。”

    “士为知己者死,只有我为殿下死,又岂有我杀殿下之理。”容治有些讶异李盛袭的不依不饶,但是李盛袭此时应当是心情好了不少,他也轻松不少。面对李盛袭的故意“诘难”,他并不气。

    “你是不是忘了,该如何自称?”李盛袭有心寻衅,昨晚那么丢脸的样子都被他看遍了,要是不做点什么,真的难平郁气。

    容治一愣,一时之间有些懊恼自己的疏忽。

    即使没转过来,李盛袭也想像的出容治此刻的表情,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李盛袭舒了口气,“罢了,随你去吧,人前注意些就好了。”

    容治一愣,还没等着他说什么,身后的李盛袭又说道:“你还不出去,是要看着我更衣吗?”

    容治一喜,连忙起身,对着李盛袭就是一拜。

    这又把李盛袭给气了一回。容治没管那么多,刚要出去,又有些为难道:“只怕我现在出去,被人看到了,会有人说殿下国丧淫乱。”

    他在李盛袭屋里待了一个晚上,白天才走出去,别人不知道该怎么想。若是别的时候,倒也罢了,他和李盛袭都不是在意这些小事的人,何况有不少人也正是做此想。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是国丧期间,若是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只怕对李盛袭不利。

    如今李盛袭权势极盛,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必须要步步小心。

    而且,李盛袭好不容易心情才好了一些,要是现在又起流言蜚语,只怕她又会心情不愉。

    想到这里,容治又继续说道:“不若殿下将我打出去,对外问起来,便说是我今日趁人不备,翻窗进来,不料被殿下察觉,驱逐而出?”

    李盛袭闻言,点了点头,“如此,倒也是个办法。”

    于是,正守在外面的内卫,就见容治一脸狼狈的赶了出去,而李盛袭把人赶出去之后,又关上了门。

    正当内卫一脸错愕的时候,容治就“好心”的对他们解释。

    当然了,这些内卫是不会信的,毕竟,昨夜他和李盛袭发生了什么,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守在外面的这些人,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但是没关系,他本来想出这个主意,也不是防着他们,而是为了防着别的想要借此攻讦李盛袭之人。

    内卫之人也不是莽夫,在容治的稍加暗示之下,他们就当即明白了容治是什么意思。

    容治见此,舒了口气,如今李盛袭已然振作,那么剩下的,也就不需要他事事费心了。

    他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血窟窿,赶忙回自己屋子里洗漱,并且换了一身衣服。

    李盛袭洗漱之后,就命人传膳。众人听闻李盛袭愿意见人,纷纷松了口气,又忙着想去求见。不过这回,他们又再一次被李盛袭赶走了。理由是不想被人打扰吃饭。

    等到吃完饭后,李盛袭终于见客,她命人叫容治和雍王府的长史过来。

    自宏兴帝死后,从临熙快马加鞭过来的,除了有传旨的内侍,还有李珣府中的长史。很显然,这是李珣特意拍来递消息给她的。

    二人一同进去。

    此刻的李盛袭仍旧是军中打扮,但是却戴了孝,她眉宇垂垂,有几分疲惫萧索之态,却没了那份沉重。她的眼眸平静无比,一眼望去,不见分毫波澜,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二人一同向李盛袭见了礼。

    李盛袭抬了抬手,而后就看向雍王长史,开口问道:“京中局势如何?”

    军中之事,暂时不急,总之那些将领是一个比一个稳妥的,暂时不需要她担心。而且,想必在她吃饭的时候,容治已经把她的想法战略告知了其余将领们。

    他们一同打仗多时,想必也有一定默契,知道大概需要怎么做。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先去准备,等到她和雍王长史聊完之后,在一同商议。

    雍王长史所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见李盛袭发问,连忙向李盛袭道明一切。

    宏兴帝的身子早就是亏空,但是为了维持王朝的稳定,为了让人看不出端倪,其实他一直都是勉力在维持自己的身体,免得叫人看出不对劲。

    在此之前,没有人看出来宏兴帝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因此,当宏兴帝病倒的时候,几乎是临近死门。

    所有人都觉得突然,唯独李珣。

    当李盛袭离京后没多久,宏兴帝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所以当他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他没来得及悲痛,而是率先叫人把控住皇城宫门,处处戒严,禁止百姓出入,防止有人作乱。

    而后就连忙宣朝臣入宫。

    朝臣入宫见了宏兴帝最后一面,本想要宏兴帝下诏定议储君之事。

    谁知道宏兴帝并不关心储君的人选,而是连忙下了两道圣旨,一道手谕,一道口谕。

    一道加封李盛袭为宁王。一道嘱托李盛袭不要因为任何人而停下北征之路。

    而后就一直呢喃北征二字,直至咽气。

    李珣是皇长子,虽已残疾,但是此刻由他主事,也没人能说什么。

    李珣当即就开始安排皇父的丧仪。

    但是黎王却打断了他的行动,黎王悲声劝道:“圣上殡天,我等无不悲痛。丧仪的确事大,但为千秋计,还是要先定下嗣君人选才是啊。”

    李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看向黎王,“黎王的意思是?”

    “先帝膝下唯有两子。”

    “本王已残,不敢肖想君位,况且圣上已然废去本王储君之位,改封雍王。皇位,自然轮不上本王。”李珣赶忙插话道。

    他都那么说,那么理所当然的,就是代王李珩继位。

    至于辅弼之臣却悬空。

    因为宏兴帝死前连储君都没有定下,谈什么辅弼大臣大臣呢?

    众人便开始商讨了起来,但是既然能参与到这场辅弼之臣抉择的人,都必定是有一定话语权的臣子。

    例如如今已是几朝老臣的宗室之首黎王。

    例如曾今是太子,如今仅十八岁就位列门下侍中之位先帝长子雍王李珣。

    还有曾今的三公宰相。可唯独没有昔日里名望极盛的顾氏一族。在对顾氏的排挤上面,黎王和雍王都是同一战线的。

    顾氏子弟当然可以入朝为官,但是要是再想像从前那般伸手到中央来,那就别做梦了。

    这一场政权的交替,进行的十分顺利。

    所以所谓辅弼大臣的人选,实际上也只是走一个过场。

    但是辅政之臣,却隐隐分出了两派,其一,是由黎王所代表的一干老臣。

    其二,则是由雍王为中心的昔日东宫集团。

    这两派的背后,一个支持新帝,一个支持远在千里之外的李盛袭。

    不过这都是后话,就如今而言,两派党之争还不曾真正显露。并且双方现在还有着同一个目标,那就是稳定如今的朝局,以及筹办好宏兴帝的丧事。

    最终,由众臣拟定,给宏兴帝上了“文”字为谥号,庙号世宗。

    而后便是选定陵墓,以及停灵下葬之事。

    再然后,就是今上登基,并在次年改号“明章”。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第341章:“心腹”

    听雍王长史这么解释,李盛袭大约了解了京中如今的局势,和她之前预想的差不多。

    这一年来,阿珣在门下省也成长了不少,能仅凭一年一路干到门下省一把手,迅速取代从前周珐的地位,想来也不仅是因为他是阿兄长子,他也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有他在,又有黎王和柯永昭等人在,望京那边应该是一时之间出不了乱子。

    “宁王殿下,殿下让微臣转告您,他手中还有一道先帝诏书,还请殿下放心,他一定会好好收着,以待殿下归京之日。”雍王长史又补充一句。

    李盛袭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叫他好好收着就行。”

    雍王长史虽然不知道先帝的那一道诏书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看二人这副模样,大约也知道是什么不可以轻易与外人言说之物,便也很聪明的人没有问出来。

    “雍王殿下还嘱托微臣叮嘱殿下一句,还请殿下,务必要珍重自身。”雍王长史又继续说道。

    李盛袭心中微暖,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也帮本王,将此话带与他,叫他切莫如此伤怀,免得自伤其身。”

    她失去了兄长,李珣又何尝不是失去父亲呢?

    “雍王殿下知道殿下如此关心,必定慰藉。还请殿下放心,微臣必定将此话带到。”

    李盛袭再次点头,而后就命人将雍王长史送了出去,一时之间,屋内再次剩下李盛袭和容治两人。

    “那道遗诏,是立储之诏。”

    李盛袭这一开口,容治就顿时明白了,立储,立哪个储需要如此秘而不宣的将遗诏交给李珣?又偏偏李珣还特意派人来跟李盛袭提上这一嘴。

    答案不言而喻。

    这道遗诏秘而不宣是因为李盛袭不在京中,这个时候公布出来,只会引起临熙大乱。

    但是这并不代表这道遗诏就没有用了。

    恰恰相反,这道遗诏一旦用好了,那可是能一次性把新君极其拥立着扫出朝堂的。

    不过……这道遗诏暂时不重要,李盛袭告诉他,应当是先暂时和他交个底。

    “此事,倒不是最重要的。如今的辅政大臣中,虽是以双王为尊,但是论辈分与资历,雍王皆是逊色于黎王。而黎王,一向是看不惯殿下的。”

    “黎王的人品我了解,他不会在我北征的时候搞什么幺蛾子。”李盛袭开口道,不是她想帮黎王说什么话,她是怕容治不大清楚这死老头的性子。

    “我不是想说这个。”容治明白李盛袭的意思,他继续开口道:“他或许不会将手伸到前线来,但是殿下试想,异地处之,他会放过留在京中的势力吗?还是要提醒雍王小心才是。”

    李盛袭从善如流,“好。”

    “还有,旁人他或许会钝刀子割肉,用怀柔手段慢慢来,或贬谪,或游说的一步一步瓦解殿下的势力。但是柯永昭,他一定会迅速下手。”容治又继续提醒道。

    李盛袭一下子就明白了容治这是什么意思。柯永昭是跟随她一起打仗过的将领。在黎王眼中,柯永昭估计算是她的心“腹”,偏偏这个时候,她这个“心腹”既掌控着皇城禁军,又掌控皇城武库。可以说,皇帝的安危都被他捏在手里,变相的,也相当于是被她李盛袭握在手里。

    李珩或许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是黎王那个死老头子绝对明白。

    这些东西让她李盛袭掌握在手,若是日后她不要脸面一点,可以没有任何理由的发动宫变——而新君,不会有任何的抵挡之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无论出于自身安危或是权势争夺,黎王一定不会放任柯永昭掌握宫城安危。

    这些权柄不收回来,只怕黎王连个安稳觉都不能睡了。所以他一定会对柯永昭下手,并且是越快越好。

    “这倒是。”李盛袭目光微垂,“皇城禁军和皇城武库,但凡有一丁点在我手里,黎王都不会放心。”

    只是,向来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柯永昭又不是什么臣服深沉之辈。别看黎王一副古板端正的样子,这老家伙心眼可比柯永昭来的多。

    “还真是件麻烦事啊。”李盛袭轻声感叹道。远在千里,前面忙着打仗,后面还要想着这些事情,还真是难。

    “虽说有一丝一毫握在殿下手中,黎王都不会放心,但是黎王也自知和殿下实力的差距,他想要从殿下手中全部夺去这些权力,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相信这一点,黎王自己也很清楚。况且黎王那派能够接替此职的人几乎没有,就算是一次性全给黎王了,他只怕也吃不下那么多。”

    李盛袭点了点头下,大约明白了容治在想什么,“黎王手中没有合理可用的武将,那么柯永昭若是‘不慎’丢了一些权柄,黎王也只能靠提拔下面的人上来接替一些相关的职位。”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是他们彼此都明白该怎么做。

    既然如此,只需要让黎王选中顶替柯永昭原本职位的人,正好是“她的人”就好了。

    这些个职位,黎王选人无非是这么三个标准。

    其一,这个人必须能够胜任那个职位。这一点倒是不需要担心,她手中能人不少,能够胜任有些职位的人也多。

    第二,这个人必须忠于南晋皇族。这一点,和李盛袭的用人标准不谋而合,也容易解决。

    其三,这个人必须不属于任何一党,尤其是李盛袭一党。这一点,只需要适当的伪装就好了。只需要让她手中的人表现出对“女主干政”的不满,应当就能隐瞒过去。

    如此一来,到时候换来换去都是她的人,黎王无论如何都翻不出什么天来。

    而且,她或许还可以顺水推舟,借此让黎王养出一个“武将心腹”来。

    来日若是有变,也好将一切掌握在手中。

    想清楚之后,李盛袭赶忙写好一封信,由着雍王长史带回去让李珣看。

    望京的事情,一时半会儿的,也只能交给他了。

第342章:迁都?

    而李盛袭也秘密召来了其他的军中将领议事。

    “本王要回京奔丧。”李盛袭开口道。

    “万万不可。”穆璟第一个开口反对。

    李盛袭看了她一眼,这小子也骂她来着。

    “穆侯莫急,且听殿下说完。”容治赶忙开口解释道。

    穆璟瞪了他一眼,容治翻窗的事情他听说了,要是他猜的不错,容治应该不是第二天早上翻进去的,应该是前一天晚上,在他吸引了内卫主意翻进去的吧。

    这个拾人牙慧的东西。

    “让下丘中军以为我回京奔丧。”李盛袭解释道。

    穆璟当即就明白了。

    李盛袭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下丘地势优良,他们占据地势,据城不出,又因为是大的州府,粮草充足,若是他们铁了心跟我们耗,于我们来说并不利。

    所以,趁此机会,不如由本王闹上一闹,而后做出一副弃军而走,急走奔丧的样子。主帅弃军,三军必定大乱。这对于下丘来说,其实是个机会。”

    他们耗着难受,下丘军耗着又哪里好受了。

    众人闻言,目光微亮,虽说一开始容治透了风声过来,但是具体怎么实施,他们还没有拿主意出来。

    一边的顾凌虚笑着开口说道:“我们一旦示弱,下丘那群怂货必定会乘机出手,到时候就是我们反扑的机会。”

    “那就要麻烦姑姑先躲起来一段时间了。”一边的穆璟也弱弱的人插话道。

    他进来之后姑姑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大约是因为那个晚上隔着窗户骂姑姑的事被姑姑记在了心上。

    造孽!

    人是他引开的,被记恨的也是他。结果便宜了容治。

    “不!”李盛袭摇了摇头,反驳了穆璟这话,“我不会躲起来,既然是回去奔丧,那么我必定会带走一批人。”

    听她这话别又深意,穆璟反应了过来,“姑姑想去哪儿?”

    “望京!”李盛袭给出了答案,既然打算示弱,诱骗下丘官员出来,那么就做戏到底,“我带走一万人,佯装南下,实则是与焕之汇合,你们牵制下丘,我和焕之,直取望京。”

    只要拿下了都城,那么其他城池就好解决了。

    她原本预计三年拿下望京,如今看起来,一年半就差不多了。

    只不过,望京必定是王都,怕是没有那么好拿下。

    他们商议好了这件事情,就付诸了行动。

    南晋军中一切尚是有条不紊,而北齐京中却不一样。

    兵临城下只差一步之遥,朝中臣子已经在讨论迁都的事情了。

    如今朝堂诸事主要由吴王,周珐,以及皇后负责。

    皇帝病重之后,她先是代皇帝批阅奏章,到了后面,在外人眼中“彻底不醒人事”之后,江沐颐就操纵臣子,让他们上请她称制。

    故而如今,她已经坐在了朝堂上、龙椅之后的珠帘下。

    江沐颐听着下面朝臣洋洋得意的举例着迁都的好处,她心中只觉得烦躁无比。

    这几个月来,她把控朝局,接手着北齐的烂摊子,已经够累了。

    但是除了这些,她还要面对无穷无尽的党争算计,臣子相争。

    高谈阔论之后,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她的身上,因为满朝文武当中,她是最不同意迁都的。

    吴王虽也不做声,但是很明显,他是倾向于迁都的。她明白吴王的心思,他毕竟是宗室之首,不可能看着北齐江山葬送于此。

    唯有她,此刻并不想退而迁都。

    其实按理来说,除她之外的所有北齐高层都想要迁都,她本是无力相抗的。

    但是此刻,皇帝在她手里啊。

    皇宫被她控制住,皇帝掌控在她手中。某些时候,她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譬如迁都之事,皇帝走不了,哪个朝臣敢先动。而且,掌控宫城的赵王,也跟她一心啊。

    如此一来,皇城宫禁都被她拿捏在手,她或许没有宗室世家那么人多势众,但是她手里有兵啊。

    只是她心知,这样的情况持续不了多久。

    因为一旦晋军兵临城下,望京朝廷的臣子必定会急的上蹿下跳。到时候,性命之危临近眼前,谁知道他们会为了保命做些什么?

    一旦宗室说动赵王,那么她就没了最大的倚仗,她在没人撑腰的情况下,周氏和宗室想要处理掉她,实在是过于简单。

    她当初能夺权成功,除了她自己的手腕之外,还因为她的某些政治目的恰好和宗室不谋而合。而如今,她却与宗室相悖。

    其实自她上位之后,她就渐觉有心无力。大厦将倾之下,何人能支?国家危亡之下,朝臣们不思御敌,一般人想着怎么偏居一隅,一半人在煽动民情,企图在百姓之中放出“女主当政,江山沦丧”之类的话。

    百姓们吃没吃这套她不清楚,但是一些士人很明显吃了这套。一时之间不知道说这些士人是蠢还是聪明。

    说他们蠢,个个又有功名在身。

    说他们聪明,偏偏说不出个聪明在哪里。

    她有的时候,都隐隐后悔接了这个烂摊子。一开始就应该让北齐继续烂下去,省得未来青史之上还有个“妖后”的名头。

    但是既然接手了权力,自然不能轻易甩手不干,自然就该负起这个责任。

    她并不想迁都。

    迁都,不就相当于是彻底放弃了望京吗?李盛袭对俘虏百姓的待遇她有所耳闻,不必担心。但是一个国家沦落到要将百姓交出去给别人养的情况,这个国家还有继续的必要呢?有一舍,必定就会有二舍。那倒不如全舍了好了。

    何况如今离兵临城下还有些时日。李盛袭攻城也是兵分几路。她们补给的战线不短。望京城墙巍峨高耸,粮草丰富,兵又多,未必不会有所转机。

    此刻弃城而走,岂不是寒了百姓的心。朝廷的确腐朽,但是你明晃晃的抛弃了百姓,还指望百姓忠心,那么是否是太异想天开?

    珠帘之后的江沐颐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头,在这样的情况下,当真是进退两难。

    一万字!(⌒▽⌒)

    祝大家新年快乐,兔年大吉!

第343章:奇袭

    江沐颐心中思绪纷纷,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正当朝臣们争论稍歇时,急报从宫门一路传来。

    “南晋宁王率军而来,直取望京而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晋军尚在下丘外吗?怎么忽的就到望京了。”江沐颐一个激灵,掀帘而出,一时之间,竟然顾不得礼数。

    “说是宏兴帝驾崩,南晋宁王急走奔丧,谁知道就绕过了下丘,和东南边的徐焕之汇合,直取望京而来。”下臣解释道。

    “此女奸诈,竟打着自己兄长丧事的名义来突袭。”有臣子怒骂道。

    “这个时候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江沐颐摇头,又看着传讯的人,问道:“他们有多少人,军中将领又有哪些,大约多久能到?”

    “回娘娘,大约是十万人左右,军中将领是李盛袭、徐焕之等共十三将,两日之内,必定兵临城下。”

    “娘娘,敌军来势汹汹,此刻再不迁都,只怕江山沦陷,不如东进北上,迁都澧州。尚可偏居自保。”有迁都派当即插针开口。

    “胡说八道!”赵王率先反驳,他看着那一派官员,“敌军还有两日便要兵临城下,就算这个时候想跑,只怕也跑不掉了。难道你们觉得两日之内能搬空皇城吗?再说了,我们走了,城中百姓怎么办?置他们于不顾吗?”

    赵王说完,就赶忙上前,开口劝谏道:“娘娘,以微臣只见,不如此刻整肃军心,联合百姓,拼死抵抗,集全城之力,说不定尚有回转之力。”

    “娘娘不可!”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驳,“虽只有两日,但是皇族百姓迁都,是必定来得及的。至于百姓,来日返回旧都之日,又何尝不会有收复之时?”

    “那皇宫怎么办?还有皇宫之中许多至宝,那些东西,一时半刻可是没办法带走的啊。”江沐颐又问。

    “烧!”那人看江沐颐有此问,以为皇后有意动摇,他连忙开口道:“不仅是宫城,还有宫中所有无法带走之物,皆可烧之,绝不留一丝一缕给敌寇。”

    “住口!”江沐颐当即怒斥,她看着那人,“望京,是我北齐王都,若是轻易舍去,岂非动摇国本?她李盛袭只有十万人,连带她自己算上,也不过十二位将领,我京师之中尚有十五万将士,三十多位将领,敌我实力如此悬殊,为何要退?尔等不思御敌,与此刻提起迁都之事,与弃国何异?你置城中百信于何地?

    竟然还敢提出焚烧宫城!宫城,乃是先祖世代生活之所,若按你所言,此刻焚城,置先帝基业于何地?到时候火势不可控制,伤及城中百姓生灵涂炭,你能担得起责任?亏你还饱读诗书,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言,你是如何说出口来的?

    来人,将此人拖出去,当即斩首,再有谁提迁都之事,与之同罪!”

    朝堂外的将士多为赵王掌管,赵王一听此言,连忙叫人把这人拖出去砍了。

    众人见此,不由得心中大骇。皇后往日手腕就算是硬,但是因为女主干政,且得权不正,所以江沐颐一般都是好声好气,暗暗威胁。

    什么时候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

    迁都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提起了,但是此前,她此前基本上都是打太极应付过去。

    一则,此前她尚在考量之中,并没有真的下定决心。

    二则,如今敌军兵临城下,朝野内外务必一心。若是不用铁血手腕震慑,必定会引起恐慌乱局。

    而且,如今时间紧迫,已经是不能退了。

    宗室朝臣弃百姓不顾,百姓会如何想,会如何做?轻则百姓寒心,南晋暗探故技重施,使得天下百姓对北齐再不抱希望。重则发生暴乱,以至于生灵涂炭。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迁都。

    至于焚城毁业这种想法,那更加是不能有的。刚才那个提出这个主意的人,她没有牵连他的家人,都算是心慈手软的了。

    这个时候,朝廷上下一心才能破局。

    再耍那些阴诡招数,那就真是自取灭亡了。

    江沐颐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本想点一位将领来说应对之法,谁知环顾满朝,稍微有分量一些的,只剩下了赵王。

    北齐在早几十年,也是将才辈出,可大多都折损在党争之中,到这一代,更是没几个拿的出手的了。

    剩下几个能拿得出手的,或是被朝廷寒了心,如顾凌虚那样叛国,或者战死在疆场之上,根本就打不下去。

    朝堂岌岌可危。

    先帝一朝时有三员大将,丝毫不逊色与如今的穆璟、顾凌虚之流。

    可是顾将军被宦官逼死。袁将军被周氏逼的离开朝廷,如今不知生死,更不知人在何处。

    还有一位郭将军,在先帝一朝遭遇贬谪,后避世不出。是她费尽心思,甚至抬出了自己的父亲的名号,才请出来的,如今在千里之外的姚州平定叛乱。

    现在还真是内忧外患。

    江沐颐咬咬牙,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到了赵王身上,由赵王大致安排了应对之法。而后又点了兵部的将领,叫他们务必拟出一套可行的方案出来。

    做完这些,江沐颐又命人将讯息传往姚州,昨日姚州大捷的奏报传来,想来已经在班师途中,这个时候将讯息传过去,叫容治郭将军快速奔袭而来,援助望京,以解燃眉之急。

    朝会散后,她又单独召了吴王以及宰相等人意识,不为别的,其一是为了劝慰安抚他们,在这个时候,务必使得朝廷上下一心,毕竟这些人一开始是个个想着迁都的。

    其二就是再继续商讨抵御对策。

    宰相们当中或许还有几个真心为国的,虽想要迁都,但是迫于如今的形势,也知迁都是万万不可为之之事。

    但是就是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的死脑筋,仍旧梗着脖子想要迁都了。

    但是无论如何,至少表面是宁静如常。

    因为只有两日时间准备,江沐颐几乎是忙的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直至深夜,她方才停下。

第344章:危险

    当忙完了手中的事情之后,江沐颐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清宁宫中。

    “很累吧,娘娘。”周令望温声说道。

    好不容易在江沐颐的经营之下,朝局有复春之兆,结果外敌迅猛,眨眼间,就已经打到了下丘,打下了北齐的半壁江山。如今更是即将兵临望京。

    江沐颐虽然在朝侃侃而言,她的一番说辞之下,仿佛真的她的的实力要比南晋宁王高出一大截来。但是实际上谁都清楚,经过多年政治斗争,北齐的军事实力早就大不如前。与名将跌出的南晋比起来,北齐要逊色太多。

    更别提李盛袭身后还有几十万大军——就驻军在下丘。

    这一场仗,实在是难以打赢,江沐颐那番话,也不过是为了安抚朝臣所说而已。

    毕竟,若是此刻再不能一心,那么情况就真要危急了啊。

    “累啊。”江沐颐轻叹,她遣散了所有的内侍宫女,靠在了软榻上,一脸的疲惫,“不过好在,具体的方案终究是出来了。”

    为了鼓舞士气,她到时候必定亲上城楼,以表身先士卒。其实,若不是他不曾习武,又怕连累将士,她甚至想要亲下城墙御敌,那样的效果鼓舞士气是最好的。

    只希望一切顺利,不要再出什么乱子,起码要保住百姓。只要保住了百姓,哪怕她死在城墙,也不算愧对于北齐皇族了。

    江沐颐这样想着,反而没心思休息了,她睁开了眼睛,看着清宁殿上华美的装饰,忽而有一瞬间的恍然。

    若她败,是败于时势。

    周令望看着这样的江沐颐,不由得自己拿了个软垫,坐在了江沐颐的软榻下。

    “话虽如此,只是娘娘,还是要多加小心。”江沐颐提醒说道,“我朝的将领,大多折损于党争,有幸存者,也多被朝廷寒了心。那郭将军,还是娘娘亲自访宅,又抬出先祖名号才请动出山。而和北齐将才凋敝相比,南晋显然准备充分。国家富庶,武将云集。恕我直言,望京这仗,很难打赢。这一点,不光我清楚,只怕满朝文武无一人不清楚。”

    如若不然,也就不会宗室氏族都想着迁都。

    “我知道,只是再难,都必须要守住。北齐绝对不可以,也不可能偏居一隅。”江沐颐点头,她很清楚局势。

    如果望京这么好的地方都打不赢,在别的地方,又怎么能打赢呢?

    那位宁王殿下可以以自己兄长之丧事为名奇袭,宏兴帝于死前尚念北征。可见这对兄妹野心之大,绝对不能可能容许北齐偏居一隅。

    也没有

    “不,我要说的不只是这个。”周令望摇了摇头。

    江沐颐微微正色,“仗难打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如娘娘这般,有足够的勇气去直面这场难以取胜的战争。娘娘,要提防一些小人。”

    她没有说宗室,也没有说世家,更没有说其余的朝臣。因为在兵临城下之际,无论是哪一方,哪一派,都是有想逃的人的。不然的话,当初也就不会只有江沐颐和赵王想着如何御敌了。

    说起这个,江沐颐就不免头疼,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否则的话,她今日也不会毫不犹豫的处死一名三品大员。

    “只希望如今赵王掌兵,他们畏惧,能够安分一些。”江沐颐心中复杂道,她此刻无比庆幸是手握重兵的赵王把控宫城,要是换了旁人,还真的没有办法。

    “娘娘此举,在有些人眼中,就是断了他们的生路,他们又岂会留生门?”

    “你什么意思?”江沐颐语气沉重。

    “若是他们杀了赵王呢?”

    “不可能。”江沐颐下意识的反驳,“这群人既没有这样大的胆子,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娘娘不知道有些人对外没多少本事,对内确实极为强横的吗?就比如圣上。这个时候,也不是考校真才实学,而是纯纯比拼心眼。

    想要迁都的人中,什么人都有,其中未必没有赵王的亲朋好友,他们去杀赵王,甚至不需要什么好功夫。恕我直言,娘娘该派人好好提醒赵王的。”周令望开口道。

    如今她最大的倚仗就来自于赵王和元嘉帝。而元嘉帝所代表的只是大义名分,赵王才是实打实的倚仗,要知道赵王手里有兵。

    “娘娘的时间怕是不多了。”周令望又出言提醒道。

    南晋的兵马两日之内就将抵达望京,那么这群人若是想要发起什么变故,最好的时间就是今晚。在今晚生事,后面两天才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逃窜。

    这一点,周令望想到了,江沐颐也想到了,她惊然起身,听周令望说完,她只觉得周身森冷,如坠冰窖,“如你所言,此刻危险的,只怕不只是赵王。”

    赵王有兵又有武力,只要小心谨慎,未必会出事。但是她不一样啊。

    江沐颐说完,就立刻命人传讯给赵王。而后又在叮嘱宫城的将士,严加戒备。

    “他们对赵王下手,下一个必定就是娘娘。若娘娘这边没有把柄,拿到还好些,只要娘娘松口放权,他们为了自己的脸面,不会杀娘娘。但是,娘娘手中可是有个现成的把柄。他们一旦抓到了,那么娘娘就是万劫不复。”

    周家估计已经对元嘉帝的“病”起疑心了吧?其实他们一旦发现了这件事情之中的端倪,都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就能让江沐颐万劫不复。

    江沐颐对于北齐宗室来说,最大的筹码是元嘉帝,但是细细想想,对于北齐宗室和世家,这个筹码并不可靠。

    江沐颐面上第一次流露出慌张之色,“但愿他们能为大局计,要是这个时候闹出什么变故来,到时候别说御敌了,只怕是逃也逃不了了。”

    要是真因为她,以至于焚宫毁业,她真是万死不能辞。

    “去太极殿,再差人提点宫城将领,今夜严加戒备。”江沐颐咬牙说道。

    清宁宫,是不能待了。今晚若是平安度过还好,可若是一旦发生了什么,那就全完了。

第345章:乱起

    其实李盛袭比所有人想的来的都要快,之所以放出消息说还有两日才到,其实也就是为了给北齐朝廷一个“乱”的机会。

    很简单,北齐朝廷本就是一个足够乱的环境,大敌当前,有志士仁人,自然也会有贪生怕死之辈。

    望京若是真的上下一心,又有郭老将军在,她一时之间或许还奈何不得,但是望京一旦乱了,那么就是不攻自破。

    一旦望京乱了,那么望京就交给徐焕之收了。随着她疾驰来的两万人,就等着去对付尚在姚州平乱的郭老将军了。

    寂静的望京城墙上,一声兵响划破了夜空的宁静。一场围绕着赵王和皇后的变局正在悄然发生。

    李盛袭站在城外的陇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一场乱局,万万没有想到,她的两万人刚开始驻军,望京之中就发生了这样一场变局。

    李盛袭席地远望,哪怕相隔数里,也能瞧见望京中的兵戈。

    吴旸与念昔二人分站在李盛袭身后的左右两侧。

    “殿下,越明云失去了联系。”吴旸沉声说道。

    李盛袭需要知道一些望京之中的事情,所以才提前递了消息,让吴旸在此处等候。

    “失去了联系?”李盛袭微微皱眉,“怎么说?”

    “大概已经有半个月不曾联系上了。”

    “不是说那位皇后治宫极严吗?”

    “话虽如此,但是江皇后掌权也不是第一日了,无缘无故就断了联系,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么是江皇后发生了端倪,越明云不好与外联系。要么是越明云此刻已经落到了江皇后手中,生死未卜。”吴旸语气沉沉。

    “可曾有人去探查?”李盛袭又问。

    “我于十日前进宫过一次,差点就被抓住了。”吴旸开口道,回想那一次经历,还真是惊险,差一点就没走掉。

    “抓住暗探之后,要么严刑拷打,而后大肆搜捕。要么直接杀掉,暴尸示威。没有出现大肆搜捕的情况,说明明云没有吐露出什么东西来。她应该还活着。”若是落入她的手中,什么都没吐出来之前,她是不会让人死的,“你说你险些被抓到,具体怎么回事?”

    “我们在宫中埋着几枚暗棋,我借他们其中一人的身份入宫,后来去了越明云常在的场所打听,结果甫一过去,就被一群内侍围住,幸而他们没什么本事,属下很快就将人甩开,而后出了宫。”吴旸回答道。

    “如今动用内侍的人是皇后,这就说明是皇后私下所为,你能给顺利出来,是因为她没有调动禁军封锁宫门,所以抓你,应该是皇后私下所为。”李盛袭一步一步推测道,“皇后秘而不宣,应该一是不敢确定,二则怕引起变故——吴旸,你进宫的那一趟,反而还害了她。”

    “啊?”吴旸一惊,不由得皱眉,“属下知错,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等。”李盛袭吐出一个字,如今望京乱的很,她甚至暂时都不明白是哪方势力在作乱,她不可能贸然出手。

    现在有动作,万一是对方的诱敌之计,那么她的两万人就全完了。只能等,等到今夜过去,再看如何收城。望京再乱,也是城墙高耸,粮多兵广。驻扎京师的军队零零散散十五万,她手里只有两万人,又没有天险。

    吴旸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道:“属下随斥候一同去探听消息。”

    李盛袭点了点头,没有阻拦。

    望京中的确是乱作一团。事情一开始,是几个宗室被人撺掇了过去暗害赵王,不过赵王在得到江沐颐的提醒之后,就一整夜的警惕,不曾有过一丝放松。他是武人出身,对付起这几个宗室不过是易如反掌。

    眼见宗室之事事发,迁都一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们虽不如赵王那样手握近半禁军,但是,附中护卫加在一起也是不少数目,再者,周氏也掌控一卫人马。

    皇宫之中亦是彻夜灯火通明。

    江沐颐并没有休息,而是坐在了天子床榻边,她将周围的内侍都遣散了出去,她心中一片慌乱。

    周令望坐在床榻下,两人都没说话,静待最后的成败。

    只是成败与否并没有消息传来,反倒是一旁的天子,有了动静。

    这近一年来,元嘉帝是真正的缠绵病榻,江沐颐不会给他醒来的机会,偶有醒来,不过是让宫人哄着休息,而后一碗药喂下去,就又是昏迷不醒。

    元嘉帝此刻已经是形如枯槁,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吊着罢了。

    看到身边的元嘉帝有了动静,江沐颐目光微颤,她轻轻拍了拍周令望,低声说道:“你先出去。”

    周令望不明所以,但是江沐颐只是摇了摇头,见此,她只好退了出去。

    皇帝缓缓醒来,江沐颐喂了一碗药过去,“圣上醒了。”

    “皇后……”元嘉帝呢喃着,他又问,“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元嘉二年,十二月初一。”江沐颐颇有耐心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此刻应当是惊慌失措的,应该是再用旧计让元嘉帝昏迷过去的,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并且,在元嘉帝醒来之后,她似乎连外面发生什么也不再关心了。元嘉帝这一醒,意味着他们之间,只能活一个了。

    “十二月……”他昏迷的时候不过三四月,如今一晃眼,竟然已经十二月了,他没有问皇后为什么在这里,或许他已经忘了,他曾经禁足管知的事情,他慢慢开口问道:“外面怎么样了啊?”

    或许是濒临死亡,他如今竟然有少见的清明,他半生半死这么久,外面应该快翻天了吧。

    孟颂延死了,顾凌虚被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像他那样桀骜不驯的人,应该是很难低头的吧。他现在怎么样了呢?死了吗?真想看着他俯首称臣的样子啊。

    “顾凌虚投敌,与南晋驱逐西戎之后,就一同伐齐。如今,大约快兵临城下了吧。朝臣们打算迁都,我和赵王不肯,现在外面,估计在兵变吧。”江沐颐淡淡的说道,她似乎不管不顾了起来,在元嘉帝面前也不用那些称呼。

    嫁与他多年,这还是她头一遭这个样子。

    “这样啊……”元嘉帝没有江沐颐想象中的愤怒与惊讶,他只是难过,眼眶中盈上泪水。

    江沐颐低头看着他,先是惊讶,而后是了然与讽刺。

    所以,在孟公死后的那段时间,他是知道他的醉生梦死会造成什么结果?他是知道下那一道诏书会给北齐带来怎样的影响。

    他知道,所以此刻并不惊讶。

    他知道,但是他依旧选择用醉生梦死来麻痹自己。他依旧因为一时意气下了那道诏书。

    “圣上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荒诞政事,为什么要逼迫顾凌虚?”江沐颐忍不住咬牙质问。

    她原以为他是不知道,原来他是不在意。

    “为什么?”元嘉帝觉得有些好笑,就连心中的难过都稍稍淡了些,“朕不过无心杀了一个臣子,全天下都觉得朕错了,朕还怎么治天下?所有人都觉得朕不能治理天下,所有人都觉得朕无能。面对顾凌虚的挑衅,所有人都告诉朕要忍。朕无时无刻不活在忍耐与怀疑之中。

    皇后,你觉得朕像一个皇帝吗?朕是皇帝啊,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朕?匹夫尚且不能忍受,何况是朕?”

    眼泪从他的眼中流了下来,蕴含着无限的委屈。

    “这就是皇帝!在此之前,我没有同你说过吗?”宫中天使往梁州来的前一夜,她就告诫过元嘉帝皇帝有多难当。

    “你是说过!可是谁给过朕选择?朕本就不是料子,朕从出生起,所有人都告诉朕,朕是梁王世子,未来要承继梁王王爵。又有谁跟朕说过,朕日后会成为这个皇帝。又有谁给过朕选择的机会?周家人,宗室,他们叫朕登基就登基!”元嘉帝自觉委屈。

    “时局之下,谁又有的选择?”江沐颐目光含泪,将落未落,“你说你没得选,出梁州那天,你难道不是欢喜的忘了哭泣?”

    若非她出言提醒,只怕他还没登基,就要被治个大不敬的罪名。

    元嘉帝语滞。

    “我才是没得选。”眼泪夺眶而出,她是哭着出嫁,怀揣不安入京,执朱批之后,她更是日夜不安。

    可是责任一旦到手,哪里是说抛弃就能抛弃的。

    她不想嫁他,但是婚事是昔年两家约定,她若不嫁,老梁王妃第一个不放过她,她家里也不会容下她。所以她嫁了,但是她也做出了一个他理想王妃的样子。她打理后宅,提点他政事,甚至还装出爱慕他的样子,与他逢场作戏。

    她不想当皇后,但是她深知帝位结果是各方博弈的结果,作为棋子,她若是反抗,她只会面临死路。但是她再不愿意,她也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贤后。

    再这样混乱的局势下,她不想染指权力,但是如果她不染指权力,就要看着许许多多不该死的人死去,这些人里甚至还包括她自己。所以她选择了这么做。她拿她的命去赌江山。

    只可惜终究是来晚一步,她只能看着疆土沦丧。

    因为没有选择成了政治漩涡中的牺牲品,所以要连带着牵连更多的无辜之人入局吗?

    元嘉帝有些呆愣的看向江沐颐。

    “萧泽卿,走到今日,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遭遇了痛苦,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向别人挥向屠刀。是因为你无法报复向你施加痛苦的强者,继而报复那些无辜的、众多的、任由你摆布的弱者吗?”江沐颐怒斥道。

    “你……你……你放肆!你怎么……怎么敢……怎么敢……”萧泽卿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支支吾吾的,他的脸色涨的通红,看着江沐颐,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来人……来人……”

    江沐颐神色冷淡,语气冰冷,“我自认没什么欠了你的。”

    从前做过的事情,她并不觉得后悔,而伺候要做的事情她也不会觉得亏欠。

    她的确欺骗了元嘉帝的感情,可是本来,元嘉帝对她也没有什么真的感情,再说了,她本来是打算骗他一辈子的。

    她的确叫人给元嘉帝下药,但是如果她不害他,就等着被他的倒行逆施牵连致死。

    她不是什么好人,也并非君子,却也自认比他强上许多,而且,正因为不是君子,她才不会觉得她做的有什么不对,她才不会有那么多内疚亏欠的情感。

    “到是这一生,你欠我不少。”

    就是因为嫁给了他,她才面临那么多。就是因为他倒行逆施,只顾自己享乐,才会害的他如今进退两难,但凡他英明一点,都不至于会这样。

    但凡他不去吃羽化丹,不去被宦官世家愚弄,事情也不会发生到今天这样无法收拾。

    江沐颐看着垂死挣扎的元嘉帝,她并没有快意,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情,根本激不起她的任何成就。正如她所说,欺压弱者没什么可得意的,唯一得意的,是将欺压她的强者变弱这件事。

    “不如这样,看看能不能用你的性命,换我一条生路吧?如此,也算是两不相欠了。”江沐颐轻轻开口。

    元嘉帝虽是将死之人,生无建树,死毁多有,但是他却是一个皇帝,皇帝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一个筹码。

    说实话,她并非北齐忠臣,否则也做不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愿意为百姓赌命,却不愿意为了北齐宗室政权赌上自己性命。

    她可以死在叛军手中,但是却不甘心死于政权斗争的算计之中。

    外界的兵变一旦开始,她原本筹谋的上下一心保卫战,就几乎不可能成功了。

    她说出这些,也不过是为了激怒元嘉帝而已,他如今的身体如风残风破絮,这样一激,死了也不奇怪。

    到时候,就算是请来太医查验,元嘉帝也是气死的。

    被外面联手作乱的叛军,气死的。

    江沐颐不是绝对的好人,但是她的道德底线还是很高的。而且她的责任心很重。

    元嘉帝无道,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我们庆幸小江脱离泥潭,即将升官发财!O(≧≦)O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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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袭介绍:
上辈子李盛袭埋伏敌国,在望中改名换姓,搅乱北朝风云。为南北统一立下定鼎之功。
最后不成器的侄子上位,将江山拱手让人。兔死狗烹,权臣给她安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一代辅弼长公主,凄惨射杀菱花渡。
重来一世,李盛袭想了想,北朝还要去的,敌国还是要乱的,只是这天下共主的位置,她打算自己坐。盛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