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脉案
阿兄不想让她查到的东西,她几乎很难查到。她如今掌控的内卫,首先是效忠阿兄,而后才是她。
甚至盈笑都是如此。
而且这件事情,也很难确认。
若是一切均是巧合呢?
若是那名奉御郎当真是触怒阿兄而死呢?
“殿下……”留今轻轻的唤了一句。
李盛袭稍稍回神。
“去太医署。”李盛袭沉思半晌,才缓缓开口。
如果阿兄真的有什么,阿兄的脉案上必然有记档。唯一难的就是皇帝的脉案,可不是说看就能看的。
“怎么突然要去太医署?”留今越发的不解。
李盛袭摇了摇头,“随我去就是了。”
留今见此,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来到了太医署,太医令看到李盛袭之时,赶忙上前,“长公主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何必亲自跑一趟呢?若有什么要事,派个人来一趟,传个话也就是了,怎好劳动长公主您大驾。”
“也没什么,正好路过这里,也就顺道过来了。”李盛袭微微一笑。
太医令笑着点头,“这样,您请坐,可是有什么吩咐的?”
“给我把个脉吧。”李盛袭坐下。
太医令一愣,很快就给李盛袭搭着脉。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适?”
“有时候头有些晕。”李盛袭胡诌道,她看着太医令,“本宫这是怎么了?”
“长公主脉象强健,应无大碍。”太医令微微皱眉,可不敢轻慢这个主。
这才是宫里真正的主啊。
“为何偶有眩晕?”
“想来是长公主平日里过于操劳所致,公主殿下忠君体国,但是也要顾念自己的身体啊。微臣这就命人给长公主抓些镇静安神的药来,只是,长公主还是要注意休息为好。”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愧疚的说道:“这样一点政务,又算的了什么呢?尚不如阿兄平日里的十之一二。”
太医令摸不准李盛袭的意思,但是见她这么说,也就顺着说道:“圣上乃不世明君,自是辛劳。”
李盛袭点了点头,“是啊。”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我是武人,一向身体强健,处理这些政务尚且会不时晕眩,那阿兄呢?阿兄身体可好?”
“圣上正值壮年,自是春秋鼎盛,殿下不必担心。”太医令宽慰道。
“是吗?”
“自然。”
“我辞京依旧,这些年未曾伴阿兄身侧,总是深以为叹,也不怕你恼,你虽说阿兄身体正好,可是我总不能心安,劳烦将阿兄的脉案请来,由我一观,也好让我安心。”
太医令见她如此客气,越发的惶恐,“岂敢岂敢。长公主客气了,殿下惦念圣上,本是人之常情,微臣本该应承,以全殿下孝悌之义,只是圣上脉案事关重大,若无圣上允准,是断不能给旁人看的。自然了,殿下不是旁人,但是毕竟宫规森严。还望殿下体恤。”
这番话说的周全,又全了李盛袭的脸面,可谓是极为的圆滑。
李盛袭目光微暗,并不意外这个结局,皇帝的脉案是不允许旁人轻易探看的。
“我也知道祖宗规矩在上,只不过,若是不能一见脉案,终究不能放心,不如这样,你先去将脉案请过来,我叫人去请示阿兄。你觉得如何?”
“若无圣令,微臣属实不敢啊。”太医令汗然,他虽畏惧李盛袭的权势,但是更畏惧宏兴帝,想到宏兴帝的叮嘱,他眉宇微敛。
原本李盛袭话说到这里,其实也就够了。虽说祖宗家法在上,但是这毕竟是李盛袭,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此前圣上有过叮嘱,长公主绝对不能动圣上的脉案。
圣上自有圣上深意,他不敢轻易揣度,却不敢不听令啊。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逼你。既然如此,那么,太子殿下的脉案,总能给我看看吧。”李盛袭退了一步。
太医令见李盛袭没有纠缠,松了口气,如今听李盛袭这么说,哪里有不答应的,按理来说,太子的脉案也不能轻易给旁人观看,可是来人毕竟是李盛袭,何况,他就算再不知实事,却也知道,太子很快就不是太子了。
而长公主,这些年越发的炙手可热,水涨船高。
“微臣这就派人去取。”太医令赔笑道。
李盛袭含笑点头,“岂敢劳烦,不如就让留今随你手下的人去一趟?”
“多谢殿下体恤。”太医令说完,就让人带着留今去拿李珣的脉案。
李盛袭看了留今一眼,留今轻轻点头示意。
李盛袭跟太医令漫不经心的唠嗑,“听说怀王前些时日病了,阿兄指了内卫的医女去探望,不知道怀王是生了什么病,你们太医署可派人去看了?”
“怀王殿下是风眩之症,并不碍事,只要按时治疗,不日便能痊愈,殿下不必担心。”内卫是李盛袭臂膀,太医令猜想李盛袭这么问,或许是急忙需要用到那名医女,所以太医令才有次回答。
“你们太医院的人去看过了吗?”
“自然。”
“太医署的人,治不好怀王吗?”李盛袭有些不解,但是并没有问罪之意。
“跟着那位姑娘出京的,还有太医署的几位官员,那位姑娘医术实在是高超,微臣望尘莫及。”太医令解释道。
李盛袭点了点头,而后就随意和太医令攀扯,她几乎把她认识的所有人都问候一遍。
太医令弄不懂她要做什么,只好尽心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留今等人才回来。
“怎么这么久?”太医令接过脉案,递给了李盛袭。
“都是下官不好,下官不慎摔了一跤,弄倒了柜子,脉案散落一地,找了许久。这还是多亏了留今姑娘,才找到了这本脉案。”那名医官告罪道。
“这也不妨事,左右没什么要事,人没事就好,不必怪罪。”李盛袭接过脉案。
“是,多谢殿下体恤。”太医令点了点头,而后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医官退下。
李盛袭与留今对视一眼,留今轻轻点了点头。
李盛袭嘴角微微上扬,随意翻看了几页李珣的脉案,就带着留今离去。
第287章:归善
离开了太医署之后,李盛袭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情况如何?”李盛袭看着留今。
留今点了点头,一边说道:“属下设计打翻了书架,藏起了太子的脉案,借口帮着那名医官找脉案为借口,翻阅了圣上的脉案。因为时间紧迫,属下翻阅了近一年的脉案,属下并不曾看出什么异常,只是以防万一,属下还是想,回府之后将其誊抄下来,再命人送到盈笑手上,叫她看看。”
李盛袭点了点头,“但愿只是我多想。”
“殿下是担忧圣上的身体不如表面上那般?”留今微微皱眉,若非如此,李盛袭不会做这么多。
“是啊。”李盛袭点了点头,她深深吸了口气,敛去了面上的忧虑,又换成了往日的模样,“出宫吧。”
留今点点头,李盛袭没有乘坐轿辇,而是自己走到宫门口,正要到宫门,就见一顶小轿辇缓缓而来,轿辇附近簇拥着不少宫女内侍。
坐在轿子上的少女容颜如花,如秋枝芙蓉,柔美,却又能傲立秋霜,独立秋风。
归善公主,李书仪。
“拜见姑姑。”李书仪自轿辇而下,朝李盛袭见礼。
“归善?”李盛袭有几分不确定。
“是。”
“女大十八变啊。几年没见,越发标致,倒是认不出来了。”李盛袭夸赞道。
“姑姑谬赞了。”李书仪微微一笑,看着李盛袭:“倒是姑姑风采依旧,令人难忘。”
李书仪之美,在美丽蕴藏坚韧,如秋日芙蓉。李盛袭之美,在明艳不掩锋利,像是镶上宝石的冷锋。
“你打扮的这么素,是要去做什么?”李盛袭看了一眼李书仪,她的打扮和妆容皆是简单素净,未用一丝艳色,女要俏,一身孝,但是归善从来都是个极为知礼的孩子,宫禁之内,不会轻易如此打扮。
“去往平国公府。”李书仪看了一眼李盛袭,又继续说道:“表叔虽是罪人之身,但是对于表弟表妹来说,他万般不是,到底是父,他们在家简设灵堂,并未宴邀请宾客,只是自己祭拜而已。我与表妹从来交好,前去看望看望她。”
李盛袭并不在意,舅舅这个人,是最畏惧兄长的,他不敢明晃晃的叫屈,也不会顶着朝廷压力给沈继川风光大藏。顶多是正式下葬,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罢了。
“吊唁一般在上午,你怎么下午去?”李盛袭有些不解。
“我此次前去,是为了看望表妹,聊表宽慰,而非去吊唁表叔。故而不曾上午前去。而且,表叔早已下葬,已经过了吊唁的日子。”李书仪解释道。
她分得清是非,表叔犯下滔天大罪,死有余辜。若是寻常犯人,哪里还有如今的体面,早就一卷草席丢到乱葬岗了,如何能享受死后祭奠呢?
平国公府祭奠,是全骨肉亲情,她却没有这个必要。
李盛袭点了点头,“这样啊,既然如此,我叫个人与你同去吧,算是尽尽我的心。”
她是亲手捉拿沈继川的人,按理来说,此时她的确不宜出面,派遣身边的人去,倒也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她又说道:“叫她跟着你即可,也无需叫她刻意做些什么,免得平国公府的人问起来,起了龃龉是小,心中多想是大。
李书仪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李盛袭见此,随便拨了一个内卫的人跟过去,她本想叫留今去,但是留今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平国公府的人就算不记得,多少也有点印象。
李盛袭看了眼留今,留今去叫人叮嘱了两句,而后就叫她跟着李书仪走了。
李书仪的车架在平国公府前停下,她常来往平国公府,如今驾临,也不足为奇。
李书仪跟随着下人来到了沈三娘子的住处,既然不是来吊唁,那就是寻常姐妹登门,她没有刻意惊动旁人。
因为沈继川是罪人,停灵的那几天,都只是内院挂白,外面连灯笼都不敢换,只是摘掉而已。如今时间已过,府中早就不见了缟素,只是较之从前要冷清了许多。
沈三娘子全身素色,双眼红肿,显然是哭过了很多次,看到李书仪前来,不由得打起了几分精神。
“书仪,你来了,坐下吧。”沈三娘子勉力招呼李书仪。
“不必勉强。”李书仪摇了摇头,坐在了沈三娘子对面,她看着消瘦了不少的沈三娘子,不由得宽慰道:“三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要珍重自身啊。”
沈三娘子闻言,勉强遏制住泪意,只是鼻头仍然忍不住发酸,她有几分哽咽的说道:“人人都说他大逆不道,可是于我而言,他却是最好的父亲。如今他去了,我怎能不痛?”
李书仪垂头,面露哀色,不知道旁人怎么看,但是沈继川,的确是个和蔼的长辈,比起活在神话中的沈继泽,沈继川要更真切的多。
“明明在去年年末,他还答应了我,说等到今年考绩之后,他定要求祖父,让祖父等他今年考绩之后,调回京中,不要再让他待在边地。他说好要多多陪伴在阿娘身边,说要和我们共享天伦的。谁知如今就”
说道后面,沈三娘子就不由得啜泣起来,阿耶常年在外,他们一家人聚少离多,她甚至都没有几日是承欢膝下的。
“如今回来,就身死命陨,早知如此,倒还不如不要回来。”
“斯人已逝,生者为大,表叔在时,最疼惜的就是你们,若是他在天有灵,必定是希望你们能够保重身体,健康快乐。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李书仪宽慰道。
沈三娘子复又低低哭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含泪说道:“我也想过,他会因此受到惩罚,只是不曾想,大堂兄千里赴边,都不曾保下他的性命。哪怕是永远关他,再不得见,也总好过如今呢。”
李书仪没有说话,沈云嵩远行的事情,她也知道。这个结果,对于她来说,也并不是意料之外,姑姑较之阿耶宽厚,但是姑姑为人刚正,绝不会放纵表叔。
加之,表叔如今的结果,也是法外开恩的结果了。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说,如今表妹正悲痛,只要她没有说什么大逆的话,她都不需要多说什么,免得徒增事端,什么都解决不了,还让彼此伤愤。
沈三娘子又继续说道:“只是不仅是性命无存,更是身首异处,不仅没能得活,甚至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只怕来生也不得安宁。”
“怎会?”李书仪不信前世今生,不过她还是开口劝道:“三娘,你若是担心,不如常常诵经,以佛光洗去表叔一生罪障,换取来世平安喜乐。”
“罪障?”沈三娘子哭的越发的厉害,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书仪啊,我知道他有罪,可既然都是家人,姑姑为什么不能放他一命呢。”
李书仪倏忽一惊,她下意识的想要回头,却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动作,正当她想要开口说话时,就听沈三娘子继续说道:“明明一开始圣上都放堂兄去边关了啊,圣上这么做,不就是默许姑姑放过阿耶吗?姑姑为何如此无情呢?”
“三娘,不可揣测上意,慎言啊!”李书仪神色一凛,在南晋,没有人不怕圣上,表妹这话,往往大了说,那就是大不敬啊。
还有,她虽然不知道阿耶为什么没有拦截表兄,但是绝对不会像是沈三娘子说的这般是“默许”。
因为阿耶只会比姑姑更狠,他会看在往日恩情在该赏的时候百般逾制加恩,但是绝对不会在对方触犯国法之时,放弃底线的纵容。而只诛杀沈继川一人,已经是阿耶对于这件事情最大的让步了。
阿耶如此为之,只怕是有几分让表兄“撞一撞南墙”的味道,表兄一贯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还有姑姑,姑姑虽然宽厚,未必会和沈三娘子一个小姑娘计较,但是她身边就跟着姑姑的人,叫姑姑听到了,对大家都不好。
沈三娘子置若罔闻,“我父已死,难道还说不得了吗?你或许不知,人死的时候,脑袋和身子分离时的模样。我第一次见的时候,直接瘫倒在地,而我阿娘,她更是吓晕了过去啊。
姑姑她,真是好狠的心,若真要杀,毒药,白绫,如何杀不得?哪怕是一剑刺死,那也好过身首异处,这是何等的羞辱啊?
当初堂兄就常说姑姑无情,说姑姑戕害伯父。我本还不信,如今看来,倒真是如此啊。可怜祖父年迈,连丧两子,你叫他一个老人,此后如何得活呢?”
“三娘慎言。表叔之死,非姑姑杀之,而是国法杀之。”
“国法杀之?国法之下,难道没有人情吗?我并未说其他,她只念国法,罔顾人情,难道不是无情吗?昔年祖父都说过她‘外宽内严,心柔性狠’,祖父畏惧她威严,说的含糊,难道我还听不出来吗?就算祖父含糊,堂兄却从不含糊。”
第288章:拦架
“三娘,姑姑若是无情,如今身首异处的,就未必是表叔了。”李书仪走到了沈三娘子身侧。
李书仪按住了沈三娘子的肩膀,娇柔的面容上又难得一见的厉色,“三娘,我知道表叔死去,你心中悲愤,偶有昏言,也不足为奇。这些话,日后万万不可再说。
祖父治家宽松,可是到了外头,未必有人能够容你。如今两位表叔皆孤,几位表兄尚又,平国公府上下难支,若是再不慎言,叫有心人捉住,只怕是后患无穷。
更不可以再想,不过想必时日渐久,悲痛渐消,你逐渐清醒,想必就不会做此想了。”
语气轻柔,却不容任何人反驳。
她的前几句话恩威并施,就是为了让沈三娘子谨言慎行。至于最后一句话,她是说给李盛袭的人听的。
不得不说,她和沈三娘子是真的好。
至于沈三娘子的那些悖逆想法,一时之间是难以扭转,根本就劝不动。只能等到日后,沈三娘子冷静下来,悲痛稍逝,她再慢慢劝慰,从中说和,也就好了。
沈三娘子面露不服,刚想开口,就感到肩膀上的力气一阵加大,沈三娘子忍不住闭嘴。
皇室女眷受李盛袭影响,没有那么娇弱。
这一场探望,可谓是不欢而散,出了平国公府之后,李书仪看着那名内卫,温和的说道:“姑姑不便到来,姑娘代表姑姑到访,以全道义,现如今事毕,姑娘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
只是我还想多说一句,人在悲愤之时说的话,多是不作数的。沈三娘子哭的糊涂了,姑娘不要见怪。”
内卫为君主耳目,不会轻易掩盖隐瞒自己的所见所闻,不过李书仪如此温声细语,她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打李书仪的脸,只是含笑点头。
李书仪上了马车,一路默然不语。
“殿下.”身边的宫女轻轻唤了一句,“公主,沈三娘子虽是悲愤至斯,但是到底无礼。”
李书仪摇了摇头,并没有在意这件事。
“不对.”
“怎么了?”宫女不解。
李书仪摇了摇头,她眉头微蹙,很快就舒展开来。
或许她自作聪明了。
姑姑亲抓表叔,表叔之死虽是国法所杀,但是到底也是因为姑姑。姑姑派人来聊表心意,不曾惊动府中人,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派身边的人来到平国公府,能做什么呢?
若说真的派人来平国公府尽心,也应该是在沈继川丧期之时。
而在如今,姑姑亲自到访,才是正理,她一开始没想明白,如今看来,倒是奇怪。
而且那位姑娘进来之后,几乎寸步不离,一直跟着她。
而她,只去了表妹的宅院。
或许,姑姑让那位姑娘跟她过来,有旁的打算。
而且,她记得不错的话,姑姑并不喜欢带丫鬟,她今日进宫,只带了留今姑娘进宫门。
若是寻常宫女,怎么都不会放在外面等着。若不是丫鬟,又是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内卫。既然是内卫,又怎么会不尽传话呢?
内卫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李盛袭。
她没有直接登门,就是因为,舅舅虽然平庸懦弱,但是周全圆滑,很难看出什么。
但是沈三娘子却不一定。
“你是说,从前沈继川久在洪阴,是平国公授意?”李盛袭敏锐的抓住了这个重点。
那人点了点头,“据沈三娘子所言,的确是如此。”
李盛袭目光微暗,舅舅授意沈继川待在洪阴做什么?为的走私吗?
可是当初她叫内卫严审,沈继川明明说过,走私的事情是他一人为之,平国公府的其他人并不知情。
沈继川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内卫严刑之下,沈继川不会撒谎。
可若不是因为这个,舅舅放沈继川在洪阴做什么呢?
沈继川资质平平,与其放在地方,其实在中央挂个虚职更好。毕竟,若是来个刚正到古板的吏部官员,沈继川怎么可能评优?但是放在中央挂虚职,不需要作为就能得优。
而且洪阴靠近黎江,年年发大水,容易出乱子。一个不好说不定性命都没有了。
还有那句“外宽内严,心柔性狠”,非褒非贬,春秋笔法。放在人前或许会引起众说纷纭,就如同当初的沈三娘子,听到这样的话只会一笑置之。但是若是当初的沈云嵩和如今的沈三娘子耳中,他们就会无限得多想。
舅舅那样圆滑的人,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影响到自己的儿孙吗?
舅舅在怨她,舅舅心中也以为,是她害死的沈继泽,就为了让穆璟出头?
李盛袭神色微凉。
若只是怨怼,若只是不好好教养儿孙,那还不算什么。
他一直让沈继川待在洪阴,才令人寻味。
现在想想,若是沈继川不在洪阴,说不定就不会参与走私,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殒命。
李盛袭想到这里,本想趁着宫门还没有下钥,连夜赶到吏部去查一查这些年的官员升降。
不过想想,这个时辰了,吏部的官员也不在任上,看文书到底没有直接问来的效率高。
想到这里,她只得等明日上午了。南晋的官员上朝早,归家也早。
不过此时,留今正好把宏兴帝这一年的脉案给誊抄完了。
“叫人备马,现在城门未关上,我去一趟怀王别院,明早应该还能回来赶上早朝。”
“殿下,怀王别院不远,但是到底在城外,您如今出发,又想赶着上早朝,您怕是休息不了了。怕是不必如此着急吧。明日的早朝,您就算是不去,只怕也不会有人说您什么。”甚至说,李盛袭去上朝,反而有人弹劾她。
李盛袭摇了摇头,“业精于勤,不可放纵。”
留今:“.”
“听话,备马。”李盛袭捏了捏留今的脸。
留今叹了口气,“您啊。真是拿您没有办法。”
留今说完,就去备马。
李盛袭一路顺利,只是行至城门之时,却被守门的郎将给拦了下来。
“不知中郎将拦行,有何要事?”李盛袭看着半跪在地的中郎将,示意其起身。
第289章:托出
“奉圣上令,阻拦殿下今日出城。并且,叫微臣带一句口谕给殿下。”
李盛袭闻言,一把从马上下来。
“圣上说了,殿下站着听旨即可。”中郎将赶忙说道。
李盛袭行了一个叉手礼。
“圣上有令,传晋宁长公主即刻入宫。”
“什么时候?”李盛袭玩味问道。
“殿下听到旨意的那一刻。”
“若是我今日不出城呢?”李盛袭上马。
“这道旨意,只在今日有效。”中郎将不卑不亢。
“知道了。”李盛袭调转马头,面上轻松,心却沉了下来。
阿兄在这个时候阻止她出城,大约是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而阿兄这么阻拦,那就说明她的猜想十有八九是对的。若是这份脉案真的有猫腻,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作为杏林圣手的留今必定能看得出来。
阿兄的这道旨意这么颁布,就是不确定她是否知晓真相。若是她今日出城,那么必定是知道了真相。
而她若是今日不出城,那么明日必定早朝。早朝之后阿兄可以将她留下试探,再行定策。
而如今阿兄召她入宫,估计会和盘托出,毕竟眼见瞒不过她了,她可没有那么好忽悠。
李盛袭到宫门口时,宫内的步辇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李盛袭坐上步辇,跟着引路内侍去了式乾殿。
“用了晚膳没有?”没等李盛袭行礼,宏兴帝就把李盛袭招呼坐下,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也就是了。至于他们自己人,今早就李盛袭行了一个大礼,没有必要行礼了。
“没有。”李盛袭摇了摇头,有几分小女儿娇态。
“没有还跑出去?”宏兴帝挥了挥手,示意宫人传膳,“怀王别院虽说在京郊,但是离皇城也不算近,今日出城,明早又要赶着早朝,只怕一晚都不能休息了,晚饭用不了,早饭也要等许久,哪里有这样过日子的?留今替你打理公主府,不曾劝你吗?”
今天的晚膳两人是在一张桌子上用的,二人并坐桌案两侧,倒是大大拉近了距离。
李盛袭摇了摇头,“留今自然是劝了,只是怎么劝的住?若真的劝的住,阿兄也不需要派个中郎将在城门口等我了。”
“你倒是喜欢护着身边的人。”宏兴帝轻笑,他看了看身边侍奉的内侍。
那人会意,带着所有的宫人退了下去,一时间,屋内只有他们兄妹两人。
其实在李盛袭七岁之前,一直都是宏兴帝抱着李盛袭喂饭,七岁之后。也大多是如现在一般同桌同席,只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们才会分桌而坐。
而同桌之时,也不会有宫人从旁边布菜,一开始还会有人劝谏宏兴帝,后来,就没有人劝了。
只是李盛袭离京多年,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吃饭了。
“说不上什么护不护的。”李盛袭摇了摇头,又轻轻一笑,继续问道:“阿兄,为什么突然召我入宫?”
“那你又为什么要出城呢?朕的妹妹这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到吗?这一次,算是阿兄输了。”他没有瞒住李盛袭。
李盛袭微微低头。
“为什么突然怀疑朕的身体?”按理来说,他春秋鼎盛,南晋的皇帝命不短,他正值最年富力强的年纪,就算有些事情看起来做的早了一些,却也不至于怀疑他的身体,必定还有什么旁的缘故。
“天命有召,降梦于我。”李盛袭不由得感慨,说罢,就将梦中所见向宏兴帝尽数和盘托出。
梦中所记不多,不外乎“李珣身死”“徐焕之自尽”“宏兴帝英年早逝、李珩幼主登基,皇权旁落”“她于菱花渡被人用箭射杀”。
而这些事情,已经能挖出不少东西了。
“阿珣未死,那是因为我将阿娘留下的护心镜赠与他。而且在那个梦中,我亲眼所见阿珣双膝沁血,胸口中箭。而阿珣虽未死,却双腿残疾。而焕之在狱中险些被人逼疯,若非我及时赶到,说不定也悲愤自尽。而阿兄您”李盛袭神色黯然。
“被奉御郎下慢性毒药,命不久矣。”宏兴帝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对于李盛袭而言残酷的真相。
“当真如此严重?”李盛袭不可置信,“笑娘看过没有?”
“太医署几位太医一同把脉,回天乏术,再告诉笑娘,其实也没什么用,反而会惊动了你。”宏兴帝看来一眼李盛袭,郑重的说道:“阿玺,生死有命,没有人能够永远活着。若是庸庸碌碌,那么就算是长寿延年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阿兄,你今年才三十六岁啊。”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北征,若是我活着的时候,你能够北征成功,中原大地能够统一,如此之功,谁会只记得朕只有三十六岁?他们只会记得朕的功绩。
阿玺,要站在顶端,就不能轻易被情绪所左右。你很好,文治武功,都十分优秀,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继承人。
但是同样的,你的缺点也太过于明显,就是太过容易被情所左右。所有人都知道你重情,所以,很多人都能利用你所在意的人来挟制你。”
平国公,徐焕之,留今,穆璟,甚至盈笑,都能左右李盛袭。或许她不会为了他们坏了大局,但是她不够狠,不会轻易割舍。
李盛袭垂下了头,凤目沁泪,“阿兄,你告诉我,你还有多久”
李盛袭记事至今,这是第一次落泪。父母之爱,于她而言,太过于的渺远。男女之情,不足与损毁她的潇洒体面。
只有宏兴帝,如兄如父,如师如长的宏兴帝。他们相依为命,风雨同舟,一起度过了那些强敌环绕的岁月。
她成为他最锋利的刀剑,为他开疆拓土,巩固帝位。
他成为她最坚固的盾牌,对她百般逾制,千般恩赏赐,费劲心思为她铺路。
宏兴帝擦掉了她的眼泪,严肃的说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情从前不告诉你,是不想要影响你北征。如今告诉你——朕要你向朕保证,来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阻拦你前进的道路。北征也好,夺位也罢,都要顺顺利利,都绝对不能手软!”
第290章:上朝
宏兴帝看着李盛袭,正值盛年的帝王目光锐利如鹰,没有什么能够影响他丝毫的情绪。
他命不久矣,但是看在世人眼中,他仍然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年富力强的帝王。
“好”李盛袭忍住心中积蓄的泪水,她吸了一口气,自己抹去了另一边的眼泪,“阿兄,是谁指使奉御郎给你下毒的,下的是什么毒”
“所有的线索查到楚王府之后就断了。说起来,也是因为你的异常举动提醒了,如若不然,我也注意不到这位奉御郎的异常。”内卫是李盛袭手中的刀剑,但是归根结底,忠心的是他,李盛袭很多事情,他都清楚。
只不过他与李盛袭相隔千里,李盛袭又不会将所有的心事都说出来。他不清楚李盛袭的异动是为了什么,但是能让李盛袭如此异动,大约是因为有什么隐藏在暗的凶险被李盛袭察觉。他也警惕了起来,所以也就出手干涉干涉了朝局,也揪出了身边的内鬼。
“皇长兄这个儿子,还真是恨毒了你我兄妹啊。”李盛袭几乎咬牙切齿,她想到了什么,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宏兴帝。
“阿兄,沈继川的外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盛袭赶忙问道,其实这些事情,问宏兴帝比问吏部更合适,毕竟吏部对于沈继泽的安排,大都是宏兴帝的授意。
“他当初是自请外放,说是思念他的兄长,想要去边地。他虽庸碌,但是的确是重情,当时朕不曾多想,沈继泽是青夏大将,只是青夏是要地,不可能真的放他去,就把他放到了洪阴。”
李盛袭头微微扬,“或许沈继川自己都不知道舅舅为什么要他去洪阴。”
“走私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为财为利,但是对于李瑞来说,走私只不过是他买卖兵器的遮羞布。洪阴知府换了旁人,走私未必顺利,就算走私顺利,走私之下的真相,也很容易就被发现。沈继川的本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他发现不了真相,就算发现了,有舅舅兜底,什么掩盖不住?”宏兴帝一阵见血。
李盛袭点了点头,“而从他对儿女的教导来看,他也认为是我害死表兄。加上有心人挑唆,他投了李瑞,并且帮着李瑞买卖兵器。对了,他是兵部尚书,我军布防,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也因此,可以帮着李瑞掩护兵马藏匿之处。”
“他虽是沈继泽的父亲,但是那一战的细节并不清楚。沈云嵩怀疑你害死沈继泽,是因为舅舅的教育,可是舅舅为什么会这么想。可以煽动他的人,必然是能够取信于他,并且,这个人参与了诛灭穆氏之事。”宏兴帝接话。
“八成是表兄身边的几个副将,这几个人得着重去查。当然了,除了焕之和瑾瑜,都要去查啊啊。”
宏兴帝点了点头。
李盛袭又继续说道:“李瑞手中兵马来自于天灾灾民,但是有一部分来自于各地的牢狱死囚,户部、刑部那边也要着重去调查。”
“内卫会去做的。”
“那阿兄想要怎么对付舅舅呢?”李盛袭又继续问道。
“舅舅,还需要对付吗?”宏兴帝反问,阴差阳错之下,如今的平国公,没了兵部尚书之位,没了儿子,只剩下一个平国公的虚位,做不了什么了,“阿玺,你应该问,怎么把舅舅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李盛袭点了点头。
“现在再处死舅舅,别说没有什么证据,就算是有,也不能轻举妄动了,你再出手,少不得会有薄情寡恩,心狠手辣之名。”
在世人眼中,沈继泽是因为李盛袭的失误而死。沈继川虽是触犯国法,却到底是李盛袭亲手下令处死。平国公府这一辈两个皆是了结在李盛袭手中,她再做什么,若是被有心人煽动,只怕旁人会觉得她赶尽杀绝。
“那么阿兄,你想怎么做?”李盛袭默认了宏兴帝话中对平国公的杀意。
“你不杀,自可交给别人杀。很多人都能够成为手中刀。”宏兴帝轻笑。
天色渐明,李盛袭换了宏兴帝早早叫人给她备上的朝服,到了时辰就去上朝。
李盛袭的衣服并不是公主在重大场合穿的翟衣,应该是比着亲王的服饰做的,只不过形制是女子的形制,显然是定做设计。既能体现亲王之尊,又有女子独特的美丽风姿。
李盛袭站在了最前端,当黎王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眼睛都瞪大了。
李盛袭的确插手过朝政,也进入过朝堂,却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正儿八经的上朝。
“长公主,你在做什么?”黎王质问道。
“高殿之上,不可喧哗。”李盛袭温和的提醒道,她又解释道:“昨日圣上已经册封我为兵部尚书,在其位,任其职,自当上朝,不可懈怠。此乃为臣之道。”
圣旨是傍晚发出的,在这之前,黎王只知道圣上夺了平国公的职位,却并不知道兵部尚书之位给了李盛袭,他还以为会是李盛袭带进京的那个武将。
本来这也没什么,平国公在其位不谋其事,早该撤掉。那位柯永昭将军虽是李盛袭的人,但是却是有着实打实的功绩的,兵部尚书之位,本也担的。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兵部尚书之位竟然落到了李盛袭的身上。
看看李盛袭这件衣服,圣上显然蓄谋已久。
“你!”黎王压下来想要说的话,站在了一旁。
很快,公卿宰相也陆续到来,他们看着身着华服的李盛袭之时,皆是目露惊讶。唯有李珣并不吃惊,反而有些意料之内的意味。
李盛袭见到他们,皆是含笑点头,与天子的不苟言笑不同,李盛袭要显得如沐春风的多。只不过,看在旁人眼中,这对兄妹却有一种诡异的相似。
都是那么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很快,人陆陆续续的到齐,随着太监一声尖锐的声音,宏兴帝缓缓走到殿内。
众人跪拜行礼。
宏兴帝道一句平身之后,黎王直接跳了出来。
第291章:上班
“圣上,长公主女子之身,岂能轻易担任兵部尚书一职,古往今来,从无此先例啊。”黎王正色说道。
“黎王殿下此言差矣。”裴殿成站出来反驳,“长公主享有亲王待遇,既是亲王,如何不能入朝为官,再者,在本朝之前,也不曾有开科举选士的先例,难道科举还错了吗?既然没有此例,那么新开便是了。”
黎王这边刚想反驳,宏兴帝就开口说道:“此事不必多议。”
宏兴帝说完,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内侍,内侍会意,宣读了旨意。
圣旨的内容倒是简单,改皇长子为雍王,享双王份例,即日起入门下省为官。册封皇次子为代王。
改皇长子为雍王,享双王份例倒是不在意料之外。其实说起来,这道旨意早就该下下来了。李珣双腿残疾,本也不应该担任太子之位。
只不过,册封皇次子为王又是什么意思?
圣上膝下唯有两子,皇长子残疾,那么理所应当就是皇次子。为何只是封王,而非册立太子。
不过圣上如今才三十六岁,正值春秋鼎盛,未必日后不会有子嗣,而且,没有儿子,难说没有孙子。皇太子哦不,雍王殿下如今也十八的,日后说不定直接立太孙。
朝臣想到这里,大约也明白宏兴帝对于这位代王殿下的不喜。心中的态度倒是更斟酌了几分。
李盛袭就站了出来,汇报起了兵部军务。
有了李盛袭这个开头,后面的朝臣也陆续开始汇报公务,黎王的那点事情,反而被压了下去,李盛袭并不像跟他吵架。
直到散朝之后,官员们廊下食之时,李珣推着轮椅而来。
“姑姑,你不留着用饭吗?”李珣看李盛袭穿着鞋子,一副要走的样子。
“阿兄要我去陪他吃早饭。你要同去吗?”李盛袭穿好了鞋子。
李珣:“.不必了,你自己去吧。”
他们这些皇室成员,除了姑姑之外,和圣上都是份属君臣,除了开宴,他们就没人和圣上一起吃过饭。
“长公主。”
李盛袭眉头一皱,真烦。
“黎王叔。”李盛袭微微一笑。
“黎王阿翁。“李珣也跟着叫了一句。
“长公主与雍王客气了。”黎王面露不善。
李盛袭并不在意黎王的恶意,她感激的看了一眼李珣,“黎王叔,阿兄召我去用早膳,就不奉陪了。王叔,你也多用些早饭吧。”
李盛袭说完,脚底抹油的走了,倒不是她怕黎王,只是她这也不是第一次和黎王吵架了,真的烦。他们谁也说不过谁,都认为对方冥顽不灵,她实在没这个闲心和黎王浪费口水。
李珣不明白李盛袭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但是当黎王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顿时明白了什么。可是他是个瘸子,黎王叔老当益壮,他根本跑不过。
“雍王,你是圣上长子,还是要多劝谏圣上一二啊。”黎王叹了口气。
李珣含笑点了点头,“自然,自然。”
“女主干政,长久以往,只怕是祸患无穷。”
“是,是。”李珣及其敷衍的点头。
黎王看了李珣一眼,想到了什么,有继续说道:“雍王殿下既已经开府封王,也到了该娶妻的年岁了。不知道圣上和淑妃娘娘有什么打算。”
宏兴帝不常去后宫,不然也不至于登基十九年,才两子一女,后宫嫔妃零零散散至今也不到十人。在皇嗣的事情上,与指望宏兴帝,倒不如指望李珣。
看着样子,宏兴帝怕是也不喜欢代王,想要册立皇孙的可能性还大一点,前提是,李珣有儿子。
李珣:“.!”
怎么又到这件事情上面了?
他瘸了半年不到,就有人催他娶妻生子了。他不过十七八,哪怕是虚岁也不过是十九岁,怕是还没到正冠的年纪,虽说嫁娶之事没有那么严格,只是他真的暂时还没想过要娶妻。
“此事倒还急不得。”李珣尴尬一笑。
不过索性黎王也不好多说什么,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李盛袭用完早膳之后,就去了兵部,两位侍郎一直都是把握兵部正事,从前平国公是兵部尚书,不过挂个名字不管事。李盛袭自然与平国公不同。
两位侍郎自然不敢轻慢她,虽说李盛袭是女子,但是南晋官场,若论军事,谁能比得过李盛袭,再加上又是天子胞妹,亲王待遇,所以在这之前二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李盛袭问及军务,他们对答如流,无不尽心。
不过一个上午,李盛袭就将兵部的事情问了个清清楚楚。直到到了下午散值的时辰,李盛袭还意犹未尽。
“殿下,您还不走吗?”有个郎官开口问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不过申时,其实还为时尚早。”
郎官默默的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自己收拾东西的动作,虽是申时散职,但是卯时四刻就要上朝,他们住的远的,卯时就要出门了。
不过,李盛袭作为兵部的长官,她都没有走,他们怎么敢走啊。
不过很快,他们的救星就来了。
留今来了。
“你怎么进宫了?”李盛袭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处理公务。
“见殿下迟迟未归,就请命进宫了,后来才想起来殿下来了兵部当值。就去淑妃娘娘宫里喝了两杯茶,眼见到了时辰,没成想殿下还在兵部。”
“不过申时,时辰还早。”公主府离皇城不远,若是下钥了,她可以在宫内住下。
“殿下不走,他们怕是不敢走。”留今指了指外面,低声说道:“住的远的,怕是要半个时辰才能回去呢。起得早的要卯时就要起来,虽说是兵部,但是大多都是文臣啊。”
李盛袭闻言,有些遗憾的放下了手中的公文,跟着留今离开了兵部。
“皇宫附近有王宅,或许朝廷可以出一笔钱,在宫城旁边做一批官宅。做给上朝的官员,他们往来也方便。”留今看着李盛袭意犹未尽的样子,宽慰道。
李盛袭摇了摇头,“有这个钱,倒不如给百姓建一些宅子。”
第292章:激怒
“这话说的也是。”留今点了点头,南晋的官员俸禄还是很多的,若是她记得不错,南晋房子也不贵,官员们想买还是买得起的。
“我这身衣裳好看吗?”李盛袭扯了扯自己的衣裳。
“好看。”留今笑着点头。
“给你也来一身差不多的。”
“那可是大大的逾制。”留今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做一身我这样的,罢了,到时候去了望京,见到了念昔,叫她帮着做一些女子穿的官服。”
内官有相应的服制,而李盛袭这番话,分明是想要念昔制作相应的女子外官的服饰。
“去一趟平国公府。”李盛袭跟外头道。
昨日叫人帮着去平国公府探了探底,今天,也该她亲自登门了。
很快,马车就到了平国公府门口。见她前来,不管平国公府愿不愿意,至少表面上都是殷勤十足的。府门大开不说,平国公收到消息之后,就急匆匆的来接见了李盛袭。
“拜见长公主。”平国公连忙行礼。
“舅舅折煞我了。”李盛袭搀扶着平国公。
平国公看着比几年前年迈枯槁了许多,浑浊的双目深深凹陷,眼中难言忧伤,却又不得不挤出一抹笑来,勉强支撑。
旁的不说,悲伤一定是真的,老年丧子,不是任何人都能承担得起的。
“殿下客气了。”平国公叹息一声,两人一同进去。
平国公府萧萧条条,清清冷冷,看着不像是国公府的样子。
“几年未见,舅舅苍老了许多啊。”李盛袭不由得感慨,又叮嘱道:“舅舅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啊。”
“微臣已然年迈,苍老也是天时,倒是殿下,风华正好。”平国公摇了摇头。
“舅舅不必发此悲声,舅舅如今,也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阿兄夺去舅舅兵部尚书一职,并非加罪,而是想要舅舅不要那么辛苦,舅舅不要多心。”李盛袭劝慰道。
“便是加罪也是应该的。都是微臣无能,未能教养好亲子,以至于那个逆子在边关肆意妄为,以至于才有今日之祸。”平国公老泪纵横。
李盛袭眉头微皱,说不出什么来,“事情已经过去,二表兄虽是大逆,但是人死事去,烟消云散了。只不过平国公府儿孙尚幼,未来数年,还是要靠舅舅支撑门庭啊。”
“说起这个,云嵩那孩子在边关,没有冲撞殿下吧?”平国公担忧的说道。
“少年意气而已,说不上什么冲撞不冲撞的,都是有一家人,孩子不懂事,我们做长辈的,好好教就是了。”李盛袭摇了摇头。
“那孩子幼年丧父,微臣一个不留神,就让他养成了个孤拐执拗的性子,只怕若是常留边关,会给殿下招惹祸事啊。就像那个逆子。”平国公开口道,他的意思很明显,并不像让沈云嵩一直待在边关。
“青夏是昔年继泽表兄驻留之地,云嵩去那边,也算是子承父业。瑾瑜那孩子虽说脾气不好,却有实打实的真本事,有他管教,想来云嵩也能尽快长成。”李盛袭婉拒平国公的要求。
“殿下将云嵩交给了定宁侯管教?”平国公神色一滞,有些不敢置信。
李盛袭点了点头,“一开始本来是交给孙介,只是孙介是继泽表兄的副将出身,对云嵩,就像是对待子侄,真心是无可挑剔,只是未免纵容。以至于那孩子竟然在我军帐之前生事,所谓严师出高徒,就把他交给了瑾瑜。
瑾瑜脾气虽不好,但是青夏毕竟是昔年表兄驻留之地,瑾瑜会有分寸的。舅舅放心。”
平国公面带惶恐,赶忙就要起身请罪,被留今给及时扶住了。
“都怪微臣无能,教导无方,才导致这个孩子这般跋扈,竟然敢在殿下军帐之中生事。”
“还是孩子,我同他计较什么,舅舅宽心就是了。”李盛袭摇了摇头。
“这孩子桀骜跋扈,军营乃是重地,只怕他再留在军中,也只是给殿下添乱,还是让他回来好好读书,不求金榜题名,建功立业,只求他能读书明理,百年之后,微臣也可安息了。”
李盛袭摇了摇头,声音虽然温和,听在平国公耳中却是无比的冰冷。
“在军营,也不一定是要建功立业,也可以强身健体,磨练心性。说句实话,舅舅,云嵩这孩子,未免太娇了一些,身体文弱,性情旱烈,但是未免娇气。男儿不当如此。尤其是云嵩,他可是实打实的将门之后。继泽表兄在天有灵,想必也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孩子如此文弱。”
平国公虽有不甘,却不得不垂头。
李盛袭又宽慰道:“我知道舅舅在担心什么,舅舅放心,有瑾瑜看着,云嵩出不了事的。”
李盛袭虽是这么说,却没有向平国公许诺不会让沈云嵩上战场。
当然了,她是绝对不会带沈云嵩上战场了。别说上战场了,北征她都不会带沈云嵩去的。娇弱的小公子,几乎是身无所长,还和她不是一条心,若是带去了,只怕会给她添尽乱子。
当然了,这些话她是不会同平国公说的。
因为她的来意,本身就是为了激怒平国公。
平国公谦卑庸碌,但是若论世故圆滑,没有人比得上他。
这样一个人,他该庸庸碌碌,荣华富贵一生,对于外戚来说,平庸和圆滑才是富贵长久之道。
但是他若是真的反叛,原因就是沈继泽之死。那是他最优秀的儿子,是平国公府未来的希望。但是沈继泽一死,平国公府就再没有支撑的起门楣的人。
所以他恨,他想要报复他们。
他利用自己并不聪明的儿子和孙子。如今又丧一子,他依旧能够周全圆滑,滴水不漏,但是心底必然是怒火滔天。
而她方才的话,就是想要让沈云嵩上战场。
这放在平国公的眼里,就是她逼死他的两个儿子之后,有又要逼死他的孙子。
就算面上再如何不显山露水,心中也必然是愤懑至极。
事情发展到这个关头,他又已经失去了兵部尚书一职,一定会有其他的动作。
可是这个时候,光靠他自己的能力根本做不出什么。
他必定会求助李瑞等人,但是对于李瑞来说,眼下则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他们必定会多加劝慰,要平国公冷静。
可是平国公,只怕冷静不了了。孙子要是再出事,那他可就真的断子绝孙了。
第293章:孙介
“殿下,云嵩偏执执拗,对定宁侯多为不敬,只怕会冲撞了小侯爷。小侯爷性情勇烈,云嵩又跋扈,二人若是对上,难免得罪。”
“舅舅放心,就算是云嵩没有分寸,瑾瑜也是有分寸的。他绝对不会因为一时之气而对云嵩不利。”任由平国公怎么说,李盛袭都没有松口。
当她离开平国公府的时候,眼见平国公都要憔悴了几分。
李盛袭上了马车。
“殿下方才怎么不问平国公让沈继川待在洪阴的事情。”留今不解。
“问了,反而就打草惊蛇了,这件事情内卫会去查的。”李盛袭摇了摇头,她掀开车帘,看着门庭逐渐冷落的平国公府,“沈继川的尸体入京以来,可有人来过平国公府?”
“沈继川是罪臣,不过是因为先太后和沈将军的面子,才不曾祸连家族,怎么可能有人登门,也只有归善公主来探望了一番沈三娘子。可谓是人情冷暖。不过今日殿下登门,想必日后也逐渐会有人登门了。”留今开口道。
平国公府底蕴不深,不似顾氏那样的世家,也不像裴家、萧家、以及当年的屈家那样,祖上曾是累世公卿。
平国公府就是外戚起家,底蕴太薄,平国公庸庸碌碌,圆滑自保,又胆小——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所以与他们相交的人,大多是因利汇聚。自然了,这样结交来的人,也只会利尽而散。
如今沈继川大逆不道,虽说宏兴帝看在外戚的份上,只杀沈继川一人,但是谁知道平国公和宏兴帝是否还如往常那般亲近。毕竟宏兴帝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而且,平国公的兵部尚书之位不也撤了吗?
不过李盛袭的登门,就是表达了一个态度,皇室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和平国公府生出嫌隙。宏兴帝和李盛袭兄妹两个,对待平国公依旧。
而且沈继川也已经下葬,人事灯灭,这一页,也算是揭过去了。
“就叫人好好盯着。舅舅圆滑,有余力接待旁人,但是到底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绝对没有功夫去拜见旁人。”李盛袭轻轻开口。
留今笑着点头。
“听说今儿,黎王殿下问了雍王殿下的婚事呢。”留今开口说道。
“哪儿听来的?”
“在淑妃娘娘宫里喝茶,雍王殿下说的。”
“那小子怎么说的?”李盛袭轻笑。
“烦。”留今笑眯眯的。
李盛袭笑意愈盛。
“怕是看阿兄没有立阿珩为太子,怀疑阿兄起了立皇孙的心思。毕竟在黎王心中,立太孙其实要比立阿珩好一些。”
李珩登基,少主继位,那么她要争辅政之臣,几乎没人能够争得过她。
就算不是少主继位,而是在李珩长成之后继位,只怕也压制不住她李盛袭。
但是若是立皇孙,那么就跟传为给李珣没有什么区别。毕竟到时候,摄政之王必定是李珣。到时候,说不定她就不会“蹦跶”的那么厉害。
毕竟从前,李珣还是太子的时候,她虽然也插手朝政,到底没有现在这么厉害。而且到那个时候,李珣好歹比李珩中用,以皇父摄政,还是能够压制住她的。
“说白了,还是为了压制我。”李盛袭摇了摇头,黎王匡扶社稷,可是偏偏喜欢追着她打。
“想的美呢。”留今轻笑。
“不过这件事情在淑妃娘娘那边过了一耳朵,不知道淑妃娘娘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呢?不过是听圣上的就是了。”
淑妃懦弱,有宏兴帝在,她又怎么敢说什么做什么呢?
李盛袭点了点头,淑妃懦弱,贵妃浅薄,不过有阿兄在,都不敢在后宫掀起大的风浪。
不过除了平国公府,安国公府和焕之都是外戚呢。
后面的这些时日,李盛袭都在兵部打转,她在政治上的天赋奇高,不过几日,兵部的事情也依旧得心应手。同样的,她也修改了北征的方针,许多的细节也更加的完善。
毕竟,从前平国公是兵部尚书,北征的方针,他可知道不少呢。
盈笑也从怀王别院那边回了临熙,毕竟只是风眩而已,根本用不上盈笑。
而同样的,内卫也查到了,频繁出入平国公府的人。
其实在沈继泽死后的那段时间,沈继泽的副将都时常出入平国公府,其实别说他们,与沈继泽有交的将领都时常出入平国公府。
而在后来,将领重新分布调遣,大部分将领出京,后来留在京中的将领之中,最常出入平国公府的是——孙介。
但是留在京中的武将当中,孙介是唯一一个沈继泽的副将,按理来说也不奇怪,有着这样的情分,他时常来往平国公府也不奇怪。
但是孙介留京,是他自请留京的。
当时问及缘由,他是说要为他舅母守孝,可是既然是守孝,就应该闭门谢客方显诚心,而不是时常与外人往来。
而且孙介虽是被他舅母养大,但是,他舅母抚养他,纯粹是贪图孙介父亲留下的家财,对孙介近乎虐待。而且后来孙介长成,除了逢年过节差遣人去送礼之外,几乎没有往来。
怎么会说突然要给他舅母守孝?
当时他们没有怀疑,是不清楚孙介的往事,只是略有耳闻。
而且孙介以旧事为耻,熟知他家旧事的人,似乎只有沈继泽,而今沈继泽已死,孙介又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谁会费尽心思去翻他的旧事呢?
内卫把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李盛袭又去查了查这些年孙介在锦中的经历。
一旦有心,就很容易查到痕迹了。
孙介没怎么打败仗,但是有几次的败仗和惨胜,都或多或少因为他。
李盛袭就见证过一次,第一次打开州,本来穆璟势如破竹,眼见可以以最少的兵力,最快的速度打下开州。
可是因为孙介拖后腿,才打了两次。
“这是钝刀子割肉,想要消耗我南晋兵力,等到他们自己谋反之时,便可势如破竹。当真是好打算,好计谋。”李盛袭看着宏兴帝,目光阴沉。
“孙介是名将,不可轻疑,更不可轻动。”宏兴帝的话轻飘飘的,但是话语之中的杀意,却是掩盖不住的。
“继续去查,要证据确凿。”李盛袭对着身边的内卫说道。
第294章:特征
孙介做的很多事情藏得隐秘,却并非无痕迹可寻,内卫去查,各种手段齐下,要想证据确凿其实不难。
但是平国公就很难说了,他太圆滑了。李盛袭话说道那样的地步,平国公竟然还能面无丝毫的怨怼。
而且他往日之事,难以留下实证。
李盛袭这一回能够确信平国公会坐不住,是因为他快要断子绝孙了。
只是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李瑞是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的。而平国公虽有心机,为人圆滑,但是他可谓是无权无势。
想要把沈云嵩从青夏捞出来,没有李盛袭和宏兴帝松口,几乎没这个可能。
自李盛袭登门之后,往来平国公府的人就多了起来,大多都是寻常拜访,宽慰宽慰平国公,停留时间也不算是久,几乎是来了一趟,打个转就走了。
平国公此间出过一次门,他去了宫外的慈恩寺,平国公信佛,这不算是稀奇,当初沈继泽死的时候,他将他的牌位放在了慈恩寺中,并且斋戒了三个月。
沈继川是罪人,虽不能将牌位放入慈恩寺,但是他若是要斋戒,倒也不足为奇。
李盛袭也去了慈恩寺,她并不信佛,若不是为了平国公,她也不会来慈恩寺。
不过,还有另外一个缘故。
“新制的糕饼,长公主尝一尝。”慧能端着两碟糕饼放到了李盛袭跟前。
这位慧能和尚在慈恩寺之中也有十余年了。
资历说不上多高,但是年纪大,不过他在临熙却是小有名气。不为别的,这位慧能和尚极为擅长制膳,因为他的存在,慈恩寺的素餐十分有名。他在京中的达官贵人中也很受欢迎。
若不是慈恩寺能够供养他,只怕他恨不得还俗。
说起来,他能进入慈恩寺也有他擅长制膳的缘故。
据说当年流民入京,慈恩寺搭建灾棚,赈济灾民,这位慧能受慈恩寺接济,凭借一手好厨艺,让方丈收了他。
要知道在南晋,太宗一朝是极其信佛的,但是太宗后的两朝皇帝,却是分毫不信的。
先帝不必多说,直接拆了南晋三成寺庙,勒令这些和尚还俗。至于今上,他加强了出家的管控,出家的标准比从前难了许多。
慧能也是命好,遇上了个贪吃的方丈。
李盛袭看着这个和尚,笑起来乐呵呵的,活像一个弥勒佛。
李盛袭拈了一块糕饼尝尝,随即久点头称赞,“当真是好吃。”
“殿下过奖了。”慧能笑了笑。
“若是不曾出家,倒真想让你入我公主府。”李盛袭又吃了一块。
慈恩寺的方丈贪吃,慧能又是真有本事,难怪能让方丈把他留下来。
“殿下过誉了。”若是李盛袭早几年说这样的话,他指不定就还俗跟李盛袭走了。
如今他年事已高,看事更为通透,长公主府的确鲜花着锦,但是到底没有慈恩寺逍遥清静。去了长公主府或许能够收获荣华富贵,只是他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冒着风险图这些做什么。
“慈恩寺中风光奇佳,又沐浴佛光之下,的确是个好地方,比锦中那样的边地,要安稳舒服许多。”李盛袭喝了口茶。
慧能吃糕饼的动作一顿,着急掩饰眼中的惊慌,他连忙低下头去,吃掉了手中的糕饼。
“乌自秋。”李盛袭吐出了这个名字,淡淡的看着他。
这个名字,慧能应该已经数十年都不曾听到了吧。
乌自秋曾是当年曲家的下人,他的姐姐,就是弄丢了盈笑的人。而他则是被安排去寺庙里侍奉曲知离。
后来因为他姐姐弄丢了盈笑,曲家人盛怒之下,将他们姐弟两个发卖了出去。他姐姐后来意外病死,他则是因为受到人伢子虐待,直接逃了出去。
后来因为西戎人屠城,洪阴发大水。阴差阳错之下成了流民,意外入了京。
在南晋逃奴是大罪,他就故作失忆,忘却前尘,出了家。
昔年曲家旧人皆难逃一死,偏偏他阴差阳错,活了下来。
“殿下,您在说什么?”慧能故作不解。
李盛袭看了一眼盈笑,盈笑会意,走到一旁坐下。
“这事我的医女,名唤盈笑,乃是当年洪阴富商曲家的姑娘。她的兄长,名叫曲知离。”
乌自秋脸色一变,连忙跪在一旁,“殿下,贫僧”
“我无意追责,盈笑也不念前尘,今日前来,是为了一件事。”李盛袭抬了抬手,示意乌慧能起身。
“愿为长公主鞍前马后。”慧能再次跪下。
李盛袭:“.”
她无奈的再次扬手。
“听说你当初是跟在曲知离身边?”李盛袭缓缓开口。
“是,殿下。贫僧当初,的确是负责照顾曲家小郎君。”慧能点了点头。
“你当年被赶出曲家的时候,曲知离也十岁了,你可还记得他?”李盛袭漫不经心的发问道。
慧能微微皱眉,“贫僧离开曲家至今,已有十五年,许多事情早已记不清了。”
“不着急。”李盛袭喝了口茶,“若是想不起来,回长公主府想也是一样的。”
“但是细说起来,还是记得不少的。”慧能赶忙说道,生怕去了长公主府。
他虽然不知道李盛袭这么问是为了什么,但是,他隐隐觉得,这事并不简单。
当年曲家不过商户,勾心斗加都如此严重,长公主身处皇家,又是如此传奇,只怕她的长公主府也是杀机重重。
慧能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盈笑,斟酌开口,“曲家小郎君当年虽说只有十岁,但是聪明伶俐,风姿俊秀,可谓是异于常人”
“说特征,不要说这些虚的。”聪明伶俐,风姿俊秀,这样的人怎么找?
“换句话来说,我现在想要找到这个人。”李盛袭又继续说道。
慧能微微皱眉,曲知离当年不是进京过吗?不过,慧能没有开口询问。
这件事情想来还有别的缘故,不然的话,长公主不可能特意跑来一趟问他。
而这背后的缘故,想来不是他能探究的。
别的不说,保命他还是擅长的。
第295章:眼痣
“小郎君额角曾经擦伤”
“这样的疤,两个月就没了吧。”李盛袭打断了慧能的话,又继续说道:“我不要知道他后天的特征。”
伤疤可以伪造,但是有些东西却是伪造不了的。
慧能微微皱眉,思索良久,这样的事情的确不好想。
过了许久就,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一亮,“小郎君的眼珠上方有一颗痣。”
李盛袭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眉毛下方,“曲知离”似乎没有这一颗痣,但是如果真正的曲知离有这一颗痣,他不可能不点这一颗痣。
而且在这里有一颗痣,算不上什么特点,谁脸上不长几颗痣呢?时隔十五年,慧能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
慧能摇了摇头,“并不是,那颗痣位置特殊,并不是长在眼眶外。而是长在眼白上,要是不掀开眼皮,根本发现不了那颗痣。
当初小郎君误食毒菌,贫僧掀开他眼见,正好看到了这一颗痣。后来急忙救小郎君,贫僧一时忘了此事。
这颗痣知道的人并不多,怕是小郎君自己都不知道。”
毕竟谁没事掀开眼皮呢?
“你确定是长在眼白上?”
慧能点了点头。
李盛袭面色淡淡,并没有再继续说话。
当年穆家的人想要毒死他,结果那一盘糕点不慎被曲知离给吃了,然后她当时掀过曲知离的眼皮,曲知离眼睛里绝对没有痣。
他不是曲知离。
李盛袭慢慢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殿下.”盈笑看着有几分失神的李盛袭。
“他不是。”李盛袭轻轻说道。
盈笑瞬间明白,惊讶之余,欢喜更甚。
李盛袭不知道盈笑在想什么,她神思悠悠。
如此,倒是说得通了。
“曲知离”改名换姓,取代了原本的曲知离。既然要李代桃僵,就说明他的身份不容于世。
而他帮助楚王世子,就说明他也是当年四王之乱的成员之一。
四王之乱啊,牵扯进去的人太多了。
不过这么费心给他谋划,可见有一定的分量。
又是这个年纪
若是她记得不错,李瑞今年似乎也是二十五岁。
想到这里,李盛袭面色一沉。拳头忍不住攥紧,又是恶心又是生气。
见李盛袭面色不善,盈笑不由得皱眉,“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李盛袭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
“殿下。”留今匆匆赶来。
“怎么了?”李盛袭略略回神。
“有人要杀平国公。”
李盛袭瞳孔一缩。
“平国公途径湖畔,溺水了,得亏救得及时,性命没有大碍。”留今三言两语讲清楚了来龙去脉。
“意外还是人为?”李盛袭问道。
“人为的意外,湖边有冰块,而围栏的木头失修已久,平国公踩上冰块,难免滑一跤,撞断了栏杆,就摔倒了水中。”临熙气候温暖,哪怕如今快要十一月,比之北地还要暖和的多,至今不曾下雪。
如果不是他们去的快,只怕到时候冰都化了,哪里还能巡查的刀踪迹。
她倒是忘了,她料定平国公会出手,旁人自然也能猜到。
既然劝不动平国公,那么久干脆杀人灭口。
毕竟如今的平国公也没了利用价值。
“把冰块收好不对,到那个时候估计已经化了,随便弄块冰来。”李盛袭摆了摆手,就去了平国公的屋内。
李盛袭去的时候,太医署的医官刚从屋内走了出来。
“平国公情况如何?”李盛袭看着医官问道。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李盛袭松了口气。
“只是.”太医欲言又止。
“怎么?”李盛袭皱眉。
“平国公万年丧子,心情郁结,又遭此一劫,只怕要早做准备啊。”
太医的话说的算不上多含蓄。
李盛袭的脸色微黯,没再说话,而是走了进去。
对于这个舅舅,她真的说不上来。
感情说深其实并不深,但是她自认也没有哪里对不起他的,除了那一次误判。
沈继泽之死,她难辞其咎,但是要说她为了穆璟害死沈继泽,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她也没有想到,平国公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来背刺他们兄妹。
李盛袭进去的时候,平国公已经醒了过来,李盛袭从身旁的内卫手中接过了汤药。
“舅舅,喝药。”李盛袭看了一眼平国公,示意内卫将平国公搀扶起来。
平国公抿着嘴,看着李盛袭,不见往日谦卑模样,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表情对着李盛袭。
他不傻,他前脚刚见了人,后脚就落水,醒来之后就看到了李盛袭。
怎么就有这么巧,李盛袭必定是早就怀疑上了他。
“平国公府,还是要靠舅舅支撑的,若是身子都垮了,还怎么支撑门楣呢?”李盛袭声音轻悠。
“只怕今日之后,平国公府在望京之中再无立足之地了吧。”平国公自嘲道。
他做下的那些事情,都够诛九族了。宏兴帝对于平国公府的容忍只怕已经到了极限。宏兴帝从来心狠,李盛袭也不遑多让。
“平国公府自然是保不下来了,但是沈家那些小辈的性命,可是捏在舅舅你的手里呢。”李盛袭将药喂到了平国公的嘴边。
别说阿兄,就是她,对平国公府的容忍度也到了极限。爵位是不可能再保得住了。
平国公的命也不可能再留着了。至于那些小辈,她没打算要他们的命,但是该威胁还是要威胁的。
平国公愤愤看了一眼李盛袭,开口喝了药。
这一碗药喂完,李盛袭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药碗。
“一碗药的时间,舅舅想好了要说什么了吗?”
平国公沉默不语,李盛袭见此,轻轻一笑:“还在考虑吗?舅舅,现在除了我,没有人能救沈家了。舅舅,无论你从前所图为何,只怕都成不了了。只是不管有什么打算,若是断子绝孙了,只怕什么都烟消云散。”
她说的没有错,沈云嵩和沈家小辈的性命,已经捏在了她的手中。平国公背后的人就算本事再大,她要了结这些人的性命,几乎没有人能阻拦。
“而且”李盛袭看了一眼留今,留今会意,很快就让人捧着冰块进来。
“舅舅以为自己为什么会落水?这个季节哪里来的冰块呢?”
第296章:李瑞
“长公主殿下想知道什么?”平国公有所动容。
“自然是舅舅你所知道的所有。舅舅,你说的越有利,对云嵩那些孩子就越发的有利。”李盛袭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就从继泽表兄的死开始说吧。是谁挑唆的你,说是继泽表兄是我害死的。”
李盛袭有几分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平国公惊愕,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如何能算的上挑唆?难道孙介说的不是实话吗?”
“孙介和你说了什么?”李盛袭甚至懒得辩解。
平国公见她并没有反驳,只是那一脸“你认为如何就如何的模样”,他一时间牙痒痒,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说,看似是穆璟来迟,救命不急,实则是他暗箭伤人,击杀继泽。”
李盛袭:“.”
“若真是如此,他为何不早开口,穆璟当初不过是穆氏子弟,并无功绩,孙介若是说出此事,穆璟能有什么好下场?”
“穆璟自是乱臣贼子,无权无势。可是穆璟背后的你,可是堂堂国朝长公主,真正的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又敢轻易得罪。”平国公怒道。
“我有什么理由杀表兄,就为了让穆璟扬名?”李盛袭气急反笑,她又继续说道:“沈继泽是我嫡亲表兄,骁勇善战,就算偶有不和,我也不至于杀他。
再说穆璟,舅舅,你不曾远赴边疆,没有看到过穆璟驰骋疆场的样子,但凡你和他打一场仗,你就说不出他需要靠别人的性命扬名这样的话。”
那是真正的将星,力压南朝诸将,一人足以定关。
李盛袭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都说舅舅你一生小心谨慎,可若是你当初但凡来质问我一句,事情就不会走到这样一步。那一战我远比你清楚。
穆璟因为是穆氏子弟出身,根本没有兵卒。他的那一队人,都是表兄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信,他若是对表兄不利,那一队人只怕要先杀了他。
若说是他偷袭,也要先落单,可是那一战结束之后,我是问过那些将士的,穆璟从没有孤身一人,他身边一直都有人跟着,他怎么偷袭。”
平国公一怔,但是事已至此,李盛袭没有必要继续骗他。而且李盛袭这般信誓旦旦的模样,不像是再撒谎。
“不可能,孙介没有理由来骗我。”平国公反驳,他跟这两个外甥、外甥女其实还不如跟他儿子的副将亲近。
“他?他本就是楚王一党,多年来领兵作战,就是在损耗我军实力。内卫搜集好了证据,铁证如山,舅舅若是不信,即刻证据就能送到你的手中。”李盛袭气急反笑,她吸了口气,“而且如今想来,继泽表兄和好几位副将之死,只怕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不可能,不可能。”平国公难以置信。
若是如此,那么他这么多年来一切的谋划,岂不是一场笑话。
为此赔上了平国公府的门楣,和他仅剩的一个儿子。
那个儿子再不好,但是却也是他的儿子。
李盛袭轻轻叹了口气,倒也是孽债。
本来平国公府依仗着阿娘和沈继泽是可以荣华富贵一辈子的。
沈继川虽说无能平庸,贪图小利,但是若让他待在京中,如平国公一般挂一个虚职,他能翻出什么浪来,一辈子虽没什么大的作为,但是对于外戚来说,也够荣华富贵一辈子了。
沈云嵩再好好教养,他也不会和那些武将关系这么差。他日后想要学文,自有她和阿兄铺路。想要习武,也有一堆武将愿意帮衬。何愁前程。
一副好牌打个稀烂,真的是造孽。
李盛袭深深吸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她没工夫听平国公的愧疚修坟,她只想知道真相:“舅舅,你呢,你是怎么和楚王一系的人联系的?你又帮着楚王世子做了什么?”
毕竟,平国公的身体眼见不好,时日无多,而且楚王世子的人眼见盯上了他,敌暗我明,防不胜防,今天不说完,她都担心日后没有机会再问了。
若是猜得不错,应该不是孙介帮忙搭的线,不然的话,他多少也会怀疑孙介几分。
平国公仍旧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听到李盛袭此言,才勉强回神。
“我儿死后,我来慈恩寺斋戒三月,福王妃的人和我搭上了线。后来,我就让继川去了洪阴,帮忙打掩护,帮着他们走私兵器。加之我位列兵部尚书,兵部的军机也由我不时传递。”
福王是参与四王之乱的亲王之一。
四王处死之后,他们的妻妾大多幽禁,唯有福王妃是个例外。
福王妃是顾氏女,世家在四王之乱中立下汗马功劳,功不可没,别说顾家了,就算后来有悖逆之实的穆氏,也是出了不少力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福王妃才得以归家,自行婚嫁。
福王妃后来改嫁不到一年,就又守了寡,据说,在此之后,她就心如死灰,再无婚嫁之心。
后来又出家做了女冠,日子过得还算舒服。
她后来还见过福王妃一次,远远看着,宛如逍遥散仙,超然世外。
没成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折。
而且,还这么早。
不过,就是不知道顾氏在这其中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
李盛袭在留今耳边耳语两句,留今点了点头,对着内卫叮嘱,那名内卫飞快地跑了出去。
“她是曾经的福王妃,倒是有些说服力,只是舅舅你如此小心谨慎,在没有见到李瑞之前,你敢信他?你会帮着做那么多株连九族的事情?”李盛袭垂眸
“我见过李瑞一次,他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见过他?”
平国公点了点头。
李盛袭气急反笑,“留今,去把那副画像拿过来。”
“是。”留今虽不知道李盛袭为什么会这么情绪不稳,但还是快步跑了出去。
她当初曾经画过一幅曲知离的画像。后来在他婉拒她之后,她就烧了那些画像。她带来的那幅画,还是为了见慧能提前画的。
后来慧能一说原本的曲知离眼睛里有一颗痣,她就确定她认识的这个“曲知离”并不是真正的曲知离,也就没拿出来。
谁知道,平国公见过真正的李瑞。
第297章:恶心
画像在平国公跟前展开。
画像中的郎君风姿俊逸,温润如玉。
“舅舅,你来看看这个人。”李盛袭声音微沉,叫人听不出喜怒哀乐。
“是他。”平国公虽惊讶于李盛袭手中有楚王的画像,但还是点了点头,虽说只见过一面,但是他至今记忆深刻,不曾忘却。
李盛袭拼命攥紧拳头,这才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外泄。
“这些年你一直都是跟福王妃联系吗?”
平国公不明白李盛袭的情绪变化,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她越发难以捉摸。
“是,每月十五,就约好在慈恩寺相会。若是平日里有事相见,就叫我在侧门前插一支香。若她要见我,也命人在平国公府侧门插香。而后第二日就在慈恩寺会面。”平国公解释道。
李盛袭目露了然之色,也难怪她没能察觉,她不信神佛,平国公却是信神佛的,时不时插根香在门口,谁会注意。
“只跟福王妃联系?”
“是。”
“利来利往,舅舅,总不能是你白给李瑞做事吧?”
虽说平国公帮着李瑞是为了报复他们兄妹,但是在这之前总不能连一点甜头都没有吧。平国公府这些年的显赫明显是依仗外戚的身份。
“东南那边,他们给了我一座矿。”
李盛袭瞳孔一缩,气急反笑,她说呢,李瑞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矿产国用,不许私开。
“什么矿?”李盛袭又问。
“金矿。”
“他还真是大方。”李盛袭冷笑,她本以为是铁矿或者铜矿,但是想想,铁矿和铜矿拿来做兵器不是更好,何必拿来笼络平国公。
李盛袭点点头,而后向平国公伸了伸手。
意思很明显,她要矿。
李盛袭很快就离开了慈恩寺,她叫人把平国公送回了平国公府。名为修养,实为监禁。
平国公身边所有的心腹全部被换掉,他被重重内卫看顾的死死的。
“殿下,福王妃死了。”留今传了消息过来。
“怎么死的?”李盛袭看着留今。
“误食有毒的菌菇死的。”
“啪——”李盛袭愤懑一扫,桌上的瓷器一扫而空。
李盛袭胸口上下起伏。面上难掩怒色。
留今一惊,不由得后退一步。
殿下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再如何生气,都不会这么失去理智。很多时候,都是声音越轻,怒气越甚。几乎没有这么怒气外泄的时候。
“李瑞!”李盛袭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戏耍于她。
他一个逆党,一个乱臣贼子,他怎么敢这么对她。
他怎么敢。
从前那些轻松快乐,风华雪月的时光,如今想起来分外的恶心。
就算有血海深仇,但是她是他亲姑姑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们是有着确确实实的血缘关系,这事更改不了,割舍不去的血脉。
他是怎么做出这样有悖人伦的事?
而她的初恋情人,竟然是自己的亲侄子。亲侄子!
想到这里,李盛袭忍不住又砸了几个瓶子。
他不觉得恶心吗?
她不知他的身份,所以沉溺其中。但是他是知道的,他清楚的知道她是他的姑姑,清楚的知道他们的政治对立和血海深仇。
他是怎么做到的。
“殿下.”留今声音轻颤,她耐着性子劝道:“乱臣贼子,诛杀便是,殿下何必如此动怒?怒极伤身,易乱神智,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留今说完,就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她又示意人收拾地上的茶盏。
留今将茶奉到李盛袭的跟前。
李盛袭看着留今,目光渐凝。
留今又将茶捧近了几分。
李盛袭接过了手中的茶,喝了一口之后,就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我要进宫。”
“是。”见李盛袭稳定了下来,她展颜一笑,赶忙带着李盛袭去更衣。
李盛袭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宏兴帝。
“曲知离就是笑娘的兄长,也是”宏兴帝的话戛然而止,“他是楚王的儿子?”
“他是李瑞。”李盛袭点了点头,每每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分外的恶心。
“孙介已经被捉拿入京,在进京的路上,这个人知道不少东西,内卫会让人好好审问。”
李盛袭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我已经传信给了穆璟,叫他命人把沈云嵩送入京。东南那边的矿场我也叫人去了。平国公身边的人,我也命人严刑拷打。
就是平国公那里,我也叫他一遍一遍说着这些年的来龙去脉,绝对不会放过一丝蛛丝马迹。福王妃那边我也叫人封锁了起来,就是不知道顾家的人是否参与其中。”
“无论是否参与其中,顾煦都不能继续坐在门下侍中的位置上了,穆氏已倒,顾家,自然不好再久立朝堂。”宏兴帝摇了摇头,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还有,平国公手中的矿产在东南,顾家似乎也在东南。而且当年楚王府被人看的死死的,楚王妃与李瑞能够金蝉脱壳的这么顺利,想必是有人在其中牵线搭桥,里应外合。”
李盛袭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问道:“可是归善与顾家有婚约在身。”
“嫁了人尚能改嫁,何况只是刚刚定亲。况且婚期定在四年后,归善二十岁时再出嫁,时间还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宏兴帝并不在意。
李盛袭倒也没再说什么:“顾氏是世家大族,纵然实力大不如前,但是实力不弱,若无缘故,只怕不好驱逐朝堂。”
“舅舅不是快不行了吗?”宏兴帝反问。
李盛袭顿时了然。
“那平国公府,阿兄想要怎么做?”李盛袭又继续问道。
平国公的事情绝对不能公之于众。若是公之于众,那么这么些年来他们对平国公府所有的加恩,就都成了一场笑话。
而且此事若出,沈家那群小辈,必定无法保全。
可是,平国公做出这样的事情,又凭什么再高居国公之位?沈家子孙的荣华富贵,也就到此而至了。
“私自开矿吧。”宏兴帝轻飘飘的说道。
第298章:夺爵
沈云嵩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李盛袭让他见了平国公一面,也讲清楚了这些年的一切。
沈云嵩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失魂落魄,看到李盛袭之时,他目露不可置信,“是不是假的,是不是你为了骗我,所以和祖父编出了这些谎话?”
李盛袭甩开了沈云嵩,已经没了从前的那些耐性,“随便你信不信。”
“你把话说清楚。”沈云嵩扯住了李盛袭的袖子。
李盛袭顺势甩了沈云嵩一记耳光,“平国公身体已经快不好了,孙辈的孩子当中,你是年纪最大的,若是你还这么立不住,沈家就算有后嗣留世,那也和断子绝孙没什么区别了。”
沈云嵩被打倒在地,这一记耳光,把他人都给打蒙了。
他脑袋乱成一团,没有明白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过往多年的认知全都化为虚妄。
父亲的死,祖父的立场。
平国公府本是地位最稳固的外戚,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乱臣贼子。
而且须臾之间,沈家的门第就轮到了他来支撑。
父亲死了,叔父抄斩,祖父也命不久矣,沈氏的重担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且,他倒也没有傻的彻底,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有再多的情分,也要消磨殆尽。沈家的门楣与辉煌,只怕到今日也终止了。
别说荣华富贵,家族门楣,只怕是性命都难以保全。
沈家,是完了。
第二日,平国公私开金矿的事情就传了出来,朝野骇然。
宏兴帝痛心疾首,哀恸不易,黎王率先站出来,直言平国公有负皇恩。
他看不惯平国公府已经很久了,不过外戚出身,倚仗沈继泽往日的功绩才有今天,不知道谨言慎行,却偏偏徒惹是非。
沈继川已经长成,倒也就罢了。偏偏沈继泽唯一的孩子都没有好好教导,养的嚣张跋扈,性格孤僻,半点支撑不起门楣。
而且对李盛袭并没有半分的敬意。
他虽然也讨厌李盛袭,但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李盛袭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沈家。
李盛袭乃是长公主,是君。平国公世子又是臣子又是晚辈,又百般蒙受皇恩,有什么脸面对其不敬。
沈继川当初的走私案,他就对处理结果很不满意。这样祸及满门的事情,竟然只处置他一人,苹果公府还继续让他们的儿孙住着。
平国公不知感恩戴德,竟然还这么不明事理,叫自己的孙子千里迢迢赶赴洪阴。
幸亏李盛袭拎得清楚,如若不然,置国家法纪于何物?
而如今平国公私开金矿,犯下如此大罪,辜负皇恩,无论如何都必须严惩。
他不清楚宏兴帝的意思,但是眼见宏兴帝这幅声泪俱下的样子,他真的担心宏兴帝就把这件事情轻轻揭过去。
而且宏兴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令人难以琢磨。他高兴未必是真的高兴,发怒也未必是真的发怒。
他这般痛心疾首,怒不可遏,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万一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呢。
他想到这里,当即请令道:“平国公辜负圣恩,是他负圣上而非圣上负他。昭仁皇后德披天下,沈将军忠君体国,若是昭仁皇后还在,必定痛心疾首。昭仁皇后在时,常规劝先帝,先帝欲加封平国公位,昭仁皇后亲言推辞,数次方承。若她知今日之事,只怕也不会为了亲眷罔顾国法。”
“可那毕竟是朕的亲舅舅,焉有外事杀亲舅之理?况且此乃他一人之过也,小辈未知,又岂能牵连九族?”宏兴帝犹犹豫豫。
黎王:“?”
他也没说要牵连九族啊。
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平国公虽大逆不道,但是到底是皇亲国戚,又是昭仁皇后之兄,沈将军之父。况且后被皆是无知稚童,若是无端牵连九族,怕也太过严苛。还请圣上三思。”李珣开口劝道,他想了想,又说道:“平国公前几日落水,身体也已经江河日下。人死灯灭,圣上又何必再与一老人为难。不如夺去平国公之位。将沈氏一族驱逐出京,倒也罢了。”
宏兴帝闻言,仍然是面露犹豫,黎王又忙劝谏道:“圣上,雍王殿下所言甚是啊。若不惩处,无以正法纪。留下沈氏子孙性命,亦是圣上仁德。”
李盛袭也跟着劝说:“昔年沈将军在时,和微臣相交尤甚,沈将军为人恭谦,常常自省,担忧日后难担国公之位。若是知有今日之事,只怕要悲痛欲绝。若是圣上感念亲情,不如将平国公之爵追赠沈将军,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众人闻言,又是争相附和。
直至最后,宏兴帝“千般不肯,万般不愿”的对平国公府下了处置。
平国公削去爵位。
沈氏一族驱逐出京,三代不许入朝为官。
这个惩罚,倒也不算重,只是夺爵,抄家也只是抄去金矿和走私进库的财产。至于皇家所赐和此前正经的俸禄继续,那可是一分没动。
要知道平国公府在鼎盛时期亦是鲜花着锦,所积累的财富,也足以富贵一生。
至于三代之内不许入朝为官。要知道算到沈云嵩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
沈云嵩是废了,但是若能尽心培养后代,加之手中又有巨富,何愁不能再光耀门楣。
只不过,这以后的日子,就要靠他们自己经营了。
沈氏一族幸运,但是同为外戚,陈氏一族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平国公私开金矿,而好巧不巧私开金矿的地点在灵州,而灵州刺史,又恰好是安国公世子,平国公私开金矿,灵州刺史未曾察觉,亦是难辞其咎。
众所周知,宏兴帝只有李盛袭一个亲人。南晋的外戚,也只有沈氏一族。
灵州刺史疏忽其事,加上此事牵扯的又是宏兴帝最“敬爱”的舅舅。灵州刺史官位被夺,连带着安国公府也受到牵连,被宏兴帝申斥,父子两个一起革了职。
若不是黎王等朝臣力劝,只怕安国公的爵位都要保不住。
第299章:御前
陈贵妃早早的收了消息,她一听说这件事情,就急忙火急火燎地打算去见宏兴帝,脚还没来得及踏出宫门,迎面就见到了一个人。
“阿娘,你这是要到哪里去?”李书仪款款行礼,然后就堵在了宫门口,很显然她并不打算让贵妃出去。
“你听说了你舅舅的事吗?”
李书仪点了点头。
“那你还拦着我做什么?”陈贵妃看出了李书仪的意图,这分明是阻拦,不想让她出去。
“阿娘,你似乎还在禁足。”名为斋戒,实为禁足,虽然无人点破此事,但是谁看不出来呢。
“你……你这是特意来堵我的?”陈贵妃目光一凛。
“进去说吧。”李书仪微微一叹,她的步辇堵在了宫门口,很显然她今天并不打算放陈贵妃出去。
陈贵妃虽是愤然,却也无可奈何。
母女二人进到殿内。
“阿娘,如今你还在禁足,这件事情刚发生不久,是谁透露的风声给你?”里通前朝,这可是不小的罪名,要是叫阿娘现在就这样跑去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阿娘在圣上那里,大约是没什么情分的。
平国公府都削了爵,阿娘还能讨得什么好到?
陈贵妃禁足多日,按道理应该是消息闭塞,前朝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收到的这么快?
陈贵妃未免有些心虚,随即想想,眼前之人是自己的女儿,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遂被禁了足,还能真的闭塞视听?”陈贵妃并没有告诉李书仪。
“如此说来是阿娘自己的人了。”李书仪眉头微皱,如果是旁人故意把消息泄露给阿娘,那倒还好,大不了把这个人揪出来,此人别有用心,还能拿去邀功。
可若是阿娘自己的人探听到的消息,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我经营后宫多年,自然有我的人手。”想到这个,她就不免生气,李书仪和李珣只相差一岁,如果当年李书仪是个男孩,那么一切说不定就会不一样。
她非太子之母,尚且能位尊后宫第一,若她的儿子是太子,说不定就能登临后位,又如何是现在这般模样?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皇长子的腿废了,身上只有两个儿子,就算现在没立她儿子当太子,难道还能立别人?
“阿娘,若是你不想被牵连,还是尽快撤去您那个所谓的人手。否则的话,长此以往便是取死之道。”李书仪劝谏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阿娘探听帝踪,甚至探听前朝消息,若是让圣上知道了,必然是勃然大怒。
“你什么意思?你不但不帮着你舅舅家,现在连我的人手你都要裁撤了?”陈贵妃微微皱眉。
“外戚之家,圣上最看重的就是平国公府,平国公尚且被夺爵。安国公府虽是无妄之灾,却好歹保全了爵位。”
“你也知道是无妄之灾,平国公府被夺爵,是他们自己嚣张跋扈,咎由自取。”陈贵妃不以为然。
“阿娘也知道平国公府的亡亡于嚣张跋扈。那么我们安国功夫自当谨言慎行,不要一个不慎布了平国公府的后尘。”
“什么叫步后尘,这本就是无妄之灾。”陈贵妃难以理解,“若不是圣上迁怒,何至于此!安国公府本来就不该经历这些。”
“阿娘慎言。”李书仪皱眉。隔墙有耳,这句话要是传到圣上耳中,只怕又会招致祸患。
陈贵妃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李书仪又苦口婆心的说道:“阿娘也说了,舅舅家这回是无妄之灾,过错其实并不大,只不过是因为正好撞上了沈家的事情。圣上圣明,盛怒过后,安国公府也就不会有事。可是阿娘现在这样一闹,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给翻了出来,这才是真的惹祸。不要说官复原职,不夺爵都是好的。
还有阿珩,您为了舅舅着想,却也要为阿珩着想一二才是啊。你冒冒失失的前去求情,正碰上圣上盛怒,到时候连带牵连阿珩又怎么是好。”
李书仪知道陈贵妃的软肋是李珩。所以才提了一句。
圣上寡情,别说是后宫的女人,就算是儿子女儿,阻碍了朝政只怕也得让步。
圣上若是真的要法办于谁,只怕谁去说情都不好使,更何况是阿娘。
而且阿耶从来英明,无缘无故的,怎么会这么严惩安国公府,夺去舅舅的官位也就算了,夺去外祖父的官位又是为何呢?
这其中深意,李书仪不敢细想,安国公府无论做了什么,她都不想细究,也鞭长莫及,牵扯不到。
但是她的母亲,她还是能尽力劝一劝的。无论前朝如何,只要她阿娘不去做什么,那么凭借着代王生母的身份,她的日子还是能过得不错的。
陈贵妃只觉得汗然,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如果她现在去求情,指不定还真会牵连阿珩。她这回禁足,她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是听御前的人说,大约和两个孩子也多少有些关系。
见她面色松动,李书仪微微舒了口气,又乘热打铁再劝了两句,陈贵妃才止了这份心思。
李书仪又继续追问陈贵妃是哪里来的消息,陈贵妃吞吞吐吐好久才说,说是从前阴差阳错收买了个御前的人,时不时的会向他问两句御前的消息,这才有了联系。
今天的事情一出,那人就赶忙送了消息过来。陈贵妃这才得到了消息。
李书仪被吓得差点茶盏都没端稳。
收买御前的人,阿娘她怎么敢的啊。
“阿娘,您还是尽快与此人断了联系,若是被圣上知道,只怕是后患无穷。”
没有一个人会愿意自己身边有别人的眼睛,何况是帝王?
这样的死罪,若是真的让圣上知道了,阿娘就死定了。
陈贵妃面露心虚,话也有些含含糊糊的,“知道了知道了。”
“阿娘!”李书仪难得露出厉色,又不由得苦口婆心,“阿娘,您别犯了糊涂啊。欲壑难填,早晚自寻死路。平国公府,就是前车之鉴。”
第300章:不对
“我知道了。”陈贵妃有几分不耐烦,自己的这个大女儿,从小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现在竟然还来教育她来了。
李书仪叹了口气。
陈贵妃眼见天色不早,就对她说道:“行了行了,现在时辰也不早,圣上叫你们搬出去,虽允许你时来看望,却未必喜欢你留宿。”
李书仪见她有逐客之意,只是叹了口气,叮嘱两句,就坐上了自己的步辇回宫。
坐在步辇之上,李书仪神思悠悠,回想起陈贵妃刚才的态度,她总是不免忧心忡忡。
阿娘这些年来胆子是越发大了,御前的人都敢伸手,圣上若是发现了端倪,只怕大家都有得好受。圣上是什么样的人啊,她竟然自诩能瞒的过他?
想到这里,李书仪的捏着团扇的手猛然一顿,她逐渐回神,是啊,阿娘动御前的人,御前能够一无所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圣上这样的人,经历四王之乱,穆氏谋逆,是从腥风血雨中搏杀出来的皇帝。这样的人,怕是对整个皇宫的把控都要比历朝历代严上几分。
阿娘能够悄无声息的把手伸到他的跟前,还没被他察觉,还能顺利的传递朝堂内外的消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圣上和阿娘的本事她是清楚的,正因为清楚,她才更知道阿娘做不到这一切。
既然阿娘做不到这一切,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名所谓御前的人是别人安插的人,目的就是别有用心煽动阿娘,就如同这回。要么就是,这是圣上的人,阿娘的一举一动都在圣上的掌控之中。
李书仪更偏向后者。因为那名御前的人或许机灵谨慎,可她阿娘却是粗枝大叶。阿娘与御前人往来,御前很难不察觉。除非是,御前故作不曾察觉。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
可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件事情,就变得越发难以琢磨了。圣上故意递消息给阿娘是为了什么。
以圣上的才智,难道不知道他一旦这么做,阿娘必定会犯错。
他一门心思想要阿娘犯错又是为了什么?
李书仪又想起了安国公府无端受牵连之事。安国公府其实本不应该遭到这样的无妄之灾,可是他们的的确确经历了。
李书仪又想起前段时间李盛袭派了个人跟着她去平国公府的事情。
现在想想,其实姑姑和圣上,对平国公府有感情是真的,可是想扳倒也是真的。或许今日之事,就是他们谋划已久的结果。
也顺带着,动一动安国公府。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平国公府也就罢了,他们的确是有错在先,可是安国公府在这一场事件中的确是无妄之灾。
安国公府还是她和阿珩的外家。圣上和姑姑这么做,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书仪有些想不明白。
这把剑朝着安国公府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帮助安国公服躲过了这一次的剑,又能再躲过下一次的剑吗?
“停。”李书仪轻轻开口。
步辇应声而停。
“我记得雍王兄今日留宿在宫中?”
“雍王殿下今日留宿清凉殿。”
“去看看雍王兄吧。”李书仪轻声说道。
步辇立刻调转,缓缓走驶向了清凉殿。
今日留宿在宫中的不只有李珣,还有李盛袭。
李盛袭自然是留宿在式乾殿,只不过是睡在她原本所居的偏殿。这边的一应陈设还是当年她出嫁的时候的样子,不曾有过半分的改动。相反,宏兴帝还时常叫人来打扫,以便她能随时入住。
李盛袭没有先回寝殿,而是先和宏兴帝一起下棋,二人有来有往,杀伐肃然。
忽而有内侍入内,跪在了二人的身侧,“圣上,归善公主今日去拜见了贵妃,暮色而出,而后去了清凉殿拜见雍王殿下。贵妃原本打算出门,但是归善公主去后,就不曾出门了。”
宏兴帝抬了抬手。
李盛袭摇了摇头,原本一本正经想着棋路的脸露出了一抹笑容,“没成想在朝堂上英明决断的阿兄,还有今日这般用小儿家手段的时候。”
“手段不在大小,在乎有用。”宏兴帝说完,就吃了李盛袭几枚棋子。
“可是今日这番似乎没用了。”李盛袭微微一笑,也吃了宏兴帝几枚棋子,“话说,阿兄的后妃不尽人意,但是儿女,却是个个出挑。”
宏兴帝的后妃的确没有一个能扛事的,甚至还不如四王之乱的那几个王妃,虽说立场不同,倒也能赞一句“女中豪杰”。
而宏兴帝的后妃,陈贵妃色厉内荏,徐淑妃懦弱胆小。这两个位分高一点的都尚且如此,何况是剩下的那些。
儿女倒是出众,李珣自不必多说。李书仪也是蕙质兰心,聪明伶俐,李珩虽说较之兄姐要平庸几分,却胜在心境纯良,赤子之心。
只不过宏兴帝的要求高一点。
“也未见得吧。”宏兴帝摇了摇头。
李珣守成有余,难以开拓。李书仪在女子之中可谓出挑,但是若放在男人当中却稍显不足。至于李珩……不提也罢。
这几个孩子天资倒是差强人意,若是由他精心培养,说不定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只是他忙于朝政,从前忙着四王之乱,后面收拢权柄,清剿穆氏,驱逐外敌。在内还要发展经济,整饬吏治,重视民生。忙都忙不过来,一年到头闲暇的时间有限,后宫都去不了几次,更别说带孩子了。
若是个个都有阿玺这般的资质,他倒是还能抽出些时间来,若是没有,那还是算了吧。
李盛袭轻笑,“其实也不必如此严苛。”
其实她从前想过,阿兄为什么没有好好挑选一个皇后。天毓灵秀于世,世上也必然有能够担当得起皇后之位的清流淑女。何必只重后妃颜色?
等到她自己开始参与政事之后她才明白,实在是太忙了,哪里有时间挑选伴侣呢?
尤其是阿兄还是个男人,整日里又是时常对着一堆大老粗,后宫又没个张罗的人,可不是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选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