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之第五十章 初步青云
尘一边惊叹,一边拿起其他几件首饰继续细细观看。
说实在的,她虽然占着过去生活经验的便利,许多知识比起这时代的人来说,可谓是不知博览广识了多少倍,但对饰品设计一行,终究也不过是个外行人。因此所画的款式新则新矣,可毕竟不够细致更不够专业,仅凭图纸就要让另一个时空的古代匠师按样制作,难度肯定不小,更不必说能完全抓住苏尘想要体现的神韵了。
可没想到,鲁甲亲手做出来的这几样首饰,竟非但自发地完善了图纸的缺陷,更是在根本就未曾和苏尘商量的情况下,就将苏尘的一丝进一步的升华和美化,将古代的雕刻和现代的设计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令得苏尘连番惊叹之下,几乎忍不住就要当场问他是不是鲁班的后代,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巧手呢?
“大小姐,请问鲁某的手笔可还贴近小姐的意思?若有不到之处,万请不吝指点啊!”看到苏尘专注和惊叹的目光,鲁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何止贴近,谈何指点,”苏尘转头面对鲁甲,衷心地称赞道,“这几件作品都简直完美的超乎我的想象,鲁匠师,您真是太厉害了!”
“大小姐过奖了,如果不是大小姐镂玉裁冰,匠心独具,鲁某就算穷尽一生也做不出这样的作品来。不知大小姐稍候可否有空,赏脸赐教在下一二!”见苏尘面色真诚,鲁甲心下受用,不过得意之色却只闪了一下,随即就充满期盼地注视着苏尘,恨不得苏尘立刻当场再画几副图纸给他研究研究。
“鲁匠师,你这可是第二次扰乱我老太婆选首饰了啊!”老太太见他们两人又开始扛上了,不由地假装愠怒地笑骂,“告诉你,今天我的乖孙女一天都被我老太婆包下了,你休想再打她的主意,你要讨教,改天再来。”
“是啊,鲁匠师,您为了打造这几件首饰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好好休息啦,您还是先回去休息休息,明日再来请教吧!”燕子也跟着在旁边笑劝,不由分说地就和其他两个小丫头推推嚷嚷地将鲁甲半请了出去。
“不是,这个……哎……燕子姑娘……你别……大小姐,大小姐?”鲁甲话还没说完就被三个小姑娘推出去,顿时急了。
“鲁匠师,来日方长,您还是先好好休息,明日苏尘定当恭候大驾。”苏尘笑着扬声道。
“那好吧!鲁某明日再来拜见大小姐。老夫人,小人先告退了。”鲁甲被不由分说地推到门外,情知今日怕是不能如愿了,只得苦笑着整了整衣裳,对着门口恭敬地施了一礼,算是告辞。
……
不论哪个朝代,女人对于服饰一类,总是敏感的,尤其是一直自诩是上流人士的各位贵妇太太小姐。苏尘设计的造型独特的首饰深得老太太喜爱,并大受一代名匠鲁甲的崇拜之事,很快就像风一样吹遍了展府。
先是各房妻妾趁着请安的时候,特地地前来观赏那几件首饰。而后几天,这个房里的奶奶、那个房里的太太,仿佛全都得了健忘症,好似以前从未对苏尘百般回避过,都籍着各种各样的名头、带着礼物登门拜访来了,令得苏尘礼物都收的手软的同时,也结结实实地见识了一下什么叫人丁兴旺的大户人家的虚伪。
只是,这些人来虽然来的时候都带着各样的珍玩和绫罗,心里头有什么目的也是一猜便知道,可那来意放在嘴上说出来,态度和口气却是天差地别。
那些偏房小妾辈分低的还好,脚还没迈进门就笑声先闻,一口一个大小姐,嘴上抹了蜜似的和苏尘套近乎,那个亲热劲,好像苏尘和她们已有多熟似的。而有些身份尊贵、辈分大的,则虽然心里很想要苏尘的设计,表面上却仍把架子摆的高高的,倒像是苏尘主动要求着帮她们设计似的,让人看了就满心不舒服。
不过,无论她们态度是好是坏,是谄媚还是高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女人今日为什么会突然“降贵纡尊”的相继来访?她们想要的,难道仅仅是苏尘的设计么?不,她们想要的,不是一两件首饰,而是拥有这首饰背后的骄傲,以及那颗不甘落后的攀比虚荣心。
掌握了这些人的心态,接下来就好应对了。
你的态度是骄傲也罢,是讨好也罢,总之我一概以不卑不亢、不宠不骄的态度,矜持地接待。你的要求,我不一口答应,也不直接拒绝,而是技巧地一律以设计首饰需要灵感和时间为由,留下一定的空间。
有道是,此刻不摆“中国贵妇”的身份,为以后引流京城时尚做好先前准备,还待何时?等到那些女人盼了又盼、盼了又盼,才终于拿到了苏尘精心设计的图样,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找名匠亲手做成成品之后,京城里第一
首饰的攀比开始了。
展家的各房妻女,就连平时没有什么地位,不过守着一个名头的妾室,但凡拥有了一件苏尘设计的首饰,哪怕不是鲁甲亲手制作而是请银楼比的师傅打造的,也纷纷一概往日畏畏缩缩的形象,昂首挺胸地开始串门了。
不出几日,京城中便传遍了展府老太太新的孙女不仅如何美丽聪慧,还如何心灵手巧、天赋奇才。加上蓝王府的蓝郡主每日所带的首饰,也都是出自苏尘之手,一时间,人们纷纷以能得到苏尘的亲手设计,以及鲁甲的亲笔作品为傲。
甚至有不少贵妇命妇也按耐不住,纷纷以祝贺为名,亲自登门拜访老太太和苏尘,旁敲侧击地也想让苏尘设计一款。苏尘本人也无形之中,悄然地跻身到京城的名媛行列,开始和众多的官家太太、富家小姐来往。
这样热烈的反应,是在苏尘当初的希望之中,却又大大出于意料之外的。因此接下来展飞和彬彬虽然还未有消息,苏尘却几乎一日也未曾得空。
等到又过了几日,这股由老太太的新首饰所引发的时尚潮流不仅没有冷淡下去,反更有愈演愈热之势时,苏尘终于开始第二步行动了。
虽说只凭房中那些礼物,将来要过平民小家的日子已绝对足够,苏尘再也不用担心以后离开展府之后生计没有着落。但随着彬彬依然的音信渺茫,苏尘心中的危机和压力也一日比一日重,有时候午夜梦回,她甚至还会梦见那个已被自己砸死的恶棍又死而复生,狰狞着向惶恐的彬彬一步步逼去,每每令得她一身冷汗地惊醒。
她绝对不能再满足与等待了,不管彬彬现在是否平安,她的复仇之序幕都可以揭开了。
当然,要报仇,这点小钱就远远地不够了,所以,她还需要去见一个人。
……
“没用的奴才,笨手笨脚的连杯茶都泡不好,天生只配做粗活的命。来人哪,把这该死的丫头给我拖到柴房去饿上三天,再排到厨房去干活。”
这日午后,刚刚从银楼回来的展父展应亭才踏进主屋的院子,就听到自己的结发妻子,展家的当家主母顾娇娥正在厅中大发脾气,而顾娇娥平时最疼爱的贴身丫环巧兰,正花容失色地匍匐在一地的碎片之中,拼命地求饶。
“这又是哪一出啊?”展应亭板着脸重重地走进,不悦地扫了一眼满目狼藉的客厅。
“老爷,老爷救我啊,老爷……”巧兰闻听展应亭的声音,就好比溺水之人看到了救星一样,立刻跪爬到展应亭面前,提泪纵横地抱住他的大腿,“呜呜……巧兰不要去厨房做事,巧兰想一辈子服侍在老爷和太太身边,老爷……你劝劝太太吧?奴婢知道错了,呜呜……”
“死丫头,还敢向老爷求情,你别以为我以前宠你,现在就不会办你。”见巧兰居然去抱自己丈夫的大腿,顾娇娥顿时更加风度全无地跳了起来,就要命令边上的家奴把巧兰拉出去。
“够了!”展应亭厉声喝道,顾娇娥和巧兰吓了一跳,一个气焰顿消,一个哭声立止地忙放手。
“都给我退下。”展应亭冷冷地屏退了左右,走向上首寒着脸坐下,“娇娥,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每日总要闹上一两回?难道你还嫌我忙的不够累吗?”
“老爷,妾身哪里有闹,都是下人们……”顾娇娥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还要分辨。
“你心里在别扭什么我清楚,不就是嫉妒那个苏尘在京城名媛之中比你还吃香吗?”展应亭习惯性地想伸手取茶杯,发现桌上空空的才想起刚才把下人全都赶出去了,再看乱起八糟的地面,心中更是不悦,叱道,“这么多年了,一点脑子都没涨,你和她比较个什么劲?你放不下架子去找她,可她不是亲自给你送过首饰来吗?娘亲那里六件,你和蓝郡主各有五件,够给你面子了。”
“妾身就是不服这个来历不明的寡妇,凭什么所有的人都说她好,都向着她?凭什么妾身几次三番地求见户部周侍郎夫人、工部范侍郎夫人,都没有如愿,她一来,这些夫人竟都主动来邀请了?”
“那是因为人家比你有本事。”展应亭毫不留情地喝道。
“老爷……”顾娇娥受伤地睁大了眼睛,顿时泫然欲滴,“妾身是你的结发妻子啊,你不想办法帮妾身出气,怎么还这样地说妾身,妾身……”
“好了好了,收起你那套长篇大论,我有正事要跟你说。”展应亭不耐烦地道,“实话告诉你,这个苏尘,不能动。不但不能动,而且我们还要利用她,为我们展家扩展财富、拉拢各位官家大员的关系。”
卷二之第五十一章 入股
“利用她?”顾娇娥眼泪立止,一脸不解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贵人命妇、名门闺秀为什么会来拜访她?”当初他怎么会认为她会是个贤内助而娶她呢?展应亭有些无奈地提醒道。
“不就是仗着她会画几副首饰图嘛?”顾娇娥嘴硬道,完全忘记了当时自己收到打造好的首饰时,表面虽然极力地装冷淡,心里却早已欢喜的要命,苏尘一离开,便迫不及待地试戴。
然后一时的热乎过后,她忽然又大发脾气地命人把所有首饰都收了起来,并严令当时在场的丫环再也不准提及首饰一事。一些深知她脾性的丫环,自然清楚主母之所以,不过是出于不肯承认自己魅力和能力都比不上苏尘的嫉妒之心罢了。
果然此后,顾娇娥从来没有在人前戴过那几样首饰,好像一旦戴了,就是承认自己以前错看苏尘,先向苏尘低头了。可要是不戴吧,人家还以为她占着近水楼台反倒要不到苏尘的面子画几件新款式,那更没面子的很。
因此,尽管这段时间那些平时她一心想要巴结的什么周夫人、范夫人啊,时常聚在一起,她却一反常态地天天缩在家里生闷气,拿下人当出气筒。
“糊涂,这可不是几副画的问题。你忘了这个苏尘来自哪里了么?她的祖先虽说也能是朝阳国的人,可她本人却一直都居住在海外异国。那个国家既然和我们朝阳国隔着大海,世代不通航船,肯定有很多和我们朝阳国完全不同的事物,否则她脑子里哪来那么多的花样?又怎能凭区区首饰式样而在碧落一炮而红?”
“那是老太太……”看到丈夫隐怒的眼神,这一回顾娇娥总算及时地把话收了回去,做出一副温顺的样子听展应亭细细分析。
“所谓物以稀为贵,尤其是商业一道更是如此。只要你的东西够新鲜、够独特、够别致,拿着大把的银子排队买的人也会多的是。也就是说,除了首饰,她肯定还会许多我们朝阳国人也许几辈子都从未见过的东西,她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财富,这样说,你明白吗?”
“妾身明白了,”顾娇娥半懂不懂地点头道,随即又有新的疑惑,“可是,她会愿意把那些财富平白地送给我们吗?”
“你……”展应亭简直被妻子的不开窍气得语塞,习惯性地又伸手去取茶,还是落空,不由长叹了一声,一语不发地走向房外。
“老爷,您去哪儿?”顾娇娥连忙追出。
“书房。”展应亭头也不回地道,只觉身心俱疲。
人都说展家三代都是京城首富,如今又和掌握一半朝政的蓝王府来往密切,将来时代都必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谁又知风光背后,他背负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重负?
更令人悲哀的是,外人只瞧见他展府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却不知他虽有妻妾一堆,却个个不是愚就是笨,整日只会争风吃醋,没一个贤德能妇能帮助自己的。而唯一的两个儿子,又一个太过任性古怪、性喜逍遥,一个太过懦弱无主张,只会埋头读书。至于其他房里的,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这个家主之位,就是好吃懒做的败家子,偌大的展府,竟无一个可心之人能帮他分担稍许。否则,也不会未满不惑之年,两鬓就已隐见白发,不得不定期染药水以遮盖之。
唉,他展应亭也是个血肉之躯,凡夫俗子啊,这二十多年来日夜为了展家操心,又如何能不累不心力交瘁?可是……
展应亭脚步沉重地踏进书房,及时地在下人迎来上之前收起了满脸的疲色,目中重新盛满精锐的光芒,既然生在展家,当了这一家之主,他就只有向前向前再向前,而绝无后退之理了。
进,则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便可平步青云,从此真正的世代荣华,再无敢暗地敲诈欺凌之人。而退……展应亭冷冷一笑,他还有退路么?此生唯有一搏而已!
“老爷……”成功地被提拔为二总管的展关右小心地亲手奉上提神的香茗,待的展应亭接手后,立刻绕到其后为其拿捏肩膀。
“可有大少爷的消息?”展应亭连呡了两口,稍解了方才的口渴,方慢悠悠地问道。
“回老爷,还……还是没有。”展关右微微颤声道,这半个月来,他没少为那个已离家出走
少爷头疼,可是这人找不到他也没办法呀。
能派的精锐府卫都已派出去了,每一批都携带了苏尘的画像,各地分行分铺更是早已下了几次三番的命令,一旦见到展晟飞的踪迹立刻飞鸽传报。甚至连江湖上能找的朋友也都找了,悬赏花银抬高了又抬高。官府那边,蓝王府也一直盯着,实在是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做的事情也都做了,怪不了他办事不利啊!
展关右这边在心里嘀咕,为自己辩护,展应亭却没有马上接口,或是叱责他,而是沉稳如山,稳稳地喝了半杯香茗。这才放下茶杯,淡淡地道:“知道了,一有情况即刻禀报。你可以出去了,”
“是。”展关右没想到这么今日这么简单就过关了,忙停手向书房门口退去。
“等一下,叫大管家来见我。”
“是。”展关右恭声道,身体却不可察觉地微动了动。
……
“这么说,宝庆、朋金两家卖的都还不错?”展应亭随手翻了翻新呈上来的账册。
“确实不错,大小姐设计的那些样式深得各层喜欢,其名早已流入民间。百姓们虽买不起玉华楼的正品,但凡是家中稍具殷实之户,莫不都以能得其他银楼的一件仿制品为荣。只是他们又有谁知道,明着是独门独户的宝庆、朋金两家银楼,实则却也都是我们展家的生意?”说话的是展府的第一总管,也是最接近展府实际财富势力的总管——展公为。
此人看起来不过是个脸型四方、鼻挺眉正、双目清澈的中年书生,说起话来声音清雅,不疾不徐,语句中明明带有恭维之意,却又丝毫不显谄媚。再加上他平日里总是一身儒袍,长衣宽袖,不识他真面目之人,必定将他当成一个博学鸿儒不可。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看起来温和近人的白面书生两寸微须之下,藏的却是一座深不可测的城府,和任何人也猜不透的心机。十年前展关右初到展府之际,年纪轻轻的展公为就已是展府的第一总管,十年之后,他的地位依然丝毫不可动摇。
“嗯。”展应亭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将账册扔到书桌上,站起来走了两步,“依你看来,大小姐之才可仅在这一项上?”
“大小姐来自异国,见识自然与我朝阳人士不同,老爷问出此话前,心中早已有答案,公为就不献丑了。”展公为微微笑道。
“公为啊,你总是这个性子,闷声做事,凡事都不抢功,展府若能多添几个你这样的能人,我又何尝需要这般辛苦。”展应亭不仅没有因为展公为的淡然而生气,反倒无限感慨的道。
“公为以前不过是一介落魄书生,蒙老爷和老夫人厚爱,得以栖身展府十三年,如今已至荣顶,又何必和他人计较?”展公为淡淡地道,很快转开话题,“昨日新到了一批天蚕缎,公为等下就给老夫人和大小姐送去。公为自幼喜读各地奇闻异事,相信大小姐如若有空,应该愿意告之一二,以增公为见闻。”
“呵呵,公为啊,还是你知我意啊!”展应亭赞许地点头,又开始踱步沉思,稍许后,返身竖起了两个手指头,“她若应允,便算以奇技入股,每月赢利,她可得此数,详细条件,你可自行与她相商谈。”
“小人知晓。”展公为也不多问具体是什么条件,直接应承下来。
“如今她声誉正隆,这些事需抓紧时间办,趁热打铁,方有奇效。”展应亭道,“还有其它事么?”
展公为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递给展应亭,声音平稳地听不出一丝语气,“老爷,西门提督拜帖。”
“西门提督魏所昌?他是孟府的人,向来与展家素无瓜葛,他找我做什么?”展应亭奇道。
“老爷可记得前任工部赵尚书之案?”展公为道。
“自然记得,此案目前不是尚在审理之中么?我也曾私下问过王爷,王爷言道此人绝非他所杀,如今尚无头绪。”展应亭皱眉道,“你为何忽然提及此案?”
“魏提督暗示,大少爷离家之前日,正是赵尚书遇害之时!”
“混账,他自己无能,时逾半月,还捉不到凶手,如今竟敢诬陷展家来了。”展应亭怒道,“备轿,我要去蓝王府。”
卷三之第一章 男媒婆
渐深沉,这几日来难得一见的月光,披着一层薄纱,微光静静地俯视着守备森严的孟府。万籁已俱寂,只有巡视的家丁时不时地提着灯笼在各院外围巡逻,软禁裴一涯的小院阁楼内同样一片黑暗。然后,此刻本该裴一涯一人独品的黑暗之中,却传出了第二个人低低的声音。
“明日就是元宵了,按惯例,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必须参加御花园的宴会,宴会酉时初开始,戌时中旬才会结束,你若想出去走走,倒是个机会。”
声音听来甚是耳熟,倘若苏尘在此,应该立刻就可以听出这是宋胜平的声音。
“不必了。”屋中寂静了半响,裴一涯淡淡的声音才从窗口处传来,他若不出声,还真无法察觉原来窗边竟站着一人。
“我说裴老弟,你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吧?你日日都在这孟府的囚牢里呆着,竟没有一点不耐烦么?”宋胜平悠然地靠在椅子上,调侃地取笑道。
裴一涯不语。
“我知道,你情愿留在孟府,是想给苏大妹子的弟弟研制解药,可你既然心里这么在乎她,为什么不去见见她?”宋胜平笑道,“人家小伙子追大姑娘,喜欢了就找媒婆上门提亲,就没见过你这样傻的人,明明什么都为她着想,却什么都放在心里,难道你就不想亲口和她说说话。亲眼见见她好不好吗?”
“她如今地地位已是今非昔比,有你们和展蓝两家护着,没有我她一样能过的很好,我放心”裴一涯还是声淡如水,平静地就像外头的月色,既不反驳也不承认自己喜欢苏尘。
“可她不快乐!”宋胜平一语千金地掷道,炯炯的眼神透过朦胧的黑暗,定在裴一涯的背影上。
裴一涯微微一震。
“是。苏大妹子现在是不仅深得展老太太的疼爱,又和蓝郡主成了金兰姐妹,还结交了许多达官贵人家眷,被世所羡。可你该知她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不是只要有锦衣玉食便无所忧愁了,何况这些日子来。展飞和丁彬始终下落不明,犹如人间蒸发,你要她如何能开心。她每次出来,脸上虽然笑着,看似坚强,可大哥是过来人,看的出她其实很孤独,很忧伤。”宋胜平站了起来,走到裴一涯地身后,搭上他的肩头。“她需要有真正的朋友可以倾述,她需要你!”
“宋大哥也是她的朋友。还请宋大哥多劝劝她。”裴一涯的语声微微地顿了顿,添了一丝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柔软。“展晟飞当初离家之时,展家倾尽全力,花了一年时间寻找都未有他半丝地消息,可见他们现在必定到了一个极隐蔽的去处隐居了起来,所以安全应当无虞。”
“我自然愿意劝她心宽些,可就怕我这个朋友不够分量!”宋胜平眼中笑意闪烁,转到窗前和裴一涯并立,口中故意抱怨道。“想当初,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请上我的马车。一路之上又好茶好饭的仔细照顾着,明里暗里地帮着,不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可那小妮子就是始终不肯放下对我的戒备,我请她到我家暂住也坚决不去。后来到了展府,她甚至连招呼都没一声就进去了,完全把我这个宋大哥忘在脑后。那天在酒楼,要不是我马上拿出了你亲手写的纸条,她还差点拉绳喊人了。你说,她这不是只相信你是什么?”
虽然明知宋胜平不是真的指责苏尘忘恩负义,可裴一涯还是不知不觉地中了宋胜平的小圈套,为苏尘辩解了起来:“宋大哥,苏姑娘并非不知感恩之人,只是她一向不擅表达而已。你宋大哥为她所付出的种种无私,她心中定然全都深记。她和弟弟姐弟情深,相依为命,先是惨遭生离死别,又分开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寻到京城,又发现自己弟弟可能不在展府,心中难免急切,所以才一时冷淡失礼了。”
“瞧瞧瞧瞧,我才说了苏大妹子几句,你就心疼了。可如今她天天不是整日埋首案桌为展家设计新事物,就是强颜欢笑地应付那些女人,到了夜里,又常常辗转一夜也不能成眠,你怎么就不心疼呢?”
“我……”听着宋胜平地描述,裴一涯眼前仿佛又浮现了一张倔强却又掩不住黯然的面庞,不由地怔住了。
“裴老弟啊,你和她认识地时间最长,她的心事和孤独,只有你最清楚,也只有你能给她一些慰籍。听你大哥一句,见她一面,对谁都没有坏处,起码也能让她心安点,睡个好觉不是?”宋胜平时而抱怨,时而谆谆引导,语重心长、罗里啰嗦地像个男媒婆一样,恨不得明天就把两人送作堆。
嘿嘿,老实说,不仅没有坏处,而且还可以让这两个一样内闷地家伙更加地正视自己的心。裴一涯也老大不小了,家里那只母老虎时不时地念叨着要找机会报答他这个大恩人,要是不抓紧时间把他们撮合在一起,岂不还要天天听母老虎念叨?
至于苏尘这个寡妇的身份,只要裴一涯自己不在意,又干他人何事?这极不公平的陋俗早就该废除了!套句母老虎的话,只要两人真心相爱,一切世俗礼仪都不该成为阻碍。嗯嗯,不错。等下回家后,一定要在那蓝本上记上这一笔,将来他宋胜平不出世则以,一出世就必定要一鸣惊人,万古流芳,才不枉费来这人间走一趟。
“那,明日就劳烦宋大哥安排了。”理智终于抵不住严重倾斜的情感,裴一涯以几不可察地声音暗暗地叹了口气,视线投向暗沉的月空。自从母亲和师父过世后,他已多年未有牵挂,却不知,一牵挂起来,却是这般的难以控制。
难道“情”这一字,果真是世上最难解之物么?
“这样还差不多,嘿,放心吧,一切包在宋大哥身上,张淮俊那小子有地是办法搞定,等我好消息。”
大功告成一半,剩下的就是明天如何好好安排了。宋胜平满意地轻一笑,胖胖地身子在窗台上一晃,转眼间,他的身影已融入蒙蒙的夜色之中。
而孟府的那些侍卫,仍毫无所察地继续巡视,可笑他们一个个自诩武功高强,守卫如铁桶,却不知强中自有强中手,而且这强人,还每隔几日就像回家似的、轻车熟路地进出孟府。
卷三之第二章 圆年
色刚刚降临,被彩灯装饰一新的展家的主花园,就热摆开了全家福宴。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挂着开心快乐的笑容,一派兄弟友恭、母慈子孝、>~错,笑语纷纷。
朝阳国的元宵和中国古代的元宵,有很大的相似之处,比如,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张灯结彩,在吃完元宵之后,不论大人小孩、老幼妇孺都可以上街游玩,看花灯猜灯谜,极其喜庆。
不过,和中国古代不一样的是,朝阳国的元宵又称为圆年,取其此日月圆人圆事事圆之意,其实质意义比除夕还要大。
在这一天,京城里够得上品级的官员们和家眷,都会被皇帝邀请参加御花园的宴会,表彰一年来的功绩,进行各级的嘉奖和赏赐。而在民间,每家每户的当家人,也都要给家中的老人和小孩再发一次更为大方的红包,谓之“财红”。
“来,尘尘,这是你的红包!”老太太一身隆重打扮,头上戴着流光溢彩的吉祥鸟,乐呵呵地亲手给各位晚辈发红包。
“奶奶,尘尘都这个岁数了,就不用了吧!”苏尘笑着婉拒道,老太太的赏赐从来不轻,每次都是让其他各房羡慕不已的礼物,今天是比除夕还大的圆年,所有红包都要当众打开,就怕到时候又是贵重不已地东西。徒惹大家眼红。
“哎,说什么话,在奶奶眼里啊,你们都是***好孙女、好孙子,只要一日没成家啊,都还是小孩子。”老太太嗔道,“快过来接着,否则奶奶可要生气了哦!”
“谢奶奶!”苏尘无奈。只好答应,走过去,按照朝阳国的礼节,在早已放好的锦蒲上跪下,连磕三头并说了几句吉祥话,才恭敬地双手高举。接过红包站了起来。红包入手略沉,虽隔着布袋,却立时感到一阵柔温,似是玉石之类。
“快打开打开。”老太太兴奋地催道,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苏尘见到礼物后的反应,同时眼中更藏着一丝顽童般的窃喜。
“是。”见众人的目光照例又凝聚在自己的手上,苏尘不由地暗暗叹了口气,慢慢地打开红布口袋地如意结。
这些天来,她在展府之中的地位虽然扶摇直上,表面上看起来和各房的关系也完全改善。可同时也越发地感受到那写隐藏在虚伪之下的嫉妒。很多人爱她,因为她可以带来在朝阳国从未见过的新事物。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很多人也恨她,因为她一个外来者。一进展府就赢得了老太太地欢心,甚至还得到展家当家人的器重。
而不论人家是爱是恨,面对这些人时,苏尘自己也不得不伪装起一副和悦的面具,以虚待虚,装出一副十分融洽的假象。
“紫玉鸳鸯!”袋中之物一落到苏尘洁白红润的手掌上,周围人顿时一阵惊呼。
苏尘仔细一看手中宛若鸡蛋大小,雕刻成一堆栩栩如生的交颈厮磨的小鸳鸯。立时色变,这不是展家女眷一直都梦寐以求的玉中极品——紫玉鸳鸯又是什么?
“奶奶。这……这太贵重了,尘尘担当不起,若在尘尘手上,更是一种浪费啊。”苏尘忙又重新跪了下去。
这几日由于涉及了首饰一道,苏尘对朝阳国的珍品历史已略有了解。鲁甲曾和她细说当今朝阳国几大著名珍品,其中玉石一行了,紫玉鸳鸯便占一项。
此鸳鸯由罕见的紫玉精心雕琢而成,已有三百多年历史,传说当时整整耗费了传说中地名匠程老祖足足四十九天的工夫,其精致情况由此已可见一斑。更巧妙地是看似密不可分的两只交颈厮磨地鸳鸯还可以分开佩戴,且不论佩戴的人相隔多远,两只鸳鸯的头始终深情款款的相对凝视,寓意了极其美好的爱情和幸福。
虽不是至尊至贵,却是自问世以来,世间所有女子心中的至宝至爱。
“我说担当的起就担当的起。”
老太太充耳不闻周边犹自不断响起地吸气声,旁若无人地伸手将苏尘拉了起来,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尘尘呀,你虽然来到家里没多长时间,可老天注定,咱们祖孙俩上辈子就有缘分。这鸳鸯啊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不过图个吉利罢了,你只管安心收下。你和奶奶一样早年守寡,可奶奶膝下有儿孙,你却是背井离乡、孤家寡人,奶奶希望这紫玉鸳鸯啊,真能像传说中那般灵验,再为你找个如意郎君。”
“奶奶,您对苏尘太厚爱了!”苏尘凝噎道,心下愈觉沉重。
这些日子来,老太太地疼爱她是看在眼里,感受在心里,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倘若老太太是真糊涂也就罢了,糊涂之人要是喜欢一个人那肯定是没有道理的,但老太太却是大智若愚之人,心若明镜,不会不知自己处处讨她欢心只是为能更好的生存。因此每当老太太什么都不计较只一味宠爱自己的时候,心底深处总有一丝莫名的惶恐。生怕这些疼爱,不过都是一场背后另有目的的镜花水月而已。
可难道还能直接去问老太太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吗?要知道,自己也不是坦荡荡的君子,有何资格去质问确实将自己视若己出的老太太?
“恭喜大小姐啊……”
周边的人终于回过神来,一个个都皮笑肉不笑的言不由衷地说着场面话。苏尘一一微笑着点头回礼,然后静静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看老太太又拿起其他礼物,分赠给各房晚辈,尽力地让自己忽视那些又开始不善的眼神,尤其是展晟飞的母亲顾娇娥那简直是仇视的目光,慢慢地浅呡着杯中甜美的果子酒。
“大小姐,时候差不多了,待会太太小姐们来敬酒的时候,小姐就可按计行事。”燕子趁俯身给苏尘倒酒的时候,悄声而快速地在苏尘耳边说了一句,面上满是天真无邪的笑容。
“嗯。”苏尘低头极轻地应了一声,只觉得一颗心顿时如急鼓般擂动起来,绷的都快要跃胸而出了。刚刚收起来的那对紫玉鸳鸯,也仿佛灼烫了起来。
卷三之第三章 别样的重逢
接下来的发展,对苏尘来说,就是整一个电视剧中烂的不能再烂、俗的不能再俗的情节。
先是在一群犯了红眼病的太太小姐来敬酒的时候,故意站立打翻了杯子,然后在燕子的帮忙中,顺理成章地借口不甚酒力提前告退。待行至偏园时,早有准备的燕子机灵地打发了其他两个小丫头,独自带着始终不发一言的苏尘,左绕右绕地带到一座三面临水的高大假山前。
“小姐,裴公子就在上面假山的洞里。”燕子朝上面努了努嘴,笑嘻嘻地道,“你们抓紧时间聊,奴婢就在园门口守着,等会奴婢再来接你。”
说着,不等苏尘回话,也不扶她上假山去,低着头一路窃笑着溜了。
哈哈,你们就安心的享受着我们给你安排的约会吧!想起昨日自己出这个主意时,宋胜平脸上那一拍即合的贼笑,燕子越发的觉得自己伟大。嘿嘿,宋大哥早就说了,事成之后,她也算是半个红娘呢?话说,她今天虽然才是第一次见裴神医,不过感觉他和大小姐真都很般配呢?要不是得帮大小姐打掩护,真想溜到假山下面去听一听墙脚。
“燕子……”被燕子这一笑,苏尘的脸立刻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徒劳无功地嗔唤了一声。
真是的,笑的这么贼做什么?好像她真的要去和情郎幽会,她就是那贴心的小红娘似的。可更要命的是,她明知不是真的幽会,只是想当面向道谢而已,为什么还会这么心虚?胸中那颗赤红的心,还要跳的这么快、这么急呢?
见燕子头也不回,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苏尘只好回头打量这座有一层楼房左右高、被近处远处的灯笼映得朦朦胧胧的假山,想到许久不见的裴一涯正在上面的洞里静静地等候自己,胸口更如小鹿般乱撞。
镇定啊镇定啊,不过是和你的救命恩人见见面,说说话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灼热的不像话,苏尘忙低头轻拍了一下双颊,心中无比庆幸这里不是***通明的主园。放眼望去,整座偏园,除了时隔一段才有一盏指路的灯笼外,大部分地方都沉浸在夜色之中。而这假山近几米内恰好都没有灯笼,就算她的脸再红,旁人也看不出来。
可是她要怎么上去呢?看看自己身上这套繁杂的襦群套装,在看看峥嵘的假山,苏尘不由地为难了起来。这假山摆在这里可是只为顺风水和观赏,可不是专门让人爬的,虽然已经过许多修饰但还是到处是锋利的棱角。要是她就这样爬上去,只怕这套老太太特意为她新做的衣服难免要有些损伤,事后也不好解释原由啊!
“苏姑娘。”
苏尘正自盯着自己的裙子愁困间,一个淡如春风、也润如春风的熟悉声音已在她的旁边响起,同时传入苏尘鼻中的,还有一股同样悠淡的久违的药香。
苏尘吓了一跳,猝然地抬头,正迎上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裴一涯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地站在她的身边。
“裴……裴大夫……”猝然见到隐在心里的那个人,而且对方还近在咫尺之间。苏尘方才好不容易才积累积累起来的镇定,顿时重新又被陡如其来的轻颤冲散,化为最原始的羞涩蒙上娇嫩的皮肤。
真是该死,她又不是古代这些十几岁了还从未和男人相处过的小姑娘,干嘛老这么容易脸红?嗯,一定是今天那甘甜的果子酒喝多了的缘故,不是因为她心里……呀,怎么又乱想了。苏尘本能地想设法遮盖脸上的红晕,可手一抬又想起周围景物昏暗,面容模糊,要是抬手那才是欲盖弥彰,忙硬生生地改顺了顺鬓边的发丝。
却不知并没有因夜色而阻碍多少视线的裴一涯,早已将她的表情和细小的举动悉数地尽收眼底,而且同样强制着克制自己,才压下了那份想将自己的样子深深地刻到心里的贪婪。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苏尘如此正式的打扮:云鬓高盘、珠翠点睛,一袭浅红色的长裙略略拖地,衬托得她的皮肤越发的娇艳动人。
有些事情真的是当局者迷
者清。他对苏尘的心思,从来就未曾对任何人提起I却不过仅凭他为苏尘所做的事,以及聊聊几语的询问中就发现了他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心思。并且不耐其烦地美其名曰是帮助苏尘,实际上却屡次为他牵线搭桥。
“我带你上去吧?”两人静默了几秒,裴一涯才定了定神,温和的道。
苏尘才点了点头,已觉手臂被轻轻地握住,随后整个身躯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松地带起,迎着微风疾扑向假山。
原来轻功就是这样的啊!在双脚离地的那一刹那,苏尘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身子不是倾斜着被带向假山,而是衣袂飘飘的,从此真的腾空而起,飞向冥冥的宽阔的夜空。这具俗世的皮囊,也随着高度的上升,而变得轻盈盈,慢飘飘,不再有任何沉重的俗世牵绊,可以无牵无挂,和裴一涯一起尽情地与夜风嬉戏……
只可惜这只是一个短的不能再短的梦。苏尘才吸了一口冰凉却不冷彻的空气,双脚便已感受到大地的稳实。
“我刚才就在这个山洞中。”裴一涯一将苏尘带上假山,便立刻君子地放开了手,那只方才握着苏尘的手,却在苏尘没注意到的身侧,轻轻地攥起,紧紧的,仿佛不愿意流失一分一毫的温度。
“嗯。”苏尘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努力地摆脱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向裴一涯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面两米处,果然有一个发着淡淡幽光的山洞,那光看起来不像是灯光,更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现在还未在空中出现的月光,明明存在却仿佛又没什么亮度。
“这个假山洞,三面环水,位置隐蔽,宋大哥说我们只要关注一面,有任何动静,即刻便能知晓,只是……”裴一涯有点没话找话地道,说到最后一句,稳的声音里忽然竟有一丝难得的不自在,顿了下来。
“只是什么……”苏尘奇怪地问道。她巴不得有个话题,好让自己从方才短短的肌肤接触的梦幻余味中清醒过来,却迟钝地没有发现裴一涯语气中的尴尬。
明知苏尘不可能看见自己的神情,但裴一涯还是微微侧了侧身,道:“只是洞中比较狭小,只怕要委屈了苏姑娘。”
“无妨。”苏尘丝毫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里,为逃避尴尬,先一步低头走向那个发着淡淡幽幽的山洞。
“小心头顶。”裴一涯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在她欲俯身进洞时低声提醒。
“嗯。”苏尘小心地提着麻烦的裙子,弯腰钻进山洞,向前走了两步才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立刻明白裴一涯欲言又止才说的意思。这个洞真的很狭小,最长不过两米,宽也不过一米多,她不过才跨了两步,就已站在了山洞的中间……哦不,这个假山的山洞根本都不能称之为洞,只能说是乱石堆砌出来的、勉强能容两人的一个空隙而已。
但这个空隙,却绝非普通的平常的“空隙”。
苏尘惊讶地看了看就悬在自己头顶几寸处的那颗桂圆般大小、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夜明珠,又望了望就地放着的两个厚厚的、间隔不足一步的圆垫,燕子离去时那早有预见之明的窃笑声,仿佛又在耳边肆意的响起。
他们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抱歉,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找这么小的地方。我……我还以为他们会让我们在酒楼见面。”洞口传来裴一涯低低的歉意的声音。
“没关系,他们可能只是觉得这里谈话比较方便。”苏尘顺着他的话接了一句,却不敢返身看他。为了让裴一涯走进来,她只好又往里走了一步,提起裙子跪坐在里头那个圆垫上,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地面,也分不清自己心底到底是羞人的尴尬多一些,还是青涩的甜蜜多一些。
这个死燕子,什么地方不好选,一定要选在这么小的山洞里?小的好像彼此呼吸都要交错一般。感觉到裴一涯也跟着在另一个圆垫上盘坐了下来,令得整个空间顿时更为狭小,苏尘只觉得空气都要尴尬地凝结住了。
卷三之第四章 寸心相误
实,尴尬的又何止苏尘一人
在裴一涯刚被燕子带到这里后,他立刻就明白了宋胜平安排这个地方的用意。在展府的这座假山中相见,固然是考虑到圆年之夜苏尘无法外出,而且这个山洞三面环水,要防止偷听十分容易,相对而言,反要比酒楼安全。
可最主要的,却是这洞够小、够窄,两人共时容纳在洞中,那几乎就没有什么转身的余地了……
这个宋大哥,想要撮合别人也不应该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啊?这样孤男寡女单独相处,若是传言出去,他的声名倒不要紧,但苏尘一个女孩子家……而且这样一来苏尘会有多尴尬啊!宋大哥这是好心办别扭事了。
“裴大夫,好久不见,你近来可好?”正当裴一涯不知该如何开口时,苏尘先打破了僵局,迅速地瞥了旁边的裴一涯一眼,又立刻收回目光注视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
和裴一涯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相会,虽然好生让人羞涩,但无论如何自己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新女性,要是过于拘谨就未免有些侨情了。而且,且不说今天这事都是宋胜平和燕子私自做主安排的,单凭裴一涯对他们姐弟俩的恩情,她也不能这样沉默下去,何况这次见面并不容易。
“我很好。”苏尘这一大大方方的开口,听出她的言语里并没有怪罪之意的裴一涯,不由暗中的松了口气,语调也恢复了正常,微笑着回答。
“可宋大哥说,你被张淮俊软禁在孟府,逼你投靠他们,他们有没有对你……”
苏尘原本想说有没有对你严刑逼供?可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洞中光线虽然朦胧,可她眼角余光里的裴一涯依然一身镇定如松,身材挺拔,一点都不似曾被动刑。
“我很好,他们有求与我,不敢随便对我怎么样。”
裴一涯微微侧头注视着她,温柔地又重复了一遍,以宽苏尘的心。心里却暗道,只要你平平安安,他们就抓不到任何足以要挟我的把柄。
“那就好。”明白裴一涯说的是真话,苏尘放心地点了点头,红唇微启,本能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吐出自从宋胜平告诉他裴一涯被囚之后一直闷着心中的担忧。
“有劳姑娘关心了。”见她无意中泄露出来的对自己的深刻关心,裴一涯心中顿时重重地一荡,语声也越发的柔和起来。心中突然觉得,今日有她这句话,自己就是为她做再多,牺牲再大,也是值得的,令人满足的。
“我瞧苏姑娘对你也是有意的,否则也不会一提到你就脸红耳赤的,只是她也许碍于寡妇的身份,自觉不能耽误你这个神医的前程,所以也像你一般不肯承认罢了。你若喜欢她,想让她幸福,就不该只站在背后默默地为她做事,被俗世礼节所拘,须知人生真爱只有一个,你也早过到了成家的年龄,难道你还想让一个丧偶的寡妇先对你表白么?裴老弟啊,大丈夫有所担当有所为,关键时刻可不能缩头缩脑啊。”宋胜平看似调侃实则却大含深意的话又响在裴一涯的脑海中,莫名地,让他也赦了脸。
爱上自己的病人,这是以前的他从未预料过的。
当初将苏尘从冰天雪地里救回,也只是单纯的秉着一颗医者父母心、想将眼前的人救活而已。直到给苏尘施以过程难免痛苦的针灸,见到她疼快要虚脱昏迷,还努力地对自己微笑,坚强地说自己还不能死的那一刻起,这个浑身漆黑的陌生女子,就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进入了他的生命。
而后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甚至只是她一个坚强的微笑、一个忧伤的眼神,都如筑基石般,越发地奠定了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直到她被陶春花逼走,才发现她的位置已如此不可动摇。
“裴大夫客气
大夫对我们姐弟此生的恩德如山高水深,苏尘便是感,仍是不足的。”正当裴一涯一颗淡泊之心渐化绕指柔的时候,愧于裴一涯为自己付出这么多,自己却从未好好感谢过人家的苏尘,却正好不合时宜地抬头对裴一涯感激的微笑。
“……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挂怀。”
听了苏尘这一句,裴一涯心里忽然像打翻了各种佐料一般五味杂陈,苦涩不已,勉强地克制才让声音尽量地平稳。恩德?原来她是因为自己对她的恩德才对自己如此关切的么?而不是宋胜平所以为的互有倾慕之意?若不是她这一句,自己就差点自作多情了!
“……”感觉到裴一涯这话回的似有些僵硬,苏尘不由一怔,有心想解释,却又不知该何从解释。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刚才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可哪里说错了呢?她说的明明都很正常啊。裴一涯不仅不计任何回报地救了自己,精心照料,还宁可为了自己而欠陶春花、张亚男她们的人情,后来甚至连自己被要挟进京还不忘设计替她妥善安排,这样的大恩,套句俗话说,真的是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自己感谢他十分理所当然啊。
为何他却似乎生气了呢?
“对了,宋大哥说,姑娘这些日子睡眠有些不安稳,我这里有些安神的药,每日睡前服用一颗即可安枕到天亮,姑娘你收好了。”咽下心中的苦涩,裴一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捏破蜡丸后,用温水相服最好。”
“谢谢裴大夫。”连这么细小的事情他都知道?苏尘心中有块角落忽然柔软地坍了下去,连带的鼻子也酸了起来,侧身接药包的手更是不禁微微地颤抖。
“不用客气。”裴一涯苦涩更深,将布包递给苏尘。幽幽的珠光下,只见苏尘一双如玉的素手,轻颤如晨风中的春葱,忙转过目光。
“裴大夫,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苏尘收好布包,定了定神,关切地问道。当初知道裴一涯被软禁在另一位权臣孟相的府中之时,她心里不知有多担心,就算宋胜平不时地传信报平安,她仍无法放心。现在好了,裴一涯终于逃出孟府,不再受人挟制了,她也算了一块心病。
苏尘心中安慰地想,却不知道裴一涯这次根本就不是逃出孟府,而是溜出孟府,更不知等一会裴一涯是为了她和彬彬,才心甘情愿地回孟府那个囚牢去。宋胜平虽然明里暗里告诉了她很多裴一涯无私的行为,但却因为尊重裴一涯的意愿而未将裴一涯真正的境况如实相告。
“我……我还会在京城中再暂留一段时间,宋大哥会为我安排妥当。”裴一涯本想狠心地骗自己也骗苏尘,说此次一别可能后会之期遥遥,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含糊不清的语言。
“宋大哥可真是个有本事的人。”也许是裴一涯太会隐藏心事了,苏尘不但没有丝毫怀疑,反而因为听说裴一涯暂时还不会离京,而变得心情忽然大好,笑着望向裴一涯,“裴大夫,你和宋大哥认识很久了吧?”
“是啊,我们相识将近八年了吧!”苏尘脸上的灿烂笑容和明亮的双眸,如良药一般医治了裴一涯的心,令得他也情不自禁地微笑。
方才他可是过于着相了,有违自己最初只单纯地想要她平安、快乐的意愿。就算苏尘对他无意又如何,他原本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苏尘报答他,更没想过要苏尘以身相许。今日之会,不仅使他心头清明如镜,更又增添了一段美好的记忆,这样不也是很好吗?
他这一生都会记住这个别有天的“山洞”,以及此刻在身边的这个女子的一颦一笑。
卷三之第五章 皇宫夜变
小姐,蓝郡主刚派人来传口信,说府中有事,改日再国寺进香。”圆年次日,苏尘才刚刚起床,还未来得及梳洗,一个小丫头就进来禀报。
“知道了。”
苏尘只是略怔了怔,没有什么反应,继续先自己梳一梳起长长的黑发再让丫环盘头。蓝暖玉取消了进香之行,对她而言正中下怀。想起昨日裴一涯临走之时,才郑重地劝她为了安全,尽量不要外出,心中又泛起淡淡的甜蜜。
昨天送走裴一涯后,她回到屋里时辰还早,可待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朦胧地坠入梦乡时起码已是丑时了。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昨夜她虽然睡的很少,但今晨起来,精神状态却比奇异地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好。尤记睁开眼睛那一刻,那在梦中萦绕了一夜的梦中语声似乎还回荡在她的周围,让她既觉得安心又觉得满足。
“小姐今日好像特别开心哦?”一旁伺候着的丫环连珠偏头打量着苏尘,笑嘻嘻地道。
她原本是老太太身边仅此与燕子的丫环,老太太认苏尘为孙女之后,便被指过来服侍苏尘。她的性子也和燕子一般,相当活泼,不到几日,见服侍的主子待人宽和,偶尔也会开开玩笑。话说,在老太太身边服侍的,好像一直都只有小姑娘,而从未见过一个年长的嬷嬷。
“哪有?不过和平时一样罢了。”
苏尘轻啐着否认,眼睛却忍不住多注视了两眼镜中的自己,心中怀疑地低呼:天哪,她有表现的这么明显么?虽说昨日的见面十分难得,后来破除尴尬后甚至还相谈甚欢,可她和他又不是那种关系,难道她心中那陌生的感觉就已经体现在脸上了么?
“真的不一样……哦,奴婢知道了,一定是小姐昨日得了那紫玉鸳鸯,所以晚上做好梦了。”连珠又仔细地看了一眼苏尘,自以为是地肯定道。
“小丫头片子,胡扯什么,还不快给我梳头!”苏尘下意识地回避了她的目光,嗔道。
“是。”连珠俏皮地福了个身,轻笑着接过梳子。
苏尘瞟了眼镜中的自己,目光一触及脸上的薄晕,忙垂下眼去,藏在梳妆台下的手,悄悄地碰触了一下已挂在腰间的那对紫玉鸳鸯,心神开始漫游。
难道这对紫玉鸳鸯真的有灵么?否则为何自从绝境穿越后,就再也没有奢望过这方面缘分、一心只想要和彬彬如何更好的生存并为其报仇的一颗死心,昨夜竟又有自己意识般地活了起来,而且还居然还屡屡无法自控、脸红地像个十足的怀春少女?
还是,其实早在她在第一次听到那般温柔的声音,见到那样温润的眼睛时,心就在不知不觉间动了呢?否则,为何过去的二十几年里,她可以冷静地拒绝贪图自己容貌的所有男生,可以面对俊美如阳光王子的展飞而丝毫不心动,可以自律严谨地被公司同事称为顽固老处女,却唯独在他的面前,却每每都失去常态呢?
“小姐……小姐……”
“嗯?”感觉有人呼唤自己,苏尘忙抬头。
“小姐,头梳好了,是不是现在就过去给老夫人请安?”连珠的声音里满是笑意,这个小妮子,和燕子简直就是一对双胞胎。
“走吧。”苏尘假装没有看到连珠的偷笑,领先走向老太太的主屋。
出乎意料的是,平时总是要过一炷香左右才姗姗而来的展母,今天竟带了几个妾室早早地在一旁入座了。
“娘,应亭今日一早就赶往蓝王府去探视王爷了,让媳妇向您请罪并代为问安。”苏尘走进老太太的房间时,正好听到顾娇娥在向老太太解释为何展父没来。
“苏尘给奶奶、大夫人、各位姨娘请安!”苏尘一进门就盈盈地施礼。
“免了免了。”老太太一贯地纵容苏尘,她还未拜下就笑呵呵地摆手,其他姨娘们忙欠身还礼。
“娘,你不知道,昨天皇宫发生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可真是吓死人了。”众人当中,唯独顾娇娥一人假装没看见苏尘,径直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试图引起老太太的注意。
“什么大事啊?”老太太爱理不理地问道,一转向苏尘又笑眯眯地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皇上在宴请文武百官时遇刺啦!听说有一伙胆大包天的刺客,在皇上和大臣们刚刚移驾畅音阁的时候,忽然从御花园里冒了出来,执刀拿剑地就要刺杀皇上,当场就死了好几个大臣呢!”顾娇娥半是害怕半是得意地传着昨天半夜从展应亭口中得知的八卦。
“竟有此事。”老太太顿时坐正了身子,目光锐利地看向顾娇娥,苏尘也不由地一怔。皇帝竟然遇刺?边上的妾室们更是齐声娇呼。
“千真万确。”顾娇娥一口咬定道,没有注意到老太
一闪而逝的精光。
“那皇上受伤了吗?应亭一早就去了蓝王府,是不是蓝王爷也……”老太太一刻也不放松地追问道,似乎十分在意,其他人也竖起了耳朵。
苏尘在旁瞧的真切,心中忽生疑惑,按说蓝展两家关系密切,老太太关心蓝王爷也很正常,可据她观察,展府中唯一不喜欢展家和蓝家来往过于密切的就是老太太。
想当初她刚来展府的时候,身为郡主的蓝暖玉上门求见,老太太就没给过好声色。后来虽然主动地准备了回礼,但蓝暖玉每回来,老太太总是说不了一两句就不理人,宁可独自去逗逗小鸟、弄弄花草,没有半分长辈对晚辈的疼爱,每次都是亲自去迎接蓝暖玉的展母打圆场。老太太不喜欢蓝府和蓝府的人,可见一斑。
所以,老太太忽然这么关心,实在有些奇怪。但这念头也只在苏尘脑中闪了一闪,就没有继续下去,因为那边的顾娇娥已在回答老太太了。
“幸好皇上和蓝王爷都是吉人天相,蓝王爷是我们朝阳国鼎鼎有名的大将军、大英雄,怎么可能被那些宵小之辈所伤呢?皇上听说也只是脚扭伤了,没有什么大碍。”顾娇娥迫不及待地把她所知的一切全都倒了出来,语声中还带着一丝窃笑,“不过孟相就没那么幸运了,听说手臂狠狠地中了一剑,估计要好好地休养一段时间了。”
“啊……”听说孟相受伤,众人又是一阵惊呼,不过语声里,却没有任何为其担忧之意。展家和蓝家向来交好,自然也就和蓝家的政敌孟府不相往来了,听说孟相受伤,这些人倒十有**都是暗自开怀的。
苏尘却在边上听得十分奇怪,按理说,在这样的封建社会,皇上受伤那是何等大事,身为臣民听到这个消息不是应该十分诚惶诚恐么?怎么这个顾娇娥的口气里,仿佛蓝王爷比皇上还重要?哦,是了,宋大哥曾隐喻地说过当今天下是蓝梦两位权臣的天下,而这个皇帝,似乎只是个政治傀儡,难怪顾娇娥也没什么尊敬之意了。
连一个富商的老婆都可以这样无视皇帝,这个皇帝当的可真够窝囊啊!
“哦,蓝王爷没事啊!”老太太的身子往后一靠,语气淡然地闭上了眼睛。苏尘心又是一动,为什么她感觉老太太听说蓝王爷没事,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还有点不高兴呢?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是啊,幸亏蓝王爷没事。”顾娇娥犹自说个不停,“老爷昨夜一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立刻起床等候,要在天明后第一时间赶过去探视王爷。”
“那,那些刺客呢?”边上一个妾室问道。
“当然死了。难道胆敢刺杀皇上和王爷的刺客还能让他们活着不成?”顾娇娥白了她一眼,好像她问的是白痴才问的话题一样,撇嘴道,“那般乱臣贼子,也就只能趁侍卫们一时不防备的情况下,占了点便宜,御林军一赶到,他们自知死路一条,拼了一会命就全部服毒自尽了。皇上惊魂不定,大怒之下,一定要把那些刺客挫骨扬灰。当时就命御林军取来柴火,把那些刺客全都堆在畅音阁上全部烧死啦!听说那大火整整烧了一夜,京城里半边天都红了呢?”
“一座宵小的畅音阁就能烧红半边天,这你都看见了?”老太太忽然不阴不冷地来了一句,顾娇娥尾后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
“媳妇……媳妇也是听说的……”顾娇娥呐呐地道,心里有些懊恼,这个老太婆刚才还听的好好的,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说变就变,一下子又开始糊涂了呢!
“可皇宫里怎么会藏有刺客?而且还就藏在皇帝和文武大臣要看戏的园子里?难道侍卫们不会提前先检查么?”苏尘看了一眼闭目不语的老太太,故意十分疑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所以皇上才龙颜大怒啊,刺客一死,就立刻下令京畿衙门连夜封锁各个城门,一定要彻查此事,抓到同党!要不然,老爷昨天晚上一听说蓝王爷遇刺,当时就赶过去了,哪会等到天亮了才敢出门?昨天夜里,任何流连在街上的人可是都要抓到天牢里去的。”顾娇娥不情不愿地答道,丝毫不感谢苏尘的圆场。
“哦……”展应亭的那些妾室看来完全是当回声来的,唯唯诺诺地整一群应声虫,除了发出夸张的语气词就是傻愣愣地张大着嘴。顾娇娥这个正房平日里的淫威可见一班。
自从昨天看见老太太拿紫玉鸳鸯给苏尘当红包,回去后她是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通,心中充满了不甘和嫉妒。她实在很想根本就不理苏尘,可老太太就在面前,只好用鼻孔哼着回答了几句。
卷三至第六章 隐机
可是那些刺客不是都死了么?怎么还有同党啊?”
察觉到顾娇的态度娥越发不友善,苏尘明智地闭了嘴。不过,这么大的问题,她不开口也自然有别人会问,这不,位置最靠门、长的最水嫩年轻的妾室果然很快就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忍不住疑惑了。
这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子,据说是展应亭去年十一月才收进来的,因为年轻漂亮,更因为现在还是新鲜阶段,展应亭一个月倒有大部分歇在她房里的,早让其他妻妾不满了。
“闭嘴,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顾娇娥心头正因为不好对付苏尘而暗自呕火,这个得宠的小妾一开口,立刻就给了她一个叱责的发泄机会,骂的小妾的眼当场就红了起来。
“你也给我住嘴!”出乎意料的,闭目不语的老太太忽然猛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冷冷地扫了一眼顾娇娥和众妾室。
“朝阳国是皇上的朝阳国,只要皇上平安无事就是天下万民的大幸,至于其他的朝廷大事,不是我们这些妇人能胡乱议论的。回去之后,每个人都给我管好这张嘴,不要让我听见任何人乱嚼舌根,否则可别怪我老太婆请祖宗家法。”
老太太这一发怒,顾娇娥等人顿时像被活生生地塞住了嘴巴,瞠目结舌。
老太太“糊涂”已多年。加上平素里总是胡闹惯了,就算是生气耍脾气,也总让人觉得带着一股孩子般地糊涂,大家都是怕在表面敬在脸上却暗笑在心里。可今日这聊聊两句话,却似重铁从高处坠地,铮然有声,透着一股天生般的威严之气,眉目神情之间的严肃也截然不似往常。立时骇得众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地不敢再发出一声半语,屋中也终于恢复一片寂静。
“嗯,这还差不多,”正当大家都不知如何打破这从未有过的僵局,缓和缓和气氛的时候。老太太却忽然满意地环视了一眼众人,自顾自地哼了起来,“哼哼……那些小毛贼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太平年不过,好好的人不做,非要进宫搞什么刺杀干嘛?一个个都是猪脑袋,也不想想这皇帝自古以来可都是老天选定地真龙天子,要是随随便便就让他们这些小毛贼杀了,那老天还要不要脸了?”
说着说着,好像还十分生气似的。用力的用拐杖敲着地面。
“……”
众人顿时再度呆若木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的眼里都流动着一个共同的疑问:老太太刚才那发火是真的假地?怎么一转眼。这个脾气又来平空来了个大转折,而且嘀嘀咕咕絮絮叨叨地比她们还厉害?难不成老太太刚才那副凌厉威严的模样只是自己的幻觉吗?
觉察到众人的询问视线很快就会落到自己身上来,苏尘忙假装惶恐地低头垂眼,心里却亮若明镜。老太太前后的态度转的这么生硬,显然话一出口就为后悔了,可又是什么,能令得“糊涂”已久的老太太,会这么失控呢?
正如自己所一直疑惑的。老太太的身上,只怕有个秘密。而且是个很大的秘密。
“……一大早就听到这个消息,不吉利不吉利,太不吉利了。我得上佛堂上柱香去,求菩萨保佑以后可别再出这样地事了。对了,上香上香……”老太太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通,忽然扔下满屋子的人,自顾自风风火火地向门外走去,几个贴身丫环忙跟上去搀扶。
顾娇娥等人忙起身相送。
“姐姐,老夫人这是这么了?”老太太身影一消失,心中疑惑地众妾室便纷纷向顾娇娥投以询问之色。
“想来又是糊涂病犯了罢了,不用在意。”顾娇娥这回却学聪明了,心里虽然也觉得老太太这火发的有点不同寻常,但却暗自打定主意一切等展父回来再讨论,表面上则装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地样子,“不过,老太太既然说了不要让我们乱说,就各自管好自己的嘴。”
众人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连连称是。心都道,可不是么?老太太这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脾气本来就很古怪,不用往心里去。
“我们走。”顾娇娥冷冷地扫了一眼苏尘和还在委屈不已的小妾,摆出当家主母的威风,挺胸昂首地自行离去。
“夫人慢走。”人啊,总是都习惯自欺欺人!苏尘微微一笑,自然不会和展母计较这些小事,仍如常地礼貌道别。等到众人都步出房门后,才慢悠悠地带着连珠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老太太没叫她一起,她自然没必要跟上去,反正她的房间就在老太太的颐养园里,老太太如果有事单独传讯几分钟就可赶到。眼下还是先让自己安安静静地独处一会,好好地消化消化今天这个惊人的重大消息,好好地想一想昨日皇宫这场奇怪地刺杀案。
据她所知,不论哪朝哪代,皇宫的安全问题应该是最严密不过地,什么御林军、禁军,还有侍卫的都在为皇帝服务。哪怕这个皇帝再是个大臣的实际傀儡,至少表面上他还是一国之君,他所住的地方就算称不上固若金汤、水泄不通,难保有绝世高手潜入,可至少也不会如此大规模的刺杀事件啊!更不可能藏身于事先必定经过严格审查的戏班子中间了。
所以,这个案件,实在是太奇太怪了!
可奇怪归奇怪,案子还是发生了。那么昨日遇刺,会和她想要利用的蓝王爷,以及圈养彬彬一家不世仇人张淮俊的孟相有关系么?须知像这样权臣当道、皇帝根本没有实权的朝代,就算权臣贪心不足意图谋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要知道,今年可是皇帝亲政前的最后一年啊,他们如果想派人杀皇帝自己取而代之、活着趁机消灭另一个政敌,也不是不可能的。
自古权臣多狡猾,蓝王爷本来就是武将,所以如果是他安排的刺客,皇帝被杀而他自己却活了下来那也说的过去。那身为文臣、掌握国家实际财政的孟相呢?他的受伤,会是真的单纯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是也有可能是精心设计的苦肉计?
难怪都说古往今来,政治是最黑暗的东西。
苏尘暗暗叹息了一下,脑中自然地掠过以前从电视小说中所看到的那些充满阴谋和算计的政治故事,心中忽然一动,一个十分胆大的复仇计划模糊地浮上心头。
卷三之第七章 孟氏父子
从圆年这一夜开始,朝阳国的宇和九年已注定不会再是一个平静的年。
“那帮奴才真是该死,刺客来的时候,他们都干什么去了?我们每年在他们身上花费那么多银子,他们居然连爹您都保护不了!要不是父亲能吉人有天相,您这,只手岂不废在他们手中了?”
正月十六,几乎在老太太威而相斥媳妇们的同时,孟府主屋内,匆匆赶回来的孟相长子孟成泽也正面色铁青地重重捶桌。
“这事不怪他们,是为父暗示他们不要专门来保护我,免得暴露目标。”相对起儿子的怒火滔天,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越发苍白的当朝左相孟华丰,声音却不愠不火,极符合他平日里的中庸之道。
“爹!”孟成泽很不赞同地叫了一声,显然很不理解养兵千日,到了该用兵的时候却又放弃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顾虑着他们会不会暴露?要是您有个三场两短,您教孩儿……”
“泽儿,为父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全,可为父做事向来自有分寸,你莫忘了我还有件宝衣护身,”孟华丰侧头注视着自己的手臂,语出惊人地道,“而且,这伤,是我故意受的。”
“什么?爹你?”孟成泽讶然道,怎么也不能理解孟华丰居然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昨日你不在场,不知道事情的蹊跷,当时情况紧急,不容过于优柔,为父只得断然下决定。”孟华丰看着爱儿,皱起眉头道。昨夜他虽然流了不少血,但被送回府后,却是一夜也未能合眼,心中不断反复地回忆着当时那陡然发生的一幕。
“为父一直想不通那帮刺客是怎么冒出来的?虽说皇宫里有不少蓝府的暗探,可是我们的人也不少,实在不可能混入如此众多的陌生面孔,我们却事先一点端倪都没察觉出来,此其一。其二:那些刺客刚一出现之时,目标确实是直指皇上,下手的也俱是毫不留情的狠招,还口口声声要昏君的狗命。可皇上一旦被左右侍卫严密护卫后,他们却不再集中攻击,而是立刻就转变了方向放弃行刺皇上,改而乱杀其他就近的大臣。手段极其疯狂,好像杀不了皇上,杀几个大臣也能够本似的。其三,据事后侍卫们反应,那些刺客所使的武功手法十分怪异,似乎并非我朝阳国人士,疑是外蛮异夷所为。可我朝阳国自两百多年前一统天下后,边境虽有零散部落,可向来不成气候,为何异族之人要冒险进入皇宫刺杀我朝皇帝和大臣?难道他们就不怕我朝查出底细,一怒之下帅军开战吗?其四,按理说,刺客服毒自尽后,尸首应当全部交给刑部彻查身份,再割首示众以儆效尤。可皇上却当场就命人将尸体扔进畅音阁,说一定要将这帮乱成贼子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致使此次刺杀线索全无……咳咳……”
孟华丰受伤纵有几分虚假,可毕竟流失了不少鲜血,接连提出了一连串的疑问后,忍不住气血翻涌咳了起来。
“爹,爹……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孩儿去请大夫过来?”孟成泽忙坐到床前,帮其父抚气。
“无妨,爹不过是一时说话急了些,你把那碗参茶端过来,让爹喝两口就好。”
孟成泽忙依言伺候。孟华丰缓了缓气,忽然摇头叹道:“唉,爹果然老了,不过
小伤而已,就有些吃不消了。泽儿,对于刚才为父I么看法?”
“孩儿觉得,爹爹刚才分析的几点都十分有理,可是就算爹的心头再有疑问,也不该自残身体啊!那蓝毕渊不也活的好好的吗?还有许多大臣,甚至连轻伤都没有。”孟成泽道。
“泽儿啊,为父很早就对你说过,你虽说是文武双全,勇谋兼具,可耐性却有些不足,更缺少远虑。我来问你,如果你是皇上,对于昨日之事,会认为主谋是谁?”孟华丰语重心长地引导道。
“那个飞扬跋扈的黄口小儿,明明对政事一窍不通,还整日会摆皇帝威风,独断专行。孩儿怎么知道他怎么想。”孟成泽不假思索地哼道。
“泽儿,不得对皇上出言不逊,小心隔墙有耳。”孟华丰面色一肃,马上叱道,双眼还不忘往外间望去。
“爹爹您也太小心谨慎了。这里可是我们自己家,里里外外的,哪个不是我们自己人?”孟成泽不以为意道。
“唉,你呀……”孟华丰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为此事和其子争辩,接着方才的话题道,“自古祸端多生自疑心,为父是生怕皇上惊惧之下,会听信谗言,怀疑这次的刺杀是我和蓝王爷其中一人安排的。如今爹为父这一受伤,并且从当时的情况看起来,险些还和户部周侍郎一起命丧剑下,他还会认为是我做的么?”
“就算怀疑又如何?就算他是皇上,无凭无据也不能赖到我们头上来?何况难道我们还会派刺客去杀自己的人吗?这一次死在刺客手下的,可有好几个都是我们孟府的人。我看这次的刺客十有**是蓝毕渊派去的。”孟成泽恨恨地道,“这个老匹夫,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又是朝阳国的异性王族,早就有取而代之之意,若要说谁最想让皇上死,非他莫属。”
“可泽儿你莫忘了,这次他蓝府也死了不少心腹,就算他早就准备牺牲几个人,也断不可能牺牲自己精心栽培的最忠实的老部下、手中掌握一半禁军兵权的李格成。为父也正是在几名刺客合力剿杀李格成之后,心里陡生不祥预感,才有此念的。”孟华丰闭了闭眼,面现疲惫之色。
“爹,孩儿觉得,您就是顾虑太多了。蓝毕渊那老贼他虽然是当朝第一将军,可知情人都知道他的军功是怎么积累起来的,兵权是如何掌握在手的。反观爹爹您,既有数十载辛辛苦苦为国为民之劳心,又有在灾荒之年,倾尽祖宗产业捐赠朝廷已解燃眉之急的义举。前阵子,爹爹您寻的秘方,在京城施以药粥,帮助百姓驱逐伤寒之病,朝阳国上下,哪个不夸爹爹您政绩卓越,爱民如子?皇上就是再疑心也不会怀疑到您的头上来。”
“世事难料,小心一点总是好的。而且这半个多月来,京城之中接连发生命案,遇害者都是朝廷命官,连皇宫也不安全,为父受了伤,不正好可以避过这个风头?”孟华丰摆了摆未受伤的右手,“为父也需要好好地想想,这些日子来的异常情况,以图对策。”
“爹爹若不上朝,那朝中大事岂非由蓝老贼一个人掌握了?”孟成泽急道。
“除了兵部,其他几部大多都还是我孟华丰的知交心腹,有些事即便皇上决断了,若下面不执行他蓝毕渊也没有办法。更何况,为父虽不上朝,但朝政之事,他们不还是都要前来请教为父。”孟华丰神情淡淡的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长期人上人的自信和对事情的掌控能力。
“爹爹一向深谋远虑,孩儿佩服。”见其父早已将一切都预算在先,孟成泽终于笑道。
“你有时间,也该多多精心细思才是。”孟华丰微微一笑,嘱咐了一句,话题忽然一转,“裴神医那边怎么样了?”
卷三之第九章 女扮男装(预求四月月票)
“燕子,你帮我传个讯给宋大哥,就说我有事找他,请他安排一下。还有,我现在要先去一趟蓝王府,应该没问题吧?”
午后,颐养园里一片静怡,纵然早上才听了那个耸人听闻的天大消息,可老太太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地没有改变午睡的习惯,独自在房中小憩,苏尘趁机将燕子拉到园中。
顾娇娥提供的信息有限,而且语焉不详,她需要更多的详细的消息,以完善那个计划。而且在房中细想了一上午后,虽说大概方法已定,但要理清其中细节和各类盘根错节的关系,并真正的实施起来,必须要有很多人帮助才行。
宋胜平那边自然是没话说的,她有把握只要提出来,宋胜平一定不会拒绝,可事情的关键还是在于蓝王府。
张淮俊是孟府的人,而孟府是蓝王府的政敌,相信只要有路,蓝王爷是不会放过任何打击政敌的机会的。甚至,如果事情发展的顺利,她苏尘也许只不过需要开个小头而已。幸好裴一涯现在已经成功地逃离了孟府,她也不必顾虑了。
苏尘这边打着主意,却哪里想到裴一涯其实根本就没有去宋胜平家,而是又回到了孟府!更不知道,就在同一日,同一时刻,张淮俊已在谋划着该怎么才能捉住自己。
“宋大哥那边好办,可小姐现在就要出府,恐怕不太方便。”燕子皱眉道,一则老太太小憩醒了随时会找自己,没有时间去通知宋胜平暗中派人保护,二来展府防范最安全的马车一早已被展父应用了,苏尘若出门,风险太大。
“燕子,你可弄得到一套和我身材相仿的男子衣服来?”苏尘忽然灵机一动,她怎么就忘了电视小说常常教导的那招“女扮男装”呢!现在还是冬季,要是换上男装,将帽檐放低点,不过就上下马车一小会功夫,应当不会特别引人主意吧?
自从和展父签订协议之后,作为银楼的技术股东,按理说她是应该常常到银楼去实地考察,看看该如何更好地改进所卖饰品的特色,以及了解客户的潜在需求的。可她顾虑着裴一涯和宋胜平反复提及的安全问题,几日来一直找着各种借口躲在深府之中。今天正可以尝试着穿男装,出去试试效果,更何况昨天才发生了刺杀事件,也许今日孟府根本就无暇注意她呢!
“衣服奴婢等会给您找,不过还是让燕子先去禀报大管家一声,让他派两人保护小姐。”燕子想了想道。
“也行,若大管家问起我为什么要穿男装,你就说,一则是因为以后我要常去银楼,着男装更为方便,二则是为了安全,避免引人主意。”苏尘点头吩咐道。她和展府的大总管展公为接触次数虽还不多,但却看得出来,这是个真正的人才,有他安排,事情会令人放心的多。反正这次她要去的地方是蓝府,而不是私会宋胜平或裴一涯,用不着顾忌诸多。
燕子为人机灵,办事效率自然也不低,禀告展公为后,她很快就拿来一套男装,不仅如此,身后居然还跟了个展瑾。
“瑾弟,你怎么也来了?”苏尘怔道,展府之中,她所接触的最没城府的人就是展晟飞的亲弟弟,个性温柔腼腆的展瑾了。而展瑾自从听了苏尘众多的故事之后,更是得空就要来找苏尘说说话,早将她视同亲姐姐一般。
“尘姐姐,瑾整日呆在家中,有些闷,想和姐姐一起出去走走。”展瑾目光闪烁,不敢直视苏尘,明显有些言不由衷。
苏尘扫了燕子一眼,燕子瘪了下嘴巴,
也没办法,这事刚好倒霉被展瑾给知道了。
“可是,姐姐这次不是出去玩的。”苏尘有些为难地道,看道展瑾微红的面颊,想起蓝暖玉每回来访,展瑾总要找个借口也来找苏尘,心中不由一动,“你是想跟我一起去蓝府……看望蓝王爷是吗?”
“是。”展瑾的声音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才低若蚊蝇地道。他性子虽内敛,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和苏尘在一起时,声音已经十分正常,今日又回复到如此低声,只有一个可能。
想起蓝暖玉似乎已有三四日没来展府,苏尘在心中叹了口气,蓝暖玉喜欢展晟飞,而展瑾这小男孩却又暗恋上了活泼**的蓝暖玉,这三角的关系,可怎么处理啊!
“二少爷,原来你在这里。”
正当苏尘犹豫之际,展家大总管展公为忽然出现在门口,面容淡淡,“老爷今日出府时,曾嘱咐公为要考察二少爷的学问,公为一直忙于俗务,险些忘记了。二少爷,我们是否现在就去书房?”
“是,老师!”展瑾似乎很惧怕这个既是仆人又是老师的大总管,展公为一出现,展瑾脸上的绯色顿时迅速褪尽,流露出无奈的沮丧之色。
“瑾弟既然还有功课,那就下次再去看蓝王爷吧,等会我见了蓝王爷,会转达你的问候之意的。”苏尘忍心当作没有看见他的失望,微笑着安慰道。
青春少男的感情最是美好而青涩,以蓝暖玉那脾气,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喜欢个性偏弱的瑾。为了这个脾气温顺性格乖巧的弟弟不会越陷越深,她以后可要尽量避免让他和蓝暖玉见面了。
再想起展晟飞以前所打的那个先拖上几年,等到展瑾成人之后,再将大家的视线都吸引到展瑾身上的主意,苏尘不由觉得既幼稚又好笑。展飞真是太不了解自己的弟弟了,就算将来展瑾娶妻生子,为人夫为人父,这样的优柔胆小的脾气也是担当不了一家之主的,展家的后继重任,注定是落在展晟飞的身上。
好不容易地摆脱了可怜的展瑾,苏尘忙在燕子的帮助下,匆匆地散了发髻,换了衣服。一切收拾妥当后,站在镜前一看,呵呵,虽然就近细看容颜,还是很容易分辨出女儿家的细腻本色,但将帽檐压低刻意低调后,倒也一时不容易察觉。
在燕子忍俊不禁的笑声中大步地试了几步后,苏尘又回到房中,小心地在袖子内藏了一瓶有备无患,这才带着两个家丁前往蓝府。
昨日和裴一涯见面后,她曾为擅自拿取一事向裴一涯致歉。裴一涯非但没有任何责备,还又送了她一瓶子粉末,告诉她只要将两者相混,只需闻嗅两口也同样可以达到使人昏迷的效果。只是药效略短,不如服用的效果佳。
马车一路平安地进了蓝府侧门,苏尘刚下车,忽见蓝暖玉也刚好从里面出来,一副担忧的神情,瞥也未瞥苏尘一檐就欲登上另一辆显然准备要出去的马车。
“暖玉!”苏尘将帽檐往上一掀,忙叫道。
蓝暖玉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苏尘的存在,忙跑了过来,奇怪地打量着男装的苏尘:“苏姐姐,你怎么来了?还穿着男人的衣服?嗯,这么一看,还真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儿。”
“公主取笑了,”苏尘微笑着解释:“我其实也是心血来潮,想到以后反正要常出门,男装比较方便,所以今日才试穿一下。怎么,郡主你要出门?”
“是啊,”提起出门的目的,蓝暖玉脸上顿时没了笑容,道:“昨天有一批该死的刺客混进皇宫,听说皇帝哥哥受了伤,我要进宫去看望我皇帝哥哥。”
卷三之第十章 皇帝哥哥
这事我也听说了,郡主,王爷没事吧?”苏尘心中有蓝暖玉要去皇宫,她又不能跟进去,真是不巧。
蓝暖玉骄傲地道:“姐姐放心,我父王武功盖世,几个不成器的刺客还不值得他老人家放在眼里。苏姐姐,我要赶着进宫去见皇帝哥哥,今天恐怕没空陪你了,改日我再去展府看你吧!”
“没关系,你进宫要紧。”苏尘忙道,忽然心念一动,“这里去皇宫反正还有段路,不如我陪你一起去皇宫,到了皇宫门口我再回去?我瞧你心里担心,路上陪你说说话也好。”
“好啊,那苏姐姐你就坐我的马车吧!”蓝暖玉也没多想,直接将苏尘拉上蓝府的马车,苏尘忙示意自己的马车跟在后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她的计划里,皇帝可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如果能通过蓝暖玉,可以更好地了解朝阳国当今天子司马毓的脾性,对事情的进展会有帮助的多。而今天,显然是个询问的好时机。
“皇帝哥哥是什么人啊?”
马车内,面对苏尘看似随意的询问,蓝暖玉偏着头想了想,犹豫了一会,才道,“我知道外面的人对皇帝哥哥的评价一直不大好,说他既不像高祖皇帝那样英明神武,威盖天下,又不像先皇般为人和善、仁慈宽和……个性……有些跋扈。对朝事不怎么上心,常常只顾自己高兴就好,怕是非万民之福。可是……暖玉觉得,不管皇帝哥哥将来是否是个好皇帝,却一定是个好哥哥,好兄长。小时候我性子野,常常和男孩子混在一起打架,没人喜欢我。只有皇帝哥哥夸我是个勇敢地姑娘,还陪我一起玩一起闹,一起捉弄我们看不顺眼的人。后来先皇驾崩了,皇帝哥哥当上了皇帝,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封我做郡主,还说要是有谁敢再欺负我。他就让人砍了欺负我的人的脑袋……”
回想起与众不同的小时候,蓝暖玉不由地弯起了嘴角,很快就忘了百官和民间对皇帝的评判,神情之中还大有自豪之意,真是少女不知愁滋味啊。
“后来,皇帝哥哥长大了,我也长大了,而我们的感情还是一样的好,还是常常在一起玩耍,直到……直到我见到了晟飞哥哥……”想起半月多还没有展晟飞地消息。蓝暖玉的笑容很快又垮了下来,再无心情谈下去。
“那皇上的伤不要紧吧?”苏尘忙及时地拉回这个让大家都伤心的话题。
“父王原本说皇帝哥哥只是脚略有扭伤。并无大碍。可是今天宫里又有消息传来说,皇帝哥哥昨日被那些刺客一闹。有些受惊过剧,再加上夜风一吹,不小心受了些风寒,如今正卧病在床呢,真是让人好担心!”
“放心吧,皇上是真龙天子,自然有神灵保佑,一定很快就会痊愈的。”苏尘口中安慰道。心里却对这个皇帝很不以为然。
年少任性、个性跋扈、懒理朝政、冲动有余,智慧不足……自从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后。从别人口中听到地对当今天子的评价,几乎全是负面的。这应该就是民间之所以都知当今真正管理朝政的是两大权臣,却没有人大放厥词要权臣尽早还政给皇帝的主要原因吧?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只要天下太平,才不管是谁真正掌权呢!
“嗯。这一两年我和皇帝哥哥虽然不常见面了,可每次我进宫,皇帝哥哥总会赏赐我很多好玩的东西。”蓝暖玉用力地点头道,“皇帝哥哥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等他身体好了以后,我还要……嘻嘻……”
蓝暖玉说着说着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还浮着愁云的面容又一下子云散日出般开心,时雨时晴。
苏尘奇道:“你笑什么?”
蓝暖玉咯咯笑道:“我只是忽然想到皇帝哥哥明明天生不是练武的料子,练来练去,总只有三脚猫的工夫,却偏偏总以为自己很厉害,常常要和我比剑。哈哈,就因为这个,皇帝哥哥可输给了我不少次彩头呢!”
“是吗?”苏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郡主,皇宫到了!”
蓝暖玉正要回答,外面地车夫已停下马车恭敬地禀告道。
“那苏姐姐,我明日若有空再去看你。”蓝暖玉握了下苏尘的手,道。
“好地。”苏尘微笑着下了马车,目送车子经过宫门严谨的侍卫细细检查方才驶进宫里去,然后才抬头打量眼前这一片从高耸地宫墙和威武的宫门延续开去的朝阳皇城。
虽然古代的城楼就是再巍峨,比起以前那个时空各个城市林立的高楼大厦来说,其高度不过都是幼稚的小树苗罢了。可是,皇城既为皇城,又经过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皇权经营和人文历史的光环渲染,难免别有一股难以冒犯地积威。尤其是那连片大规模的辉煌建筑,确实有种十分磅礴地气势。再加上这几日都没有下雪,城楼屋顶上的积雪早已化尽,放眼望去,屋顶俱是耀眼的琉璃瓦,更显示出皇家的尊贵,和预征着内部的富丽堂皇。
可是有着最尊贵的地位又如何呢?自古皇帝都以孤家寡人自称,权高了位寒,无权的位刺,英明的要竭尽脑汁为天下谋福利,无能的难免被百姓暗地戳脊梁骨地骂昏庸无道,残暴的,则等着总有一天水来覆舟吧!
“小姐,皇宫门口,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停留,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见城门口全部武装的守卫眼神开始有些不善,随身一人忙提醒着不禁浮想翩翩的苏尘。
苏尘应了一声,心中并无要进到里面去一探好奇之心,只是带着纯粹观赏眼光又瞧了几眼,便略有不舍的返身上车,吩咐道:“去碧水茶楼。”
古代的茶楼向来都是八卦的集中地,今日既然出来了,不妨就去那里听听对于昨夜皇宫遇刺一案,学士百姓们会有如何的看法。莫忘了自古以来,这舆论的力量可都是十分强大的。
而碧水茶楼是宋胜平暗处的生意,她到了哪里,自然就会有人禀报宋胜平,安全问题应该无虞。
卷三之第十一章 政论
“公子,碧水茶楼到了。”
在车水马龙的闹市中行进了一段路之后,马车在一处建筑古朴的两层楼前停了下来。车夫机警地改了称呼,撩开了车帘。苏尘压低嗓子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迅速地扫了一眼左右,才弯身钻出,踏上落脚凳,下了马车,看向这座俗中带雅的茶楼。
她发现在这个时代,凡是热闹些的有名气的酒楼茶楼,大多都座落在两街交叉的路口,视野较单单的沿街店铺要开阔得许多。
“客官,欢迎欢迎,里面请里面请。”一个精瘦的小二很快就殷勤地迎接了出来,等苏尘迈进门槛,便揣测着问道,“客官可要上二楼雅间?”
苏尘也不说话,点了点头,从帽檐下环顾了一遍几乎虚无满座、正充斥着一片议论之声的大堂,从容地带了两个护卫穿过茶香热气向二楼走去。
茶楼不比酒楼,二楼纵然也有所谓包厢雅间,其实不过是个里面随便挂了副字画,或者摆了盆花草的半隔间而已。坐在隔间之中,即可以凭栏窗外俯视街景,也可以内览厅中,只要有心,就可将茶楼中主要的议论话题都尽收耳底,却不让外人透过垂帘看清自己的容貌。
碧水茶楼也是如此,三面临街的大厅靠窗的位置,全都设置成了垂着细帘的隔间,一共有十余间,其中几间已陆续有人入座了。大厅中也坐了个七七八八,和楼下大堂同样讨论的火热,只不过从众人的七嘴八舌,几乎变成了中间一个颌下微须、文人模样的茶客独自高谈阔论。
话题果然苏尘准备打听的昨夜皇宫刺客案,此刻好像正在追究责任的问题。
那文人语声抑扬顿挫,口才甚好,大厅之中大半多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了去,倒没什么人来注意刚上来的苏尘主仆三人。
这样的低调正合苏尘之意,她微微低头,跟随小二穿过大厅直接走向中间一排隔间。
才走了几步,忽觉左边似有道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苏尘心中才微微一动,那视线就已不见。苏尘脚步未停,待走到隔间前,小二让她自己选择哪间的时候,故意慢条斯理沿着右边一路选择过去,待得弯到大厅的右边之时,才装作随意地选了间里面挂有一副兰花、垂着褐绣帘的隔间,从容地坐了下来。
这样一来,她的位置就从原本欲坐的中间位置转到了右边,正和刚才视线的方向隔厅相对,只要对方再投过视线,她便可以看见是谁在观察自己。如果她方才一上来就已被人盯上,那么与其躲避,不如选个好一点的视角,也回敬人家一翻。今天她身边保护不全,宋胜平也没有那么快得知他的消息,索性虚张一下声势,如果对方心怀不轨,知道她已有了警备之后,不会那么轻易下手。
那道视线的主人想来相当嚣张,苏尘才坐定,就又再度大胆的瞟了过来,而且大有好好研究苏尘之意。
苏尘却并不急着对方是谁,而是先自然地欣赏了一下墙上那副兰花图,让小二随意地送一些茶水点心来,才微微侧头自然地目光流转,同样以打量的眼神回敬对方。
你看我,我自然也可以看你,我苏尘倒要瞧瞧你的目的!
双方的视线很快在厅空中交错,对视的那一刻,那道视线的主人不但不躲避,反而还明目张胆地加大了审视的力度,牢牢地锁住苏尘的视线。
由于中间隔了个大厅和两重垂帘,苏尘的普通视力并不能看清对方的容貌,只觉得对方除了满副锦绣、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我非富即贵的气息之外,最深刻的便是一双明明十分嚣张、骄傲,却又偏偏让人一眼就联想到高悬在苍穹之上那顶级黑宝石的深眸。
这个男人有一双完美的眼睛,恐怕可能还有一副完美的英俊面孔,当然,同时还有一副极品的目中无人的脾气,以及一颗仿佛只要看上了什么就势在必得的狂妄之心。
苏尘才和这个陌生的男子对视了一眼,心中便奇异地浮上了这种令人下意识
舒服的感觉,当下只一交错,便淡淡的别开了眼睛。▋
她不再与此人对视,倒不是她心中生怯,而是她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必定属于她平生最不喜欢的既自大、又不讲理的大男子主义者。对于这样的人,纵然身份再高贵,苏尘也是向来不屑理会的。何况她今日是突然临时决定来茶楼,这个富家公子哥应该是无意遇上的,能不生枝节就不生枝节为好。
至于对方为何一见面就盯上他,这个可以请宋大哥去暗里查探。
想到此,苏尘不再理会对方还不松懈的视线,自然地端起了茶盅,轻轻地呡了一口,然后随意地望向窗外,实际上却倾起双耳专心地细听厅中众人的议论。
“文兄此言差异。”厅中一蓝衣中年人正色道,“昨日皇上遇险、大臣惨遭杀害,是实为我朝阳国数十年来最为悲憾之事,可常言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具体负责皇宫安全的应该是御林军统领葛经葛大人,又和两相有何关系?更何况蓝王爷和孟相为了保护皇上,一个奋勇杀敌,一个不惜以身救君,自己反受重伤,天下万民,谁不为之敬佩?”
“不然也!蓝孟两相二人即为朝廷之顶柱,国家之栋梁,除却为皇上分忧之外,更应时刻关注皇上的龙体安危。何况当年皇上登基之时,年龄尚幼,筛选任命统领之职,都是由他二人所定。因此,依在下所见,此次皇宫陡然出现大批刺客,致使皇上受惊,数名机要大臣无辜受难,当重究蓝王爷和孟相之责,以免将来再发生类似险情。更何况,皇上今年就要亲政,如果皇宫安全再不加以严加防范,到时候亲政大典若再度被乱臣贼子侵入,谁能担当的起?”文姓书生朗朗驳道。
要追究两相之责么!苏尘微微一怔,不禁转头多看了那文姓书生两眼,只见他双目清朗、一脸正气,一副十分大义凛然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没想到当今两大权臣实操大权之际,竟还有人敢出这样的言论,难道他就不怕被报复么?果然是书生意气啊!
“文兄的文采小弟向来佩服,可今日之论,小弟却不敢芶同。”另一个年长一些、看起来就圆滑很多的茶客也加入辩驳,“小弟认为李兄所言有理,御林军统领之职虽是两相选定,两相也确有荐人不当之责,可自古以来,就是由皇上亲手御点的官员,也有办事不利的时候,难道我们也要追究皇上的责任吗?以小弟所见,此次之责,应只追究葛统领及旗下侍卫,而不该涉及两相。”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看来大多百姓都赞同这样的裁决。
说起来也是,皇宫里出现刺客,还杀了大臣伤了皇帝,御林军统领绝对是难逃其责,轻者撤换、重着砍头,总之大家再怎么评论或者指责都不会有错。可蓝孟两相如今的权势,却正如日中天啊,除了脑袋不正常的,又有几个人敢在公开场合责其罪名呢?
苏尘低下头自品清香的绿茶,想纯粹以置身圈外的旁观者继续听下去,可刚才那道目光却仍不肯放过她似的,虽也有移开,但还是不时地扫了过来,灼灼地想看清她帽檐下的容貌表情。
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苏尘不由地微微皱眉,要是再这样下去,等会回府就难免要花些功夫摆脱此人了。
“倘若是普通的办事不利也就罢了,可这次失职却事关我朝千秋万世啊!各位请想,当今皇上尚未有子嗣后代,万一此次不幸,我朝阳国两百多年的基业,不就毁于一旦了?”文姓书生冷冷地道,“敢问到那个时候,国无主君,天下大乱又起,只追究区区一个御林军统领之罪,难道就够了吗?”
众人顿时语塞,半响才有人低声地道:“可刺客不是全被剿灭了吗?皇上虽有微恙,可龙体却无大碍,事情哪有那么严重?”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朝国民,安享天平久矣,竟连这等亡羊补牢的浅薄之理都忘却了。唉,若大臣百姓们都如诸君这般念想,等到真的被刺客得逞那日,就悔之晚矣了!”恨世人麻木,徒唤无奈,文姓书生愤然地一甩袍袖,将茶钱掷与桌上,扬长而去。
卷三之第十二章 狂妄的绝世美男
“借问一下,这个文书生是谁呀?怎么如此危言耸听?”见文姓书生已离去,一个茶客忙好奇地问道。“喜欢如此口气说话的,这京城里头还有哪个,非绰号狂生的文洛书莫属了!”被成为李兄的蓝衣中年人哼道,“至于道理,哼,我看他文洛书今天此举,不过是故意想让皇上以为他对皇上有多忠心,想在秋试之时对他另眼相看而已。”
“也许他也并非危言耸听吧?虽然他说蓝孟两相也要负责太过偏激,可要求增加皇宫的守卫安全,也是有道理的啊!”另一个有些不同看法的声音也插了进来。
“在下觉得李兄言之有理,据说这个文洛书虽然自持才华出众,可连续两届都名落孙山,连半个官职也没捞到,心中早对两相怀有不平了……”
“……”
见好好的话题,居然这么快就从刺客一案转到对文洛书的个人攻击之上,言谈之间,更是充满了酸葡萄的味道,苏尘顿觉十分无趣。
若说她方才还觉得这个文洛书确实怀有几分借题展示自己之意,那么现在从众人对他的嫉妒之上,反倒可以确定这个人应该确有几分真才实学,更有几分直言不讳的傻气。只是不知如果他“无意之中”发现了此次刺杀案件的“幕后线索”后,有没有揭发出来的胆量?
苏尘垂着眼眸,轻轻地吹拂着手中的热茶,想进一步细想心中那个计划。可思绪还没转上几转,忽然觉得左边那道视线仿佛有些移动,下意识地以眼角余光一扫,却发现麻烦来了!
那双嚣张眼睛的主人竟已掀开帘子,正带了两个随从向这边走来。
不会真明目张胆地冲着她来了吧?苏尘眉头一蹙,立刻暗中凝神准备应对。
“对不起,我家公子素来不喜见陌生人,请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展公为派来的两个护卫,就坐在隔间口的小桌上,此刻见有人显然是针对苏尘来的,不等苏尘吩咐,立刻起身相拦。
苏尘嘴角轻勾,幸好展公为给她安排了两个人,如果他们能帮她挡了来人,那自然最好,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后对方随后的一句话却让苏尘笑容立时凝结。
“凭你们两个也配问我家公子姓名?让开,再拦着我家公子进去,小心你的狗腿。”来者的随从显然十分嚣张,二话不说,就要拨开护卫横拦的手臂,实在无理之极。
“主人未有吩咐,恕难从命。”苏尘的护卫依然十分客气,同时双手灌力一沉,平平不动。
“那就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作从命?”对手随从冷笑了一声,一格不动,和另一个人同时再度蓄力一发。
只听一声轻微的骨骼喀嚓声,苏尘的两个护卫竟硬生生地同时往边上被迫退了一步,厅中顿时一片安静,茶客们都骇然地望向这边。一个跑堂的小二机灵地往后退了几步,趁着大家都不注意,一溜烟地跑下楼去了。
苏尘心中一沉,不禁微微有些后悔今天的心血来潮。她相信展公为给她安排的这两个人武功一定不弱,可是来人的随从竟能轻易地将他们推开,看来今天这场莫名其妙的麻烦,是惹定了。
“阁下也未免太无理了。”苏尘的护卫迅速地重新上前拦在门前,凝起全神微怒道。
“怎么?还不服气,真不要你的狗腿了。”对方狂妄地威胁道,双手交握,拧得格格作响。
“你们退下,让这位公子爷进来。”
苏尘冷静地压粗嗓子说道,稳稳地执起茶壶给自己斟添茶水。她虽不懂武功,却很清楚自己的护卫不是人家的对手,武斗不是解决方法,倒不如索性问问对方有何目的。
“哈哈哈,果然还是主子爽快些。”
随着一声清朗却藏不住骨子里的嚣张的长笑,站在两个随从后面的那个锦衣男子大步地迈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掀开竹帘走了进来,目光肆无忌惮地直落在苏尘未被帽子盖住的下半张脸上。
随着这个高大的陌生男人的进入,狭小的隔间顿时充满了一种霸道猖狂之气,以及一股似是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压力,压得人有些口干舌燥。
压力?苏尘眉峰微皱。对方不过是估计家里有些权势的无赖而已,猖狂倒说得通,可怎么会有
感觉,自己的心中明明并不怕对方啊!
苏尘心里一边为突生的这个念头而感到隐隐的不安,一边却双手沉稳地放下了茶壶,眼也不抬地镇定开口:“这位公子,你我应该素未平生,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倒没有,只是突然觉得对阁下有些兴趣,特来结识。”锦衣男子不请自坐道,目光灼灼地继续盯着苏尘,大有她不抬头就一直盯下去不放之意,语气中更充满“天下之大任我狂”的味道。他的一个随从立刻快速走进来斟茶,另一个则横身挡在帘前不让苏尘的两个护卫进来。
“多谢抬爱,只是在下却对阁下没兴趣。”苏尘被他的目光盯得心中恼怒,眉也不的冷冷地反唇相讥,不屑看他。
“哈哈哈,有趣,有趣!本公子复姓皇甫,请问这位俊俏的公子叫什么名啊?这大屋子里头的,无风无雨,何不把帽子摘掉?”一把突如其来的扇子忽然凭空出现一般伸到了苏尘的颌下,扇尖往上一挑,动作极其轻佻无理,竟来调戏苏尘。
“公子请自重!”
苏尘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身着女装之时,从未招人戏弄,如今男装打扮反遇莫名骚扰了?大惊之下,忙反应迅速地将头往后一仰一撤,才堪堪地避开了这一记轻薄,原来的柔润女声却也因一时的忘记而脱口而出。
“好悦耳的声音,好娇嫩的肌肤,果然是个美娇娥!”
男子的薄唇一勾,抿出一缕邪邪的笑意,目光极快地滑过苏尘光洁平滑的颈部,移到她正好微启、如桃花般盈润的红唇之上,略停了一秒,然后终于落在苏尘因愤怒而越发显得清澈晶亮的双眼之上,忽然怔了一怔,眼神猛地微缩了一下,执扇的手就那样顿在空中,也没有再追击过去。
“不得对我家公子无理。”两个护卫见苏尘受欺,急怒之下,就要抢进来阻止锦衣男子,却被男子的随从一声喝斥反阻在帘口。两个护卫自然不会就此罢休,当下四人立刻动起手来,大厅之中,顿时传来砰砰乓乓的打斗声。
楼上桌椅一翻,二楼的楼梯口处,立刻冒上来两个人头,一个就是方才的小二,而另一个却是掌柜模样的人。只见那个掌柜不先看被打坏的家具,反先向左边的隔间一看,见那边空空如也,面色一变,也不再向苏尘这边张望,一缩头竟然就消失不见了。
而隔间里苏尘自然没这个精力再去主意外头,一避成功之下,双脚立刻一滑,将椅子随身体往后移动了一点,忍不住愤怒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来不是这个男子有断袖之癣,而是她的女儿身份被人识破了?可她明明戴着低眉的帽子,身上又裹得厚实,这人居然一眼就看的出来,未免也太人精了吧?惊惧之下,苏尘下意识地瞪向对面的男子,这一瞪,顿时本能地被眼前所见所怔住了。
前面隔厅对视,她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刚才男子进来,她有心要给狂妄的对方还点颜色,一直未去正视他,如今这明明白白地一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脸。
这个行为动作绝对流氓的家伙,居然有十分年轻、眉、目、鼻、唇都无不如同最完美的雕刻一般,简直英俊到了极点的完美面容:棱角分明的高额、浓淡适中的剑眉、深如黑夜的星目、刚强笔挺的鼻梁、健康坚毅的薄唇,每一个五官都代表着一个男人梦寐以求的样子……这样的脸,这样的五官组合,哪怕就是天神下凡,也绝对会为之嫉妒的。
坦白说,能长成这样的绝世出众的容貌,拥有这样完美的皮囊,不去充分利用成为天下女子的梦中情人,却偏偏降低格调当个无赖流氓,这未免也太浪费了吧?电视小说里那些调戏良家女子的恶少,不是应该都长得一副很欠扁的猪头样么?为什么这个人就不能也长成那样子呢?
难不成老天爷在制造出这样的极品之后,忽然连自己也嫉妒了,才胡乱地塞给他一副烂脾性?不知怎么的,这样的紧急关头,苏尘的脑中却忽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这样的念头不仅让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也让她心中一半多的惊怒都不知觉地转成了叹息,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卷三之第十三章 平生第一次反调戏
同于大厅里犹在继续的激烈打斗,隔间中因那自称皇住,苏尘也怔住,反而形成了与外面极其鲜明对比的安静。茶客们也纷纷一边躲避,一边又好奇地想法设法偷窥得诡异的隔间里的一斑,显然这个美男带来的效应实在非凡,若换了真猪头,估计大家早已暗自唾弃不已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
两两相怔中,那个绝世帅哥兼流氓恶少首先反应了过来,脱口而出道。漂亮过头的双眸深处意外地有些恼怒、无法掌控的狼狈。
什么什么眼神?苏尘忍不住疑惑地扬了下眉,然后眼睛一亮,忽然恍然大悟般,升起一股很想放声大笑的冲动,忍不住弯了红唇,又紧紧地咬牙抿住才不让笑声泄露出来。
哈哈哈,他不自在!原来自己这样看他,他居然比自己还不自在!天哪,太搞笑了,刚才这个男人不是还要调戏她的么?怎么被人家本能地仔细一看,反而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了?这样还能将调戏继续下去么?
“不许笑!”绝世帅哥狠狠地瞪着苏尘,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挤了出来。真是该死,事情本来好好地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这个女人怎么能在这样的突来戏弄下非但没有尖叫,反而在短短的惊慌之后还好像在取笑他,让他第一次忍不住如失控的司南一样乱了方寸。
“怎么,笑也不让笑?”对方越狼狈,苏尘反而越笃定起来了,索性将身子悠然地靠在椅背上,扬起了唇角。
心中的笑意一满溢,余下的不安和愤怒再度被冲淡了不少,令得她反有闲心重新打量起对方来了。话说回来两人,这个脾气张狂的公子哥模样固然绝世,却绝不是传说中那种宋玉那种宋玉潘安之类的阴柔胜女子的美貌,而是不论举手投足都充满了男子的阳刚之美,眉梢眼角甚至还有些过分的倨傲和桀骜不驯,使得他在让人感觉有很大压力的同时,也显得有些微的稚嫩。
这个男孩子,顶多也不过二十岁罢了,估计和展晟飞差不多大,要在自己的那个时空,还只是刚上大学青春正盛的大男孩,说的夸张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吗?有什么好怕的,她可早已是二十几岁的成熟女性。
只是,他到底是谁?京城之中的官宦子弟,有这么一个拥有极品容貌的公子少爷么?她怎么从未听宋胜平提起过这一号人物。
“你不怕我!”认识到这样继续撑在桌子上俯视对方也没什么效果,那个自称皇甫公子的人在短暂的狼狈之后,居然很快地就控制下来,也坐了下来,和苏尘隔桌相对。
“可以让他们住手了吧!打坏店家的东西,可都是要陪的。”苏尘瞟了眼外面的战局,自家的护卫已明显的落了下风。
皇甫公子轩眉一扬,随手打了个响指,那两个显然将苏尘的护卫当猴耍的随从立刻停了下来,跳出圈外。待得苏尘两个护卫奔近隔间想冲进来,却又立刻身影鬼魅的拦在了他们的前面。
“我没事。”
苏尘对两个额头已满是汗珠、充满羞愧和惊惧的护卫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对方虽看起来像是特意来调戏自己的,可她却实在无法相信自己已经漂亮英俊成这样的人还会有兴致去调戏别人。这样的男人,应该是走到哪里都被女人的爱慕的眼神反调戏才对。
所以……苏尘又是微微一笑,一边慢条斯理地伸手去取桌上的茶盅,一边漫不经心地吐出四个字:“你认识我?”
“我说了,我对你有兴趣!”皇甫公子忽然伸手握住苏尘刚碰到茶盅的手,牢牢地覆盖不放,深如百年寒潭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微光。
“那你对我有什么兴趣?”苏尘的眼睛瞟了未瞟自己被握住的手,也
方始终狂妄的语气,只是目光坦荡荡、清澈无暇地望深潭,直接挑明了问。
“什么兴趣都有。”见苏尘丝毫也不挣扎,一副全然无动于衷的模样,皇甫公子心中再次闪过意外的恼怒,口气却故意越发地轻佻起来,不仅以拇指轻轻地摩梭着苏尘莹白的手背,眼睛也开始不安分地上下扫视着苏尘的身子,还故意在她刻意用布条裹平的胸口停留。
“可刚才我也说了,我对你却没兴趣。”苏尘尽量镇定地道,但她毕竟还是个女子,也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被男人用这种特殊的眼光扫视过敏感的部位,难免有些羞怒,手上也开始用力往后抽。
“不是有句常话说,一回生两回熟么?熟着熟着自然就有兴趣了。”皇甫公子轻而易举地留困住苏尘的手,目光仿佛燃烧的深渊之火,灼灼逼人。
“那也得先熟了才行。”苏尘心在微跳,不敢和那双不似人间的眼眸对视,技巧地将主要视线转移到他中间的鼻梁之上,口中语气越发的淡然,“皇甫公子大名啊?家住何方?家里有甚等样人?又是以何营生?今年年芳几何啊?”
平生没有调戏,并不代表不会调戏!既然你喜欢装疯卖傻,那我为什么就不能反过来试试以牙还牙的味道。反正其他客人老早都已经躲得老远了,也不会有人听到她如此惊世骇俗地反过来戏弄美男子,只会觉得她是被欺负的受害者而已。
自然地吐出最后这一句特别压低的戏弄之语后,苏尘忽然愕然地发现,原来自己一向自认安分守己的身体里,除了别逼到极初的叛逆因子,竟然后还有传说的邪恶因子。
果然,听到原本用来询问女子年龄的这一句“年芳几何”,皇甫公子额头青筋顿时隐隐一跳,覆住苏尘的手也猛然一紧,握的她有些生疼,空气更是冷硬地快要成块似的。
很好,第一回合,她赢了!气场虽越见猛烈,压力也越发增大,苏尘却更是笃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极力控制表情变化的少年俊公子,并且还恶劣地又扬了扬眉,催促对方回答。
“你……我们来日方长,这些你以后自然会知道,也不急于一时。”皇甫公子紧紧地盯着苏尘,忽然阳光绽放般地一笑,主动地将隔间内的肃压之气一扫而空,“时候不早了,今儿个本公子还有要事在身,改天再来找你,小美人!好好等着……”
说着,忽然松开抓住苏尘的手站了起来,将手中始终未打开过的折扇往另一只手掌心一敲,径直大步地走向已掀开的竹帘,他身后的随从立刻紧紧跟上,手中也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件昂贵的貂裘来,只等着出门前就给主子披上。
“公子,你没事吧?”两个有些狼狈的护卫忙冲了进来。
“没事,我们稍坐一下也回去吧。”苏尘终于得已重新将茶端起,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目光淡淡地投向窗外,默默地让脊背处的冰冷渐渐被体温同化,她镇定并不代表她就没有害怕。她有一种预感,过不了多久,也许她又会见到这个帅的没天理的家伙。
“是。”看到苏尘从容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神态,两个护卫对视了一眼,这个半路认亲的大小姐,看来果然自有过人之处,难怪会深的老爷的器重和老太太的喜欢了。
窗外依然是冬阳半隐半显的天气,随着皇甫公子的离去,茶楼里的私语声又重新像正在烧煮的开水一般,开始起泡、翻滚……唯有那褐色的绣帘,还在微微的摆拂着,仿佛还在为所去之人的隐怒而瑟瑟抖动。PS:呼唤月票ing……
卷三之第十四章 大消息
皇甫公子一走,几个店小二随后就赶了上来。奇怪的是,竟无人追究桌椅被打烂之事,只是快手快脚地很快就将破烂的桌椅和茶碗收拾干净,又将那几桌殃及的客人请到另一边,重新沏茶侍候,然后又搬来几张新桌椅,布置一新。
苏尘心中原本疑惑,见到其他茶客很快就平静下来、显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是偶尔向自己这边投以猜测的眼神,不由更觉奇怪,怎么难道宋胜平的这个茶楼,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么?还是京城之人已漠然到如此地步?
或者,就是方才那个家伙的来头实在太大,平时在这里作威作福已经很惯常了……哎,她真是笨,在这里多想有何益处?今天出门前已告诉燕子让她传话给宋胜平,到时候见了面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
苏尘暗自失笑地摇摇头,正准备招呼护卫回展府,忽听窗外一阵哗然,好奇地探身一看。只见茶楼的对面刚好是一家客栈,那片喧哗声正是来自从客栈门口中走出的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以及被铁锁牢牢捆绑的三个一身紧身皮服打扮的胡人模样的大汉。
“为什么抓我们?我们也是朝阳国的子民,我们不是蛮夷……”三个发型样貌明显和朝阳国主流民族不同的大汉一边不住地挣扎,一边口舌坚硬地抗议,还不忘回头愤怒地看着点头哈腰送官兵出来的客栈老板。
“没有通关文碟,怎么不是外族蛮夷?你若有冤情,见了提督大人自有分晓,再要啰嗦,别怪老爷我不客气!”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威风赫赫地一挥大手,三个少数民族的大汉顿时被推上一辆按在大马车上的铁笼之中。
“尔等都给仔细听着,”军官翻身上马,将腰刀举过头顶,对着周围百姓高声喝道:“提督府再三严令,不论是官是民,都绝不可收留没有通关文碟或来历不明者,如一旦发现,不论对方是否刺客,一律以藏匿刺客之罪重罚,绝不宽待!当然了,如果能主动向官府举报异常情况的,也是大大的有奖,此客栈的老板举报有功,提督府自有重赏,这就是良利!尔等应视为典范也!各个内城门口均有详细告示,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客栈老板忙领着旁边的小二高应了起来,旁边的百姓也纷纷点头附和。
“很好!回提督府!”军官一勒缰绳,骏马长嘶,半转过身向左边的一条岔路排开看热闹的众人半跑而去,后面的二三十名官兵紧紧地护着囚车随后跟上。
苏尘目送那队伍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另一个转角,才慢慢地坐了回来,面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来历不明么?她记得宋胜平说过,当初张淮俊“请”裴一涯入京是秘密的行动,而且从京城的明面上来查,根本就没有张淮俊这个人,张淮俊和孟府之间也没有什么的关系。也就是说,张淮俊其实和当初自己进城时一样,是个黑户。
可如今自己因同时得到展家和蓝家的庇护,早已补全了合法手续,但张淮俊呢?纵然他有乌镇的户籍,可只要他是偷偷摸摸来到京城,没有在进城时以真实姓名登记在案过,那这里面可就大有文章好做了。
比如:如果她能设法让朝廷以为这次刺杀和张淮俊有关系……须知任何一个封建**的朝代,从来都没有一个皇帝能宽大为怀、心慈手软地放过任何一个“蓄意行刺”自己的反贼,哪怕只是莫须有的罪名,只要运用的恰当,也能将人整的死去活来。更何况,如果蓝王爷无意知道孟府之中藏有张淮俊这个人,呵呵,他应该不过错过这次借手打击政敌的好机会吧!
只是这个口,当然不能由她来开,需找媒介来搅动这趟浑水才行。
“回府!”苏尘按耐不住心中的大胆和兴奋,忽然站了起来,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宋胜平了。
是压低了帽檐,眉目低垂地穿过厅中众人探视的目光下,苏尘先由一名护卫陪同上了马车,留下另一护卫去柜台结账。可那名护卫很快就跟了上来说掌柜言道,苏尘的茶钱和楼上那些损坏家具的费用,早已由那个皇甫公子双倍付清了。苏尘听后心中虽怔了怔,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问,反正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是无法用常理来推断的,一切谜题自有解开的时候,不急于一时。
上了马车,苏尘自细细地斟酌着方案的可行性,而两个护卫则一人一边的紧紧护着马车,随时提防出现特殊情况。但马车所过处,每条街上来来往往的商贾百姓们,都是该干什么便干什么,一直到到展府门前,也没一个人大喝着忽然跳出来,搞个刺杀绑架什么的,倒是遇见了不少队巡逻的官兵。
今日之行,竟只是一场古怪的虚惊。
……
然而,事情并不像苏尘以为的那么顺利。
首先是回到展府后,燕子就给了她一个不大好的消息,宋胜平这几日正有要事在身,已出京去了,暂时无法来见她。其次是,展父回府后,第一件宣布的事就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这几日府中除了必要的采买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随意地出府,同时还让家中护卫加强了戒严。
这样一来,苏尘和宋胜平的联系无疑就更难了,计划也不得不暂时搁了下来。
无奈之下,苏尘只好再度按耐住自己,和展父、展公为总管以及各个行业铺子里的掌柜研究适合这个时代的新事物之上。
既然以技术股的身份和人家合作,总要拿出一些新鲜的事物来,何况要成大事,她可需要大笔大笔的银钱啊。
这个发明新事物,说难也难,毕竟苏尘是来自一个科技化的电子时代,人们平时所用之物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科学生产的。
别的不说,就是牙膏牙刷这种日常所用之物,苏尘也无法自己制造,更不用说发明什么电子电器、汽车飞机了。但说容易又容易,随便想想又便是一桩新事物,别的不说,苏尘最初随便想起的围巾,便马上能在这个季节派上用场了。
第一条苏尘亲手织的染成深紫的围巾,自然是先送给老太太的,而后便是蓝暖玉的红围巾,之后不出三天极自然地又成为京城的流行之物。作为新事物,展父很小心地控制着苏尘带出来的第一批织娘,不让其泄露织法,京城的其她名媛想要得到一条又保暖又漂亮的围巾,自然也只能从展家的铺子里买了。
见京城之中的人果然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使得自己随便做什么都能引起流行,苏尘索性大雅共俗的想到什么就告诉展父什么。从设计背包、挎包、提供吃食的新搭配等一些俗务之上,再到建议展父开发前所未有的带画月挂历、印刷给孩童启蒙的连环画,以及建议在原有的成熟的瓷器制作上,大下“趣味”和“新奇”功夫,印上各类图案,或索性将杯子等改成卡通动物造型的,五花八门,无不设计。
总之,在正月十六起京城开始戒严之后,刑部提督府衙日日在为追查刺客同党而忙碌,展家却正为后续的生意扩大和发展,而热火朝天做着各类试验和准备。而苏尘这边,因为点子都是她想的,自然每天都少不了向她亲自讨教、询问和商量如何作出成品的人。展父这个生意狂人,更恨不得将苏尘除了睡觉吃饭外的所有时辰悉数霸占,和她共同商讨更未来的新生意,竟日日都不得空闲。
如此忙碌,苏尘的私人时间当然就少的不能再少了,以致宋胜平都回来好几天了,她却一直找不到机会私下会面,所有的消息都只能靠燕子零零落落的传达,而不得安安静静地面对面谈一次。
苏尘思忖着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只得装病卧床休息,可万万没想到就在第二天,也就是正月二十六,距离皇宫夜变后的第十日的一大早,犹在梦乡之中的苏尘陡然闻听了一个惊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