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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落重来     决红尘txt下载     决红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二之第三十五章 游说

    腊月二十八,孟府。

    夜已经有些深了,同样富丽堂皇、华美大气不逊于展府的孟府中,特地为裴一涯准备的明轩阁二楼,还亮着明晃晃的烛火,案桌前,裴一涯正淡然地翻阅着医书,不时在旁边的上等宣纸上记下心得。

    “叩叩”门外忽然传来两声轻剥声。

    “进来。”裴一涯正执笔凝神考虑着,闻声头也不抬地道。

    “裴兄?这么晚了还没睡呀?”一身翩然贵公子打扮的张淮俊飘然而入,细长的丹凤眼微微斜飞,满面友善的笑意。

    “张公子。”裴一涯平和地抬眼望了他一眼,沾了沾墨,稳稳地落笔写下伤寒的新配方。

    “我见夜色已深,裴兄还未就寝,特吩咐厨房准备了一点粳米燕窝八宝粥,好给裴兄暖暖肚子。”张淮俊挥了挥手,让身后的美婢袅袅婷婷而入。

    美婢伸出芊芊玉手,刻意姿态婉约将精美的瓷碗轻轻地放在裴一涯的面前,目光流转地娇声道:“神医请慢用。”

    “下去吧,”见如此千娇百媚地一个可人儿在裴一涯面前晃动,裴一涯却连一丝面色都未变,张淮俊立刻当机立断地放弃美人计,自己则笑着坐下,寒暄道,“这件房间,裴兄可还住的习惯?”

    “张公子的安排自然妥善周到。”裴一涯淡淡一笑避而不答,但那笑意却只在表面,未到眼中,不论张淮俊如何亲热地称兄道弟,他始终有礼有节地尊称对方为公子,客气却疏离地隔开两者的距离。

    “呵呵,那小弟就权当裴兄还满意小弟的安排了。”张淮俊仿佛浑然未觉裴一涯的冷淡,暗藏邪魅的目光在书桌上的宣纸一扫,眼神顿时一亮,脱口道,“裴兄终于想通了?”

    “张公子对裴某刚写的方子有兴趣?”裴一涯微微一笑,唇角隐含着一丝神秘。

    “难道裴兄写的不是那个方子?”见到裴一涯的笑容,张淮俊的凤眼立时一缩,半锁住精光两点。

    “今岁冬寒,大雪屡下不止,天气过于反常,不少百姓因此而被风雪所害。裴某既身为医者,自当以平等之心视天下,因此苦思之下,终于得一治伤寒良方,此方不仅可缓伤寒者之病情,无病者服之亦可增强体质和防御能力,且无副作用。裴某正欲与明日将此方呈献给孟大人,孟大人素来爱民如子,正可将这方子公告天下,为百姓解决切身疾苦,张公子此刻既来,就烦请代为转交吧?”

    裴一涯吹了吹墨迹,将上等的宣纸小心地折起,微笑着起身交给张淮俊。

    “裴兄不愧不负神医的美名,果然不论身在何处,均心系天下百姓,小弟先在此替右相和天下百姓谢过裴兄了。”张淮俊也笑着接过药方,塞入袖中,“只是,裴兄若真为天下百姓着想,有空时还是细想一下如今天下局势比较好。常言道,世有明君,百姓安乐!裴兄何不找一条对国对民皆有利益,对己对人又都两全其美的路呢?呵呵……裴兄是聪明人,何去何从,务必还请细细斟酌啊!”

    裴一涯又是一笑,却未答语。

    张淮俊顿了顿,见他还是没有接口之意,知趣地打了个哈哈,道:“小弟言尽于此,就不再讨人嫌了。裴兄早点休息吧,可切莫太辛苦了,小弟告退!”

    “多谢张公子,在下就不送了。”裴一涯淡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身却似青松,动也不动。

    张淮俊带着完美的笑容挺直了腰板退出了书房,一出房门就立刻面色阴沉,悻悻地

    袖,手指碰触到袖底的纸张,脸色又缓了缓,沉吟着虽还不肯识相,不过他提供的这个药方也好,至少又能为右相赢得更多的民心,只盼这个姓裴的早日想通,和右相合作,也免得他一趟趟地跑,大家都夜长梦多。

    毕竟,这个裴一涯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了!这样的平静,总让他不由自主地心底发虚,觉得事情总有一天会超出他所掌握的范围,这种感觉实在很糟糕。

    “小心看着了!不论多晚,随时记录他的言行,一有异常即刻回报。”在院门口顿了一顿后,张淮俊冷冷地吩咐道。

    “公子放心!”四下阴影中立刻有恭敬的语声回复。

    ……

    书房中,裴一涯放下书籍,慢慢地踱到窗前,推开了糊着上等银纹纸的窗棱,抬头注视夜空中那一细弯下弦月。冬星寥落几不可见,唯有一弯清月冷冷地映着深色苍穹,衬着屋顶瓦墙上的积雪,纵有院间廊下五彩的灯笼,这人间依然显得异样的惨白。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莫非朝阳国已到了要再度掀起血雨腥风的时刻了么?裴一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不过是个抱负平凡的医者,这一生唯想要平平静静地为天下百姓消除身体疾苦,贡献一份医者应有的医心,却为何还是被卷入了这一场争斗之中?

    莫非就像师父所说的,尽管自己生性淡泊,但世事多不如人意,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自己既背负了神医之名,这一生便注定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就如这人间朝代命运,一切自由天数,不是因为几个人就能随意改变的,真到那一天,该如何选择,前面的路自然会清楚明了,眼下还是不要去多想了吧!再说,事情毕竟还未到绝的那一步,他所要做的事情也还很多,不是么?

    夜风凛冽,透入鼻中便是一阵清冷。可这清冷中,似又含了淡淡的梅香,这香气……

    裴一涯望定天穹中唯一一颗明亮的冬星,脑海中不由地浮现那裹在纯白棉袍中的白皙小脸,那双如蝶翼般总在不经意地轻颤间就能轻易勾起人心中阵阵涟漪的纤长浓密的睫毛……此刻的她,还好么?也不知那封信有没有及时地送到,不知道事情是否如预测般顺利。

    这一路来张淮俊盯的实在太紧,关于外界和她的消息,也只能等那位朋友回来再说了。

    不过幸而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她的干弟弟既在京城,以她的性情,必定再多艰辛也必定会寻到京城来,只盼这个历经磨难性格内韧的女子能平安地到达京城,顺利地和她的弟弟相聚,今后的命运亦能少一些波折,多一些平安和幸福。

卷二之第三十六章 华丽亮相

    在文前的话:

    自从日爸爸住院以来,浮尘收到了很多祝福,每次有因为有那么多的祝福而感动。由于爸爸病情反复,脑部又一直缺氧,导致神智经常不清,到了晚上尤其闹的厉害,因为怕他会无意中伤害自己,这段期间来,唯一安稳一觉天亮的只有一天,其他的日子都是一边打瞌睡一边守在床边度过的,呵呵,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博取大家的同情,而是向大家解释近段时间为什么更新很慢的原因。事实上,每个人的人生中都有一道坎,这道坎,有时候别人是帮不了太多的,只能自己坚强起来咬牙挺着,挺着挺着,也许这道坎就过去了……浮尘如此,人生中如果同样遭遇了有些不幸的亲亲们也会如此,呵呵……废话不说了,大家还是看正文吧,本章近三千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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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一涯并不知道,就在两日后的同一个时分,在又一度新旧年的交替之际,苏尘已终于顺利地来到京城,进入了展府,并且成为展府的座上客。

    自然,这个座上客是针对被展家人认为早就头脑有些糊涂的展家老太太而言的,对于展母,可是从未承认过这个根本就没有展晟飞口中黑皮肤的陌生女子就是苏尘。虽然她心中也大概知道这个女子说的八成是真话,但想要一个向来只会以贫富地位来衡量人际关系、一向想和蓝府做亲家的富家大太太来说,守卫自家的儿子不被来历不明的狐狸精勾走才是最重要的。

    而展父,却在其母犹如醍醐灌顶的一句话后,突然改变了主意,态度虽还称不上友善,却也主动地以一切都等找回展晟飞和丁彬之后,再来验证苏尘真假的方法来缓和暂时的矛盾。反正展家家大业大,府中仆从几百上千的,也不在乎多添一个人的饭,更何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太太对这个苏尘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的中意,甚至还硬要苏尘住在她的颐养园。

    展府已经因为爱子离家而失去了新年的气氛了,实在不能再在这个重要的节日再惹老太太生气。

    苏尘原不想看展母的脸色,也不喜欢展父那明显一切都要先行算计的性格,更不想让展家的人觉得她就是特地来巨富家中混饭谋财的骗子。

    但一来展老太太硬要拉着不放,二来如宋胜平所言,这几天京城并不太平,离开了展府,她也确实无地方可去,最重要的是,只有留在展府,才能第一时间得到展晟飞和彬彬的消息,同时也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可是,展府也不是万能的保护伞啊!别的不说,关展府和蓝府向来甚密的关系一项,就足够引起苏尘很多思虑了。

    比如:就算展父没有主动告诉蓝府,以蓝府的势力,也该很快就会知道她的存在吧?

    蓝府若知道,蓝暖玉和那个欲置她与死地的云侍卫是否也会知道呢?蓝暖玉若知道她恢复了容貌,又深的老太太的喜欢,被老太太坚定的认为自己就是展晟飞的媳妇,是否有可能会因嫉妒而认为她以前都是骗她的?这样的话,以后不仅无法借助她的势力帮彬彬报仇,更怕蓝暖玉恼羞成怒要对她不客气,一个郡主若要对她这么一个普通女子,那可实在是太容易了。

    还有那个云侍卫,她至今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对她这么狠,他既可以随随便便就对一个柔弱的女子下杀手,那再来一次刺杀也不奇怪啊!要是这一次再来,恐怕对方是必亲眼见她死亡不可了。

    一切的问题,在闹哄哄的一阵后,如同被搅拌的浑水一样澄澈下来,水的表面似乎是平静了,可最底下却都是重重的心事和担忧。

    苏尘不由地责怪自己不该一时冲动,控制不住理智跑去问那个管家。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了,计划既然已大乱,那她必须要细细考虑以后的生存之道了。至于展老太太这个靠山,就让她自私地暂且借用一下吧!蓝暖玉那里,最好是设法尽早与她联系,主动将事情解释清楚,再次明确她绝对不会和展晟飞有什么关系,希望这个千金小姐能一如既往地相信她。

    “这孩子啊,我真是越看越喜欢。”将苏尘带回自己住的地方,又让人像服侍千金小姐一样地伺候苏尘梳洗更衣,这一期间,老太太的兴致始终很高昂,梳洗完后又命人取了两大箱的首饰,要亲自为苏尘挑选,“这个不好,太俗气了。这个也不好,太素了……哎,这里的头发还是放一点下来

    小辫子……对对对,就这样……小姑娘家家的,搞那嘛?哎……那珠花不好,换一个……哪个?当然是大红色的那朵,看衬着这皮肤多白呀……”

    老太太笑眯眯地就坐在一旁,看着丫环们将苏尘一头柔顺的黑发左右,嘴里不停地嘀咕着着,不仅给苏尘选的衣服颜色都十分鲜艳不说,还像个孩子似的发表一些古怪的意见,尽给苏尘身上头上堆一些红艳艳、金灿灿的耀眼首饰,十足的满头珠翠,惹的连丫头们不由地都抿嘴笑了起来。

    “老夫人……够了,这些太贵重了,反正夜也深了,还好是随便点吧?”看着镜中艳丽的过分的陌生女子,心事重重的苏尘也有些苦笑不得,她有生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夸张的装扮,可老太太一头热地自以为这样最好看,她也不好直说,只好委婉地表示素淡一点就好。

    “哎……”老太太假意不悦地嗔道:“这怎么行呢?再过一会就是新年了,姑娘家家的,过年一定要穿的喜气,打扮的风风光光,赶明天儿回来看见你这么漂亮啊,一定很高兴。”

    苏尘顿时宛如看到曙光般惊喜地问道:“展公子明天就回来么?”

    “那当然了,媳妇儿都来了,他能不赶紧回来么,等明天奶奶见到他,一定让他好好地陪陪你,晟儿他打小就最听***话了。”老太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展晟飞已经得知苏尘在此,正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脸上更是一片因苏尘的惊喜而误会的促狭笑容。

    “哦……”苏尘不由愕然无语,还以为展晟飞已有下落,原来这位老太太说的还是胡话呀。

    随着漏斗最后一颗细沙落尽,外面几乎同时传来新年的钟声,钟声宏远绵长,第二声开始地一声的余音还未完全散去,“咚……咚……咚……”的,一连敲了十二下,正式昭示着朝阳国宇和九年的开始。

    按朝阳国的风俗,这十二下的钟声既代表了辞别过去的十二个农历月,也代表新的一轮四季已正式开始。和中国古代的风俗有所不同,这个时代十分流行守岁,以及家中幼辈必须在第一时间向长辈们拜年恭喜才算是孝敬,自然,拜年是有很多红包可以领取的,也是孩童和仆人们最为开心的时候。

    因此,钟声才过,一直守候在外厅的展父展母、展晟飞的弟弟妹妹以及一大帮妻妾丫头仆人纷纷身着新衣,鱼贯而入,分批来给老太太磕头拜年,同时庭院之中也正式开始放各色绚丽的烟花。

    灿烂的背景、成群的妻妾、如云的奴仆,华丽的厅堂……各色用精致的器皿盛着的瓜果茶点,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又一桌,佳肴悦目、美酒飘香,这场守岁的盛宴简直丰富,那场面壮观的犹如亲眼见到红楼梦里的贾府贺寿一般,祝福声、笑声、恭维声、嬉闹声,还有众人领取红包后的感谢声,简直是声声交耳,绕梁不绝。

    老太太身后,静立着一身满身绫罗珠翠的苏尘,这一身盛装,穿在她身上竟非但不显俗气,反而衬的白皙清秀的娇颜若画,别有一股华贵的气质。来拜年的众人大多都还不知道苏尘到来一事,都十分奇怪老太太身边这个陌生的亮丽女子是谁,纷纷用探寻的眼光打量着她,一时间,大家的视线倒十有**停在她的身上。

    展父展母看到苏尘全新的模样,都不由诧异地怔了怔,展母极轻地哼了一声,就侧头去不想看苏尘,展父眼中却多了一抹深思,回想苏尘那自称的身世来历,再看她越发明显的气度,心中的不确定又少了一分。

    这个能让晟儿以为未婚妻不幸遇难为由,坚决地拒绝和蓝府结亲的女子,除了善用手段和心机,倒还真有几分人上人的从容气质,而非俗妇一名。只可惜她本人就是再好,展家也不可能接受一个异国的寡妇当媳妇。

    苏尘始终带着完美温和的笑容陪伴一侧,面对大家的打量和猜测也丝毫面不改色,如云卷云舒般荣辱不惊,可那明丽的眼眸深处却埋着谁都没有注意的无限落寞。无人发现苏尘那温柔的笑容背后所隐藏的伤感,更无人明白难怕这个年再热闹再喜庆再繁华,她也只是个游离在滚滚红尘边界的孤独灵魂。

    万家***,合家团圆,这样充满希望的一刻,如果许愿可以成真,她不要这样的满堂彩,不要如梦的华贵,只希望能实现一份微薄的希望,那就是:把彬彬带回到她的身边吧!给她一份最基本的亲情!让她能和彬彬互相抚慰。

卷二之三十七章 老树可萌阴

    “好好,大家都好,呵呵,都有赏……有赏……”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接受晚辈们的叩拜,让左右接过礼物,一边一个劲地吩咐发放用红包,也没有因为展晟飞不在而沮丧,尽情地享受着天伦之乐。

    老太太既没有想到展晟飞,其他人自然也乐的不提,而是想尽法子地讨老太太欢心,将她哄得欢欢喜喜,以弥补这两天的低潮气氛。

    这个老太太,虽然有些糊涂,却糊涂的乐观,可却真是好福气啊!

    苏尘微微笑着瞧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思绪却不禁飞回记忆之中。

    幼小的记忆她早已记不清了,从懂事起,她就已知自己是个被遗弃的孤儿院门口的弃儿,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院长统治着的孤儿院,就是她唯一能呆的地方。艰辛地长大成人后,原以为终于可以独立,可以和从小相依为命的异性妹妹共建一个“家”,但哪里能想到还没来得及度过属于自己的第一个新年,一场灭顶之灾就先让她和唯一的亲人永远“死”别,同时,也让她这一辈子都再没机会去寻找自己的出身和来历了。

    她永远都将是一个父母不祥的弃儿……而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此也只能是午夜深梦中的回忆,和永生都不能再重来的幻想。

    她至今还记得那一个分割她人生的秋日,当囚车遭受剧烈的撞击落下悬崖时,心灰如死的自己,心中根本就没有一丝的害怕,有的只有无限的遗憾和牵挂。然而,也不知什么原因,死神没有降临,命运却将自己带到了一个历史所没有的时空,以生和死为序幕,重新将一份茫然的人生揭开在她的面前,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事,唯一相同的,是那份似乎如影随形的磨难。

    为什么?

    为什么别人都是那么清楚自己的出生,明白自己的家庭来历,而她却生也茫然,“死”也茫然?为什么别人都有亲有故,顺利平坦,而她,却难怕在最平安的时候还是挥不去那丝随时可以膨胀的阴影?

    回顾这几个月以来的种种经历,再看眼前华丽而陌生的喜庆场面,苏尘突然有一种极度想逃开,想把自己一个人结结实实地关在最黑暗的角落里的冲动。

    她好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在梦里,她没有被判死刑,没有遭遇车祸,没有从天而降地砸死一个恶少,也没有认识那一对命运悲惨的姐弟,没有因被毒蛇咬而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的黑色怪物,没有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到处都只能躲躲藏藏。

    可是,这个梦太真实了。

    就算耳边有再多的喧闹,那一声声“姐姐”,那一声声稚嫩的悲鸣,依然清晰地回荡在心中。彬彬,彬彬……这个梦里最真实的被仇恨分割成两个不同人格的小男孩,犹如镜子一般清晰地映照着她同样不幸的过去。

    倘若没有那个奶声奶气的小男孩,倘若没有那个血眼通红的小男孩,这个已经断点,又被胡乱承接的人生,将继续是一场无止境的噩梦。

    “老夫人,周先生来给您拜年了!”几轮展家人给老太太磕头拜年后,一位管家领了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书生前来祝贺。

    “在下周良笔,见过老夫人,给老太太请安拜年,愿老夫人如意吉祥,健康长寿!”中年书生上前恭敬地行礼道。

    “哪个周先生啊?”被一大群晚辈拜来拜去的老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一次来的又是哪位。

    “老夫人,您不记得了?上次您六十大寿,周先生特地给您画了一副不老寿星图!您当时看了还直夸他画的好画的像、画的活呢。”管家赔笑提醒。

    “哦,这个我记得,记得。那副画是画的好,我很喜欢,现在还挂在房里头呢,”老太太恍然大悟地打量着来人,笑呵呵地道,“好好好,难得你这么早就来给老婆子拜年,燕子,快快重赏!”

    “是。”丫环燕子动作熟练地将一个红布包放在周良笔的手上,开玩笑道,“周先生,要不是您的画千金难求,奴婢们还真想也请您为我们画一副呢!”

    “谢老夫人赏!”周良笔矜持地笑了笑,没有接燕子的话,又恭敬地拜了一拜,才接过红包退到欢笑的人群之中。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站立的角度恰好正是对着苏尘的最有利观察角度,一双神采隐隐的目光,不时地扫过苏尘的面庞和体态。

    察觉到似乎有一道特殊的打量凝注在自己的脸上,一半心神已游离在九天之外的苏尘顿时被敏感地牵引了回来,下意识地朝着目光的方向望去。

    周良笔立刻转开视线,堆上笑容向身边的人作揖拜年,仿佛只是无意看了苏尘一眼而已。

    这个中年人是谁?怎么这么看自己?那目光与其说是细细的审视,不如说更像是要把自己的样子刻到心里去一样。刚才似乎听他自我介绍过名字,可惜自己一时分神没听全,好像是个画师吧?

    苏尘微微蹙眉,来展府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除了老太太这里,她收到的大多是隐隐带着不友善、甚至是鄙夷的目光,但这样仔细打量自己的,还是头一个,真是古怪!要说这展府的人她还没认识几个呢,更何况还是府外的人?

    “孩子?孩子?”

    “苏姑娘,老太太叫你呢?”旁边忽有一人碰了碰苏尘,却是老太太的贴身丫环燕子。

    “啊……”苏尘忙振作起精神,上前一步走到老太太身侧,“老夫人,您叫我?”

    “孩子,过来,来见过你的长辈们,这是你二房的二姨奶奶和三房的姨奶奶,这是你大姑姑、二姑姑……”老太太拉着苏尘分别给她介绍坐在一旁的两位老太太和两位中年妇女,接着又指着下面一个个堆满笑容的一一地介绍,条理清楚极了,一点都没有糊涂的样子。

    “小女子给各位长辈拜年了!”苏尘微笑着一一欠身行礼,却没有跟着叫什么姨奶奶和姑姑,旁边的展母可一直用眼睛斜视着她呢!

    “多俊俏的姑娘啊,大姐,这姑娘是谁呀,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啊?”看起来年龄要比老太太小上一些的二姨奶奶一边夸一边好奇地问出大家的心声。这些人当中,就属她和三姨奶奶是同辈,倒没有晚辈们的顾虑。

    “瞧我糊涂的,都忘了先给大家介绍了。我先不说她是谁,你们都先来猜猜,猜着了再给红包。”老太太骄傲地看着苏尘,开心地卖关子。

    看道老太太显然要以孙媳妇的身份介绍苏尘,展母的脸顿时绿了好几分,下意识地就想阻止,张了张嘴又忍了下去,改在私下拉了拉展父的袖子,使了使眼色。

    “哦,对了,娘,您不是最爱名旦巧仙儿唱曲的么!”展父立刻上前一步,“今天是新年头一天,儿子特地把她给您请来了,您看现在就让她进来给二娘三娘和大家助兴可好?”

    “巧仙儿?她也来了,好好好……”老太太听了果然欢喜地道,“赶紧让她进来,给大伙唱两曲,哎呀,有阵子没听她唱曲了。”

    “还不快请!”展母立刻命令身边的丫环,并顺势快步走上前来捏老太太的肩膀,表面上孝顺之极,暗地里却技巧地隔开了老太太和苏尘,将苏尘挡住,“娘,今儿个老爷不止请了巧仙儿,还安排了其他很多节目呢,媳妇先给您一一介绍一下……”

    她滔滔不绝地卖力介绍着,不时地使眼色让展父配合她,明显地想混淆老太太的思想,不让老太太公布苏尘的身份。

    她这么一来,底下向来惯于察言观色的众人,顿时明白展母的意思,纷纷献媚地也凑上前来要和老太太说话,展父的几个妾室更是巴结地也挤了上来,团团地将老太太围住,故意地将苏尘挤得更远。

    苏尘淡淡一笑,顺从地主动退到一边,不仅不恼,心下反而更加安定了。之前她还有些担心老太太对她的好感只是一时的,也许新鲜劲过了,或者人又糊涂了,可能就真的把她给忘了。可既然老太太喜欢听曲,这个“靠山”可就又稳了几分了。

    只因,不管这个巧仙儿有多出色,她也绝对有这个自信让老太太也喜欢上她的曲子和声音。看来展父的情报工作做的还不够到家,如果他知道当初她能栖身青楼,就是因为这一副嗓子和奇异的歌曲,他可能就不会请什么巧仙儿来了!

    她虽无攀龙附贵之心,可也没那么容易任由展父展母赶离她唯一能依靠的保护伞!

    思忖间,觉得方才那道奇异的视线又扫了过来,苏尘假装抬手抚发,偷眼一瞧,果然又是那个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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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呵呵,今天白天父亲挺安静的,没怎么特别的折腾,浮尘居然有空能接着昨天又更了一章三千字的。自己给自己加油一下!

卷二之第三十八章 大胆筹谋(拜求月票ing)

    个画师,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好奇呢?而且这好奇,有透过她的表现追究她的来历之意,更像是只想研究她的容貌,仿佛要将她刻在眼中再画到纸上一般!

    画?啊,她明白了,画像!

    看来这个周先生应该是展父特地请来的,为的就是要将她的模样画下来,好让人拿着画像去找展晟飞,说服他回来的吧?毕竟空口无凭,不是展家人说苏尘还活着,展晟飞就会相信的。可有画像就不同了,纵然展飞没见过自己原来的样貌,执怀疑态度,但彬彬肯定认得。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的行踪不就更加暴露了么?处境更加危险了么?

    当初夜枭帮既然能找上门来,就证明已经对她有所怀疑,如今他们肯定早已证实和自己一起的小男孩就是彬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和彬彬一起的自己,更何况那个张淮俊此刻就在京城……一旦他们知道自己来京,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啊!

    还有蓝府这边,必定也很快就会知晓……蓝家是王侯之家,其势远非展家可比,到时候,就算彬彬回来,展晟飞也不一定能护得住自己姐弟。而且在展家,除了老太太其他人可都是十分排斥她这个异国“寡妇”的。到时候只怕不仅不可能施以援手,还可能会趁机落井下石,绝了展飞的“痴念”,那自己岂不更冤?

    想到这接二连三地一层层可能。苏尘脸上的微笑顿时僵硬了起来。

    事情虽还未发生,可却已是迫在眉睫了,她必须在情况恶化之前就先做好最坏的打算,未雨绸缪,现在就开始争分夺秒地筹谋才行。

    但具体又该如何办呢?

    苏尘的目光转到众人中间的老太太身上。这个展老太太目前是她唯一的希望和靠山,她绝不能放弃,相反的还必须尽快巩固自己在展老太太心目中的地位。

    同时,她还务必想办法。让展父相信自己对展晟飞和展家别无企图,绝不会利用展晟飞“痴情”,而让展晟飞舍蓝暖玉而执意娶自己。如果展父不相信,必要地话,她可以和展父签订一纸协议,只要彬彬一回来。她立刻就带彬彬离开,甚至还可以承诺永生不和展家发生关系。只因眼下她不求展父能帮她多少,但起码也不能让展父联合蓝府对她不利才行。

    现在她不过是一片无根的浮萍而已,绝对不能冒然地和暴风雨想抗争。

    那个曾经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民主社会,她都可以轻易地被冤枉判死刑,更何况在这个法制并不健全、有着各种江湖帮派的封建时空?

    在这里,任何略有权势的人若要除去她,都实在太轻而易举了。就比如在连云城那一日,如果没有展晟飞,也许自己和彬彬早就落入了什么夜帮的手中了。然后消失地犹如一颗尘埃,这个世界根本就不会有人再记得她们。更别说为他们复仇了。

    “巧仙儿姑娘来了!”一声高声的通报打断了苏尘的思路。

    苏尘下意识地一抬头,只见厅门处。正袅袅婷婷地走进一个花枝招展的绝色美女。这名美女身披五彩霞衣,云鬓高盘,浑身环佩叮当作响,一进门便婉转伏地,娇声地给老太太和众人请安。

    正是京城中,和柳五娘并称“碧落双百灵”,不仅歌喉出众,容貌也同样动人的巧仙儿。

    巧仙儿的到来。众人自然一阵轰动不提,巧仙儿今晚似是接了不少王公贵族的场子。寒暄了两句就即刻示意旁边起乐,同时挥洒起长长的彩袖,在随后边舞边进入的一群舞女之中,开始咿咿呀呀地边舞边唱。

    苏尘在一旁细听细看,发现巧仙儿歌声虽然动人,舞姿也很优美,不时地博得在场众人的阵阵喝彩,但对与常在电视中博览各种现代歌舞,不论视觉还是听觉,都早已被养刁地苏尘来说,这样的舞姿、腔调、或充满称颂之意地歌词,都并没有十分特别之处。

    再反观自身,舞蹈方面自己并不曾经过系统的学习,乐器方面除了笛箫之外也都不懂,看来今晚若要出彩只能扬长避短,以曲音来个出其不意了。

    在脑中略略搜索了一下后,苏尘很快就选定了适时地曲目。她目光微转了一下,悄悄地走到侧厅的乐手集中处,站在其中一个执笛的乐手身后,待到一曲完结,众人都在鼓掌恭维之际,悄声地向乐手借用笛子。

    那乐手见苏尘满身锦绣,以为她必定是府中某个小姐,哪敢推辞,忙恭敬地将笛子递给了她。

    苏尘也不走出,就站在朦胧的纱帐后略试了试音,然后凝神提气,目光注视着老太太的方向,吹出一曲恭喜新年的歌曲来。

    欢快而清亮的笛音,立刻在瞬间压过了众人的语声,穿越在大厅之中,以极其清新地听觉,黄莺齐鸣般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这一首曲调简单,原本就是以前家喻户晓地新年曲,节奏十分强,歌词又极易朗朗上口,每到新年之际,总是大街小巷都能听到这样的拜年歌曲,可谓是百听不厌、十分喜庆,在这个时候演奏自然最合适不过。

    所谓唱歌奏曲,其本意本来就是抒发人的各种感情,或应景应物地表达心情,不管是大俗还是大雅,只要能让人开心就是好歌好曲子。

    而今日这种场合,使人惊艳歌喉倒是其次,先让人打心中产生愉悦之情,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这前所未闻的笛声一起,众人皆静,大家的眼光纷纷自动地寻向笛声的来处,那誉满京城的巧仙

    更是震动,美目立刻紧紧地锁住纱帐后那个站立着的。

    看道众人的反应,苏尘微微一笑,一边继续吹奏一边踏着轻快、有节奏的舞步,从纱帐后轻轻转出,在大厅中站定,面上满是亮丽的笑容地看着老太太,以笛声表达新年祝福。

    听到这样别开生面的曲子,老太太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开心之情洋溢于表,不由地直起身来专心地听苏尘吹奏。

    而其他人脸上则是惊奇、讶然、不可置信、疑惑猜测等各种神色都有,其中就数展母表情最丰富,她不仅丝毫没有被欢跃的曲子所打动,反而似乎简直恨的牙痒痒,立刻就想出声叱骂苏尘不知礼节,却被面上表情丝毫不变的展父及时地偷偷制止。

    所谓姜毕竟是老的辣,展父毕竟是混迹商场这么多年的人了,就算情况大出自己的意料,也不那么容易再动声色。

    这些反应,苏尘自然都早已瞥在眼中,可她并未在意。

    她所在意的,只有三个人的反应:老太太、展父、以及那位京城名伶巧仙儿小姐。

    老太太开心,是她第一个目的。展父不愠不怒,证明她和这个首富可以就展晟飞一事理性地深谈。而巧仙儿的反应,则最能代表她的曲风在这个时代的受欢迎程度。

    很幸运的,巧仙儿眼中那丝来不急掩饰地眼神。分明是嫉妒。

    有才者方能招人嫉,她越是嫉妒越代表她的成功。抱歉了,巧仙儿姑娘,不是我存心抢你风头,而是事关生死命运,不得不如此。

    “好听好听,这曲子可真新鲜,这步子也走的好看。我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别致的曲子,让人一听就觉得该是这时候吹的……好孙媳妇,快过来告诉奶奶,这是什么曲子?”

    一曲终了,老太太更是喜笑颜开。一个劲地招手让苏尘过去。

    一声“好孙媳妇”,顿令众人集体色变,但却无人敢相拦,就连展母也只得恨恨地退到一边。

    苏尘微微一笑,也不纠正她的称呼,从容地走近老太太,回道:“老夫人好听力,这曲子确实是我故乡在新年的时候所人人传唱的,名儿就叫,在我们那里。就连三岁孩童都常唱着这曲子讨红包呢。只可惜没有我需要地乐器,不能一边演奏一边唱给您听……要不。我给您再清唱一段吧。”

    “好好好,唱一段唱一段。”老太太听说还有这样的新鲜事。兴致越发浓厚了,哪里知道她的那一句称呼已经在这些晚辈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也令苏尘从此在京城一炮而红。

    就在方才吹笛的几分钟内,她突然灵机一动,又有了更新更好的想法。

    常言道:靠人不如靠己。既然隐不了身份,那何不索性更主动些,让自己更加暴露与大众之下?只要她运用的好,异国贵妇这一身份和那笔子虚乌有地宝藏。也应该能成为另一把有效的保护伞。

    展家纵然已富甲天下,可旁人却没有这么多的财富。世人多贪心。她身份公开后,表面上看起来窥视她的人更多了,实际上,说不定反而能起个暗地制衡的作用。

    最起码,在得到宝藏之前,那些人肯定一个个都巴不得她活着。

    至于展父所顾虑的事情么,呵呵,要是她设法成了展老太太的干孙女,和展晟飞成了姐弟关系,向来注重伦理关系的朝阳国人,尤其是蓝家和蓝暖玉等人,还会认为她企图勾引展晟飞么?

卷二之第三十九章 古今歌赛

    每条大街小巷,

    每个人的嘴里,

    见面第一句话,

    就是恭喜恭喜

    ……”

    老太太既然要听,苏尘自然乐的奉陪。无视与睽睽众目,苏尘就在老太太旁边坐了下来,示意老太太和她一起拍手伴奏,脆生生地唱了开来,周围再多冷眼又如何,人总要学会苦中作乐吧?否则日子可真的没法过了。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在苏尘有意地重复了两遍后,童心未泯的老太太也拍起手跟着哼唱了起来。

    老太太这一唱可不得了,周围一些不懂事的小孩顿时也乐了起来,纷纷加入了进来,有些性子活泼的,更是又拍又跳又唱地,觉得十分新鲜有趣,那些随同的舞女见曲调简单,也情不自禁地轻声应和,整个大厅顿时变成闹哄哄的小演唱会。

    然后“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众人欢快的声音越响,展母脸就越绿,展父的面色也终于忍不住拉下了几分,巧仙儿更是几乎当场拂袖而去,多亏最初带苏尘进府的管家眼尖心细,忙上前打圆场,想请她到一旁入座。

    “老夫人,今日仙儿还带了一首段戏,是您最喜欢的,专门来唱歌老夫人听……”巧仙儿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眼见老太太等人还“恭喜恭喜”个没完没了,终于忍不住,推开管家不顾礼节的硬挤进苏尘和孩童的圈中,硬凑到老太太跟前。

    “啊?哦,那也好那也好……干脆你们俩一人一曲。”老太太终于重新注意到了巧仙儿,索性一厢情愿地建议道。

    苏尘停了口,微笑着和眼神中充满挑战意味的巧仙儿对视了一眼,这个她倒没有意见,只是难免有点想孩子争宠,幼稚的有些可笑。可想要博得老太太的欢心,让她同意收自己为干孙女,就必须一直让她高兴才可以。

    只要能达到目的,这游戏再幼稚也得认真玩下去,何况看着老太太高兴,她的愧疚也会少一点。

    这一古今歌艺的较量,一较量便是一个时辰,展父等人在无奈之余,也只得足足陪了兴致高昂的老太太一个时辰。

    发现唱了两首还是比不过苏尘的百变曲调后,巧仙儿更加不甘心,熬足了劲搜肠刮肚地,几乎把所有拿手的曲子都拿出来了,而且时而边弹边唱,时而边唱边舞,不仅使出浑身解数,更把后面几场重要的约会置之脑后,自己也唱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可古代曲子唱来唱去也不过是那几个腔调,又如何能和多姿多彩的现代歌曲先比呢?更何况苏尘的肚子里,不仅装了不下几百首现代流行歌曲,随时随地都有不同的新鲜曲子,还因为自小的兴趣而学会不少不同戏曲,更站了不少优势。即便只是清唱而无乐曲,却仍凭一副天生的歌喉震动众人。

    演唱间,歌声或活泼俏皮、或温柔婉转、或慷慨激昂、或舒缓淡泊,其白话一般的歌词听来更通俗易懂,加之曲风完全不同的几段戏曲,每每令老太太又惊又喜大呼好听过瘾。

    几番较量之下,古生古长的巧仙儿哪里还可能是苏尘的对手,几乎都以惨败告终。

    而这个时候又糊涂迟钝起来的老太太,却浑然不觉面前的汹涌暗潮,左一首右一首地,简直是听得前所未有的欢畅愉快,折腾了半宿,精神竟一点都不见疲倦。展父展母等人中途插入劝了几次也不见效,作为罪魁祸首的苏尘自然又多增了一身怨恨。

    看到巧仙儿迟迟不愿服输,苏尘心思又开始转动:这样一直比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想巩固自己在老太太心目中的地位,还需和老太太单独相处才有法子令得老太太一时心软答应自己的条件。

    斟酌一会后,苏尘决定以一个独特的故事来吸引老太太的注意力,变相地结束这场竞赛,令得二人的比赛结果不了了之,这也算是给巧仙儿留一个薄面。

    待苏尘选唱了一段黄梅戏女驸马中的后,老太太果然对这个女驸马很敢兴趣:“女驸马,女人怎么还可以当状元,当驸马啊?这可太新鲜了,好孩子,真有这样的故事么?”

    “回老夫人,是真的,老太太若喜欢,不如我细细地讲给您听好么?这个故事在我们那里也可算是一大传奇呢。”

    “好好好,自然是好。”老太太此刻简直是苏尘说什么就应什么。

    “娘,天色不早了,今夜您已经守了好几个时辰了,身体要紧,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展父勉强地笑着又来相劝,“反正苏姑娘就在府中,您老想什么时候不就什么时候听,今夜您还是先歇着,等明日您起来了,再让苏姑娘继续讲故事,您看可好?”

    “是啊,娘,都快寅时末了,苏姑娘又是唱又是讲的,想必也一定累了,”展母口是心非地强笑道,“您要是真喜欢她,就让她也休息休息吧?”

    “这样啊?”老太太看着苏尘满脸犹豫,一方面想继续听故事,一方面又怕真累着了苏尘。

    “没关系的,老夫人,苏尘还不累,能让老夫人开心,那是苏尘的福气。”虽然

    身的肌肉都在抗议着疲劳,可苏尘仍然装的十分轻松议道,“老夫人,要不,让苏尘陪你回房单独再讲吧?您呢,也就随便听,要是听着听着睡着了,也没关系,您醒来后苏尘可以继续给您讲下去。”

    这一次她可不是不想给展父展母面子,而实是怕这一休息,就会被恼羞成怒的展父展母转身就下了暗手,让她再也没有机会接近老太太了。

    “呵呵,乖孙媳妇还要哄我这个老太婆睡觉啊,难得难得……”老太太抓住苏尘的手,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孩子真有孝心。行,那就照你说的办,要是我不小心睡着了,明天你可要继续讲哦。”

    “娘……”展父无奈地叫了一声,对苏尘如此取宠更加愠怒。

    “叫什么叫?今天是新年头一天,本来就该守岁的,往年你总是早早地哄我去睡觉,今年我可得自己做主了。你们不高兴陪我老太婆,就自己玩去好了,我有乖孙媳妇陪就够了。”老太太搭着苏尘的手站了起来,任性地道,“好孩子,我们回房去。”

    “是,老夫人。”苏尘温顺地道,垂眼避开众人的各种视线,和燕子一起搀扶着老太太出了客厅,将如针芒的目光统统地撇在身后。

    她不是八宝玲珑,做不到面面俱到,明知越是取悦了老太太,就越是得罪了展父展母,也无可奈何。只盼接下来老太太能顺利地守她为干孙女,这样展父虽然还是不高兴,但至少也不用担心苏尘会和展晟飞在一起。

    他最担心的隐患一解除,纵然主观上还是不喜欢她,但看在老太太的面上,也该会手下留情些吧?

    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也注定是一个扭转苏尘命运的关键一夜。

    回到房中后,苏尘看似轻松,实则却调动了所有神经,尽可能绘声绘色、抑扬顿挫地将原本就十分传奇的故事,讲述地更加动人,听得老太太如痴如醉,困意全无。到最后,听到冯素贞这个奇女子在洞房之夜扭转乾坤,不仅化解了公主的怨恨,更赢得公主的帮助,设计让皇帝亲口许下赦免欺君之罪、并收为义女的承诺,终于皆大欢喜的各自花好月圆,忍不住大力鼓掌,拍手叫好,大呼冯素贞果然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奇女子。

    “老夫人,这世间的奇女子又何止冯素贞一人,在我们的家乡,还有很多巾帼不让须眉的故事呢,老夫人若喜欢,改日我再一一讲给你听。”苏尘技巧地为老太太拿捏着双肩,令得老太太身心皆悦,实在高兴的不得了。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老太太惊喜地转头,拉住苏尘的手,“乖孙媳妇,快别捏了,来,快坐到奶奶身边来,都给奶奶讲讲。”

    “老夫人……”苏尘温顺地转了过来,却没有依言坐下,反突然跪在了老太太的面前,“老夫人若真心喜欢苏尘,就请老太太以后莫要再叫苏尘孙媳妇!”

    “这话从何说起啊?”老太太吃惊地忙伸手要扶苏尘,“孩子快起来说。”

    “老夫人,如果您事先不将苏尘认为是您的孙媳妇,您还会喜欢苏尘么?”苏尘含泪抬头。

    “……”老太太的手顿时顿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精光。

    苏尘本就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见状心中猛地一颤,犹如黑夜中突然闪过一道白色的闪电。这眼神,和展父那眼中的精明何等相似,难道这个老太太,竟不是真糊涂,而是假装的不成。

    “老夫人,正如展夫人所说的,苏尘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异国女子,而非展公子的未婚妻,老夫人越是厚爱,苏尘心中就越是担当不起,实在不能再顶着您老的孙媳妇之名,误了展公子的终身大事。”老太太眼中一闪而逝的一样令苏尘瞬间警觉,言语立刻小心了起来,如果老太太非但不是真糊涂,反而是个人精,那么只有实话实说才能博得最大的支持。

    “又胡说了,”老太太的双眼又盛满了笑意,假装糊涂地嗔道,“你明明就是晟儿的未婚妻,这可是晟儿亲口说的。乖孩子,你是不是怕儿他爹不喜欢你,所以才害怕的呀?”

    “老夫人,此事和展老爷无关,苏尘和展公子确实不是老太太所想的那种关系,老太太若愿意,苏尘现在就将我们的相识过程一一讲给您听。”苏尘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之前是她粗心了,一个糊涂的人,怎么可能拥有那么明亮的双眼呢?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老太太一脸无奈地道,对房里的丫环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要单独劝劝这孩子。”

    待众人都退尽,房门关起,苏尘还是跪地不起。老太太亲自起身下来搀扶苏尘,微微叹息道:“好孩子,先起来吧?”

卷二之第四十章 舍得之间

    苏尘没有坚持着玩那一套“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苦情把戏,默默地起身,温顺地随老太太的牵引坐到身侧。

    “好吧,先跟奶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了奶奶才能帮你。”老太太眼神清澈如溪,面容慈祥却犹如平民百姓家的长者一样,也不因苏尘一再说明自己和展晟儿的关系而更改自称,态度仍然十分和蔼。

    “老夫人,晚辈知道您其实是大智若愚的长者,不敢在您面前胡言乱语。晚辈不知道展公子是如何对您说的,可是展公子和晚辈真的并有什么暧昧瓜葛,我们之间只不过是一场单纯的交易而已。”

    苏尘抬起明如秋水的眼眸,望入老太太表面普通、实则沉淀了许多岁月睿智的眼中,诚恳地再次解释。将因中毒而变黑的自己,如何和半路认养的干弟弟在连云城初见展晟飞,又如何在街上再遇展晟飞和蓝暖玉,其后如何和展晟飞达成协议,以及后来的悲惨遭遇,都一一地坦白了出来。

    自从进入展府之后,虽不过短短一晚上的时间,情况却一变再变,不时意外横生,被大家认为“已糊涂多年”的老太太,居然心里头还清楚的很!这消息是多么的惊人啊!以后的发展只怕很难再用常理来推断了,因此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

    其实想想也是,如此家大业大的展家能成为京城首富,必然不是一代两代的事,其间肯定少不了许多风雨坎坷,起码见证了两代的老太太,其经历又怎么能和普通人相比?自己原来那个打算利用老太太的喜爱和同情,忽悠她将自己收为干孙女的幼稚念头,最好是赶紧收起来,坦诚以待才是最好的法子。

    当然,这个坦诚也是有限度的,关于自己的身世来历,以及和彬彬的相识等,是绝对不能实话实说的。至于夜枭帮为什么盯上自己,自己也仅仅是猜测他们和张淮俊有关系,具体原因还不能确定,也无从说起。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能令自己完全放心,完全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的人。就是那个总是让人产生安心和信任感觉的神医,也还未到这一步。

    念起那个总是一身淡青色的年轻医者,苏尘不由地微微分神恍惚了一下,那个张淮俊明显是凭借了什么才让裴一涯跟他上京,也不知此刻他怎么样了?

    “所以,晟儿只是因为不想成亲,想找个丑……奇怪的人故意气他爹,才找上你的?这确实像是晟儿那孩子的脾气。”听了苏尘的一番话,老太太摇了摇头,抚摸着苏尘的头发,叹道,“可怜的孩子,居然年轻轻地就吃了这么多的苦,又是被蛇咬,又被人害的几乎没命,一个女孩子家家,还单独千里寻亲,唉……真是太难为你了!”

    “老夫人……”老太太如奶奶般的慈祥和关怀的眼神,以及落在头上的那种陌生的温暖感觉,让从未得到过长辈亲人关怀的苏尘,忽然感动地想落泪,语声不禁哽咽了起来。

    记得小时候,常常在工作之余,和小影一起偷偷地爬到孤儿院的楼上,一起透过窗户去看不远处普通人的生活。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人家父母带出去玩,或者有爷爷奶奶牵着手过马路去买零食,两人总会发上半天呆,努力地幻想着那手里拿着甜甜的糖、甜甜的笑着的孩子,就是自己和小影。

    “好孩子,别哭,你既然千里迢迢地终于回到了故国,又认识了晟儿,进了展家,就说明我们祖孙也算有缘分。”看到苏尘红红的眼眶,还以为苏尘想到了回归故土的一路艰辛,老太太不由自主地将苏尘单薄的身躯搂入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你放心,有奶奶在,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多谢老夫人爱护。”苏尘想放纵自己享受这难得的“亲情”,可念及现实,又强笑着离开了老太太的怀抱。老太太虽然是因为一时的同情才对她好,可对于从未享受过祖孙之情的她来说,能有这样一番依偎,也该满足了。

    “老夫人,我想求您两件事。”苏尘笑着忍下鼻中的酸涩。

    “说吧,什么事?”老太太和蔼的道,眼中一片清明的洞察,仿佛已经知道苏尘要说什么了。

    “第一件事,苏尘想请求老夫人允我在我弟弟回来之前,暂时留在府中,我怕会再次错过我们姐弟的重逢。”苏尘温婉地还以一笑,直言道,虽然目前就算她想走,展父也不会让她离开,但是通过老太太这一层,展父留她的方式自然就无

    了。

    “你这孩子,这事还用得着求么,你愿意留下,奶奶我是巴不得啊!而且你能如此相待一个半路收留的孤儿,奶奶就不能多添一个人的饭碗啊?”老太太笑道。

    “谢老夫人,”苏尘感激地笑了笑,诚恳地道,“这第二件事就是,展老爷和展夫人对苏尘有诸多误会,还请老夫人能亲自解释一下,苏尘和展公子并非未婚夫妻,也无意高攀贵府,不会妨碍到展公子求娶佳偶。”

    “喛,什么高攀啊,依我看,你这孩子的气质要配我们家那个任性的儿还绰绰有余呢?”老太太不赞同的地嗔道,语气里却带了一丝无法察觉的惋惜,认真地注视着苏尘的眼,“孩子,你真的对我们家的晟儿没意思么?虽说你的年龄确实要比晟儿大一些,可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就是平民百姓家的童年媳不也有的是比丈夫大的?晟儿脾气任性,你却乖巧稳重,正好互补……”

    “老夫人……”老太太唠唠叨叨地说的苏尘顿时满脸黑线,又是无奈又是尴尬地抗议了一声。

    “呵呵……好吧好吧,奶奶不说了,奶奶答应你就是了。”老太太停了口,纵容地笑道,“不过,你有条件,奶奶也有个条件哦。”

    “老夫人请说!”苏尘恭敬地道,只要老太太不要又故意装糊涂,一切好说。

    “这老夫人老夫人地听着太别扭了,奶奶刚才也说了,我们俩啊也算有缘分,以后你就跟着晟儿一起叫我奶奶吧!”老太太乐呵呵地道。

    苏尘一怔,忙推辞道:“老夫人,这不妥当,我只是个异国孤女,哪能……”

    “怎么?你是瞧不起我这个老太婆了?不愿意认我做奶奶?”老太太故意不悦地板起脸。

    “……”苏尘张了张嘴忙想否认,可看到老太太那双了然一切、沧桑留痕的眼睛,忽然忍不住滚下一颗泪来,如清泉般流过洁白的脸颊,又如甘露般滋润了久涸的心田。

    就在前面一刻,她已在心中放弃攀附老太太这棵参天大树的念头,现在惊喜却在放弃之后已意外的来临,这短短时间内的浮浮沉沉、上上下下的变化莫测,怎不教她感慨万千,无语哽咽?

    展家地位最尊的老太太,主动认她当亲人,她苏尘的命运,是不是终于等到第一缕曙光了?

    ……

    宇和九年的大年初一,孟府,午后。

    裴一涯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看着和煦的阳光祥和地洒在屋顶还未融化的白雪之上,散发出耀眼的晶莹光芒,犹如某个人的眼睛,纯净而闪亮。

    “听说,展家的老太太今日午宴时,忽然当众宣布新认了个名叫苏尘的女子当孙女。这个名叫苏尘的女子,听说原本也是个传奇人物,不仅远自海外而来,而且据说本来皮肤奇黑无比,后来不知怎么地,竟都好了,还变成了一个冰肌玉肤的大美人。呵呵,不知裴兄可否认得这个女子啊?”

    可惜了这难得静怡的午后了!

    裴一涯心中微叹,心中却并不因来人的话语就平起波澜,缓缓地转过身来,从容而镇定地看了一眼表面轻松悠然,实则一双丹凤眼却犹如伺机狩猎、不放过对方半分动静的张淮俊,淡淡地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张公子想说什么?”

    苏尘曾在他那里就医,虽然知道的人少,但是张淮俊要是有心去查,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何况张亚男固然十分义气,那陶春花却……

    张淮俊细长的眼睛紧紧地盯了他半响,发现在他平静如水的脸上找不出一丝异样之后,忽然又笑了起来,修长白净的手指缓缓地抚过摆在窗台前的水仙花,闭眼深嗅了一口清雅的香气,然后抬头,仿佛在细细的回味,几个吐息之后,才轻笑着道:“这盆水仙日日摆放在房中,也从未见裴兄细赏,实在可惜了。”

    言毕,竟不再多语一句,姿态优美地拂了一下袖子,带起一股淡淡的香风,转身如来时般莫名其妙地离开。

    再看葱绿的水仙之中,每朵水仙赫然都残缺了一两瓣……稍不满意,便辣手催花,毫不留情!这就是他要表述的最终之意么?

    可惜,那花却并不是养在温室里的水仙,而是铁骨铮铮的寒梅,更何况,傲梅自有护花人,不是他张淮俊想动就能动的。

    裴一涯的视线从地上残破的花瓣上漠然地划过,重新水过无痕似的凝望向窗外,投向清空,嘴角勾起一缕极淡极淡的笑容。

卷二之第四十一章 暗潮

    “他没有半点反应?”

    明明是阳光明亮、十分宽敞的书房,却偏偏在四周都拉上了一层厚厚的帷幕,遮蔽了书桌后半个多的身影,从中发出的声音也像这半隐的身影一般,透着诡异的黑暗。

    “是,属下自始自终都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他听到这个消息,竟一点都没有动容。若不是属下相信一切尽在掌控,几乎怀疑他已事先知道那个苏尘的情况。”张淮俊毕恭毕敬地站在书房的中间解释,面容规矩,决不抬头多看一眼。

    “一切尽在掌控,你确定?”书桌后的声音冷冷地道。

    “属下知罪!”张淮俊立刻跪下,语声中有一丝颤意,“属下知道办事不利,让主子失望了,不过主子放心,属下一定会追查出那副地图的下落和这个女人的来历。如今这个女人进了和蓝家关系甚密的展家,事情稍微有些棘手,还请主子再给属下一些时间。”

    “瞧在你平日里素来机灵的份上,暂且宽限你几日。”书桌后的声音冷哼了一声,“这个苏尘既然能和燕家的遗孤在一起,又勾搭上展晟飞,还能在蓝家的爪牙下死里逃生,绝不能等闲视之!我要你立刻去调查此事,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从海外异国回来的?以及是否真有一艘载着宝藏的沉船?”

    “是,属下昨日就已飞鸽传书回夜枭帮,令他们火速打探,预计明日旁晚就会有结果回传。”

    “嗯,起来吧。”书桌后的声音这才表现出一丝满意的味道。

    “主子,依属下看,这个苏尘应该确实来自异国。”察觉到主子的口气略有松弛,张淮俊忙快速站起,小心地垂眼道,“属下命人在凤鸣楼调查时发现,她曾要了大量的本国各类典籍阅读,似乎对朝阳国的历史一无所知。而且,她所唱的那些曲子,和本国曲风截然不同,以前所惯用的名叫钢琴的乐器,在本国也闻所未闻。”

    “不管她是不是来自异国,如今她和燕家的遗孤扯上关系,而且时间又那么凑巧,地图的线索就只能从她身上找。”说到这里,书桌后的声音又是一声冷哼,语气再度多云转雨,甚至比先前更厉,“地图尚未到手,就先给燕家的遗孤下药,让他变白痴,亏你也想的出来?现在倒好,姐姐下落不明,你能指望那个一半白痴的燕彬说出什么?你才是真的白痴!”

    “是,属下知罪,属下愚钝!”

    虽是寒冬天气,张淮俊背脊的冷汗却流了一次又一次,心中丝毫不敢叫屈,当初在夜枭帮时的那种人上人的感觉早已荡然无存,更无在裴一涯前面那种潇洒种掌控一切的自傲,这一幕若是让向来见多了他的威风的夜枭帮那老大见着了,必定是惊讶的再也合不上大嘴,暗呼过瘾!

    “自己种的果,自己去弥补,枉我自小费心栽培你们兄弟俩,却什么事都没办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一个。”书桌后的声音重重地道,“这一次的事情若办不好,以后如何还能跟随我一起成大事?如何能当我的左膀右臂?”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定不负主子的栽培之恩。”提及死的不明不白的双胞胎弟弟,张淮俊细长的凤眼里顿时射出刻骨的仇恨,双手紧握,连带的声音也略高了一度,重新充满阴鸷,“主子放心,属下立刻命人将那乔氏夫妇押送进京,必能顺藤摸瓜地找出新的线索。”

    “但愿如此,退下吧!”书桌后的声音不阴不阳地道。

    “是……”张淮俊踩着柔软的地毯,恭敬地退出阴霾的书房,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转身疾步离开,直到出了作为禁地的小院,面对晴朗的天空,才缓缓地吐出了一直憋在心中的一口气,眯起了细长的眼睛,敛住了其中异样的光芒。

    他娘的,这种像狗一样匍匐在人家脚下、大气都不敢喘的感觉真窝囊!可是,他必须忍,只因,现在的他和他比起来,只不过是只刚出生的小狼而已。

    不过……张淮俊嘴角忽然微微抽搐了一下,抬起手,表面上看起来只是整理了一下衣物,实则

    紧紧地按了一下胸口。

    他不是一只小狼,他是一只豹,骄傲的猎豹又如何能甘愿长期屈居与旁人之下?总有一天,哼,总有一天,他会在某人最骄傲的时候,用锐利地牙齿将他生生地扯下来。让他知道,张家不是只会攀附孟家生存的惟命是从的外戚,也会做一个真正的主人……这片江山的主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现在把我当成一条看家狗,我倒要看看到了最后,究竟是谁利用谁?

    ……

    “小姐可醒了?”层层的粉金纱帐内的人儿才翻了个身,外面就立即传来了轻声的询问声。

    听到床边陌生的语声,才睁开眼睛的苏尘不由地怔忪了一下,才想起此身何处。她嗯了一声,有些慵懒地蹭了蹭柔软的被面,缓了缓还有些朦胧的睡意,才支起身子:“几点……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酉时初了,老夫人吩咐说让您醒来后,去梅花厅和她一起用晚膳。”两个丫环见她起身,忙撩开了罗帐,上来扶她下床。

    “嗯,麻烦转告奶奶,说我梳洗完马上就过去。”昨夜就已见识过这个时代大家闺秀衣着繁杂的苏尘,一边乖乖地让丫环帮她着装,温和地吩咐,一边回想着昨夜以来如梦幻般的经历。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一个异国的孤魂,竟然能和这个封建时代、富豪之家的老太太谈的如此投机,认亲之后,老太太和蓝暖玉一样好奇地询问了许多那个“中国”的情况,直到纱窗发白,才发现赫然已迎来了天明。

    吩咐了左右贴身,就在隔壁厢房中安排苏尘休息后,疲意涌泛的老太太也终于宽衣躺下,到了午时初才起,偕同苏尘一起参加新年的第一顿团圆饭,并在午宴正酣之际,突然兴高采烈地当众宣布,昨晚她已正式收苏尘为孙女,并嘱咐展家的孙辈们都要以姐姐相称,仆从下人们更一律都得以小姐之礼相待苏尘,谁都不得怠慢!否则视同不尊敬她老太太。

    此话一出,展家上下,举家皆惊,继昨晚的种种臆测之后,再度掀起轩然大波。不过,放话的是展家辈分最尊的老太太,各辈各房的人纵然心中再不满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忽然当上了展家大小姐,也只能将不满和疑惑暂时压下,不敢当众质疑。

    面对这个出人意料的决定,首先表示恭喜的居然是原先最反感苏尘的展母,不仅毫无异议,反而主动亲热地拉起跪地磕头认亲的苏尘,一口一个“早就想要个女儿”、“晟儿儿终于有个姐姐”什么的,仿佛是喜不自胜。而作为一家之主的展父,脸上也始终带着和煦的笑容,一脸只要老太太高兴,什么都好说的表情。

    倒是苏尘,反被夫妇俩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怔了半天,暗中又耗费了不少脑细胞,才想到唯一的可能就是老太太早已提前和展父展母通了气,并“说服”了他们。至于是怎么说服的,时日一长,总会知道的。

    “对了小姐,今儿个下午您休息的时候,蓝王府的蓝郡主前来找过你。”

    蓝暖玉?

    苏尘撩发的手顿时顿住:“蓝暖玉来找过我?什么时候?她人呢?”

    “待了一会就走了。”这位新小姐胆子真大,居然敢直呼蓝郡主的闺名,丫环悄悄地乍了乍舌。

    “走了?”苏尘奇道,“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人家可是郡主哎,展家的人居然不叫醒她让她出去见蓝暖玉,难道也不怕得罪人家郡主么?

    “是老夫人不让叫醒的。老夫人说小姐一路劳累,又费心费神了一整夜,身子必定疲惫地很,早已命令谁都不准打扰。还说,蓝郡主既然自称是小姐的妹妹,就该为姐姐着想,等小姐醒来之后再来拜会才是。”

    丫环小心地回道,给苏尘整理衣服的手不由地有些颤抖,胆敢如此冷面冷脸的拒绝堂堂的郡主啊!这种事情也只有糊涂的老太太才能做的出来吧?

    苏尘不由愕然,老太太居然为了自己,连蓝暖玉都拒之门外?

卷二之第四十二章 天使奶奶

    在去梅花厅的路上,从丫环那里再也得不到更多情况后,苏尘一直在左思右想,虽然因为老太太对自己的关怀和维护而感动,可还是觉得老太太不大可能会单纯的为了自己这个刚认的孙女,而得罪蓝府。按理说老太太慈悲宽怀,好心好意地收留下她,并给她提供庇护,她实在不该去怀疑老太太的动机,可就蓝暖玉之事,她心里总存着一股难解的疑虑。

    据她所知,展府和蓝府的关系可一向都是挺好的,而且展父和展母也一心想和蓝家结亲,就算老太太再疼她,不想自己难得的休息被打扰,言语间也该客客气气地解释才对,也不至于用那么僵硬的语气拒绝,更何况还说出那种什么“既然自称妹妹就该为姐姐着想”之类、好像蓝暖玉曾很对不起苏尘一样的话来?

    她可是清楚的记得,自己并不曾把害自己的人是云侍卫这件事告诉过老太太啊,只说自己被莫名其妙地再度绑架并仍在荒山,老太太如此言语,又是为什么呢?

    蓝暖玉兴冲冲地来见自己,却被拒绝,会不会因此而生气呢?

    想到原本单纯的一件事身后,很有可能还隐藏着复杂的、不为人所知的曲折关系,苏尘隐隐地觉得不安。再放眼看这座渐沉与暮色之中的富丽堂皇的府院,想到展父和展母的眼睛里从没对她露过真正的笑意和友善,心情顿时沉重了下来,只怕这以后在展府的日子也不可能怎么平静了。

    还有,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没机会向展父和蓝暖玉解释呢?还不知道展父心里是怎么看她的?

    苏尘表情宁静地跟在引路的丫环后面,心海却一刻也不得安宁地起伏。

    唉,为什么她明明和展晟飞真的只是交易关系,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的,却偏偏不得不一而再地去向所有人解释,否则便很有可能便惹祸上身。这样倒霉的事,也只有她才能碰到了!

    真希望展家的人能尽快地找到展晟飞,带回彬彬。可是彬彬回来之后,彬彬一家所背负的仇恨呢?还有张家的人又怎么会那么好心地放过她?她能顺利地躲避张家的追杀,甚至能帮彬彬报仇么?

    想到这些,因难得休息了一个下午的身心,又觉得异常的疲惫起来。

    这以后的人生之路,多像眼前这些隐没在假山之中,陌生的曲折回廊,在没有走到之前,谁也不知每个弯弯角角的后面,会是一副怎么样的情景!她只有随时随刻地提醒自己,不要放松。

    ……

    “奶奶。”反复地思忖间,布置地十分典雅的梅花厅已在眼前,苏尘整了整心神,含笑步入铺着柔软地毯的温暖花厅。

    “好孩子,饿了吧?快过来!”老太太正拉着一个十六七岁、笑容温和、身材略显单薄的俊美少年,坐在上首说话,见到苏尘,忙笑呵呵地招呼道,“这是你儿弟弟。”

    “你好。”苏尘依言过去,给了旁边那位俊美少年一个友好的笑容。

    这少年她认得,昨晚守岁时就已见过了,正是展晟飞欲将自己的责任转嫁过去的同胞弟弟展瑾。当初乍看之下,这个少年和展晟飞起码有**分相似,可如今再一细看,眉目间的神情却和倨傲自大的展晟飞完全不同,倒更像亲切的邻家弟弟。

    “儿,这就是你的苏姐姐,快问声好。”老太太腾出一只手拉苏尘坐下,另一只手拍了拍展瑾。

    “苏姐姐好。”展瑾听话地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问好。

    “不敢不敢。”苏尘忙也站起来还礼,人家是正宗的展家二少爷,自己却不过是个外人来,哪能真受展瑾的礼呢?

    “你们姐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谁都别虚礼,奶奶这里可不喜欢这一套。”老太太故意嗔到,摸了摸苏尘纤细的手腕,吩咐道,“燕子,开席吧!瞧瞧这俩孩子都瘦的跟什么似的,等会可都得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

    “是。”苏尘和展瑾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眼中找到了相同的善意。

    这一餐晚饭吃的十分愉快,不仅菜肴丰富美味,而且气氛也十分的好。一顿饭下来,苏尘也大概明白老太太为什么别人都不叫,唯独只叫了展瑾的原因。因为展瑾显然是个十分乖巧温顺的孩子,而且那双和展飞相似的眼睛里,丝毫没有任何势力的世俗偏见,待人接物,都十分的宽和亲切。这样的少年,估计谁见了都会喜欢吧!

    晚饭后,老太太兴致勃勃地又要听故事,苏尘昨日讲了个,发现老太太似乎特别偏爱这些奇女子的故事,便欣然地讲了代父从军的故事,老太太果然听得十分满意。见老太太开心,苏

    向老太太询问蓝暖玉之事,并婉转地表达了蓝暖玉曾,她也该回访一下才是。

    “好了,儿,你二奶奶她们也该用完膳了,你去拜个年请个安,就自己玩去吧,告诉你爹爹,说今儿个是奶奶允许的,可以上街游玩去。”老太太没有直接回答苏尘的要求,而是若无其事地先将展瑾打发了走。

    “是的,奶奶。”展瑾欣喜而温顺地站了起来,对苏尘点了点头,微笑道,“苏姐姐,我明天再来看你,到时候你能和我讲讲中国的故事么?”

    “当然可以了。”苏尘也微笑道,心里也挺喜欢这个平和地像弟弟一样的少年,“或许我还可以教教你,在我们的国家里,男孩子常完的一些游戏。”

    “那太好了。”展瑾开心地道,幼稚之气毕现,但随即又收敛了欢跃之色,刻意作出一副沉稳地大人样,向老太太告退。

    “这个孩子啊,平日里被他父亲逼压的都不像自己了,也只有在我这里才放松些。儿他爹若是不那么固执,他们兄弟俩也不至于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两次面,儿的性情也不至于如此。”展瑾走后,老太太也屏退了左右,才对着苏尘叹道。看她那神情,似是充满了无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富贵人家的孩子也不一定就拥有随心所欲的幸福童年。

    看到展瑾明显压抑自己性情,强作成熟的样子,想到此刻正音讯渺无的展晟飞,再回忆起展父和展母的性格,苏尘心里忽然闪过这一句经典的话。

    “算了,这些事以后再说。你真的要去见蓝暖玉?”老太太忽然转移回话题,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苏尘,“当初若不是因为她的人将你绑架,你也不会遭遇那些磨难,还险些离开人世!晟儿现在也不会再度离家出走。”

    “奶奶,这不能全怪蓝郡主,那事完全是个误会。”原来,老太太对蓝暖玉没好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当初蓝暖玉的人将自己从展晟飞身边偷偷带走,苏尘微微笑道,“蓝郡主虽有些年少任性,可那次并不是她让侍卫来绑架我的,事实上,蓝郡主一直对孩儿很好,根本就不曾为难过孩儿,也因此惩罚过云侍卫了。”

    “孩子啊,你要是总是这么善良,将来难免会吃亏的。”看出苏尘确实没有责怪蓝暖玉的意思,老太太怔了一怔,接着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奶奶,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对某些不该善良的人,我是不会善良的,姑息养奸的道理我懂。”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忽然让苏尘深深地觉得有个亲人关怀着自己的感觉有多幸福,言语之间不由地也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身子也略略地靠向老太太。

    “嗯,分寸你自己掌握好就行。”老太太怜爱地摸了摸苏尘的秀发。

    “嗯,那奶奶,我明天能不能去蓝府回访一下她?”苏尘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亲情真是种毒药,一旦享受了,总希望能得到更多。和老太太相识还不到一个昼夜,可她却仿佛已是自己真正的奶奶似的,纵然彼此中间还隔着许多秘密,可丝毫不影响这种祖孙之情,就像当初她和彬彬相认成姐弟一样,都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

    想起彬彬,苏尘的心情瞬间黯然了下来。

    “好,奶奶让你去,不过去之前先送个展家的名帖过去,好歹你现在也是展家的大小姐了,总该让人家知道你的身份不是?”老太太很敏感地察觉到苏尘的情绪,熟练地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你是不是一直想和儿他爹谈一谈?”

    “……”苏尘正想感谢老太太,闻言不由怔住,她有表现地这么明显么?

    “晟儿他爹这会儿估计也差不多接待完客人了,我让燕子去看看。”老太太的眼睛里满是了然的神色,还藏着一丝惋惜,“你自己亲自去和他谈谈也好,孩子,要是你再年轻几岁,还没许过人家该多好,那样的话……算了,不说这个了。燕子!”

    “奴婢在,老夫人有何吩咐?”燕子很快伶俐地应声进来。

    “带小姐去老爷书房,然后告诉老爷。”老太太吩咐道。

    “是。”燕子笑应。

    “奶奶……”燕子在场,苏尘不方便再说什么,只能以眼神感谢老太太,她何其有幸,竟能在异世界得遇如此善解人意的开明奶奶?人们常常将彼此的伴侣形容成自己的天使,要她说,奶奶才该是她生命中的天使吧?

    冲着这份恩情,她也该有所回报才对,可送什么东西给老太太……哦,不,是奶奶好呢?

    老太太慈爱地朝她笑笑,道:“等会回房之后,就早点休息吧!不用再来请安了。”

卷二之第四十三章 书房恳谈

    你找我就是为了再解释一次?”展父眼中明显的怀疑人在场,他的脸上终于没有做作的善意和笑容,而是一片面无表情,也许,这才是他常年面具下最真实的体现。

    “因为我发现展老爷您还不相信我,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必要好好地谈一谈。”苏尘平静地道,“展老爷您是明白人,苏尘也不是傻子,我知道您和展夫人其实并不欢迎我留下来,我们之间,也不过是和令郎一样,只存在利用关系罢了。至于奶奶……啊不,是老太太,她虽然认了我做孙女,可苏尘有自知之明,不会真的因此就将自己当成是展家的人。”

    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有些东西可以直接摊开直截了当的沟通,苏尘不卑不亢地再次许诺,“您放心,这个身份只会持续到彬彬回来,然后我就会带他离开这里,消失在你们的视线中。”

    “如果晟儿真的爱上你了,到时候不肯让你走呢?”展父直指问题中心。

    苏尘莞尔一笑:“我想您是多虑了,令郎当初见到我时,我可不是这幅模样,您认为令郎那么骄傲的人,会让自己爱上一个黑女人么?”

    “可你现在已经变白了。”展父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苏尘笑的更深:“可同样的,我还有个特殊的身份,想必展老爷不会这么健忘吧?据我所知,朝阳国是十分注重伦理的,绝不允许姐弟之间发生什么暧昧,即便不是亲生姐弟,世人也很难容忍,何况,我还是个丧偶的寡妇。”

    “晟儿从小就离经叛道,从不把世俗伦理放在心上。如果他认定了你,世上所有的人反对他都不会在乎,否则他当年也不会不顾家中父母高堂,私自离家出走,一走就是多年。”展父终于说出他心中最大的恐惧和顾虑,显然地,苏尘对他的危险让他本能地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我不会和他私奔。”苏尘收敛了笑容,以平辈、平等的眼神正视着这位京城的首富、忧心忡忡的人父,“如果你担心我会勾引他,那还请你尽管放心,他……不是我心中想要的男子,我也不会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我不爱的男人身上……”

    “那什么才是你爱的男人呢?”展父目光犀利地审视着苏尘,显然并不会因为这一句话就放下戒心。

    “一个能包容我所有的、不会计较我任何过往的男人。”苏尘不自觉地回答道,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淡青色的影子,这个影子让她猛地一惊,不由自主地被心中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仓皇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男人已经出现了?”展父立刻指出。

    “不……没有……”苏尘几乎本能地立刻否定,意识自己后退了一步,忙强迫自己稳住,垂头掩饰脸上真正的神情,刻意低声地道,“我只是想到了我那过世的丈夫,这世界上除了他,我想是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像他那么好的男人了。”

    “你丈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以为苏尘刚才的失态是因为忆及了亡夫,展父似乎释然了一点,但眼中还有点不确定,询问验证。

    “他?”苏尘低下头,想着自己少女时常常和小影一起幻想的白马王子,神情不由地迷茫起来,语调也不觉得轻柔了几分,就小影此刻就在身边和她一起低喃,“他是个很温柔、体贴的男人,高大、英俊,而且十分尊重我,从不勉强我做任何不喜欢的事情,不怀疑我,不欺骗我……最重要的是,他爱我,理解我,能给我家的感觉,就像一把高高的保护伞,总能保护着我不被这个世界所

    …”

    “……我还要他帮我们赚很多的钱,然后买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寄人篱下,不用看房东的脸色,可以有一个真正的家了……噢,真正的家……真正的家……真正的家……”

    恍惚间,苏尘仿佛又看到一个活泼的少女大笑着在老旧的沙发上说啊跳啊……满脸憧憬地时而挥舞着手,时而又梦幻般地闭上眼睛呢喃,如同每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每一个原本应该快乐一生的少女……

    “世界上真有这样一个男人?”展父怀疑地问,眼里心里都充满了不可思议,可当他看到苏尘那茫然的哀伤的表情,却忽然顿住了。

    “是啊,曾经有过。”苏尘梦幻般地呢喃道,这样的男人,是曾经有过,是曾经活在她的幻想里过。可这个幻想,自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脑海里过了,不知为什么今天却突然又说了出来?

    脸上忽然传来湿漉漉的感觉,苏尘迷茫地用手指一碰,却原来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那个梦,那个曾和小影共同幻想的梦,小影,以后就只能拜托你去实现了。尘尘这一生已经注定漂泊难测了,但愿你能忘记一切的阴霾,鼓起生活的勇气去追寻我们共同的梦!

    看着苏尘如晶莹的溪流一般流淌的眼泪,和眼中那真切的哀伤绝望,展父久久不语,现在他相信她的话了,相信了以自己儿子的那个性情,将永远都不会符合眼前这个女子心目中的爱人形象,只因她那份生死隔绝的绝望和伤怀,并不是随便能假装出来的。

    也许,她确实是因为悲伤过度,无法承受继续留在中国那块伤心地,所以才冒险回归故土的吧?否则,何以解释她那些闻所未闻的曲子和故事,以及她身上那特殊的气质呢?

    可她对晟儿无意,晟儿对她呢?

    这样一个充满传奇故事的奇女子,不说晟儿,就连自己,和她单独这么一相处就不知不觉地生出一些好奇和探究之心,生出一些好感来……不,他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相信一个陌生的女子呢?事情将如何发展,现在还一切都未可知呢。但不管怎么样,他也绝不能让她破坏晟儿和蓝郡主的婚事,不能让她破坏自己的人生大计。

    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转了十分不该转的念头,纵然是寒冬天气,可展父的脊背还是泌出一丝冷汗来,忙暗中肃容……最晚……对,最晚留她到儿出现,然后,如果她实现承诺自己离开也就罢了,否则……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他渴望多年的命运转折,绝不能毁在一个异国的女子手里。

    “我的底线你知道。”撇去不该有的思绪,展父避开苏尘脸上的泪痕,冷冷地道,“只要你真的有自知之明,认清自己的身份,不妖言蛊惑儿他奶奶,我自不会随便动你。待到你弟弟回来之后,我或许还可以赠送你一些盘缠助你远走高飞,一生衣食无忧。否则……”

    “没有否则。”苏尘也在瞬间收起所有情绪,抹净了脸上的泪痕,毅然承诺,“令郎带回舍弟的同时,也是小女子离开展府之日。”

    “那样最好。”展父随意拿起桌上一卷书,作出要阅读的样子,不再理睬苏尘。

    苏尘微微欠了欠身告退,嘴角终于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很好,展父这边总算暂时搞定了,接下来,该去寻求蓝暖玉的认同了!但愿蓝暖玉这个小姑娘还相信她。

卷二之第四十四章 前因后果(上)

    次日一早,苏尘尚在梳洗,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环燕子已送了数个锦盒过来,不等苏尘询问,已笑眯眯地开口解释:

    “小姐,老夫人说,昨日郡主是带了礼物过来的,咱们今天也不能失了礼数,便吩咐选了一套玉华楼的绝版首饰,和一支北疆的千年人参,还有一些其他的小玩意送过去。人参是给蓝王爷补身子的,首饰和其他小玩意是给蓝郡主的。这是礼单,请小姐过目,老夫人还说,若是小姐觉得不合适,尽管吩咐奴婢更换就是。”

    燕子一边说着一边命人把礼盒摆在桌上,清晨的阳光斜照入房中,投射在那些绸缎包装的锦盒上,闪闪的发亮,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盒中之物的珍贵。

    “这……”

    礼物?苏尘怔了怔,这段日子,她满心都是如何生存,虽知现在是新年期间,却压根就没往礼物上转过脑筋,要是燕子没来,她还真的就傻傻的空手上门拜访了。事实上,就算她提早想到了,就凭她剩下的那可怜的几两银子,也不可能拿出一样像样的、能入得了眼的礼物。

    “这……这太让奶奶破费了。”

    看着手中一看就知道价值非凡地礼单。苏尘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沉重。虽然展父答应只要自己带彬彬离开就会赠送盘缠,可自己早已打算等到离开那日,绝不带走展府的一分一毫,免得被展家瞧不起。但现在这财虽不入自己囊中,可展府却确实因自己而破费了。这人情债,还是又添上了一笔。

    “小姐你就安心收下吧!”燕子抿嘴一笑,道,“老夫人说了。这些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展家也不缺少这一点,让小姐您啊,千万不要见外,更不要放心里去。”

    “那就谢谢奶奶了。”能不放心里么?苏尘暗暗叹息了一声,脸上却笑着点了点头。将视线从锦盒上移开。

    “小姐您可别忘记了,现在您可是老夫人的宝贝孙女呢,老夫人的还不就是小姐您的。对了,老夫人还吩咐,等会让奴婢陪小姐一起去蓝府,小姐有什么事,身边也好有个伺候的人。”

    燕子自动地过来帮苏尘挑选衣服。谢天谢地,她总算没有像老太太那样专挑喜气的大红颜色,而是选了一套浅紫色的映花绸缎,以及一件厚厚地、领头帽檐都缀有洁白狐冒的中紫色风袍。要不然。等会见了喜欢红色的蓝暖玉,两人倒像是争着比哪个更喜庆似的。多少尴尬啊!

    穿好了衣服,燕子又问:“那这些礼物。小姐还要不要打开看看?”

    苏尘微笑摇头:“不用了,这样就很好,奶奶选的礼物都如此贵重,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

    乘坐展府老太太专用地马车来到王公贵族所居住的区域后,由于展府的名帖,蓝府门口全副武装的守卫看起来虽然不太友善,但倒也没有为难苏尘,请示了一下后。就放苏尘和燕子进去,旁边则自有另外的人前来引路。

    步入府中。进入首先一面黑色光亮的石屏风,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首诗,笔风苍劲有利,豪放不羁。苏尘还不是很熟悉古代的各种书法,一瞥之间,只隐约地认得其中几个“金戈”“山河”之类的字,落款人的名字更是狂草之极,半个字也看不懂,也不知道是不是由蓝王爷本人亲自题写的,但这屏风后王府地格局却已可从这诗中窥的一斑了。

    再往里走,这蓝王爷地将军府果然和展府大为不同,虽然也不乏摆设布置,但总让人觉得处处都透着一股肃严、庄重以及冷漠之意,让人一进来就不觉地产生一种又敬又怕的感觉。

    若要说从房子地风格通常和主人相似,那么今日之行只怕要加倍小心了。想到门口守卫那没有一丝笑意的神情,苏尘不由地紧了紧风袍,越发挺直了腰。

    苏尘等人很快就被带到客厅用茶,没等少许工夫,便听到一个清脆而急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苏姐姐……苏姐姐,真的是你么?”

    苏尘才站起,一个红影便像风一样轻盈地从门口卷了进来,来到了苏尘的面前,正是数十日不见的蓝郡主蓝暖玉。只见她睁大着眼,一眨不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尘,仔仔细细地不放过任何眉梢眼角,大有要把苏尘研究出个洞不可的架势。

    数十日未见,她的脸竟消瘦了不少,一双杏眼也因此而显得越发地圆亮,看得苏尘十分的诧异。

    “郡主,别来无恙?”苏尘将疑惑暂且压下,微笑着站起,没有被全部挽起地发丝和腰间玉佩的流苏,一同被蓝暖玉带进的微风轻轻地拂起,又娴静地服帖回原来的位置。

    “你真的是苏姐姐吗?”

    看了又看苏尘白皙如玉的面庞,蓝暖玉的眼中明显地透露着怀疑之色。

    也难怪她不敢确定,只因真正说起来,她和苏尘之间也不过只见了一面,相处了几个时辰而已。当时苏尘还是浑身漆黑的落难之人,而今,却摇身一变为皮肤完美的贵妇模样,纵然早已得知苏尘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这前后的变化也太大、太神奇了,令人实在很难相信。何况,苏尘可早已是个死人了啊?

    “民女曾对郡主说过一句话,郡主当时说民女是第一个那样说郡主的人,不知郡主可还记得?”苏尘不慌不忙地答道,身体微微前倾,附在蓝暖玉的耳边,重复着当日那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所有人只要喜欢一个人,就都会去勇敢地去追求的,郡主这样的身份尤其更加难得,民女希望郡主的这份勇气还在。”

    纵然别人都已知道了自己杜撰的身份,可是这一句私人的花语,蓝暖玉应该还未告诉过别人吧?

    “你真的是苏姐姐……”蓝暖玉怔怔地看着她,然后眼睛忽然红了起来,猛然张开双手紧紧地抱住苏尘,大哭了起来,“呜呜,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卷二之第四十四章 前因后果(下)

    “我这不是还好好地么?不哭,不哭啊!”

    没想到自己的“死”竟会让这个蓝郡主如此伤心,这着实出于苏尘的意料之外,以致她并没有马上回应蓝暖玉,而是犹豫了一下才抬起手轻拍了拍蓝暖玉的香肩,柔声地安慰。

    虽说蓝暖玉叫了她几声姐姐,可事实上她和蓝暖玉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好到这个程度吧?

    “哇……”她这一拍,蓝暖玉不但没有停止哭泣,反而哭的更大声了,泪水很快就将苏尘的肩头濡湿了一片,哭声更加凄切哀伤的仿佛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委屈,而这些委屈全都因苏尘而起似的,“苏姐姐,你一定给我做主,晟飞哥哥他……他……”

    展晟飞?

    “怎么了?是不是展晟飞把我失踪的责任都推到你头上了?来,坐下慢慢说。”

    看到这般模样,苏尘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口中依然柔声地安慰,心底不由地自嘲:她就说嘛,自己在这个千金大小姐的地位不可能那么重,一定是展晟飞因为当初绑架自己的是蓝府的人而迁怒与她了。除了展飞,还有什么能让骄傲的蓝郡主如此伤心呢?

    “嗯……”蓝暖玉果然点头承认,梨花带雨地哭诉道,“那天我去后金镇接你弟弟,晟飞哥哥已经很不开心了。云侍卫向他请了半天的罪,都说明一切都是他私下做的主了,可他还是板着脸不理我。后来我们一起回到了山庄,却发现你不知什么时候失踪了,晟飞哥哥他……他……他当时就和你弟弟一起对我大吼大叫让我交出人来!呜呜……晟飞哥哥以前虽然一直逃避我,可从来都没有像那次一样对我那么凶?我告诉他,我根本就没有为难你,还把你当姐姐看待,他根本就不相信,还说……还说我这么一个……一个……怎么可能看得起一个落魄的黑女人?哇,苏姐姐,他冤枉我,他冤枉我……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害你……”

    想起展晟飞当时冷面冷脸说出一串又一串充满讽刺的形容词,蓝暖玉不由又悲从中来,伏案痛哭。

    “我相信,我相信……”纵然蓝暖玉的悲伤主要是因为展晟飞不理她,可她哭的这样委屈,让人心也不觉软了几分。

    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苏尘暗叹了一声,摸了摸她伏在几上的秀发,柔声劝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别哭了,我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么?等展晟飞回来了,我一定跟他解释清楚,郡主你不仅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反而给了我很多照顾,到时候误会不就都解开了么?嗯?别哭了,大过年的,这样多不吉利啊?”

    当初害自己的虽然是蓝府的人,可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事确实怪不得蓝暖玉。想到罪魁祸首,苏尘不由暗暗地偷扫了一眼周围,想寻找那个云侍卫。可这一看不要紧,心中忽然泛起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好似厅后还藏着一双眼睛,正随时观察着她的举动一样。

    有人偷听么?苏尘心中顿时一凛,迅速地垂下眼转回目光,藉由轻拍蓝暖玉的动作而缓解瞬间而起的紧张。

    “真的吗?苏姐姐你真的相信不是我害你的吗?还有,晟飞哥哥……”蓝暖玉一听苏尘愿意主动解释,立刻欣喜地抬起头来,快速地抓住苏尘的手,“你说晟飞哥哥,他会相信吗?”

    “我当然相信你了,我现在好好地坐在这里不就是很好的证明么?我要是觉得你会害我,我怎么可能还会自动送上门来?难道我不要小命了么?”苏尘微笑着打趣,假装在脖子上一抹,蓝暖玉顿时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不仅我相信,你的晟飞哥哥也会相信的。你

    只是有些误会罢了,等解释清楚了一切都会好的。I玉擦去脸上的泪痕,像哄孩子一样地说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如果展飞真的对蓝暖玉没有感觉,就算他心里相信,嘴上也会利用这个而更加拉开和蓝暖玉之间的距离的。

    只是,她又怎么可能对蓝暖玉实话实说?要知道当初害自己的凶手可就在这蓝府之中呢?

    “嗯,苏姐姐你现在也是晟飞哥哥的姐姐了,你解释他一定会听的。”蓝暖玉耸了耸红彤彤的可爱鼻尖,孩子气地点头,脸上终于雨过天晴,又显出娇憨之色,“苏姐姐你快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苏尘假意皱眉,苦苦思索道,“我记得当时我心里挂念着彬彬,躺了一会就睡不着了,便起来在窗前看雪景和梅花,忽然间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然后就觉得头一阵发晕,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好心人给救了。”

    “那是夜枭帮用下三滥的迷倒了姐姐,不仅想害姐姐,还想一箭双雕地存心挑拨本郡主和晟飞哥哥之间的关系。”蓝暖玉咬牙切齿,恨恨地跺脚道,“可惜证据不足,要不然,本郡主早让父王挑了他们的老窝。”

    “害我的人是夜枭帮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尘佯装十分惊讶地道,“展晟飞先前就曾说过,有夜枭帮的匪徒盯上了我和彬彬,可是我回到朝阳国后,根本就没得罪过什么夜枭帮的人啊?难道……”

    说到这里,苏尘猛然住口,接着又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

    “难道什么?”蓝暖玉果然好奇。

    苏尘故意犹豫了一会,才苦笑道:“我原本猜想他们可能是为了当初随同我回来、后来却沉在大海之中的那船宝藏,可按道理说,如果他们是为了宝藏,那就更不应该把我迷昏了扔在荒山之中、而是会让我想法设法地找到沉船才对啊?”

    “……”蓝暖玉也怔住了,偏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忽然后知后觉地问道,“你说他们把你扔在荒山里?他们是谁?姐姐你又是怎么被人救的?”

    “我是被人救了之后,才知道先前自己被人装在麻袋里,扔在了荒山山沟的雪地之中,至于害我的人是谁,什么模样,我一点都不知道。”苏尘面不改色地摇头说谎,“我原本一醒来就要来找你们,可当时因为伤的很重,几乎变成残废,根本无法走动,身上余毒又刚好发作,因此只得等身子养好了才上京来找你们。”

    “残废?”蓝暖玉骇然地站起,怒道,“真是太过分了,他们竟敢这样对待姐姐,眼里还有王法没有?我不管了,我一定要让父王派兵围剿那个夜枭帮,父王要是再不答应,我就找皇帝哥哥下圣旨去。”

    “郡主,”苏尘忙拉住她,明知故问道,“来日方才,如果真的是他们做的,也不急与一时。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我已经死了?我在恩人家中一趟就是将近一个月,能走之后就来找你们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苏姐姐,你不知道,你失踪后,我派了好多好多人去找,可都找不到你。后来官府说在荒山发现一具无名的女尸……还拿来了你的手……我……”想起盘里的那些血肉模糊的残肉和那只黑手,绕是蓝暖玉再胆大包天,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们大家当时都还以为那个人就是你……”

    “王爷到……”蓝暖玉还没说完,就有人高喝着通报。

    苏尘和蓝暖玉刚转过头,门口就转入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袍男子来,才见人影,尚无暇细看其年龄面貌,一股逼人的气势已随着一双如炬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苏尘。

卷二之第四十五章 初见蓝王爷

    此人一进来,苏尘立刻感到了一阵冷硬如铁墙般的压力向自己紧紧地移压过来,中间还隐隐地夹着杀伐之气,令得苏尘几乎当场怯步后退,背脊顿生冷汗

    这便是朝阳国当朝的权臣之一、镇国大将军兼辅相的蓝毕渊?

    “父王,您来的正好,女儿给您介绍一下,这就是女儿跟您说过的苏姐姐。苏姐姐,这就是我的父王。”苏尘的身躯正本能地因为强压而往后微仰,左手却突然被一只柔胰握住,随即就传来蓝暖玉那一道轻松阳光般的娇脆的声音。

    这声音一出,立刻瞬间射破阴霾的气压,在苏尘和蓝王爷中间注入一股清新的空气,缓和了一初见便紧张之极的气氛。

    “民女苏尘,拜见王爷!”气压一减,苏尘立刻低头恭敬地行礼,顺势强迫自己压下如擂鼓的心跳,不住地劝告自己:镇定镇定!

    “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一直犹如隐形人站在后面、手中还捧着未送出的礼盒的燕子等人也忙下跪。

    “你便是那个死而复生的苏尘?”蓝王爷根本就没有理会燕子,也没有立即走向上首入座,而是就站在离苏尘三步处,一动不动,鹰顾狼盼地审视着她。他的身高原本就高上苏尘许多,此刻一开口,那浑厚的声音仿佛就像是天上的滚雷一般,却别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回王爷,所谓死而复生之说,不过是场误会。”苏尘努力地抵抗着强压,尽力以最平静地语气回道。一来就刻意地先以气势压人,看来这位王爷对她很不满啊!观蓝暖玉的态度应该没说自己什么坏话,那应该就是那位云侍卫在从中作梗了。

    “这个本王自然知道,你若死了,也不会站在这。”蓝王爷淡淡的道,目光扫过苏尘低垂的眉眼,“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呼……苏尘,别害怕,记住他虽然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大将军,可自己也好歹是个见惯了大世面、地位尊贵的“中国贵妇”!两者身份虽然不能相提并论,同样都曾是人上人,所以无论如何,都绝不可露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来,相反地,这个时候尤其要表现出贵妇的气度和从容才行。

    苏尘一方面不住地以自我催眠的方法鼓励自己,一方面努力地回想着电视中那些当女皇公主的演员的神情态度,直到确定自己已经可以保持完美的微笑,才缓缓地抬起头来,正视着这位当朝王爷,打量他的脸。

    也许是戎马多年的关系,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虽说已过花甲之年,两鬓也略有雪丝,但鼻坚眉浓,眼神锋利,面庞线条冷硬,竟丝毫不见任何老态。

    见苏尘居然敢如此不卑不亢,并且微笑地和自己对望,而无丝毫胆怯,蓝王爷口中不由发出一声极轻的“咦”声,目光中的气势陡然加剧。

    “父王,苏姐姐虽然没有死,但也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回到故土,并且来到京城,你就不要为难她了啦?”蓝暖玉见势不对,忙偷偷地捏了一下苏尘的手,然后向蓝王爷依身靠去,娇嗔道,“父王您难道忘了女儿曾说过,苏姐姐可是女儿的好朋友么?你为难姐姐就是为难女儿哦!”

    “本王几曾为难她?”蓝王爷轩眉一扬,那肃压之气顿时和缓了许多。

    “还说没有为难呢,苏姐姐向您行礼,您都没说免了,还一直板着脸,这不是摆架子为难人家是什么?”蓝暖玉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不依地晃着蓝王爷的手刁蛮地撒娇道。

    “呵呵,郡主多虑了,王爷威严自天成,民女不过是一介异国难民,得见尊颜已是很难得了,谈何为难。”苏尘微微笑道,主动一

    一半打圆场。

    万事开头难,迈出了无所畏惧地第一步后,心理反而轻松了许多。说来蓝王爷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而不是神,只要自己的心先不要慌在前面,也没什么可怕的,别忘了,她可是受了二十几年平等教育的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可不是唯唯诺诺的古代小女子。

    见苏尘不仅不害怕,还居然小小地开了自己一个玩笑,蓝王爷眼中诧异之色更深。云常立没有说错,这个女子果然非同凡响。别的不说,就光是他方才那刻意散发的气势,也足以让普通的女子胆颤心惊,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了,而她,居然只是屈膝道了个福,脸上更无诚惶诚恐之色。

    这样的气度可不是一般人能装的出来的……蓝王爷没有言语,一双利目却没有停止对苏尘的打量。

    他哪里知道,苏尘只所以不下跪,那是因为在她的观念里,还没什么下跪的尊贵观念。跪并不是不可以,但必须要跪的有代价有作用,就像以前为活命向蓝暖玉下跪,像前夜为保护自己向展老太太下跪。至于其他时候,却是不能随便折膝的。

    “父王是王爷,可姐姐你也不是普通是女子啊,你可是来自海那边国家的贵妇呢!”蓝暖玉似是十分了解自己父王的脾气,见状又插了进来,笑嘻嘻地推着蓝王爷到上面坐下,然后自己就依在蓝王爷身边,撒着娇一个劲地帮苏尘说好话。“父王,您不知道,苏姐姐懂的东西可多了,很多东西我朝根本就闻所未闻呢?不信就让苏姐姐给您讲讲。”

    “哦,是吗?”蓝王爷故意问道,仿佛这个时候才看到下跪的燕子等人,随意地挥了下手,“都起来吧!”

    “谢王爷。”燕子赶紧起来,一边抬高手里的盒子,一边向苏尘眨了眨眼,提醒她这个大小姐礼物还没送出去呢?

    “王爷想知道什么,苏尘必定知无不言。不过在此之前,请容民女代表祖母向王爷和郡主表达问候之意。”苏尘向燕子微微点了点头,心下感激。多亏燕子机灵,否则这礼物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拿出来呢!自己毕竟还是经验不足啊!这个贵妇该如何装的更像,以后恐怕还要多学学。

    “姐姐人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还破费什么呢?”蓝暖玉笑道,并没有将燕子等人手中的锦盒放在眼里,只随手让边上接下。

    她这随意地一挥手,王爷的身后立刻不知何时转出两个侍卫来,接过礼盒和礼单,例行地将礼单呈给蓝王爷大略地过目一下,就准备收起。

    “等一下。”蓝暖玉在蓝王爷身后也瞟了一眼,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哪盒是玉华楼的蝶恋套饰?”

    “回郡主,那粉色锦盒的便是。”燕子知道苏尘不一定清楚,忙抢先伶俐地接口并解释道,“我家老夫人说了,郡主天生丽质,高雅尊贵,如果配上这套绝版的首饰,一定能更添光彩!”

    “啊,快打开看看,这套首饰我想了好久了,真没想到展奶奶居然肯割爱送给我。”果然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燕子这一说,蓝暖玉顿时更加开心了,兴冲冲地命人拿出那个锦盒就要当众打开,也不管蓝王爷心里还有众多疑问要“盘问”苏尘,现场原本肃然的气氛顿时来了个急转,变成女孩家家的饰品讨论了。

    苏尘偷偷地瞟了一眼蓝王爷,只见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蓝暖玉这不按常理的出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露出了极淡的无奈之色,目光在那打开的锦盒上淡淡地一扫,突然极快地回扫向苏尘。

    这一眼速度极快,苏尘要回避已是来不及,电光火石间,一道绚彩光芒忽然同时射入两人的眼睛,同时响起的,还有蓝暖玉惊喜之极的欢呼声。

卷二之第四十六章 松懈

    “依你所见,这个苏尘如今还有威胁么?”

    蓝府的人都知道,花园中有一处常年大门紧闭的庭院是蓝府的禁地,平日里就算是蓝暖玉也要拦在门外。可此刻,这禁地之中的一间房中,却传出了两个人的声音,发话的这人声音低沉浑厚,赫然是前一会还在客厅之中以气势压人的蓝王爷。

    “按理说,展家老夫人既然收了她为孙女,她从此也就是展公子的姐姐,两人自当再无可能,可是……”回答蓝王爷的声音有些熟悉,跟随阳光的脚步进入屋内,可清晰地看出身影正是当日狠毒地欲将苏尘灭口的云常立云侍卫。

    “可是什么?”蓝王爷执一块软布,缓缓地擦拭着手上一把褐色长弓,一遍又一遍,神情专注地仿佛那长弓比人更能解语般!

    “可是属下总还有些不放心,怕王爷的大计会因这个女子而生变化。”云常立小心地回道,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正是这种感觉,让自己当初亡命江湖时一次又一次地与死神擦肩,或者一次次将对手消灭与萌芽之中。虽说这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弱女子看起来并没有能力威胁到自己和王爷,可是那种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我看,你是怕当初胡乱对人家下手的事会被查出来吧?”蓝王爷声音越发地平静,语气也无丝毫的起伏,“她就是再来历不凡,再聪慧漂亮,也不过只是个寡妇,能对暖玉有什么威胁?难道我蓝家堂堂的郡主居然会比不上一个小寡妇不成?”

    “王爷恕罪,属下绝对没有如此做想,确实只是凭十几年的亡命本能提醒王爷而已,”云常立立刻惶然跪下,他跟随蓝王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兵权的实际掌控者是语调越发平静,就代表他潜伏的怒气越大。“这个女子不仅能获得郡主的喜爱,还能让展家老太太认她为孙女,绝对不简单啊!属下之所以未雨绸缪,一切都是出自对王爷的一片忠心,此心天地可鉴!还请王爷三思!”

    朝中有多少百官大员,宁可得罪皇帝也不敢惹蓝王爷生气,他今日怎么就捋了虎须了呢?可是,今天在密室观察苏尘时,那种感觉确实十分明显啊!当年他既然选择了投奔蓝王爷,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就再也没想过要回头,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眼前这个主子,他无法心中明明有危机感却藏住不提醒主子。

    恨只恨那两个废物办事不牢靠,竟为了省事在落雁崖脚下就扔下了她,虽然那两个废物已经永远都已不能开口说话,但鱼已漏网,机会错失,想要再来一次可就难了。想到苏尘此刻的另一个重要的身份和蓝暖玉那明显的爱护,云常立不禁深皱起了眉头。

    “我看这一次你是多虑了。”见云常立指天立誓,蓝王爷的口气和缓了一些,将长弓翻了一面再擦,“玉儿一向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被异国人事吸引也不足为奇,至于展家的老太太,不过是个糊里糊涂的老太婆罢了,只要展方德愿意和我们合作,其它的又有何为惧?”

    “王爷……”

    “你不用说了,我会派其他人盯住这个女子的,待展晟飞回来观其情况再做打算。总之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另有要务派你去做。”蓝王爷手微微一摆,视线依然凝注在弓身之上,擦拭的动作更加缓慢,仿佛移动每一寸都付出了艰难的克制和压抑,“章家前两日突然大摆药粥布施民众,又赢得了不少民心,如今碧落城人人都在传颂章相贤德,更不把我这个王爷放在眼里,我要你去查查看这背后是谁的主意,并设法把药方取到手。”

    “是。”知道蓝王爷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就极难更改,而且这次新任务显然也重要非常,云常立只得低头领命。

    ……

    午时已过,展家的马车才从蓝王府的侧门驶了出来,缓步走在大街之上。

    “小姐,我们这就回府么?”燕子撩起了一角车帘注视着车外,望着自出了蓝府就一副疲惫的样子靠在软垫上的苏尘,犹豫着道。

    “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么?”听出燕子语气中的留恋,苏尘睁开了眼睛,微笑了一下。

    今日拜会能如此轻松地全身而退,虽说主要是那套绝版的、几乎全以宝石珍珠和水晶构成的华美首饰吸引了蓝暖玉的全部注意,迫不及待地要想试戴,才让自己有更多的空间做更全面的准备,得以在午膳后以更从容的态度面对蓝王爷的各项“询问”。但如果没有燕子的机灵,怕这次会面会难熬的多。

    当时燕子说奉命陪同自己前来,还以为只是老太太的疼爱表现,并未特别在意,现在回想起来,老太太此举竟似还有深意。可是,看燕子的模样顶多也不过十五六岁……

    “不满小姐说,奴婢有个表兄,就在附近一户人家当值,因表兄上次领差出了次院门,已是许久未见……”燕子低垂下头,扭扭捏捏地拧着衣角,吞吞吐吐地道。

    “哦,表兄啊?”离开了令人窒息的蓝府,苏尘心

    由地放松了起来,忍不住以打趣的语气重府了一边。▋

    “小姐……”燕子的脸更红了。

    “呵呵,开个小玩笑啊,你不要介意,不过……”苏尘脸上笑着,口中却歉意地道,“不过不是我不同意,你看我也是初到展家,怕不好在外随意逗留,以免奶奶担心。要不,待回去后我帮你向奶奶请个假,让你专程去看你表兄一趟,你看可好?”

    一顿查问后,蓝王爷对她的态度,虽然如同展父一样有所和缓,但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未确定自己已没有性命之忧前,还是不要在展府外随意逗留为好。

    “小姐请别误会,奴婢并不是诚心要耽搁小姐回府。”听到苏尘婉转地表示不同意,燕子不由地有些急了,顾不得脸红,忙进一步解释道,“奴婢只是突然想到前面转个弯,就是我们展府的酒楼,小姐初来府中,何不干脆趁此机会熟悉一下?奴婢……奴婢也可……可……”

    “你也可以顺便去看一看你的表兄。”苏尘笑着接道。

    “请小姐成全,奴婢保证最多两柱香的时辰,就立刻回转,绝不会耽误小姐太多工夫的。”燕子扑通一声地跪了下来,磕头不止,“奴婢如果不是见小姐和蔼宽容,不似一般千金小姐难以亲近,也断然不敢提此过分要求。”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见燕子确实心中急切,苏尘犹豫了一下,心中转念一想,燕子是老太太身边的贴身丫环,自己刚入展府,正是需要扩展人脉的时候,今后少不得有需她帮忙之处。前面既然是展家的酒楼,只要自己再小心些,安全问题应该不大,索性就卖她个人情吧!

    “谢小姐。”燕子欣喜地站了起来,两步作一步地走到车门前,对车夫道,“去悦宾酒楼。”

    马车很快就停在一座高雅的酒楼前,酒楼的伙计早看到了展家的马车,车未停稳就和一个中年人陪着笑急急地迎了上来。

    “大小姐,您慢点。”燕子先钻出车厢,然后撩起车帘小心地扶着戴上面纱的苏尘下车。

    “小人赵添财拜见大小姐,给大小姐请安!不知大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大小姐恕罪。”为首的中年人抢先一步,弯腰恭敬地行礼,口中一连串“大小姐”叫的苏尘好生不习惯。

    “起来吧!我也是临时起意,顺路过来看看而已。”

    赵添财?这个名字取得可真是应景啊!苏尘忍住心中暗笑,一边站定,矜持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透过面纱抬眼打量着这座碧落里知名的大酒楼,只见那块烫金的匾额之下,进进出出的无不是衣鲜服丽之人,而无半个平民。就连店内的伙计,其服饰也不同与一般的酒楼,个个神气十足地迎来送往。

    也是,展家既是巨富,所开的酒楼排场自然不会小。

    “赵掌柜,您老新年发财啊!燕子这厢给您请安了!”燕子笑嘻嘻地屈了屈膝。

    “不敢不敢,燕子姐姐您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应该小人给燕子姐姐请安才是。”赵掌柜连忙还礼,一脸媚笑。

    “嘻嘻,燕子小小一个丫环,哪能和赵掌柜比呢,您就别客气了。”燕子口中笑着,眼睛却向赵掌柜悄悄地使了个颜色,“赵掌柜,今儿个可有清净的包厢,大小姐有些累了,想在这里稍事休息。”

    “有有有,小人这就带大小姐前去,大小姐这边请。”赵掌柜忙恭敬地让到一旁,顺势偏头对边上的伙计道,“还不快让人去泡壶上好的花茶给小姐,再准备一些点心果盘?”

    “是。”那伙计立刻一溜机灵地先去了。

    “小姐,您就在这里稍坐一会,奴婢去去就来,若是有什么需要,您直需拉一拉这根红线即可,赵掌柜立刻就会前来侍候。”安排好苏尘在一个临街的雅间后,燕子似有些迫不及待想去见她表兄了。

    “去吧。”苏尘正走到窗前好奇的向外望着,闻言回头微微一笑,意示无妨。这个雅间的位置确实是好,从窗口望去,可同时将两边街道的景象都一收眼底,正好弥补了自己还未真正见过京城模样的遗憾。

    “谢小姐,那奴婢走了。”燕子欢快地福了个身,向一只小蝴蝶般翩然转身带上房门,留下苏尘一人独自欣赏风景。

    “苏姑娘,别来无恙啊!”正当苏尘以为房中已再无人之际,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笑呵呵的声音。

卷二之第四十八章 迷雾

    听到房中忽然多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苏尘方方微微松懈的神经立刻重新紧绷,立刻第一时间迅速地转身,并下意识地靠向红绳的方向,可她才转过身看清来人的模样就怔住了:“宋大哥?”

    “嘘!轻点。”来人正是富富态态、白白胖胖的特别“车夫”宋胜平,只见他笑嘻嘻地做了个轻声的手势,随手拉开了一张椅子,犹如像在自己家中一般悠然自如地坐了下来。

    “宋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尘犹豫了一下,没有即刻拉绳叫人,但也没有离开伸手就可拉到红绳的位置。

    “我啊,我是专门替某人送信来的,你打开便知。”宋胜平故意当作没看见苏尘的暗地防备,脸上始终保持着一往的笑容,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小纸条,放在桌上向苏尘那边推了过去。

    送信?自己在京城别说是举目无亲,就是朋友也没有一个,谁会给自己送信,而且送信的人还是宋胜平?苏尘满腹疑惑地拿起纸条,看了一眼宋胜平才展开。

    纸是质地平滑、渗墨均匀的好纸,字是工整平和中又暗含洒脱之意的楷体,而词……

    “静观默察,少出多伏,姐弟相逢必有期。”

    姐弟相逢必有期!姐弟相逢必有期!苏尘极其吃惊地默读了一下纸的那十五个字,反复地咀嚼其中之意,又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宋胜平,不可思议地微微张开了嘴巴。如果说方才宋胜平的出现让她惊多于讶,那此刻这十五个带给她熟悉感觉的字体,则实实在在令得她震动万分。

    “这……”

    “嘿嘿,看来不用我多做解释,你应该认出这是谁的字了,”宋胜平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花茶,美美地喝了一口,见苏尘还在发呆,忽然对苏尘促狭的挤了一下眉,取笑道,“怎么,不相信?”

    “不是,我……这……他……”

    苏尘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结巴地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宋胜平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她就是觉得内心深处忽然有块地方无法控制地轻颤了一下,颤起一股陌生的热气隐隐地腾起,天,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他……他……

    “好了,燕子那小丫头给我争取的时间有限,我就明说了吧?”宋胜平忽然起身撑在桌上,向苏尘凑了过去神神秘秘地说道,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内容却语出惊人,“嘿嘿,实话告诉你吧,当初在银角城,我是刻意接近你的,后来一路送你来京城,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现在前来送信,更是因为某人对你念念在心,始终放心不下……至于这个人是谁吗?嘿,想必你心中已有答案了,哦?”

    “宋大哥……”

    随着宋胜平最后一个刻意带着怪腔的“哦”字,苏尘心底的颤动和热气,突然瞬间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瞬间就将她白皙的面庞染成一片红霞。那张纸条在手中握也不是,放也不是,语声更平生第一次像蚊虫鸣叫几不可闻,因自己那个猜想被证实而吓了一大跳。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这一路来如此顺利平安竟都是因为他的事先安排,她还以为,她和他也许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没想到,没想到……

    苏尘下意识地再看了一眼纸上熟悉的笔迹,那将近一个月的相处的点点滴滴,忽然在瞬间回到了心头,恍惚中,她仿佛又感受有一弯坚实的臂膀环起虚弱的自己,在细心地给自己喂药,感到一根温热的手指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脉搏之上……感到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在关切地望着自己……感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萦绕在周身……

    啊……不……意识到自己忽然满脑子都是裴一涯的身影,苏尘吓得情不自禁地一哆嗦,那薄薄的纸条立刻飘飘忽忽地从她手中跌落,慢慢地坠到了地上。

    “哈……”

    看到苏尘方才还一副端庄稳重、十足大家小姐的模样,片刻之间就变成了手足无措、脸色绯红的窘迫女孩,一直暗中留意苏尘神情变化的宋胜平,忍不住开怀地大笑了起来。不过幸好他理

    ,嘴巴刚张开,忙又滑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也不I胖乎乎的身子竟瞬间已离开了椅子贴在了房门之上,倾耳细听。

    苏尘忙趁机拾起纸条极速地转了个身,面对窗外抚着脸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喘着气努力压下这股来的毫无征兆的羞涩、以及……淡淡的甜蜜。这一切来的实在太突然了,突然地让她根本就没有机会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在别人面前现了丑。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本该发现她离开之后,从此就和她再无交集不是吗?怎么竟?还有自己,现在也本该满心地考虑要如何更好保护自己、以及怎么为彬彬复仇不是吗?怎么也竟?啊呀,乱了,一切都乱了……

    “呼,幸好这悦宾楼的菜虽然没我烧的菜好吃,这雅间的隔音效果却比我家楼里的好,规矩也比我哪里多,下人不敢随意前来询问。”宋胜平听了一下,没发现外面有什么动静,笑嘻嘻调侃着回身。回头一看,见苏尘仿佛根本就没听到自己在说什么,而且还背对着自己又还捂着脸,不由地暗笑。

    嘿嘿,看来这个姑娘对裴一涯也不是没有感觉,很好,很好!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该让那常年只知埋首医学的家伙动动凡心,体味一下红尘真味的时候了。

    不过,在此之前,得帮他们两人搞定各自的麻烦才行。想到这几日的调查,宋胜平的笑容不禁略顿了顿,但随即又回复开朗之色,小声地干咳了一下:“好了,不开玩笑。苏尘妹子,你且转过身来,时间不多了,还有些事我必须抓紧告诉你。”

    “宋大哥,请说。”明白宋胜平接下来要说的话必定兹事体大,苏尘顾不得脸上薄晕未散,羞意残存,忙正起脸色,将纸条塞入袖中,心中又是动容又是感激地正视着宋胜平,对宋胜平的最后一点戒心更是早已烟消云散。

    “很好。”见苏尘很快就反应过来,并全新地信任自己,不再质疑,宋胜平难得地收起嬉笑之色,赞许地点了点头,简洁地道,“我知道你心中必定还有很多疑惑,可今天没有那么多时间解释,不过有些事情你可以先找燕子慢慢了解。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如今虽说已认了展家老太太为奶奶,又和蓝郡主有所交情,可并非就此完全安全了。所以,以后若没必要,你尽量不要离开展家,也尽量不要去蓝府。至于你弟弟的事,我们会设法帮你打听。总之一句话,事情远比你所想象的还要复杂,一切小心为上……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嗯。”苏尘肃然地点了点头,“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这点她不明白,但她明白裴一涯特地请宋胜平告诉她这一切,必定百利而无一害。虽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这一回,她愿意选择听从自己内心的感觉相信宋胜平一次。

    “裴兄弟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个极其冰雪聪明的姑娘,也不枉他到现在还为你操心。”宋胜平忽然又挤了挤眼闷笑了起来,忽然插了句题外话,仿佛方才的正经只是一时眼花而已。

    苏尘一愣,才平下去的热气顿时又十分不争气地窜了上来,天,她何时变成这么容易红脸的女人了?

    “好了,我该走了。”宋胜平不待她抗议,嘿嘿一笑,忽然打开房门像泥鳅一样溜了出去。

    呃……苏尘阻挡不及,一只手硬生生地顿在空中。刚才被宋胜平那一挤眼,她竟忘了要追问他刚才那句话中明显的问题。

    什么“也不枉他到现在还为你操心”?什么“到现在还”?还字后面还隐瞒了什么么?难道……苏尘面色一白,难道裴一涯的处境很不好么?

    “哦,对了,苏家妹子,忘了告诉你,你只管自己保重就好,裴兄弟那里不用担心,这家伙,本事要比你想的还大呢?你就安心地等待重逢的那一天吧!”苏尘刚皱起眉头,门口忽然又重新被打开,快速地伸进宋胜平那个胖乎乎的脑袋,向苏尘肚子里的虫一般,笑嘻嘻地补充了一段,然后又突然缩回了头。

    “我不是……”苏尘急忙张口,想分辨却又不知该如何分辨,一迟疑间,宋胜平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两侧面颊红晕如霞,灼热不已。

卷二之第四十九章 小试身手

    当天夜里和其后几天,苏尘一直反复地消化宋胜平所带来的震撼,试图理清宋胜平、裴一涯以及燕子,还有他们和张淮俊之间的关系。

    只可惜燕子这个小丫头年龄不大,个性却十分古灵精怪,该说的绝不隐瞒,比如她和宋胜平之间的关系就很爽快地直言以告。

    但一问到裴一涯现在到底在何处,情况如何?宋胜平他们又打算怎么办之时,她就开始笑嘻嘻地左顾右而言他。问的急了,甚至居然还语气暧昧地说,只要时机一到,自然会有“某人”会对她当面详详细细、清清楚楚地解释,到时候不是想问什么就可以问什么么?何必着急?

    她这么一取笑,苏尘哪里还好意思再问下去,只好窘迫地自动转移话题。她虽然是来自民主开放、恋爱自由的时空,可感情却一向很内敛羞涩,和勇敢主动追求所爱的蓝暖玉个性完全相反。倒像蓝暖玉才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一般。

    而另一方面,经过了最初几天的急剧起伏、变幻莫测后,老天爷像是终于玩得有些腻味、要到别处找会新鲜似的,总算让苏尘好好地平静了几天。然后,虽然展家和苏尘都日盼夜盼,派出寻找的人一批又一批,可展晟飞和彬彬却像石沉大海一般,始终毫无音讯。

    苏尘情知这些事急也急不来,唯有将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底,耐着性子继续等候。

    每日里除了承欢老太太膝下,便是用心地学习朝阳国的各类知识,尤其是乐器一道,以便能为老太太送去更好的欢笑,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而蓝暖玉则每日午后必来展府找苏尘聊天,或邀苏尘出府一起游玩。苏尘想到宋胜平的警告,一直都婉转地以初到北方,身不甚寒为由,始终没有答应出游。

    “啊,小姐?你来的正好,送来了送来了呢!”

    五日后,年初七的一大早,苏尘例行请安,还未走到老太太房前,就见燕子兴冲冲地从里面跑了出来,见了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苏尘的胳膊就开心就往里头拉。

    “什么送来了?”

    苏尘笑道,被搞得莫名其妙的。这丫头,自从摸清了她的好脾气后,仗着老太太的宠爱和宋胜平这层关系,常常没大没小的。不过,呵呵,见多了府里头其他人的恭恭敬敬,客气疏离,还是觉得这样没大没小最贴心自然。

    “小姐你忘了,”燕子用力睁大可爱的单皮眼,好像责怪苏尘的健忘,“你前几日不是专门给老夫人设计了几款漂亮的首饰么?今儿个工匠终于全打齐了,老太太正欢欢喜喜地欣赏着呢?”

    “这么快?”苏尘讶异地道。

    那还是年初三的时候,苏尘依照这个时代的礼节一大早就去向老太太请安,却发现老太太正在抱怨盒子里的首饰,不是太淡了就是太艳了,不是太简单的就是太复杂了,要不就说戴腻了,怎么也找不出一个适合她这个老太婆戴的。

    这本是老太太平日里素来的唠叨,可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燕子和丫环们抿着嘴偷笑,把老太太当孩子一样劝哄时,发现“女人永远少一件首饰”这个定律居然在老太太身上也这么适用,苏尘在跟着偷笑不由忽然灵机一动,随即就要求丫环取笔墨过来,凭着记忆和想象,大胆地画了几副觉得比较适合老年人戴的饰品图样给老太太看。

    以前她虽然只是个穷打工妹,只能在小公司混混饭吃,但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加上小影酷爱首饰衣服,平时有空也没少陪她逛街。那些琳琅满目的饰品,没瞧过几千也看过几百了,现在不正可以派上用场么?

    果然,待她画好给老太太看,老太太很是喜欢,并迫不及待地想看成品,当即命人将苏尘进一步完善后的图纸,送到展家自己的银楼去打造,这不,不过四天光景,居然就将样品送来了。

    “那当然了,”燕子骄傲地说,“我们展家的玉华楼可是碧落城最好的银楼了,有着全城最好的工匠,每年都会向朝廷进贡最新的款式,多少贵妇千金都以能得到玉华楼的限量饰品为荣呢!只要小姐想的出来,就必定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东西。小姐走快点,那几副首饰做的真的好漂亮呢!对了,这次

    是银楼的鲁匠师亲自送来的,他听说图是小姐画的,拜见小姐呢。”

    随着燕子嘀嘀咕咕连珠炮的一串说完,苏尘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意见,两人已来到老太太居所的外厅,看见了正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只见她一下子瞧瞧这个,一下子摸摸那个,眼睛中满是看到心爱之物的光彩,开心地像个收到好多糖果礼物的小孩子般。

    “老夫人,大小姐来了。”燕子笑嘻嘻地道。

    “奶奶,孙女给奶奶请安!”苏尘盈盈地施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经过这几日暗中的刻苦学习,她的行动举止已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免礼免礼,尘尘快过来帮奶奶选选,今天可戴哪个好呢?你设计的这几个奶奶都好喜欢。”老太太看见苏尘,忙招手让苏尘过去,又是开心又是发愁。

    祖孙俩定下关系后,由于“尘”字和“晟”字同音,老太太怕展晟飞回来之后,要是都叫“chen儿”,两人会搞不清是在叫哪个,便孩子气地叫苏尘为“尘尘”。听到这个熟悉的昵称,苏尘当时差点又红了眼眶,还好及时地遮掩过去了。

    “是的,奶奶。”苏尘顺从地走了过去。

    “小人鲁甲,拜见大小姐!”出声的是苏尘一进门就看见的、在场唯一的一个男子。

    只见他一副平常容貌,打扮的也不出奇,但他一拱手,苏尘就立刻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之处。那就是他的手,这个看起来在大街上随便一扫就可以扫出一大堆的普通中年人,却有一双修理地十分洁净、保养地极好的手。

    “哦,尘尘,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玉华楼的鲁匠师,你这次画的首饰就是他亲手做的,呵呵,这几年来,能让鲁匠师看的上的图样可没几个呢?”老太太笑眯眯地道。

    “鲁匠师您是碧落名匠,行中翘楚,苏尘怎敢担当!”苏尘忙假装微微惊讶,客气地回了一礼,心中却微微一笑。其实方才燕子一说鲁匠师亲自来送首饰,她就已洞察鲁甲的来意,看来自己的运气不错,这无心插柳可有望成荫也!

    “大小姐此言差矣,”看见苏尘走进来,鲁甲虽然已自我压抑了许多,但一双明显熬了几夜的眼睛中依然看的出内心的激动,此刻听苏尘自谦,忙肃然道,“鲁某自十八岁学成出师,二十余年来设计制作的首饰不下千件,自以为就算未得此行真味,也已有**分触及,直到数日前见到大小姐的图样,才知何谓惊艳,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浩瀚沧海……”

    “行了行了,鲁匠师你就不要在那里吊酸了,”看到鲁甲大有滔滔不绝恭维下去的趋势,老太太哈哈大笑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鲁甲的自谦,“你的意思,我就帮你说了吧,你不就是想说你活了一辈子,都从没见像我乖孙女这么别致独特的设计,想问问她都是怎么想出来的的吗?有话就直说好了,哪来这么多文绉绉的废话,还耽误了我老太婆打扮。来来来,乖孙女,咱们先不理他,先看看奶奶今天戴哪件合适?”

    苏尘抿嘴轻笑,对鲁甲歉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稍后再聊,便俯身细看那几件首饰。

    这可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苏尘不由大大地吃了一惊,对鲁甲的敬意立刻上升到一个全新的台阶。

    左手第一件是个枫叶型的翡翠扣。只因苏尘当时看到老太太已有众多华丽繁杂的饰品,就像人们吃腻了山珍海味,偶尔会想要来点清粥小菜一样,也许会喜欢这样简简单单的设计,才顺手又增加了一个图样。这件饰品本应算朴实无华之类,可没想到到了鲁甲手中,竟成了一片如嫩叶初展般、苍翠欲滴的翡翠琉璃珍品,最奇的是,枫叶上那些脉络竟仿佛都隐隐地流动着光华,正合了神采内敛这一个成语。

    再看另一件打造的犹如满天朝霞的并蒂天堂鸟花饰,更是令人一见就移不开眼睛。火红的萼托,橙黄的花萼,天蓝色的花瓣,苞紫色的佛焰,都无不在原先的色彩上再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连成完美的一片流光溢彩。整个造型看来虽只是花类,却宛如仙鹤翘首观望,说不尽的华美,说不尽的吉祥。

    老太太拿在手中爱不释手的,便正是这一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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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红尘介绍:
外表柔弱,内心却十分坚强的女囚苏尘在绝望之际,穿越了空间来到另一个世界……然而命运并不因此就给她优待,刚一来到这陌生世界,就迎来了无止境的阴谋与追杀——
身遭不幸的姐姐,孤苦无依的弟弟令她不忍!
淡泊无求的神医、肆意任性的杀手、身份成谜的贵公子……又带来更多的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丛生的阴谋里生命一直在摇晃……
苏尘一心只愿淡然平静地活着,但是命运从来不曾如她所愿!于是她只能开始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红尘万丈,若欺吾太甚,我便与命一决!决红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决红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决红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