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之第二十章 驱赶
过了两日,裴一涯日日在家,陶春花却还是没来。I基本痊愈,剩下的就是康复后的调养,不再需要别人的抱扶,但张亚男却仍固执地要坚持照顾苏尘。用她的话说就是:能服侍苏尘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是她的福气。
苏尘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这个世界坏人虽多,但真的也不乏这样善良可爱的老百姓。乔家夫妇如此,张家姐妹也是如此,还有……裴一涯。
“苏姐姐,俺家托人来说家里有事,要俺马上回去一趟,俺等会再回来给你做饭。”这一日上午,张亚男刚来了不久,院门就被人拍响,一开,却是张家捎口信来了。
“既然家里有事,那你快回去吧。”正忙着重新捻棉线的苏尘抬头微笑道。
“哦,那俺先回去了……”张亚男憨憨地应了一声,拍了拍刚刚抱完柴火的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好奇地看着苏尘利用自己所教的半调子技术,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旧棉和粗棉小心地揉搓在一起,又慢慢地捻出来,绕在凳脚上,“咦,苏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呵呵,这个啊……秘密,只要你答应尽量地给我找一些这样的粗线,等过几天你自然就知道了。”苏尘抿嘴一笑,手中动作不停。
捻线、卷线她并不避人,反正这都是张亚男看惯的活,但正式织围巾的时候却一直都是背着旁人偷偷地织的,连裴一涯也不知道她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是做什么。准备等到四条围巾都织好后,再每人赠送一条作为新年礼物。一来可以略表谢意,而来也可以看看大家对在这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
“哦,那俺先回去了。”张亚男想了想,还是不明白苏尘在做什么,索性也就不去想,到隔壁和裴一涯打招呼去了。
自从苏尘恢复容貌后,她埋头干了半天的活,细细地想了想自己和裴一涯的差距,以及未来的可能性,第二天忽然似大彻大悟一般,见到裴一涯竟然再也不紧张了,两人之间的相处反而自然了许多。
没了张亚男干活声,隔壁裴一涯捣药的声音顿时越发地清晰起来,一声声地,犹如心跳在节奏的跳动。
苏尘忽然不自觉地回想起最初那一个个夜晚,每次到了该喝药的时辰,手足无力的自己总被他温柔地扶在坚实的臂弯,就着他的手喝下热气熏脸的药汁,而自己,总是努力地忽略这种过于贴近的距离,忽略着那股与女子截然不同的男子气息,控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这份理智和控制,原本一直都很成功,可为什么如今生活已能自理,也不再需要半夜三更地吃药后,竟反而常常在午夜醒来呢?以为自己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敲门声……
“叩叩叩……叩叩……”
就是这样的声音,每次总是先三下后两下,苏尘啊苏尘,你怎么大白天的就又做起梦来了!苏尘轻咬着下唇,腾出一只手,抵住额头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幻觉甩出去。
“怎么?你不舒服么?哪里不舒服?”敲门声忽然换成了一个熟悉的男低音,不等苏尘反应过来,一个青色的身影已快步走了进来,两根修长的手指几乎立刻搭上苏尘还捏着一根棉线的柔胰,指腹轻按触,微微温热。
“呃……我……我没事。”苏尘一惊,方才明白刚才确实是裴一涯在敲门,脸上顿时一片火烧,手缩也不是,不缩也不是。
“你的
么忽然会这么快?按理说,这几日你的身体应当调养错……”裴一涯却未马上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犹自专心地诊测她的脉搏,目光凝注在棉线之上,沉吟道。
“我真的没事……”听到裴一涯这话,苏尘脸色更红,心跳更急,近乎仓惶地将手一沉,速速地缩回了藏在袖中,垂眼低声道,“裴大夫,你……你有什么事么?”
“我……”看到苏尘犹若红霞的脸,再想到方才那异样的心跳,裴一涯忽然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也疑似有一点点的尴尬薄晕,忙掩饰性地直起了身,看着对面的药架呐呐地道,“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过来拿一点药材。”
“哦,那要不要帮忙?”苏尘跟着站了起来,借机侧身对着裴一涯。镇定,镇定,他只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别想太多。
“不用了。”裴一涯暗暗地吸了口气,快步走向药架,声音听起来也平静了许多,“我屋里那些药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改天我就把这两个药架移过去,让你的房间宽敞一点,也好少些药味。”
“我没觉得拥挤啊,而且,这些药味,我已经闻习惯了。”苏尘忙拒绝道,却分不清自己是单纯地不想让他麻烦,还是不愿他真来搬走。
“裴大夫?裴大夫在么?我家有人得了急病……”商议还未出结果,突然有人急敲院门。
“在,马上来。”裴一涯应了一声,拿了两包药对苏尘道,“我要出去一下,午饭你别动手,亚男等会回来做。”
苏尘点了点头,侧身让开。
“对了,还有你的伤才刚好,不易过于劳累,自己要多注意。”裴一涯一脚踏出门外,又顿了顿,还想交代两句,可院外的人又着急的叫了起来,他不再迟疑,回房背了药箱立刻出门。
苏尘站在门口,看着裴一涯匆匆离去,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以后再也见不到裴一涯回来似的,顾不得会被别人看见,一直追到了院门口。
门缝中,一青一灰两条背影,渐行渐远,深浅不一的两行脚印一直延伸到雪的那一头。
苏尘怔然地立了半天,方才索然地将门关好,返回屋中。然后她刚拾起原来的活,院门忽然第三次被人拍响:“开门,是我。”
陶春花?好像好几天没见她,今天怎么突然来了?而且偏巧又赶在裴一涯出门的时候,这下她肯定又要生气了。
苏尘带着微惑,忙回身开门。
“这个是给你的,如果你还记得我对你有一丝恩情,我希望你走的越远越好。”门刚开,陶春花就冷着脸,将一个包裹和一把伞塞到了苏尘的怀里。
卷二之第二十一章 暂避锋芒
尘看了眼包裹,淡淡一笑,侧身让开:“门口风大,吧!”
难怪张亚男才来一会就被人叫回去,难怪突然有人得急病,原来陶春花早就有准备了,早就再盘算着要赶她走了。
“我给你一刻钟收拾东西。”见苏尘没有表现地如自己预料中的软弱和慌乱,陶春花脸上更是不高兴,重重地哼了一声走了进来,趾高气昂地道,“不过你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我们救你的时候,你身上可什么都没有。”
“是,裴大夫的救命之恩和春花妹妹的照顾之情,苏尘永不敢忘。”苏尘微笑着不卑不亢地即表达了感激之情,又适当地点出了恩情的轻重。
是,她确实很感激陶春花的帮忙,感激因为有她帮忙而免除了疗伤中的许多性别尴尬,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会为了这份别有目的的恩情而顺从的离开。走,她当然迟早要走,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样的走法。
“你记得就好,我娘已托了人找裴大夫提亲,年前我们就会把好日子给定下来,我们已白养了你这么多天,又免费给你治伤治病,你是个聪明人,也该自足了。”
陶春花显然听不出苏尘的话中话,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抬高了下巴,自作聪明地把别人都当傻子,仿佛她一提亲裴一涯就赶忙会求之不得的答应。
看到陶春花明显想挟恩图报以击败情敌的样子,苏尘忍不住想笑,幸好及时忍了下来,无论如何,人家确实也是照顾过自己,还是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毕竟人家也还是个小姑娘。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不相信吗?告诉你,裴大夫已经去过我家,我们马上就要商定婚期了。”陶春花眼尖地发现苏尘的眼里有一丝笑意,恼羞成怒地往门外喊道,“赶车的?”
“小人在,小姐有什么吩咐?”
门外立时有人谄媚地应道,随即门旁探进一个戴着厚厚皮风帽的脑袋。这是个标准的矮个子男人,样貌看起来似乎老实巴交,可衣着却很邋遢,一双细小的眼睛一见到苏尘就呆的转不开眼,闪闪地发着幽幽的亮光,几乎当场流下口水,盯得苏尘心里十分不安。
苏尘脸上微笑不变,心却顿时一沉。
陶春花这么幼稚可笑的谎言她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也不认为自己走了裴一涯就会真的娶她,这原本不过是小女孩为了争取心上人的一种幼稚的手段,可现在她带了人来,事情就复杂了。倘若不依着陶春花离开,她很有可能会让这个车夫来用强,强行把自己赶走……唉,她和裴一涯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可女人嫉妒起来却是一点理智都没有,只凭自己主观臆断。
“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叫你你再进来。”陶春花先是狠狠地瞪了瞪赶车的,又示威地向苏尘瞟了一眼。
“是是是,小人就在门外候着……”赶车的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缩回到院门前的乌蓬车上。
“进去吧!”陶春花走了两步,回头叫苏尘,仿佛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苏尘无语地往院内走去,心中不住快速思索,看来今天不先离开一下是不行的了。
裴一涯和张亚男既然被调虎离山,一时之间恐怕赶不回来,自己身虚力弱,如果陶春花让这个男人一用强,这幅大伤刚愈的身体根本就经不起粗暴的对待。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先顺了陶春花,等走到半路再想办法。只是,离开一下是没问题的,但这个车夫的眼神却让人实在无法放心,万一陶春花不仅仅要赶她离开,还别有用心,或车夫半途起了歹意,冰天雪地的,自己一个弱女子又该怎么办呢?
当务之急,必须要先想个自保的办法。可该如何自保呢?
“你想好没有,要带什么?”耳边传来陶春花不耐烦的声音,苏尘才发现两人已走回屋内。
“哦,我就收拾。”苏尘暗暗苦笑,脸色却平静地打量这间居住了快一个月、虽不是家却如此温暖的屋子,目光巡回过躺了一个又一个白天和黑夜的木床,巡回过床边那张小几和小凳,巡回过那两个大药架……
药架!苏尘的心忽然一动,这些天她偶尔也会翻一翻裴一涯的医书,闲来无事的对照着医书认识药架上的各种中草药,也好多少学点皮毛。她记得第二个药架上有一味极容易捏磨成粉的草药具有很好的麻药效果,那日裴一涯用来制时就曾经放过一点点。
“春花妹妹,我也知道我打扰了裴大夫很久了,原本我也打算等伤一好就离开,只是,裴大夫不在家,我这样大恩未报就不辞而别,未免……
心下一转,面上诚恳地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裴大夫那里我会说的。”陶春花果然以为苏尘想采用缓兵之计,马上打断苏尘的话,同时稍微缓了缓脸色,故意道,“其实也不是我一定要逼你走,只是我马上就要和裴……裴哥哥成亲了,你一个大姑娘家的留在这里,旁人总免不了要说闲话,裴哥哥人好心善,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让我来说的,还让我帮忙叫了车夫,送你去镇上,免得你走路。”
裴哥哥?
“我明白,这些日子是为难裴大夫了,只是……”苏尘故意为难地道,“春花妹妹你好人做到底,能不能再让我带点草药走?你看现在天气这么冷,我的身子又虚,如果能继续吃几副药,一定能好的更快些,也免得以后再回来找裴大夫。”
“这个……没问题,你自己拿好了,裴哥哥那里我会做主。”陶春花听苏尘愿意离开,也乐的大方。
“多谢春花妹妹和裴大夫。”苏尘也不迟疑,走道药架前拿了一把草药,包了起来,为怕陶春花起疑,又随便地拿了两样,一起放进了陶春花带来的包裹中,目光扫过窗台前的笔墨,又道,“春花妹妹,我能不能给裴大夫和亚男姐妹留个条子,亲自告别?”
“不用了,她们那里我也会转告的。”陶春花立刻机警地拒绝,自己不识字,万一这个女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自己也看不懂,穿帮了就麻烦了。
“好吧。”苏尘故意为难地不再坚持,动手把自己来时身上所穿的衣服放进包裹中,然后披上蓝暖玉所赠、被掳时一起带来的绣花外袍。
这间华美的衣服一披,陶春花眼睛又是一亮,似乎想开口索要,但还是忍了下来。
“好了吧,那走吧。”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能得到,陶春花的语气又开始变差。
在手,苏尘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
当下淡淡一笑,估计视而不见那做了一半的捻棉线的活,也不取放在床头里面的半条围巾,从容地走了出去,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她既然决定了要先报答一下人家再离开,就不会因为陶春花小小的威胁就吓的不敢回来,所以这些活,她迟早要回来做完的。
车是辆极其简陋的马车,一匹瘦马,一个乌黑的雨篷罩,车辕上斑斑痕痕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载人的,更像是用来运货的。
苏尘裹紧外袍,顶着冷冽的北风,在陶春花得意的目光下上了马车,看着她给了赶车的一吊钱,秘密地嘱咐了几句。那车夫一边弯腰听着一边讨好的点头,目光不时地瞟向苏尘。
苏尘权当什么都没看见,车子启动时,她留给陶春花的,依然时一副微笑的面容,那镇定的气度气的陶春花马车都走远了,还恨恨地踢着边上的积雪出气。
幸好,她也还算识趣,没有死皮赖脸地要留下来,相信过几天后,裴大夫一定就会慢慢忘了她。到时候,她家的媒婆就真的可以上门了。想到终于顺利地打发走情敌,陶春花返身关好院门,得意地准备离开。
可是,裴大夫真的没有地这个女人动心么?为什么,他从来就不曾对自己那么好?
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陶春花忽然又想到一个主意,为什么不索性让裴一涯认为苏尘忘恩负义,不仅不辞而别,还偷走了他的钱呢?这样哪怕她好意思再回来,裴大夫对她的印象也一定会很差。
……
马车沿着小路,一路颠簸着向前驶去,冷风不时地灌进来。这一个多月,苏尘几乎足不出户,自然不懂这里的地理,也不知马车是往那个方向而去,只能尽量地记住沿路的一些较为明显的特征。
上车后,不管苏尘怎么套话,怎么问陶春花打算把自己送到哪里去,车夫始终咬紧嘴巴,一句话也不说,不过他那双小眼睛,却不时地就回头看一眼苏尘,仿佛一直在寻思着什么,气氛安静而诡异。
尝试着沟通无效后,苏尘也不再说话,只是一路悄悄地捏着那包草药,神经半绷着寻找着机会,一刻也不敢松懈。
他越是不说,就越证明心里有鬼,倘若目的地真是什么青楼,那她再想逃就难了。
马车大概走了近一个小时光景,途中经过了一家又一家零零散散的雪中小屋和小村落,终于从小路转上了官道。
上了官道后,路上顿时开始热闹起来,南来北往地都是赶着回家过年的客旅和嘴里喷着白气的牲口。
卷二之第二十二章 峰回路转
着官道上往来的人群,苏尘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原在小路上行走时,沿途虽然可见人家,但车夫却都狡猾地沿着外围走,不给苏尘呼救的机会。而苏尘手里虽有,可却没把握这是否不需掺入酒中,直接撒一把就能起作用,万一必须口服,凭自己此刻的身体是绝对无法和对方抗衡的。
但现在情况却完全不同了,想来这车夫也是再无小路可走才转上官道,到了官道上,他总不至于乱来了。
“大哥,陶姑娘说让您送我到官道就可以了,您就在这里停吧!天气这么冷,真难为您了。”苏尘假装没察觉车夫的用心,故意客客气气地道。
“不难为不难为……”也许是看到身边不时有车辆经过,怕再不说话,苏尘就会起疑心,这一次,车夫没有再装聋作哑,而是一改之前不理不睬的态度,做出一副热情的样子,试图骗过苏尘,“陶小姐虽然只让小人送您到这里,可这里离金盾府还有三十多里呢,哪能把您一个花一样的姑娘扔在这里?再说这官道来往的人都杂的很,也不知都做什么样买卖的,要是碰到坏人故意把您骗到什么火坑里去,那不就麻烦了?小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是让小人送您去城里吧,到了城里头,小人再给您雇辆可靠的车子,这样您回家也可以放心些,您说是不是?”
这个车夫看起来样貌挺老实的,没想到脑子居然还这么灵活,苏尘不过只说了两句,他就把前后的利弊衡量都摆清楚了。若不是第一眼时他那色迷迷的眼神,若不是他一路上的缄口不言,以及此刻不仅不减慢速度,反而催促马匹更加用力跑,以他这样的口才,苏尘指不定还真的就相信了他。
“这样啊……”苏尘拖长了声道,假装低头考虑,心中快速思量着。
车夫的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是这些出门在外的都是些男人家,万一求助的对象也不是什么好人……处境不一定会比现在好。苏尘忽然怀念起原先的黑皮肤来了,那时的她,虽然丑陋,可至少不用担心这些女孩子最怕的事情。
但若不求助这些陌生人不放心,又该如何自救呢?还是,索性赌一赌人心的善恶,至少,也比过车夫明显的歹意要好得多。
苏尘犹豫地看着无不带着厚厚斗篷或风帽、匆匆赶路的各式朴实或华美的马车,又看了看漫漫的前方,然后,她的眼睛忽然一亮。
她看见了什么?一座酒肆。
“那就麻烦大哥了,”新的主意立刻形成,苏尘偷偷地将草药放到怀里,假装妥协道,“可是大哥这么辛辛苦苦地来送我,我心里真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我请您喝酒暖暖身子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陶小姐已经给过车钱了……”车夫自然也看到了那家酒肆,似乎有一些心动,忍不住把手摸向腰间的葫芦,微微地晃了晃。
“大哥,您就不用客气了,这样吧,您帮我看着包裹,我给您去买点酒来。”苏尘故意当着车夫的面从包裹中取出几个铜板,又把剩下的钱全放回包裹中,故意把自己的所有家当都放在车夫的手里。
说话间,马车已更加接近那间小酒肆,冷冽的北风儿也带上了浓浓的酒香。
车夫看着酒肆中大口喝酒的人们,不禁咽了口唾沫,又看了看苏尘就放在车上的包裹,终于觉得苏尘就算有心要逃跑也一定不会扔下行李,于是终于点了点头,将马车赶到酒肆旁边,解下腰间的一个葫芦递给了苏尘。
苏尘正打算去接,车夫忽然又反悔地缩回了手:“还是你在车上,我去吧!”
苏尘一怔,不由地看了一眼拉车的马,若是这样,那当然最好了,相信驾车也不会是件很难的事,思忖间,已柔顺地伸出如白玉般的手,微笑道:“也好,那酒肆里大多是男人家,我一个女孩子进去总不太方便,就辛苦大哥您了,呐,给您酒钱。”
“算了,还是你去吧!女孩子也没什么,蒙上脸就是了。”苏尘这一眼立刻让多疑的车夫起了疑心,他瞬间又改变了主意,也不知从哪里取了块污色的面巾来要苏尘蒙上,自己守着马车。
苏尘暗自懊悔自己刚才
住气,错失了最佳的逃跑办法,可是既然车夫已经改,她后悔也晚了,幸好他同意自己去打酒,计划也算成功一半了。
“好的。”苏尘定了定神,面不改色地接过那块带着臭味的面巾,老老实实地蒙上,这才慢慢地下车,紧了紧外袍绕过其他停靠着的马车向酒肆走去。一边走,一边悄悄地取了干草药。想起那天裴一涯也不过用了一点,她不敢多用,只捏碎了一小块塞进,做完之后刚好走近酒肆。
可能由于天气寒冷、又近年关的关系,这一处不起眼的酒肆生意出奇的兴隆,敞开的店内,仅有的三张桌子早已坐满了人。有些没座位的只好蹲在门口,或端着碗坐在自己的车辕上,柜台前还有和苏尘一样打算打了酒在路上喝的人们。
大家看到一个女人进来,都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但随即又各喝各的酒,没有过多的注意。
苏尘忍着面巾的臭味直接走到柜台前,压低了声音问道:“掌柜的,打壶烈酒,再给碗热茶喝行不?”
“好唻,三个铜板。”柜台内伙计接过铜板和酒壶,朝一边高喝了一声,“阿妈,这位姑娘想喝碗热茶。”
“知道了。姑娘这是上哪呀去呀?”只见一个五六十左右的大娘立刻笑呵呵地端了碗热茶过来,热情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感觉这个大娘挺慈祥面善的,苏尘心顿时一动,边接过热茶掀开一点面巾慢慢喝着,边压低了声音,道,“大娘,向您打听个事,裴大夫您认识么?
“当然认识啊,这附近方圆百里谁不知道落雁崖附近有个医术高明、宅心仁厚的裴神医啊,怎么,姑娘想去找神医看病啊?你知道路不?要不要告诉你怎么走?”老板娘打量了一下苏尘,看着她露在面巾外面的苍白肤色,热心地道。
“大娘你知道裴大夫家怎么走?”苏尘惊喜地道,只要知道了路,等迷昏了车夫后,她不就可以回去了?
只是……想到陶春花,苏尘不由地又犹豫了,现在回去合适么?她对自己也算有恩,自己也没报答人家,却反拿这事去向裴一涯告状,似乎不大好吧?而且……就算说了,回去后裴一涯和张亚男也不可能日日都守着自己吧,万一陶春花还来呢?
苏尘忽然觉得自己原先的想法还是太单纯了些,真是白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了,唉……
“知道啊,俺儿子去年伤了腿,大夫们都说废了没治了,多亏碰到裴神医,才救了回来,现在虽说不能干重活了,但走几步还是没问题。后来裴神医看我们娘俩无依无着的,就建议俺们在这里开家小店,说是这条官道南来北往的,离最近的金盾府都还要三十多里路,平时经过的人也没处歇脚,可以开家店做点小生意。俺们听了裴神医的话,今春就开了这店,这不,俺们的日子如今也过的好多了。呵呵……现在才午时,姑娘你要是想去看病,还来得及,对了,姑娘你和谁一起来啊?他怎么不进来躲躲风?”大娘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是一串,同时好奇地往门外张望,想看看和苏尘同行的人。
原来这对母子竟也受过裴一涯的恩情,苏尘顿时更加喜出望外。
卷二之第二十三章 智计摆脱
“姑娘,酒打好了。”苏尘还未回答完,店老板已经封好了葫芦高声叫道。
“着什么急啊,天寒地冻的,让人家姑娘在屋里暖暖再走。”大娘走过去拿了酒葫芦给苏尘,嗔道,“你也迟迟不给阿妈寻个媳妇回来,阿妈守在这大路边,一年到头难得遇上个能说话的姑娘家,你也不体谅阿妈一下?”
“阿妈,不是儿子不体谅您,只是那边还有客人等着您打酒呢?而且,外面那位和这位姑娘一起的客人好像也等得有点着急了,您可别只顾拉着人家说话,误了人家赶路。”年轻的店老板无奈的笑道,向苏尘善意的点头致歉。苏尘转目望向官道,果见那车夫已下了车,死死地盯着这边,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苏尘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世事真是难料啊,刚才前一刻她还在顾虑冒然向人求助反会惹来更多的麻烦,可现在明灯却出现了。这对母子既然深受裴一涯的恩情,请他们帮忙重新雇辆车子回云松堂应该不成问题了。不过既然要回去,陶春花的东西还是还给她比较好。
苏尘这边感叹着,却没想到真正难料的世事却还在后头呢。
“我看这姑娘不仅模样儿好。脾气也好,阿仲你要是能娶到这样地媳妇,阿妈就是明天就两腿一伸,也心满意足了。”大娘白了店老板一眼,苏尘明明还蒙着脸,她就已自动地将苏尘划入样貌好的一类中,不过唠叨归唠叨,脚却开始移动往客人那边走去。边走边对苏尘不放心地交代道,“姑娘,你慢慢喝,可千万不要着急啊,大娘马上就回来。”
“没事,大娘您先忙。”苏尘礼貌地笑道。盘算着该怎么做比较合适。
她如果坚持留下来,那车夫再横也不敢在人这么多的地方怎么样,怕就怕他会返回去向陶春花报告,提早埋伏在半路,不让自己去见裴一涯。到那时,再要逃跑可就不容易了,他们只需人多一个,把自己绑了堵住嘴,就根本无人知道马车上还有一个人,就好像当初云常立他们绑走自己一般。
想到那次的教训。苏尘的心更加地冷静,她绝不能再让那样的事情重来一次了。上次是她命大。遇见了裴一涯,可这次呢?自己被这个车夫带到这里之前还不是毫无办法么?既然没有足够的自救能力。那更应该避免让自己陷入困境才是。
看来,最好的法子是依旧上车,但加大一点地分量,等车夫昏迷了自己再趁机转回来找大娘一家帮忙,这样才能掌握先机,也免得连累到这家母子。至于回到云松堂后怎么办的问题,还是留在回去后再说吧,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她也想不了太多。
技巧地借着店内的热闹掩饰,苏尘又估计着加了点药量。然后委婉地告别了店家母子,从容地回到了马车上。
那车夫看见她回来,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满面笑容地接过酒葫芦,生怕苏尘反悔又不走了,顾不上喝酒,立刻将马车赶的飞快,一口气冲出了几百米远。
“大哥,天还早着呢,慢慢来不要着急,您先喝口酒吧。”苏尘微微带笑,一副无碍喝柔弱之极的模样。
车夫回头看了眼被抛在身后地酒肆,得意地假笑了两声,摸过酒葫芦仰头就是几大口,大呼过瘾。
“大哥您多喝点,等到了城里还得麻烦您帮我找个可靠的人呢!”苏尘殷勤地再劝。
车夫边喝酒边得意地道:“姑娘你放心,小人一定给姑娘找个整个金盾府最可靠的人,保管你以后什么都不用愁。”
说这话时,他极力装好人的眼神中却无意地流露出了一丝贪婪。心道,这娘们还真是好骗,亏自己先前还一路防着她,怕她看出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哈,这一回可要大发一笔了,这娘们虽说年龄看起来大了点,不过这身细皮嫩肉足以让金盾府全部的老鸨出高价了。
“那太谢谢您了,如今这世道,像大哥您这样的好人实在不多了,大哥,你再多喝点……”苏尘嘴上感激地道,心中却暗暗冷笑,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他所说的整个金盾府最可靠的人会是什么的人了。
“那是,我桑大山……在整个金盾府……也算是小有名气地人了……想当年……”几口烈酒下肚后,车夫的舌头很快就有些不灵活起来,眼神也微微有些涣散,驾车地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却犹自未觉地开始吹牛,把自己夸地像天上地下都少有的好汉一般,“……老子……跺跺脚……英雄……呼……呼……”
不到几分钟,车夫居然直接靠在车门上开始呼呼大睡了。
苏尘唤了他几声,丝毫不见反应。那匹瘦马没有车夫的驱使,偷懒地慢了下来,耷拉耷拉地走,很快地就被后面的马车追上并甩到后面。苏尘趁别人不主意,用力将车夫拉进车中,累的直喘气,等终于将自己换到原来车夫的位置时,马车刚好上了一个小坡,回望酒肆,起码已经有几里远了。
一手拉过缰绳,一手握着马车,苏尘看着那匹瘦马有点儿不知所措,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驾马车,说真的心里还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但如今不会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挥着马鞭又是“驾”又是“吁”地,又是软语相求又是威胁命令,折腾了半天,那瘦马终于给了个面子,慢吞吞地走进了路旁一座树林中。苏尘侥幸地抹了一把汗,身上寒意全无。她拿出包裹,将葫芦里的酒全部倒掉再放回车里,然后才关上车门。
在树林中躲了一小会,确定暂时没有马车经过,苏尘这才小心地走了出去,竖起衣领半遮住面孔,低着头尽可能低调地快速往酒肆走去。
冷冽地北方很快就将苏尘方才折腾出来的热量耗去了一半,官道上的积雪更是很快就渗透了苏尘的绣花鞋,传来刺骨的冰冷。路边经过的马车不时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苏尘不敢迟疑,几乎是小跑着往回走去。
卷二之第二十四章 原形毕露
“裴大夫,苏尘姐姐呢?”裴一涯刚刚走进大院,张亚男就焦急地迎了出来,“也不知是谁乱传话,骗我说我家里有急事,等我回来门都开着,苏姐姐,她人就不见了,衣服也都不在了,您的房间……您的房间门也开着……”
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相信苏尘会如此做,张亚男吞吐了两句终于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裴一涯没有作声,反而快步地走进苏尘所住的房间,仔细地观察,他的目光很快地就主意到药架上的凌乱,以及那小堆加工到一半的棉絮,接着又返身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同样凌乱的一片,尤其是床柜上那个原本就未曾上锁的小箱子,那里有他随意防止的一些银两,而此刻,却空空如也,向来温文的眉头不由地微蹙了一下。
“裴大夫……苏尘姐姐她一定不会不告而别的,她……她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张亚男匆匆地从床头拿起苏尘织了一半的围巾,跟了过来,偷偷地注意着裴一涯的脸色,还以为他一定是在生苏尘的气,呐呐地想为苏尘辩解,却又不知苏尘为什么要走。
“我知道。”出乎意料的,裴一涯却并没有为此生气,而是依旧四处转了转,又抓起被扔在床上的衣服微微地嗅了嗅,眉头又是一蹙。
果然如此。
“你知道?”张亚男傻傻地问道。
“亚男姑娘,麻烦你帮我先看一下屋子,我出去一下。”说着,也不等张亚男回答,裴一涯转身就走出了门。
“哦,啊?”张亚男还没反应过来,裴一涯青色的身影已消失在院门口。
……
与此同时,陶春花正摆出十足的小姐脾气,让丫环为她梳理新发式,幻想着等下装作无意中去看苏尘,却见到裴一涯正大发雷霆呵斥苏尘忘恩负义的样子,不觉地开心地笑出声来。只要驱逐走眼中钉,就算花些银两、还只能骑着驴冒着寒风回来,都是值得的。
“小姐小姐……”一个丫环激动地气都喘不过来的跑了进来,两眼发光地看着陶春花。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一点规矩都没有?”陶春花正沉浸在美梦之中,不料却突然被打断,恼怒地甩手就是一个熟练的耳光。
“小姐……”丫环冷不防地挨了个耳光,满脸的兴奋立刻被打散,眼中迅速地涌起了泪花,她眼巴巴地不顾地滑地跑来报信,原指望能得到一点打赏,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打赏。
“哭什么哭?像个丧门星一样的,立刻给我把眼泪收回去。”陶春花冷冷地白了一眼,继续看着镜中的自己左瞧又瞧,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啊?”
“是……”丫环忙止住眼泪,规规矩矩地低头回答,“裴大夫来了,说是要来找小姐,现在正在客厅用茶呢!奴婢无意中看见,就立刻……”
“呼……”丫环的话还没说完,只觉身边一阵风刮过,陶春花已以飞快地速度站了起来,跑向门外,然后又一阵风似的转了回来,慌乱地对着镜子叠声吩咐,“快快快,快给我带上新打的那样首饰,还有,还有那件粉色的新衣。”
“回小姐,你现在穿的这身就是最新的。”梳头的丫环怯怯地提醒道。
“死丫头,不早说。”幸好自己有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习惯。想到裴一涯就在客厅等着,陶春花顾不上责骂丫环,又风风火火地卷出门。这还是裴一涯除了为自己家里人看病外,第一次上门来找她哎,难道她的计策这么快就奏效了?裴一涯终于发现她的好,亲自上门来提亲了?
红着脸一路小跑到客厅门口,陶春花这才放慢了脚步,整了整衣服和头发,扬起自认为最甜美的笑容和最淑女的姿势,姗姗地走进了客厅。
“宝贝女儿啊,你怎么来的这么慢啊,让裴大夫好等。”满口牙笑得眼睛都找不到的陶父假装责备道,同时满意地看着自己满身绫罗绸缎的女儿。
“裴大夫,春花迎接来此,还望恕罪!”陶春花盈盈地含羞施礼,面颊粉红粉红的,偷偷看向一脸淡淡的裴一涯。
“陶员外,不知在下可否和令爱单独谈一谈?”裴一涯站了起来,不喜不怒地看向陶父。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你们谈,你们谈……”陶父眉开眼笑地立刻挥手让旁边伺候的仆人出去,自己也跟在身后,经过起身带着陶春花的时候,还得意的挤了挤眼。
陶春花受了陶父的鼓励,心中喜悦更深,不等陶父完全出门,就含羞脉脉地看向修长而立的裴一涯,娇滴滴地叫了声:“裴大夫,请坐啊!”
“陶姑娘,今日在下前来,是想问姑娘一件事。”裴一涯似根本就未看见陶春花的爱慕眼神,未听见她那声谁听了都会起鸡皮疙瘩的“娇”声,语声平静,却透着
所未有的冷漠。
“什么事?”陶春花心里顿时一格达,偷瞧了下裴一涯似乎一如平时的脸色,小心地问道。
她不是笨蛋,感觉裴一涯此来的目的和自己所想的似乎不一样,难道他这么快就发现苏尘不见了么?可苏尘不见了,他来自己家干嘛?他应该很生气地去找苏尘啊?不过,自己特地让那个赶车的走小路送苏尘离开,他就是想找也没地方找。
“苏姑娘是不是你送走的?”裴一涯第一次正式地注视着陶春花,目光淡淡的似乎不带丝毫的责备,可陶春花的面色却在瞬间苍白了起来,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心虚而恐慌地避开了原本应该很期待的两眼对视。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陶春花否认道。
“陶姑娘今天可去过云松堂?”裴一涯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平静地再问道
“没……我没去过,今天一天我都在家里,根本就没出过门。”自己来回都很小心,除了接送的自家仆人,绝对没有任何人看见过自己。想到裴一涯根本拿不出证据,陶春花又镇定了起来,心底却暗暗恼怒,为什么不见的是苏尘,他却来找自己责问,那个贱人究竟给他施了什么?
“来唤我去看病的那户人家根本就没得什么急病,只不过受了些风寒。先前亚男姑娘也被人特意支开,院墙边有你的脚印,两个房间里有你陶姑娘的脂粉味……还需要在下继续说么?”裴一涯的声音终于现出一丝淡淡的冷漠。
可这一种淡淡的冷漠却仿佛和他的分析一般,如剑似的刺入了陶春花的心中,残忍地刺破裴一涯从未把她陶春花放在心里过的美梦,也激起她强烈的不甘。
他的心里,有的只是仅仅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来历不明的女人,一个自称自己是寡妇的无耻淫妇……她不服,不服!她陶春花哪里比那个女人差了,顶多就那个狐狸精漂亮一点点,可最起码,她还是个黄花闺女,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女儿。更重要的是,自从裴一涯第一次来她家租房子,被她无意中看见起,她的心就动了,这么长时间来,她一直爱着他呀,甚至,还宁可委屈自己去伺候那个丑八怪,他为什么就感觉不到她的好?
“你也知道,苏姑娘曾受过很重的伤,现在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根本就经不起折腾,还望陶姑娘能如实相告,你把她送去了哪里?”看到陶春花咬牙怨怼地避而不答,裴一涯微微地叹了口气,缓了缓语调。他如何要顺着痕迹去寻找苏尘,不怕找不到是往哪个方向去的,可这样的话,难免会耽误时间。而且,根据雪地的痕迹来看,苏尘应该是乘坐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走的,而非步行。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道陶春花为什么要这样做?又要把苏尘送往何方?
苏尘此刻的容貌不比往日,身为男人的他,很清楚这样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会有多危险。
“为什么,你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我?”看着裴一涯眼中无意所流露出的分神和关切之意,陶春花只觉心中的忿恨陡然地喷涌了出来,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那份久久得不到回应的暗恋,全部化成了怨毒,不顾一切地尖声叫了起来,“为什么你只关心那个狐狸精寡妇?如果不是你,你倒现在还是个鬼一样的丑八怪。可她呢,她一恢复容貌,就立刻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你。我不过是给了她一套衣服,一点碎银,她就连头也不回。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去关心的?而我呢?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甚至堂堂的小姐不做,去做只有下人才做的事情,你为什么就一点都看不见?一点都感动?”
“我很感谢陶姑娘对在下一直以来的照顾之恩,但这和苏姑娘完全没有关系。”面对陶春花形象尽失的尖叫,裴一涯依然淡定如山,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话题始终围绕着苏尘,“如果陶姑娘不愿意告诉在下,在下可以自己去找。”
“……”陶春花死死地盯着裴一涯,目光流露着又爱又恨、又是悲哀又是绝望的复杂情绪,坚决地咬唇不语。她不会说的,既然她的梦幻已经破灭,她也不会让裴一涯得到苏尘。等到裴一涯找到官道上,苏尘肯定早去了裴一涯也不知道的地方,他一辈子都找不到的地方。
“既然如此,裴某告辞。”裴一涯静静地等了几秒钟,见陶春花还是闭口不语,便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地往外走去。确定苏尘是被迫离开之后,他向来淡泊平静的心忽然焦急了起来,竟然忽然很想顷刻间就飞到她的身边,亲眼去确认她是否安好!
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他不想她的人生再有任何的坎坷。
也许,是时候离开这个暂时的居住地了。
“你永远都找不到她了,我已经让人将她送的远远的,远远的,让她再也找不回来。”陶春花绝望地看着裴一涯跨出房门,嘶声大叫道,声音尖锐地震动了整个陶园。
裴一涯的背影微微一顿,但只是微微一顿,步履却反显得更加坚定和快速了。
卷二之第二十五章 冤家路窄
树林到酒肆,看起来不过几里的路,走起来却并不容
由于前段时间一直在下大雪,温度又低,官道上的积雪融了又积、积了又融,不是松软的底下暗藏滑溜的冰冻,就是被来往的马车来回践踏的泥泞。
纵使苏尘再小心,仍然踉跄了好几次,几乎摔倒,污泥和冰雪更是直接包裹了软软的毫无保暖效果的绣花鞋。她还是疏忽了,由于一直以来都只在裴一涯的家中走动,从未出过大门,竟从未去考虑过应该有双和张亚男一样的兽皮鞋,样子虽难看却即可防水又可保暖,现在只怕赶紧走道酒肆,请求大娘给她个火盆烤烤了。
小心地来到酒肆附近。酒肆的门前依然停着一些马车驴车什么的,热闹的很。
苏尘借着别人马车的掩护,低调地打算从侧边绕进酒肆,刚走到墙边,打算轻声地呼唤大娘,却发现官道上忽有两骑劲装打扮的骑士左右紧护着一辆华丽而宽大的马车飞驰而来,片刻之间就到了酒肆门口,赶车的同样是两个劲装精明的大汉,只听其中一个一声轻呼,拉车的两匹壮的白马同时安稳地停了下来,显见平时的训练就极其有素。
见此来的车、马、人都如此神骏,酒店里那些普通的客旅不由同时都安静了下来,再看看自己各自的车马,目中不觉都流露出羡慕之色。
而苏尘却立刻止住脚步,退后了几步贴在墙角,她现在对这些动不动就拿人家玩的有钱人真是有点怕了,谁又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又因寻一时的开心而来招惹她呢?还是小心点为好。
“店家,可有木炭?”副驾驶座上的大汉首先跳了下来,不问有没有酒反问木炭。
年轻的店老板见来人气势不凡,忙亲自迎了出来,犹豫地道:“有是有一点,不过……”
他正想说那些木炭是拿来自己用的,那劲装的大汉随手就抛了一锭银子过来,不容他辩解地道:“既然有,就给我来一小筐。”
店老板接住银子,呆了呆。
“还不快去?”来人似乎习惯了指使别人,口气相当不善。店老板自从开了这家酒肆后,接待了多少南来北往客,自然知道这样的人是最不能得罪的,因此忙应了声返身去取木炭。
见来人不过是想买点木炭在车上用,似乎买了就走,苏尘心微微一松,下一秒,却听到马车内忽然传出一个懒洋洋的男声:“问问他,此处离云松堂还有多远?”
云松堂?他们是来找裴一涯的,难道是来求医的么?不知对方愿不愿意顺便带她一程,不过,这些人看起来都是男的,好像又不大方便。
“是。”劲装大汉恭敬地应了,随即跟着走进酒肆中,问道,“店家,你可知道裴一涯裴神医的云松堂在哪里?离此处还有多远?”
“知道知道。”店老板还未回答,热情的大娘就跑了出来,带着大汉回望苏尘的来处,指道,“客官您刚才来时,可见前面有一条小路?顺着那条小路走上约莫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裴神医的家了,沿途还有些人家,您不防到时再仔细问问,这里附近的百姓们大都知道裴神医家在哪里的。”
“哦,半个时辰。”大汉自语了一声,折身打算报告。
“半个时辰那是一半马车的速度,客官你们的马如此神骏,只怕三刻钟不到就能到了。”店老板很快就从厨房抱了一小筐出来,炭黑黑的,筐也黑黑的。
大汉皱了皱眉头,回头对着驾驶马车的说了一句,那驾车
轻轻地敲了马车的门恭谨地转述。
“吱呀……”只见马车的门忽然打开,姿态优雅地钻出一个面皮白净、丹凤眼微微斜飞的少年来,驻足在车辕上,先是带着人上人的骄傲扫了一眼酒肆的众人,才旁若无人地往后方回望。
“轰……”
耳膜中仿佛忽然直接响起一阵炸雷,震得一直注视着外面情况的苏尘两耳一阵轰鸣,忍不住面色苍白地倒退了一步,身子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几乎支撑不住地滑了下去。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一份无法言语的恐惧和惊骇陡然间袭击了过来,就如最锋利的钳子般夹住了苏尘的心。
虽然只有匆匆地一瞥,但苏尘清明的双眼已清清楚楚地看道了这个华服少年的脸,竟赫然是苏尘一生都忘不了、更不愿意回想和面对的那个男人的脸。
所不同的是,那张脸上,有的只是一片死人的灰白,有的只是圆睁而不瞑目的眼,以及满脸的不可置信。而这张,却是活生生的……
苏尘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颤抖,忍不住惊惧地喘息起来,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
他是被第一次从天而降来到这个时空时就无意间砸死的畜生的双胞胎哥哥,彬彬心中最最仇恨的张家长子——张淮俊。
他不是应该在乌镇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会来找裴一涯?难道……难道……他是来追她的么?她杀人凶手的身份还是暴露了么?
想起连云城那两个蒙面人,想起不久前去裴一涯家中搜查的夜枭帮的人,苏尘只觉得一股寒意,迅速地从湿透的双足快速冰冻地袭上上身,让她的心也如坠冰窟。
那几日没命似的山林逃亡和恐惧,再度犹如噩梦般攫住了苏尘的心神,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越加缩到了一边,果断地将包裹放在积雪之上,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包裹,脱下身上蓝暖玉所赠送精美的外袍,换上陶春花所给的布衣。接着又立刻一边抓散头发,一边抹了把墙上的泥土胡乱地涂脏自己的脸。
表面上看似镇定做完这一切后,苏尘将背抵在墙壁上,紧紧地捂住似乎快要紧张地绷出胸膛的那心跳。
如果不是酒肆是孤零零地位置在官道上,左右既没有房舍也无树林,只要一离开酒肆反而更容易被发现,她几乎当场就要往屋后冲去,以图远远地逃开。
她这一生,已发过重视誓要帮彬彬完成报仇的心愿,但绝不是手无寸铁盲目地去和五个大男人拼命,在她没有拥有自己的势力之前,她能做的,只有全力地躲开这个畜生恶魔。
卷二之第二十六章 世事难料
哈哈哈,张禄,不用问了,这可真是刚说到曹操,曹啊!”
苏尘正在急速地思索着对策,希望这个恶魔买完炭后就马上离开,马车上的张淮俊忽然大笑了起来。
苏尘的心猛地狂震,若不是张淮俊所看的方向不是自己这边,而是方才的来处,尽管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还是几乎多疑地误认为自己被张淮俊发现了,此刻的她实在犹如惊弓之鸟。定了定心神,顺着张淮俊的方向望去,苏尘又再度陡然地怔住。
只见官道上正有一匹轻装快马往酒肆奔来,行进的速度和北风带起来人身上那套简简单单的淡青色衣袍和发带,使其摆动的犹如烈烈的旗帜翻飞,再加上被两侧纯色的积雪一衬,那身影更显得十分的清澈飘逸,仿佛融化的积雪汇成蜿蜒流动的春溪。
苏尘怔怔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快骑,怔怔地望着那中从容淡定中却又带着一丝扑扑风尘的面容,那具昂然而立却又不显得自负的熟悉身姿……原本紧张的心中忽然泛起一丝隐隐的甜蜜,他这么着急,是出来找她的么?她可知,此刻身处险境孤立无援的她是多么地需要他……苏尘忽然再怔,她什么时候竟已如此依赖这个年轻的医者了?
可不等这一缕羞涩的情感蔓延,一份残忍的认知忽然凝固住嘴角的轻扬。
张淮俊不仅也是来找裴一涯的,而且看样子更是特地来找他的?难道她被裴一涯无意所救的事竟都已被仇人们知道了么?他们亲来寻找裴一涯,实际上想寻的是不是自己?可是看张淮俊的这副样子却不像是寻仇的,难道他和他和裴一涯竟是旧识?
顷刻间,苏尘的念头已是转了又转,心境变了又变……这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太快,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静观事态变化。
“尊驾可是裴神医?”外面的张淮俊却不知这路边的酒肆后,还藏着一个心思百转千回、他曾命人四处搜寻未果的苏尘,早已朗朗大笑地跳下马车,一改在之前的邪魅和慵懒的神情,风度翩然地迎了上去。
“吁……在下正是裴一涯,请问这位公子是?”
裴一涯微带缰绳,那匹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黄鬃瘦马,立刻温顺地停下,裴一涯有礼地下马,不露声色地趁着下马之际极快地瞥过张淮俊跳下的地方,淡淡的回问道。
酒肆的门口积雪虽已被店老板早早地清扫过,但地面上还是泥泞的一片,而张淮俊踩过的地方却仿佛丝毫没有变形。这一个看起来面容阴柔甚至有些文弱的少年,身手竟相当不弱。
“小弟张淮俊,久闻裴兄大名,此番远到而来,正是奉命前来盛请裴兄,不知裴兄可否上小弟陋车详细一叙。”张淮俊微笑道。
“多谢张公子好意,只是在下此刻正有要事在身,恐怕不便停留。”裴一涯婉拒道。
苏尘的心立时放下一半,看来裴一涯先前是不认得张淮俊的。
张淮俊似是早已料到裴一涯会拒绝,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掀开红绸,上前交给裴一涯,“裴兄可识得此物?”
“这是家师遗物……”裴一涯神色原本平静,此刻一见了那物,忽然凝重了起来,松开缰绳竟双手恭敬地接过,目光直凝注在那物之上。
“正是尊师范焚早年之信物,没想到裴兄从未得见,却一眼就能认出来,真是好眼力啊好眼力。”张淮俊打了个哈哈,见裴一涯并不为所动,又继续恭维道,“裴兄虽不过弱冠之年就继承尊师之名,也拥有当世无人能及的神术,却一直都和尊师一般淡泊无求,从不为功名利禄所动,实乃出世之高人,小弟素来十分敬佩,只是这一次……”
张淮俊忽然压低了声音,苏尘凝起全神,仍不知他说了什么,直到张淮俊说了几句又重新提高声音后才听到,“……为难……还望裴兄能给个薄面,随小弟辛苦一趟,日后去留,自当随裴兄自由。”
“这……”裴一涯合起手中之物沉吟了道,虽未立时答应却也未再拒绝。
两人所站位置正是酒肆的前方,从苏尘这个角度,看不到张淮俊的脸,却能瞧见裴一涯的脸色。此刻见了他面上难得现出犹豫之色,苏尘心中不由既有些微的感动又有淡淡的苦涩。这个道貌岸然的恶魔既然提到了裴一涯的师傅,又显然地以物要求,自然是非请到裴一涯不可了。
而裴一涯一旦同意,只怕从此天涯海角,两人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裴一涯还在沉吟,张淮俊也不催促,苏尘的心却更加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她怔怔地站着,偷偷地远远地注视着这个将她从死亡中拉了回来,又还她以比从前还晶莹剔透许多的完美肌肤,平时的照顾更是体贴周到,甚至还为了她屡次冒着风雪出去打探消息……如今,她却只能萎缩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连一声谢谢都无法再当面亲口说。
“在下答应张公子走一趟,不过在下须得回去准备一下,才能起行。”不出苏尘所料,裴一涯最终还是答应了。做了决定之后,他的脸色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再也找不出一丝的优柔寡断。
“这个自然,小弟这辆陋车还算舒服安稳,外边风寒天冷,裴兄何不随同小弟边行边小酌一番?”张淮俊目的达到,态度更加殷勤。
“多谢张公子,不过在下早已习惯了,走吧。”裴一涯冲早已恭敬地站在旁边,却又不敢随意打扰二人谈话的店家母子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复又往云松堂驶去。
张淮俊也立刻转身登上马车,在他弯腰进入车厢的时候,嘴角终于斜斜的上扬,充满得意。
裴一涯离开了,张淮俊也紧跟在他的身后。这辆华丽的马车一离去,小酒肆又重新地热闹起来。然后这热闹却丝毫也传不到苏尘冷清而寂寞的心里去。
这一回,云松堂真的再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她只能提前上京去寻找彬彬,寻找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并告诉他,她还活着,他的姐姐还活着。
卷二之第二十七章 千里之行
“寒舍简陋杂乱,就不请张公子进去了。”回到云松堂,裴一涯随手放开了缰绳,客气道,那匹瘦马也不需人牵引.自悠悠地绕着围墙迈向院后。
张淮俊面色微微一变,没想到已跟到了家门口还会被裴一涯婉拒在门外,但立刻重新堆满笑容满口没关系没关系。不过转眼放下车帘,独自回温暖的车中品酒时,那一只握着酒杯的如女子般白净的手,却紧紧地捏住银杯,嘴角也泛起了一丝阴鸷冷笑。
无所谓,权且就先忍你这一口气,只要你裴一涯答应了走这一趟,等事情过后,这以后的路可就由不得你如此傲慢了!我张淮俊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的!
车中的张淮俊阴沉地转着心思,车外的四个随从则一刻也不肯放松地扫视着云松堂的外围,细细地观察戒备。
“裴大夫……”
听到外面又是马蹄声,又是马车声,一直等在屋中的张亚男还以为裴一涯把苏尘找回来了,忙兴奋地迎了出来,才说了三个字,还未看清门口的人,就被裴一涯示意不要说话,立刻听话的将话咽了回去。
裴一涯当着众人的面从容地关上院门,脚步沉稳地返身走向苏尘的房间。站在药架前略略沉思了一下,取出一叠包药的纸,有条不紊地分别配好十几包药,张亚男忙上前跟着将药包了起来,开始一一地拿细绳帮忙系好。裴一涯向她微微点头笑了笑,返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等张亚男将包好的药都提过去时,裴一涯刚刚将一封信装入信封之中。
“裴大夫,您这是要出院门吗?”见裴一涯不仅收拾药箱,还取出几件换洗衣服,张亚男终于忍不住问道。
“是的,有人特地从京城来请我前去医治,我等下就要随他们同去,估计要过阵子才能回来,陶家如若询问,直言相告即可,租金我会照付。”裴一涯将药包和衣服放置一处,打成一个包袱。
“可是,马上就要过年了,您如果现在去京城,那不是要在路上过年了?”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了。”裴一涯温和地道,心里却微微怔忪,多年来自己早已习惯孤身一人辞旧迎新,可那个如梅花般坚韧的女子呢?今岁的她又如何度过?她如今是否平安?只可惜来人手持师傅遗物,时间上要求又紧,他无法分身亲自前去寻找了。
“可是苏尘姐姐……”
“苏姑娘那边我会托人继续找她的,如果……如果苏姑娘回来,麻烦你告诉她我去京城为人看病了。她若也到京城,可去京城的康泰药馆打听我的消息。”裴一涯放下手中之物,转身认真地注视着张亚男,“关于苏姑娘这事,还希望亚男姑娘能为我继续保密,不论何种情况都不对任何人提起。陶姑娘那边……如果苏姑娘不回来,你也不必询问。我走之后,这里的一切就烦劳你打理了。”
“好吧……”
虽说已断了对裴一涯的特殊念头,可是看到自己一直爱慕和崇拜的男子如此认真地望着自己,张亚男还是觉得心跳瞬间加快,连心头本该升起的疑问也被封住抛在脑后了,取而代之是淡淡的感伤。
“多谢!”裴一涯再度温和地展颜一笑,那犹如春风化雪的笑容不禁看的张亚男又是一呆,脸上颜色顿深,多年以后,当她终于出嫁,坐在期待已久的花轿里回想以前,犹觉得那笑容是如此的真切和清晰。
“对了,屋中还剩下不少药材,乡亲们
要,只管拿去即可,但再服用之前须先去镇上询问一夫,切不可自己乱服乱用。”裴一涯嘱咐了几句,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屋子,背起药箱。
张亚男忙抢先帮他拿起行李。裴一涯微微一笑,也不拦她,两人一起走出院门。张淮俊早已根据脚步声拨开了车帘等候,见裴一涯身后居然跟着个身材十分魁梧的乡村女子,眉间不由诧异地轻挑了一下,但并没有往心里去,不过是个粗俗的乡村女子,想必是裴一涯请来照顾日常生活的。
这一次裴一涯没有单独骑马,而是又当着众人的面请张亚男牵还给别人并嘱咐了几句后就登上了那辆华丽的马车。
和车辙同样蜿蜒的,是张亚男依依不舍的目光。
……
张淮俊此行似乎真的很急,不到三刻钟,马车就再度回到了小小的酒肆,店家母子远远地早看见了,见裴一涯从车中下来,忙放下招呼的客人一起迎了出来。
“大娘,这两天您的身体可还好?”裴一涯含笑走进酒肆。
“好好好……”大娘一叠声地道,十分开心地为裴一涯泡茶拿点心小吃,店老板则赶紧拿袖子将凳子擦了又擦,请裴一涯坐下。
“大娘、陆兄弟,不用麻烦了,我有事需要去一趟京城,临走前想拜托你们帮个忙。”裴一涯忙阻止了两人。
“说什么拜托啊,恩人您有事尽管吩咐就是,我娘俩一定给您办好。”大娘假意嗔怪道,却也不再去忙活,恭敬地站在旁边等着裴一涯吩咐。
“那我就不客气了。”张淮俊人虽未进来,但他那几个手下的目光却牢牢地盯着这边,无言地催促着。裴一涯将包袱放在柜台上,取出几包药摆在桌上,分成一大一小两堆,又从怀中取出信放在其中一堆上,道,“大娘,我要离开一段时日,这两包药你和陆兄弟依然照着以前的方子慢慢喝,还有这些和这张信就麻烦陆兄弟帮我送到金盾城的济世堂,务必亲手交给他们的掌柜。以后药若是吃完了,你们也可以直接去找他,我已经在信中打过招呼了。”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裴神医您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就算为您赴汤蹈火也是应该的,您放心,等会我就让他给您送信去。”大娘忙回答道。三人又客气了几句,裴一涯也不再坐,带了店家母子硬要塞来的一包干粮和一壶酒,离开酒肆。
裴一涯一上马车,那辆华丽的马车便立刻启程离开,仿佛迟了一步事情就会又起变化似的。
陆家母子俩站在路旁,眼睁睁地瞧着马车消失才叹着气转了回来。大娘边叹气边道:“恩人这一走,附近的百姓们看个病又得跑老远了,可远也罢了,还有谁能比得上恩人的妙手回春啊?唉,也不知道恩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娘,恩人可不是一般的大夫,哪能一辈子困在我们这个小地方?您看那辆来接恩人的马车,又大又华丽,连炭都用银子买,我们这辈子谁见过这派头啊?恩人说去京城,一定是有哪位高官权贵请他去的,说不定进宫给皇家治病也不一定呢。恩人有荣华富贵,不是好事吗?”
母子俩边说边走进酒肆,陆老板自去柜台前继续忙活,大娘则摇着头走进厨房间去提温着的酒给客人喝。一推开厨房间的门,却正见先前去而复返请自己帮忙找辆相熟的马车往北去的那位姑娘正痴痴地站在窗前,遥望着马车驶去的方向,低低地自语道,“京城……京城……”
命运之线并没有断么?如果是的话,等她也到了京城,两人是否还能相见?
卷二之第二十八章 雇车
哎呀,”大娘一见苏尘立刻猛地拍了一下额头,懊恼“老糊涂了老糊涂了,对不起啊姑娘,大娘刚才一忙居然把你给忘了。”
“没事的,大娘,我在这里很好啊。”苏尘忙微微一笑。
“不是啊,之前你不是打听过裴神医,想请他为你看病么?刚才来的那位年轻的大夫就是啊……哎呀……只都怪大娘老糊涂了,怎么就忘记请他顺便为你看下病开个方子呢
“大娘,没关系的,反正我也只是小病而已,到时候找个郎中随意配两副药也就好了。我只是听说裴神医很有名,好奇地打听一下而已。”苏尘忙带过话题,道,“大娘,可打听到有往北的马车?”
“有是有,不过姑娘啊,你也知道这马上就要大过年了,这些人都只有往家里跑的,没有往外面出的,你要是只雇一段路还算容易,雇远了怕就没人干了……”大娘分析了一大段话之后,期待的试探道,“要不,姑娘,你就在我们家过年吧?大娘再托南来北往的人去打听一下你家人的消息,找到了人再让他们来接你,免得你去大海捞针似的辛苦奔波。”
“谢谢大娘的盛情,可大娘的心意我只能心领了。小女子此刻实在归心似箭,我和家人走散已经很久了,他们现在也一定也在很焦急地找我,我怕若是再耽搁就怕真错过了。”望着窗外,苏尘秀气的眉间又拢上了一层忧愁,看得大娘又心疼了起来,忙安慰她说要是有相熟的马车往北去,一定托人带上她。苏尘忙谢了又谢。
这世界虽然有很多不怀好心之人,幸而也还有不少纯粹的古道热心人,她选择回来找大娘求助算是找对人了。
先前张淮俊他们第一次离开后,苏尘就偷偷地避开店前的客人,敲开酒肆的后门,正好是大娘开的门。在苏尘一个和亲人失散,又遭遇了不良车夫想欺她人生地不熟地企图不轨,趁解手之际偷偷逃回来的故事后,大娘也没去多想苏尘话里的漏洞,二话不说就把这个落难的漂亮姑娘家,避开前头客人的眼线,偷偷地把她藏在厨房间的灶间里,免得被坏人知道她在这里。
苏尘如愿的暂时被收留了,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一来酒肆附近没有什么村庄房子,又是人多嘴杂。二来,那的作用也不知道有多长,桑大山要是醒了回头来找,总归是一个麻烦。
在苏尘的坚持下,半个时辰后,苏尘终于在大娘不舍“失去这么一个好媳妇人选”的目光中,踏上了前往京城之路。赶车的是个五六十左右的孤寡老车夫,据说和大娘他们已认识了二十多年,绝对安全可靠。
马车颠簸了两个时辰,终于在天色全黑之前顺利地到达了和金盾城分别称作南金北银的银角城。热心的老车夫熟门熟路地找了家既实惠又干净的小客栈,两人自是各自住下不提。到了次日一早,老车夫又带着苏尘前往北城汇集雇佣车马的市场里,为苏尘找愿意去京城的人。
可两人找了一上午,不是因为价格太高苏尘雇不起,就是不愿意做这趟生意,到了午时饥肠早已辘辘,依然还没着落。
考虑到此行所需盘缠必不可少,无奈之下,苏尘只好将蓝暖玉所赠的那件保暖效果甚好的外袍拿去典当。
由于苏尘行事小心,在未去典当之前先去了几家成衣店,从店老板看着她身上的外袍给她介绍的衣服档次上,大体估算过这件外袍的价格,又懂得货比三家,因此倒也没有像电视电影上演的怎么吃大亏,讨价还价之下,最后在一家中档的当铺,全当了八两银子,代价是永不赎用。
八两银子,也就是八千个铜板。想当初乔大叔以砍柴为生,一年到头也挣不到一两银子,蓝暖玉的这件衣服却一下就抵了乔大叔至少需要八年的辛苦。
银子拿在手里,苏尘还有点不敢相信,上京的盘缠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有了。
幸运似乎接踵而来,当苏尘请老车夫好好地吃了一顿,为自己添置了两件便宜的御寒衣物和鞋子后,继续去北城里雇车,还未走进那个大院子,就听到里头有人在高声吆喝:“有没有人去京城啊?空车返京,顺便带人,价格实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空车返京?苏尘和老车夫对望了一眼,忙惊喜地走了进去。
只见稀稀拉拉的马车中,有一辆看起来相当舒适、有两辆大马牵引的蓝色马车上,正站了年月三十出头,个又高又壮,两眼弯弯笑地像庙里弥勒佛似的大胖子。
那胖子正空甩着马鞭,居高临下地热情地招揽雇主。苏尘和老车夫一走进,他第一个便先注意到,看到半遮住脸的苏尘,眼睛一亮,立刻跳下马车殷勤地上来询问,“客官,要往北吗?小人这辆车昨日刚送了个客人到这里来,正准备回道京城,可以顺便捎带一程哦,价格一切都好说。”
“这辆马车是你的?”老车夫毕竟老道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自称正好要回京的胖子车夫,眼中流露出一
之色。见了此人,非但老车夫有些不相信,苏尘的I起了嘀咕。
一般说来,做赶车这一行的,每日都坐在车辕上驾车,天天风吹日晒雨打的,多半都是一身土布满面沧桑,就算日子过的还可以,皮肤也好不到哪里去。哪有像眼前这个胖子一样,不仅长得人高马壮的,而且还十分的白胖细嫩,如果撇去他这身衣服不说,简直就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哥,哪有一丝车夫的样?
“当然是我的,”胖子好像没看到苏尘和老车夫的怀疑,自顾自自豪地给苏尘介绍马车,“这位姑娘您不妨先来瞧瞧,您可看好了,我这可是两匹马拉车,膘壮有力,脚程也好,一天走个几百里压根就没问题,您再看我的这车里面,不仅该有的东西半点不缺……炭盆、软垫子、厚褥子等等等等,一应俱全,应有尽有,保准客人您一路都暖和到底。”
苏尘犹豫地看了看老车夫,等他的判断。
车子确实不错,比老车夫那类没有供暖措施的旧车已不知好上几倍了,里面的小单间里还有个床榻,外边才是固定的茶几等物,干净整齐。这一路都要在马车上度过,如果能有辆好车,旅途会舒适的多,也不怕冷着冻着而生病。
“你说你是车夫的,那你就在这转两圈给我看看。”
老车夫临行前受大娘的吩咐一定要帮苏尘找个可靠老实人,再加之和苏尘的一路相处,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女孩子,自然不会轻易地下结论。
“没问题,你们不妨都上来,我带着你们转悠两圈。”胖子很爽快,丝毫不介意老车夫的防备,反而更加热情地自我推销。
随着胖子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马车灵活地避开了其他车辆,在院子里转悠起来。苏尘和老车夫坐在其中,感觉不论是转弯还是经过有些坑洼的地面,马车都始终稳稳当当的。老车夫一边观察他的驾车技术,一边随口问了几个简单却十分专业的赶车问题,胖子笑嘻嘻的一边驾车一边一一回答,车速也丝毫不受影响。
两圈绕完后,胖子又额外地多绕了一圈,令的老车夫不住地暗暗点头,悄悄地附耳告诉苏尘,根据这个身手看来,这个胖子车夫起码已有几年的驾车经验,他说自己是赶车的,倒也不像是假话。
车技没问题了,那人品呢?还有这个人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太不像车夫了,虽然给人的感觉很好,但心里面难免还残留着一丝怀疑。
“怎么?还不相信我,怕我把您家闺女拐跑啊?哈哈哈,这样吧,我请你们喝茶,咱们索性边喝边聊,我给你们好好介绍一下我自己,你们再判断。”
也许是看出了两人的疑问,那胖子索性爽朗地硬拉着两人到院门口的茶馆里下,然后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
据他自己说,他姓宋名胜平,京城西区人士。
宋家传到他父亲那一代时,家中原本也还算殷实,可是由于他自少年起,就喜好四处游荡,不愿继承父业在京城老老实实地开店做小生意,一心想要云游独闯天下。可家中老娘以死威胁,死活不同意,还擅自做主为他娶了房妻子想绑住他不安分的心。婚后,宋胜平倒也老实了一段时间,可不久那生性漂泊的因子就又冒出来了,只是孩子出世后责任难免更大,不可能真正抛家弃子地自己去逍遥,绞尽脑汁之下,终于灵机一动地想了这个主意,花了一笔钱做了这辆马车。平时专做有钱人的生意,这样一来,即可赚钱,又能间隔地实现他云游天下的愿望,正好一举两得。他老娘和媳妇也没办法,只能规定他定期回家,其他时间也不再诸多限制,随他自己去折腾。
这一次只因这银角城他已来过数次,早没了新鲜劲,又惦记着家人都在京城期盼着自己回家过年,所以才到这车马市场里来找个主顾,价格低些也无所谓,只是图个路上有人能说说话而已。苏尘如果想上京,他只收一两银子,到了京城再一次付清也可以,绝不反悔抬价。要是苏尘还不相信他,过了一会就算空车他也要回去了,因为怕晚了会被家中那只母老虎骂。
说完,宋胜平哈哈大笑着径直去付了茶钱,一边大声地告诉苏尘和老车夫,两个人要是商量定了就去找他告诉他结果,一边大步而去。
面对这样一个马车夫,老车夫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辨别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苏尘考虑了一会,想想自己总是要去京城的,总不能对任何人都抱有戒心就不去,更何况那宋胜平的马车确实舒服,这么远的路程价格也很公道,便拍板定了下来。
说好了出发的时间后,苏尘和老车夫去客栈里退了房,又在老车夫的陪同下买了把锋利的小匕首插在靴子里以防万一,也好给自己壮壮胆,又去了趟药店。她是弱女子,可她如今手中已有了点银子,已经有条件为自己的安全做更好的筹划了。
卷二之第二十九章 路途
“好了,任务完成,我也该回去交差了。”将苏尘送上马车,老车夫乐呵呵地道。
“谢谢大爷了,请转告大娘她老人家,苏影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回去报答她和陆大哥。”苏尘撩着车帘感激地注视着老车夫。世事虽多艰险,却也不缺乏只是萍水相逢的古道热心人,如果没有热心善良的陆大娘,以及这位只相处了一天却帮了她许多忙的老车夫,自己回去寻裴一涯不到,这会还不知在哪里四顾茫然呢。
考虑到苏尘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已经太多,暂时是不能再用了,因此在走进酒肆之前,苏尘就将自己改名成苏影,一来可以掩饰保护自己,二来也含有怀念在那个时空相依为命多年的妹妹之意。
一场绝地的穿越,让她从此失去了小影,如今,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她也一定要让彬彬平安地回到她的身边,永远的保护他!
“呵呵,苏姑娘你总是这么客气,既然是陆大娘拜托的事,也就是老头子我的事,你的心意,我会回去转达的,你自己也要一路小心,另外,老头子对你说的话可千万别忘了。”老车夫将苏尘的东西递上,瞟了旁边始终笑嘻嘻的宋胜平,不放心地故意大声地嘱咐道。
“知道了,我会小心地。”苏尘明白他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独自和一个陌生男人北上。微笑着有意无意地碰了碰腰部道,“其他的事就拜托大爷了。”
裴一涯去了京城,云松堂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回去了,可张亚男那里于情于理都得通知一声,以免那个善良的女孩一直担心。可是原本是围巾的新年礼物却只能改成买两件首饰让老车夫转送了,真希望将来有缘还能回来相见,到那时一定亲手织一条围巾送给她,好让下一个冬天不再那么寒冷。
“你尽管放心。大爷年龄虽然大了,可记性还不错,精力又好,姑娘你吩咐的事保证一件不拉地给你办到。”明白苏尘的意思,大爷会意地退后两步,让开了路。展开饱经沧桑的笑脸催促道,“好了,快走吧,天色不早了,这一路山高水远的,早到早安心。以后如果有机会再回来请大爷到大娘地酒肆里喝盅酒行了。”
“放心吧,大爷,我一定会照顾好苏影姑娘的。”宋胜平舒舒服服地坐在同样特制的车夫位置上,向老车夫点了点头,驱动马车稳步向前。不到片刻就离了老车夫的视野。
老车夫不见了苏尘乘坐的马车,自叹息着驾着旧车回去不提。
马车稳稳地驶离了银角城。苏尘掀开一角车帘凝视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终于红了眼眶:彬彬。你可知道姐姐并没有死?你可知道姐姐终于可以来找你了,你一定要在京城等着姐姐啊!
遥望前路,积雪依然未有多少消融,北风还在肆虐地旋刮着,行人越来越少,每见一个脸上总是匆匆地行色,恨不得生出翅膀一下子飞回到家人的身边,共度新年。
苏尘的心思也早飞到了千里之外……
……
天晴了又阴。阴了又下雪,下了雪又放晴。转眼间已经过了八天,除夕已近在明日了,沿途所经过的城镇乡村,新年的气氛愈发的浓厚起来,处处可见红彤彤的灯笼和大大的福字,以及各式各样的对联。
想到这些日子紧赶慢赶地,终于有望明日天黑之前赶到京城,宋胜平脸上的笑容也更加地灿烂起来。
不知是由于苏尘地小心防备,还是这个年轻的车夫原本就没有什么坏心眼,这一路行来当真是十分地舒适和惬意,当然,前提是忽略掉苏尘始终保留的心防和对彬彬地牵挂,因而始终无法彻底放松的精神。
宋胜平不仅人长的像弥勒佛,而且脸上也终日笑口常开,幽默风趣,就像他自己说的,这次回京最主要还是想找个人做伴,路上果然语不绝声。不过因为他平日里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出来的故事和风土人情总是充满了别样的趣味,无形中也让苏尘更加了解这个时代的时空和地域文化,因此苏尘倒也不觉得厌烦,还趁机打听了一下如今的天下局势和京城展蓝两家地情况。
原来朝阳国结束多国鼎立的混乱局面,延传到本朝已有两百多年历史了,一直延续前几个朝代实行君主集权制度,皇权至高无上。但自从本朝之前两代君王连续身体不佳,先帝更是数日难得上一回早朝,只得设立了左右宰相辅助代理朝政开始,这实际地大权就开始一日一日旁落。待到先帝三十岁那年驾崩,由本朝君王以幼小之年继位之后,君王更是几乎形同摆设,所有的大事都由两位宰相处理。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尝过权利滋味的二位全程,野心自然更上一层,谁都不服谁,朝廷势力也由此暗暗地分成了两派。由于双方意见常常不一,每日里朝会总是争来争去,原本决定裁决的君王反变成看戏的了。
而蓝暖玉的父亲蓝王爷,正是其中一位权臣。
当然,身为朝阳国臣民,这些关于朝廷和皇帝的政事百姓是不可以妄加评论的,苏尘也只是从宋胜平的言语中总结出以上结论。
苏尘微笑着听宋胜平继续介绍,一边思忖着平日到了京城之后该如何行动。
以张淮俊那马车的速度,裴一涯一定早就到京城了,只可惜就连号称京城通的宋胜平也不知道京城还有这么一户姓张的大户人家,看来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和裴一涯相遇,真的只能全凭缘分了。
而展晟飞和蓝暖玉都是京城的名门大户,京城人几乎人尽皆知,要找道展府和蓝府十分容易,只是以什么名头去拜访,如何才能顺利地见到位于等级森严的侯门重府之中的展晟飞和蓝暖玉,而不让云侍卫有所察觉呢?
想要平安地和彬彬相见,想要顺利地将彬彬带到自己的身边,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手中无意识地继续编织着一路用来打发时间的棉线围巾,苏尘不自觉地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卷二之第三十章 过关
次日黄昏时分,天色将黑未黑,马车终于在四起的鞭炮声中驶近京城的南门。
“这就是京城?”下午起,就几乎一直掀着车帘的苏尘无需宋胜平的提醒,第一眼就看见了巍峨高耸的南城门。
京城毕竟是京城,不仅城门口高大庄严,就连城门口和城墙上站立着的守卫也一个个都十分威武,天气虽冷,胸膛却仍挺的笔直,毫无普通城镇守卫那瑟缩的姿态。城门口内外,一盏盏明晃晃的灯笼和一簇簇的火把早已早早地点亮,将城门映得通明,亮的仿佛飞只苍蝇进去都毫无遁形之处。
“是啊,这就是京城,我们终于到了。”宋胜平眉开眼笑地拿出通行证以备等会检查,并提醒苏尘依照风俗蒙上面纱,苏尘忙放下车帘戴上面纱,心激动地砰砰急跳:京城到了,她很快就能得到彬彬的消息了。
“咦?”刚围上面巾苏尘就听到宋胜平奇怪地咦了一声,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适才只顾先看高高的城墙了,一时没主意到城门口的状况,此刻一瞧,明显的不对啊。这里的守卫明显多了许多,而且个个全副武装地警戒着。进城的人还好说,登记一下问几句也就放进去了,可出城的显然要经过三四道关卡的仔细盘查和对比方,不管男女老少同样对待,查了又查才予以放行,气氛相当凝重。
“宋大哥?”看到这架势,又看了看宋胜平手中伪造的通行证,苏尘不由地紧张和心虚起来,心几乎提到了嗓眼上,不知道这一回宋胜平能不能带她继续蒙混过关。
经过宋胜平和么多天来的介绍以及一路的经历,她早已明白在这个朝代的进城出城,并不是像古装电视上演的那么简单,随随便便就可以混入混出的,而是每个人都必须有通关证才可以的,若没有通行证,轻者呵斥拒之城外,重则还要拘留盘查。
她和宋胜平离开银角城,进入下个大城市之时,这个问题就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
回想以前,那次她带着彬彬偷偷进入连云城,实在是难得的幸运之极了。而后来一直未遇盘问,一定是展晟飞身份特殊,持有什么特别通行证的缘故。如今自己孤身一人独行,自然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好在宋胜平机灵,解释并作证说因为她和家人失散,所有文碟都在家人手中,又偷偷地给了守卫一点好处,才得以顺利通过。苏尘这才明白古代信息流通虽不便,却也有自己的一整套管理人口、遏制随意流动的方法,不是任谁都可以乱走的。
可一时混过了不代表以后都可以混过,来自另一个时空对于这个朝代而言,本来就是个黑户,总不能一直靠解释和贿赂过关吧?那样的话,她仅有的这点银子根本就不够花销,更不说别人还不一定会相信并接受。
为此,苏尘几乎愁了一夜未眠。但令苏尘没想到的是,不等她想出办法来,次日一早,宋胜平已笑嘻嘻地交给她一样东西,正是署名为苏影的通行证。苏尘问他由来,他笑着说这个城市刚好有个熟人会仿造这种通行证,因此顺便就托朋友办了一个。证虽是假的,但只要不是检查的特别仔细,一般情况下也足以蒙混过关了。
苏尘感激之余,战战兢兢地在下个城镇试用了一下自己
生第一次购买的伪证,没想到一路行来,竟果然未遭问,心不觉间安了些。如今到了天子脚下,见了这真正守卫森严的京城,伪装的底气顿时几乎全泄了出来。
京城里显然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如果在这当口,被人家识破她的证是假的,那事情恐怕就大了。
“放心。”宋胜平笑嘻嘻地道,似乎天塌下来都砸不到这辆马车,神色自如地驾车排队,跟在进城的人们之后。
“这不是宋爷么?好久不见了,您这是打哪里回来啊?”
苏尘坐在车内,却偷偷地开了一丝缝隙紧张地注视在外面的情况,却意外地发现宋胜平才驾车走到城门口,其中一位原本正拉长了脸神色肃然地检查行人的守卫,面色顿时转阴为晴,挥手让别人接手,自己走了过来打招呼。
苏尘怔住,这个守卫认识宋胜平?
“我说是哪个眼力这么好,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原来是赵兄弟啊,”宋胜平哈哈大笑道
“这可不是我眼力好,而是宋爷你这辆车太独一无二啊!”赵兄弟也大笑了起来,顺手掀起一角车帘,往车里头瞅了瞅。灯光立时照在苏尘蒙着口鼻的脸上,苏尘忙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住眼底的紧张,只看到一片光洁柔润的额头和秀挺的鼻梁。
“这倒也是,”宋胜平跳下马车,轻捶了看着苏尘微微怔忪的赵兄弟一拳,故意挤眼悄悄地道,“唉,兄弟啊,你是不知道哥哥我命苦啊,快要过年了,还叫我去银角城接我家那婆姨的表妹过来,这不,人就正在车上了,我得赶紧回去,还要安排祭祖呢!”
“你还命苦?有我命苦不?又是大冷天又是大过年的,家里有暖被窝却不能睡,却要到这里来守夜查人。”赵兄弟又瞧了低眉敛目、一脸端庄的苏尘一眼,收回了视线,也开了句玩笑,但随即就意识到自己不该抱怨,忙闭上嘴巴,神情肃然地朝其他忙碌的守卫望了一眼。
“兄弟不要生气,等明日交班了,哥哥在楼里摆一桌,你带各位兄弟来喝两盅。”宋胜平拍着他的肩,故意装作没听出话里头的意思,爽朗地道。
“那就先谢谢宋爷了,不过这几日人手紧,怕过两天才有空……”赵兄弟压低了声音道,“城里出了件大案子,上头天天在发火呢……”
“大案子?”宋胜平皱了皱眉道,“这大过年的犯案,不是折腾人么?”
“可不是么?好端端地……不说那些了,嫂子在家肯定等着急了,你们赶紧走吧,改日兄弟再登门给宋爷拜年。”赵兄弟止住话头,挥了下手,大声道,“这辆车已经检查过了,放行!”
“那成,我明日就嘱咐楼里留个位,准备点好酒,等兄弟忙完了,随时可以去。”宋胜平也不继续打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摇摆着壮胖的身子,利索地跳上马车坐稳,冲赵兄弟点了点头,从容地驶进了城门,连通行证都没拿出来看过。
马车驶过城门通道,只见内城门口又是一道关卡,宋胜平仿佛人人都认识似的,一路打着招呼,别人也一路宋爷宋爷地叫个不停。
苏尘松气同时,不由心下狐疑:这个宋胜平到底是什么人?如果真的只是个有怪癣,喜欢给人赶车来实现四处云游的有钱闲人,怎么会交友如此广阔,不仅得到这么多人的尊称,连守城的卫士都关系匪浅?
卷二之第三十一章 展府
吁……苏姑娘,展府到了”
京城十里繁华地,长街两边彩灯连龙,宋胜平驾着马车,熟练地在穿过充满孩童笑声和鞭炮声的街道,转入一条相对安静许多的街道,停在一片鳞次栉比的高楼府第间。
苏尘撩帘观望,顺着宋胜平的目光望去,只见前面几十米外的一座富丽堂皇的豪宅门匾上,果然龙飞凤舞地题着“展府”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只是不同于方才所见的纷纷敝开大门迎接新年的普通百姓家,展府的朱红色大门反而紧紧地关闭着,门前半人也无,门内悄声无息,空余着两盏特大的红灯笼,灯光朦胧地照映着阶下那两座威武的石狮。
这就是京城首富展晟飞的家,照理说除夕之夜一定热闹的不得了,起码也是笙歌燕舞的,怎么反而却这么冷清?
苏尘不禁望了宋胜平一眼,又看看附近其他豪园中不时升腾起的漂亮的烟火,再联想起进城时那不寻常的盘查守备,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缕不祥的预感,难道展府出了什么事了么?那彬彬呢?
关己则乱,乱则无智。
想到如果展府出了什么事,彬彬很有可能受到牵连,苏尘的面色顿时苍白了起来,先前的镇定顿时全无,几乎是踉跄着冲下马车,奔向展府。
“苏姑娘……”看到苏尘的神情显然有些不对劲,宋胜平忙将缰绳随意一搭,用远和壮胖的身躯不相符合的轻盈姿势轻轻一跃,就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一心往前的苏尘自然没看见宋胜平这个动作,也顾不得理会他的呼唤,腾腾腾三步作两步地冲上石阶,焦急地就要拉起兽环扣击询问,手触到那冰冷的狰狞兽环,一丝理智忽然重新回到心头。
不行,不能这样冲动地直接上门,苏尘摇着头退后两步,深深地吸了口气。事情还没搞清楚,冲动不仅无济于事,可能还会让事情更坏,她必须先冷静冷静,然后先设法打听一下情况再做决定。
看到苏尘控制住自己的冲动,松开兽环,转而左右打量附近有无其他邻居,身后的宋胜平微笑着暗暗点了点头,故意上前疑惑地看着展府的大门,自言自语道:“奇怪了,这展府门口平时可是日日门庭若市的,常年不绝客人的,今儿大年三十,怎么反而这么冷清?苏姑娘,你说你的亲戚是在展府做事的么?苏姑娘?”
“啊?”苏尘正忧心忡忡地打量着附近的府第,想找个人打听一下展府的事,慢上半拍才听到宋胜平的问话,忙回神掩饰道,“是啊,我那亲戚是在展府做事。”
“苏姑娘,不是我多事,你看今儿个展府情况反常的很,你最好先别急着去找你亲戚,先打听打听展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明日白天再来。要不然若是展府的主子不高兴,你的亲戚可就麻烦了。”宋胜平热心地建议道。
“宋大哥说的是,我还是明早再来吧。”
苏尘勉强地笑了笑,一边回望着展府,一边返身慢慢地走下石阶,虽然事情并不像宋胜平以为的那样,但却也言之有理,这么多天都过来了,也不在乎多等一晚上,还是先找家客栈打听一下情况再说吧。
想到此,苏尘打起精神,问宋胜平道:“宋大哥,您是老京城人了,请问您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便宜点的客栈?”
这个时候正是人家吃团圆饭之时,整条街上除了各侯门大户的守卫,几乎瞧不见闲人,想打听也没处问,还是先找个客栈吧。展府在京城这么有名,他们家若是出了什么事,客栈的老板总应该多少有所听说。
“哎呀,这可有点难办了。”宋胜平左右瞧了瞧,指着附近的府第道,“苏姑娘你也看见了,这里住的不是高官贵族,就是富商巨贾的,哪有什么客栈啊?刚才我们来的路上倒有,不过……苏姑娘,今晚你只怕不能住客栈了。”
“为什么?”苏尘一怔。
“因为这个……”宋胜平摸出腰间一直由他保管
通行证,小心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块牌子,里唬唬一般人倒是没问题,只是你刚才进城时也看到了,这几日京城里头似乎不大太平,官府一定会加紧对客栈的盘查,那些搜查的人个个都是老手,目光如炬的,见惯了这假东西,要是查到你被认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那我该怎么办?”苏尘愕然,没想到已经进了京城,居然还有这样的麻烦。
她还不知道云侍卫为什么一定要害自己的,蓝王府是绝对不能随便去的,可若是客栈不能住,难道要露宿街头么?虽说自己以前和彬彬一起流浪时,也曾露宿过街头檐下,可那是普通的乡村小镇,是没有宵禁的,而且那时候天气还不算最冷,和彬彬两人挤挤熬熬一个晚上也就过去了。现在到了位于偏北的天子脚下,就算她受得住夜里的严寒,又如何应对夜里的宵禁呢?看今天城门口那情况,夜里的宵禁必定更加严格,被抓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时间,苏尘不由地有些进退两难,要不,还是先回去敲敲门看?展府门口虽无人,可也没有什么官府的士兵,门也没被封着,随便问问总没事吧,说不定一切都是她多想了呢!
“这样吧,苏姑娘你第一次到京城来,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反正宋大哥的家就在城里,不如今晚你就先跟我一起回去,到宋大哥家过年,让嫂子和你作伴,明日宋大哥再送你到这里来。”宋胜平笑呵呵地直率地道,胖胖的脸上一片诚恳。
“这怎么好意思?这一路已经多亏宋大哥你照顾了,又不肯多收车钱,苏影已经十分感激了,哪能大过年地去叨扰呢?我还是先在这里等等吧,等有人出来了我再去问问。”苏尘怔了怔,不想宋胜平会如此直接的邀请她,忙意外而又客气地回绝道。
不错,自从她雇佣了这辆马车开始,这个奇异的“车夫”是一直都表现地十分正派,也从未对她有任何的非分动作和言语,甚至反而一路照顾有加,远超被雇佣者对雇主的关心。可正是由于他这份过于热心的帮助,反而令得苏尘在感激之余,从来就不曾放下对他的戒备。
也许,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毕竟还是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个身份奇特地很的陌生人,自己又怎么能随意地跟他回家呢?自己最好还是小心点吧!别临到头快要姐弟团聚了还被人骗了去,那可真就叫天不应了。
比较之下,还是回头敲门比较合适,转念间,苏尘主意已定。
不过,得先把宋胜平打发走,她才能对开门的人直接说要找展晟飞。
“就是过年才该去我家啊,你一个姑娘家单独到京城来,人生地不熟地,自己一个人在门口等哪行呢?”看到苏尘虽然尽力掩饰,但眉间还是不小心泄露出的一丝怀疑,宋胜平不由地呵呵一笑,却不点破,反继续劝道:“你不用担心,我家那婆娘最喜欢热闹了,平时我不在家,总埋怨说家里冷清,你要是去了,她还指不定会有多高兴呢!”
“我……”苏尘正待再回绝,只听大门里头似乎有什么动静,仿佛有很多马蹄声,两人忙回头望去。
很快,偏门就被快速地打了开来,门一开全,立刻相继冲出十几匹快骑,行色匆匆地分成两匹往两侧急驰而去。
“记住,一有大少爷的消息立刻回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不放心地追了出来,大声喊道。
“是。”众人齐声答道,马不停蹄地,很快就消失在两侧街头。
“唉……”那管家模样的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事重重地转身进了偏门,看也未看正好被一头石狮子挡住的苏尘和宋胜平一眼。
卷二之第三十二章 死而复生
“轰……”
那一声大喊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直炸在苏尘的心头,将她轰的面色一片苍白如雪,什么“一有大少爷的消息要立刻回报”?大少爷?展家的大少爷不正是展晟飞吗?难道是展晟飞不见了?展晟飞为什么会不见了?那彬彬呢?被展晟飞带回来的彬彬呢?
“等一下……”
苏尘呆了呆之后,突然大喊了一声,猛地从宋胜平和石狮中间速度奇快地冲了过去,扑向那位管家模样的人,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衣袖,“等一下,这位大叔,请问你刚才说的大少爷是不是展晟飞?”
“放肆,你是什么人?我们家大少爷的名讳岂是你随便乱叫的!”那管家模样的人正自愁闷,突然被苏尘这一拉,吓了一跳不说,满腔脾气立刻像点了火药的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爆发了出来,几乎是跳着将苏尘扭手甩开。
“对不起对不起大叔……”苏尘连忙放手,急急地绕到他的前面,“我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我只是想打听一下,您是否知道和展公子一起回来的那个小男孩在哪里?”
“打听?展家的事什么时候容许外人随便打听……小……小男孩?你说什么小男孩?”那管家模样的人看苏尘还来纠缠,正要呵斥旁边的家丁将苏尘抓起来,听到最后一句,忽然顿住。目光一扫疲惫,炯炯有神地锁住苏尘地眼睛,“你和那个小男孩有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姐姐……”唯恐再不表明身份,人家就会不理,苏尘也顾不了许多,
“胡……你说,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姐姐?”管家吞回第二个的“说”字,先是极其吃惊地后退了一步。才上下打量着活生生的苏尘,尤其是她面巾之上露出的那片白皙的肌肤,仿佛没听清楚地小心求证道,“你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丁彬,小名就叫彬彬,今年七岁。这么高……”苏尘现在只想尽快地得到彬彬地消息,迫不及待地比划着彬彬的样子,虽然注意到了管家前后天差地别的态度,一时间也顾不得详细解释自己为什么“死”而复活了。
“不错,我家大少爷确实带回来一个叫彬彬的小男孩。”管家口中慢吞吞地道,眼睛却极快地扫了一眼地上,见灯笼下明明白白地映着苏尘的影子,才略略地放了点心,镇定了一些,既然有身影。那应该不是鬼了。
“那一定就是我的弟弟,大叔。请问他现在在里面吗?能不能让我见见他?”苏尘拼命点头,几乎屏住了呼吸等候管家地回答。
“姑娘贵姓?”管家不答反问道。又打量了一眼苏尘,方才的火气和震惊瞬间已收敛的一丝也瞧不见,反而暗暗地闪过一丝惊喜。
“姓苏,单名尘,苏尘。”苏尘直接报出真实姓名。
“哦,苏姑娘,你先进来再说吧!”管家干咳了一下,也不回答苏尘。率先向门里走去。
“……好。”苏尘只犹豫了半秒,就立刻跟了进去。完全把一直站在石狮子后面的宋胜平忘在脑后,展府是唯一能得到彬彬消息的地方,就算眼前是龙潭虎穴,她也只能往前闯了。
“……”宋胜平本想张口,但心思一转,忽然浮现一丝截然不同的神秘微笑,耸了耸肩,目视着偏门重新关上,这才返身回到自己的马车上,竟自离去。
“咚……”偏门重重地在苏尘身后关上,苏尘才忽然醒觉自己匆匆忙忙的,竟未和宋胜平道一句别,心头不由升起了一丝歉意。
但转念一想,算了,忘了道别也好。自己方才的失控必定都入了他的眼了,自己地真实名字也入了他的耳,他已知道自己这个什么投靠在展府做事地亲戚只不过是个谎言而已了,若是方才回头,反而无法和他解释,幸而车钱已经事先付过了,就当这次特别的雇佣关系,是一次小小地奇遇吧!
进门后,管家立即示意左右关门,并招过一位家丁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家丁极快地扫了苏尘一眼,立刻飞快地往内跑去,赶在前头报信去了。
“跟我来。”管家瞟了一眼苏尘,引着苏尘走在前头,身前身后,马上有两名家丁打着明亮的灯笼引路,将苏尘夹在中间。
苏尘苦笑了一下,整了整心神,快步跟上。
偏门进去,左边回廊直通向一个院子,从拱门中望去,依稀可见里头停着几辆华丽的马车。往右,则是一片宽敞的正庭,朱红色的中门就正对着正庭的大花坛。
往里头望去,只见庭重重、院重重,楼台高阁间,彩灯如明星,映照着全院的玲珑假山、扶疏花木,竟有不少鲜花怒放着,隐隐地散发着悠然的香气,仿佛不过一墙之隔,这里就已经是春天了,看着让人地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这个庭院固然豪华精致,只是此刻苏尘心中只有彬彬,全无欣赏如此与众不同的美景之意,只是略扫了一眼大概地位置和所经的路途,就专心地跟着管家走向未知的答案。
那管家一边在前头引着路,一边暗暗地用透着精光的眼睛不时趁着转角拐弯时,打量苏尘的神情。见她看到展府这个就连蓝王爷都赞之不绝、被誉为最匠心独具的大庭院,那双剪水秋瞳之中竟都没有丝毫惊叹和羡慕的波动,仿佛这些精心布置的园景不过就是寻常的百姓人家一般,心中不由地微微嘀咕:
瞧他这气势,难道她真的是如蓝暖玉郡主所说,是个来自大海那头、见多识广的中国贵妇?倘若真是如此,那等会可不能怠慢了!只是,不是听说那个贵人寡人的肤色异于常人,浑身都黑漆漆的么?为何身后这个女子不仅一点都不黑,皮肤看起来还水当当的嫩如二八年华的少女呢?而且根据大少爷所说,那位叫苏尘的女子早已葬身在狼口之中,几乎尸骨无存了,如何现在又能活生生的出现呢?
难道这异国的女子竟然有死而复生的奇异本事不成?
卷二之第三十三章 是不是媳妇?
家心中的不解一个接着一个,苏尘的心里又何尝不是?
未来京城以前,她一直以为展晟飞既然带着彬彬上了京城,彬彬以后的生活,展晟飞自然会妥善照顾,就算他无法抚平彬彬幼小心灵的伤痛,化解他的仇恨,最起码也能让他衣食无忧、平安健康,直到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亲自以事实消除彬彬的悲伤。所以从裴一涯带回消息之后,她虽然不放心彬彬在情感上一定十分孤单,但也没有太过担忧彬彬的生活处境,没想到她现在好不容易到了京城,眼看姐弟俩就要相聚了,却发现展晟飞竟不在家了。
“大叔,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弟弟现在在哪里?”安静地跟了好几道回廊和拱门后,眼见富丽堂皇的高楼庭院经过一个又一个,管家还丝毫没有停留下来的意思,心里百转千回的苏尘终于忍不住再度发问。
“等见了我家老爷,你自然就知道了。”管家精明地避而不答,语气却已比方才略有好转。震惊过后,多年来锻炼而出的冷静立刻使他瞬间转了很多弯弯。
这个女子倘若是冒充的,那么她绝对承受不了展家的盛怒,暂时对她客气一点也无妨。但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小男孩的姐姐,大少爷离家出走的源头,那她的到来无疑反是个转机,也许只要消息散布出去,不用再派人去找,大少爷自己就会主动回来了,所以必须先稳住她才行。
一旦大少爷能顺利回来,老爷必定能在诸多管家中更加器重自己,也许,展家总管的位置就是自己的了。
看出这个管家不可能再回答自己什么,苏尘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心中的忧虑又深了一分,不禁一阵烦躁,难道彬彬竟不在展府不成?如果是,她又该上哪里去找他?不,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呢,展家的主事还没见到,展晟飞离家的原因还不晓得,她怎么能就这么随意地断定彬彬也不在了呢?
不要再自己胡思乱想、胡乱猜测了。事已至此,不论彬彬去向如何,她都唯有冷静理智地去面对,才能争取到对彬彬和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
但如何才能让自己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几乎什么都未知的会面中占据优势呢?还有,看刚才管家那愁闷却非愤怒的表情,展晟飞应该是自己离家,而非被仇家掳走什么的,那展晟飞又为什么要在新年来临、合家团圆之际,还要抛家离亲地出走呢?
难道……
苏尘回想起展晟飞说到自由时那种极其向往的神情,以及蓝暖玉对他的痴恋,不由地在担忧之余,又觉得好笑好气。这个处事向来自我中心的展公子,之所以在新年快要到来偷偷离开,恐怕十有**是因为拖延成亲的计划失败,不愿意自己的人生就此绑定,更或者是蓝暖玉紧追不舍,这才任性而行的。
唉,原本展晟飞出不出走、离不离开,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谁让彬彬之前是跟他上京来的呢?就算他还有良心,临走前安排了彬彬的生活,彬彬一个人格分裂的孩子,如果被丢在一堆陌生人中……更别说展飞很有可能什么都没交代就自己走了,想到可怜的彬彬此刻可能正无助无依的过着悲惨的生活,苏尘的心又是一疼,恨不得管家立刻将她带到彬彬的身边。
“苏姑娘,请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禀告老爷。”思忖间,两人已来到一间雅致的花厅,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气而疏离地道。
“麻烦大叔了。”苏尘顿了顿心神,欠身行了个礼,礼多人不怪,更何况彬彬很有可能就在展府,她需先给人家一个好印象。
管家有些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便走进了内厅。
一旁立刻有伶俐的丫环端了茶水上来,苏尘同样客气地谢了,理了理衣着和头发后,沉稳地坐下,一双明眸状似平静地打量着这间显然只是展府小小一隅的花厅,心思却极速地转动着,回想着当日自己在蓝暖玉面前编造的身世。
这一等,便又是一刻钟光景,几乎未动的茶已凉成一碗冷水,花厅后才传来一串脚步声和叮当的环佩声。
苏尘耳敏地听出其中有一双脚步特别的沉稳,立刻意识到能说话的正主儿到了。
她正欲立刻站起迎接,想了想自己刚重新完善的“身世”以及“身份”,又克制住自己一动不动,等脚步已走到花厅内门处,才从容地慢慢起身,双目平视,平静地迎上一双十分威严中蕴含深怒的眼睛和后面一片同样愤怒的目光。
展家虽富豪一方,全国各地都有分号连锁,通常百姓根本就不敢望其背,但她苏尘可也不是这个时代普通的弱女子。
“小女子苏尘,见过展老爷,见过各位夫人。”苏尘微微低头,一眼就在一群人当中瞧
位才是当家主事的。
“听说你自称苏尘?还说丁彬是你的弟弟?”展父冷哼了一声,脚步矫健地走到上首坐下,一双锐眼紧紧地锁住了苏尘。
“是,小女子就是苏尘,彬彬也确是小女子的干弟弟。”苏尘不卑不亢地道。
“胡说,苏尘明明是个黑皮肤的女子,而且一个多月前早就死了,此事官府早已确认,你居然敢来冒充?”一群衣着艳丽的女子当中,有资格和展父同座上首的,也只有展晟飞的生母展夫人了。从她那连粉也无法掩盖的红眼圈看来,苏尘来之前,应该刚刚才哭过,此刻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冒充?夫人这话是从何说起啊?”苏尘故作十分惊讶地站了起来,秋水般的目光中充满单纯无邪的疑问,“不错,小女子的皮肤以前确实曾因为中毒而浑身发黑,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才是小女子原来的颜色,而且小女子此刻明明好端端地展站在夫人的面前,为何夫人却说出小女子早已亡故之言?”
“这……”展母顿时语塞。
“拙荆说亡故的是苏尘姑娘,可不是这位姑娘你?”展父冷冷地道。
“可是我就是苏尘啊,展老爷和展夫人若不信,将小女子的弟弟彬彬找来一看即知。”苏尘目光坦然,丝毫也不回避展父的冷眼。
“只怕你是早已打听到那个小男孩早已和我家晟儿一起离开了,才有这么大的胆子!”展父死板着脸,仿佛什么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彬彬和展公子一起离开了?”虽然早已想过有这种可能,但这话亲口从展父口中说出来,苏尘的心还是止不住一阵空空荡荡的失望,彬彬果然不在京城了么?那展晟飞会带他去哪里?她又该去何处找他和彬彬?
“对,你别以为冒充晟儿的心上人,我们就会把你当成儿媳妇,你就可以到展家享受荣华富贵。告诉你,别说你不是苏尘,就算你是苏尘,我们也绝不会容许晟儿娶一个寡妇进门。我们展家,早就有内定的儿媳妇了,她的身份可比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尊贵一百倍,她是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展母鄙视地看着苏尘,仿佛苏尘纯粹就是个拜金的窑姐似的,提醒着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比较好。
“夫人,你误会了,苏尘虽是个落魄之人,又失偶孤寡,但也从未想过要和贵府发生过任何的关系,更未想过和令郎有什么关系。不管令郎是怎么向两位解释的,我都要告诉展老爷和夫人,苏尘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回我的弟弟,并带他回去。”
看在展晟飞出走,展家人心里必定不好受的面上,苏尘并未将展母的话放在心上,只在面容上露出一副薄愠地的神情,站起来冷冷地道,“展家固然富贵,对苏尘而言,却还不见得有诱惑力。”
“好狂妄的女子,哼……漂亮话谁都会说,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展母压根就不相信苏尘,也站了起来,甩着手里的帕子,态度眼见越来越恶劣,竟将展晟飞出走的原因全部推到苏尘的身上来。
苏尘虽不想和这样的人计较,但心中却也忍不住有些生气起来,有心立刻离去,但为了彬彬,为了能从展家口中多少得知一点线索,了解彬彬的大概去向,又只好忍了下来。
她暗暗地吸了口气,正准备好言好语地再度解释,将展晟飞为何会说自己是他心上人的原因说清楚,忽听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以及一个老太太的连声呼唤:“我的孙媳妇在哪里?我的孙媳妇在哪里?”
这声呼唤一出,厅中众人的表情顿时各有变化。
“母亲怎么来了?”刚才还板着一张扑克脸的展父,一听这个声音,连忙和展母一起站起,急步迎向厅外。
卷二之第三十四章 展家有个老太太
展父还未迎出门口,几个婆子丫环已扶着一位满身绫罗、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的老太太走了进来。老太太脸上虽然皱纹纵横,年轮深刻,但一双眼睛却仍然明亮亮的,她进了门,先是威严的一扫,一眼就在客厅中找出面生的苏尘,顿时眉开眼笑地走了过去。
“哎呀,这就是晟儿说的苏尘姑娘吧?”老太太理也不理一旁请安问话的展父展母,直接拉起苏尘的手,亲亲热热地问。
“老夫人,您好,我是苏尘。”苏尘恭敬地欠身。
对于这个老太太,苏尘虽是第一次见,但却并不陌生。记得展晟飞曾跟她说过,在展家,人人都盼望着他早日成亲生子,继承家业,只有祖母从不逼他,也不干涉他的自由。不过展晟飞说起这位老太太时,一向对家人很不以为然的脸上,却难得地出现了愧疚之色,仿佛欠这位老人甚多。
“呵呵,什么老夫人啊,你既然是晟儿的媳妇,当然也要跟着晟儿叫我奶奶了,来来来,坐下,让奶奶好好地看看我的孙媳妇。”老太太故作不悦地道,也不管展父展母的脸色,一个劲地拉着苏尘走向上座。
“老夫人您误会了,我和展公子只是朋友而已。”没想到展老太太的态度,居然和冷脸冷语的展父展母如此天差地别,苏尘又是尴尬又是感激。
她有心想抽回手和老太太拉开距离,可老太太看似年迈,手劲却不小,实在怕要是抽猛了会伤到她,只得被动地随她往前走,同做上首的暖座上。而刚才还高高在上的展父展母却反而只能坐在下首,害得他们站也别扭,坐也别扭。
展母更像是看着八辈子仇人一样怒视着苏尘,出声道:“娘,你又老糊涂了,晟儿说的那个女人早已经死了,这个女人还不知道从哪里来、有什么目的呢?还是先让老爷问个清楚吧?”
“我再老糊涂也比你清楚。”老太太白了展母一眼,毫不留情地叱道,“我自己的孙媳妇,我还不清楚?”
“娘,这个女人到底是谁,现在还不能断定……”老婆不行自己上,展父也肃着一张脸想上来搀扶老太太,温言劝道,“连音说的也有道理,你身子不好,就别累着了,还是先回房休息,今天这事情有些蹊跷,等孩儿问清楚了再亲自向您老人家解释,您看可好?”
“不好,你们就是喜欢和我作对,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太太赌气躲开展父的手,更加拉紧苏尘,孩子气的数落道,“我说晟儿还小吧,你们偏要说晟儿已经长大了,该娶媳妇生娃了,我也不和你们计较,就当儿真的已经长大了。现在儿的媳妇找来了,你们又说人家不是,你们是不是存心要惹我不高兴?是不是早嫌我老太婆活的不耐烦了,巴不得我老太婆消失在你们眼前?”
“娘,您怎么会这么想呢?孩儿孝敬您都来不急,哪还能惹你不高兴呢?”这顶帽子可扣的太大了,压得展父顿时大惊失色地伏地请罪,惶恐不已。展母和一帮妻妾也忙跟着跪下磕头,纷纷口称不敢不孝。
朝阳国自开过皇帝起,就明文规定要以孝治家,倘若儿孙不孝,长辈非但可以家法侍候,必要时官府也可插手惩治不孝子孙,刑法相当严重。两百多年来,全国上下早形成了尊敬长辈的礼风,老人一辈多受儿辈子孙的敬重。此刻老太太这一生气,展父虽贵为京城首富,但也不禁诚惶诚恐。
“老夫人,您真的误会了,我确实不是您的孙媳,我来这里,只是想找我的弟弟。”苏尘急忙站起,想摆脱老夫人的手退让到一边。
展父这带头一跪,苏尘的位置可就更尴尬了,老太太拉她一起坐又不肯放人,她也等同于被迫受了这一大礼。展父跪天跪地跪祖宗亲娘,那是于情于理,可跪拜的方向坐着个自己,他心里能舒服么?
他这一“不舒服”,那哪还能告诉自己彬彬的下落啊。
“我知道,知道……姑娘家总是害羞些,”老太太仿佛已见惯了儿辈们动不动就下跪,根本就不当回事
空气一般晾着,笑眯眯地一边仍然紧紧地抓着苏尘不像安慰孩子一样地拍了拍苏尘的手,道,“来,乖孩子,摘下面纱让奶奶看看的模样儿。”
“老夫人……您先放开我好,我才好拉面纱啊,”苏尘苦笑道。
“好好好。”老太太笑呵呵地放开手,等待着看苏尘真面目。
苏尘忙趁机起身离开,站到一旁,这才拉下一直蒙着的面纱,重新下拜施礼,“苏尘刚才多有失礼,还请老夫人见谅。”
“哎哟,”苏尘面纱一去,老太太的眼睛顿时更亮了,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走过来又拉着苏尘上下打量,口中啧啧连声地道,“难怪晟儿别的姑娘都不要,这姑娘儿模样儿长得可真俊啊!你们都来看看,这皮肤娇嫩的像我房里那莹儿花似的,多好、多美啊!哎呀……真让人看着就打心眼里喜欢。你们还别说,咱们家晟儿年纪虽然小小的,可眼光真是好啊。”
老太太随手一招呼,正好对着展父展母等人,展父等人赶紧顺势站起,含糊地敷衍了两声,看向苏尘时眼中的不善却越发浓厚。
苏尘脸上几乎当场流下冷汗:“多谢老夫人夸奖和厚爱,可是老夫人,小女子早已是个寡妇之身,哪能和展公子相配?”
“是啊,娘,就算她是真的苏姑娘,可那姑娘可是个比晟儿大六七岁的寡妇,这样的女人即便让她当个侍妾或通房,已经很抬举她了,哪里有资格做我们家晟儿的媳妇?”展母瞟了苏尘一道“算你还有自知之明的”斜眼,技巧地想分开老太太和苏尘。
“寡妇又怎么样?老太婆我就是个寡妇,怎么,我也没资格当展家的媳妇?”老太太勃然大怒道。
没想到老太太居然会这么反驳,苏尘一口气差点被哽在喉咙里上不来,她现在才明白展晟飞为什么要说自己的祖母天真,明白展母为什么要说老太太“又糊涂了”,这位老太太行事果然没有常理啊!
“我……”没想到今日老太太居然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再而三地呵斥自己,展母不由地又急又气又委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可老太太明摆着头脑不清,自己有一个特殊的神经,她就算再说什么都没用。
实在太便宜这个女人了,展母羞恼之余,更把满腔的怒火都转移到苏尘身上,嘴巴虽不说了,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告诉苏尘,想进展家当媳妇,没门!
她现在总算知道展晟飞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性格人,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展府里的人果然都不能用常理来衡量,这样扯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问道彬彬的消息啊!而且看那展老爷的脸色,情况是越来越不乐观了,她很怀疑,要是再这样下去,等会她可就没法好好地走出展府门口了。
展府要想让一个不喜欢的人消失,难道还会是难事么?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了?
苏尘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到底该怎么解释,才能让老太太相信她不是孙媳妇,才能让展府的人明白她对展家一无所图。
“怎么了?没话说了?没话说那就赶紧把晟儿找来,这个孩子,媳妇都来了,他倒跑哪里去了?”见展母不再顶嘴,苏尘也不再“否认”,老太太满意地拉着苏尘又坐下来,得意地吩咐道。
“晟儿?晟儿……”展母愣了愣,忽然悲从中来地放声大哭,手笔直地指着苏尘叫道,“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和你那个穷鬼弟弟,我们家晟儿怎么会离家出走?怎么会说永远不回来的话?”
“永远不回来?”苏尘大惊,展晟飞个性倨傲,一直都是说的出、做得到,他不会真不回来了吧?
“还敢装傻,你这个贱人……”本来就没什么理智的展母气的越发抓狂,红着眼,不顾一切地就要扑上来。
“你耍什么疯?”老太太大怒,一把将苏尘护在怀里,“晟儿跑出去顽皮,还不是因为你们要逼他娶不喜欢的媳妇,现在他自己中意的媳妇回来了,你告诉他一声,他自然就回来了!”
展父拉向展母的手顿时顿住:苏尘在,晟儿自然就会回来?老太太这句话看似糊涂,可细听起来竟是大有深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