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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临若雪     术士客栈txt下载     术士客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四章 偷天换日

    冯掌柜家的老黑狗冲进了老太爷的房间,一阵打斗和哀嚎声过后,房里渐渐没了声音,一直从容镇定的陈达显得有些紧张,低声对白冉道:“掌柜滴,那老黑狗要是打不赢可全看你了。”

    白冉道:“屋里是什么东西,你让我怎么打?”

    陈达道:“屋里是个妖精,只是还没修炼成型。”

    白冉道:“你不是会法术么?你先进去看看再说。”

    陈达面露难色道:“这法术也不是说来就来滴呀!”

    冯掌柜夫妇已经吓傻了,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两个。有道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白冉没办法,只好壮着胆子,拿着匕首走了房门前。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来那老黑狗是凶多吉少了。白冉先点亮了火折,一咬牙踢开了房门,果不出所料,那条老狗倒在地上,脖颈断折已然死了,地上鲜血狼藉,却没见到冯老太爷,看窗户开着,想是他跳窗逃了。

    白冉出门对陈达道:“来晚了一步,那老东西逃了!”

    陈达闻言笑道:“逃了好啊,逃了不怕滴呀,就怕他出来搏命滴呀!”

    白冉看陈氏夫妇面如土灰,且把陈达拉到一旁,低声问道;“这生意做砸了是吧?”

    陈达道:“生意做得好好滴,怎么能说砸了呢?”

    白冉道:“那老东西逃了,难道不会回来报复么?”

    陈达道:“我在酒里下了剧毒,只怕他没机会回来报复了,而且我知道他去了哪里,咱们过去收尸便好,就怕这姓冯的不肯给钱。”

    白冉道:“要钱的事情交给我,可你得先给人家一个交代。”

    “掌柜滴,你稍等。”陈达进了老太爷的房间,不一会拿出了一撮兽毛,对白冉道:“你先拿上这个,咱们带上冯掌柜一起去收尸。”

    白冉道:“去哪里收尸?”

    陈达道:“坟地,冯老太爷的坟地,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走的到。”

    陈达、白冉还有冯氏夫妇带着几个仆人打着灯笼一并出了门,听说要去老太爷的坟地,冯妻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全靠冯掌柜拖着走。一路之上,冯掌柜阴着脸,神情不大好看,陈达低声对白冉道:“这是个真孝子,因为我们伤了他老爹,现在可还记恨着呢。”

    白冉冷笑一声道:“他那么爱惜他老爹,为什么还来请我们把他送走?干脆和他老爹一块过不就行了。”

    陈达叹道:“这人的事情,有些还真就说不清楚,想必他舍不得老爹,可又担心害了妻儿,请来了我们,只想让他老爹欢欢喜喜的走,哪能想到我们又下毒又放狗,他心里肯定不舒服滴呀。”

    白冉道:“谁不想欢欢喜喜?让他老爹欢喜了,他老爹还肯走么?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

    陈达道:“要不说这因缘太深的生意不好做么。”

    路走了一大半,白冉突然停住了脚步,但见前方的乱草之中好像躺着一个人,众人赶上前去,打着灯笼一看,正是冯老太爷趴在了地上。

    冯妻吓得腿发软,站不起身,几个仆人也都吓得屁滚尿流,冯掌柜想要上前看个仔细,被陈达拦住了。

    “不知道这妖怪死干净了没有,冯兄是外行人,可不敢上前滴呀。”

    “你才是妖怪呢!”冯掌柜把陈达推了个趔趄,怒吼一声道,“那是我爹爹!”

    “冯兄,你冷静片刻哈,这个其实不是你爹爹了,其实他是……”

    “你们这群歹人!为什么害我爹爹?跟我见官去!”冯掌柜身形非常魁梧,提起陈达就跟提起个小鸡一样。白冉本想看看陈达的武功,眼看冯掌柜挥拳要打,没想到陈达把眼一闭等着挨打,白冉赶紧上前抓住了冯掌柜的手腕,把陈达救了下来。

    冯掌柜不依不饶,嚷嚷着要报官,白冉笑道:“好啊,咱们这就去报官,你说你想告我我们什么?”

    冯掌柜喝道:“我告你们草菅人命!”

    白冉道:“草菅了谁的命?劳你说清楚一点。”

    冯掌柜道:“我父亲的命!”

    白冉道:“你父亲还是人么?”

    冯掌柜双眼血红,没说出话来,想和白冉厮打,又不是对手。怨愤交加之下,且看着父亲的尸体,跪倒在地,痛哭起来,口中不住念道:“爹爹,孩儿对不起你,孩儿对不起你。”

    哭过半响,陈达上前道:“冯兄,莫再哭了,这个已经不是你的父亲了。”

    冯掌柜怒道:“你说甚来?”

    “不信你看看啊。”陈达上前把冯老太爷的尸体给翻了过来,冯掌柜伸头一看,吓得差点躺在地上,但见冯老太爷长了一脸花斑,生了满腮黄毛,五官全都移了位,俨然变成了一张猫脸。

    冯掌柜惊讶半响,转而抬头道:“你们用了什么妖法?为什么把我爹爹害成这样?”

    陈达叹道:“你真是迂腐,还说我们用了妖法,赶紧跟我去坟地看看吧!”

    陈达好劝歹劝,把冯掌柜劝到了冯老太爷的坟地,从墓碑旁边的一处乱草丛里找到一个土洞。

    “看到了么,”陈达指着土洞道,“你爹爹就是从这里出来滴。”

    冯掌柜看着土洞没作声,陈达吩咐仆人道:“赶紧把墓打开吧。”

    冯掌柜慌忙道:“这可使不得!怎么能随便启坟?”

    陈达道:“不开墓怎么把你爹爹葬回去?难道再从这个土洞塞回去么?”

    冯掌柜道:“香烛也没有,纸钱也没有,这也太没规矩了。”

    陈达皱眉道:“哪有那么多讲究啦!你爹爹早就不在这里了!我替他算过一卦,他是个勤勉之人,魂魄早就投胎去了,下辈子可是要做大官滴呀!赶紧把坟头打开,里面还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仆人们拿着东西,哆哆嗦嗦都不敢下手,陈达变了脸色道:“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做过的那些事情,老太爷可是都跟我说了,你们要是不让老太爷入土为安,他明晚可是还要找你们去的!”

    连唬带骗,几个仆人终于挖开了老太爷的墓地,见棺材板还咧着缝,陈达叫一众仆人三开,对白冉道:“掌柜滴,你闭住气,和我一起把棺材板掀开,千万别让妖气冲到。”

    两人小心翼翼掀开了棺材板,但见棺材里面躺着一直大花狸猫,那猫一动不动,白冉试了试它鼻息,已然断气了。

    陈达转过脸对冯掌柜道:“这只猫你是认得滴吧!”

    冯掌柜看着大狸猫,半响没有作声,冯妻在旁道:“这不是公公养的那只猫么?”

    “是啊,就是你家老太爷养的,”陈达转脸对白冉道,“掌柜滴,你看一下,这猫身上的毛,和老太爷身上的猫,还有你身上的毛,是不是一样滴!”

第二十五章 狸猫成妖

    陈达问猫身上的毛,冯老太爷身上的毛和白冉身上的毛是不是一样的。周围人看着白冉,赶紧躲得老远,却都把他当成了妖怪。

    白冉转脸看着陈达,怒道:“你胡说甚来,我身上有什么毛?”

    陈达笑道:“临走的时候不是带着一撮猫毛么?”

    白冉从怀里拿出了那撮毛,和冯老太爷还有那条老猫一比较,果真三种毛都是一样的。陈达对冯掌柜:“这猫养了几年了?”

    冯掌柜不作声,冯妻在旁道:“和院里那条老黑狗一起养的,有个七八年了。”

    陈达叹道:“猫七狗八,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这只猫多久没回家了?”

    冯妻道:“这我可不记得了,好像公公病重那几天就看不到它了。”

    陈达道:“总有人说老猫不爱看死人,其实是不懂这里的玄机,老猫不是不爱看死人,是找地方去了。”

    冯妻道:“找什么地方?”

    陈达道:“找死人下葬的地方,老太爷的坟地是生前选好的吧?”

    冯妻点点头道:“三年前就选好了。”

    陈达道:“当时这老猫也跟着来了吧?”

    冯妻挠挠头道:“这我也不记得了。”

    一个仆人突然在旁道:“来了,的确是来了,当时它就跟着老太爷,轰都轰不走。”

    陈达道:“这老猫记住了坟地的位置,看着老太爷时日不多,就过来挖坑,先挖了一半,等老太爷下了葬,过了头七,魂魄归了地府,再把土洞挖穿,一直挖到棺材里,用移魂术把自己的魂魄移到老太爷身上,练了个把月时间,把这身子运用的妥当,再把土洞挖开,从坟地里爬出来。”

    冯妻喃喃道:“原来是这老猫成了精,怪不得咱家的老黑狗见了它就叫。”

    冯掌柜瞪了妻子一眼,怒道:“莫听他胡说,一只狸猫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陈达道:“可不是所有的猫都有这样的造化,这只老猫刚出生的时候就有天资,而且还受过高人点化。”

    冯妻道:“当年公公把它捡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孩子生病,村里有人说是婆婆回来家里闹得,公公请来了一个和尚,做了一场法事,我记得这狸猫不吃不喝一直在公公身边陪着,公公当时还夸它孝顺。”

    陈达道:“它可不是孝顺,它是学本事去了,这老猫不止会移魂术,还会吸哺法,由此看来,给你加做法事的和尚也不是好来历。”

    “当真不是好来历!”冯妻道,“他做完了法事之后,只在家里住了一天,吃了两顿斋饭,从他走后,家里的丫头伙计全都病了。”

    陈达叹道:“看来这狸猫还是没有学到法术的精髓呀。”

    冯掌柜道:“你刚说什么吸,什么法?”

    陈达道:“吸哺法是通过饮食来吸取做饭人的精气,你老婆给这狸猫做了三顿肉汤,精气已经被吸走了一大半,要是做到第五顿,你老婆的就没有啦!”

    “一派胡言!”冯掌柜道,“我们家里天天都给这狸猫做猫食,怎就没被它吸走精气?”

    陈达道:“他要把法术练得和那和尚一样纯熟,你家早就死绝户了,平常的一餐一饭它还吸不到什么,而今这三晚肉汤里可带着满满的孝心呀!”

    冯掌柜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冯妻低着头,没有作声。陈达在旁笑道:“冯兄好福气,可真是找了个好夫人啊!多亏昨晚没让他喝你酿的酒,你的孝心那么重,这条性命肯定保不住,那老猫把你精气吸干,肯定是要成精滴呀,它还想让你儿子出来陪酒,分明是想吃孩子的肉啊!他跟着老太爷那么久,对你家里每件事情它都了若指掌,再有两个月,你们家里的人全都要被它害了,一个都不会剩下滴呀!”

    冯掌柜道:“你分明胡说!仆人偷钱,丫鬟偷醋,这狸猫怎么可能都知道?”

    “冯兄,你昏了头了,”陈达道,“这些事情,人未必会知道,可猫就偏偏能知道,仆人丫鬟想偷东西,都得防备着别人,可谁会防备一只猫呢?”

    冯掌柜默然许久,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他抬起头,问陈达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陈达道:“白日里,我在这坟地待了一整天滴呀。这老猫白天在棺材里练法术,晚上还得用它的猫身出去找吃喝,来来回回留下了不少痕迹,好不容易让我找到了这个土洞,又在洞口附近找到了不少猫毛,这才弄清楚这个畜生的来历。它占着老太爷的身子,以为我们奈他不何,所以才敢这么猖狂,它哪里知道,我准备那坛酒就是为了对付它的魂魄,逼着它在老太爷身上显了形,再让它中了剧毒,这才要了这畜生的老命。”

    冯掌柜听得一头雾水,说实话,就连白冉都觉得将信将疑,陈达见状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赶紧把老太爷安葬了吧。”

    冯掌柜带着仆人,把老太爷葬回了墓里。陈达烧了几张符纸,念了几段咒语,把老猫的尸体也给烧了。

    折腾了整整一夜,眼看天色微明,陈达对冯掌柜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事情我已经做完了,你家以后也太平了,别忘了把那条老黑狗安葬了,那可是条忠犬啊。”

    冯掌柜点了点头。陈达舔了舔嘴唇,本想提酬金的事情可又不好意思开口,转眼看了看白冉,白冉似乎正在想别的事情,无奈之下,陈达只得笑一声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冯掌柜道:“两位先生也辛苦了一晚,再到寒舍歇息一天吧。”

    陈达干笑一声道:“这,这怎么好再打扰。”

    冯掌柜苦苦相留,陈达推辞不过,只得和白冉又去了冯掌柜的家里。等进了卧房,陈达对白冉道:“掌柜滴,你不是说要钱的事情交给你么?刚才怎就不说一句话呢?”

    白冉道:“急什么?刚出手的买卖还不容人家验验成色么?”

    陈达一怔,道:“验,验,什么成色啦?”

    白冉道:“你说你把事情做完了,要是冯老太爷今晚又来了该怎么办?”

    “那怎么可能?”

    白冉笑道:“可不可能,验过了才有分晓。”

    陈达道:“那,那住过今晚就该给钱了吧?”

    白冉道:“今晚不来,谁知道明晚会不会来?”

    陈达恼火道:“那要住到什么时候?”

    白冉道:“反正你身无分文,在哪不是住着?”

    陈达道:“掌柜滴,你这是什么话?我是跟你出来做生意滴,又不是来骗吃骗喝滴呀!”

    白冉道:“放心吧,我也不想在这久住,今晚我就把钱给要出来。”

    二人睡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冯掌柜摆了一大桌酒席款待二人,陈达见状欢喜道:“看来事情还是有商量滴。”

    白冉道:“别高兴的太早,他这是先礼后兵,为难的事情还在后边,五十贯钱是要不到了,奔着三十贯先要着吧。”

    冯掌柜酿的酒当真实不赖,菜肴做得也十分可口,冯掌柜不住的道谢,冯夫人也陪在一旁喝了两杯。酒过三巡,白冉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正打算拿出浑身解数和冯掌柜讨价还价,没想到刚一提酬金的事情,冯掌柜就叫仆人包了整整一百贯铜钱放在了二人面前。

    白冉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冯掌柜憨笑道:“一点心意,两位千万不要嫌弃。”

    陈达在旁结结巴巴道:“这,这,这可是不对滴呀,说好了只有五十贯,哪能要这么多滴呀。”

    白冉把铜钱数出一半,另一半退给冯掌柜道:“该拿的一文不能少,不该拿的一文不能要,我们是讲规矩的。”

    冯掌柜见状道:“先生是看不起我们这平头百姓么?”

    白冉摆摆手道:“白某绝无此意,只是我们出来做事……”

    没等白冉说完,又听冯掌柜道:“我是个粗人,因为那是我爹爹,所以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两位先生可是记恨我么?”

    陈达道:“哪有的事,哪有的事,我们哪里有那么小气。”

    冯掌柜道:“两位先生救了我们一家子性命,这份恩情我们报答不了,要是嫌这钱少,我们再去筹措,要是不嫌弃,两位先生可千万收下。”

    说完,冯掌柜拉着妻子就要下跪,陈达赶紧起身道:“不得了,不得了,这可是要折寿滴呀!”

    夫妻两苦苦相劝,二人收了这一百贯钱,等酒足饭饱,当晚又住在了冯掌柜的家里。

    夜里,白冉拿出了酬金,对陈达道:“陈兄,这趟买卖全靠你的本事,你打算分多少?”

    陈达笑道:“这是哪的话,跟着掌柜滴出来,就得给掌柜滴卖力气,三吊五吊,掌柜滴看着打赏。”

    白冉沉思片刻道:“生意是我找来的,我得四成,剩下六成归你。”

    陈达闻言惊曰:“这可使不得!我哪能拿的比掌柜滴多?给我十贯钱就好了,多一文我都不敢收滴呀。”

    “拿着吧。”

    “不行,使不得滴呀!”

    “快拿着吧。”

    “这可真使不得滴呀!”

    “我让你拿着!”白冉蓦地变了脸色,吓得陈达一哆嗦。不知为什么,酬金拿到之后,白冉的心情却变得更加糟糕。陈达也不敢多问,只得把钱收下了。

    次日天明,二人别了冯掌柜一家正准备回山里,刚走到村子口,见一个老汉从身后追了上来。

    “不要走!不要走!”

    那老汉边追边喊,吓得陈达躲到了白冉身后,道:“他这是要做什么滴呀!”

    白冉道:“你欠他钱么?”

    陈达摇摇头道:“我都不认得他,怎么会欠他钱滴!”

    白冉道:“那你怕他作甚?”

    眼看老汉追到身前,拄着膝盖气喘不止,白冉道:“这位老丈,你找我们有何贵干?”

    老汉喘了半天道:“两位活神仙,你们可不能走啊。”

    一听他叫活神仙,白冉露出了笑容:“这位老丈认得我们么?”

    “怎么不认得?”老汉道,“二位擒杀猫妖的事情,村子里都传开了。”

    白冉诧道:“传得这么快么?”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当天在场的除了冯氏夫妇还有七八个仆人,看见这么新奇的事情,这些人哪能藏得住,一传十,十传百,一天的时间成了这村子里无人不晓的奇闻。

    那老汉平定了呼吸,对白冉道:“两位神仙爷不忙着走,我是村口马员外的管家,我们老爷也有事情想找二位帮忙。”

    白冉道:“你们村里还住着员外?”

    老汉笑道:“惭愧,惭愧,我们老爷在雨陵城里也有几座宅院,可人老了便想落叶归根,正要把祖宅修葺一番搬回来住,谁知道祖宅荒芜太久,竟闹起鬼来了。”

第二十六章 村中凶宅

    马员外是个老秀才,之所以说他老,是因为他到五十岁才考中了秀才,好在家境还算富裕,便给自己捐了个官,这官当了几年又觉得无趣,又辞了官打算重回乡野。村里的祖宅年久失修,便雇了些人手翻新一下,谁知道开工当晚就有几名瓦匠不见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家里人岂能善罢甘休。多亏马员外有些根基,上下一番打点方才免去了一场官司,等隔了一个月再度开工,当晚有丢了几名匠人,赔了不少银子不说,却再也没人敢给马员做工了。

    老管家说完了事情的缘由,想请白冉和陈达帮忙驱鬼,陈达问道:“这老宅子多久没人住过了?”

    老管家道:“算起来,应该有三十年了。”

    “这三十年就这么一直荒废着么?”

    老管家道:“村里有个聋哑汉,名叫钟老五,这些年一直守着宅子,平时扫扫土除除草,也做了一些事情,可这宅子太大,单凭他一个残废也撑不起多少人气,难免让些不干净的东西过来作祟。”

    陈达道:“这也不敢武断啊,也不好说就是邪祟,也可能是……”

    白冉在一旁接过话头道:“也可能是得了道的精怪有意来这里害人。”

    老管家道:“别管是精怪还是邪祟,只盼二位活神仙出手相助,给我们老爷留个清净归宿。”

    白冉笑道:“捉鬼驱邪是我们修道之人的本分,只是这里面牵扯着人命,想必这邪祟的来历也非同小可。”

    老管家是个久经世面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白冉的用意。

    “好说,好说,事成之后,我家老爷愿出赏银一百两。”

    “一百两,”白冉掐指算了算,“应该差不多够了。”

    陈达在旁道:“先别急着说银子,咱们先把事情说明白,你这个宅子在哪?我们得先去看一看滴呀。”

    二人跟着老管家去了马员外的祖宅,老管家说这宅子很大,其实也就前后两座院子,和王员外的宅邸没法相比。

    可就这一座老宅,陈达前前后后看了半天,一个角落都没落下,深秋时节,天气有些寒冷,可也把陈达累得满头大汗。老管家吩咐看门的钟老五沏些茶来,结果这聋哑汉给端来了两壶白水,老管家气得骂了两句,钟老五在一旁满脸堆笑,又是哈腰又是作揖,看那心慌手抖又手足无措的模样,还真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喝了两杯水,老管家又提起了酬金的事情。

    “二位神仙爷,你们要是嫌钱少,只管明说,这几个月我们和尚道士都找了不少,银子也没少花,只要能把事情办成,再添个百十两都不是事。”

    白冉道:“管家是个爽快的人,那白某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凶宅的事情我们也处置过很多,不敢说易如反掌,可也敢说手到擒来,只是给您这大户人家做法事,有些话也不好开口,您要是方便,看能不能先给一点定金?”

    管家道:“这都好说,只要您二位答应下来,过了晌午,先给您送来三十两银子。”

    白冉点点头道:“这却好,这却好。”

    陈达在旁道:“掌柜滴,你先别急,让老管家把事情再说清楚一点。”

    老管家一脸困惑道:“还有什么没说清的么?”

    陈达道:“有滴呀,有滴呀,这房子之前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情呀?”

    老管家道:“您想问什么样的事情?”

    陈达道:“我就明说了吧,这里之前还出过人命吗?”

    “这个……”老管家面露难色道,“既然请了二位先生来做事,我们自然信得过二位,可二位还没把事情答应下来,是不是也不该问的太多呢?”

    陈达道:“话不是这样讲滴,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们怎好答应下来呢?”

    老管家道:“二位若是不肯答应,我又怎好把家里的事情说给外人呢?”

    “你,你这个……这个话不是这样讲滴……”

    这老管家是地道的老江湖,陈达应付他显然有点吃亏,白冉也看明白了他的心思,便对老管家道:“老哥,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这趟生意,我们接下了。”

    “爽快!”管家一拍巴掌,赞一声道,“我就喜欢这份爽快,二位稍等片刻,等我写好字据,把银子包来,再和二位细聊。”

    老管家一溜小跑出了宅子不知往哪去了,看的出来,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陈达在旁边埋怨道:“掌柜滴,你也太草率了,什么事情都没有问清楚,怎么就轻易答应下来了?现在他还要写什么字据,你说这可怎么办嘞?”

    “什么怎么办?”白冉又喝了一碗清水,对陈达道,“不就是个凶宅么,你难道还没有手段化解?”

    陈达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钟老五,没有作声。白冉对钟老五打了个手势,指了指门口,老汉点了点头,赶紧走到门房里面去了。

    白冉叹道:“你还真是谨慎,连个聋哑之人都要防备。”

    陈达低声道:“谨慎点好滴呀,掌柜滴,这凶宅可不简单滴呀,治凶宅,一看风水,二看因缘,三看宿命,四才看邪祟。要是风水不好,这马员外必须得搬家,要是这因缘不对,留下个怨鬼索命,我们也是送不走滴,要是马员外命里和这个宅子相克,我们也没有别滴办法,要是真有邪祟在这里盘踞多年,我们也未必能对付滴了呀!”

    白冉道:“要钱的时候笨口拙舌,别人送钱来了你又缩手缩脚,难怪你穷成这个样子。先把事情答应下来,收了银子再看你手段,实在处置不了,最多把银子还给人家,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陈达叹一声道:“好罢!掌柜滴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别的,我出去看看风水吧。”

    白冉道:“看了这么半天还没看明白?”

    陈达道:“屋里的格局倒也还好,不知道外面的地势有没有忌讳。”

    两个人出了宅院,钟老五见状赶紧起身行礼,白冉道:“死了那么多人,偏偏这聋子没事,你觉得他有没有什么蹊跷?”

    陈达摇摇头道:“不好讲滴,不好讲滴,还是先看房子吧。”

    两个人绕着宅院走了一圈,突然看见一个男子在远处冲两个人招手,白冉定睛一看,倒也觉得眼熟,等走近再看,原来是冯掌柜家的仆人。

    “神仙爷,这件事情我劝你们别管,”那仆人对白冉道,“村里人都知道这座宅子,过去几年里,这宅子年年都死人,死了能有几十口子了,肯定是这马员外赚了不义之财,遭天谴了。”

    陈达道:“你说过去几年,到底是几年?”

    仆人挠挠头道:“大概有个五六年吧。”

    陈达道:“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仆人道:“有小偷,有要饭的,还有和尚道士和过路的商人,大多都是从外乡来的。”

    陈达道:“看来他们是不知道这个宅子的凶险呀。”

    仆人道:“可不是么,知道了谁还敢来?”

    陈达又问道:“这些人的尸首都没留下么?”

    仆人道:“可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达道:“可这宅子有守门的,他们这些外乡人是怎么进去滴呀?”

    仆人道:“就这么一个老头,又聋又哑的,他能干什么呀?守住了前门他也守不住后门,就算把门守住了,可人家要是跳墙往里闯,他又能拦得住谁呀?”

    陈达道:“可不能小瞧这个看门的人啊,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人,可偏偏就他没有出过事。”

    仆人对陈达道:“我听别人说,这身有残疾之人都有土地老爷护着,一般的厉鬼不敢近身。”

    陈达用力点点头,表示赞同:“有滴呀,有滴呀,还真有这回事滴呀!”

    又闲聊了几句,仆人道:“神仙爷,话我可都带到了,我们家掌柜的说了,两位老爷要是缺钱,我们掌柜的再给老爷筹措,可千万别接了马员外的生意。”

    仆人又聊了几句便走了,陈达叹一声道:“不得了,不得了啊,简直不得了啊!”

    白冉道:“你说什么不得了?千万别说又是什么因果循环,都不知道这小子哪句话是真的。”

    陈达看了看白冉,思忖片刻道:“掌柜滴,大户人家的钱不好要,你有把握拿到这一百两银子么?”

    白冉道:“我敢接生意,肯定有把握拿银子。”

    陈达道:“这就好办了,今晚咱们就住在这里了。”

第二十七章 痴女寻夫

    白冉这厢生意不断,可山中这几口子却过得战战兢兢。李伏一边防备着落头氏,一边还要防备着撼天道尊,自从白冉走后,他就一直没怎么合过眼。

    一连两天不见白冉回来,李伏想下山问问情况,又怕山里出事,犹豫不决,便把清风和丽娘叫来一并商议,清风这两天也是惴惴不安,听说李伏要下山,赶紧劝阻道:“李兄要是走了,单凭我们肯定不是道尊的对手,还是让我下山去找先生吧。”

    丽娘道:“你也去不得,李兄是个至诚的君子,不像姓叶的那般诡诈,你在这里好歹还是个帮手,还是让我下山去找那天杀的吧。”

    李伏道:“丽娘嫂嫂太过莽撞了,这一去只怕要……”

    丽娘道:“别说的我好想没见过世面,我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知道什么是人前的规矩,知道什么叫忍气吞声,我下了山就去天桥找那叫花子,遇到了那挨千刀的就立刻把他叫回来就是了。”

    商议了许久,也只能让丽娘去找白冉。丽娘简单收拾了下行囊,正午时分便下了山。女子独自出门,本来就容易招惹是非,更何况丽娘又生得那么标致。山路之中还好,等到了雨陵城里,不时便有些泼皮无赖上来打趣搭话,口中不干不净,尽是些放浪词句。

    “谁家的小泵娘,长得可是真俊呀!”

    “瞧那小脸蛋,快让哥哥亲一口。”

    “这么俊的姑娘,走路多辛苦啊,来哥哥车上坐坐吧。”

    换作丽娘以往的脾气,定要和这群泼皮大打出手,可现在已然成了厉鬼,委实不敢在大白天里招惹是非。雨陵城来过几次,但大多数时候都贴在白冉身上,丽娘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那座天桥。

    所谓天桥,其实这就是一座横贯大街的廊桥,前任知府是个喜好风雅的人,在雨陵城主街之上修了这么一座旱桥,一来可遮风避雨供人休憩,二来也为文人骚客提供了一处风雅之所。昔日,每逢夜幕降临,这厢吟诗作赋,那厢行令投壶,再加上歌姬艺人吹拉弹唱,天长日久,凭着这份风雅把一座廊桥变成了雨陵城独有的风景。

    弘治年间,孝宗南巡,途经雨陵城,看到这满是书香之气的廊桥,一时意兴大发,亲笔提下天桥二字。哪知这座廊桥从此变成了天子之桥,两边的桥门都上了锁,禁止往来通行。这一封便是十几年,桥上没有了文人雅士,桥下却成了艺人和乞丐的聚集之所。

    丽娘在桥下徘徊了许久,她依稀记得姓范的叫花子,可在一群乞丐之中,又分辨不出他的模样。别看在白冉面前说话凶狠,可看了这群陌生人,丽娘低着头,搓着手,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饶是这姑娘倔强,竟然在天桥底下站到了晚上,也不肯向人询问。正逢一群少年来路过桥下,看着丽娘俊美,便起了歹心,几个人上前你说一句我笑一句,围住丽娘调戏了起来。

    “这是哪里的美人,站在这等谁呢?”

    “还能等谁?肯定是等情郎啊!”

    “这下贱地方哪里来的情郎?”

    “不是等情郎那就一定是等生意。”

    “等生意好啊,我身上有的是银子,好妹子,跟哥哥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都有姑娘了,还喝什么酒?姑娘的身子最暖和了。”

    ……

    看这几个少年衣冠楚楚,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可说起话来满嘴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丽娘咬牙忍着,却不搭话,没想到这群人得寸进尺,越走越近,这个拉拉手臂,这个摸摸胸脯,一来二去,把丽娘逼急了,上前一拳打翻一个,回手一脚踢倒一个。这几个少年想是平时从没吃过亏,这回挨了打,登时便恼火了。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指着丽娘骂道:“贱婢,给脸不要!”“敢跟小爷撒野!还真不知死活!”“把她衣裳扒了,亮亮她这身贱肉!”“把她鼻子割了,让她知道小爷的厉害!”

    眼看这几个少年欺侮一个女子,周围没人帮忙,反倒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丽娘无处脱身,看这群恶少又走了上来,索性攥紧了拳头,准备狠狠打上一场。

    凭丽娘一身武功,对付几个纨绔子弟自然不在话下。可这几个少年都有不小的来头,真要打出个三长两短只恐要闯下大祸。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人喊道:“作死的花子,你还我桶来!”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叫花子抱着一个泔水桶,朝着人群冲了过来,嘴来还不住喊道:“兄弟们,有吃的了!”

    一群乞丐看见这泔水桶便上去疯抢,抢来抢去却把这桶泔水打翻,一股酸馊之气扑鼻而来,众人闪避不及,贱了一身脏污。少顷,又有两个叫花子抱着泔水桶冲了过来,转眼之间,天桥底下一片大乱,一个乞丐趁乱抓住了丽娘的手臂,一路狂奔,冲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等停下脚步,丽娘认出了这乞丐,正是那姓范的叫花子。那叫花子喘息半响对丽娘道:“嫂夫人,深更半夜,你跑到这里作甚?怎么还得罪了那雨陵八少?”

    雨陵八少说的就是那伙纨绔子弟,这伙少年仗着家里的权势,在雨陵城里作恶无数臭名远扬。姓范的叫花子只见过丽娘一面,知道她和白冉关系非同一般,这才联手身边的乞丐兄弟,从虎口之中救下了丽娘。

    丽娘红着脸,半响没作声。叫花子笑道:“嫂嫂是来找白大哥的吧?”

    丽娘点了点头,叫花子道:“白大哥在城北的马家村做生意,嫂嫂找家客栈歇息一晚,明天再去吧。”

    丽娘摇了摇头,低声道:“你知道那马家村在什么地方?”

    叫花子道:“有什么急事,非得夜里去?”

    丽娘又不作声,叫花子叹一声道:“罢了,出城往北十五里就到了。”

    丽娘闻言,转身便走,叫花子在身后喊道:“你认得路么?要不我送你去吧!”

    丽娘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道:“认得。”

    叫花子无奈,只得叮嘱一句道:“路上可千万小心。”

    走在路上,丽娘心里也是懊恼,她哪认得什么马家村,可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结伴同行成何体统?出了城没走多远,丽娘就迷路了,周围连个行人都没有,想问都没处问去,丽娘咬牙切齿,心里把白冉的祖宗十八代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

    马员外的老管家给白冉和陈达送来了晚饭,把三十两定银也交到了白冉手上,白冉当着他的面签了字据,字据上写的倒也分明,无论事成与否,这三十两纹银都归白冉所有,倘若能诛除邪祟,还祖宅一份安宁,另有七十两纹银奉上。

    白冉收了银子,生意就算是说定了,陈达又问起了白天的事情:“老管家,这宅子之前出过人命没有?这回得说句实话了吧!”

    老管家叹道:“这可怎么说呢,这老宅子多少年不住人了,出过什么事情我也说不清楚,村里也曾传过,说宅子里闹鬼还出过人命,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问这钟老五,他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诸多传闻无从考证,二位随便听听也就算了。”

    陈达叹道:“让这么聋哑之人守这宅院也是不易,员外老爷家财万贯,就没想过换个人么?”

    老管家苦笑道:“都说这宅子不干净,谁还敢来守门呢,我家老爷就想过两天清静日子,还盼两位先生能成全这份心愿。”

    白冉闻言一拍胸脯道:“老管家,你放心,我乃白门术士三百九十三代嫡传弟子,今秉天理正道,来此斩妖除邪,不管哪路精怪,在我白某面前,皆如草芥蝼蚁,不堪……”

    “阿嚏!”

    白冉正说得激昂,陈达在旁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吓得老管家摔下了椅子,白冉也打了个哆嗦。

    “作死么?”白冉回身怒道,“这么大动静要做甚!”

    陈达擦了擦鼻涕,干笑一声道:“夜风好冷滴呀,好像染了些风寒,莫怪,莫怪滴呀。”

    老管家坐回椅子上,揉了揉胸脯,喘了几口长气,叹一声道:“这位陈先生好足的中气,刚才白先生说到哪里来着?”

    白冉想想道:“我是说……我是那白家三百……九十……三代传人,既然我答应了这桩生意,定能将这群妖魔鬼怪扫除干净,还员外老爷一份安宁……”

    “阿嚏!”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陈达又打了个喷嚏,声音比之前还响,如同炸雷一般,这一次把老管家吓得直翻白眼,白冉赶紧上前帮他按揉胸口。

    “陈兄,你真是染上风寒了!”白冉回头看着陈达。

    陈达把鼻涕抹在了袖子上,喘息道:“了不得啊,了不得啊,这夜风真是冷啊。”

    这夜风真是冷啊,吹得白冉脊背发凉。

    就在刚才,陈达打喷嚏的时候,白冉扫了一眼钟老五,发现他也打了个哆嗦。

    了不得啊,了不得,原来这看门的不是个聋子。

第二十八章 投宿之僧

    本来是让丽娘去找白冉,谁知道丽娘一去一天,直到深夜也没回来。李伏如芒在背坐立不安,之前盼着白冉回来,现在却怕白冉回来,要是丽娘有个闪失,肯定要被白冉骂个狗血喷头,弄不好还要挨一顿毒打。

    正在焦急的当口,清月一溜小跑来到了李伏的房间,慌里慌张道:“来了,来了,伏哥哥,来了。”

    李伏吓了一哆嗦,转而故作镇静道:“谁来了?”

    最好是丽娘回来了,最怕是白冉回来了,可千万别是叶秋过来了。

    清月喘息了半响,缓缓说道:“来了一伙客人,说是来投宿的。”

    “投宿?客人?”李伏喜道,“又有客人上门了?”

    清月点点头,又说道:“来了七八个人,都在门口等着,眼看要和清莲吵起来了。”

    李伏皱眉道:“来的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和清莲吵?”

    清月道:“来的都是和尚,他们想在这里住,可又不想给钱,说话又有些扎耳朵,清莲死活不让他们进门,所以就……”

    没等清月把话说完,李伏就急匆匆走出了房门,深夜敢上南山的绝对不是凡辈,既然是佛门中人,肯定也有些法力,清莲本就是个鬼魂,若真动起手来,只怕要吃大亏。

    待到庙门前,果真争吵激烈,一群和尚神情愤怒指指点点,清莲双手叉腰叫嚷不听,诸般声音混在一处,李伏却也无从分辨,且让清月先劝住清莲,转身又与那群和尚道:“诸位师父,不知上下怎么称呼?”

    上下,指的是上求佛法,下化众生的意思,这是对僧人的敬语,也合乎佛门的礼仪,可如果答不上来,就有可能是行骗的假和尚。

    这群和尚看李伏还懂些规矩,便双手合十,向李伏行了个僧礼,为首一人,身披袈裟,头顶戒疤,手执禅杖,上前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戒持,今带一众弟子游方修行,路过宝地,想借宿一晚,还望施主行个方便。”

    话音落地,清莲在身后大声喊道:“我们这是客栈,你们一文钱没有,凭什么让你们借宿?”

    戒持道:“此乃一座寺庙,乃我佛门之地,既是佛门之地,便是我佛门弟子的馆驿,见山门就有三升米的缘分,佛门子弟为何不能在佛门之地留宿?”

    清莲还要再吵,被李伏给劝住了。这和尚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青云寺的确是一座庙宇,庙宇也的确不该把僧人拒之门外,戒持的这番话当真说在了理上。

    可深更半夜,忽然来了这多僧人,李伏也想探一探他们的底细,便问道:“不知禅师师出何门?”

    戒持道:“贫僧身许我佛,心许我佛,万念万根皆许我佛,除我佛外,再无师门。”

    这话跟没说一样,意思就是说他是佛门子弟,没有其他门派。显然他是不想说实话,可这番话还是说在了理上,让李伏无法继续追问。

    见这位戒持眉清目秀,容貌俊美,当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想他年纪尚轻,怎会有这么多弟子?可听他说话又如此老成,也或许是位得道的高僧,只因法力高深而驻颜有术。不管他们是何来历,李伏觉得于情于理都不该得罪这群和尚,思忖片刻,便让出了庙门,俯身施礼道:“诸位高僧请里边歇息,我等久居深山,平时对外人多有防备,言语不当之处,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那群和尚也不客气,大步流星走进了庙门,一个年轻的和尚冷笑一声道:“这是我出家人的地方,却还敢说我们是外人,当真大言不惭!”

    看着这群和尚进了庙里,气得清莲直跺脚,李伏本来想把他们安顿在西边的禅院,可没想到这群和尚直接在大雄宝殿住下了。僧人参禅礼佛乃是本分,李伏也不好多说,只得劝慰清莲,叫她不要惹事,又让梅香带着两个丫头给这群和尚送去了些干粮。

    这两个丫头原本是赵举人的丫鬟,她们都是穷人家的女儿,一个叫叶子,一个叫草梗,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李伏看她们可怜,知道叶子秋天生的,给她起了名字叫霜叶,草梗是冬天生的,给她起了名字叫冬青。有道是女子十八无丑妇,这两个丫头自从跟了李伏,吃饱穿暖,身子也都圆润了起来,李伏还给她们置备了些衣衫首饰,胭脂水粉,这两个丫头打扮好了却也相当丽质。

    她们跟着梅香到了大雄宝殿,把干粮放下刚要走人,没想到两个和尚将她们拦在门口,又听戒持在旁问道:“三位施主都是良善女子,为何要与心术不正之人共居荒山古刹之中?”

    梅香闻言道:“各位师父早些休息吧,天色已晚,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梅香想绕过那两个和尚离开宝殿,不想那两个和尚伸出手臂拦住了去路,一个和尚喝道:“我们师父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梅香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头,说话知道些分寸,李伏叮嘱过她不要冒犯这些和尚,她也不想在这里纠缠,正思忖着该如何脱身,不料霜叶和冬青瞪起了眼睛。

    “你们说谁心术不正?我们先生好心给你们送干粮,你怎么还开口骂人呢?”

    这两个丫头可没那份涵养,别看和尚蛮横,她们两个却毫无惧色。

    戒持在旁道:“阿弥陀佛,贫僧别无他意,只是见两位施主颇有善缘,委实不该受歹人蛊惑,误入歧途。”

    冬青怒道:“你说什么善缘?谁和你有缘?你说什么蛊惑?什么歧途?俺们听不懂,赶紧把路让开!”

    周围的和尚纷纷起身,一个和尚怒道:“你这泼妇,说话恁地没有规矩!”

    梅香劝冬青不要惹事,霜叶又在一旁道:“还好意思说什么规矩,你们一群和尚在这里为难我们几个女子,这算什么规矩?这是你们佛门的规矩么?你们这样算什么和尚?”

    一个和尚挥起拳头道:“放肆!”

    梅香见他要动武,赶紧上前劝阻,霜叶昂首挺胸,对那和尚道:“打呀!你倒是打呀!当着佛祖的面,我看你敢不敢动手!”

    那和善被霜叶一番话给噎住了,只得把拳头慢慢放了下来,戒持在身后叹道:“善哉,善哉,施主既然冥顽不灵,且好自为之。”

    门口的和尚的让出了道路,三个丫头气呼呼的回到了住处,把这一番经过跟李伏说了。李伏闻言也是有些气愤,且吞下这口怒火,劝慰道:“他们只来住一晚,不要理会就是。”

    夜深人静,李伏虽说心神不宁,可终究耐不住乏困,送走了三个丫头便睡下了。

    可远在马家村的白冉却不敢睡,送走了老管家,他和陈达一直在宅院的正房里坐着,等着邪祟现身。这宅子的确是老了,夜风吹过,吱扭扭到处作响。陈达舔着嘴唇,低声道:“掌柜滴,你可要多加小心,今夜只怕要有一场恶战。”

    白冉笑道:“说实话,我还真盼着能打上一场,分银子的时候心里也踏实一些。”

    估算着到了丑时前后,院里突然传来了锣鼓声。陈达凑到白冉身前,问道:“掌柜滴,这小村里难道还有打更滴么?”

    白冉正色道:“打什么更滴?更哪是这样打滴?”

    陈达道:“难道是谁家娶亲么?”

    白冉道:“有在这个时候娶亲滴么?”

    陈达道:“那这个锣声是怎么回事滴?”

    “别卖关子了,我知道这锣声不对,”白冉道,“看来是有人来给咱们唱戏了。”

第三十章 杀机四伏

    看着陈达的表情,很难想象那么忠厚老实的人会露出如此诡异的笑容,光是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就让白冉不寒而栗。

    按照白冉的推断,他可能是被鬼上身了,也可能是被妖术迷住了,也有可能这一切都是他做的障眼法,他早就想害自己,却还一直装了这么多天好人。

    不管是哪种可能,现在必须和他搏命,如果是李伏,白冉还会想想别的办法,而这个陈达只是认识了几天而已,白冉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陈达拿起匕首率先冲向了白冉,换作平常,白冉会直接上前夺回匕首,可这次白冉选择了闪避,就在刚才的一瞬间,白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对陈达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他说他不会武功,难道真的不会么?他知道自己武功很好,为什么还敢拿匕首和自己搏命?

    白冉躲过了匕首,仔细看着陈达的出招,他的脚步有些特别,出手幅度又过大,而且出刀之后,整个身体也跟着带了出去,这一刀如果落空,他势必要一头栽在地上。

    而且这一刀好像不是奔着白冉刺来的,而是奔着白冉身后去的。

    难道说身后还有人?

    白冉一回头,但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猛地跳起,一脚踢掉了陈达手里的匕首,借着陈达向前冲的势头,一拳打在了陈达的肚子上,没等陈达做出任何反应,又是两拳把陈达打翻在地。

    倒在地上的陈达高声呼喊道:“掌柜滴!快跟他拼了,他打死我了!”

    白冉看了看身后的那个人,转眼对陈达道:“打疼了吧,莫哭,莫哭。”

    陈达还真就哭了出来:“掌柜滴,你得给我报仇滴呀!”

    白冉道:“报什么仇滴呀!谁让你招惹我娘子啦!”

    原来站在白冉身后的是丽娘。丽娘出城之后迷路了,在郊外胡乱走了半宿,却遇到了冯掌柜家的伙计,这伙计是往城里送货去的,回来的途中牲口病了,走不得路,伙计赶紧去找兽医,等治好了病,已经到了深夜。老天也是可怜丽娘,让他撞见了这个伙计,丽娘鼓足勇气,开口向他问路,没想到这伙计正要去马家村,而且还认识白冉。丽娘跟着这伙计到了冯掌柜家,冯掌柜想留她住上一晚,丽娘不肯,听说白冉在村口的宅院里做生意,就匆匆赶来了。

    丽娘满心愤恨,本来想趁着白冉不注意教训他一番,可没想到陈达一直带着防备,拿着匕首冲上来就和她搏命,这才演出了刚才那一幕闹剧。

    屋里这么一闹,外面的好戏却也散场了,月色之下,院子里一片寂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陈达一脸委屈的爬了起来,关上了窗子,在窗棂和门楣上各贴了一道灵符。

    这个手段李伏也曾经用过,为的就是不让外面听到屋里的声音。等处理妥当,陈达往床上一坐,揉着身上伤处,抽泣道:“掌柜夫人,你也太狠了吧!怎么能往死里打滴呀!”

    丽娘道:“你拿刀子捅我?还怪我打你么?”

    陈达道:“我哪知道是你呀!我把你当成钟老五了。”

    丽娘一怔,道:“钟老五是什么人?”

    白冉道:“是个看大门的,装聋作哑,不是个善类。”

    丽娘道:“既然知道不是善类,理应先发制人,把他收拾了再说。”

    白冉苦笑道:“无凭无据,还说什么先发制人,你不怕官府来抓我么?”

    丽娘道:“整天装神弄鬼不务正业,官府就该抓你!”

    白冉闻言面露不悦道:“养家糊口,挣钱吃饭,怎么说我不务正业?”

    丽娘道:“我没心思跟你扯东扯西,赶紧跟我回去,山里的人都快急疯了。”

    白冉道:“山里出什么事了?”

    丽娘道:“还没出事呢,可听李伏说,就快出大事了。”

    白冉道:“没出事让我回去作甚?”

    丽娘怒道:“非要等出事了才肯回去么?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

    白冉也发了脾气:“谁叫你随便跑出来的?你那么听李伏的话,却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两个人越吵越凶,陈达在旁抹抹眼泪道:“你们夫妻两个吵架,却让我挨了顿打,真真冤死我滴呀!”

    白冉道:“你也是活该,为什么偷我匕首?又拿出那吓人的架势,若不是我多了一分防备,只怕也要痛打你一顿!”

    陈达闻言恨道:“兵不厌诈你知道么?出其不意你知道么?你光顾着看戏,魂魄都要出窍了,还哪来的什么防备?要真是钟老五来了,单凭我一个,能打得过他么?”

    白冉道:“你不是会法术的么?”

    陈达道:“我不都说了么?法术不能说来就来滴呀!”

    两人争执半响,丽娘听得一头雾水,问白冉道:“你们两个刚才趴在窗子上一动不动,难道是在看戏么?”

    白冉道:“你没看见么?院子里可是演了几出好戏。”

    丽娘皱眉道:“什么好戏?院子里只有一团大雾。”

    陈达道:“这个不怪夫人滴,她看不到滴,这戏是演给人看滴。”

    丽娘恼火道:“你想羞辱我么?”

    陈达道:“我哪敢羞辱夫人,还嫌打得少么?我们看的那个叫做魇谜醉戏,也有人管这个穿心鬼戏,这是一种妖法,专门害人心窍的,若只是看戏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入了戏,戏里的事情就要成真,刚才要不是我拦着你,真让你入了戏,你回过头就得拿刀砍我,到时候血溅当场伏尸两具,咱们两就得死在这里滴呀。”

    回想起刚才的经过,白冉忍不住一阵后怕,又想了想戏里的情节,问陈达道:“那戏里演的都是真的么?这宅子真的死过那么多人?”

    陈达道:“八成是真的,这宅子里的阴气这么重,想必都是这群冤魂厉鬼留下的,这叫做真戏假做,这些妖邪也在试探我们,没有道行的人这条小命就要交代了,有点道行的人就算逃过一劫,只怕也要被吓跑了。”

    白冉道:“那这趟生意还能做么?”

    丽娘道:“还做什么生意?赶紧跟我回家去吧!”

    白冉道:“好娘子,这生意值一百两银子,连养儿子的本钱都够了。”

    丽娘道:“你哪来的儿子?”

    白冉笑道:“正等着你生呢!”

    丽娘恼火道:“你个没羞臊的,还在这里胡扯!”

    陈达在旁道:“不要吵了,生意已经答应下来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哪有反悔的道理,况且咱们还欠着冯掌柜一份情谊,不能见死不救滴呀。”

    白冉诧道:“这和冯掌柜有什么关系?”

    陈达道:“有滴呀,有滴呀,白天里看见的那个仆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呀!”

第三十一章 后院失火

    陈达说冯掌柜的仆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白冉一惊,问道:“他是什么东西?”

    陈达道:“不是妖,就是怪,而且道行不浅。”

    白冉皱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达道:“掌柜滴,别问我是怎么知道滴,先问问他是怎么知道滴!那仆人说有小偷,有要饭滴,还有和尚道士和过路的商人,这些人进了这宅子都死掉了,这件事情他是怎么知道滴?”

    白冉沉思片刻道:“也许……他是听说来的。”

    陈达道:“他是听谁说来滴?”

    白冉道:“或许有人亲眼看见了呢?”

    陈达道:“谁能看得见滴?难道小偷进去偷东西,事前还跟别人打招呼么?”

    白冉道:“也许就有个好事之徒看见了小偷翻墙进去呢?”

    陈达道:“那他怎么知道小偷死在里面了?难道他一直在门口等么?”

    “这个……”白冉噎住了。

    “等也是没有用滴!”陈达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滴,他能等出来个什么,除非他跟进去看了,可既然他也进了这个宅子,为什么小偷死了他却能活着出来,这分明没有道理滴呀!”

    白冉不说话了,陈达说的没错,这个仆人撒谎了,而且这个谎撒的不高明,只是他不明白仆人为什么要对自己撒这个谎。

    “我早就觉得这个仆人有些不对头,”陈达道,“冯掌柜家的那只老猫既会吸哺法,又会移魂术,吸哺法应该是当年的那个和尚传授给他滴,可活人是不能练移魂术滴,所以这移魂术肯定是这个仆人教滴,他是个妖怪,和这里的妖怪狼狈为奸滴!”

    白冉紧锁双眉道:“看来上一场生意没做干净。”

    陈达道:“可不就是没作干净么?你想想看,这个仆人为什么要把移魂术教给那老猫?”

    白冉道:“难道他是想做一笔买卖?”

    陈达道:“说滴对呀,他肯定是想和老猫换着学一下法术,老猫学会了移魂术,那他肯定就学会吸哺法,这可是了不得滴!”

    白冉用手托着下巴,坐在床上道:“这么说来,冯掌柜一家还是有危险。”

    陈达道:“咱们想管人家要五十吊钱,结果人家给了一百吊,我这心里已经过意不去,结果还留了这么个后患,今后哪还有脸再出来做生意了,我都对不起祖师爷给我的这点手艺。”

    “行了,”白冉叹道,“说正经的吧,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伙妖怪?又想怎么对付那个仆人?”

    陈达叹一声道:“本来是想和他们大干一场滴,没想到掌柜滴这么不中用,只能另想别的办法了。”

    丽娘在旁噗嗤一笑,白冉怒道:“你说谁不中用?”

    陈达笑道:“掌柜滴,我这一时口无遮拦,你可别见怪,可外面演了一出鬼戏,就把掌柜滴给迷住了,这,这……实在不像是经历过大阵仗的白门术士呀。”

    白冉道:“你听说白门术士么?”

    陈达道:“木有听说滴呀。”

    白冉道:“木有听说还敢造次!谁没有一时疏忽的时候?谁没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谁没有……”

    “行了!”丽娘推了白冉一下,道,“别扯些有的没的,赶紧把事情办完,山里都还等着呢。”

    白冉对陈达道:“你想到办法了么?”

    陈达道:“办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掌柜滴肯不肯。”

    白冉道:“你想做甚?”

    陈达道:“要是只要咱们两个,只怕还得硬拼,可现在嫂夫人来了,咱们也得演一出好戏给他们看看。”

    ……

    这里三个人商量计策,一夜没睡。李伏那厢却也睡不踏实。天还没亮,青云寺里响起了钟声,寺院里十年不曾动过的钟楼、鼓楼全都响了起来。

    李伏被吵醒了,他知道是那群和尚在念早经,虽然觉得恼火,可这毕竟是佛门弟子的功课,就算找戒持理论,只怕也说不过他,思前想后,还是强忍了下来。不多时,冬青和霜叶也被吵醒了,推了推睡在一旁的梅香,却半天没有动静。冬青试了试梅香的鼻息,不由得大惊失色,赶紧去找李伏,哭喊道:“先生,不好了!梅香没气了!”

    李伏赶紧冲到了梅香床边,先试了试鼻息,又摸了摸脉象,这丫头气息还在,只是微弱到了难以察觉的地步。李伏扯开了她衣裳,拿出银针刺中几处穴位,又拿出两瓶丹药各喂她吃下去一枚,梅香咳嗽几声,才慢慢缓和了过来。

    李伏看着梅香,心疼的问道:“梅儿,可觉得哪里疼痛么?”

    梅香摇摇头道:“不觉得疼,只觉得浑身乏力,还想再睡一会。”

    “不敢睡,可不敢再睡!”李伏又拿出了一道符纸贴在了梅香的胸口上,梅香强打着精神,对李伏笑道:“梅儿不睡,梅儿听先生的。”

    李伏恨道:“看这情形是中了吸哺之法,到底是哪路妖邪用了这卑鄙手段?”

    霜叶在旁问道:“先生,什么是吸哺之法?”

    李伏道:“就是吃了梅香煮的饭,吸了梅香身上的精气。”

    “梅香煮的饭……”霜叶一拍大腿道,“先生,昨晚给那群和尚送去的干粮,都是梅香做的!”

    李伏闻言,惊得目瞪口呆,冬青在旁骂道:“这帮死贼秃,分明是一群畜生,干出这等恶毒事情,还假模假样念得什么经!”

    念得什么经?

    李伏动了动耳朵,时才却没有仔细听经文的内容。

    他们念得是大孔雀明王真言,这不是普通的经文,而且他们念经的方式充满了杀气。

    李伏一路飞奔冲进了清风住的院子,出于避讳,他先敲了敲门,半响不见回应,却也顾不上许多,推门闯了进去,但见清风瑟缩在床榻之上,满身虚汗,瑟瑟发抖。

    李伏赶紧取出符纸,塞住了清风的双耳,又在清风脊背和腰下连刺了几枚银针,清风渐渐平复下来。李伏转身又去了藏经楼,清莲和清月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李伏用了同样的手段,她们两个也慢慢的恢复了些气色。

    李伏把清风、清莲和清月连同三个丫头都安顿在了藏经楼里,嘱咐她们千万不要走出楼门,又在门窗之上各贴了几道灵符。

    等诸事处置妥当,李伏拔出了七星宝剑,咬牙切齿道:“张狂的妖僧!真是欺人太甚!”

第三十二章 僧道斗法

    和尚戒持站在大雄宝殿前,正带领着一众弟子敲钟念经,院中香火弥漫,一众僧人动作默契,语声齐整,对这一套法事可谓驾轻就熟。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吹倒了香炉,吹灭了烛火,吹得枯枝落叶四下翻飞,和尚们纷纷用手遮住了双眼,有的站不稳脚步,从钟楼和鼓楼上摔了下来。

    “弥陀佛!”戒持举起禅杖,手执念珠,喝道:“哪里来的妖人?敢在我佛架前用这妖法?”

    “妖僧!”李伏收了狂风,缓缓走来,拿着长剑指着戒持的面门道,“你好不知羞耻!”

    戒持笑道:“贫僧果真没有看错,这位施主果真也是修道之人。”

    李伏怒道:“别加个也字,我修的不是你们这等妖道!”

    戒持嗤笑道:“你在身边养了三只厉鬼,却还说别人修了妖道?”

    李伏道:“我没养过鬼,也没害过人!”

    戒持冷笑道:“你这种鬼话也就骗骗凡人罢了,自从我进了山门,那三只厉鬼就没逃出过我的法眼!”

    李伏道:“随你怎说,这里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你等昨夜来投宿,我好意收留你们,你们为什么用吸哺之法害我家人?”

    戒持诧道:“你说什么吸哺之法?谁又是你家人?”

    李伏道:“我给你干粮,你害了我义妹,既然敢做却还不敢认么?”

    “阿弥陀佛。”戒持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另一个和尚在旁道:“捉贼捉赃,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做的?”

    又一个和尚笑道:“还说什么义妹,我看是你家野妹妹吧!”

    众僧讥笑不断,李伏咬牙道:“忘恩负义的狂徒,不知羞耻的败类!马上给我滚出这里,否则别怪我出手无情!”

    和尚闻言一起笑道:“要是我们偏不走呢?”

    李伏举起长剑,虽没有掐诀念咒,身边却又刮起了阵阵疾风。戒持见状举起禅杖,厉声道:“我见你有几分道行,也知你修道不易,劝你悔过自新,莫再执迷不悟。”

    李伏咬牙道:“我再问你一次,你走是不走?”

    戒持道:“此乃我佛家之地,岂能容你等邪祟亵渎?”

    “那好!”李伏取出符纸,加在指缝当中,晃动手腕,徒手将灵符点燃,口中念动咒语,语速极快,戒持也没分辨出咒语的内容,只见半空之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名僧人惊曰:“这雨云怎么这么低?”

    戒持瞪了一眼,众僧不敢再多说,刚才那句话却是露怯了,证明他们根本没见过如此凶悍的法术,但见李伏挥起长剑,几道闪电落在僧人身边,碎砖烂泥溅在身上,吓得几个和尚挤作了一团。

    戒持却和那般弟子不同,但见他扯断念珠,念了几句经文,将念珠甩在半空,却如星辰一般穿透了雨云,驱散了雷电。

    李伏又烧了一张符纸,一队天兵从天而降,各执兵刃,呼喝而至。

    戒持见状,也不示弱,从怀中取出木鱼一枚,边敲木鱼,边念经文,天王殿里金光闪现,韦陀天尊带着四大天王冲到阵前,与天兵天将打在了一处。乱战之中,李伏和戒持怒目相视,须臾,金光散却,韦陀天尊与四大天王相继消失不见,灵符燃尽,天兵天将也跟着退去。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戒持笑道,“只可惜你堕入邪路,不然我们还真可以交个朋友。”

    李伏道:“打着佛门的旗号,做着害人的勾当,李某羞与你这等人为伍!赶紧带你的人滚下山去!”

    戒持道:“此乃我佛门之地,你凭甚驱赶我佛门弟子?”

    李伏道:“鼠辈猖狂,犹自冥顽不灵!”

    说话间,李伏从背囊之中拿出一条洞箫,吹奏了起来,戒持以为箫中有暗器,赶紧领着群僧后退几步,可没想到听着这箫声,僧人开始头昏脑涨,纷纷栽倒在地,连戒持的脸上都见了一层冷汗。

    “等一等!”戒持伸出一只手,对李伏道,“你先停一下,说说你用的是什么法术?”

    李伏冷笑道:“知道疼了么?这是迫吐之术,专门克制吸哺之法的,你们用吸哺之法吸了多少精气,现在就要吐出来多少。”

    “迫吐之术?”戒持皱眉道,“你是管辂门下的术士?”

    李伏道:“你不配知道我门派,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敢抵赖么?”

    戒持笑道:“你捉了什么赃物?”

    李伏道:“我用迫吐之法逼你们吐出了精气,足见你们用了吸哺之法害人。”

    戒持道:“你说是迫吐之法又有什么证据?明明是你用了妖术,还想诬陷我们!”

    李伏叹道:“好个巧舌如簧的妖僧,看你们刚才脸色青紫,肯定是多年使用吸哺之法,害了不知多少人命,今天我就用迫吐之术治死你们,也算是替天行道!”

    说完,李伏又要吹奏洞箫,戒持急忙喊道:“且慢!我敬你是管辂门下的术士,今天便与你斗上几合法术!可既然是斗法,当如君子相争,有来有往,你已经出招,接下来该换我动手了。”

    李伏皱眉道:“有来有往?这是什么道理?”

    戒持道:“这是修行之人的涵养,虽说你我各修各道,可修行之人有别于凡夫俗子,既是要比斗法术,就要拿出些君子手段,要遵规守矩,要有礼有节,不能有损修为和气度。赢要赢得光明磊落,输也要输得心服口服,你出手一招,得容我想个破解之法,我出手一招,也得让你想个应对之术,若是不分往来,只顾大打出手,却和街头斗殴的流痞无赖有什么分别?”

    李伏犹豫半响,且收了洞箫,点点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就容你想个破解之法。”

    戒持转身召集一群僧人,商议了半响,转身对李伏道:“等我布置下法阵,立刻就能破解了你的法术!”

    李伏道:“好!我看你能布什么法阵!”话是这么说,可李伏还真有些担心,他知道佛门法阵的厉害,心里正思忖着对策,却见戒持反复叮嘱道:“你先不要吹箫,看我布置好阵势!”但见这几个僧人纷纷登上钟楼、鼓楼,叮叮咣咣敲打个不停,李伏皱眉道:“这就是你的法阵么?”

    戒持笑道:“怎么样?现在你再吹箫,却也奈我不何了!”

    这哪是什么法阵,分明就是借着钟鼓之声盖过箫声,根本没有使用法术。李伏念起咒语,唤来疾风,想把钟楼上的僧人吹翻在地,却听戒持喊道:“我们是说好规矩的,我已经破解了你的法术,现在该我出手了!”

    李伏一怔,转而点点头道:“原来是这么个比法,也好,我看你有什么手段。”

    李伏站在当场,等着和尚出招,但见戒持又拿出一串念珠,念了一段经文,转而对一群弟子道:“速速随我到藏经楼捉鬼!”

    李伏闻言惊曰:“你我斗法,为何牵扯旁人?”

    戒持冷笑道:“你刚才和我斗法之时,却不也伤了我弟子?”

    李伏怒道:“分明是你以多欺少,我却没和你计较。”

    戒持笑道:“我让你养的三只厉鬼一并出战,这不就公平了么?”

    “你好卑鄙!”眼看几个僧人直冲藏经楼,李伏急忙上前追赶,刚冲过院门,不料有两名僧人埋伏在门口,举起禅杖,一人打了李伏一闷棍,李伏毫无防备,当场倒地,戒持随即赶上,嘴里念着经文,举起禅杖,以千斤之力,直击李伏胸口。

第三十三章 浩劫当头

    戒持和尚举起禅杖,用千斤之力砸向了李伏的胸口,李伏紧紧握住了罗汉翻天印,生生扛下了这一击。这一击虽说没要了李伏的性命,却也把李伏打得吐了血。戒持一笑,拿着禅杖,指着李伏道:“我这招叫声东击西,看你有什么办法破解!”

    李伏喘息半响,擦去嘴角的血沫,艰难的说道:“狗贼!该我出手了!”

    “别急呀,”戒持神色狰狞道,“我这招声东击西可不只是单单一击,要一连打过十下才算完整一招,等我把招出完了,你才能破解,这就是规矩。”说话间,戒持又举起了禅杖,李伏知道自己连一下都挨不过去,索性握紧了翻天印,闭上双眼等死,不料这禅杖却没有打下来,因为有一阵阴冷的寒风出现在了戒持身后。

    是清风,她从窗户飞出了藏经楼,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戒持背后,猛地用手扣住了他的脖子。

    戒持心里慌张,可神情还算镇定,默然片刻,竟露出一丝笑容,高声道:“不知死活的野鬼!我让你立即灰飞烟灭!”

    清风收紧手腕,咬牙道:“行啊!我一条鬼命换你一条人命,也算值了。”

    戒持冷笑道:“你以为你伤得了我?”他手里攥着念珠,正准备偷偷诵念经文,清风再一收手腕,几乎把戒持的脖子扭断。

    “伤不伤得了你,你大可以赌一回试试!”

    “慢,慢,慢着……”戒持几乎说不出话来,这回他终于明白了,清风不是在威胁他,而是真打算和他搏命。

    周围的和尚见戒持憋得面色紫黑,谁也不敢轻易上前,清风一手抓着戒持,一手拉起李伏,缓缓朝藏经楼走去,等到了门前,清风一脚踢开戒持,带着李伏飞进了楼里。进门一刹那,李伏将一张符纸贴在门上。戒持带着一群和尚想上前追赶,藏经楼四周就像布满荆棘一般,靠近一步,浑身就如针扎一般剧痛,戒持知道这是李伏的手段,一时间也想不到破解的方法,便在门口高声喊道:“我念你还算守规矩,今天便饶你不死,可你养鬼作恶,却不能容你再为害人间,我给你三天时间,将那三个厉鬼连同丸珠一并交给我,带着你那三个丫头给我滚下山去,今后见我一次要叫一声爷爷!三天之后,若敢说一个不字,我便引来冥狱之火,将你等化为灰烬!”

    戒持领着和尚围着藏经楼念起了经文,经楼里面,清风倒地呻吟,清莲、清月痛呼不止。李伏挣扎起身,赶紧在门前贴了一道隔音咒,诵经之声顿时小了许多。贴过了这道灵符,李伏一口鲜血呕了出来,随即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两个丫头吓得大声嚎哭,梅香躺在一旁昏昏欲睡,好在清风略懂医术,从李伏背囊里拿出几瓶丹药,取出几粒给二人灌了下去,勉强保住了这两条性命。

    整整一日,戒持带着一群和尚都在楼外诵经,他怕里面的厉鬼趁机逃走。黄昏时分,一个和尚在旁道:“师父,念了一天经了,师兄弟们实在困乏了。”

    戒持道:“你懂什么,这楼里都是有造化的厉鬼,得了她们的丸珠,抵得上十年的修行。”

    和尚道:“那干脆就把这楼烧了,还怕逼不出来他们?”

    戒持道:“这楼也不能烧,里面藏着失传的好东西。”

    和尚道:“可咱们都不是铁打的,这么干守着也不是办法。”

    戒持长叹一声道:“留下一半人手,剩下的先去歇息,务必要小心一些,要是让这厉鬼走脱了一个,看我不要了你们的命!”

    诵经之声停止了,煎熬了整整一天,清风周身抖战,面色惨白,连路都走不稳当,可李伏人事不省,清莲和清月只剩下一口气息,清风片刻也不敢松懈,咬牙站在门前小心把守。当初只想着防备叶秋和落头氏,哪成想昨晚收留了一伙僧人,今天便招来了灭顶之灾。

    等到深夜,李伏周身滚烫发起了高烧,口中碎碎念念说起了胡话,清风又喂他吃了些丹药,看他嘴唇干裂声音嘶哑,若没水喝,只怕熬不过今晚。

    藏经楼里只存着一壶水,白天的时候已经给李伏灌下去了,而今一滴都不剩,无奈之下,清风对冬青和霜叶道:“有尿么,撒些来。”

    冬青道:“撒尿作甚?”

    清风看着李伏道:“好歹给他解解渴。”

    冬青一脸愁容道:“怎么能给先生喝尿?”

    清风道:“总好过让他渴死。”

    冬青咬了咬嘴唇,拿着水壶跑到角落里,费了半天力气,只撒出一点尿来,清风给李伏灌下去了,李伏好歹平静了一些。霜叶在旁恨道:“这可怎么是好,还能天天喝尿么?白老爷哪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清风道:“小声一些,莫叫他们听见了,他们不知道白先生还没回来,要是让他们有了防备,咱们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冬青顺着窗缝偷偷看了看窗外,见后窗的两个和尚都睡去了,水缸就在不远处,冬青上前对清风道:“我跳窗出去,拿些水回来吧。”

    清风道:“这可使不得,要是被那些和尚看见了,肯定不会饶过你。”

    冬青道:“饶不饶的都已经这样了,俺们也一天没喝水,过了今夜只怕连尿都没了,还不是一样等死!”

    如这丫头所说,眼下已然到了绝境,清风思忖片刻,对冬青道:“你在这里守着,还是我去吧。”。

    冬青摇摇头道:“你可不能去,你怕他们念经,可俺不怕,再说他就是抓住俺也没啥,量他也不敢杀人,你和俺不一样,你能打,这地方离不开你,还是让俺去吧。”

    冬青平时话不多,可到了生死关头,没想到她竟有这份胆量。清风拗不过她,见冬青刚要开窗,赶紧将她拦住了。

    “傻丫头,外面有万道荆棘,你出去了还不变成筛子。”

    冬青道:“那该怎么办?”

    清风犹豫片刻,咬牙道:“只能赌一回了,你出去之后,一定要多加小心,遇到危险,赶紧往回跑。”

    冬青点了点头,清风来到门前,小心翼翼摘下了李伏贴在门上的灵符,回头给冬青递了个眼色,冬青小心翼翼推开窗子,蹑手蹑脚跳到窗外。

    清风屏气凝息盯着大门,若是外面的和尚打了进来,他们只能束手待毙,只这片刻时间,感觉比一年还长,霜叶在旁吓得直流眼泪,眼看要哭出声音,却见冬青拿着水壶又跳了回来,当真打了满满一壶水。等把水壶放下,冬青惊魂未定,喘息半响道:“吓死俺了,俺还以为他们能醒过来呢,谁知道睡得都跟死猪一样。”

    清风刚想把灵符贴回去,可看了看水壶,又看了看墙边的几个大花瓶,思忖片刻,拿起一只花瓶飞到窗外,也打了一瓶水回来,正如冬青所说,那几个和尚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察觉。

    清风取回水来,立刻贴回了灵符,霜叶破涕为笑,清风也露出了笑容。

    待给李伏喂了些水,冬青上前低声道:“咱们也别搬水了,还是搬人吧,把先生和几个姐姐都搬出去,咱们不住这破庙,跑了就是了。”

    清风道:“清莲和清月倒还好说,只怕李兄和梅香不敢轻易挪动。”

    冬青道:“那俺就想办法,把白老爷搬回来!”

    清风为难道:“你能行么?”

    冬青道:“俺行,只要你信得过俺,俺真行!”

第三十五章 火龙灰仙

    白冉让丽娘赶紧钻到自己身上,丽娘痴呆呆的坐在地上,根本听不到白冉在说些什么。

    那老鼠后脚着地,像人一样站着和白冉扭打在一起,好在它力气不是很大,出手也不算太快,和它缠斗半响,白冉竟不落下风。那老鼠故技重施,又对着白冉吹了几口气,白冉闻了闻味道,气息之中似乎有股胭脂香味,看来这老鼠应该吃过不少女人。

    刚才吓得浑身发抖,当真厮打起来,却也没那么害怕了。白冉本想着腾出一只手来去拿匕首,忽听丽娘一阵尖叫,白冉略微分神,被那老鼠用长尾缠住脚踝,甩在半空,丢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先是眼前一黑,而后天旋地转。一阵寒风扑面而来,白冉就地翻滚,躲过老鼠的利爪,回身抱起丽娘刚想逃跑,却见院子里星星点点,全是亮光,几十只大老鼠把他们围在了院子当中。

    这个时候若还想再打一场,恐怕就是说笑话了,白冉连声呼唤陈达,却听不见一句回应,再看怀里的丽娘,依旧目光呆滞毫无生气,情急之下,白冉把丽娘放在一旁,从背囊里拿出了个大黑球,转身对那大老鼠道:“我看你也是有些造化的妖怪,知道这是什么吗?”

    老鼠盯着黑球看了半响,甩了甩脑袋,舔了舔爪子,眼睛里露出了狡黠的光芒。

    白冉轻声道:“这叫一溜烟!能把这座宅子炸上天。”白冉捻下来一点火药,捏碎了,抛洒在老鼠面前,老鼠闻了闻味道,果真有些害怕了,甩动着长尾,向后退了两步。白冉吹亮了火折子,对着老鼠道:“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咱们各留一条活路可好?”

    也不知那老鼠是不是真的听懂了白冉的话,轻轻对着白冉叩了叩两颗门牙,悄悄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白冉长出一口气,等转过身,见其他老鼠也纷纷退去了,赶紧抱起丽娘就往门外跑,没等跑到门口,忽见一片黑雾冲到脚下,这雾气绕着脚边滑溜溜直转,白冉本想不做理会,哪知刚迈出一步,却踩在了活物之上,仰面朝天,连着丽娘一并摔在了地上。等躺在地上方才看清,这黑雾真是活物,都是五寸多长的老鼠,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却如黑云一般,数量当有成千上万。

    白冉经历过鼠灾,鼠群要是泛滥起来,别说家里的粮食,就连活人和牲畜都能啃成一片白骨。白冉一手摸索着背囊,一手摸索着丽娘,眼下已经想不到什么计策了,能支撑一刻便是一刻。

    可这老鼠却比普通生灵聪明的多,他们不急着啃食白冉,先是抢走了火药,又叼走了背囊。白冉试图起身,鼠群又在他手脚之间来回穿梭,跌爬了几次,白冉站不起身,鼠群叩动门牙,爬在白冉身上正要下嘴。白冉满地翻滚,扑在丽娘身上紧紧将她护住。本来已经万念俱灰,忽听陈达大喝一声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今有万箭来穿心!”

    话音落地,无数羽箭从天而降,鼠群四散奔逃,可大多数还是惨死在了箭下。看到那一片羽箭,白冉抱住丽娘,心里骂道:“狗日的陈达,这却不把我也害了!”有不少老鼠死在了白冉的身上,那箭镞还真是灵巧,只刺穿了老鼠,却没伤到白冉。等箭雨过后,白冉周身上下摸了摸,见豪发无伤,不禁喜出望外,待抱起丽娘还想逃跑,却看那几十只大老鼠又走了出来。

    “啊,还来么?”白冉吞了吞口水,喝道,“却不怕我一溜烟么?”

    火药和火折都被老鼠抢走了,哪还有什么一溜烟。几只小老鼠驮着火药球和背囊到了大老鼠身边,大老鼠将火药球丢在一旁的水缸里,将背囊撕了个粉碎,把里面的灵符和法器丢的满地都是。

    这是在向白冉示威,明确告诉白冉,他那套把戏不灵了。白冉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几颗闪光雷,他拿出一刻刚想丢出去,却见一股热流从天而降,把他的闪光雷给打湿了。

    白冉抬头一看,但见一只周身火红的大老鼠正站在房梁上冲他撒尿。白冉擦去脸上的尿水,扔了闪光雷,大声喊道:“姓陈滴,赶紧万箭穿心,憋了一个时辰,就那么一招么?”

    半响不见回应,眼看着一群大老鼠一步步向前走来,白冉正想背起丽娘准备搏命,忽听陈达高声叫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万千长矛从地生!”

    白冉曾经听说过地矛,据说是魏晋战场上常用的一种机关,却没想到这也是茅山法术的一种,但见四尺多长的竹矛平地而生,把几只大老鼠穿透了身躯,戳在了地上,其余的大老鼠纷纷跳上了屋顶。

    白冉站在一片地矛之间,一动也不敢动,周身火红的大老鼠站在屋顶之上,全身的红毛都竖了起来,张着嘴,呲着牙,对着白冉吱吱怒吼。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雷霆万钧从天降!”陈达又念起了咒语,空中乌云密布,红毛巨鼠见情势不妙,丢下几块碎瓦,打在了白冉身上,带着其余老鼠逃走了。

    不多时,地上的竹矛纷纷退去,白冉立时瘫倒在地,顾不上满地的尸体和血污,赶紧爬到丽娘身前。丽娘依然昏睡过去,呼唤几声,却毫无回应。白冉哭喊道:“好娘子,你到底怎地了?却不认得夫君了么?那妖怪被我打跑了,你可睁开眼睛看看啊,好娘子!”

    陈达后院走到白冉身旁,擦了擦汗水,轻声道:“掌柜滴,不要难过,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魂魄散了,吃下这粒丹药,不时便可痊愈。”

    白冉一把抢过丹药,给丽娘灌了下去,回身对着陈达恶狠狠说道:“你这贼丕!差点把我们夫妻害死!”

    陈达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滴呀,今天遇到了这等狠手,不憋个大点的法术,可实在对付不了他呀!”

    白冉抹去眼泪道:“这些老鼠精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达摆摆手道:“可不敢乱讲滴呀,这可不是老鼠精滴呀,这些小老鼠都是修炼过正道滴,至于这几个大老鼠呢……”

    陈达提着灯笼,走到了一只大老鼠身旁,看了看毛色,道:“这只是青龙驹,少说也有三十年的道行。”转身又指着另一只老鼠道:“这只是白龙驹,恐怕得有五十年的道行。”

    白冉道:“不都是老鼠么?怎么又成龙了?”

    陈达道:“胡黄柳白灰,这些生灵不一般滴,他们都是能修仙滴,刚才那只红滴是火龙驹,必定有百年以上的道行,再修炼几年,当真就要成灰仙啦!”

第三十六章 直面相向

    胡黄柳白灰,关东五家仙。

    关东仙家的传说,白冉也曾有过耳闻。

    胡指的是狐狸,黄指的是黄鼬,柳指的是蛇,白指的是刺猬,灰指的是老鼠,这五种常见的动物因为具有超凡的灵性,在关东被奉为仙家,有一类术士,用萨满教和正一派的手段,借助仙家的力量施展法术,被称为仙家山人。

    白冉看着那几只大老鼠,问陈达道:“关东五家仙,不出山海关,雨陵城地处江南,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陈达道:“谁说仙家不出山海关滴?这是谣传滴,绝对是谣传滴!仙家山的术士的确不愿意背井离乡,而且习惯趁着大雪封山的时节,和仙家一起修炼法术,既不惹人注意,也不受人打扰,也就是说仙家术士不出山海关,不是说仙家不出山海关,五湖四海,大江南北,修仙的生灵遍布各地,愿意和术士一起修炼滴其实少之又少,不过这些灰仙……好像还真和术士修炼过……”

    白冉抱起丽娘回到了房中,陈达却站在院子里,盯着老鼠的尸体久久不愿离去。

    陈达看着老鼠,白冉看着陈达,就这样过了许久,陈达留意到了白冉的目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白冉摆了摆手,示意陈达进屋说话,陈达走进了屋里,又贴了一道静音符,白冉这才开口道:“陈兄,你刚才是在看什么呢?”

    陈达干笑一声道:“没,没什么,就是想着这些尸体该怎么处置。”

    白冉道:“不用处置,就放在院子里,给那老管家看看,咱们可不是白赚他的银子。”

    陈达道:“这些都是成仙的生灵,暴尸在外面,怕是对仙家的大不敬呀!”

    白冉笑道:“你敢用法术杀了它们,还怕对它们大不敬么?”

    陈达摆摆手道:“话不是这样讲滴,刚才是拼命的当口,你死我活,不容手下留情滴呀!可咱们已经打胜了一仗,再要羞辱仙家的尸首,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白冉道:“这仙家和妖精到底有什么不同?”

    陈达道:“当然不同滴呀,仙家修的是正道,妖精修炼的妖道!”

    白冉道:“这伙老鼠在这里杀人吃肉,也算是修炼正道么?”

    “这个,呃……话不是这样讲滴,”陈达沉吟半响,结结巴巴道,“这个,人虽然是万兽之长,可也不能太高看了自己。”

    白冉皱眉道:“此言何意?”

    陈达咂了咂嘴唇,道:“这么说吧,人也是杀生滴,也是吃肉滴,吃过肉的人一样可以修仙滴!凭什么这些老鼠杀过人,吃过人肉,就不能修仙了呢?”

    陈达看着白冉,眼睛里有一丝怨愤,他在等着白冉的回应,按照他的推测,白冉一定会说人兽怎能相提并论之类的话,没想到白冉却说:“说得有理。”

    “有,有理?”陈达错愕的看着白冉。

    “是,你说的有理,”白冉点点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

    陈达道:“还,还有什么不明白滴?”

    白冉道:“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生灵,谁有本事谁就吃肉,弱肉强食是天理,既然都是遵照天理行事,那妖怪和神仙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这个……这……”陈达憋得满脸通红。

    白冉笑道:“陈兄,我们一起出来做生意,难道彼此之间还没有一点诚信么?你本事比我高,见识比我广,可这生意是我找来的,你可不能仗着见多识广欺负我啊!”

    “掌柜滴,我哪敢……”陈达咬住嘴唇,半响道,“其实还有一点别的原因。”

    白冉道:“还望以实相告。”

    “这个原因就是,这个仙家的内丹……它不寻常啊……”

    “内丹?”白冉听过有关内丹的修炼,但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修道之人的臆想,今天听陈达说起,更觉得十分好奇。

    “真有内丹么?”

    “有滴呀,有滴呀。”

    “就在这老鼠身体里么?”

    “是滴呀,是滴呀!”

    白冉一阵兴奋道:“那你取出来我看看!”

    陈达摇摇头道:“我也想取滴呀,可这些老鼠背后恐怕会有仙家山的术士,仙家山都是狠角色,咱们不打招呼就摘了仙家的内丹,这可当真是不守规矩了。”

    白冉目露金光,笑道:“仙家的内丹很值钱么?”

    陈达点头笑道:“值钱滴呀,值钱滴呀,一颗青鼠丹能祛除百病,一颗白鼠丹能延寿十年,要是得了一颗赤鼠丹的话,可抵得过五十年的修行啊!”

    白冉收去了笑容,道:“你是茅山派的道士,还那么在乎修行么?”

    “啊……”陈达舔舔嘴唇道,“这个,就算不重修行,可遇到了宝贝,也总想着……”

    白冉点点头道:“我也喜欢宝贝,不过你之前说的有道理,我们已经得罪了仙家山的术士,就更不该随便拿人家的东西,既然是宝贝,仙家山的人一定会来收尸,到时候我们再和他做个了断,要是打不过他,这生意也就不做了,要是打得过他,再和他商量内丹的事情。”

    “啊……好滴呀,好滴呀。”陈达点了点头。

    白冉脱去了一身脏衣,换了一身衣服,打了个地铺睡下了,陈达也打了个地铺,可一夜都没睡着,他反复思量着之前的说过的话,自己说的应该没什么破绽,可白冉却在怀疑他,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事。

    次日天明,老管家早早带着马员外到了宅邸,看着满院的腥血,再加上那几只像马驹一样大的老鼠,直接把马员外吓背了气。门外有不少看热闹的乡民,白冉对老管家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老管家急忙道:“说的是,说的是!”

    他冲到门外驱散了乡民,赶紧让钟老五把前门后门锁紧,陈达用银针和符水把马员外救了过来,二人听了昨夜的经过,自然对白冉千恩万谢。白冉没提仙家的事情,只是描述昨夜的凶险,反复说了几遍九死一生,老管家明白他的意思,跟马员外商量了一下,先包了五十两银子,并承诺事成之后还有五十两酬谢,这样一来,酬金也就加了三十两,白冉心满意足,这两个人也不愿久留,说了几句客套话,老管家赶紧带着马员外回了雨陵城,到怡红院里压惊去了。

    送走了马员外,白冉仍觉着困乏,本想回到房里再睡一会,陈达在旁道:“不好再睡滴呀,仙家山的人可能随时会来滴呀。”

    白冉伸了个懒腰道:“来就来吧,他要是来了,你挡住就是啦!”

    陈达道:“我挡不住滴呀,仙家山的人都有一身好武功滴呀!”正说话间,钟老五端着一个茶盘,走到白冉身前,说:“先生,用茶!”

    “啊,好……”白冉看着钟老五,钟老五也看着白冉,两人对视半响,白冉吞了口唾沫道:“我知道……”

    钟老五道:“你知道我不是聋子。”

    白冉又道:“可我没想到……”

    钟老五道:“没想到我先把这窗户纸给捅破了。”

第三十七章 仙家术士

    正一萨满成一统,关东术士仙家山。

    钟老五拱手抱拳,报上了名号,他的确姓钟,名叫钟泉,师门之下排行老五,是仙家山的正统门人,来到关内二十三年,装聋作哑在这小村里当了个看门人,今天第一次在白冉面前亮出了身份。

    钟老五报上了名号,按江湖的规矩,白冉也做出了回应。

    “在姓白名冉字仲明,白门三百九十六代嫡传术士。”

    “白门?”钟老五一怔,皱眉半响道,“恕在下孤陋寡闻,敢问白门是哪位祖师创下的门派?”

    “这个……”这个问题问的好,他直接问了白门的祖师爷,这一时半会还真编不出来,白冉思忖良久,神情肃穆道,“吾门戒律甚严,不便告与足下。”

    这番鬼话只怕连外行人都骗不过去,可没想到钟老五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转过脸对陈达道:“敢问这位小哥可是正一门人?”

    陈达俯身施礼道;“正一教茅山派弟子陈达是也。”

    钟泉点点头,赞叹道:“茅山正宗,果真名不虚传。”

    钟老五以茶代酒,敬了陈达一杯,看来他并没有相信白冉的鬼话,之所以不想多问,是他压根就看不起白冉。

    喝过了茶,钟老五叹一声道:“我在这村子里待了许多年,就是为找个清净地方潜心修炼,可没想到遇到了茅山弟子,看来这清静日子也算到头了。”

    白冉笑道:“我们也不想坏了您的清净,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这也是尽本分……”

    白冉自说自话,钟老五就跟没听见一样,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陈达。

    “昨夜一战,你一直藏在暗处,我也没把你放在心上,是我输在了轻敌上,输了就是输了,输了我也认了,也没什可矫情的,可这里边的枝枝节节,咱们还得算清楚些。”

    白冉道:“什么枝枝节节?你想跟我算什么?”

    钟老五看了白冉一眼,转脸又对陈达道:“我在这宅子里修行,是你们闯进来跟我找茬,我给过你们警告,可你们执迷不悟,现在打死了我四个仙家,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

    陈达神色凝重,没有开口,虽说钟老五不愿意搭理白冉,可白冉还是把话接了过来:“四个仙家?你说的是那四个大老鼠?让你损失了四个部下,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可这两军交兵,死伤在所难免……”

    “我们仙家山里没有部下,”钟老五终于对白冉开口了,“这几位灰仙都是我钟某的朋友!”

    “朋友!”白冉点点头道,“看来钟老哥还真是个重情义的人。”

    钟老五又对陈达道:“你我都是正道出身,朋友死了,这笔账该怎么算?”

    “这个……”陈达舔了舔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冉道:“你说该怎么算呢?”

    钟老五对白冉道:“你不懂法术,难道还不懂江湖么?对我们仙家山来说,朋友就是骨血,伤了骨血,就得以命相抵!”

    钟老五看着白冉,他猜白冉肯定会说些不中听的话,说什么人命不能和老鼠相提并论,又或许要指责自己伤天害理在先,不管他说什么,钟老五只认一个道理,杀了他的朋友,就得抵命。

    可没想到白冉只说了一句话:“要是昨晚你的灰仙杀了我们兄弟,我们兄弟又找谁抵命去?”

    钟老五一愣,笑道:“这就得看谁有本事给你们报仇了。”

    “说来说去还是得看本事,”白冉道,“成王败寇,这也是规矩。”

    钟老五笑道:“这位白门术士,你哪来的这份底气?”

    白冉道:“谁让昨晚我们兄弟打赢了呢?”

    钟老五道:“还敢再打一场么?”

    白冉道:“打一场却好说,只是你昨晚已经死了四个朋友,我们兄弟就两条命,今天要是再打死你几个朋友,我们只怕赔不起了。”

    钟老五笑道:“果真是个江湖术士,说起江湖上的话来倒也有些分寸,那咱们就把话说定,今夜子时,再斗一场,胜负生死,全凭手段,日后再无纠缠。”

    白冉道:“我们若是赢了,你带着你的朋友离开这座宅院,再不许踏入马家村一步。”

    钟老五道:“我要是赢了,就要你们拿四条命换我仙家四条命!”

    白冉一愣,转而笑道:“我说你这老哥怎么不讲道理,都说了,我们兄弟就两条命,哪有四条命跟你换?”

    钟老五笑道:“怎就没有?先有你们两条人命,还有屋里那女人的一条鬼命,再加上这丫头的一条贱命。”

    白冉一惊,问道:“你说哪个丫头?”

    钟老五击掌三声,但见冯掌柜家的仆人拽着冬青的头发走了过来,冬青满脸血泪对白冉喊道:“白老爷,救俺!”

    那仆人笑道:“这丫头跑了好远的路过来找你,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了,她还真找到了冯掌柜的家里,你说为什么就这么不巧,他偏偏找上了我。”

    陈达见状慌忙道:“这位兄台,你这是做什么?有事情好讲滴呀!”

    那仆人突然变了语声,从男人的声音变成了女人:“谁是你家兄台?我是你家黄姐姐!”

    她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散开了一头秀发,摘下了脸上的假面,露出了娇媚的容颜,钟老五在旁道:“这位也是我的朋友,是跟随我多年的黄家仙,黄芙。”

    陈达闻言赶忙施礼道:“黄姑娘,是非恩怨都是我们结下的梁子,和这位姑娘没有干系滴呀!你既然是仙家,做事情得讲道理滴呀!”

    黄芙笑道:“之前我好言相劝,奈何你们不听,为了百十两银子,害死了四个仙家,你还让我跟你们讲道理?”

    说话间,黄芙手上一用劲,痛得冬青惨叫不止,白冉半天没有作声,突然抬起头道:“把人给我放了。”

    黄芙一皱眉,转而笑道:“这小哥好大的威风,我要是不放,你又能把我怎地?”

    白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黑球,对钟老五道:“你刚说四条命换四条命,我觉得亏了,白某是个生意人,总要赚点便宜才甘心,这趟生意,只怕要把你们两个也搭上。”

    钟老五叹一声道:“你们白门术士除了会吓唬人,就没别的本事了么?”

    白冉吹亮了火折子,点着了黑球下面的炮引子,看着引子上嗤嗤冒出的火花,白冉低声道:“咱们赌一回,看你是被吓死的,还是被炸死的。”

第三十八章 朝不保夕

    白冉点燃了炮引子,神色平静的看着二人,黄芙还算镇定,钟老五泰然自若。陈达在旁吓得魂飞魄散,想上前夺下火药球,却被白冉一把推了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陈达慌忙起身,抱住白冉道:“这可使不得啊,掌柜滴,使不得啊,大不了生意不做了,可不敢这样滴呀!”

    白冉垂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钟老五,钟老五倒也不怂,面带笑容看着白冉,他却未曾留意,身旁的黄芙脸上已经见了汗水。

    眼看炮引子快烧完了,陈达抱着白冉闭上了眼睛,忽听黄芙喊一声道:“罢了,人还给你就是!”

    她把冬青推到了白冉身旁,白冉看着将要燃尽的炮引子,依旧不动声色,黄芙惊道:“人已经还给你了,还想怎地?”

    白冉没理黄芙,依旧直勾勾的看着钟老五,钟老五的额头上也见了汗,黄芙拉着钟老五道:“你还等什么?这个人疯了,你不要命了么?”

    钟老五对黄芙道:“你先走吧,我不能在这江湖术士面前,折了我仙家山的名声。”

    黄芙苦劝,钟老五不听,黄芙却也不肯走,两人对视良久,白冉舔湿了手指,掐灭了炮引,钟老五长出一口气,叹一声道:“好肝胆,白门术士,我记下你了,过了今晚如果你还有命在,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白冉神情木然道:“今晚一战,如果白某赢了,你不光要离开马家村,还得把这个黄家大仙交给我。”

    白冉把目光投向了黄芙,钟老五一惊道:“你想作甚?”

    白冉道:“我想报仇!”

    钟老五道:“你我之间的仇怨,休要牵扯别人。”

    白冉把冬青搂在了身旁,咬牙道:“既然是你我之间的仇怨,为什么要伤了这个丫头!”

    钟老五自觉理亏,没作回应。黄芙见钟老五神色为难,且挺起胸膛道:“怕你怎地?你若是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白冉点点头道:“痛快,今夜子时,不见不散!”

    钟老五和黄芙转身要走,陈达追上前去道:“二位留步,留步,凡事都有商量滴呀,钟老哥既然是仙家山的弟子,跟在下也算是半个同门,且看在同门的份上,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钟老五回头道,“我四个仙家的性命就这么算了?我在门口布下了法阵,你们要想逃跑,就等着粉身碎骨吧。”

    白冉道:“谁说要逃跑了?白门的名声也不能折在我手里,胜负雌雄,且看今夜一战。”

    陈达转身对白冉道:“掌柜滴,你就少说两句吧,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陈达本打算再劝两句,可转身一看,钟泉和黄芙已经不见了人影。陈达长叹一声道:“这到底是图什么滴呀,就为了百十两银子,何苦拼上性命滴呀。”

    白冉道:“谁说要拼上性命滴啦,回去收拾东西,赶紧走人。”

    “啊!”

    白冉态度的急剧转变,让陈达有些接受不了。

    “不,不,不打了……”

    白冉道:“打得过么?”

    陈达结结巴巴道:“打不打得过……倒也两说,只是……”

    白冉道:“只是不值得。”

    陈达一拍大腿道:“说滴是呀,说滴是呀!不值得,当真不值得滴!咱们赶紧把银子还给马员外,只当没这么回事情就算了。”

    白冉道:“凭甚还给他银子?昨晚可是九死一生,拿他点钱还不应该么?”

    陈达眨眨眼睛道:“这样不好滴吧!”

    白冉道:“没什么好不好滴,赶紧收拾东西去吧!”

    陈达跑回房里收拾东西,白冉擦去了冬青脸上的血痕,柔声道:“傻丫头,跑来找我作甚?”

    冬青抽泣道:“白老爷,家里出事了。”

    白冉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冬青呜呜咽咽说不清楚,白冉给她倒了杯水,又给她吃了点东西,不多时,陈达带着丽娘走到了白冉身旁,虽说还有些昏昏沉沉,可丽娘的神智总算恢复了,见冬青满身血污,赶紧上前抱住道:“傻妮子,怎么弄成了这样?你怎么下山了?一个人来的么?”

    冬青把戒持和尚一行的事情说给了众人,原来她这一身伤也是被和尚给打的,昨夜她逃出了藏经楼,没等逃到庙门就被和尚发现了,和尚把她抓住一顿毒打,好在以前在赵员外手下总是挨打,冬青有一套装死的本事,和尚看她没了气息,便把她扔到了荒山里面。冬青趁机跑下了山,找到了天桥的叫花子,这才一路找到了马家村。

    丽娘闻言,火冒三丈:“哪里来的贼秃?真是一般畜生!”

    陈达闻言也颇为愤恨:“这般不要脸的和尚,还敢自称佛门子弟,真把佛家的脸都丢尽了!”

    白冉默然良久,转而对陈达道:“你这一卦算得还挺准,当真后院起火了。”

    丽娘怒道:“你还笑得出来,不让你下山你偏要下山,结果弄出了这么多事情!”

    白冉道:“莫再多说了,赶紧回山吧!”

    等来到门口,陈达猛地跳到众人身前,伸出手臂道:“慢着,有杀气!”

    他从地上拿起一根木棍,丢到了门外,那木棍在半空之中变成了一片木屑落在了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白冉讶然道:“他还真布下了法阵。”

    陈达道:“这个应该是天蚕盘丝阵,可是不好破解滴呀。”

    白冉道:“不好破解就绕路吧,从后院跳墙出去。”

    来到了后院,白冉第一个跳上了院墙,也学着陈达的样子丢出了一根木棍,和门前的情况一样,木棍瞬间变成了满地碎屑,白冉叹一声道:“看来不打不行滴呀。”

    陈达跺了跺脚,恨道:“这该死的钟老五,还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么?”

    丽娘道:“哪有心思跟他在这拼?山里都快撑不住了。”

    “想走也走不了啊,”白冉摇头道,“都怪李伏太老实了,自己吃了大亏不说,还连累我娘子跟他受苦。”

    ……

    正午时分,清风靠在门边睡着了,霜叶蹑手蹑脚来到门前,想偷偷把灵符撕下来。可她刚碰到符纸,清风立刻醒了过来,一把扯住她手腕,怒道:“你想作甚?”

    霜叶颤巍巍道:“我想出去撒尿。”

    清风道:“撒尿就在这里撒,还怕有人看你么?”

    霜叶又道:“我,我想出去找点东西吃。”

    清风道:“包袱里有干粮,还不够你吃么?”

    “我,我……”霜叶不知该说些什么。清风怒道:“你分明是想逃走!”

    霜叶咬了咬牙,两行眼泪流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冬青就能走,我就不能走!”

    清风道:“冬青是找先生去了,你想作甚。”

    霜叶恨道:“你听她放屁!我还不知道她么?她准是自己跑了!”

    清风神色狰狞道:“你给我老实待着,再敢胡闹,我就要了你的命!”

    霜叶哭喊道:“你杀我啊!杀我啊!反正都是个死!”

    正吵闹间,一直昏睡的清月猛地起身,堵住了霜叶的嘴,对清风道:“姐姐,你听,楼上有声音。”

    清风一惊,让清月守住大门,独自一人来到了楼上,楼上共有三间房,第一间房不见异常,第二间房依旧如故,等到了第三间房,但见窗子半开,窗台之上还有鞋印。清风大骇,正要上前查探,忽听身后有人道:“孽障,还不受死!”

第三十九章 决战子时

    戒持在藏经楼外不断寻觅法术的破绽,终于让他找到了一处疏漏。他借着这一点疏漏将一个和尚送到了二楼,从窗子跳进了楼里,幸亏清月耳朵伶俐,听到了动静。

    可饶是清风一路小心,却还是被那和尚用禅杖打中了后背,清风本来就虚弱,这一杖差点打散了她的魂魄,眼看那和尚又打来一杖,清风奋力躲闪,和他厮打在一处。

    虽说已是强弩之末,但凭清风的本事,这一个和尚倒也还能对付,谁曾想厮杀正紧之际,又一个和尚从窗子跳了进来,以一敌二,清风渐渐支撑不住,窗外又响起诵经之声,清风只觉视线模糊,周身冰冷,眼看要魂飞魄散。危难关头,清月和清莲相继冲了上来,与这两个和尚缠斗在一处,和尚见占不到便宜,连打唿哨,想再搬救兵。不多时,果真又有两个和尚出现在了窗口,没等跳进屋里,忽来一阵疾风将四个和尚一并吹到了窗外。

    清月上前扶住了清风,清莲赶紧关上了窗子,三个道姑回身一看,原来是李伏跌跌撞撞爬上了二楼。他从背囊里取出符纸,咬破指尖,将符纸沾着血水贴在了窗上。

    戒持站在楼下,见李伏用法术补上了破绽,气得骂道:“狗贼!枉你修炼一身手段,堕入魔道,却还死不悔改!”

    四个和尚摔得不轻,戒持拿了些药草为他们治伤,一个和尚问道:“师父,要不要再闯一次?”

    戒持道:“不急,我看他法力削弱了不少,估计这术士熬不过许久了。”

    果如戒持所料,李伏虽然在昏睡,可也一直在拼命维持这经楼周围的法术,这次出手却又消耗不少,李伏躺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楼下诵经之声不断,清风瑟瑟发抖,清莲痛呼不止,清月还算清醒,她从怀里取出丸珠,正要下楼,却被李伏抓住了脚踝。

    “姑,姑娘,去,何处?”李伏艰难的说道。

    清月低声道:“我把丸珠交给他们,让他们饶我们一条性命。”

    三个道姑,只有清月的丸珠还在身上,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后选择。

    “不,能去,不能……”李伏拼命抓着清月的双脚,垂死的眼神似乎已经失去了光芒。

    清月苦笑一声道:“是我活该,谁让我不肯把丸珠交给哥哥。”

    她甩开李伏刚要下楼,忽觉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原来李伏在她叫上套了个铜环,这铜环能锁住鬼魂,是李伏从叶秋那里分来的班门法器。清月挣脱几次,只觉这铜环有千斤之重,又听李伏喃喃低语道:“等白兄回来,一定……要等……”

    ……

    陈达坐在宅院门前,从上午一直坐到了黄昏,却始终没能找到天蚕盘丝阵的破解之法。白冉拿了些干粮过来,陈达吃不下,只喝了两口清水,却又陷入了沉思。

    白冉咬了口干粮,就着口清水,道:“我知道,你不想和仙家山的人交手。”

    陈达道:“掌柜滴也听见了,我们算是半个同门。”

    白冉笑道:“还不跟我说实话,你根本不是为了同门,你是不想伤了那群生灵。”

    “啊……”陈达憨憨一笑,“你说的是哪些生灵?”

    白冉指了指院子里那些老鼠的尸体:“你给它们擦了血迹,还把它们放在屋檐下面,你根本不想得什么内丹,你只想好好安葬它们。”

    陈达笑道:“它们都是得道的仙家,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滴。”

    白冉道:“在冯掌柜家里,你反复叮嘱要葬了那条老黑狗,连那猫妖都被你火化安葬了,这也是出于尊重?”

    陈达道:“死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也是应该滴呀。”

    白冉沉默良久道:“其实你是它们的同类,对么?”

    陈达一怔,道:“掌柜滴,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什么你还不知道么?”白冉笑道,“好好睡一觉吧,今夜还有一番苦战。”

    陈达低着头,长叹一声道:“一定要打么?”

    白冉道:“不打不行啊,钟老五是个性情中人,逃是逃不掉的,打赢了这一仗,以后他也不会再纠缠了。”

    陈达道:“有胜算么?”

    白冉道:“这得问你,我只是个江湖术士,哪能跟你茅山弟子相比。”

    “茅山弟子,我算什么弟子?”陈达苦笑一声,“掌柜滴,我有打赢他的办法,只是……”

    白冉道:“只是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尽量少添杀戮。”

    陈达看着白冉,心里感到了一丝温暖。

    ……

    当晚子时,院子里起了大雾,白冉对丽娘道:“这钟老五还真讲信用,说是子时,就是子时。”

    丽娘道:“今晚还要看戏么?”

    白冉道:“戏恐怕没得看了,他今晚就是奔着搏命来的。”

    丽娘皱着眉头道:“不知道山里能不能撑得过今晚。”

    “我信得过李伏,先把咱们的生意做完。”

    白冉走到了院子里,在大雾之中高声喊道:“钟五哥,出来吧,既然是赌斗生死,何不光明磊落见个输赢?”

    这钟老五果真是性情中人,还真给出了一句回应:“白老弟,我就在你眼前,你还看不到我么?”

    话音未落,疾风四起,一道寒光扑面而来,白冉闪身躲过,却听丽娘在屋里喊道:“是只黄鼠狼!”

    白冉笑一声道:“钟五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在我眼前的明明是黄家大仙。”

    钟老五没作回应,却听黄芙在耳畔道:“领仙出马是仙家山的手段,仙家出手就是五哥出手,你无知也就罢了,怎还能在此胡言乱语?”

    “看你这声五哥叫的亲切,想必五哥待你一往情深吧!”

    白冉一边戏谑,一边和黄芙交手,打斗之间,黄芙也用了不少法术,可她这仙家法术竟然对白冉毫不奏效。一连战了几十回合,忽听另一个女子喊道:“他是纯阳之体!不可用仙术对付他。”

    白冉正寻觅这声音的来源,又听丽娘喊道:“是只白老鼠,在西边院墙上蹲着!”

    白冉闻言笑道:“我说怎么有股脂粉香味,昨夜还以为你吃过不少女人,原来你就是女子之身!”

第四十章 深夜恶战

    白冉闻出了那股脂粉香味,他昨天曾经和这只白老鼠交过手,这是白冉的功夫,对于女人身上的香味,他闻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当然,要说香味,还得说鸾香院里的姑娘最让人销魂,但眼下不是惦记香味的时候,对付黄芙,白冉还算游刃有余,可现在又添了一只白老鼠,战局可就有一些吃紧了。白冉不敢再调笑,集中精神与二人厮杀,打了几十回合,又听一个女子道:“当真是好功夫,索性来一场三英战吕布!”

    白冉闻声,心里一阵欢喜,想着是那火龙驹来了。可没想到丽娘却在屋里喊道:“是一条大青蛇!”

    白冉闻言,心里甚是焦急,这三个女子的武功不俗,就算白冉真有吕布那般好身手,与这三个仙家在大雾里厮杀,恐怕也没有丝毫胜算。白冉不是个逞强的人,可他依旧没让陈达出手,因为最强的敌人还没出现。

    按照陈达的描述,钟老五身边最强的角色是那只红老鼠,也就是火龙驹,百年的仙家真要用起手段,当有翻天覆地调转乾坤的本事。昨晚虽说赢了一战,可按照陈达的推算,火龙驹绝对没有出全力,可今夜双方都是奔着搏命来的,只要火龙驹不出手,陈达就不能出手。

    计策是这么定下的,可这位火龙大人还真不肯轻易露面,打了没多久,又有两个女子来围攻白冉,丽娘大声喊道:“一只是青狐狸,一只是白刺猬!”白冉使出浑身解数艰难招架,连辣椒面、石灰粉一干阴毒手段也都用了出来。也不知道他这一袭长衫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法宝,躲在暗处观战的钟老五忍不住发笑,对白冉喊一声道:“白门术士,何必在此献丑?叫茅山的师弟出来一战,好歹也输个心服口服。”

    到了这等狼狈境地,白冉嘴上仍不服输,趁着打斗的间隙,回了一句道:“钟五哥,你就那么看不起我么?我白门可是术法的祖师……”

    牛还没吹完,白冉被黄鼠狼和青蛇一人打了一拳,霎时间眼冒金星,差点摔倒在地。其余女子一并压上,拳打脚踢,如雨而至。其实她们只要拿出刀剑,就能把白冉剁成肉泥,之所以不急于出手,也是因为她们想借此引出陈达。可她们却没料到,对白冉手下留情,绝对不是明智之举。连遭痛击之际,白冉猛地甩出了一大片符纸,却说这等关头甩出这些符纸有什么用?还得仗着白冉的阅历不俗,他和落头氏交手的时候,曾经用千斤符挡住了落头氏。他不知道什么是千斤符,也不知道到底哪张符纸画对了,横竖都是一线命悬的当口,什么手段都得试一试。

    钟老五见白冉扔出了符纸,忍不住放声大笑:“白门术士,你家师父就没告诉过你,道术符篆之类,只能对付妖魔鬼怪,却不能伤我仙家,你可真是无知无畏……”

    话说一半,钟老五愣住了,就在说话的时候,他的几个仙家全都倒在了地上,神情痛苦,却又发不出一丝呻吟。

    “这,这,这是什么符篆?”钟老五瞠目结舌,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身旁一个红衣女子道:“叫你不要小看了此人,你偏偏不听,道术无穷无尽,你又能知道多少?”

    钟老五道:“你知道这符篆的来由么?”

    红衣女子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不是正一和全真的手段。”

    白冉见那几个女子倒在了地上,忍不住放声笑道:“钟五哥,你的仙家朋友可要受苦了。”

    说完,他从腰间取下了法鞭,对着这几个女子劈头盖脸打了下去,这条法鞭能打鬼怪,也能打妖魔,全是凭着一股杀气,虽然这股杀气伤不了仙家,可鞭子抽在肉上是真疼。几个女子咬牙切齿看着白冉,既不能挣扎,更不能躲闪,连呻吟几声也是不能。眼看一个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红衣女子咬牙道:“看来该我出手了。”

    钟老五道:“不急,我再多叫几路仙家来!”

    红衣女子道:“还想叫谁来?还嫌不够丢人么?我先去拿下这个白门术士,你防备着点那茅山弟子。”

    红衣女子从房梁上一跃而起,直扑白冉,半空之中忽现一张巨网,将红衣女子牢牢困住,但听陈达大喊一声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陈达在暗处躲了许久,就为了这一击,天网是茅山道术中十分罕见的一类的手段,虽说火龙驹有百余年的修行,可真遇到了天网,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挣脱。钟老五见火龙驹在天网之中奋力挣扎,赶紧拔出大刀上前相救,火龙驹大声喊道:“别过来!我有办法脱身!”

    她要不喊还好,这一喊却让白冉判断出了钟老五的位置,白冉收了长鞭,拿出匕首,循着声音来到钟老五身旁,对准要害,一刀刺了下去,钟老五调转刀锋隔开匕首,转身砍回了一刀,这一刀疾如风快如电,白冉奋力闪避,险些摔在地上,两人交手十几回合,钟老五不用法术,全凭武功,竟然还占了上风。

    白天的时候,陈达曾经对白冉说过,仙家山的术士都有一身好武艺,可没想到对方的武艺竟然如此精湛,短刀对大刀,白冉的兵器实在吃亏,想用点闪光雷之类的江湖手段,却又腾不出手来,钟老五倒是游刃有余,一边和白冉争斗,一边吹着唿哨,又叫来一般仙家,这般仙家都穿着白衣带着红帽,装束甚是奇怪,但听丽娘在屋里喊道:“莫怕,都是些鸡和鸭!”

    钟老五叹一声道:“是我太轻视你了,我真不知道你养的那只厉鬼有什么造化,竟能看出我仙家的原身,我早就该除了那只厉鬼,我早就该废了你这双眼睛!”

    白冉闻言道:“使不得,不能伤我娘子!”钟老五哪肯理他,他让鸡鸭仙家缠住白冉,自己提着大刀,直冲丽娘身前,丽娘见状,赶忙关上了窗子,钟老五一刀劈开窗户,不见丽娘身影,却见一个胖大身影出现在眼前。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陈达高声喝道,“滔天巨浪在眼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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