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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临若雪     术士客栈txt下载     术士客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落头邪术

    看着白冉平静了下来,李伏跟他慢慢解释。

    “落头氏是一种长得像女人的怪物,这种怪物的来历我也说不清楚,落头术是一门双修共栖的法术,”李伏指着赵举人道,“练法术之人要与落头氏签订文书契据,用特殊的双修之道,和这怪物融为一体,才能做到身首分离,所以想练这门法术,必须让落头氏附体。”

    “和怪物签订文书?还要修炼法术?”白冉道,“也就是说这个赵举人知道自己练了法术,却还是有意来捉弄我们?”

    李伏摇摇头道:“我猜他不知道,落头氏生性狡猾,必定是用了别的什么方法,骗这举人签了契据。”

    “骗?怎么骗?”白冉道,“身首分离,对他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李伏道:“对心术不正之徒来说,这好处可就多了,但凭一颗头颅,能翻墙进院,也能开窗进屋,能窥探机密,还能盗取财物,能听旁人不能听之事,能见旁人不能见之物,还能……”

    白冉笑道:“还能舔人家姑娘的屁股!”

    李伏摇头道:“这可不是为了猥亵那两位姑娘,实在是因为落头氏饥饿所致。”

    “饥饿!”白冉差点没跳起来,“饥饿为什么要舔屁股?”

    李伏一脸尴尬道:“我曾听师父说过……这落头氏……她最爱吃黄龙羹……”

    “黄龙羹?也就是黄龙汤?也就是说她爱吃……”白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伏道:“白兄莫笑,粪便之中有人的精气,你却没看见那两个丫头,都是大好的年华,为何那般憔悴?只是因为体内的精气都被这颗人头给吸了去。”

    白冉嗤笑一声道:“照你这么说,平时解个手却也是件伤元气的事。”

    李伏道:“排出多余精气,自然对人无害,可要是让这么个怪物抵在魄门上吸吮,这可就非同小可了,照此下去,再有个三五年,这两个丫头就得一命呜呼。”

    白冉摇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是这赵举人自己做了这么多怪异事情,为什么还要找我们来替他驱邪?”

    李伏道:“恐怕他做过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头能离开身体,我刚才看他目光呆滞,却又不能言语,行踪飘忽,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一举一动就跟在梦里一样。他那法术练得半生不熟,或许是因为天资不够,也或许是被落头氏给骗了,长此以往,只怕他会彻底变成落头氏的傀儡。”

    白冉道:“你有办法破解这种法术么?”

    李伏道:“我能驱赶落头氏,只怕赵举人不肯。”

    白冉皱眉道:“为何不肯?”

    李伏道:“落头氏既然骗他签了契据,肯定是许给他不少好处,况且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按照李某推断,这位赵举人绝对不会相信我们所说的一切,也不会让我们破解他身上的法术。”

    白冉点点头道:“听你这么说,后面的事情我也能推测出个七八分。”

    两人默坐了片刻,李伏道:“我们帮不了这位赵举人,但是那两个丫头太可怜,白兄若是不介意,我想把她们两个带回山上去。”

    白冉抬眼看着李伏,面带讥讽道:“有了一个梅香还不知足,现在又要再添两个丫头,就你那身子骨,能招呼的过来么?”

    李伏道:“白兄莫再说笑了,李某只想救这两个苦命的姑娘脱离水火,绝无其他用意。”

    白冉道:“天下苦命的姑娘多了,你救得过来么?再说了,这生意还没做完,你就惦记着人家的丫鬟,人家要是告到官府,还真该把你押送边疆充军!”

    李伏皱眉道:“白兄却还说什么生意?”

    白冉道:“不为了生意还在这里作甚?好歹在这熬了一夜,总不能一个铜板都赚不到吧!”

    李伏叹道:“白兄,我把话在这,像他这样的人,你在他身上一吊钱也赚不回来。”

    白冉笑道:“我还偏要从他身上赚一笔,他要是有钱给便好,要是没钱给,就拿这两个丫头来抵债,是当娘子还是当妹妹,是洗衣煮饭还是暖床叠被,到时候就看你的手段了。”

    李伏摇摇头道:“罢了,等明天脑袋长了回去,却和这举人怎说?”

    “还能怎说?实话实说便是。”白冉听到西厢房里传来了一阵哭声,对李伏道:“走吧,去看看那两个苦命的姑娘。”

    进了西厢房,那两个丫头还光着屁股趴在床上,身子依旧动弹不得,只能睁着眼睛嘤嘤的啼哭。李伏替她们整理好衣衫,盖上被子,又取了两枚丹药,喂到了她们嘴里。

    “好姑娘,睡吧,只是一场噩梦。”

    过了片刻,两个姑娘睡着了,白冉和李伏躺在院墙边上也小睡了一会。天明时分,李伏忽然醒来,推了推白冉道:“回来了。”

    白冉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道:“什么回来了?”

    李伏道:“人头回来了。”

    白冉一惊,赶忙坐起身来,道:“在哪呢?”

    李伏指着正房道:“奔着屋后去了。”

    两人追到屋后,但听茅厕里面叮叮哐哐响个不停,白冉刚想上前查看,却听李伏道:“白兄稍等片刻,且退后几步。”白冉诧道:“此乃何故?”李伏道:“少顷便知。”

    二人刚退后两步,忽见一片黄龙汤迎面扑来,幸亏白冉身手敏捷,拎着李伏左躲右闪,才没让这秽物沾到身上。再看赵举人的人头从茅厕里面飘了出来,转身扎到了水井里洗了个干净,回到卧房之中,对准了脖子上的断口,往左转了一圈,往右转了一圈,来回活动了几下,却完好如初的长了回去。白冉对李伏道:“你刚才看他进了水井么?”

    李伏点点头道:“看到了。”

    白冉道:“昨晚吃饭喝茶,可都是从那井里打上来的水?”

    李伏点点头道:“正是。”

    白冉苦笑一声道:“这下好,却也吃了一回黄龙汤。”

    二人趴在墙边呕吐了许久,等进了正房,赵举人依旧在床上酣睡,不多时还响起了鼾声。李伏小心走到床边,指了指枕头旁的一个锦囊。这锦囊是他的人头用嘴巴叼回来的,白冉取过锦囊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对金耳环,两只玉镯子。之前他在茅厕里又吃又喝,却没让这锦囊沾上一点污秽。

    李伏道:“这就是他这一夜偷来的东西,也就是那落头氏许给他的好处。”

    白冉把那几件首饰放回了锦囊,又把锦囊放回了赵举人的枕头边,拉着李伏走到了院子里。

    “李兄,练这门法术,只是为了偷东西么?”

    李伏道:“不只,等法术真正练成的时候,却可以杀人于无形。”

    白冉问道:“单凭这颗头可怎么杀人?难道把人活活咬死么?”

    李伏道:“练落头术者若是与人结仇,只需要记住仇人的住处,让这颗头颅来到门口,呼唤仇人的名字,这仇人只要答应了,落头氏第二天就能取了仇人的性命。”

    白冉皱眉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凶恶的怪物。”

    李伏道:“落头氏因为身份来历不明,所以人间拿她没有办法,又因为与练法术的人签了契约,所以天界也定不了她的罪名,我也只能将她从这举人的身上驱赶出去,前提是他愿意撕毁那份契据。”

    白冉摇头叹道:“每天都有金银到手,像他这样的守财奴,怎肯舍却这笔横财。”

    李伏道:“却还对他实话实说么?”

    白冉道:“先试试吧,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第六章 营生不易

    日晒三竿,赵举人一觉醒来,只觉得头昏脑胀,却似做了也一夜噩梦。头发湿漉漉的,像是流了好多虚汗,脸上奇痒无比,好像起了一些风疹。等翻了个身,看见了床上的锦囊,赵举人一阵惊喜,等打开锦囊,数了数里面的首饰,更觉心花怒放。他小心翼翼把首饰收好,双手合十,口中诵念道:“神仙娘娘保佑,神仙娘娘保佑,以我血肉得汝法力,以我头颅得汝神通,神仙娘娘庇护,神仙娘娘保佑……”

    一连念了几十遍,忽觉微风拂面,一阵臭味扑鼻。

    赵举人抬头一看,见卧房的后窗开着,探出头再看,后园里满地污秽,心里恨一声道:“悔不该相信这般江湖术士。”

    等走到院中,看到白冉和李伏正在墙下打盹,这举人也没客气,上前高声道:“二位先生,昨夜的法事可是做成了?”

    二人醒了过来,白冉伸了个懒腰,笑道:“赵兄,昨夜的收获可是不小?”

    赵举人皱眉道:“你说什么收获?”

    白冉道:“去城里转了一圈,吃饱喝足还带回了不少好东西,可真是羡煞了白某。”

    赵举人道:“你到底在说甚来?”

    李伏把昨晚的经过向赵举人讲述了一遍,果如之前所料,赵举人非但不信,而且大为恼火。

    “你们这两个泼皮神棍,我请你们来做法驱邪,你们来我这里骗吃骗住,一事无成,却还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

    李伏道:“赵兄,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赵举人冷笑道:“你编出个什么落头氏也就罢了,还说我头颅离开了身躯,这等荒唐无稽的事情亏你也想的出来!怪不得王员外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我赵某真是瞎了眼睛,找来你们这般市井无赖!”

    李伏道:“赵兄若是不信,可看一看的枕边,试问那锦囊中的首饰从何而来?”

    赵举人一惊,转而喝道:“那些首饰都是我家家传之物,你们深更半夜到我房中意欲何为?”

    李伏道:“我们是想看看赵兄是否安好。”

    “狡辩!你们是想谋财害命!走!跟我去官府!你们这般狂徒简直目无王法!”赵举人神情激动,拽住白冉的衣领,叫嚣呼喝,要去报官,李伏在旁劝了几句,他却听不进去,白冉被他拽了个趔趄,突然变了脸色,用了个擒拿之技扳住了赵举人的手肘,痛的赵举人哭爹喊娘叫了起来。

    “你们想作甚!光天化日,却没有王法了么?却没有天理了么?杀人啦!杀人啦!”

    白冉冷笑一声道:“瞧你那嘴脸,白某要真想杀人,岂能容你活到现在!”

    赵举人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到了这等关头,嘴上仍不服软:“狗贼,你们休要猖狂!我有神仙娘娘庇护,你们两个毛贼敢动我一根汗毛,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白冉诧道:“什么神仙娘娘庇护?这厮胡说甚来?”

    李伏在旁叹道:“此人无药可救,莫再与他纠缠。”

    白冉放开了赵举人,转身要走,赵举人上前抓住白冉,还要理论,白冉恼火,回身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前踩住他胸口道:“你想报官,我也不怕,且把你房中的锦囊带上,看看那里边首饰到底是不是你家祖传的!”

    一听白冉说起首饰,赵举人没敢再作声,李伏又在旁边劝了两句,带着白冉走出了院门。

    看着二人走远了,赵举人心里觉得窝火,推门进了西厢,见两个丫头仍在酣睡,上前一人一脚踢醒,怒骂道:“下贱坯子,除了吃就知道睡!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去拿鞭子来!我让你们看看我赵家的规矩!”

    先不说这两个苦命的丫头,却说白冉垂头丧气走在路上,半天一语不发。李伏道:“白兄莫再气恼了,像这样的痴蠢之人,死了却也没人可怜。”

    白冉苦笑一声道:“我有心思可怜他?白忙了一夜,一个铜板也没赚到,却问谁来可怜我们?”

    李伏笑道:“有成有败,有赔有赚,这是商家常道,白兄何必计较一时之得失?”

    白冉叹道:“若是只身一人,自然不必计较,家里还有两个娘子要养,一日三餐柴米油盐,哪一样不得好生思量?”

    李伏道:“之前刚赚了一笔银子,又不是没米下锅,何必在乎这些蝇头琐屑?”

    白冉摇摇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别忘了你家里也有个梅香,却还惦记这边两个苦命丫头,若是不多攒点银子,却拿什么跟人家过日子?”

    过了一处路口,白冉又朝着雨陵城走去,李伏道:“白兄,却还不回山么?”

    白冉道:“两手空空,哪有脸回去?还到天桥底下等生意吧。”

    等走进了雨陵城,恰好路过一家客栈,老板娘正在门口招揽生意,看见两个男人走过来了,立刻拿出一脸媚笑,上前道:“两位客官,想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有好酒好菜,要是选了上房,还有姑娘陪宿。”

    白冉笑道:“我不喜欢姑娘,偏就喜欢你这半老徐娘,你可愿意陪宿么?”

    老板娘轻轻打了白冉一下,笑道:“油腔滑调!你说谁老?奴家可还是正当好的年华,两位客官,里边请吧!”

    白冉摆摆手道:“不了不了,我们还有要紧事,等晚上再来照顾你生意。”

    老板娘苦苦相留,却还是被白冉拒绝了。等走出了好远,李伏还忍不住回头张望。白冉笑道:“李兄,你当真看上那老板娘了?”

    李伏道:“白兄莫再说笑了,我实在觉得困倦,真想好好睡上一觉。”

    白冉道:“你这么贪睡,不如将来开个客栈,也准备上好酒好菜,也找几个姑娘陪酒陪宿,赔赔赚赚,且看经营,却也不用出来奔波。”

    “开个客栈,开个客栈……”李伏默念了许久,转而笑道,“开个客栈却好。”

    转眼到了天桥底下,两个人找了个阴凉地方,背靠着背蜷缩一隅,很快便睡着了。

    一觉睡到了午后,白冉却被叫醒了。

    “先生,醒醒,醒醒!”

    白冉一睁眼,却见烟翠站在面前。

    “先生,你怎么睡在这种地方?”

    白冉一伸懒腰,笑道:“这地方好啊,既不耽误生意,也不耽误歇息,还能借着人气填补真元,增进修为……”

    烟翠笑道:“是是是,这天桥底下最好了,要不是那叫花子给我送信,我都不知道先生又来这做生意了,不知先生肯不肯赏个脸,到我们那里歇息片刻?”

    “这个,”白冉舔舔嘴唇道,“昨天白忙了一夜,一个铜板都没赚到,眼下囊中羞涩,实在不能……”

    烟翠笑道:“我说不能做那个人的生意,先生偏不肯听,这回吃亏了吧?”

    白冉苦笑一声,没有说话。烟翠道:“我们姐姐想你都快想疯了,就求你赏个脸跟我回去吧!”

    白冉红着脸道:“刚才却也说了,实在是囊中……”

    “别再说什么囊中羞涩了,”烟翠笑道,“姐姐给先生找了份生意,正等着先生过去商议呢。”

    “当真么?”白冉眼睛一亮,赶紧起了身,捏了捏烟翠脸蛋,笑道,“好翠儿,你可真是贴心。”

第七章 家传至宝

    二人到了鸾香院,烟云盛情款待。这一次算是摸清了白冉的性情,却不再做那才子佳人的幽梦,也不必拿出端庄威严的气势,只管把软言细语说在耳边,便能哄得白冉心花怒放。

    不过白冉心里惦记着生意,却也没太多兴致调情,烟云知道他等的急切,劝他吃了两杯酒,就把事情告诉了他。

    这次的生意不是治病,也不是驱邪,而是要寻找失物。

    孙推官的夫人昨夜丢失了一对金镯子,悬赏一百两,正四处托人寻找。

    这可真是一桩奇事,推官的家里竟然丢了东西。

    推官是知府手下的七品官,专门掌管刑名,也就是掌管刑狱诉讼的。他是负责审贼定罪的官,哪个贼胆子那么大?敢到他府上偷东西。

    而且这价钱也不着边际,按照大明律法,四两白银可换一两黄金,因为黄金稀缺,上乘的黄金有时候能多换些白银,可一百两银子实在高的离谱。

    白冉皱眉道:“推官夫人的手镯有多重?一百两银子少说也能换来十几两金子!”

    烟翠道:“这可不能光看分量,听夫人说这是她家传了十几代的镯子,就是千两黄金都不肯换。”

    白冉笑道:“我还是白家三百多代的传人呢,要不然把我赔给夫人算了。”

    “嘴脸!”烟翠道,“哪里的食你都敢吃,信不信推官老爷把你给阉了!”

    白冉笑道:“那贼人敢去推官家里偷东西,就不许白某去他家里偷人么?”

    烟翠面露不悦道:“别瞎说了!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又得害我们姐妹挨板子。”

    白冉又问道:“镯子是贴身的物件,可知这东西是怎么丢的?”

    烟翠道:“夫人昨晚沐浴的时候把镯子脱下来放在了衣架旁,等出浴之后镯子就不见了。”

    “沐浴?”白冉皱眉道,“沐浴的时候,外人恐怕也进不了夫人的房间,难不成是家贼做的?”

    烟翠道:“夫人也是这么怀疑,可怜手下那几个丫鬟被孙推官拷打了整整一夜,打的不成人样却也没一个肯招认。”

    白冉转脸对李伏道:“李兄,你说这东西好找么?”

    李伏摇摇头道:“若是丢了一只镯子也还好找,传了十几代的老物件彼此会有感应,另一只镯子上会留下些线索,可现在两只都丢了,这事恐怕难办了。”

    白冉问烟翠道:“夫人是什么时候洗的澡?”

    烟翠道:“听她说,好像是丑时前后。”

    白冉一惊道:“这么晚了却还洗澡?”

    烟翠不耐烦道:“你管那么多作甚?”

    白冉有问道:“知不知道那镯子长什么样?”

    烟翠道:“姐姐和推官夫人私交甚好,好像见过一回。”

    烟云沉思片刻,道:“这镯子还真不寻常,她曾脱下来给我看过,一只分量大概有六七钱,拇指粗细,镯子上各有一只凤凰,掐丝和錾刻都非常考究。”

    白冉问道:“是什么样的一只凤凰?”

    烟翠诧道:“凤凰不都一个样么?”

    白冉道:“你不懂,凤凰分五种,每种模样各不相同。”

    还得说烟云有些见识,听白冉这么说,又思索良久道:“若是没有记错,那模样当是个鹓鶵。”

    “鹓鶵……”白冉咬住指甲,思索片刻道,“那鹓鶵正回头啄翅膀,头是錾刻出来的,翅膀上的羽毛是掐丝的,凤尾上还加了些搓花,我说的对么?”

    烟云想了想,点点头道,“的确和你说的一样!难道你也见过这镯子?”

    白冉摇摇头道:“我没见过这镯子,这是我掐指算出来的。”

    李伏也是非常惊讶,从白冉的描述来判断,推官夫人丢失的镯子,就是赵举人偷来的那一对。他刚刚也在怀疑,却又记不住那镯子的模样,哪曾想到白冉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烟云吃惊的看着白冉,显然不相信他真能掐算出来那镯子的模样,倒是烟翠毫不怀疑,在旁道:“先生,你既然能掐算出来镯子的样子,就一定能找到这对镯子,对吧?”

    白冉道:“找不找得到,得看这推官夫妇的诚意,若是肯答应我两件事情,三日之内定能让这镯子物归原主。”

    烟云道:“是哪两件事情?”

    白冉道:“第一件事情,我们只管找东西,可不管捉贼!”

    烟翠诧道:“这是为什么?”

    白冉道:“捉贼是官府的事情,孙推官本来就是官府的人,白某也没收官府的银子,怎么算也轮不到我们插手。”

    烟云点点头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先生是不想和官府扯上干系,这件事全看我和夫人的私交,孙推官若是过问,烟云自有应对。”

    白冉道:“第二件事情,找回镯子之后,却不能问这里边的缘由,也别问白某用了什么手段,个中细节都不要过问。她拿回镯子,白某拿了银子,两下各走各路,互不纠缠。”

    烟翠皱眉道:“这恐怕有些难处,人家出了一百两银子请你做事,却还不许过问一句?”

    白冉笑道:“推官大人若是问我如何找回的镯子,我说我得了神仙的指点,你说他会相信我么?”

    烟翠点点头道:“我信!我相信先生的本事!就是……不知道推官老爷信是不信。”

    白冉道:“这就是要害所在,说不清的事情,白某不想说,万一说出了差池,只怕又惹麻烦。”

    烟云道:“我答应先生,先生只管取回镯子就好,其他事情绝不让先生为难。”

    白冉道:“好云儿,我信得过你,可我信不过那推官老爷,你把我这番话转告给他们夫妇,要是当真为难于我,他们非但拿不回镯子,还要招来一场横祸!”

    烟云道:“先生莫再说这狠话了,孙夫人和我是磕过头的姐妹,我以好言相劝,他们定不会纠缠先生。”

    白冉笑道:“那就说定了,我和李兄即刻启程,你叫推官夫人备好银子,三日之后,且到天桥下面找我。”

    烟云急忙道:“这酒也没吃几杯,为何走的这么匆忙?”

    李伏也在一旁道:“我困乏的厉害,能不能让我歇息片刻?”

    白冉怒道:“一百两银子在那等着,你却还睡得着么?”

第八章 长远之计

    白冉急着要走,李伏死活不依,且和烟云一起拉着白冉的手道:“银子要赚,可也不能拼上性命。”

    白冉恼火道:“少睡一觉还能要了你命不成?”

    李伏道:“就算要不了命,却也斗不过那怪物,我现在头晕目眩,连法力都使不出,去了又有何用?”

    烟云诧道:“那镯子被怪物偷了?”

    白冉闻言一笑,焦急的神情立刻缓和下来,对烟云道:“好云儿,打扫一间上房,让我们兄弟歇息片刻。”

    烟翠道:“刚才却还说什么怪物?”

    白冉摇头道:“却不说好了,不要过问其中的缘由。”

    烟翠噘着嘴道:“连我们都问不得么?”

    白冉笑道:“等事情办完了,我再跟你们细说。”

    烟翠也笑了:“反正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客人,不如收拾两间上房,我们姐妹一人伺候一个,先生觉得可好?”

    烟红在旁怒道:“烂尻子的,又多嘴!”

    白冉笑道:“好是好,可我们兄弟实在没这力气,大战在即,却还想趁着这当口,彼此慰藉一番。”

    “慰,慰藉……”烟翠惊讶的看着二人,问道,“两个男人,却要如何慰藉?”

    李伏道:“莫听他胡言乱语!两个房间最好,各睡各的,图个清静!”

    白冉道:“图什么清净?应付那么古怪的东西,却不用商量一下对策?”

    李伏拗不过白冉,只得和他睡在了一张床上。白冉毫无倦意,听着四下无人,对李伏道:“你有把握么?”

    李伏道:“什么把握?”

    白冉道:“当然是这趟生意的把握,三天之内,务必得把那镯子拿到手。”

    李伏叹道:“是你把话说得太满了,当年遇到了一个练成落头术的人,我师父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劝他撕毁了契据,赶走了落头氏,你张嘴就说三天,还真以为这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没想让他撕毁契据,也没想让他赶走落头氏,”白冉道,“我就是想趁着他出去偷东西的时候,把那对镯子偷回来。”

    李伏冷笑道:“那你还用我作甚?你自己去偷便好,我也不想分这银子。”

    白冉道:“你说的轻巧,他知道我们看见了那对镯子,也知道那镯子不是什么好来历,别看他那院子不大,他要真是把东西藏起来,只怕拼上一夜也找不到。”

    “这也好说,”李伏道,“你就告诉他孙推官,说镯子就在赵举人的外宅里,叫他带上衙役去搜,掘地三尺肯定能把东西找到。”

    白冉恨道:“你这人就这么不开窍!我不都说了,只管找东西,不管捉贼,不能让别人知道这里的实情!”

    李伏也有些恼火,对白冉道:“我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心机,为什么不能捉贼,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实情?”

    白冉道:“你说这什么落头氏的来历,我尚且听得一知半解,却问官府的人能听得明白么?”

    李伏道:“听不明白又能怎地?横竖是人赃并获。”

    白冉道:“人赃并获又能如何?你问问那赵举人如何偷来的手镯,他能说得清楚么?”

    李伏一脸费解道:“说不清楚,又能怎地?”

    白冉道:“说不清楚就要打个清楚,你当衙门里的刑具是吃素的?却不知道什么是屈打成招?”

    李伏道:“他能招什么?”

    白冉道:“那要孙推官想要他招什么,他要是说我们是他的同伙,和他一起偷了镯子,回头又来讹推官的银子,我们该如何辩解?”

    李伏惊曰:“那推官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冉道:“要不说你不开窍!这样一来,他自省去了一笔银子,还把我们送进了大牢,一个铜板不花,却白白拿回了一对手镯!”

    李伏错愕良久,摇摇头道:“白兄,是你把人心想的太险恶了。”

    白冉道:“人心就是这般险恶,这样的事情我见得多了!”

    默然良久,李伏道:“我倒是真会一些寻物的法术,也的确能助白兄一臂之力,可白兄务必答应我一件事情,否则这生意我就不做了。”

    白冉闻言,哼哼一笑,道:“嘴脸,我就知道你心里藏着别的事情,说吧,是不是想多分点银子?”

    李伏道:“银子我一两都不要,再添补一些也无妨。”

    白冉诧道:“添补甚来?你想作甚?”

    李伏道:“李某想和白兄一起开一家客栈。”

    白冉看着李伏,笑一声道:“李兄,只是少睡了一觉,你怎么说起了胡话?”

    “不是胡话,李某当真想开一家客栈,”李伏神情肃穆道,“咱们该干点正经营生,却不该整天在生死关口和这些妖魔鬼怪搏命。”

    “开客栈?你说得容易?”白冉道,“你懂什么是营生?你懂怎么揽客?你知道什么是上房什么是通铺?你有房子有地么?张嘴就说开客栈,却还不是胡话?”

    李伏道:“通铺我睡过,上房我也住过,虽说不懂经营,慢慢学着便是,现成的房子,现成的地,只需要添置些家具,就能把客栈开起来。”

    白冉惊讶的看着李伏,笑道:“李兄,莫不是疯了吧?你我都是四方云游的术士,哪来的房子?哪来的地?”

    李伏道:“青云寺就是我们的房子,南山就是我们的地。”

    白冉放声笑道:“你还真是个痴人,那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在那里开客栈,怎会有客上门!却不等赔的老底朝天?”

    李伏叹道:“随便白兄怎么说,白兄若是不答应,这生意我当真不做了。”

    白冉怒道:“不做便不做了,当我是三岁孩子么?听你在这痴人说梦!”

    “也罢,就当李某是个痴人吧。”李伏一翻身,脸冲着墙,不一会就睡着了。白冉也翻了个身,却还在赌气,嘴里碎碎念念道:“在南山开客栈,亏你想得出,吃了两天饱饭便做起这春梦来,空有一身法术,不想着做点正经事情,你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得被你活活气死……”

    两个时辰过后,李伏睡醒了,伸了个懒腰,神情分外惬意,等睁开双眼,却见白冉双目血红坐在床边,直勾勾的看着他,吓得李伏赶紧翻身坐了起来,对白冉道:“白兄,你怎恁地疲惫,却一直没睡么?”

    “一百两银子都快没了,我还睡得着么?”白冉眨着眼睛道,“听你的,开客栈,赶紧跟我上路!”

    李伏笑道:“当真么?”

    白冉道:“等银子到了手,就去置办家具。”

    “白兄可不许反悔!”

    “放心吧,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李伏欢欢喜喜和白冉一并出了雨陵城,子时前后到了赵举人的外宅。院子里漆黑一片,白冉带着李伏跳进院墙,问道:“这厮的头飞走了么?”

    李伏指了指正房道:“窗子开着,白兄过去一看便知。”

第九章 夜盗金镯

    白冉端着脚步,小心翼翼来到窗下,听着里边没什么动静,且偷偷往窗里看了一眼。但见那赵举人身子趴在床上,头已经不知去向。白冉心下大喜,招呼李伏过来,道:“有什么法术赶紧使出来,先在这屋里找找,看有没有那对手镯?”

    李伏拿出三清铃,口中念起寻物咒,几声铃响过后,李伏指了指床边的柜子。

    白冉笑道:“早知道藏在这个地方,我也就不央求你了。”

    李伏皱眉道:“白兄,你可是答应了开客栈的事情,却不能事后反悔!”

    “小声一点,谁说要反悔了,先拿了东西再说。”白冉一头扎进柜子里,找了半天,找出了两只玉镯子,还不是一对。李伏在旁干笑一声道:“我对那镯子的记忆不深,这法术用的有些偏差。”

    白冉也笑道:“差上一点也是情理之中,白兄,那东西是金的,往那金的、圆的东西上去想。”

    李伏又念动咒语,这一次他只想了院子地下的槐树,白冉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得藏在个隐秘的地方。”

    槐树底下的泥土硬的出奇,二人苦苦挖了半个时辰,方才挖出一个瓦罐,等打开瓦罐一看,里面装着不少扳指和耳环。

    白冉转脸笑道:“李兄,金的,圆的,是不假,可这个尺寸似乎略小了点。”

    李伏面露惭色道:“白兄少待,容李某再试一次。”

    这一回,李伏一手拿着三清铃,一手拿着铁八卦,念了半响咒语,又取出了一只罗盘,看了半响,对白冉道:“手镯在东厢房,这次绝不会看错。”

    二人进了东厢房,在一堆杂物里又找了半个时辰,最终找到了一对碗口粗细的金色大门环,白冉憋不住火气,怒道:“李兄,你能用点心思么?”

    李伏挠挠头道:“怪了,学艺的时候这法术倒也灵验,许是多年不练却有些生疏了。”

    白冉道:“反正你看着办吧,拿不到镯子就赚不来本钱,没有本钱就别想开什么客栈。”

    李伏道:“没有金镯子也有玉镯子,还有金戒指和这对金门环,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值不少钱。”

    白冉苦笑道:“李兄,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你见谁家的门环是纯金的?这不等着招贼么?这门环和那扳指耳环都是铜的,那对玉手镯也是下等的杂玉,加在一块都卖不上五两银子。”

    李伏舔舔嘴唇道:“有五两也好啊。”

    白冉耷拉着眼睛看着李伏,叹道:“看你那点出息,为了五两银子就想当贼么?”

    李伏道:“话不是这么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偷来的。”

    “无凭无据,凭什么说人家是偷来的?凭什么就不能是人家祖传的?”白冉道,“我只知道那金镯子是推官夫人的,理应物归原主,咱们只拿该拿的酬劳,不该碰的,一个铜板都不能碰!”

    李伏往地上一坐,长叹一声道:“那你说怎么办吧?反正我是江郎才尽了。”

    白冉道:“别说这泄气的话,你有那么多法术,好歹再想想办法。”

    焦急之间,天上忽然打了一道闪电,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吓得白冉差点没躺在地上。从里往外看,虽看不清面容,却能看得出是个女人,白冉结结巴巴道:“这,这就是,那,那落头氏么?”

    李伏也是一惊,冲白冉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等了半响,忽听那女人开口道:“你们想干什么?想来偷东西么?”

    一听这声音,白冉心放下去了一大半,这不是落头氏,是那赵举人家的使唤丫头。

    白冉也算是个慎重的人,想是被这一百两银子烧得昏了头,竟然把这两个丫头给忘了。他站起身,先向窗外看了看,又对门口这丫头笑道:“好姑娘,这么晚了,却还不睡么?”

    说话间之间,又打了一道闪电,白冉见这姑娘满脸血迹,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高声喊道:“别过来!我把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狗贼,却要把我们姐妹害死!我今天非要了你们的狗命!”

    不知道这丫头哪来的勇气,竟然敢和两个男子搏命。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什么时候害过两位姑娘?”白冉两步走到了丫头身前,丫头大惊,拿起菜刀颤颤巍巍要砍,白冉从怀里拿出一块手绢,上前捂住姑娘的口鼻,眨眼之间,姑娘两眼一翻,瘫倒在地。

    李伏赶紧上前扶住了那姑娘,问白冉道:“你用了什么手段?”

    “莫慌,蒙汗药而已,”白冉攥着手绢,冲着院子里喊一声道,“别藏着了,赶紧出来,不然我可要下狠手了。”

    话音落地,只听古槐树后边响起了哭声,白冉走过去一把捉住了另一个丫头,拿起手绢刚要捂嘴,却听那姑娘说:“爷爷饶命,不要杀我,我知道宝贝在哪。”

    白冉一愣,问道:“你说什么宝贝?”

    丫头道:“举人老爷的宝贝,他都藏在茅厕那边了。”

    白冉皱眉道:“茅厕?那里能藏东西么?”

    李伏一惊,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的法术不灵,在那样的污浊之地,神灵却也不肯助我。”

    白冉一听这话,赶紧带着丫头去了茅厕,白冉问她道:“宝贝在哪里?”

    丫头咬了咬嘴唇,摇摇头道:“奴婢不敢说。”

    李伏在旁道:“好姑娘,放心说来便是,这东西是你们老爷偷来的,我们正想把它还给失主。”

    丫头道:“两位老爷想拿去给谁都好,奴婢不敢管,也管不了,奴婢只求一件事情,两位老爷要是答应了,奴婢这就告诉两位老爷那宝贝藏在何处。”

    白冉道:“什么事?你且说来。”

    丫头摸了摸眼泪,道:“求两位老爷收下我们姐妹,给口剩饭吃就行,给点破布穿就好,哪怕给老爷当牛做马,我们也心甘情愿。”

    “这个……”白冉露出一脸难色,没想到那丫头也不避讳,却把那件破烂衣服扯了下来,露出了一身骇人的伤痕。

    “老爷,我也不怕丑,现在就给你看看,”丫头啜泣道,“因为今天早上举人吃了你的亏,回头把我们两个往死里打,你看看啊,老爷,我们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先生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吧,要是再丢了宝贝,我们两个可真就没命了。”

    看着那一身血污和伤口,李伏浑身颤抖道:“畜生,这畜生真是该死!昨天就该和白兄打死这个畜生!”

    丫头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两位老爷行行好,行行好,救救我们吧,求求两位老爷了……”

    白冉默不作声,李伏上前道:“白兄,我也求求你,你就发一回慈悲,救救她们两个。”

    白冉还是不说话,李伏一咬牙道:“白兄,难不成还要我也给你磕个头么?”说话间,李伏当真要下跪,白冉一把拦住道:“别说了,我答应你就是。”

    丫头一脸欢喜道:“当真么?”

    白冉点点头道:“当真。”

    丫头上前指着茅厕后面的一团干草,道,“宝贝就在这草地下埋着。”

    白冉看着那团干草,这种草很常见,用途也很明显,是解完手用来擦屁股的,谁会想到他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埋在这里。

    白冉和李伏搬开了干草,便在下面看到了新泥,很显然,这个地方经常动土。

    沿着新泥挖下去,不多时便挖出了一个陶罐。打开罐子再看,十多只金钗,七八枚镯子,还有好几个玉扳指和金耳环。白冉拿出了两只手镯比对了一番,确系和烟云描述的无二,便把它们收进了怀里,其余的东西还埋回了原处。

    丫头一脸不解道:“这里边都是宝贝,两位老爷却不要了么?”

    白冉笑道:“我们只拿我们该拿的。”

    丫头道:“那,那我们姐妹就跟着老爷走了。”

    白冉道:“去把另一个丫头也叫上吧,我猜她也该睡醒了。”

    “好!”丫头欢欢喜喜往东厢跑去,白冉从身后两步赶上,一手捉住那丫头,一手拿出绢帕,将她口鼻捂住。

    转眼之间,这个丫头也睡在了地上。

    李伏惊讶的看着白冉,问道:“白兄,你此举何意?”

    白冉道:“先别多问,把她们送回到西厢房去。”

    李伏道:“送回到那里作甚?不是答应要救她们么?”

    白冉摇摇头道:“现在还救不了她们。”

    李伏闻言,愕然道:“你刚才说救她,就是为了骗她说出宝贝的所在,对么?”

    白冉没作声。李伏咬牙切齿道:“姓白的,你真是个人面兽心的豺狼!”

第十一章 得而复失

    那颗人头叫了白冉的名字。

    白冉应了他一声。

    “先生,你刚在和谁说话?”刚从里屋走出来的烟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想着今晚该如何伺候她的好先生,却看见白冉正在和一颗人头对视。

    那颗人头嘿嘿一笑,回头从桌子上叼住了那对金手镯。

    白冉高呼一声道:“把窗关上!”烟云赶紧关上了一扇窗子,白冉从浴盆里跳了出来,关上了另一扇窗子,赵举人的人头撞开了房门,冲到了门外,白冉赤着身子追了出去。人头顺势躲进了另一个房间,白冉跟着追了进去,人头又转到另一个房间,白冉一路穷追不舍。

    如果这是员外府的后园,除了公子的房间,大多数都是空房,冲进去倒也无妨。

    如果这里是赵举人的宅子,一共就三个房子,冲进去也是无妨。

    就算这里是龙潭虎穴,多走几个房间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这里是鸾香院,白冉一路乱闯,可就惹了大祸。

    时至深夜,有的姑娘睡下了,有的姑娘没睡下,有的客人搂着姑娘正做着美梦,有的姑娘抱着客人正拿出看家的功夫玩着花样。

    不管玩什么花样,她们可都没穿衣服,白冉这一路闯下来,但听红苕在那厢叫骂,牡丹在那厢哭喊,月红拿着床单遮着身子追出来厮打,整个鸾香院乱作一团,这一乱,白冉跟丢了人头,也跟丢了镯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绝望,木然不语。

    李伏带着满身汗水也跟了出来,烟翠在旁惊呼道:“出了什么事了?”

    烟云怒道:“贱尻子的,死哪去了?”烟翠一脸茫然道:“我去伺候李公子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烟云带着烟翠四下安抚,好不容易平息了这场风波,李伏把白冉送回了房间,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白冉没答话,见桌上有些瓜果,一口气吃了许多,又喝了整整一壶酒,似乎平静了下来,对李伏道:“镯子丢了。”

    李伏惊曰:“怎么丢的?”

    白冉道:“被赵举人的人头抢走了。”

    李伏大惊失色道:“我就说今晚这雨来的不寻常,看来他这断头术又长进了不少,却有本事找回失物。”

    说话间,烟云和烟翠走了进来,烟翠埋怨道:“白先生,你这是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要是想看,我让我姑娘们脱给你看就是了,你怎么敢往房间里乱闯?吓坏了客人可让我们以后怎么做生意?”

    白冉笑道:“白某一时情急,翠儿不要见怪。”

    “能不怪你么?这是惹了多大篓子,”烟翠坐到白冉身旁,看白冉神情沮丧,且安慰一声道,“我们姐姐这么水灵,你不好好吃上两口,非要去看她们作甚?”

    “别说那没用的!”烟云斥责了烟翠几句,转脸对白冉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何我刚才看见了一颗会飞的人头。”

    烟翠闻言惊呼道:“姐姐,你也糊涂了,这人头怎么可能会飞?”

    烟云怒道:“叫你别说话!屁股痒了么?讨打么?”

    烟翠不敢作声,看着烟云脸色惨白,白冉笑一声道:“我说别问这里面的缘由,就是怕吓到你们,看到那颗人头了吧?那就是偷东西的贼!”

    烟翠惊呼一声道:“我的天呐,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烟云瞪了烟翠一眼,白冉摇摇头道:“先不说那人头,先说说一个故人,好翠儿,你认识赵举人么?就是昨天和我做生意的那个。”

    烟翠道:“你说的不就是是赵玉琪么?鸾香院里谁不认识他?”

    烟云在旁道:“赵玉琪怎地了?”

    烟翠道:“昨天先生在天桥底下接了赵玉琪的生意,结果在他身上吃了亏。”

    白冉道:“翠儿可是和他有什么过节?”

    烟翠道:“我倒和他没什么过节,只是我们鸾香院都知道他的德行,当初他还是个不第的秀才,仗着会些两笔酸文,骗了我们牡丹,花粉钱一文不出,房钱都是牡丹替他给的,这也就罢了,他还骗牡丹说,等他金榜高中,就替牡丹赎身,哄得牡丹死心塌地跟定了他,却也不肯接客了。开始我们姐姐也容着她,等后来,这赵玉琪真中了举人,却再也没来找过牡丹,逼得牡丹跑到门前找他理论,他还说什么风尘贱女有辱斯文,气得牡丹回来寻死觅活,差点闹出人命。”

    白冉道:“后来呢?我看牡丹姑娘近况还算不错。”

    “不然怎地?还真让她死了不成,”烟翠道,“管她山盟海誓,还是情比金坚,反正我有一条法鞭,扒了裤子打到稀烂,等长好了再打稀烂,看她屁股蛋子有多硬!打过几次,也就把这负心汉给忘了。”

    白冉笑道:“你这法鞭却比忘情叶还狠。”

    烟翠诧道:“忘情叶是什么东西?”

    “忘情叶是好东西,改天再和翠儿细说,”白冉转脸对烟云道,“好云儿,你也看见了今天的场面,说出去只怕也没人相信,所以……”

    烟云道:“先生放心,烟云不会告诉别人。”

    白冉笑道:“好云儿,你真好,我倦了,早些歇息吧。”

    烟翠看了看白冉,又看了看烟云,道:“又要扔下我们姐姐,和李公子互相慰藉么?”

    白冉叹道:“东西丢了,还得再找回来,明天还得有一场恶战,可不得和我兄弟互相采补一番。”

    烟云也叹了一声道:“二位先生,这件事情太过险恶,要是实在不好应付,不如就……”

    白冉一撇嘴,道:“云儿,你这是看不起白某么?”

    烟云道:“先生莫怪,奴家绝不是这个意思。”

    白冉道:“你且在家里等我消息,等拿回了镯子,咱们在大战三百回合。”

    烟翠笑道:“还三百回合,遇上了我姐姐,只怕你三个回合就要败下阵来。”

    白冉冷笑道:“真是吓杀人也,翠儿要是不服,也可一起来战!”

    烟翠道:“一起就一起,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姐妹的云翠乾坤!”

    说笑半响,两位姑娘都回后园歇息去了,白冉一脸忧色,又添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李伏在旁道:“不知这回赵举人会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白冉道:“是啊,不知道。”

    李伏又道:“只怕那两个丫头也不肯说了。”

    白冉道:“是啊,不肯说。”

    看着白冉心不在焉,李伏又道:“这笔银子,只怕是赚不到了。”

    白冉喃喃道:“是啊,赚不到了。”

    李伏道:“白兄,你有心事。”

    “是啊,有心事,”白冉喝下了一整壶酒,问李伏道,“当初你师父只是赶走了落头氏,却没和她交手么?”

    李伏道:“白兄为何问起这件事?”

    白冉道:“别多问,告诉我便好。”

    李伏道:“交过手,但是没能取胜,我师父死了,还折了好几个师兄弟。”

    白冉惊曰:“你师父死了?”

    李伏道:“本来我师父也不想再和落头氏纠缠,怎奈落头氏离开人身的那一刻,叫出了我师父的名字。”

第十二章 凄然往事

    白冉问起了李伏的师父,问起了当年他们和落头氏的那场交锋。

    当年,李伏的师父带着他的弟子用了半年时间,劝一个练了落头术的人撕毁了契据,从而驱逐了落头氏。可没想到那人在撕毁契据之前,居然念出了他师父的名字。

    从第二天黄昏开始,落头氏疯狂杀戮了一夜,不仅杀了他师父,而且还杀了四五个师兄弟。

    白冉一脸惊愕,问道:“她是来找你师父寻仇,为何要对你师兄弟下手?”

    李伏道:“你以为落头氏还有道理可讲?这种怪物每次出手,都是奔着灭门去的,要不是我二师兄精通养鬼的手段,拼上性命救下了我,只怕李某那晚也难逃一劫。”

    “养鬼?”白冉道,“你不一直都说这是邪术么?你师兄怎么还练起邪术来了?”

    李伏叹道:“二师兄痴迷于各门法术,尤其醉心于旁门左道,他受过师父斥责,也受过我等讥讽,可正是凭借他的手段,保全了不少师兄弟的性命。”

    白冉道:“原来那落头氏对付不了鬼魂。”

    李伏摇摇头道:“不是落头氏对付不了鬼魂,而是师兄养的那些鬼魂变成了我们师兄弟的模样,替我们死在了落头氏的手上,才让我们逃过一劫。”

    “死?”白冉诧道,“鬼魂还能再死一次么?”

    李伏道:“那群鬼魂……灰飞烟灭了。”

    白冉沉默了许久,叹一声道:“想必你师兄对这些鬼魂很好,他们才会这么忠诚。”

    李伏道:“或许是吧,多年没见过师兄了,也不知道他近况如何。”

    白冉道:“看你这一身好本事,你师父肯定是名震四方的一代宗师。”

    李伏道:“他是我第一位恩师,不敢说名震四方,在塞北一带却也有不小的声望。”

    白冉叹道:“就连有声望的名家,也斗不过这落头氏。”

    李伏笑道:“白兄,镯子丢了我们找回来便好,为何要与这落头氏争斗?难道白兄还想为民除害么?”

    “没有,”白冉摇摇头,苦笑一声道,“我哪有那种本事,我只是好奇,那落头氏用什么手段杀人。”

    李伏回忆片刻道:“她会法术,也懂武功,当时我学艺未成,许多手段都还叫不出名字,想必受了太多惊吓,诸般细节却也想不起来了。”

    白冉道:“你一共有几位师父?”

    李伏掐着手指计算了一下:“李某跟几十位恩师学过技艺,但若是磕过头入过门的,却只有六位。”

    “只有?六位却还少么?”白冉笑一声道,“白某只有一位师父,我这位师父也只有我一个徒弟。”

    李伏笑道:“白兄不是白门的三百七十一代嫡传门人么?”

    白冉道:“三百七十一代是骗人的鬼话,但嫡传门人却是真的。”

    李伏一怔,转而正色道:“难道术法之中真有白门一派?”

    “有!”白冉点点头,神情十分庄重。

    李伏道:“这么说来,白门却是血脉单传的门派?”

    “血脉?”白冉摇摇头道,“不是血脉,但的确是单传。”

    李伏皱眉道:“白兄姓白,又是白门的弟子,难道白兄的尊师不是白兄的血亲么?”

    “不是血亲。”白冉又摇了摇头。

    李伏听得一头雾水,又问道:“难道白兄不是白家的后人?”

    白冉木然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家的后人。”

    李伏道:“那白兄是如何拜入的白门?”

    白冉道:“不是拜进去的,是捡回来的。”

    “捡回来?”李伏更觉费解,却听白冉道:“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师父姓白,我就跟着他姓白,白冉这个名字,也是师父给起的。”

    李伏惊讶的看着白冉,转而拿起酒杯,笑道,“白兄,想你是乏困过度,又多喝了几杯酒,却又跟我讲起笑话来。”

    白冉苦笑一声道:“难得我说一回真话,你却又不肯相信。”

    李伏道:“恕小弟直言,术士一百零三门,小弟都能一一数来,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白门。”

    白冉道:“你当然没有听说过,白门是我师父自创的门派,他说他是第一代掌门,而我就是他的第一代门人。”

    李伏闻言,大笑不止,这一番话,却似说出了江湖术士的老底。白冉看着李伏,却又将一壶酒喝尽了。

    李伏揉了揉脸颊,把笑容收了回去,道:“李某也是喝了不少酒,一时失态,白兄莫怪。”

    白冉微微笑道:“不怪你,像这样的笑声,我从记事之日起就不知道听过多少次。”说完,白冉又添了一壶酒。

    李伏道:“白兄,别再喝了,手镯得而复失,我心里也有些难受,等明日我们想办法再找回来便是。”说着,李伏想要收回酒壶,却被白冉拦住了。

    “再喝一杯吧,好久没喝的这么痛快。”白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叹道,“我师父说他见过无数妖魔鬼怪,可我从来没见到过,有时候连我都怀疑他就是一个江湖骗子,他教过我一些法术,我也不知道灵不灵验,大多数都已经忘却了,他说妖魔鬼怪都比人要好对付,所以他教我最多的,都是对付人的方法。”

    李伏道:“白兄那身好武功也是跟尊师学的么?”

    “对,”白冉点点头道,“师父告诉我,武功比法术好用,除了武功,他还教过我兵法。”

    李伏道:“我想起来了,当初和叶秋交战的时候,白兄轻松破解了道姑们的阵法。”

    白冉笑道:“七星鸳鸯阵,本来就不算什么高明的战术,只是这阵法成型较晚,李兄请来的天兵天将都是上古名宿,却也不知该如何应付。”

    李伏道:“尊师如此博学,想必也受过高人指点。”

    白冉道:“这却说不清了,他说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学的,他一生穷苦,可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带着那一百多本古书,他说这是白门的根基,等我收了弟子,要把这些书一代一代传下去。”

    李伏问道:“那些书还在么?”

    白冉摇摇头道:“他得罪了一个县官,那个县官说他私藏禁书,把他毒打了一顿,还把他的书都烧了,从那以后,他得了一场大病,过了一年就死了,为了给他赚来一副棺材钱,我第一次给别人做了一场法事,找了块坟地,把他葬了。”

    听到这里,李伏鼻子泛酸,神色有些凄然:“白兄,这些事,你和别人提起过么?”

    “别人?”白冉笑道,“我就是想说,可谁又想听呢?自师父死后,孤苦伶仃,四下漂泊,过得一日算一日,这番话,就连我那两个娘子都没听过。”

    李伏举杯道:“相识是缘,上苍注定我和白兄有这一场缘分。”

    白冉一笑,随其举杯,一饮而尽,道:“我这人一身市井习气,贪财好色,见利忘义,李兄千万担待些。”

    李伏道:“白兄这是哪的话,市井习气只是外表,李某虽说愚钝,可白兄的侠义心肠,李某还是看得到。”

    白冉道:“这几桩生意做下来,我也攒了不少银两,都放在青云寺的禅房里,等回去和娘子们好好商量一下,就跟李兄开个客栈吧,有个正经营生,终究是件好事,好过在刀口上舔血。”

    李伏笑道:“白兄真是喝醉了,这藏钱的地方怎能告诉别人?”

    白冉叹道:“许是喝醉了吧,你有寻物的本事,想我也瞒不过你。虽说人鬼殊途,丽娘满身怨气,清风以前也做过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我那两个娘子根性不坏,她们既然想留在人世,想必也是天意使然,李兄千万别再为难她们。”

    李伏道:“既然是白兄的眷属,李某又怎好横加干预,只是白兄虽有纯阳之体,然而阴气侵蚀过甚,仍有性命之忧,望白兄万万小心。”

    “谢李兄提醒。”

    两人又喝了几杯,便歇息了。过了半个时辰,李伏鼾声大作,白冉小心起身,收拾好背囊,走出了鸾香院。

    天色微明,街道之上甚是冷清,等走出城门,白冉回头看了一眼雨陵城,又朝着南山望了许久,转而走到树林之中,靠着一颗大树睡下了。

    只以为那落头氏要了自己性命便好,不想她嗜杀无度,却不能连累了鸾香院的好姑娘。

    本以为那落头氏只能伤人,不想她还能伤鬼,更不能让她害了两个好娘子。

    这一觉睡到了黄昏,白冉起身,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周,叹一声道:“竟然还没来!也罢,我去找你吧!”

    他扛起背囊,径直朝赵举人的宅院走去。

第十五章 几合血战

    一个叫玉童的女人扮作李伏的样子,用铁钎刺进了白冉的肚子。

    她就是落头氏么?

    那一瞬间,白冉想起了李伏说过的话。落头氏长得像个女人,她附在练术者的身上。

    白冉听明白了这段话,落头氏就是这个玉童,练术者是赵举人,白冉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但没想到他们两个可以分开行动,更没想到落头氏会扮成李伏的样子来暗算自己。

    没心思去想她的计谋,更弄不清她到底有什么手段,眼下性命已经攥在了对方的手上。两个人同时攥着铁钎,那铁钎却跟着玉童的手腕缓缓在白冉的肚子里搅动。再搅上一会,只怕白冉要肠穿肚烂,命悬一线之际,白冉松开了铁钎,一脚踢在玉童身上,借着反弹的力气,把铁钎从肚子里拔了出来。

    换做旁人,只怕这一下就要活活痛死,好在白冉体魄不俗也有股子血性,咬紧牙关又丢出一枚闪光雷,借着强光跑出了院门,沿着官道跑了许久,白冉眼前一黑,摔进了乱草从里,等挣扎起身,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白冉靠在一棵树下,从背囊里拿出一剂膏药,用火折子烤了烤,用力贴在了伤口上。

    每次拿出这膏药,总要招人耻笑,可白冉这膏药里面还真有真材实料,转眼之间便把血给止住了,白冉拿着匕首,靠着大树,忍着剧痛,想歇息片刻,不想头上突然落下了一片口水,黏腻腻,腥膻膻的挂在了头发上。白冉抬头一看,但见赵举人的脑袋正面带狞笑俯看着自己,距离头顶不过一尺多远。

    白冉想都没想,挥起匕首便砍,人头一跃而起,这一刀落空了,一缕黑发突然从树梢落下,正缠在了白冉的脖子上。发丝收紧,根根入肉,白冉气息阻断,可手上却没松懈,仗着匕首锋利,几下割断了发丝,挣扎起身,继续飞奔。跑出没几步,又被赵举人咬住了脚踝,白冉一脚将赵举人的脑袋踢飞,又跑了几步,再次摔倒在地,这次可不是赵举人来咬他,而是他自己的腿麻了,之前的推测果真没错,赵举人的牙上有毒,白冉脱去鞋袜,看见脚踝上有两行血红的牙印,他想把血水挤出来,却见玉童已经站在了身前。

    “何必呢?”玉童蹲下身子道,“横竖都是一死,何必再吃这些苦头呢?”

    她还是那副装束,穿着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衣服,一头乱发仍旧盖着脸。

    白冉笑道:“我偏是个贪生的人,我还偏偏就舍不得死!”

    玉童道:“你既然怕死,为什么还敢来找我?”

    白冉道:“我不来找你就不用死了么?”

    玉童道:“被那头颅叫过名字的人,就是能通天入地,也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白冉冷笑道:“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不早点动手?却让白某等了你整整一天?”

    玉童道:“我看你不想连累那般风尘女子,又不肯连累那个姓李的术士,还不肯连累那两个厉鬼娘子,种种作为,倒也像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我想多留你活一会,没想到你竟然跑到我门前来送死。”

    “你一直跟着我?”白冉诧道。

    玉童道:“从赵举人叫了你名字,我就一直在你身旁,杀了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只是我觉得这太无趣,便想从你身上找点乐子。”

    白冉道:“你找见乐子了么?”

    玉童道:“多少有一些吧,可我现在觉得厌了,也差不多该要你的命了。”

    “别呀,我这乐子多了去了,为何不再多乐一会。”话音落地,白冉猛地从背囊里取出长鞭,一鞭打在了玉童的脸上。虽说她的脸依旧藏在长发后面,可一条血迹却在苍白的脸颊上若隐若现。

    “这是什么鞭子?”玉童摸了摸脸颊,丝丝痛楚让她有些费解。

    “这是法鞭,”白冉道,“是太上老君用仙藤炼制成的法鞭。”

    玉童闻了闻血迹的味道,语气突然变得阴森而凄厉,“这是羞辱女人用的鞭子,我生平最恨这类东西。”

    话音落地,玉童伸手来抓白冉的脖子,白冉从背囊里取出一堆符纸洒在了玉童身上,玉童嗤笑道:“死到临头,还敢玩你这骗人的把戏!”白冉管不了许多,拖着一条腿往丛林深处跑去,玉童起身想要追赶,却发现有几张符纸黏在身上,甩脱不掉。而且那符纸越来越重,压得玉童迈不开脚步。

    “千斤符?”玉童喃喃自语道,“这可是个稀罕手段,江湖术士怎会有这种本事?”

    白冉不知道什么是千斤符,可这些灵符并不是他随手乱画的,师父当年教过他七十四种符纸的画法,他只记住了四种,却还叫不出符咒的名字。大多数灵符画的都有些偏差,只有这几张被他画对了,没想到今夜还真派上了用场。

    白冉跌跌撞撞走进了密林深处,受了伤的肚子和中了毒的左腿让他苦不堪言,不多时,玉童带着赵举人的脑袋又追了上来,白冉收了匕首,也收了法鞭,大喝一声道:“你也算是个叱咤风云的魔头,对付我一届凡夫俗子,却还要用那些下作手段么?”

    玉童道:“你且说说看,什么算是下作手段?”

    白冉道:“有本事你别用帮手,也别用法术,也别用兵刃,和白某堂堂正正打上一场,你看如何?”

    “你说这人头就是帮手么?好说,我不用便是。”玉童回手一拳将赵举人的脑袋打飞,活动活动肩膀道,“不用法术也好,我还真对你那些法术有些忌惮。”

    白冉诧异道:“别说笑了,我根本就不会法术。”

    玉童摇摇头道:“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我该先割了你的舌头,再送你去地府。”

    单凭武功厮杀,已经是让白冉占了大便宜,可他身上有伤,还中了毒,交手几个回合便被玉童逼到了绝境。不知被打了多少拳,也不知被踢了多少脚,白冉靠着大树苦苦支撑,只觉得玉童每一拳打来,都有千斤之力。

    看着白冉双手抱头,已然无力还手,玉童退后一步,甩了甩拳头上的血迹,低声道:“把你的刀拿出来。”

    白冉擦去一脸血污,气喘吁吁道:“让我拿刀做什么?我的刀上有法力,那是太乙真人亲手铸就的宝刀,我可不想占你的便宜。”

    “还太乙真人?无非是把见过血的匕首,身上带点杀气罢了,”玉童冷笑道,“我再让你占一回便宜,拿出来吧!”

    白冉打开了背囊,又听玉童道:“把那条鞭子也拿出来吧。”白冉笑道:“你当真不怕么?那可是太上老君……”

    “那是用来打女人屁股的鞭子,也是因为沾了太多血泪,所以有不小的杀气!”玉童似乎知道白冉所有的底细,但见她晃动脖子,甩起了一头乱发,声音低哑,却似一个男子,对白冉道,“你就要死了,有什么手段全都拿出来,可千万别心有不甘。”

    “我要是你恐怕还真不甘心,”白冉没拿出匕首,也没拿出长鞭,而是拿出了一支火折子,“你听说过一溜烟么?”

    玉童道:“你说什么一溜烟?”

    “妖让路,鬼靠边,神仙难挡我一溜烟,”白冉吹亮了火折,笑一声道,“这可是好东西,就在你脚下!”

第十七章 死里逃生

    白冉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玉童上去闻了闻,也不知他是死是活。本来想试一试他的鼻息,看到那双嘴唇,又觉得一阵心悸。等了许久没见动静,玉童长出一口气,幽幽道:“第一百一十二条性命,我收下了。”

    “别急,让我再亲一下,就一下。”白冉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吓得玉童一哆嗦,伸出的长脖子也收了回来,看见白冉身体依然在起伏,想是还有一口气在,本想把他扔在这里等死,可手脚又动弹不得,索性转过头不去理会,不料白冉哼哼唧唧,语声不断。

    “我想我娘子,可我亲不到了,再让我亲一下,亲一下……”

    “你娘子有什么好?”玉童冷冷道,“不过是两只厉鬼。”

    “厉鬼有什么不好,”白冉道,“有娘子就好……”

    “你不怕鬼么?”

    “不怕。”

    “你怕我么?”

    “怕。”

    玉童道:“我比鬼还吓人么?”

    白冉道:“你不吓人,可你想杀我。”

    玉童道:“要是……我不想杀你呢?”

    “不想……”白冉咕咕哝哝,语声有些含混,说了半天,却也只听清一句,“你好美,让我亲一下,当真好俊,让我亲一下……”

    玉童恨道:“贪财好色之辈,死了倒也应该。”

    就这样并排躺了两个时辰,天已经蒙蒙亮了,玉童的手脚也渐渐能动了,白冉气息仍未断绝,玉童从他身旁拿起匕首,道:“与其这般煎熬,倒不如给你个痛快。”

    玉童把匕首对准后心,刚要刺下去,又听白冉道:“却不能,让我,再亲一下么?”

    “好个疯人!”玉童一笑,转而一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再上前嗅嗅闻闻,不禁愕然道:“难道说他是纯阳之体?”

    一阵寒风吹过,鸡啼了。

    玉童倒吸一口凉气,道:“一百一十一条性命,险些枉费在你手里。”

    ……

    转眼之间,一天便过去了,直到黄昏,李伏才在密林深处找到了白冉。但见他面色青绿,浑身肿胀,便知是中毒之兆,再看看他身上的几处咬痕,也就知道了这毒物的来源。

    李伏先取了一枚丹药灌进了白冉嘴里,又打了几声唿哨唤来了丽娘和清风,两个娘子正在周围分头找寻,等看到白冉这般模样,丽娘当时就哭了出来。

    “天杀的,这可怎么办?你这天杀的怎么变成了这样!”丽娘泪落连珠,清风倒还镇定,问李伏道:“先生可是中毒了?”

    李伏点点头道:“应该是中了落头氏的奇毒。”

    清风道:“有药可解么?”

    李伏道:“按理说,应该无药可解,只是……”

    丽娘道:“只是什么呀?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

    清风道:“李兄还有办法,对么?”

    李伏道:“我也不敢说有办法,寻常之人中了这毒,两个时辰必定殒命,可看白兄这情势中毒已深,少说也得有七八个时辰,足见白兄体魄非比寻常。”

    “别说什么体魄了,”丽娘怒道,“先说说有没有治病的办法?”

    李伏道:“落头之毒当真无药可解,我能做的,也只是帮白兄恢复一些元气。”

    丽娘恨道:“最恨你们这样的庸医,张嘴闭嘴就说无药可解。”

    清风道:“别再这里争吵了,先把先生送回山里吧。”

    清风刚要架起白冉,忽听白冉开口道:“别急,先让我亲一下。”丽娘闻言又喜又恼,上前也架住白冉道:“你这没羞耻的泼皮,一天就知道想这没羞耻的事情。”

    李伏在白冉身下发现了一个布囊,里面有一对金手镯,李伏惊曰:“这就是推官夫人丢的东西。”

    丽娘道:“什么推官夫人?”

    李伏道:“推官夫人就是这趟生意的雇主,白兄拼上性命,就是为了这对金镯子。”

    “你说甚来?”丽娘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生意?”

    生意这两个字在耳畔出现了两次,白冉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揪住李伏道:“把生意做完,一百两银子,一两都不能少。”

    清风上前劝阻,白冉揪住不放,直到李伏答应把生意做完,白冉这才放手,却又昏死过去。李伏收好了手镯,又见布囊里有些药粉,等嗅嗅闻闻,转而惊呼道:“这是一味解毒良药。”

    清风欢喜道:“能解先生的毒么?”

    “尚不敢断言,只是,”李伏上前看了看白冉的嘴唇,他唇边上还沾着些许药粉,“想是这妙药,助白兄支撑到现在。”

    丽娘道:“那赶紧再给他吃一些!”

    李伏道:“不忙,先等李某弄清楚药理和药性,再到城里采购几味药材。”

    丽娘道:“说什么采购药材,我看你也想是做生意去吧。”

    李伏叹道:“嫂夫人冤屈我也,李某早就把生意的事情忘却了。”

    生意两个字又重复了两次,白冉再度睁开双眼,上前揪住李伏道:“生意要做,一百两银子,一两不能少!”

    没柰何,丽娘和清风送白冉回了青云寺,李伏到鸾香院把镯子交给了烟云,回来的途中又被天桥底下的叫花子拦住,把一对丫头交给了他。李伏回去给白冉配药治伤暂且不提,先说烟云拿到手镯,交给了推官夫人,推官夫人欣喜万分,一个劲的追问手镯如何找回来的,又问起了偷手镯的贼是何来历,烟云只顾推说不知,可那推官夫人却也不提那一百两赏银,直到烟翠忍无可忍,问起了赏银的事情,推官夫人这才搪塞一句道:“就是家传的一件老东西,戴的年头长了,难免日久生情,之前也就说两句气话,这样的东西哪值一百两银子?”

    又聊了几句,夫人说有别的事情,便吩咐管家送客了,气得烟翠骂了一路,等回到鸾香院,对烟云诉苦道:“当初我说那赵举人的生意接不得,没想到这推官夫人比赵玉琪还不是东西!听说白先生还为这趟生意受了重伤,这不是把人给坑了么?”

    烟云道:“买卖是咱们给白先生介绍的,不能让白先生吃了这亏,你去账上封一百两银子,改天给白先生送到山上去。”

    “又要上南山?”烟翠愁眉苦脸道,“姐,你伤也好了,要不你自己去吧!”

    烟云怒道:“让你做点事情就推三阻四,当初是你把白先生生拉硬拽请来的,却还不该把剩下的事情打理干净。”

    烟翠没柰何,只得答应下来,烟云反复叮嘱道:“千万别说这银子是我们给的,只说是推官给的赏银就是。”

    ……

    白冉回到青云寺,待把剩下的药粉吃完,落头之毒便解了一大半,再加上李伏用心调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几处外伤也相继痊愈了。

    一个月后,烟翠实在拖延不过,只得上山送银子,等见了白冉和李伏,却又说起了赵举人的事情。自从找回那对手镯后,雨陵城又出了一件大事,夏提刑家的玉如意被偷了。

    这只如意却和推官夫人的那对镯子不同,那可真是价值连城的一件宝物,宝物的来历不必细说,肯定是哪家犯人送给夏提刑的贿赂,夏提刑明面上不敢声张,只能叫人暗地里查访,也怪这赵举人太过莽撞,竟把这玉如意卖给了山下的当铺,当铺老板是个明眼人,非但不敢收这东西,却还报了官,正好落在了夏提刑手里。

    夏提刑怕事情败露,亲自提审了赵举人,又从他家里搜来了不少奇珍异宝,等问起这些东西的来历,赵举人只说是神仙娘娘赐给他的。这可让夏提刑抓住了话柄,以妖言惑众之罪交给了吕知府,吕知府想必也收了夏提刑的好处,自然心领神会,且把妖言惑众之罪变成了巫蛊作乱之罪报给了巡抚。巫蛊作乱是重罪,巡抚大人立刻革了赵举人的功名,又将他送到大理寺重审。重审之时,赵玉琪依旧是句句不离神仙娘娘,大理寺直接定罪斩监侯,等报呈朝廷,却又变成了斩立决。前后不到一个月,堂堂举子老爷被送到了闹市问斩,等人头落地,本该暴尸三日,没想到当天晚上,那尸首和人头又都不见了。

    说到这里,烟翠一脸悚惧道:“这事情说来实在吓人,白先生,你可得跟我说句实话,推官夫人的那对镯子,是不是赵举人偷得?”

    白冉闻言笑道:“好翠儿,你说呢?”

    烟翠道:“我怎么能说的清啊?那赵举人到底死了没有?我们牡丹又犯病了,天天寻死觅活想要给赵玉琪殉情,你说她是不是让厉鬼上身了?”

    白冉道:“赵举人没死,可和牡丹姑娘也没缘分了,牡丹的病也好治,翠儿只管拿上法鞭,照着屁股蛋子狠狠打就是。”

    烟翠一脸恐慌道:“脑袋掉了还没死?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白冉叹道:“是人是鬼我也说不清,今后别再提起他就好。”

    送走了烟翠,白冉把银子分了,这次的生意是两个人做的,自然一人各得一半。李伏得了银子,又说起开客栈的事情。白冉一连推脱几次,却把李伏惹恼了。

    “大丈夫当言而有信,岂能食言而肥?”

    白冉道:“不是白某有意食言,只是咱们还没攒够本钱,李兄那里却有多少银子?”

    李伏道:“在下可出纹银一百三十两。”

    白冉道:“我手上还有一百多贯铜钱,加上这两趟买卖的酬劳,也能拿出一百多两银子,这可是咱们全部家当,等买来了客栈,只怕什么都不剩了。”

    “为什么要买客栈?”李伏道,“不是说好了就用青云寺这块地界,置备些家具用度就行!”

    白冉苦笑道:“李兄,莫再说这儿戏之言,这荒山古庙哪里是开店的地方?就算开上一年只怕也没有客人登门。”

    话音落地,清莲兴冲冲的跑进来道:“先生,门外有客到。”

    “啊!”白冉一愣,转而问道,“什,什么客?”

    清莲道:“是个外乡人,说是来咱们这投栈的。”

    “投栈?”白冉痴呆呆的看着清莲,“他来庙里投什么栈?”

    李伏笑道:“别再难为妹妹了,既然有客上门,咱们还是赶紧迎接去吧。”

第十八章 新客投宿

    听说有客人来,李伏兴冲冲的跑了出去,白冉瞪了清莲一眼,嘴里恨道:“哪来这么个讨债鬼?”

    清莲噘着嘴道:“他是自己来的,又不是我请他的。”

    众人一块出了庙门,但见门前蹲着一个男子,三十多岁的模样,长得忠厚老实,一副书生衣着,背后还背着一堆行囊,见了白冉等人,赶紧起身,满脸堆笑道:“打扰了,打扰了,小弟名叫陈达,荆湘人士,路过宝方,想借宿一晚,没想到诸位朋友如此盛情,竟还出门相迎,小弟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滴呀!”

    白冉皱眉道:“谁来迎你了?你要投宿该去雨陵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雨陵城?”陈达一愣,“雨陵城是什么地方?”

    “你连雨陵城都不知道?”白冉指着山下道,“下山往北,走个二十多里路就到了。”

    “二十多里……”陈达抿了抿嘴,面带难色道,“实不相瞒,小弟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一路跋涉方才看到这一户店家,眼下饥寒交迫,实在是走不动滴呀,还望兄台容我在这里借宿一晚。”

    已然到了深秋时节,他还穿着一身单衣,寒风吹来,禁不住瑟瑟发抖,也着实让人可怜,可白冉依旧一副铁石心肠,完全没有收留他的意思。

    “这里不方便借宿,你另选别处吧!”白冉转身要走,却听陈达喊道:“这是什么道理,既然是客栈为何不能投宿?你这分明是欺负外乡人滴呀!”

    “客栈?”白冉回头皱眉道,“谁跟你说这里是客栈?”

    陈达指着清莲道:“这位姐姐说的!”

    白冉怒视清莲,清莲吐了吐舌头:“之前不是听你们一直商量开客栈的事情么?”

    白冉道:“那也只是商量,谁让你对外人说了?”

    李伏在旁道:“白兄,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当初答应李某要开客栈,时才又说深山古庙无客上门,而今有客来了,你又不肯留宿,这分明是戏耍李某。”

    这一句倒是说的白冉无可辩驳,可看着陈达那身寒酸的衣服,白冉心里又有了别的打算,他转过身,走到陈达面前,露出一丝笑容道:“我这客栈还没开张,但既然有客登门,也不好拒之门外,今天就破例留你住上一晚。”

    陈达闻言,满脸欢喜道:“好滴呀,好滴呀!多谢兄台了,多谢兄台了!”说着,他拿上行李刚要往门里走,却被白冉拦住了。

    “这位客官,小店有上房、中房和下房,不知客官想住哪一种呢?”

    陈达闻言,舔了舔嘴唇,搓了搓手,先看了看白冉,又看了看李伏,转而低下了头,看来这句话也问在了要害上。

    “不知这上房多少钱一晚?”

    白冉道:“上房有好酒好菜伺候,一晚只要三百文钱。”

    “三百文!”陈达张着嘴,就像一口吞了个馒头,半天说不出话来,“三,三,三百文可够我活上两个月了,这,这也太贵滴呀。”

    “嫌贵么?”白冉笑道,“那就住中房吧,管饭不管酒,两百文一晚。”

    “两百……”陈达干笑一声道,“我……身上还有干粮,这个饭也不用了……”

    白冉道:“那就住下房吧,一间屋,一张床,一百文一晚。”

    陈达不住的搓着手,低声道:“一百文……也算公道。”

    白冉道:“那劳驾你就先把房钱给了吧!”

    “这个……”陈达却快把那双手给搓烂了,支支吾吾半响道,“我眼下,确是,莫有钱滴呀……”

    白冉诧道:“一个铜板都莫有?”

    “惭愧,惭愧……”

    “莫有钱滴你还投什么栈滴呀!”白冉怒道,“找个山洞蹲着去吧!”

    “谁都有个难处滴呀,要不怎么说来借宿滴呀,”陈达哀求道,“掌柜滴,这房钱容我先欠着,等我接了生意,连本带利,一并还上。”

    白冉笑道:“这你可就为难我啦,本店可是概不赊欠滴呀!莲儿,给我送客!”

    白冉一声令下,清莲上前就要赶人,陈达不住哀求道:“掌柜滴,通融通融啊,通融通融啊!”

    李伏拦下了清莲,对陈达道:“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陈达叹口气道:“也不是什么像样生意,就是仗着祖师爷传下来的手段讨口饭吃。”

    “祖师爷的手段?”李伏道,“烦请说的详细些。”

    “这可怎么说呢……”陈达道,“先说一句,在下不是走江湖的骗子,降神驱鬼、祈福禳灾,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可也都有实打实的真本事。”

    白冉闻言,惊愕许久,转而笑道:“你是个术士?”

    “呃……这可怎么说呢,我是修道之人,道法和方术,还是有些分别的……”

    白冉笑道:“降神驱鬼、祈福禳灾,你是不是还说少了一样?是不是还有画符念咒,炼丹修仙呢?”

    陈达闻言,端正神色道:“符咒是要滴,那是安身立命的根本,炼丹也是要滴,那是治病救人的手段,可修持要看造化,我派不重修持,这也强求不得。”

    白冉道:“不重修持,如何成仙?成不了仙,你却如何招揽生意?”

    陈达皱眉道:“我都说我不是江湖骗子,掌柜滴,你肯定是误会我啦。”

    白冉笑道:“不是我误会你,是你这切口说的不好,难怪穷成这个样子。”

    陈达红着脸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你又何必挖苦我呢?”

    白冉道:“这不算挖苦,这是良言相劝,你先去雨陵城的天桥地下蹲一晚,等找来了生意再来投栈吧。”

    陈达没有作声,白冉又要送客,李伏在旁道:“白兄稍待,容我再问他几句。”

    白冉皱眉道:“他身无分文,你还问他作甚?”

    李伏没理白冉,对陈达道:“重符篆不重修持,陈兄想必是正一教的门人。”

    陈达一怔,看着李伏道:“这位兄台好眼力,莫非也是修道之人?”

    李伏抱拳道:“在下所学繁杂,却也说不上是哪门哪派,正一教中门派众多,不知陈兄师出何门?”

    陈达摇摇头道:“陈某境地落魄,说出来,只怕给祖师丢人。”

    李伏道:“陈兄既是不肯说,且容再下探问两句,不知陈兄修的哪门经?”

    陈达道:“太上黄庭经。”

    李伏又问道:“陈兄学艺之时,住在哪座宫?”

    陈达道:“元符万宁宫。”

    李伏一脸惊喜道:“陈兄是茅山派的门人?”

    陈达抱拳道:“惭愧,惭愧。”

    李伏转身对白冉道:“白兄,劳烦打扫一间上房,房钱我替他给。”

第十九章 不祥之兆

    李伏说要替陈达给房钱,白冉很是不满,没想道陈达推辞道:“这位兄台,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咱们素不相识,哪能叫你破费滴呀,我另寻别处吧。”

    陈达要走,李伏上前劝住道:“陈兄,这钱算你欠我的,等接到了生意,赚了银子再还我不迟,茅山弟子的本事在下也曾见识过,区区几个房钱对陈兄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陈达闻言,双眼潮红,转身解下行囊,取出笔墨纸张,写了一张借据,写明借李伏三百文钱,一月内归还。李伏笑道:“何必写这东西,我还信不过茅山弟子么?”

    陈达执意把借据交给李伏,颤声道:“这钱要记下,这情也要记下。”

    看两个人紧握着双手,白冉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让清莲打扫一间上房,清莲在旁低声问:“哪间是上房?”

    白冉低声道:“在西边的禅房里随便打扫一间就是。”

    陈达道:“不要上房,下房就好了,有个地方住就行。”

    李伏道:“这可使不得,学艺之时吾师曾有叮嘱,万不可怠慢了茅山门人。”

    陈达憨憨一笑:“修道之人本就清苦,有什么怠不怠慢,上房一晚,抵得上下房三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生意,还是节俭一点的好。”

    陈达执意要住下房,白冉无奈,只得吩咐清莲再开一间下房。清莲低声道:“哪一间算是下房?”

    白冉道:“还是西边禅房,随便打扫一间。”

    清莲道:“那不是和上房一样?”

    白冉低声道:“一样就一样吧。”

    清莲又道:“那不便宜他了?”

    白冉对着清莲的屁股蛋子狠狠的拧了一下,恨道:“你这妮子,话那么多,生怕别人听不见么?赶紧去吧!”

    清莲揉着屁股走了,李伏这厢帮陈达拿起了行囊,有说有笑把他请进了庙里,不多时,房间收拾好了,陈达走进禅房一看,叹一声道:“这下房的确简陋了些。”

    李伏道:“陈兄听我一言,还是去上房歇息吧。”

    白冉瞪了李伏一言,陈达在旁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但求一宿足矣。”

    安顿陈达住下后,李伏又到后厨生火煮饭,还杀了一只肥鸡,开了一坛老酒。陈达怕另算他饭钱,故而一再推辞,李伏反复说道:“只是请陈兄吃顿便饭,千万不要计较。”陈达这才敢放心吃喝。

    之前那句饥寒交迫说的可真是贴切,看他狼吞虎咽,先吃了一只鸡,又喝了半坛子酒,又吃了三碗米饭。等吃饱喝足,又道了几声谢,随即上下眼皮打架,却露出了满脸倦意。

    李伏不敢打扰,加了个炭炉,又添了床被子,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等见了白冉,李伏笑道:“白兄,客栈还没开张,这第一桩生意已然做成了。”

    白冉苦笑道:“这生意做得好啊,一文钱都没赚到,你却伺候的比那陪宿小娘还要周道。”

    李伏道:“白兄有所不知,茅山派是法术的大宗,结交这样一位朋友,对我们大有益处。”

    白冉道:“我怎么就不知?重符咒不重修持,念的是太上黄庭经,住的是元符万宁宫,这些都是茅山派的招牌,可你知道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李伏道:“我看这位陈兄是个至诚的人。”

    白冉道:“在你眼中全天下都是至诚的人,只有白某是那唯利是图的奸佞小人,我可跟你说好,三日之内,立刻叫这茅山道士滚蛋,到时候别说白某翻脸无情!”

    转眼到了第二天,白冉钻进藏经楼和清莲、清月一并整理书目,清风和丽娘到山中打猎,李伏去山下采购饮食用度。午后,李伏归来,对白冉道:“那个姓范的叫花子给咱们找了几桩生意,我说咱们改行开客栈了,就把这些生意给推掉了。”

    白冉闻讯勃然大怒,扯住李伏道:“你这蠢人,这却不毁了吃饭的营生!”

    李伏道:“白兄息怒,咱们既然开了客栈,就别再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白冉怒道:“这算个什么客栈?可曾赚回一文钱来?”

    丽娘劝道:“哪有刚开张的生意就赚钱的,多等两日,慢慢就红火起来了。”

    清风也道:“李兄说的也有些道理,我这两天心神不宁,先生且再休养几日,等彻底痊愈了,再下山不迟。”

    “我那点伤早就好了!”白冉把李伏推在一旁,一脸怨愤道,“养家糊口是男人的本分,不帮我分忧,净给我添乱,你那里也有三个丫头要养活,却都要守着这什么客栈跟你喝风去么?”

    李伏长叹一声,没作回应,转而想到了些事情,对清风道:“嫂夫人说这两天心神不宁,却为何故?”

    清风道:“我也说不清楚,时不时总觉得脊背发冷,置备饭食的时候,经常掉落碗碟,只怕这是不祥之兆。”

    丽娘闻言道:“我这几日也觉烦躁,今早打猎的时候还把弓给折断了。”

    清莲道:“我也是,那满屋子书本一页都看不进去,恨不得一把火把它们全给烧了。”

    白冉闻言,火冒三丈,拿起一根擀面杖追着清莲满屋子打:“好你个死妮子,你还有脸说,足足一个月的光景,你连十个字都认不得,你能看进去甚来?我不打你,你还真不知道疼!”

    吵闹半响,白冉丢了擀面杖,气喘吁吁对李伏道:“打烂了碗碟要买,弄折了弓箭也得买,柴米油盐都得买,快些收拾东西,趁着那叫花子没把生意送给别家,赶紧跟我下山赚银子去吧。”

    李伏道:“白兄,我这几日也做了几场噩梦,恐怕这真不是吉兆,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白冉道:“做生意还得看兆头的么?要是这吉兆一百年不来,还一辈子都不吃喝了么?”

    争执间,陈达推门走了进来,笑呵呵道:“什么事情这么热闹滴呀!”

    白冉看了看陈达,没好气道:“这位客官,睡醒了?”

    陈达挠挠头道:“这两日实在太乏困了,难得好好睡上一觉,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惭愧,实在是惭愧。”

    白冉道:“客官花钱住店,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却还说什么惭愧?”

    陈达道:“掌柜滴,你又挖苦我了,这房钱都是李兄给的,我还正愁着还钱的事情呢。”

    李伏摆摆手道:“几文铜钱,兄台不必挂怀。”

    “怎么能不挂怀呢,好借好还,却不能坏了规矩,”陈达对白冉道,“刚才听掌柜滴说有生意做,能不能也算上我一个,我是真有手段滴,管保能出一份力气!”

    白冉皱眉道:“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陈达笑道:“看两位的衣着就能猜个七八分了,再看李兄这几件法器,肯定和在下是同道中人!”

    众人闻言一惊,白冉道:“你猜的倒是挺准。”

    陈达道:“让我猜中了吧!我还猜到……”

    白冉神色狰狞,打断了陈达:“这位客官,好奇好事不长命,有些事情你还是别乱猜的好。”

第二十章 卜问吉凶

    白冉突然变了脸色,屋子里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陈达连连摆手道:“掌柜滴,不要生气嘛,我不问就是了,有话好讲滴呀。”

    陈达转身要走,李伏上前拦住道:“既然陈兄已经猜到了,有些事情,我们也就不再相瞒,白兄和我都是修道的术士,我们在雨陵城接了几桩生意,只是觉得近来兆头不好,故而还没决定要不要下山。”

    “兆头?”陈达一怔,转而笑道,“这个好说滴呀,我占一卦不就好了么,这个我很拿手滴呀!”

    陈达拿出了一张八卦图,又拿出了五十根筹策,听着众人把诸多征兆描述一遍,一根一根仔细筹算起来。

    白冉把李伏拉到一旁,一脸不悦道:“你倒是好心宽,怎么事情都告诉外人?”

    李伏道:“茅山的占卜不比寻常,你看这手法多么工整。”

    白冉道:“工不工整又能怎地?拿几个铜钱摇上一卦不也一样?”

    “这可使不得啊,”陈达一边卜算,一边喃喃低语道,“占卦要看诚心滴呀,不疑不占,不义不占,不诚不占,一卜一算都看心意,那些旁门左道可是不灵光滴呀。”

    这一卦足足算了一个时辰,陈达紧锁双眉道:“这个卦象却是不大好。”

    李伏道:“可是这生意做不得么?”

    陈达摇摇头道:“这生意倒是好做,只是看这卦象,却有后顾之忧。”

    “后顾之忧?”李伏道,“此话怎讲?”

    陈达把卦象详细解说了一遍,李伏思忖片刻道:“按这卦象,我们出去做生意的时候,却怕后院起火。”

    陈达点点头:“怕滴就是这个呀。”

    “后院起火?”丽娘道,“说的可是那撼天道尊么?”

    一说起撼天道尊,清风、清莲、清月同时变了脸色,陈达讶然道:“说什么道尊啊?谁敢起这么狂妄的名字啊?”

    白冉笑道:“没什么道尊,说笑罢了,既然看出这卦象不好,你可有破解的方法?”

    “破解可就难喽,”陈达神情肃穆道,“这凶兆恐怕是躲不过去了,依我看,这劫难只怕就在眼前。”

    李伏道:“难道说的是落头氏么?”

    陈达惊道:“你们见过落头氏?”

    白冉笑道:“无妨,无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李伏道:“一个月前,白兄曾经和落头氏交过手,险些搭上了性命。”

    陈达道:“干嘛和落头氏交手?那可是三界都管不了的魔头!”

    见李伏有什么说什么,白冉却也不再隐瞒,对陈达道:“你当我愿意和她交手,练法术的人头叫了我的名字,我还答应了,横竖躲不过去了。”

    陈达惊叹道:“掌柜滴好厉害,这可真是虎口脱险。不过从这卦象来看,这场劫难不是冲着白兄,而是冲着这客栈来滴呀。”

    李伏道:“难不成这落头氏又想来灭门?”

    陈达道:“这倒不大可能,冤有头债有主,落头氏虽然嗜杀,可还是会先找掌柜滴,不能先从后院起火滴。”

    清风道:“如此说来,这凶兆还在道尊身上。”

    陈达道:“这道尊到底是什么人啊?”

    李伏道:“叶秋得了那么多法器,想必也长了不少本事。”

    陈达道:“叶秋又是什么人啊?”

    众人叽叽喳喳吵作一团,白冉心烦意乱,大喊一声道:“莫吵了!聒噪死了!我这就收拾行囊下山,你们在这好好看家吧!”

    丽娘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着下山?”

    白冉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该下山,落头氏是冲着我来的,我不在山里也就不会连累到你们,至于叶秋,就交给李兄和清风应对吧,丽娘和两个妹妹也能帮衬些。”

    李伏道:“白兄,你又要独自去做生意?”

    白冉道:“独自去怎地?怕我少了你银子么?你们看家也有功劳,等赚了银子四四六六咱们再分就是了。”

    李伏道:“白兄说的什么话?这不是银子的事情,白兄不懂法术,要是真遇到妖邪……”

    白冉瞋目切齿道:“谁说我不懂法术?”

    当着陈达的面,李伏却也不敢再说什么。白冉收拾行囊要走,陈达在旁道:“掌柜滴,这趟生意带上我吧。”

    “带你?”白冉冷笑一声道,“凭什么带你?”

    陈达道:“我有真本事滴呀,肯定能帮上忙滴呀,我也想赚几个银子,赶紧把李兄的债还上。”

    白冉道:“不用你帮忙做生意,你就帮忙看家吧,到时候也少不了你的银子。”

    陈达道:“我连什么道尊什么叶秋都不知道,可怎么看这个家啊?还是带我去做生意吧。”

    李伏道:“陈兄说的是,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白冉道:“我不用谁照应,都在家里待着吧!”

    陈达道:“掌柜滴,你是怕我撬行吧,你放心,只要是雨陵城的生意,我绝对不跟掌柜滴抢,掌柜滴给多少是多少,就当雇个长工就是啦。”

    李伏连连苦劝,白冉犹豫再三,却也答应了下来,陈达满心欢喜,收拾和东西和白冉一并下了山。

    路上,白冉在路边撒尿,陈达也过来凑个热闹,尿撒一半,陈达道:“有件事情,也不知道该不该问,我看昨天那位叫清莲的姑娘有些不太一样啊。”

    白冉转过脸,笑道:“你说怎么不一样?”

    陈达道:“小弟说话可能直率了些,总觉得这位姑娘身上阴气重了点,还有那位清月姑娘,还有两位掌柜夫人,好像都不是……”

    话没说完,白冉一把揪住了陈达的衣领,把没尿完的那点东西全都尿在了陈达身上,看着白冉狰狞的表情,陈达吓得瑟瑟发抖:“掌柜滴,这个有话好讲滴呀,我,我就是无心问一句,以后不问就是啦。”

    白冉点点头道:“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老老实实给我当个长命人!”

    二人来到雨陵城,径直到了天桥下,等找来姓范的叫花子,说明了来意,叫花子诧道:“白大哥,李大哥说你开客栈去了,这么又到我这里找生意?”

    白冉笑道:“开什么客栈?都是骗他的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不说有好几个大户人家找我么?都有什么买卖,赶紧说来听听!”

    叫花子道:“哥哥来晚了,有几位老爷要做法事,听说哥哥转了行,都去找城西的感业寺了。”

    “感业寺?去那里有什么用?”白冉道,“那里都是些喝酒吃肉睡姑娘的假和尚!”

    叫花子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剩下几桩小买卖,也不知道哥哥看不看得上眼。”

    白冉咂了咂嘴,满心懊恼全都写在了脸上,没奈何,且叹一声道:“总比没有强,你先说说看,都是些什么生意?”

    叫花子道:“城南的老周家丢了两头牛犊,想让先生帮忙给找一找。”

    陈达在旁道:“母牛还在么?只要母牛在的话就好找滴呀!”

    白冉道:“好找什么?两头牛犊还卖不上一两银子,找到了能赚几文钱?”

    陈达不敢作声,又听叫花子道:“城外许家村许二的闺女被狐狸精上了身,非要嫁给隔壁村的胡光棍,想请先生给做一场法事。”

    陈达道:“驱狐这种事也不在话下,就是不知他们能出多少钱。”

    叫花子道:“那许二肯出三十贯钱。”

    陈达道:“三十贯不少了,这生意好做滴呀!”

    白冉道:“好做什么?你先想清楚了,是狐狸精上了姑娘的身,还是那胡光棍上了姑娘的身?要是那姑娘已经怀上了小光棍,这事情我们还管得了么?”

    陈达一吐舌头道:“说滴也是哈。”

    叫花子又道:“还有一桩生意,城北冯掌柜家里出了一桩怪事,他们家老太爷回来了。”

    “老太爷?哪个老太爷?”

    “就是冯掌柜的父亲。”

    白冉皱眉道:“他父亲去哪了?难道不该回家么?”

    叫花子道:“哥哥有所不知,这老太爷已经死了两个多月了,这几天隔三差五便要回来,却跟活人一样,还能打理家事,你说吓不吓人?”

    陈达道:“这件事情,恐怕就不好管了。”

    白冉道:“怎就不好管?”

    陈达道:“老人家魂魄不散,肯定是有心事未了,这里面的因缘太深,我们还是不要插手滴好啊。”

    白冉问叫花子:“冯掌柜肯出多少钱?”

    叫花子道:“先出定钱二十贯,若是真能把老太爷送走,再加赏钱三十贯。”

    白冉点点头道:“五十贯钱,当真是不少。”

    陈达叹道:“可是这桩生意……”

    白冉笑道;“这桩生意好做滴呀。”

第二十一章 亡灵夜归

    叫花子说了冯掌柜的住处,白冉和陈达一路询问,天黑时分到了冯掌柜的门口。等道明来意,冯掌柜赶紧把二人请进了院里。

    冯掌柜做的是酱醋生意,在雨陵城里颇有名气,虽然算不上名门富豪,可也使奴唤婢,衣食无忧,家境相当殷实。等进了正房,先招待白冉吃了些茶,又准备了一桌晚饭,虽说没有山珍海味,酒菜却也丰盛可口。

    吃饭的时候,冯掌柜大致说了下事情的经过。冯掌柜的父亲冯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是酱醋铺里的伙计,省吃俭用十几年,盘下了一间铺子,本来只是小本经营,等冯掌柜长大成人后,父子两潜心钻研手艺,酱醋越做越好,生意也愈发红火,慢慢攒下了这份家业。又过几年,冯掌柜成了婚,生了一双儿女,冯老太爷享尽天伦之乐,活到七十六岁,才在今年寿终正寝。

    按理来说,这算得是喜丧,发送出殡,也都没差了规矩。冯老太爷生前住在后院,出于避讳,他住的那间屋子暂时空了下来。有天晚上,一个丫鬟尿急,半夜去茅房解手,忽听后院的老狗对着冯老太爷的屋子叫个不停,丫头借着月光往老太爷的屋里一看,当时就吓尿了裤子,但见那屋子半开着窗子,老太爷正在窗里面往外看,衣着相貌和生前一模一样,只是那双眼睛冒着绿光。后来那丫头得了一场大病,直到现在睡觉还说梦话。

    听到这里,白冉问道:“冯兄,这个丫头看见的真是你家老太爷么?会不会她夜里发了噩梦,又或是别的什么缘故看错了?”

    冯掌柜叹道:“起初我们也是不信,可后来父亲两三天就回来一次,连我都亲眼见过,这难道还能有假?”

    白冉皱眉道:“你也见过?”

    冯掌柜道:“起初也只是在后院偷偷看过几眼,前几天晚上他突然走出了屋子,还跟我说了话。”

    “还跟你说话?”白冉惊讶道,“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冯掌柜道:“都是些家里的鸡毛蒜皮,他说积攒这份家业不容易,成由勤俭败由奢,不该花的钱不能乱花。”

    白冉诧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些?”

    冯掌柜道:“我也纳闷,便多问了一句,原来是我贱内前几日买了几件新衣,打了一只金钗,被爹爹看见了。”

    白冉苦笑道:“这老人家去了那边还不忘了守财,就只说了这些么?”

    冯掌柜道:“他还说家里有个仆人偷了几贯钱,还有一个丫鬟偷了两坛醋,事后追问起来,也确有其事,该打的打了,该罚的也罚了,父亲也就不再追究了。”

    白冉闻言道:“看来老太爷还是舍不得这个家呀。”

    冯掌柜叹道:“其实我也想念父亲,明知道自己见了鬼,可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这家里人都被吓得半死,这才请来先生,想要……”

    说话间,冯掌柜见陈达一直盯着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发毛。

    “这位……先生,你这是要……”

    陈达笑道:“没事滴呀,没事滴呀,我看你气色还是蛮好滴呀。”

    “啊……”冯掌柜干笑一声,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陈达又问道;“可曾开棺验尸么?”

    冯掌柜惊道:“你是让我开爹爹的棺么?我哪能做这等不孝之事?”

    陈达笑道:“也是,也是哈。”

    冯掌柜面露不悦,转脸对白冉道:“时候不早了,二位先在我家里住上一夜,等明天再做法事,把我父亲送走就好,我知道两位先生都是有本事的人,千万可别伤了他老人家。”

    陈达笑道:“你可真是个大孝子滴呀。”

    冯掌柜道:“父亲一辈子不易,我也想多尽两年孝心,只是这家里……”

    陈达抢着问了一句:“家里生意还好吧?”

    冯掌柜憨笑道:“撑不死饿不着,还是那一点买卖,凑合着过活就是了。”

    说话间,陈达一直盯着冯掌柜,却把他看得很不自在,白冉道:“时候的确不早了,冯兄也该歇息了,我们今晚先养养精神,明天再去买些用度,给老人家做场法事。”

    “好!”冯掌柜点点头,起身道,“有多少花销二位只管说,可不能让您二位破费。”

    说完,冯掌柜吩咐仆人打扫客房去了,趁着没人的时候,白冉对陈达道:“你怎么总盯着人家看?”

    陈达道:“我想看看他气色,他脸上一点晦气都没有,可真不像是撞鬼的样子。”

    白冉道:“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难道这事情还能有假么?先说说你有没有驱鬼的本事?”

    陈达道:“驱鬼不难,可这里要是有因果报应,我们可就不好插手啦,听他刚才说的话,应该真是个孝子,他要是没骗我们,这事情倒也好办。”

    白冉道:“骗了你又怎地?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什么事都不做,你心里过意的去么?”

    陈达不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赔给他饭钱就是啦。”

    白冉然嗤笑一声道:“你有钱滴么?”

    陈达一撇嘴道:“莫有滴呀。”

    白冉道:“莫有钱还说得理直气壮!”

    正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狗叫之声,陈达一惊,低声道:“难道是……”话没说完,一个仆人慌慌忙忙跑了进来,对二人道;“老太爷回来了。”

    陈达一惊,颤巍巍道:“真,真滴回来啦?”

    白冉笑道:“来得好,且让我看看这老鬼的模样。”

    陈达道:“白兄可不可莽撞,这里边的事情还没有问清楚滴呀。”

    白冉一怔,低声问道:“你怕了?”

    陈达道:“鬼我是不怕,就是怕违了天理,可是要惹麻烦滴呀。”

    白冉笑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二人跟着仆人来到后院,但见冯掌柜和他妻子在冯老太爷的房门前,恭恭敬敬的站着。院里拴着一条精壮的大黑狗,龇牙咧嘴,上蹿下跳,冲着屋子狂吠不止。

    房子的门窗紧紧闭着,门缝里也没有一丝光亮,白冉上前,问冯掌柜道:“老太爷就在里面么?”冯掌柜点了点头,虽说有些紧张,可脸上并没有多少恐惧。冯妻的样子可大不相同,但见她两腿颤颤,浑身发抖,稍微碰一下只怕就要瘫倒在地。陈达见冯妻手里端着一碗肉汤,问道:“这是做什么啦?”

    冯妻不敢说话,冯掌柜在旁道:“这是我父亲生前最爱喝的肉汤。”

    陈达凑过去闻了闻,赞一声道:“好厨艺呀,是夫人亲手煮的吧?”

    冯妻点了点头,陈达又开始盯着她看,但见她眼窝深陷,印堂发黑,面色苍白,肌肤皴皱,比冯掌柜憔悴了许多。

    陈达退后几步,拉着白冉低声道:“这可真是厉鬼缠身的样子呀。”

    白冉道:“难不成这老太爷是专程来找她的?”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忽听屋里传来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吾儿,进来吧,为父饿了。”

第二十二章 诡秘莫测

    屋子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他说他饿了。冯掌柜赶忙端过肉汤送进了屋里,白冉刚想跟着进去,只听屋里边骂道:“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到我家里来想要作甚?滚!赶紧给我滚!”

    冯掌柜回头看着白冉,表情有些为难,白冉不以为意道:“老太爷,您消消火,我进去坐坐就走。”

    “滚!敢进来一步我扒了你的狗皮!”老爷子喊得声嘶力竭,白冉想往里闯,被陈达给拦住了。

    “先让冯兄自己进去吧。”

    冯掌柜独自端着肉汤走进了房中,他刚一进去,房门立刻就关上了,也没看见冯老太爷的影子。

    白冉对陈达道:“好不容易碰到这老鬼回来了,咱们还不进去看个究竟?”

    陈达道:“不好莽撞滴呀,可别逼他伤了冯掌柜,我们可就没地方要钱去啦。”

    白冉道:“他还能对亲儿子下手么?”

    “亲儿子?恐怕也没那么亲吧。”陈达摇了摇头,转脸对冯妻道,“嫂夫人,你怎么想着给老太爷做肉汤了,他能吃东西么?”

    冯妻道:“这是公公亲口说的,他说他就想吃我做的肉汤。”

    陈达道:“你给他做了几顿了?”

    冯妻道:“算上今天,这是第三顿了。”

    “第三顿,第三顿还好滴呀,”陈达又道,“这两天没觉得身子有什么不适吧?”

    冯妻道:“倒没什么不适,只是觉得乏累了些。”

    陈达叹道:“是该觉得乏累啊,这一汤一饭可都是心血啊。”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忽听屋里边骂道:“不要脸的无赖,还敢勾引我儿媳,不要脸的妇人,就该当着祖宗的牌位把你活活打死!”

    冯妻不敢再和陈达说话了,陈达转脸对白冉道:“白兄,我们先走吧,待在这里恐怕不太好滴呀。”

    白冉皱眉道:“你做什么来了?看热闹么?多难得的机会,还不赶紧想办法把这老东西送走?”

    “不好送滴,不好送滴,”陈达摇头晃脑道,“没弄清来龙去脉,可是不好出手滴。”

    身后的老黑狗越叫越凶,白冉也觉得有些烦躁,又看陈达似乎有话要说,索性一挥手道:“罢了罢了,既然老太爷发了脾气,咱们就别在这惹人讨厌了。”

    白冉转身带着陈达出了后院,等到了前院,白冉道:“有话赶紧明说,别跟我卖关子!”陈达对白冉道;“掌柜滴,你听我说,这趟生意当真不难,就是这酬金不太好要。”

    白冉道:“你当着冯掌柜的面,把那老东西送走了,他还能不给钱么?”

    陈达摇摇头道:“送是送不走滴,斩草就要除根!”

    白冉道:“你疯了不成,他就是一个鬼魂罢了,难道你还要让他灰飞烟灭?”

    “是不是鬼魂且先另说,你没看到这老头子已经缠上这一家人了么?”陈达道,“你看看冯掌柜的老婆,只剩下了半条人命啦。”

    白冉道:“你不说冯掌柜气色还好么?”

    陈达道:“好不了多久了,这老家伙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不出一个月,这家里一个人都好不了滴呀。”

    白冉沉思半响,对陈达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或许他想害他儿媳,可应该不会对他亲儿子下手。”

    陈达一拍大腿道:“还亲儿子,他是个什么东西都不好说滴呀!”

    两个人正议论着,忽见冯掌柜一溜小跑来到了前院,拿着铁钎去撬角落的一块石头,陈达上前道:“冯兄,你这是做什么?”

    冯掌柜道:“我爹爹要喝酒,喝我亲手酿的酒。”

    陈达笑道:“了不得呀冯兄,你还会酿酒滴呀!”

    冯掌柜道:“酿酒酿醋都是一样的手艺,只是我不懂行市,没敢做卖酒的生意。”

    说话间,石头被撬了起来,冯掌柜打开了地窖上的木板,一个清冽的醇香扑鼻而来。

    陈达深吸了一口酒香,赞一声道:“好酒啊,果真是好酒。”

    冯掌柜挠挠头道:“都是自家酿的米酒,没什么稀罕的,先生要是喜欢,明天送给先生两坛就是。”

    冯掌柜正要去抱酒坛,却见陈达上前用木板盖住了酒窖。冯掌柜一愣,对陈达道:“先生……你这是……”

    “冯兄,告诉老太爷一声,家里没有酒了。”

    冯掌柜诧道:“这,这,明明就有……”

    陈达道:“听我一句劝,这酒,留到明天再喝。”

    冯掌柜道:“我父亲最爱喝这一口老酒,就让我再尽一回孝心吧。”

    陈达道:“孝心是要滴呀,这酒当真不能喝滴呀。”

    冯掌柜一脸不悦道:“先生,请你有话明说,这到底是何缘故?”

    陈达笑道:“老太爷要是恋上这口酒了,再也不肯走了,可怎么办呀?”

    “这个……”冯掌柜神色凄然道,“就喝一碗也不行么?”

    陈达道:“冯兄真是个孝子啊,等明天吧,明天我们做场法事送老太爷上路,临走的时候再让老人家喝个痛快。”冯掌柜低头道:“也不知明天爹爹还会不会来。”

    “会来滴,一定会来滴呀!”

    陈达苦劝了半响,冯掌柜这才作罢,等回到了后院,只听老太爷骂声不绝,说冯掌柜不孝,定是受了江湖骗子的蛊惑,明明有酒,也不给他喝。

    冯掌柜在屋里一个劲的认错,白冉对陈达道:“人家儿子孝敬父亲,你又跟着掺和什么?”

    陈达道:“掌柜滴,你听说过吸哺之法么?”

    白冉摇摇头:“没听说过。”

    陈达道:“吸哺之法是一类妖术,专门通过饮食来吸取人的精气,冯家夫人的精气已经被他吸得差不多了,现在该轮到冯掌柜了。”

    “妖术?”白冉一怔道,“这不是鬼魂么?”

    “鬼魂?恐怕……”陈达左右看了看,低声道,“算啦,这老东西的耳朵太灵,还是以后说给你听吧。”

    折腾了大半夜,冯老太爷终于走了,一家人疲惫不堪,也都纷纷睡下了。白冉原本不是个好奇的人,可这一夜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听着陈达在身旁打着呼噜,总想问他些事情,又不知从何问起。

    次日天明,陈达早早出去了,直到黄昏才回来。白冉在冯老太爷的屋子里转了一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在桌椅上看到了不少泥土,正想着怎么应付冯掌柜,却见陈达笑道:“东西都买好了,今晚就做法事吧。”

    白冉拿起一团泥土对陈达道:“你看这是什么?”

    陈达道:“这是土,坟地里的土,我昨晚就看到了。”

    “坟地?”白冉惊道,“那老头子诈尸了?”

    “掌柜滴,不要问了,做场法事就好啦!”

    白冉扔了泥土道:“好吧,都听你安排就是了。”

    听说要做法事,冯掌柜带着仆人过来帮忙,陈达摆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不用弄什么道场滴,不劳诸位帮忙了。”

    陈达走到厨房门前,看见冯妻在生火做饭,提鼻子一闻,又闻到了那股肉香味。

    “嫂夫人,每天都煮肉汤么?”

    想是昨夜的事情依旧让她心有余悸,冯妻只顾做饭,没敢应声,冯掌柜在旁道:“我家爹爹就爱吃这口肉汤,也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来,我们每天都给他老人家预备着。”

    “好啊,好啊,好一份孝心啊,”陈达又看了看冯妻,她比昨晚更加憔悴了,“冯兄,老太爷生前最爱吃肉汤么?”

    “是啊。”冯掌柜点了点头。

    “那他最不爱吃的是什么?”

    “这个……”冯掌柜想了半天,道,“爹爹生前不爱吃鱼,他说受不了那股子腥味。”

    “不爱吃鱼,”陈达笑道,“那今晚就烧两尾鲜鱼给他老人家吃吧。”

第二十三章 深夜除凶

    陈达让冯掌柜给老太爷烧两尾鲜鱼,冯掌柜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自打我记事起,就没见过爹爹吃鱼,这不是成心惹爹爹生气么?”

    “不生气,不生气滴!”陈达道,“老人家到了那边,这性子也改了不少,生前不爱吃滴,现在反倒爱吃啦!”

    冯掌柜瞪着眼睛看着白冉,白冉一脸尴尬道:“啊……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人死了,心性脾气都改了,胃口也变了,也或许他就爱吃鱼了。”

    两个人苦劝半响,冯掌柜这才答应下来,让仆人出去买了两尾鲜鱼,叫妻子炖上了。等吃完了晚饭,陈达不准备法事,也不准备法器,拿出两本数来,在灯下埋头读书,白冉看他带着不少书,也拿来一本翻着解闷,将到子时,白冉觉得有些乏累,对陈达道:“今晚这老鬼还会来么?”

    陈达道:“会来滴,会来滴,他还盼着喝酒呢。”

    白冉闻言笑道:“你说会来就一定会来,我看这生意让你一个人做算了。”

    陈达笑道:“掌柜滴,你多心了,有道是杀鸡焉用宰牛刀,这样的小生意交给我就是啦,等遇上了大买卖还得靠你亲自出马滴呀。”

    “亲自出马。”白冉苦笑一声,看着陈达胸有成竹的模样,这趟生意还真让他觉得有些失落。

    白冉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过了半个时辰突然坐了起来,他听到屋顶上的瓦片传来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掌柜滴!你醒啦!”陈达笑道,“没事滴呀,再睡一会吧,时候还早呐!”

    白冉指了指屋顶,示意上面有东西。陈达就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你说这位冯兄还真是个大孝子,明知道老太爷阴魂不散,还是这么百依百顺的孝敬他,咱们今晚赶紧做场法事把他送走吧,这人鬼殊途,终究不能长久滴呀!”

    白冉又指了指屋顶,陈达依旧不作理会,又对白冉道:“掌柜滴,实不相瞒,其实我也不会做什么法事,就会念念经,烧烧香什么的,也不知道灵不灵验。”

    陈达给白冉递了个眼色,白冉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听见了房顶的声音,只是不愿明说。白冉附和着应一句道:“没事,横竖都是混饭吃,就骗他说送走了,拿了酬金赶紧走人就是。”

    两个人说说笑笑,直到房顶了没了动静,陈达走到白冉身旁低声道:“那东西来了,掌柜滴,一会你可要见机行事,他耳朵太灵了,有些话我不好明说滴。”

    白冉笑道:“这都好说,全看你手段。”

    不多时,后院的老狗果真叫了起来,冯掌柜和妻子等在了门口,白冉和陈达也走了过来,过了一会,只听冯老太爷在屋子里说道:“吾儿,进来吧,为父肚子饿了。”

    冯妻一手端着肉汤,一手端着鱼汤,看着冯掌柜,冯掌柜刚想拿起肉汤,陈达上前把鱼汤递到了他手上。

    冯掌柜一脸难色,又听冯老太爷在屋里喊道:“吾儿,快些来,爹爹肚子饿了。”

    白冉在旁低声道;“冯兄,去吧,别让老太爷久等。”

    冯掌柜无奈,端着鱼汤进了老太爷的屋子,还和昨晚一样,门立刻就关上了,依旧看不见老太爷的身影。那条老黑狗对着房门一通狂叫,但听老太爷在屋里喊道:“明天把这老畜生给我杀了,我要喝狗肉汤!”

    冯掌柜在里边答应着,又听老太爷骂道:“你个不孝子,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算阴阳两隔,我回家看看又怎地了?你找两个江湖骗子想赶我走,你个不孝子!你个畜生!我偏不走!这家里一砖一瓦都是我攒下的!我就不走!我看那两个骗子能把我怎地?我让他们一文钱也骗不去!”

    不多时,冯掌柜出来了,急匆匆去往前院,陈达追上前去,低声问道:“鱼汤喝了么?”

    冯掌柜点点头道:“喝了。”

    “鱼肉吃了么?”

    “吃了。”

    “你觉得他还是你爹爹么?”

    冯掌柜垂着头,心里也有些发怵。陈达又道:“你是来给他找酒喝的吧?”

    冯掌柜点了点头。陈达从自己房里取出了一坛酒,对冯掌柜道:“这是你酿的最好的一坛酒,拿去给他喝了吧。”

    冯掌柜一怔,看着酒坛道:“这哪是我酿的酒,这可不是……”

    “这就是你酿的酒,”陈达道,“这是最好的酒,给老人家喝了,赶紧送他上路。”

    冯掌柜接过酒坛,一脸费解的看着陈达,陈达道:“莫要多说,莫要多问,赶紧把酒送去,别误了你一家性命,千万记住,这酒是给你爹爹的,你可一口都不能喝滴呀!”

    冯掌柜战战兢兢把酒送进了屋里,想是冯掌柜走的慢了些,这一次白冉看见了屋里的情形,但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汉坐在桌子旁边,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须臾,那门关上了,又听老太爷在屋里骂道:“那两个骗子怎么还不走!留在这里还想骗钱么?”

    冯掌柜低声下气道:“这就走,这就走。”

    冯老太爷喝道:“叫我孙子过来陪我喝酒!快去!”

    冯掌柜道:“孩子睡下了。”

    冯老太爷道:“睡下了怎地?给我叫起来!一群不孝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冯掌柜哆哆嗦嗦走了出来,对妻子道:“爹爹要见孩子。”冯妻吓得满脸眼泪,差点哭出声音。又听屋里喊道:“跟那贱人有什么好说!我想看我孙子还用跟她商量么?”

    冯掌柜想回前院去叫孩子,陈达将他拦住,对他摇了摇头。冯掌柜沉默半响,咬了咬牙关,硬着头皮又走回了老太爷的屋里。

    “爹爹,孩子就来,您老再喝一杯。”

    “还喝什么喝!都没菜了!叫那个贱人再给我弄两条鱼来!”

    冯妻捂着嘴,不敢哭出声音,瞪着一双泪眼看着陈达,陈达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动,又听屋里喊道:“我孙子怎么还不来,我还等着吃肉呢!呼噜,呼噜!”

    白冉闻言一惊,对陈达道:“这是什么声音?”

    陈达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低声道:“差不多了。”

    白冉道:“什么差不多了?”

    陈达道:“酒喝得差不多了。”

    白冉竖起耳朵,听那老太爷在屋里道:“你也倒上,陪我喝一碗。”

    冯掌柜道:“爹爹,这酒不多了,我再去拿一坛。”

    “怎就不多了?你莫不是在酒里下了毒!你喝给我看!呼噜,呼噜!”

    “爹爹,这酒真是不够了。”

    “你喝!你给我喝!”

    白冉听着情势危急,转眼看了看陈达,陈达冲着屋里喊道:“冯兄,鱼汤烧好了,赶紧端进去吧!”

    冯掌柜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来,对陈达道:“我爹爹身上长毛了。”

    陈达问道:“什么颜色的毛?”

    冯掌柜道:“黄白灰,都有。”

    陈达道:“那就对了。”

    只听屋里一阵响动,那老太爷似乎要追出来:“你去哪?你个不孝子,你给我回来!”

    话音未落,陈达一下解开了老黑狗的绑绳,老黑狗一跃而起,撞进了房门,但听老太爷一声惨叫:“呜嗷!你个畜生,看我不打死你!呜嗷!畜生!呜嗷!”

    屋里的碗碟摔得乒乓作响,一声声惨叫让人毛发倒竖,不多时,房里没了声音,陈达对白冉道:“掌柜滴,我听李兄说你武功可是不错滴呀。”

    白冉道:“你想作甚?”

    陈达道:“那条老黑狗要是打不赢,可全靠你了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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