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各展手段
听说白冉要走,李伏立刻把脸沉了下来。
“李兄,你要走便走,我也不贪你的银子,不铲除这般恶人,李某上愧天地,下愧良知,却也枉费了这半生的修为!”
白冉笑道:“看你那嘴脸,却连句玩笑都说不得,王员外的门生遍布各地,我躲得过一时,却还能躲他一世?”
“白兄的意思是……”
“你要铲除恶人,我要保住性命,还是那句殊途同归,”白冉道,“只要你信得过我,咱们兄弟勠力同心,定能大获全胜。”
李伏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信不过白冉,他觉得白冉只是想利用他赚钱,可是他也离不开白冉,这员外府的玄机太深,凭他的心计,实在应付不来。
白冉叫出了清风,把他的计策一五一十详细的说了一遍,李伏瞠目结舌道:“白兄,你在这一日之间竟想出了这么多对策?”
“一日之间若是能想到这么多对策,我早就得道成仙了,”白冉道,“二百两银子可不那么好赚,从接了生意就得真格用点心思。”
白冉让清风和李伏早作准备,自己去了公子的房中,一个仆人跟着白冉去了,另一个仆人守在了门口,看着李伏的动静。
梅香正在伺候公子小解,以前公子卧床不起,倒也不觉什么,而今公子已然能下地,却还要她手把着伺候,又见白冉突然来了,却把梅香羞得无地自容。
见公子解完了手,白冉上前询问病情,那公子就跟没看见白冉一样,吩咐梅香道:“打些水来,我要沐浴。”
梅香刚要去打水,却听白冉道:“公子身子虚弱,还不能沐浴,你先下去吧!”
公子闻言皱眉道:“你是什么人?我想洗个澡却还要听你吩咐么?”
白冉笑道:“公子勿怪,别说是洗澡,你饮食起居一茶一饭,都得听我吩咐。”
“江湖术士!”公子冷笑一声道,“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看。”
白冉道:“当不当人看却由不得公子,谁让你父亲信得过白某。”
公子道:“我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妖法,等我看穿了你们的手段,只要一天不吃东西,我父亲会立刻把你们扫地出门。”
白冉回身对两个仆人道:“去找我师弟,把药取来。”
一听说取药,仆人飞快的跑了出去,公子笑道:“怎么?害怕了?今天我偏偏不吃你的药,看你能奈我何?”
白冉笑道:“你就那么想死么?”
公子道:“我就是想死,你能怎地?”
“好说!”白冉从怀里取出匕首,丢在了公子床上,“你且死给我看!”
公子一惊,看了看白冉,又看了看匕首,本就苍白的脸上又蒙了一层寒霜。
白冉上前贴着公子的面门说道:“要是当真想死,一根绳子,一把刀,也就痛那么一时片刻,就能去见阎王,不吃不喝,受了那么多煎熬,还不是为了逼你父母回心转意,莫再为难于你。”
“你,你一派胡言!”
白冉笑道:“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用这三岁孩子的手段?好公子,白冉不是来害你,却是来救你的。”
公子惊讶的看着白冉,没想到竟真被他说中了心事,两下默然良久,公子低声道:“你知道这里的内情?”
“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一些。”
公子一脸慌乱道:“你却不怕死么?”
白冉道:“怕!所以必须得想个办法,既能救活公子,又能免去一死,还得让公子日后不再受苦。”
公子一脸凄然道:“我活着,便是受苦。”
白冉笑道:“只要公子信得过我,今后身子不用受苦,这心也不用再受苦。”
公子一脸费解的看着白冉,却听外屋响起了脚步声。
仆人把汤药取来了,白冉放在手里掂量一下,剑眉倒竖,厉声喝道:“这分量不对!你可是动了汤药?”
仆人慌忙道:“小人哪敢动公子的药!李先生就给了小人这一碗,许是路上不小心碰洒了一些。”
“放屁!”没等白冉开口,公子却先骂了起来,“一定是你偷了汤药,赶紧拿出来!”
仆人慌忙道:“小人不敢,小人当真不敢!”
公子怒道:“狗奴才,再敢跟我撒谎,我现在就打断你的狗腿!”
仆人见实在抵赖不过,只能从怀里拿出一枚瓷瓶,交给了公子。
公子打开瓷瓶,却看里面果真装着汤药,白冉还想再问几句,却听公子对仆人道:“你先下去吧,管好你这张臭嘴,别跟我父亲多说,父亲要是骂你无能,至多打你一顿板子,要是敢胡言乱语,且等我割了你舌头!”
仆人小心翼翼的下去了,公子拿着瓷瓶道:“先生莫怪,这是我父亲派来偷药的,他想套出你的药方,随即杀你们灭口。”
白冉笑道:“这事我早想到了,只是凭着这一点汤药,却还算不出我的药方。”
公子冷笑道:“你忒小看我们王家的手段了,家里的事情,我不想和你多说,知道多了,对你更没好处,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当真是来救我的?”
白冉道:“那却要看公子的诚意了。”
公子道:“怎样才算的上是诚意?”
白冉道:“就像刚才,公子一心帮助白某,白某便能救下公子,也能保全自己一条性命。”
公子闻言笑道:“这便说定了。”
……
却说那仆人还真是狡猾,之前偷偷备了两个瓷瓶,每个瓷瓶各装了一些汤药,被公子抢走了一个,怀里还藏着一个,赶紧跑到王员外那里请功。
王员外得了汤药,赏了仆人一两银子,仆人觉得少了,本想把公子护着白冉的事情告诉员外,可想起公子那番狠话,再掂掂银子的分量,却也没再多说。
员外即可吩咐下人带上汤药,找城里的名医破解药方,又叫仆人到北山上去找山匪首领马六,叫他找些武艺高强的狠人到府上做一趟生意。
入夜十分,王员外吩咐后厨做了几样简单饭菜,送到了白冉房中,白冉看着食盒,苦笑一声道:“这老员外真是悭吝,连断头饭却也不准备的丰盛一点。”
李伏道:“他今夜就要动手么?”
白冉道:“那却要看城里的郎中能不能破解了你的药方。”
李伏道:“他们拿什么破解?”
白冉道:“我也说不清,或许是用汤药,或许是用药渣。”
李伏道:“这却难比登天,我用的那几味药材,想这城里没人见过。”
白冉道:“既是有这份手段,那老员外却要再多等几天,吃完这顿饭,便要做法,撑不撑得住场面,就看你了。”
第三十八章 开坛做法
王员外夫妇正在前厅等着药方的消息,将到亥时,仆人来报,白冉准备开坛做法。
王员外不耐烦道:“就说我身体不适,让他先等等。”仆人走后,王员外对夫人道:“死到临头,这厮还敢装神弄鬼,江湖术士之流最是可恨!”
又等了半个时辰,白冉又叫仆人来催促,王员外怒道:“你自想个缘由,敷衍他两句便是,莫再来纠缠我。”
又过了半个时辰,眼看到了子时,去找名医的仆人回来了,员外一脸欢喜道:“可是破解了药方?”
仆人面带窘色,低声道:“先后找了张家、赵家、肖家、余家、范家五位名医,他们也都用尽了心思,可没一个人能破解这药方。”
王员外怒道:“一般废物!且把汤药带到薄凉城去,叫陆神医试试。”
仆人道:“去薄凉城,来回便要一天一夜。”
王员外声色狰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那你还等什么?”
仆人赶紧收拾东西去了,员外夫人在旁道:“这可怎生是好?”
王员外叹道:“今夜还不能杀他。”
不多时,又一仆人来报:“北山马六爷叫来了四个一等一的好手,现在客栈里候着。”
王员外道:“且让他们在客栈里多等一夜。”
这个仆人前脚刚走,又一个仆人急忙来报:“老爷,门口来了一群百姓,说要看活神仙捉妖!”
王员外勃然大怒道:“哪里来的刁民!敢来我门前闹事!多找些家丁,给我驱散了!”
话音未落,又来一仆人道:“知府大人驾到!”
王员外怒道:“他又来作甚!”
仆人答道:“他说是来助白先生斩除妖邪。”
“胡闹!”王员外暴跳如雷,“却把我王某当做什么人?却把这里当做什么地方!叫人把他给我赶走,叫他再也别登我的家门!”
仆人没想到王员外发了这么大的火,转眼刚要出门,却被王夫人拦住了:“这可使不得!吕大人乃四品大员,州府之首,咱们既然在雨陵城安身,又岂敢怠慢了人家?这却万万不能莽撞!”
王员外闭上眼睛,对着半空叹了口气,好歹慢慢平静下来,且整饬衣冠,出门去迎吕知府。等出了府门,却叫热闹,门前一条大街人山人海,见了员外老爷,更是喧闹一片,有好事之人在旁喊道:“员外爷,我们帮你捉妖来了!”
看着这阵仗,那般家丁哪敢上前驱赶,能守住大门已然不易,王员外也只能陪个笑脸,好言相劝:“各位乡邻,犬子重病在身,正须静养,诸位看老朽薄面,请回吧!”
雨陵城本来就不是个太平地界,南山上的种种传闻家喻户晓,可听过的人多,却没几个人真正见过妖魔鬼怪,而今活神仙白冉亲自到员外府捉妖,谁不想来开开眼界?众人兴致正浓,哪肯轻易散去,焦头烂额之际,又见几个衙差走上前道:“员外,我家大人已等候多时了。”
王员外闻言慌忙赔礼道:“却误了大事,却误了大事!”
原来吕知府见前门人太多,怕引出些闲言碎语,便去后门等候,老员外跟着差人,一路疾行到了后门,等见了吕佐青,赶紧上前施礼道:“老朽忙中出错,却怠慢了大人,恕罪,恕罪!”
吕知府赶紧上前还礼:“恩师这是哪的话,能为恩师尽一份绵薄之力,实乃学生之福。”
王员外上前低语道:“人多眼杂,子元随我到寒舍叙话。”
吕知府跟着王员外进了宅院,本想穿过后园去正厅,说几句客套话,把这吕知府劝走,不想却在半路上遇到了白冉。
“吕大人!白某恭候多时了。”白冉上前施礼,王员外怒火中烧,却又不便发作。见白冉衣着庄重,吕知府道:“先生可是准备好了道场?”
白冉笑道:“只等员外一声令下。”
王员外怒视白冉,白冉视若不见,吕知府对王员外道:“门前为何来了这么多乡民?”
王员外道:“都是些好事之徒,我叫家丁驱散了便是。”
白冉道:“这却不妥,多一分人气便多一分威严,多一分震慑便多一分胜算,这是员外和公子的福气,哪有驱散的道理?”
王员外满心愤恨,却又不敢明言,只得赔笑道:“寒舍简陋,委实安置不下这多乡民,人多事杂,又怕误了先生做法。”
白冉笑道:“不必请到家里来,只劳烦员外煮些糖水,备些瓜果,招呼一下乡邻们,把这人气留住便好。”
王员外哪敢多说,只得吩咐后厨置备瓜果糖水。白冉吩咐仆人准备法事用度,又要派人守住府门,员外府中百十婢仆,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
少顷,法事准备妥当,按白冉吩咐,王员外和吕知府在后园居中正坐,王夫人在旁作陪,李伏在院中做法,白冉在房中守护公子。
但见李伏身着道袍,头戴道冠,手执七星宝剑,身前摆着玉笏、如意、法印、令牌、甘露碗、镇坛木、拷鬼棒、天蓬尺,诸般法器,一应俱全。
李伏先敲一声镇坛木,随即烧了一张符纸,舞了一通法剑,摇起三清铃,口中念起咒语:“振动法铃,神鬼咸钦,振动法铃,神鬼咸钦,振动法铃,神鬼咸钦,呜呀呜呀呜呀……”
却说他呜呀些什么?别人听不清楚,李伏自己也说不明白,按照白冉的吩咐,这场法事要做整整两个时辰,本来就想不出恁多咒语,有些咒语也不敢胡乱诵念,似这般手舞足蹈,口中胡言乱语,折腾了一个时辰,只累的李伏大汗淋漓。他演的辛苦,下边看的也辛苦。众人坐的腰酸背痛屁股发麻,可又不敢随意走动,吕知府眼皮沉重,昏昏欲睡,李伏见时机成熟,拿起三清铃,叮叮叮,叮叮叮,连摇了六声,白冉在房中听得清楚,且低声对那公子道:“你且看住这仆人,我去做些要紧事。”
那仆人中了白冉的蒙汗药,趴在公子床边睡得正熟,公子点了点头,白冉拿起背囊,小心翼翼从后窗跳了出去,蹑足潜踪来到了东跨院墙下。
他先从背囊里拿出了图纸对好了位置,跟着拍了拍肩膀,唤出了丽娘,两个人各从背囊之中拿出一把铁铲,开始在墙下挖坑。
院墙下的泥土填的厚实,两个人正挖的辛苦,忽听耳畔铃声大作,却是李伏示警。白冉赶紧收起铁铲,将土坑填上,带着丽娘躲进了附近一座假山之中。
少顷,脚步声响起,白冉屏气凝息,循声望去,但见王夫人提着灯笼,来到院墙之下,沿着院墙走了一趟,却又转身回了道场。
白冉长出一口气,带着丽娘又到墙下挖坑,待挖去浮土,又挖了两尺多深,白冉从背囊里取出一个桃子大小的黑球,刚要埋到坑里,又听铃声大作,无奈之下,白冉只得把黑球放回背囊,把坑填好,又躲进了假山。
不多时,那夫人打着灯笼又来了,白冉咬牙,心里恨道:“这老太婆到底想要作甚!”
第三十九章 一夜徒劳
王夫人却和之前一样,只在院墙下走了一圈,却又回到了道场。只要白冉到墙下挖坑,王夫人转眼就到,似这般来来回回几次,白冉道:“这里边有玄机,今晚却不能动手了。”
丽娘怒道:“却有什么好怕!干脆把这老婆子弄死算了,这一家人本来就该杀!”
“好娘子,当着知府大人的面杀人,你却要造反不成?”
“反就反!”丽娘怒道,“那知府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再闹了,之前却说好了,这趟买卖都得听我的,你去告诉清风一声,把今晚的法事收了吧。”
丽娘虽有一百个不情愿,可还是听了白冉的话,化作一阵阴风去寻清风。
李伏在道场上精疲力竭,吕知府坐在椅子上已然睡着了,不想一阵寒风忽起,吹得院中枯枝落叶漫天飞舞,知府猛地惊醒,但听四周鬼哭狼嚎哀声一片。
知府看着李伏,又看了看王员外,低声问道:“这却是怎么了?那妖邪来了么?”
王员外默不作声,王夫人在旁皱眉道:“不像是什么妖邪,倒像是个冤魂厉鬼!”
吕知府闻言大惊,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王员外怒视着夫人,夫人不敢再说话,王员外转身对吕知府道:“大人勿惊,有两位先生在此,料那妖邪也不敢猖狂。”
李伏得了清风的讯号,重新拿起七星剑,心中默念起风咒,这风刮的却更猛,鬼哭之声更加凄厉,就连府门之外的乡民们也听得清楚。那般乡民本也昏昏欲睡,看见这狂风,又听到这哭声,登时乱做了一团,胆小的直接跑散了,胆大一些的且站在远处小心观望。但见半空之中,电光闪闪,炸雷作响,一人颤巍巍道:“这真是要除妖了。”
乡民看的焦急,院里的情势更是紧张,但见李伏手舞长剑,上下翻飞,口中喝道:“妖孽!还不出来受死!呜呀呜呀~”
电闪雷鸣之下,火光四起,吕知府身后的几个衙役吓得手脚麻软,有的尿了裤子,有的抱着头便想逃窜,饶是知府大人还有些胆魄,抓住扶手,坐直了身躯,回身喝道:“都给我站好!成什么样子!”
少顷,雷电散却,阴风平息,李伏擦去额头汗水,将长剑插在院中,咬牙怒道:“可恼!真是可恼!”
看他这般举动,员外依旧不动声色,知府倒是一脸关切,上前对李伏道:“先生,这妖孽却是除去了么?”
李伏摇摇头,默然无语。少顷,白冉从公子房中走了出来,对知府叹一声道:“怪我一时莽撞,却犯了大忌。”
吕知府惊愕道:“此话怎讲?”
白冉道:“本来今夜只想探一探妖邪的来历,可见大人满身正气把这妖邪牢牢镇住,在下一时贪功,想就此给它个了断,不想它是个千年老妖,虽说伤了他,却没能取了它的性命。”
吕知府一怔,道:“既是伤了妖邪,却也是件好事。”
白冉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妖邪本来不晓得我们兄弟的本事,今夜探明底细,明夜与它交战,后夜做个了断,只要依计行事,定能取它性命,而今我贸然出手,倒让它有了防备,只怕它明夜不肯现身。”
吕知府闻言埋怨道:“如此说来,确是你鲁莽了!贪功冒进,实属兵家大忌!”
王员外在旁道:“无妨,二位先生手段高强,且好生歇息一晚,明日再作计较。”转脸又对吕知府道:“子元更是辛苦,也请早些回府……”
王员外话没说完,李伏却在一旁道:“若是他不肯现身还好,师兄伤了这妖孽,只怕他今晚就要来报复!我等力竭,难以应战,若是被他伤了公子,可怎生是好?”
白冉对知府道:“若是大人能留宿一晚,凭满身正气再把妖邪镇住,定能保公子一夜无忧。”
“啊!”吕知府面露难色道,“住,住,住在这……”
一群衙役闻言,却在背后哭爹喊娘,哀求道:“大人,可使不得,可不能住在这种地方。”
王员外见状道:“子元公务繁忙,怎可为区区小事误了正业,且听为师一言,赶紧回府歇息去吧。”
知府正当两难,却又听白冉道:“大人不必住在后园,且随员外住在正园便好。”
吕知府闻言长叹一声道:“学生愿为恩师粉身碎骨,但留宿一晚又有何难!”
王员外一脸难色道:“这个……”
吕知府神情激昂,抱拳施礼道:“恩师不必多说,有道是邪不胜正,学生拼上性命,今晚再与妖邪斗上一场!”
吕知府执意留宿,王员外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话可说,只得在正园收拾了客房,安顿他和那群衙役住下了。
等回了卧房,王夫人对员外道:“今夜当真不动手么?”
王员外道:“你疯了不成?怎可当着知府的面杀人!”
夫人道:“我今夜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两个术士图谋不轨。”
员外道:“两个贪财的短命鬼,却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等到明日薄凉城有了消息,再送他们上路不迟!”
李伏跟着白冉回了房中,二人并肩往床上一躺,只觉得一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白冉道:“这老太婆到底得了什么造化?为何我一去挖坑,她就要去院墙那里转一圈?”
李伏道:“我曾听说,班门外道里有一种术士,却和自己做下的法术心意相通,法术若是受了惊动,施术之人必有感应。”
白冉道:“施术之人是那王员外,这老太婆能有什么感应?”
李伏道:“王员外陪着吕知府,自然不敢轻易走动,今夜他们夫妻两个一直交头接耳,想必是王员外得了感应,却让他夫人过去探查。”
白冉道:“你也真是,就说一句道场上不许喧哗,不让他们两个说话便是。”
李伏道:“白兄还真是看得起我,能把戏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我的造化了,还敢不让人家夫妻之间说句话么?”
白冉恨道:“今夜却是白费功夫。”
二人长吁短叹半响,却见清风站在了床边,对白冉道:“先生,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白冉坐起身,将清风搂进怀里,亲了亲脸蛋,道:“好娘子,跟自家夫君,还有什么不当说的。”
清风道:“我看那王员外身形单薄,实在不像是个匠人。”
李伏闻言一怔,低声道:“难不成他不是班门术士,却是用的别家法术?”
“你说甚来!”白冉怒道,“把话说清楚!”
李伏道:“白兄息怒,我也只是……胡乱推测而已。”
白冉道:“什么叫胡乱推测?他若不是什么班门术士,我还拆什么院墙!你当好玩怎地?”
李伏不敢作声,清风抱住白冉,劝慰道:“先生不要生气,且待明夜再试试他的手段。”
“还试什么试?”白冉叹了口气,对李伏道,“明夜做法的时候,想个说辞,把那员外夫妇分开,让他们说不上话!”
李伏道:“容我好好想想,今夜实在乏累,且先睡下吧。”
清风坐在白冉怀里,忽然笑道:“只有一张床,三个人可怎么睡?”
“三个人……”白冉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昨晚你们两个是怎么睡的?”
李伏揉揉眼睛道:“都说只有一张床,便在一张床上睡呗。”
白冉勃然大怒,挥起拳头道:“看打!”
嬉闹半响,白冉和李伏睡在了地上,却把那背囊留在了床边,清风看了背囊一眼,却没再惦记那丸珠,抱着被子盖在白冉身上,自己在床上睡下了。
次日天明,员外到公子房中问起昨夜的事情,公子只说白冉守在床边寸步未离,员外将信将疑,想去问过白冉,却听李伏说白冉一早便出门出门购置香烛黄纸去了。
昨夜降妖的事情已经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将到黄昏,府门之外又聚集了大批乡民,员外无奈,又要招待糖水瓜果。乡民们看着热闹,还有吃有喝,待叫上亲朋好友,却比昨晚来的人多出一倍,府中上下忙的不可开交,苦不堪言。
比及入夜,白冉方才归来,却还带回了一个清秀的后生,员外见这后生长得分外俊美,不禁问道:“此乃何人?”白冉道:“这是在下的一位门生,今随白某出战,一并降服妖邪!”
第四十五章 白日见鬼
李伏带着月红姑娘走了,这可气坏了那王公子,早饭死活不吃,碗碟摔了一地,拿着戒尺揍了梅香一顿,又亮出家法要收拾一般仆人。白冉没柰何,怕他说出了背后的隐情,只得好言相劝道:“公子,咱们且到屋里好好商议。”
公子怒道:“和你有什么好商议,你个江湖术士,你个江湖骗子!你当初却不是说……”
白冉堵住了公子的嘴,低声在耳畔道:“为何不能等这一时半日,若是让你爹娘知道了,今后我徒弟还能进得了门么?”
公子闻言,好歹平复了一些,等进了屋里,却埋怨道:“你既是让她来了,为何又送她走?一进一出却要平添多少麻烦?只让她留在我身边岂不更好?”
白冉道:“今日不走明日也要走,等白某今晚做完了法事便要卷铺盖走人,难道还能一直把徒弟留在你身边?”
公子道:“你就这么走了,哪里算得上是救我?”
白冉道:“成败与否,全看今夜施为,紧要关头,你可不能乱使性子。”
公子沉默片刻道:“你也要小心,依着我爹娘的心性,今晚恐怕不会再容你了。”
白冉道:“你可知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
公子道:“他们的手段多了,不管是员外府的衙役还是提刑司的官差,就连城外的骁骑营也随传随到。”
白冉故作镇静道:“当真是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白冉知道王员外的势力,也知道自己处境凶险。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公子,白冉且在后园里闲逛,这几天来回奔波,却还没机会好好看看园子里的风景。
数不尽的繁华与奢侈自不必细说,可这一路走向来倒让他觉得更加烦闷,白冉本来就对风景没什么兴趣,百无聊赖之际倒更想找点事做。
等到了东跨院墙下,白冉看了看昨晚挖的土坑,上面盖着一层草皮,看情形似乎没有被人动过。白冉心里暗自欢喜,那老太婆察觉到了异常,却还没发现自己的手段,不仅多了一分把握,而且还省下了一颗火药。
看着四下无人,白冉又动起了心思,这院子里,白天却比黑夜冷清,为何不选在白天把火药埋下?
转念一想,又觉不妥,若是被那老夫人发现了,光天化日之下却也没个藏身之处。犹豫之际,忽见墙角阴影之处站着一个女子,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白冉满脸堆笑,正想解释一番,却见那女子脑袋直接连着肩膀,没有脖子。
这是个女鬼!这女鬼怎么敢在白天现身?白冉一惊,刚要从怀里拿出匕首,却见那女鬼带着一脸的爱怜抚摸着墙壁。
她是想保护她的孩儿,白冉长叹一声,小心翼翼说道:“我不想伤他,我是来救他。”
那女鬼站在原地也没个动静,白冉怕惹人生疑,刚要转身离去,可没想到那女鬼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向了西边。
白冉向西望去,一直看到西跨院的院墙却也没见到个人影,等回过头,那女鬼已然消失不见。白冉觉得脊背发麻,想着白日见鬼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焦躁之际,尿意袭来,正好路过茅厕,白冉进去舒舒服服解了个手,刚想系上裤子,忽觉身后有人,白冉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物,等低下头再看,却见一个没有大腿的女鬼,胯骨连着膝弯,仰着头,在背后看着自己。
换作平常,白冉当回身一脚把她踢飞,可现在情况特殊,他还得提着裤子,这一脚要是没踢稳当,弄不好就要摔在茅厕里。大户人家的厕坑可是不浅,往下望去当有几丈深,若是也一不小心淹死在里面,却不要遗臭万年。
虽说这女鬼阴森的厉害,可身上并没有什么杀气,白冉平定心思,低声道:“我不想伤你,你也别想害我,咱们各走各路可好?”
那女鬼却和墙下那只一样,也举起了手,指向了西面。白冉仍觉不解,那女鬼却慢慢隐去身形,直至消失不见。
白冉出了茅厕,心中越发惶恐,径直往西走去,路过一颗槐树,树上吊着个女鬼,手指着西面。路过一眼水井,井里爬上来个女鬼,也是指着西面。路过一间空房,房里站着个女鬼还是指着西面,又路过一间茅厕,尿意再度袭来,不想里面还蹲着个女鬼,依然指着西面。
这些女鬼也不知得了什么造化,大白天里全都跑了出来,白冉一路疾行来到西边院墙,看了半响却也看不出个端倪。
难不成这西边院墙也有什么法术?可恨自己肉眼凡胎却也不懂什么工法格局,无奈之下,只得跑回房中对清风道:“你到那西边的院墙去看看,恐怕那里也被做了手脚。”
清风没有多问,立刻隐去身形去了西边,白冉如芒在背坐立不安,打开背囊,数了数里面的火药,无论如何却也炸不倒两面院墙。又盘算了一下法事的时间,却也没有机会埋下这么多火药,越想越焦虑,越想越烦躁,平时清风做事倒也干脆,这一次去了许久却不见回来。莫非清风有什么不测?既然知道那院墙做了手脚,为什么还让清风去?想到此,白冉更觉懊恼,拿了背囊和匕首,正准备出门,却见清风突然现身,险些和白冉撞了个满怀。
看着白冉一脸焦急,清风一愣神,却被白冉抓到怀里,对着屁股蛋子狠狠的拧了两下。
“死婆娘!跑哪里去了!”
清风一脸委屈道:“先生不要生气,我在西边看见了些恶人,便想打探一下他们的来历。”
“恶人?”白冉一怔道,“却不是恶鬼么?”
“不是鬼,是人,”清风道,“他们身上杀气好重,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血腥味。”
白冉闻言坐在窗边,静默良久,却露出了笑容。
“先生笑什么?”清风一脸忧虑道,“我听他们说今晚就要在公子房里动手,想必是冲着先生来的。”
“在公子房里动手?这老东西,却想当着他儿子的面杀人?”
清风道:“先生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凶恶,隔着老远都让人打冷战。”
白冉抱住清风道:“好娘子,莫怕,只要是人的事情,就有办法应对。”
清风柔声道:“先生,听我一句话,咱们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就是拆了那堵院墙咱们也斗不过这员外,何必为了这不相干的事情拼上性命?”
白冉笑道:“原本是不相干的事情,但他们不该伤了我的娘子,不管你还是丽娘,只要欺负了我的好娘子,我就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口肉来,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疼。”
清风依旧惶惶惴惴,白冉反倒平静了许多,缠着清风又亲又抱,闹得累了,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直到黄昏,李伏归来,先一个人进了门,对白冉道:“白兄,我把帮手带来了。”
白冉笑道:“什么样的帮手?怎么不请进来看看?”
李伏道:“都是故人,却也没什么好看的。”
白冉诧道:“故人?你说的是哪位故人?”
李伏缓缓说了两个字:“叶秋。”
白冉闻言皱眉道:“你这厮,怎么又把月红姑娘带来了?就算是迷上了她,可也不能忘了正经事。”
“在下不是月红,也不是姑娘。”门外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听到这声音,清风尖叫一声,躲到了白冉身后。
但见撼天道尊叶秋走进房中,抱拳施礼道:“白兄,我们又见面了。”
第四十六章 决战之夜
但见叶秋走进房里,白冉拔出匕首,护住清风,又从背囊里取出了鞭子,瞋目切齿,全力待战。叶秋见状笑道;“白兄,这也算是待客之道么?”
“我又没请你,你算什么客?”白冉道,“说好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事情且到山里再作了断。”
叶秋道:“白兄好不近人情,可知道我有多少年没下过南山了?”
“人情?”白冉冷笑道,“你是人么?人情在你这里却讲得通么?”
叶秋长叹一声道:“这话说得真是刺耳,也好,咱们不讲情面,只讲生意,之前李兄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这笔生意单靠你们两个做不成,是非恩怨暂且放在一边,叶某今晚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你是来做生意的?”白冉上下打量着叶秋,眼中充满了怀疑,“难道你也想赚这笔银子?”
叶秋摇头笑道:“白兄说笑了,莫说这区区二百两银子,就是黄金万两,叶某也不放在眼里。”
白冉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既然是做生意,总得有利可图。”
叶秋道:“明人不说暗话,叶某看上了班门术士的法器。班门法器,盖世无双,修道之人无不心驰神往,我已经与李兄说定,这宅院里的法器,你我各得一半,白兄若是答应,叶某今晚当全力相助。”
“法器?”白冉思忖片刻,转而笑道,“白某却也不懂什么法器,叶兄若是喜欢,全都拿走便是。”
叶秋闻言喜道:“白兄此言当真?”
李伏慌忙道:“白兄,这可使不得!”
白冉看着李伏,笑道:“还说什么替天行道,却也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李伏默不作声,白冉转脸对叶秋道:“不是白某吝啬,只是李兄也喜欢这法器,就按先前说的,一人一半吧。”
叶秋闻言有些失望,可转眼又露出笑容道:“也好,且商量一下今晚的计策。”
说话间,叶秋一挥手,外面走进来两个道姑关上了房门。白冉诧道:“没想到叶兄却还另带了帮手。”
叶秋道:“班门术士不容小觑,却须谨慎行事。”
白冉道:“计策早已有了,李兄却没和你提起么?”
叶秋摇摇头道:“白兄的计谋虽好,可疏漏太多,终究还是粗糙了些,况且人须尽其才,物须尽其用,想我大弟子满身手段,却只让她作些鬼哭狼嚎之声,却不是太屈才了么?”
说到大弟子,清风在身后瑟瑟发抖,叶秋见状笑道:“清风,好歹师徒一场,见了我的面,却连句话都不说么?”
清风更是悚惧,白冉一伸手道:“只说你的计谋,莫要吓坏了我娘子。”
叶秋一耸眉毛,摇摇头道:“世易时移,物是人非,罢了,要说计谋却也分明,白兄已然做了那么多手段,却也无须过多变改,今夜还由李兄作法,拖住众人,白兄放心去拆毁院墙,由叶某来对付那员外夫人。”
白冉道:“你真有手段对付她?”
叶秋道:“有没有手段且看造化。”
白冉道:“只须拖住她一个时辰,便能成事。”
叶秋道:“莫说一个时辰,拖住她一夜又有何难?”
白冉赞一声道:“这却像个做生意的样子。”
清风在身后怯怯说一声道:“西跨院有四个狠人,却是冲着先生来的。”
李伏皱眉道:“什么狠人?”
白冉道:“想是员外请来的杀手,诸位不必费神,白某自能应对。”
“杀手……”叶秋思忖片刻道,“这四个人且留给叶某,却还别有一番用处。”
白冉诧道:“一群亡命之徒,却能有何用处?”
叶秋笑道:“拆了员外府的院墙,总得有个交代。”
……
众人订下计策,将到亥时,院中又开始布置道场,员外夫人心里惶惶不安,对王员外道:“那个姓李的又找了帮手回来,今夜还是让我亲自动手,以保万无一失。”
王员外不悦道:“一把年岁,还逞筋骨之强,你若有何闪失,积攒半生的家业岂不毁于一旦?”
“可若是那几个草寇失了手……”
“他们失手又能怎地?无非让这几个江湖术士多活几天,”王员外疼惜的看着王夫人,轻声道,“叫吕知府罗织个罪名,夏提刑判定罪状,他们若躲在城里,就让差人直接抓去问斩,若躲在山里,就让张校尉以剿匪为名出兵抓捕,到时候叫他们插翅难飞。”
听王员外这般说,王夫人多少踏实了一些,叮嘱王员外道:“让那几个草寇慎重些,千万别伤了齐儿。”
子时将至,王员外、吕知府、夏提刑、张校尉、徐员外悉数坐在道场之上,李伏点好香烛,开始做法。今夜法事与之前大同小异,只是虽有阴风阵阵,却不闻鬼哭之声。有了昨夜的经历,众人也不再觉得恐惧,看他们交头接耳,谈笑自若,李伏却也不以为意。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王员外一脸乏困,伸了个懒腰,一名仆人见状,悄悄来到西跨院,告诉那四个草寇即刻动手。这四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像这样的生意更是做得轻车熟路。他们悄悄从后门来到后园,朝着公子的房间蹑足潜踪走了过去。
白冉在房中听见李伏摇铃,刚想开口,却听公子道:“又要做正经事了么?”
白冉笑道:“公子好聪明。”
公子道:“可惜今夜没有佳人作陪。”
白冉道:“公子莫急,等熬过今夜,以后便有佳人日夜相伴。”
白冉从后窗跳进了院子,拿起铁铲,开始在墙下挖坑,员外夫人就在东跨院守着,白冉每挖一铲,心头便是一阵悸动。她拿着灯笼来到墙下,低声骂一句道:“不知死活的短命鬼,今晚便叫你粉身碎骨!”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墨斗,拉出墨线刚要施法,忽听耳畔一阵风响,叶秋手执长剑猛地出现在脑后。
这老夫人年近花甲,不想身手异常敏捷,但见她俯身躲过长剑,回身甩出墨线,叶秋躲过墨线,可身上却沾了墨汁,一阵青烟过后,脸颊手腕出现了几点焦痕。
“狂徒!”老夫人喝一声道,“当真敢来送死!”
叶秋摸了摸脸上的伤痕,叹一声道:“班门术士,果非凡辈。”
听他说出班门术士四个字,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即从腰间从下一条铁锯,厉声道:“你纳命来!”
叶秋拿着长剑且战且退,厮杀之前,低声说道:“老夫人,轻一点,莫要惊动了院子里的贵客。”
夫人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怕了?”
叶秋道:“那么多达官显贵,难道夫人不怕么?”
老夫人道:“我有什么好怕?”
叶秋笑道:“难道你想让他们见识一下你这身好本事么?”
夫人一惊,出手立刻收敛了许多,饶是如此,战局依旧平分秋色,看她身上还带着不少法器,叶秋心下暗自叫苦,这趟生意可真不好做。
再说那四个草寇来到后园,看到公子房里的灯光,可走了许久,却还在假山和花草之间徘徊。周围渐渐起了大雾,连那一点灯火都看不清楚,一人道:“这员外府也太大了,却还在这院子里迷路了不成?”
另一人道:“倒不至于迷路了,只是这大雾来的蹊跷。”
又一人道:“要不今夜就当踩个盘子,明晚再动手吧。”
又一人道:“这是什么话?要是被六爷知道了,还不得活劈了咱们几个。”
四个草寇在大雾里摸索,叶秋在东跨院和夫人缠斗,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李伏听到耳畔有几声狗叫,立时调转剑锋,口中念道:“五谷回轮,直抵魄门!”
一道金光闪过,众人面面相觑,张校尉捂住了肚子,对夏提刑道:“我怎么突然觉得有些腹痛。”
夏提刑也变了脸色,低声道:“还真是巧了,我也疼的紧。”
第四十七章 法事终了
所谓五谷回轮,指的是五谷在人的身体里轮回一遭,终究要重回大地。所谓直抵魄门,证明这场轮回已经走到了终点。
再说的通俗些,就是该上茅厕了。
五谷回轮,直抵魄门。这是李伏独创的九曲回肠内急咒,只要听到这咒语,肚肠中的五谷便要冲向终点,且势不可挡。
夏提刑觉得腹痛如绞,对王员外道:“夏某觉得身体不适,不知府上茅厕却在何处?”
“这个……”王员外脸上见了些汗,看来他的状况也很紧急。
徐员外在旁道:“老朽也有些不适,恐是……夜里受了风寒,却要在府上……讨,讨个方便。”
王员外擦擦汗水,一脸苦色道:“院里就有茅厕,只是这法事……”
夏提刑捂着肚子道:“跟那江湖术士说一声,只去片刻便好。”
吕知府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对李伏道:“在下……忽觉腹痛,可否容我……先失陪片刻。”
李伏拿着七星剑,皱眉道:“我正与妖邪恶战,诸公若是走了,却不落了我的阵仗,涨了妖邪的威风!”
“狗屁的阵仗!狗屁的威风!”张校尉忍无可忍,站起身道,“却要老子屙在裤裆里不成!”
五人纷纷起身,却也顾不得李伏,王员外领路,朝着茅厕飞奔而去。李伏见他们走了,长出一口气,心下叹道:“我这的法事,总算是做完了。”
茅厕就在东南角,这是员外自家院子,他自然熟悉不过,可跑了半响还是没见到茅厕的影子,徐员外年纪最大,跑的也最辛苦,一路之上叫苦不迭。
“王兄,今晚定是吃错了膳食,不然怎会都闹起了肚子。”
王员外闻言不悦道:“徐兄此言何意?却说老朽家的饮食不干净?”
徐员外摇头道:“老朽绝无此意,当是受了风寒……定是受了……”
腹中又一阵绞痛,疼的徐员外说不出话来,张校尉在旁怒道:“员外,你家这茅厕到底在哪?我这黄龙门可就要决口了!”
“就到了,就到了,”王员外四下看了看,只觉周围变得一片陌生却不像是自家的后园。又走了片刻,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灯火,吕知府仔细看了看,转身对王员外道:“这不是公子的房间么?”
“啊,这个……”王员外一看,前边果真是公子的房间,正想着怎么跑到了这里,却听夏提刑在旁怒道:“你要看你儿子,自己去看便是,先告诉我茅厕在哪里?”
“茅厕,茅厕……”王员外转过身道,“茅厕在这厢,怪老朽一时心急,走错了方向。”
员外刚想带着众人找茅厕,却听张校尉喊一声道:“等等!有打斗之声。”
“打斗之声?”夏提刑一怔,侧耳倾听片刻,惊呼一声道,“当真有人打斗,就在公子房前。”
徐员外愕然道:“谁敢在员外府上撒野!”
夏提刑恨道:“还能有谁?定是那个姓白的江湖术士。”
王员外心下一凛,想必是那四个草寇和白冉打了起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千万别弄出动静,悔不该不听夫人之言,而今却惊动了这几位大人,通匪是满门抄斩的重罪,王员外岂能不怕?想到此,员外道:“想是诸位听错了,还是先随我去茅厕吧。”
张校尉拍着胸脯道:“老员外,我在死人堆里跌爬过,这等声音绝对不会听错。”
夏提刑恨道,“夏某也经历过阵仗,却是不会错,那作死的术士,竟敢在员外府上行凶!”
吕知府在旁慌道:“不可妄下断论,还是上前看个究竟吧。”
王员外在旁干笑道:“有甚可看,还是先跟老朽去茅厕吧!”
“这是什么话!”张校尉道,“却还上什么茅厕?就不怕他害了你儿子?”
夏提刑冷笑道:“姓白的,这次捉了你可不是发配充军了,且等着开刀问斩吧!”
一说起打打杀杀的事情,夏提刑和王员外眼睛里都冒起了红光,却也忘记了腹痛。两个人健步如飞,几步来到公子房前,但见四个黑衣人各执兵刃,围定白冉,正厮杀激烈。
吕知府从后赶上,见状叫一声道:“哪里来的毛贼!敢在本府面前作乱!”
那四个人根本听不见知府的声音,只顾着和白冉搏命,张校尉看了片刻,低声道:“这可不是毛贼,他们是北山的草寇,我和他们交过手。”
夏提刑在旁道:“有两个我认得,通缉的榜文还在城里贴着。”
徐员外惊慌失措道:“北山的草寇怎会来到员外大人府上?那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王员外心乱如麻,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听白冉高呼一声道:“知府大人!快来助战!这些人要谋害员外一家!”
吕知府闻言,想着立功的时候到了,自觉从头到脚热血沸腾,但见他举起灯笼,大喝一声道:“贼人休得猖狂!吕某来也!”
吕知府刚走两步,被张校尉一把揪了回来。
“你去作甚?”
吕知府道:“我去诛杀那般恶贼!”
夏提刑笑道:“手无缚鸡之力,你还想杀贼?”
说话间,夏提刑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张校尉也拔出了佩刀,对吕知府道:“我带了三十个卫兵,就在前院,你去把他们叫来!”
夏提刑道:“我还有些衙差,连你的差人一并叫来。”
吕知府道:“莫要小觑了本府,我也会些拳脚……”话没说完,但见张校尉和夏提刑一前一后冲了上去,与那四个草寇打在了一处。
王员外心里恼火,难道这四个草寇吃了熊心豹子胆?怎敢和这两位官爷交手?原来他们中了清风的鬼遮眼,眼里只能看见白冉一个人,见张校尉和夏提刑冲了上来,只当白冉又找了两个帮手,既是这等情势,手下更不能留情,四个人使出毕生所学,围定三人,全力厮杀。
张校尉和夏提刑身手都算不错,可这四个亡命之徒不光武功高强,出手却也毫无顾忌,厮杀半响,白冉、夏提刑、张校尉都负了伤,三人退到墙边,苦苦支撑。
那四个草寇也是累了,站在原处歇息了片刻,为首的贼人舔着刀上的血迹,狞笑道:“给爷爷磕个头,爷爷让你们死的痛快些。”
夏提刑喘息道:“好猖狂的恶贼!”
张校尉转脸看着白冉,笑道:“你个跑江湖的,武艺还真是不赖。”
白冉干笑一声道:“尚可,尚可。”
夏提刑道:“以后也别当什么神棍了,若是能活着出去,到我提刑司当差吧!”
张校尉哼一声道:“提刑司有什么好?来我营中,我封你当个伍长!”
说话间,四个草寇却又冲了上来,厮杀片刻,已是绝境,白冉不敢再作收敛,正想亮出真本事,却见一众衙差忽然赶来,奋力呼喊在旁助阵。夏提刑咬牙骂道:“一群废物,喊甚来!还不来战!”
这群官差脑满肠肥,平时也不习武,生死关头,哪敢上前搏命。又等片刻,张校尉的卫兵赶到了,这军人可和差人不同,战场上经历过腥风血雨,怎会惧怕这几个草寇,但见他们拿着长枪,阵列而上,转眼之间就把这四个恶贼围在了当中。
王员外站在远处,心下暗道:“要么就都杀了,要么就都跑了,千万别被抓到一个活口。”那四个贼人见这群当兵的凶悍,却也不敢恋战,杀了几个官差,冲出重围,却往东边院墙跑去。
老员外见状恨得咬牙切齿,后门就在不远处,为何他们要往院墙跑?他却不知道这鬼遮眼的厉害,让清风学鬼哭狼嚎之声当真是屈才了,但见这四个贼人跑到墙下,却如泥塑一般站住了不动。
张校尉大喜,下令道:“把这个人给我乱箭射死。”
王员外心里暗道:“射死最好!射死最好!”
眼看着士兵搭箭上弦,却被夏提刑拦住了。
“不急着动手,要捉活的,倒要看看他们来员外府上是何打算?”
张校尉低声道:“抓活的只怕不太容易,你看这院墙不高,凭他们的武艺大可以翻墙逃走,可他们站住不动,想必这里有些蹊跷。”
夏提刑也有些犹豫,却见吕知府上前道:“二位且先歇息片刻,这里交给吕某处置便是。”
但见吕知府提着灯笼,上前一步,朗声喝道:“恶贼!既见本府,还不束手就擒?”
那四个草寇依旧站着不动,吕知府又道:“若知悬崖勒马,本府或可网开一面,饶你们一条性命!”
那四个人还是没有回应,吕知府怒道:“既是负隅顽抗,休怪本府无情!左右!将这贼人与我拿下!”
知府大手一挥,却没有一个人上前,他手下的衙差不敢上去送死,张校尉的卫兵却也不听他指挥,夏提刑在旁低声笑道:“好大官威,却还指望把人吓死不成?”
吕知府红着脸,左右看了半响,不知哪来一阵阴风,却把他的灯笼吹落在地,但见地面之上涌出几条火舌,嗤嗤作响直奔院墙而去。张校尉惊呼一声道:“火药!”众人闻言,掉头就跑。
跑了没有几步,忽听地动山摇,一声巨响,一阵气浪把众人掀翻在地,尘埃之中夹着砖头瓦块四下飞溅。
等了许久,众人方才起身,待尘埃落定,眼前却是那东边的跨院,中间的院墙,荡然无存。
第四十八章 大功告成
员外府上,东跨院的院墙,塌了。
除了一片残砖,什么都没有剩下。
要说这院墙是如何被炸塌的?却要从那四个苦命的山贼说起,自从进了员外府的后园,他们就中了清风的鬼遮眼,在园子里四下乱撞,绕了不知多少圈子。白冉则趁此机会,在墙下埋好了火药球,又取了些火药粉末,洒在院墙周围作为引线。一切部署停当,白冉学了几声狗叫,给李伏报信。李伏念起了内急咒,逼着众人上厕所,叶秋带来的两个道姑,用起了鬼遮眼,引着众人去了公子房前,清风还是用鬼遮眼,引着四个山贼也到了公子房前,白冉抢先一步,也等在了公子房前,等到众人聚齐了,道姑们收了法术,这才上演了一场抓贼的好戏。可是清风至始至终没有收去法术,等卫兵赶来,又引着那伙山贼来到了院墙之下。
叶秋在东跨院里听到墙外一片嘈杂,知道计谋做成了,赶紧用隐身术摆脱了老夫人,临走之时又用定身法,定住了四个山贼。可怜那四个山贼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墙下等死,适逢吕知府提着灯笼,站出来恐吓山贼,清风趁此良机,打掉了吕知府的灯笼,让那烛火正好烧在了火药粉上,火药粉哧哧啦啦一直烧到墙下,点燃了埋好的一串火药球,却把这堵院墙炸成了废墟。
王员外躺在地上,欲哭无泪,他却不知道老夫人就在东跨院的角落里,已然哭出了声音。
李伏冲到了众人之中,先拉起了白冉,又扶起了老员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是什么声音?”
夏提刑自己站了起来,看着李伏笑道:“你还真是个好命的人。”
张校尉在旁道:“难道你命就不好么?要不是我拦着,你早就被炸成肉酱了。”
“瞧你那嘴脸!”夏提刑道,“我还用着你拦着?我早就看出这群贼人有诈!我只是想要留下一个活口,问一问他们的来意。”
张校尉冷笑道:“活口你是留不下了,都炸的稀烂,要问就去找阎王问吧。”
夏提刑道:“那却未必,这死人身上也有线索,”夏提刑转身对差人,道:“把他们尸体收了,带到府上好好查验。”
“慢着!”张校尉道,“这几个贼人身上带着火药,此事非同小可,我得把他们尸体带回军营,查一查这火药的来历。”
夏提刑道:“你要查火药的来历,且在周围捡些药渣便是,却要他们尸体作甚?”
张校尉道:“捡来药渣有什么用?天下的火药大同小异,他们身上肯定有装火药的器皿,让军中的匠人看一看,便能知道火药的出处。”
夏提刑冷笑道:“分明强词夺理!”
张校尉怒道:“老子说的就是理!”
吕知府在旁道:“二位不要争了,这几个贼人定是看上了员外的钱财,来此行凶作乱,既是在本府治下,理应由本府将尸体带回,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夏提刑道:“刑狱之事,归我提刑司掌管,你怎可擅自僭越?”
吕知府道:“我乃城中百官之首,出了这等事情,怎能不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三人怒目相视,静默半响,夏提刑道:“这四个贼人是我提刑司的要犯,绝不容旁人插手!”
张校尉道:“明人不说暗话,这贼人是我手下军士制服的,你们谁也别想抢功!”
这张校尉确是说了一句实话,这三个人的确是想抢功,北山的草寇为害已久,谁也不想错过这大功一件。
眼看三人各不相让,徐员外在旁笑道:“几位大人何必相争?北山贼寇猖狂,今夜到雨陵城中行凶作乱,州府、提刑司会同骁骑营勠力同心,三军血战一夜,重创贼众,令贼望风丧胆,杀贼四十,力保一城太平!”
白冉在旁愕然道:“哪有四十人?分明只有四个,你这可是……”
徐员外瞪了白冉一眼,白冉抿了抿嘴道:“四十,是……四十……”
夏提刑看了白冉一眼,皱眉问道:“是四十么?恐怕不止吧?”
白冉不敢多说,徐员外赶忙道:“少了,少了,三位大人联手破贼,岂止四十,八十都不止。”
张校尉道:“不止,委实不止,到底杀了多少贼人,却得看吕知府怎说。”
夏提刑道:“刀剑上没有出力,笔头上的功夫可就看你了。”
吕知府一脸从容道:“好说,好说。”
白冉心下叹道:这撒谎吹牛的功夫,有时还真得甘拜下风。
事后,吕知府致书巡抚,言雨陵北山贼首马六,率众数百至城中洗劫,州府、骁骑营、提刑司三军并力,浴血奋战,大获全胜,毙敌二百一十四人,重创贼众!巡抚随即拟成奏折,报送京城,皇帝闻讯,龙颜大悦,重奖三人。杀了两百多个草寇倒也平常,然而兵部和吏部同心一力,这等情形却是少见,此事后来在朝中传为佳话,这都是后面的事情,表过不提。
当晚,三个人定下了计议,夏提刑还想查一查火药的来历,便在废墟之中寻找药渣,这一举动可是吓坏了王员外,要知道这堵墙里之前买了无数胎儿的尸体,捡到了药渣倒是不怕,若是捡到了骨头渣那可怎么得了。
“夏大人,不必找了,”王员外劝道,“王某素来嫉恶如仇,北山草寇恨我已久,此番来我府上行凶,既是意料之外,也算情理之中,全仗诸公之力,今晚却躲过了这场劫难,重生再造之恩,老朽铭感五内,没齿不忘。”
说完,王员外含着眼泪,便要下跪,众人赶紧上前扶起,吕知府道:“恩师这是作甚?却要折煞学生!”
夏提刑道:“惩奸除恶乃我辈本分,员外又何必客气?”
张校尉笑道:“好久无仗可打,正闲得膀子发麻,今晚可真是让我痛快了一回。”
众人纷纷上前劝慰,唯有白冉李伏一语不发,他们知道这老员外为什么哭,不是出于感激,而是因为心疼。絮絮叨叨说了半响,吕知府半天才想起了正经事,问白冉道:“公子怎么样了?”
白冉道:“诸公勿惊,公子有我徒弟保护,现在房中安睡。”
吕知府又问道:“除妖之事如何?”
白冉看着李伏,李伏笑道:“托诸公洪福,那妖邪已经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众人大喜,待去房中看过公子,公子已然醒了,气色却比昨夜更好。叶秋之前还在和夫人厮杀,而今已然坐在了公子身旁。
众人交口称赞,争相道贺,王员外当晚大排酒宴,以表感激。这次白冉没再客气,带上李伏和叶秋大吃大喝,大饱口福。席间,张校尉敬酒道:“白兄弟,之前是张某看错了你,别的不论,就看这身武艺,你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校尉大人谬赞,”白冉起身道,“若不是二位大人及时出手,白某今夜只怕已魂归地府。”
夏提刑闻言道:“白兄何时看见那般贼人,又如何与他们厮杀起来?”
白冉道:“白某听到门外有些脚步声,本以为是那妖邪来了,等出门一看,却见这几个人在院墙之下鬼鬼祟祟,我见他们各执兵刃,衣着怪异,待上前问了一句,这般贼人不由分说,便和白某打了起来。”
夏提刑皱眉道:“墙下?他们在墙下作甚?难道是想埋设火药么?我等一直都在后园,为何毫无察觉?”
“这个……”白冉不知该如何作答,却见张校尉一脸不悦,对夏提刑道:“你想审案是怎地?却不都说了,这事情交给吕知府处置便是。”
夏提刑起身举杯,赔礼道:“夏某就是这个怪癖,遇到事情总想问个究竟,白兄不要见怪。”
二人轮番劝杯,白冉招架不迭,连连推辞道:“在下有伤在身,委实不胜酒力。”
张校尉不悦道:“你有伤,我就没受伤么?都是些皮外小伤,有什么大不了,一会把我军医叫来,两下便能处置妥当。”
夏提刑笑道:“等校尉大人把军医叫来,拿着斧头和锯子,片刻便能收拾干净!”
张校尉怒道:“扯你娘的淡,哪个军医用斧头锯子看病?”
众人嬉闹说笑,唯有王员外面带愁容,吕知府在旁道:“今夜双喜临门,躲过一场浩劫,却又治好了公子,恩师为何不快?”
王员外举杯道:“子元莫怪,只因这般贼人凶悍,至今仍心有余悸。”
吕知府道:“恩师勿惊,但在吕某治下,那般贼人就是吃了虎胆,也不敢再踏进府中一步。”
直至夜深,酒宴散却,王员外命打扫客房,安排众人住宿,白冉哪还敢在这里久留,又说了一番真元耗损之类的借口,无论如何都要回山休养。吕知府、张校尉忙着商议请功的事情,却也推说公事繁忙,相继告辞,夏提刑想在府中再做些调查,却被王员外婉拒。临行之时,怕再有不测,三人各自留了些衙差和卫兵在府上把守。徐员外本打算在这住上一晚,可想起今夜发生的种种事情,仍觉心有余悸,却也连夜赶回了自家府中。
待众人走后,王员外来到东跨院,找见了夫人。夫人身上带着伤,披头散发,泪眼通红,只这一夜之间便憔悴的不成样子。夫妻两个抱头痛哭,哭过许久,夫人问道:“那般术士哪去了?今夜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员外劝道:“那三个术士各有手段,单凭你一人之力,怎能敌得过他们?只要齐儿尚在,家业就在,待修好院墙,重新积累便是。”
夫人恨道:“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王员外道:“不急此一时,等这件事情的风声过了,再去报仇不迟。”
夫人平息良久,突然起身道:“不好!差点误了大事!得做个法术先把宅子里的鬼魂镇住,不能让他们去阴司告状!”
王员外道:“之前不说那群女鬼已经被剜了眼睛,毁了容貌,去不得阴司么?”
夫人摇头道:“女鬼不怕,只怕那些墙里的小鬼招来鬼差,到时候可就回天乏术了!”
夫妻两个赶紧去了正园,在一处的隐秘的房间里藏着夫人毕生打造的法器,可等进了房间,夫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喊道:“没了,都没了。”
员外见房中空无一物,只觉五雷轰顶,上前低声问道:“法器,都没了?”
夫人哭道:“九十一件法器,一件不剩!这般畜生!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夫人哀号不止,员外生怕被那般衙差听到,上前堵住了她的嘴,低声道:“莫怕,莫怕,且先找些工法简单的,打造两件应急。”
“工法简单,”夫人平静了下来,“工法最简单的,当属镇魂钉,可里边有几处细节,我忘却了。”
员外道:“你不一直留着祖师的秘笈么?”
“秘笈,秘笈!”员外夫人站起身来,却又跑到了另一间房里,翻找了半响,万念俱灰道:“秘笈,也被偷了。”
夫妻两个木然站在房间里,半响无语。
窗外渐渐响起了一阵哭声,似乎有人影在窗纸上晃动。
员外夫人拿出了身上仅存的两件法器,一个墨斗,一条铁锯,准备殊死一搏。
第四十九章 各取所需
却说徐员外乘着轿子先走一步,吕知府、张校尉和夏提刑陪着白冉等人多走了一程。等到了城外,白冉抱拳施礼道:“几位大人留步,白某身体实觉不适,恕我等先行告辞。”
张校尉道:“你住在什么地方?这几日不算太平,我带人多送你一程吧。”
白冉笑道:“小弟住在南山。”
“南山……”张校尉一咧嘴道,“那就……不好相送了……”
夏提刑道:“白兄既是不怕,你又什么好怕?但凭你一身杀气,妖魔鬼怪却也不敢动你!”
张校尉道:“别光耍嘴,你身上杀气也不小,何不再送一程?”
夏提刑道:“我还真有此意。”
二人正说话间,忽见白冉调转马头,回身施礼道:“君送千里,终须一别,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话音落地,白冉催马便走,李伏和叶秋随即赶上,眼看消失在夜色之中,夏提刑想要追赶,见吕知府脸色不对,却也只好作罢。
三人商量妥当,先到吕佐青府上商议请功之事。却说为什么一定要赶在今晚商议?为何不能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再做打算?这就是为官的不易之处,既然想把一场小功变成大功,就得把该做的事情提前做好。先贴安民告示,再派人散播言论,这些事都得连夜去做,若是等到明天走漏了消息,再想弥补只怕为时已晚。
路上,夏提刑问张校尉:“你刚才想要送那群术士,是不是想探明他们的住处?”
张校尉笑道:“是有这般用意,只是这南山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夏提刑道:“我带着差人,你带着卫兵,却有什么好怕?这件事情实在做的有些草率。”
吕知府道:“怎见得草率?”
夏提刑道:“四个贼寇带着火药到员外府行凶,案情尚未查清楚,怎可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吕知府道:“你怀疑白冉和那般贼人有瓜葛?”
夏提刑道:“今夜我等都在后园之中,那四个贼人潜进来了,我等为何毫无察觉?倒是那白冉抢先一步,和那贼人打在了一处,这事情却不让人觉得蹊跷?”
吕知府又问道:“怎见得蹊跷?”
夏提刑道:“我怀疑白冉和那四个贼人本就是同伙,想要挟持公子勒索财物,后因分赃不均,内斗起来。”
张校尉道:“说的有理。”
吕知府在旁,面色铁青道:“白冉是我找来的,你怀疑白冉通匪,只怕连我也脱不了干系。”
夏提刑连忙摆手道:“吕兄多虑了,这只是在下一番推测,查案本来就该慎重,昨夜亲历此事者,都该问个明白,王员外府上的人倒也好说,徐员外也是雨陵城里的人,只是这白冉行踪不定,今夜让他走脱了,日后却不好再找他。”
吕知府收住缰绳,停住了马蹄,对二人道:“二位到底是想查案,还是想请功?”
夏提刑一怔,转眼看了看张校尉,张校尉一脸陪笑道:“查案请功,都是正经事,吕兄又何必计较。”
吕知府正色道:“二位如果想查案,只管放手去查,吕某行的端坐的正,却也不怕你们来查。”
夏提刑笑道:“吕兄误会了,我们……”
没等夏提刑说完,吕知府接着说道:“如果想请功,这件事情就不要再声张了,倘若闹得满城风雨,到时可就没了回旋的余地,到底是四个贼人还是四十个贼人,却要吕某如何下笔?”
夏提刑不再说话了,张校尉在旁笑道:“我们都是武人,深一句,浅一句,说话没有那么多分寸,说错的地方,吕兄多担待,这件事情全听吕兄处置便是。”
这边三个人去了吕知府的府衙,案情的事情却也不敢再说了。白冉一行一路策马狂奔向南而去,等天色微明,终于到了南山脚下。山下有一处凉亭,叶秋收住缰绳,对二人道:“在下不能去前山,李兄也不能去后山,咱们就在这里把东西分了吧。”
白冉笑道:“分什么东西?没有白某的份么?”
叶秋道:“白兄该得多少,当和李兄商量,叶某该得一半,这可是事先说好的!”
说话间,叶秋击掌三声,两个道姑各背了一个口袋,出现在了叶秋身旁。白冉见状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背,也想让清风现身,可没想到清风因为恐惧不敢现身,还一个劲的往白冉身后躲。
白冉恼火,对着马屁股拍了几巴掌,低声道:“没看他把帮手叫来了么?你也不给我撑撑场面。”
清风在耳畔可怜巴巴的说道:“先生,不要打了,清风好疼,清风害怕……”
叶秋见状苦笑一声道:“可怜我这好徒弟成了白兄的坐骑,却还不敢看我一眼,想是自己也觉得羞愧难当。”
听到这话,清风变回了人形,虽说依然藏在白冉身后,可却挺起了胸膛,没有折了白冉的面子。
叶秋看着清风笑道:“看你模样,却比从前憔悴了不少,想是许久没吃人了吧?”
清风低着头不说话,白冉皱眉道:“趁早把东西分了,各走各路!”
三人来到亭子里,两个道姑把两个口袋放在了当中,叶秋对李伏道:“李兄之前说员外府上有九十件法器,叶某偷来的时候数了数,一共却有九十一件,这两个口袋里,一袋装了四十五件,一袋装了四十六件,李兄随便挑一袋拿走,多了少了各安天命!”
李伏上前拿起一袋,没有带走,却解开了口袋,把东西直接倒在了地上。叶秋皱眉道:“怎么?李兄还信不过我么?”
白冉笑道:“做生意么,自然应该慎重一些。”
袋子里的确是班门的法器,李伏低头数了数,还真是四十六件。
叶秋怂了怂眉毛,叹一声道:“李兄好运气啊,不只多得了一件法器,这袋子里的法器还都是上品。”
李伏道:“叶兄是个有诚信的人,李某却也不想贪这个便宜,我们干脆把法器混在一处,一人一件,轮番挑选,你看如何?”
叶秋笑道:“李兄好爽快,就这么办了!”
叶秋把另一个口袋打开,也把法器全都倒在了地上,对李伏道:“李兄,你先请!”
李伏道:“法器本来就是叶兄盗来的,理应叶兄先选!”
叶秋笑道:“既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法器有九十一件,先选的人能多得一件,各色法器功能不同,成色也不同,选好选坏,就看两个人的眼力了,叶秋先选了一面金八卦,李伏则选了一对金刚镯,叶秋又选了一把鱼肠剑,李伏则选了一盏聚灵灯,叶秋又选了一条断魂索,李伏则选了一把乾坤伞,两个人你一件,我一件,转眼之间就把法器分完了。叶秋抱拳施礼道:“李兄至诚至善,叶某感激不尽。”
李伏抱拳还礼道:“叶兄至真至信,李某钦佩不已。”
叶秋对白冉道:“有一件事情,还没向白兄请教、”
白冉诧道:“有何事?叶兄但说无妨。”
叶秋道:“今天在那公子房中,他说有一位姑娘也叫叶秋,还是白兄的徒弟,这是不是有点……”
白冉挠挠头道:“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叶兄莫怪。”
“奉劝白兄一句,以后到了山下,莫再轻易提起我的名字,以免招来祸端,”叶兄抱拳施礼道,“后会有期。”随即带上两个道姑,绕去后山了。
李伏装好了法器,尴尬的看着白冉,白冉却笑一声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家了。”
等回了青云寺,清莲和清月早早的跑出来迎接。见了白冉,清莲立刻扑上去,在脸上亲了又亲,道:“哥哥可是回来了,生意做完了么?”
白冉先摸了摸清莲脸蛋,又捏了捏她屁股蛋,笑道:“小妮子,你们两个都出来了,谁看着那老管家?”
清莲噘着嘴道:“谁愿意看着他?又脏又臭!”
清月在旁道:“在禅房里锁着呢,哥哥放心。”
李伏在旁诧道:“却说什么老管家?那老管家还在山上?”
白冉转脸道:“你昨天却没回庙里么?”
李伏道:“昨天只顾着去后山了。”
清月诧道:“伏哥哥昨天去了后山?”
“是啊!”白冉笑道,“还把撼天道尊请去帮忙呢。”
“啊!”清莲倒退了几步,看着清风,问道:“姐姐,是,是真的么?”
清风点了点头,似乎还心有余悸,清莲和清月惊讶的看着李伏,眼神之中充满了敌意。李伏刚想做些解释,却听白冉道:“别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先去处置那老管家吧。”
却问那老管家为什么还活着,不是被清莲和清月给吃了么?原来这两个丫头嫌他太臭了,实在下不去嘴,只啃了两口便都吐了出来,看来这黄龙汤还真是救了他的命。
众人来到禅房,刚进了房门,清风和李伏立刻捂住了鼻子,所谓“余音绕梁”,所谓“三月不知肉味”原本都是用来形容音乐的,而今看来,用来形容黄龙汤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徐管家手脚都被捆着,窝在墙角睡得正熟,李伏摇头道:“他是不是拉在裤子里了,怎么恁地熏人?”
清莲道:“话可不能乱说,拉屎拉尿都是我们姐妹手把着伺候的。”
“手把着伺候?”白冉大怒,对着清莲的屁股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清月在旁道:“哥哥莫听她胡说,我们都受不了那恶心,哪还有心思伺候他?”
白冉上前一脚把徐管家踢醒,那老管家见了白冉就跟见了阎王一样,眼泪和鼻涕一并流了下来,张着大嘴,不住的求饶。
白冉道:“这两天你也受苦了。”
老管家慌忙道:“不苦,不苦。”
白冉道:“与其这么受罪,倒不如给你个痛快,你看怎么样?”
“我不受罪,我不受罪,”老管家哭道,“爷爷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
他想跪下去磕头,奈何被捆着又动弹不得,只得一口一个爷爷苦苦哀求。
白冉叹一声道:“看你之前造的那些孽,就是把你剁碎了喂狗也是应该。你个老东西还敢骗我,说什么法术是从你老爷那里学来的,害我险些误了大事!”
老管家哀嚎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求爷爷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
白冉道:“奈何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就留你一条活路吧。你们家公子的病已经让我治好了,你要觉得委屈,只管找你家老爷告状。”
白冉解开了徐管家的绑绳,对徐管家道:“趁着天亮,赶紧滚下山去吧!”
徐管家看着白冉,没想到他真能放自己走,见他犹豫了片刻,白冉上前又是一脚,怒道:“还等甚来!等我给你摆桌送行酒么?”
老管家千恩万谢,一溜烟跑出了青云寺,李伏在旁道:“白兄还真是菩萨心肠,这样的人,留到以后只怕也是祸害。”
白冉道:“员外夫人把班门法术传给了他,他要是死了,这一门法术不就绝户了么?”
李伏道:“班门术士鼎盛时期,内道有七十二行,外道有三百六十行,而今十之八九都已经绝种了。”
白冉道:“至少不该让他绝在白某的手上,他若是乖乖下山,却还能留下一条性命,他要是别有所图,那就是老天爷要收他了。”
清风被熏得头疼,带着清莲和清月走到了门外,就连睡在白冉肩头的丽娘都被熏醒了。这间禅房实在是待不下去,白冉叫她们另外打扫了一处干净房间,把众人聚到一起,把丽娘也从肩头唤了出来。
丽娘一脸疲态,揉着眼睛道:“作甚来?人家伤还没好,却不让我好好休息。”
白冉神情十分严肃,对丽娘道:“先办完了正经事,你再歇息。”
丽娘噘着嘴道:“什么正经事?”
白冉道:“分银子。”
丽娘道:“你们两个分呗,我们要银子又没用。”
“怎么就没用,”白冉变了脸色,对丽娘喝道,“过来给我坐好!”
白冉真要凶起来,饶是丽娘也怕他,只得乖乖坐在了他身旁。
白冉回身对清风道:“你也过来!”
清风不敢多说,立刻坐到了白冉身边,白冉又看了看清莲和清月,道:“你们两个等什么?”
清莲诧异道:“我们两个也有银子分?”
白冉皱眉道:“快些坐过来,莫讨打!”
清莲和清月赶紧做了过来,李伏干笑一声道:“都是白兄的家人,我就不好坐在这了。”
白冉道:“你不坐这,叫我怎么分这银子?”
李伏道:“李某已经得了不少法器,这银子就……”
“那是你和叶秋的事情,与白某无关!”
看着白冉的脸色越发凶恶,李伏也不敢多说,坐到了白冉对面。
白冉从背囊里拿出了一个包袱,对众人道:“别怪白某脸色难看,这场生意实在做的艰难,仗着大家同心一力,却从虎口里拔下了这两颗金牙,既然是拼上性命赚回来的,白某必须得平心持正,把这银子不偏不倚分给大家,看的是功劳,凭的是公道,要是哪位觉得分的不公,只管当面和白某理论,莫在私底下心存嫉恨,却坏了咱们一场和睦,都听清楚了么?”
第五十章 论功行赏
白冉摆出了一张凶神恶煞的嘴脸,却说要分银子。众人都不敢大声喘气,只顾着点头答应。
他们却不知道,白冉久经江湖,分银子在他眼中是一等一的大事。当年他也曾和别人合伙做过买卖,只因为银子分的不公,最后竟然闹出了人命,而今又到了这等关口,处置起来却要慎之又慎。
白冉先从包袱里拿出了两个大元宝,每一个都有足足五十两。
“这趟买卖,我和李兄出力最多,一半酬劳当归我们,一人一半,各得五十两。”
说完,他把一个元宝给了李伏,自己收下了另一个元宝。
李伏道:“当初说好三七分账,白兄出力更多,理应得七十两,小弟得三十两便好。”
白冉道:“若是没有叶秋出力,这趟生意却也做不成,还是那句话,你和叶秋之间的事情我管不着,你请来了帮手,立了大功,,理应多得银子。”
李伏还想再谦让,白冉却没理会他,看众人都没有意见,又从包袱里取出了十七个银锭子。
“这些银锭子,每个五两,本来有二十个,这几日间的用度花去了十两,另外还有五两给了月红姑娘做花粉钱。”
清莲一瞪眼睛道:“多金贵的姑娘?却要五两的花粉钱?我们当年只要……”
话说一半,清风怒视清莲,清莲不敢再作声,却见白冉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是一趟玩命的生意,多给一些也是应该,况且月红不只服侍了公子,还伺候了李兄一夜,五两却也不算多!”
李伏闻言满脸通红,急忙道:“我那天晚上没有……”
白冉道:“不管你有是没有,银子已然花了,还剩下八十五两,这趟买卖,清风前前后后出力不少,应得银子三十两。”
清风道:“先生,我的就是你的,你替我收下便是。”
白冉摇摇头道:“亲夫妻,明算账,你的就是你的。”说话间,白冉把银子硬塞给了清风。清莲在旁道:“却不是说亲兄弟明算账?”
白冉怒道:“就你话多,皮痒了么?”清莲一撇嘴,转而笑道:“反正是给我们家姐姐,我看着也高兴。”
白冉又取出了四个银锭,道:“丽娘也做了不少事情,还受了重伤,理应得银二十两。”
丽娘低声道:“给我银子又有什么用?”
白冉道:“买脂粉,买吃喝,给咱们孩子买件新衣裳,随你怎么花都好。”
丽娘怒道:“谁跟你有孩子?”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气氛却也轻松了一些。
白冉又拿出了四个银锭子,对清莲和清月道:“两位好妹妹守着家门,也没少出力,一人当得银十两。”
两个人接过了银子,清月小心的收了起来,清莲捧着银子笑道:“也没出什么力,就是弄了一斤黄龙汤,哥哥要是喜欢,我再多弄一些就是。”
还剩下三个银锭,白冉把它交给了李伏:“剩下的十五两,且由李兄保管,今后咱们的吃喝用度,还交给李兄打点。”
李伏赶忙推辞道:“粗茶淡饭,柴米油盐,这点东西值不得什么,再要是计较可就见外了。”
白冉道:“一朝一夕值不得什么,长年累月可就不是小数了,今后且定下规矩,但凡出去做生意,不管赚多赚少,都得抽出一份留给李兄,以做柴米之用。”
分完了银子,看众人脸上都有喜色,白冉心里踏实许多,不由得倦意袭来,便想睡下了。不料李伏从他口袋里取出了一把小金锁,交到了白冉手上。
“收了白兄五十两银子,李某实觉有愧,”李伏笑道,“区区小礼,不成敬意,还望白兄笑纳。”
白冉看了看金锁,对李伏道:“这是什么东西?纯金的么?”
“虽不是纯金的,却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李伏道,“此物名叫固魂锁,是那员外夫人打造的,却如鬼丸珠一般能锁住魂魄,有了这件法器,嫂夫人今后就不用寄宿在白兄肩头了……”
李伏话没说完,白冉立刻把那金锁丢给了李伏:“谁稀罕你的破东西!我家娘子就爱住在我身上,用得着你管?”
白冉刚想赶李伏出去,不想丽娘上前拿回了金锁,对李伏道:“李兄,你说有了这金锁就不用住在他肩头了?”
李伏点了点头。
“就和清风她们一样,想去哪就去哪么?”
李伏笑道:“不仅行动自由,而且还能如常人一样饮食作息。”
“却也不用再吃他血肉了?”
李伏道:“正是。”
丽娘欢喜道:“那就谢谢李兄了。”
白冉上前一把抱住丽娘,哭道:“好娘子,你要舍我而去么?”
丽娘推开白冉,怒道:“泼赖!谁是你娘子?”
白冉转而对李伏怒道:“姓李的,我早就知道你对我娘子心怀不轨!”
李伏连连摇头道:“白兄,这却冤枉我了!”
白冉怒道:“你还敢说冤?我们夫妻两个还用得着你多事么?”
丽娘在旁喊道:“恁地不要脸,谁跟你是夫妻!”
……
吵吵嚷嚷,嬉嬉笑笑,转眼又到了黄昏,白冉一觉醒来,正在厨房撞见了李伏。他正在准备晚饭,清风在一旁帮忙。两个人颇为默契,又十分专注,白冉在背后站了许久,二人竟然毫无察觉。
白冉咳嗽了一声,道:“李兄,你对丽娘心怀不轨,而今又来勾引清风,我就这么两个娘子,你真想赶尽杀绝么?”
李伏一惊,擦了擦脸上的烟尘,对白冉道:“白兄,你这是哪的话?我和两位嫂夫人都是清清白白,绝无一点非分之想。”
清风也在一旁委屈道:“先生,可不能这样冤屈清风。”
白冉勾了勾清风的鼻梁,转而笑道:“说句笑话而已,你又何必当真,清莲她们打了几只山鸡回来,你去帮着收拾一下,我有些事情要跟李兄说。”
看清风走了,白冉对李伏道:“咱们还剩下多少粮食?”
李伏道:“尚有白米二十斤。”
白冉道:“二十斤白米,六口人,只怕撑不过一个月。”
李伏道:“何必撑过一个月?我明天到城里买回来些便是。”
白冉摇头道:“李兄可真是好胆量,王员外正恨不得剥我们的皮,吃我们的肉,你还敢轻易下山么?”
李伏道:“难不成要在山里躲一辈子?”
白冉道:“至少要躲过这场风波。”
李伏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却要等到王员外一家改邪归正么?”
白冉往炉灶里添了一根柴,叹口气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辈子都别指望什么改邪归正,只盼望他家运势早点衰微,别再掀起什么风浪就好。”
李伏叹道:“这却要看天意了。”
“天意,天意……”白冉念叨了几句,突然眉头一皱,抽了抽鼻子道,“焦了!”
李伏打开锅盖看了看,里面的白米正咕嘟嘟冒着水泡:“这饭好着呢,白兄怎么说焦了?”
白冉道:“不是饭焦了,是有焦糊味,有人放火!”
多亏白冉鼻子灵,果真有人在青云寺外面放火,正是那老管家徐正。
这徐正跑出了青云寺却没有下山,而是满山搜集木柴,悄悄堆在了青云寺的西墙之下。
黄昏时分,山里东风正急,徐管家拿出了一条一尺多长的短棍,对着那棍子念了几句咒语,一条火龙呼啸而出,瞬间点着了柴堆,熊熊烈火借着风势烧进了庙里。
“乖孙子,”徐管家一脸狞笑道,“你让爷爷吃了这么多苦,这也是你该有的报应。”
徐管家正在得意,不想风势突变,由东转西,大火却顺风朝着他的方向扑来。
老管家大惊,连滚带爬躲过了火舌,却见白冉站在了身前,骂一声道:“老东西,你是真不知死活!”
白冉拔出了匕首,刚想杀了徐管家,不想徐管家突然丢出了一颗闪光雷,这本来白冉最擅长的手段,可没想到徐管家用的也纯属,更没想到的是这颗闪光雷的工法极好,饶是白冉闭紧了双眼,剧烈的强光还是刺的他眼泪直流。等好不容易看清楚东西,那老管家依然逃得无影无踪。
不多时,李伏也从庙里赶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不少法器。白冉看着火势甚猛,对李伏道:“你有办法灭火么?”
李伏道:“他用了火龙术,确实不太好应对,白兄先去追那老畜生,这里交给李某便好。”
白冉循着足迹追了上去,加上清风帮忙,不到半个时辰便看到了徐管家的身影,这老管家一把年纪,怎能跑得过白冉,但见白冉越追越近,慌乱之间,脚下一滑却摔下了山坡。
白冉站在山上向下望了望,但见老管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他刚想下去查探,却被清风拦住了:“先生,过了这道坡,就是后山的地界了。”
“若是他有福,摔死了最好,”白冉叹一声道,“要是掉到了叶秋的手里,却让他生不如死。”
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等到了青云寺才知道这是李伏做的手段。好在李伏事先调转了风向,又及时求来了大雨,这场大火只烧掉了几座钟楼,却没有烧到禅院。等扑灭了大火,丽娘责怪白冉心软,清风在旁劝慰几句,这件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折腾这一番,众人也都饿了,清莲端上了鸡汤,丽娘拌好了野菜,清月盛来了米饭,白冉又开了一坛好酒,虽不能和王员外家的宴席相比,可众人围坐一团,这一餐却也吃的畅快。丽娘许久不吃人间烟火,这一顿吃的分外香甜,光米饭就吃了三碗,清月和清莲还是喜欢血食,勉强喝了两口鸡汤,却又偷偷吃了两只活鸡。
白冉喝了一口酒,叹一声道:“能吃却好,能吃却好。”
丽娘放下饭碗道:“怎么?吃点东西就心疼了?”
白冉干笑一声道:“不疼,一点也不疼。”
清莲笑道:“放心吧哥哥,我们知道米不多了,可我们姐妹会打猎,保证哥哥每天都有肉吃。”
白冉皱眉道:“你们从未去过厨房,怎么知道米不多了?”
清月道:“是师姐告诉我们的。”
清风瞪了清月一眼,却听白冉在旁道:“不懂规矩,谁让你偷听夫君说话?”
清风低声道:“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员外府上的人都没见过我的样子,要不然,我明天下山去买些米粮吧。”
白冉怒道:“谁让你下山了?我准你去了么?”
清风低头咬唇道:“这不正和先生商量……”
白冉道:“还敢顶嘴,裤子脱了,让我打两下先!”
清风红着脸,看了看众人,声音微微颤抖道:“能不能等没人的时候再打?”
“不行!”白冉怒道,“现在就要打!”
清风眼泪都快下来了,但见她站起身子,当真去解裤带,白冉上前一把将她抱住,亲了亲脸蛋,笑道:“你可真是一句玩笑都说不得。”
丽娘一脚踢在白冉脸上,恨道:“却被你个无赖欺负死算了。”
清莲叹道:“哥哥这手段,却和道尊像极了,以前他对我们也是说打就打。”
白冉怒道:“死丫头,胡说甚来?我哪一点和他像?我哪舍得打我的好娘子?”
李伏在旁叹一声道:“白兄好福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白冉一手抱着清风,一手搂过丽娘,对李伏道:“你爱何求就何求,别惦记我娘子就行。”
吃完晚饭,清莲喝了些酒,一时兴起,竞和清月跳起舞来,丽娘兴致也好,清唱了一曲浣纱记,整整一夜,荒山古庙之中,欢声笑语不绝。
后山之中却也有不少乐趣,叶秋坐在洞府正厅,一边欣赏这道姑们的歌舞,一边看着下边跪着的徐管家。
一曲舞罢,叶秋对徐管家道:“美么?”
徐管家抖作一团,点点头道:“美。”
“还想再看么?”
“想。”
叶秋诧道:“你还想再看?”
“不想了,不想了,”徐管家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顾着一个劲的磕头,“爷爷,我不看了,您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饶你一命容易,却不能撒谎骗我。”叶秋笑道,“你为什么要火烧青云寺?”
徐管家道:“只因那姓白的折磨了我几天,我想找他报仇。”
叶秋又问:“你的那根火龙棍,是从哪里得来的?”
徐管家道:“是我家夫人送我的。”
叶秋冷笑一声道:“这两句都是谎话,来呀,把他两条腿都给我砍了!”
道姑拿着砍刀正要上前动手,徐管家跪在地上嚎哭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说,我说……是我不敢下山,才在青云寺放火。”
叶秋道:“你说仔细些,我听不明白。”
徐正道:“我对白冉说出了老爷的家事,老爷肯定不会饶我,若是现在下山,便是死路一条,我想干脆把白冉烧死,再去找老爷将功折罪,兴许能换来一条生路。”
“这是一句实话!”叶秋点点头道,“那火龙棍呢?”
徐管家道:“那火龙棍……是老奴自己打造的。”
叶秋又点了点头:“难怪这工法这么粗糙,一看就不是那员外夫人打造的,不过虽说粗糙,倒也得了真传,看来你真是夫人的徒弟。”
“是,”徐正点点头道,“三百道工法,夫人都曾传授给我,只是老奴天分不济,做出来的东西,夫人一直看不上眼。”
叶秋笑道:“你的天分是差了点,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可以帮你好好磨练一番。”
第五十一章 躲灾避难
一连半个月,白冉不敢下山,也不让众人下山,终日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娘子的作陪,还有两个伶俐可爱的妹妹,日子过得倒也惬意,只是这米缸快要见底了,打猎也要看运气,吃喝渐渐成了问题。
这一天,两个娘子和两个妹妹都没有收获,倒是白冉和李伏捕了十几条鲜鱼回来。吃过了这一顿,剩下的白米粒粒可数。鱼倒是还剩下了几条,清月道:“庙里有好几个大水缸,要不咱们把这些鱼养起来吧。”
清莲道:“说的轻巧,你会养鱼么?小时候,我们村里那些养鱼的人可都有一身真本事。”
清月道:“藏经楼里就有养鱼的书,咱们学一学呗。”
白冉笑道:“净瞎说,藏经楼里都是佛经,怎么会有养鱼的书?”
清月道:“那楼里可不全是佛经,我去看过了,那里什么书都有,还有教人怎么做木匠的。”
白冉诧道:“当真么?”
清月道:“哪里敢骗哥哥。”
白冉忽然兴起,拉着清月去了藏经楼,清风趁机与众人商量道:“咱们快没米了,只怕连明天都撑不过去,趁着先生不在,我下山去买一些吧。”
丽娘道:“你可不能去,他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你,想起来就要亲亲抱抱,你要是敢走,他还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清风红着脸道:“打两下也没什么,先生就是喜欢说笑,倒也不会下重手。”
清莲道:“就是,就是,哥哥那都是闹着玩的,以前道尊才是真往死里打,我也好久没下山了,咱们姐俩一起去吧!”
丽娘道:“当是下山耍去么?还一起去!我看是等着一起挨打!还是我去吧,量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清莲一撇嘴道:“是是是,哥哥最疼你了,你那屁股也金贵,哥哥也舍不得打一下,说了那么多,还不是想自己出去耍一番。”
丽娘怒道:“你这妮子怎么不知好歹?”
争执间,却听李伏说道:“几位别争了,还是我去吧。”
众人一惊,都说不可,丽娘道:“你可千万不能下山,那老员外和那群狗官都等着你呢。”
李伏道:“不管见了那员外还是那群狗官,就是见了那满身法术的员外夫人,李某也有办法脱身,敢问几位有这样的把握么?”
丽娘和清风面面相觑,默不作声,清莲不服气道:“有什么大不了,我们也是会法术的。”
清风斥责道:“别乱插嘴,你那点本事算什么法术!”
丽娘摇摇头道:“若是碰见了那群狗官,兴许还能应对,要是真碰见了员外夫人……想起她做的那些手段,我现在都觉得脊背发冷。”
清莲道:“哪有那么巧,雨陵城那么大,偏偏就能遇到什么夫人?”
李伏道:“若是他们在城门布置好了埋伏,就等我们上钩呢?诸位可知道班门术士的陷阱有多厉害?”
清风不再作声,丽娘也低头不语,李伏站起身道:“趁着白兄没回来,我还是赶紧启程吧,不然真就没米下锅了。”
李伏起身要走,却见清莲上前拉了拉他衣襟,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银锭子。
“伏哥哥,帮我买些胭脂水粉,再帮我买支钗头好么?”
李伏把银子还给了清莲:“这些东西用不了多少钱,我买给你就是。”
清莲又把银子塞给李伏道:“清莲有钱,不花哥哥的,用剩下的,先放在哥哥那,以后还买别的。”
丽娘在旁道:“你一共就那么两锭银子,还是省着点花吧,我也有些东西要买,先用我的吧。”
清莲噘着嘴道:“都说了我有钱,干嘛要用你的,各花各的就是。”
丽娘怒道:“你这死妮子,今天就想和我过不去是吧?我看你就是短打!”
清莲不服气道:“哥哥打两下也就罢了,你凭什么打我?”
两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李伏对清风道:“嫂夫人有什么要买的么?我一并买回来就是。”
清风也拿出了一锭银子,低声对李伏道:“李兄,能不能帮我……买些生食回来……”
李伏道:“生食?只怕嫂夫人要的活食吧?”
清风面带惭色,低声道:“李兄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
李伏道:“活物不好多带,且为嫂夫人带回来些鸡鸭可好?”
清风一脸感激道:“多谢李兄了。”说着就要把银子交给李伏,李伏笑道:“银子且先留下,诸位把要买的东西写下来,等李某回来再一一算过。”
清莲不会写字,丽娘认识的字也不多,两个人让清风写了一大串东西让李伏带去了。等李伏走后,清莲突然有些害怕,拉着清风的衣角,低声道:“姐姐,要是哥哥怪罪起来可该怎么办?”
清风笑道:“不都说了么,先生都是闹着玩的,最多打你两下屁股就是。”
清莲闻言恨道:“要打也是一起打,凭什么就打我一个!”
丽娘也笑道:“看你屁股肉那么厚实,打两下也无妨。”
“你屁股肉薄么?”清莲恨道,“哥哥就是偏心,都不舍得动你一下。”
丽娘叹道:“这可难讲,若真惹出了什么事情,恐怕就不是挨打那么简单了。”
清风道:“真不该让李兄下山,那夏提刑和张校尉都不是善类,若是落到他们手里,只怕要大祸临头。”
丽娘道:“那吕知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他在员外府上装的面慈心善,对鸾香院的烟云可是下了好重的毒手,一看就知道是个披着人皮的豺狼。”
清莲道:“他们若是捉了伏哥哥,会不会直接打到南山来?”
清风道:“想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要是敢来,恐怕早就来了。”
三个人惶惶惴惴,一边想着怎么和白冉解释,又想着出了事情该如何应对。
可还真是奇怪,白冉整整一天都躲在藏经楼里,一直等到入夜也没有出来。丽娘一脸怨愤道:“这厮到底去作甚来,平时也不见他有多喜欢读书。”
“读什么书啊,你就听他胡说,”清莲道,“定是跟清月快活去了,你别看那丫头平时话少,翻云覆雨的本事可多着呢。”
“这可使不得!”清风道,“若是动起真格的,阴阳相冲,却要伤了先生的性命。”
清莲吐吐舌头道:“这件事情姐姐嘱咐过,我想他们也就亲亲抱抱,最多品个萧含个玉,应该不会动真的……”
丽娘怒道:“这可不好说,那泼赖撒起泼来,谁能拦得住他?不行,得过去看看。”
三个人刚想去藏经楼,却听庙里传来了马蹄声,等出门再看,但见李伏牵着两匹马,驮着粮食酒肉和各色杂物走了过来。
见了李伏,清莲欢喜的迎了上去:“伏哥哥,你回来了,钗头买了么?胭脂呢?”
李伏笑道:“都买了,都买了。”
清莲正想帮李伏牵马,却见李伏身后跟着一个丫头,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却也看不清个容貌,丽娘和清风迎了上来,端详了半响,丽娘道:“这是那王公子的丫头,名字好像这叫做……梅香……”
梅香没有见过清风和丽娘,吓得她直往李伏身后躲去。李伏道:“她的确是梅香,我到城里的时候,她正在天桥底下要饭。”
“要饭?”丽娘诧道,“怎么沦落到这步境地?”
李伏道:“王家出事情了,出了大事情,白兄现在何处?赶紧把他找来,听这丫头慢慢细说。”
第五十三章 天理循环 (第一卷 终)
次日天明,白冉带上清风和李伏早早的下了山,进了雨陵城。等到了天桥底下,本想找叫花子问些事情,却见他低着头,假装不认识白冉,白冉知道情势不妙,掉头想走,却被王公子拦在了身前。
“白兄,许久不见。”
王公子身旁带着家丁,闹市之中,白冉不敢贸然出手,看他面带笑意,却也不像是来寻仇的。白冉深施一礼道:“公子,一向可好?”
王公子苦笑道:“却是不敢说好,只敢说一言难尽,白兄,我找你找得好苦,能否到我寒舍一叙?”
说实话,白冉实在不想再踏进员外府一步,可架不住王公子苦苦哀求,只得跟着他去了。
等到了员外府上,府邸依旧奢华,只是婢仆少了很多,加上员外刚刚下葬,祭典之物尚在,却让整个宅院显得压抑而冷清。
进了正厅,李伏便觉得头疼,看来这里阴气更重了,公子招呼二人吃了些茶,说起了最近的遭遇,正与李伏和梅香所描述的一样。
公子哀叹一声道:“家中飞来横祸,境况每日愈下,小弟委实无计可施,只得向先生求助。”
白冉道:“市井传言,白某也曾听过一些,白某刚走几日,竟然出了这么多变故,却真是始料未及,个中缘由,白某也难说分明,只是诸般祸端,实非因白某而起,还望公子明辨是非。”
王公子起身道:“白兄这是哪的话,虽说此言有违孝道,可王家沦落到这步境地,实因多行不义,以至天谴,怎能怪到白兄头上?先父已经以命相抵,可我孤儿寡母这日子还得过下去,所以来求先生做一场法事,以求上苍宽宥,重振我王氏家业。”
“这个法事……”白冉刚想找个理由推脱,却听屏风之后一阵大乱,忽见王夫人披头散发,双眼血红,拿着一口菜刀冲了出来,口中骂道:“邪祟,邪祟,我砍死你们这般恶鬼!”
白冉吓得赶忙起身,她却没朝着白冉冲过来,而是舞着菜刀在角落里砍个不停。李伏抱紧额头,拇指抵住太阳穴,神情分外痛苦,口中低声道:“白兄,我们快些走吧!”
白冉看着那老夫人,借着阳光,似乎能看见有些身影在她身旁晃动。
一般仆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制服了员外夫人,把她生生拖回了卧房,王公子神情狼狈道:“还望白兄相救,多少银两却都好说。”
白冉沉默良久,叹一声道:“也罢,既然公子信得过白某,白某当全力而为。”
李伏闻言道:“白兄,你当真要做法事?”
白冉道:“且念好生之德,再念慈悲之心,就算尽了修道之人的本分吧。”
李伏上前耳语道:“我头疼欲裂,只怕连咒语都念不得。”
白冉道:“不劳师弟费心,白某独自做法便是。”
王公子闻言欢喜道:“我这就叫人布置道场。”
白冉摆摆手道:“无须布置道场,不知府上可有念珠和木鱼?”
“好说,好说!”
不多时,仆人送来了木鱼和念珠,白冉来到后园,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拿着念珠,却念起了一段经文。
李伏听得清楚,白冉念得是地藏经,这可不是骗人的把戏,经文一字一句不仅念得准确,而且十分至诚。
真没想到白冉竟还懂得佛法,一卷经文念罢,整个宅院的阴气消散了许多。白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把木鱼和念珠放在一边,转身对公子道:“尽人事,听天命,在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王公子一脸失望的看着白冉,问道:“这法事就算做完了?”
白冉没有回应,回身看了看李伏,道:“我们走吧。”
王公子正想挽留,忽听仆人来报,老夫人平静了许多,已然睡下了。
王公子大喜,对白冉千恩万谢,又叫仆人封了二百两银子,却没想到白冉死活不收。
王公子又问起了白冉的徒弟,白冉笑道:“公子却还惦记着她?”
王公子道:“本来已经忘却了七八分,可前日路过鸾香院,却见一位叫月红的姑娘与之有几分相似,不经意间,却又想起了那位佳人。”
白冉闻言,故作惊讶道:“长得当真像么?”
王公子点头道:“不只是长得像,那声音和手段,尤其是那满身香味,都和那晚一模一样。”
白冉笑道:“连手段都领教了,公子当真只是路过么?”
王公子面露惭色道:“诸事烦心,也是想找个地方消遣一番。”
白冉拱手施礼道:“罢了,这就是公子的缘分吧。”
王公子还想再追问下去,白冉却只说了声:“告辞。”公子还想挽留,却听仆人说陈公子约他往聚宝阁一叙,王公子就像被勾了魂一样,敷衍了白冉几句,就让仆人赶紧送客。
等出了员外府,李伏的气色渐渐好了些,问白冉道:“白兄,你何时学的佛法?”
白冉道:“昨天在藏经阁里看的经文,算是现学现卖。”
李伏叹道:“白兄若是没有骗我,这等天资可真是百年难求的造化。”
“我骗你作甚。”白冉摸了摸白马的鬃毛,柔声对清风道:“好娘子,咱们还去天桥底下等生意。”
白马亲昵的和白冉贴了贴脸颊,撒开四蹄飞奔而去。李伏催着黑马追了上来,等到了天桥底下,一直等到黄昏,却也没一个人上来搭话,白冉伸了个懒腰,摸了摸白马道:“今天没运气,且先回家,和娘子暖暖被窝去吧。”
李伏对白冉道:“白兄,那王公子给了你二百两银子你却不收,为何还要在这里等什么生意?”
白冉摇头道:“他们的钱财都沾着血,不该赚的,我一文钱都不会多拿。”
李伏诧道:“你知道王家十恶不赦,却还帮他们做什么法事?”
白冉道:“那也算不上什么法事,也不是为他王家做的,我只是觉得那些女鬼可怜,想帮她们脱离这场苦难。”
李伏笑道:“没想到白兄还真是菩萨心肠,可你超度了那群亡灵,却让那王公子守着万贯家财,继续过着好日子,想是老天爷看了也觉得不公吧?”
白冉摇头道:“只怕这位王公子也没几年好日子了。”
李伏诧道:“此话怎讲?”
白冉道:“你可知道那聚宝阁是什么地方?”
李伏思忖片刻道:“好像是个赌坊。”
白冉道:“你可知道那鸾香院是什么地方?”
李伏笑道:“这就不必说了吧。”
白冉又指了指远处的叫花子:“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李伏道:“他是白兄的朋友,姓范,叫做……范……”
“他叫范德明,他父亲范阔海曾是雨陵城第一富商,而他是范阔海的独子。”
李伏大惊道:“这怎么可能,第一富商的公子怎么会做了乞丐?”
“就因为范阔海死后,范德明沾上了鸾香院和聚宝斋这样的地方,几年之内就败光了万贯家财。”
李伏惊讶的看着那叫花子,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当年的身份。白冉笑道:“像王齐那样的公子哥,自打出生就没经过人世间的险恶,现在没了双亲的管束,败起家来,却比这范德明还要厉害。”
李伏叹道:“我却担心那员外夫人要是复原了,只怕又干起伤天害理的事情,把他王家的福运又争了回来。”
“她铁定不会复原了,”白冉摇摇头道,“之所以她还能疯疯傻傻活到今天,是因为她还得跟着他的儿子吃苦赎罪。”
李伏诧道:“白兄难道看透了天机?”
白冉笑道:“看不透天机,却能看到天理,那王公子好似还有几分人性,可细细数来,九年的光景,三十几个丫鬟,爱一个,杀一个,杀完一个,又爱一个,他还敢说什么痴情,分明就是一个色中饿鬼,活该他带着老娘一辈子受苦。有道是天地清,道可鉴,天理循环终不变!”
听着那熟悉的切口,李伏忽然觉得白冉有些陌生,正在这时,一个书生站在了白冉身前,拿着折扇深施一礼道:“敢问是白先生么?”
白冉起身还礼道:“正是在下。”
书生道:“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先生可是让在下好找。”
白冉笑道:“足下来找白某,不知有何贵干?”
书生道:“在下有一处外宅,近日出了些怪事,想请先生过去查看一番。”
“好说,好说,”白冉一脸欢喜,刚想应承下来,却听李伏在旁道:“王员外的事情你该听说了吧,你还敢找我们做事么?”
白冉狠狠的瞪了李伏一眼,不想那书生笑道:“白先生是给王公子驱邪治病,王公子已然痊愈了,足见白先生的手段高明。王员外年事已高,染疾而亡本在情理之中,怎能怪罪于白先生?这分明是市井刁民以讹传讹,听过之后,一笑了之便是。”
白冉闻言欢喜道:“你还真是个明事理的人。”
书生道:“只是在下的家境不能和王员外相比,银钱恐怕也出不了许多。”
白冉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白某乃白门三百二十二代嫡传之后,斩妖除邪,治病救人,乃我修道之本,至于这价钱么,都好商量。”
第一章 外宅诡事
黄昏时分,白冉终于在天桥底下等到了一桩生意,眼前的这位书生姓赵,是个举人,正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便在城外一处清净地方买了一座外宅,远离城中喧嚣,避开俗事烦扰,只为用心苦读,争得金榜题名。
哪成想这处外宅刚住了两天,就出了不少怪事,白冉问他怪在何处,那举人说道:“晚上明明关紧了窗子,第二天却又不知被谁打开了。”
李伏笑道:“这有什么稀奇?许是被风给吹开了。”
赵举人摇摇头道:“窗上都带着栓子,风哪能吹得开?”
李伏又道:“也可能是邻居有意捉弄于你。”
赵举人道:“我那外宅四周没有邻居,家里也只有两个使唤丫头,平时管教甚严,却不敢跟我放肆。”
李伏笑道:“想必是两个丫头爱慕于你,夜里打开窗子,偷偷看你的睡容。”
赵举人一怔,转而皱眉道:“先生何故出言相戏?”
李伏刚要开口,却被白冉抢险说道:“兄台莫要理会他,他这个人平时诙谐惯了,除了这窗子,还有别的什么怪异之事么?”
赵举人道:“那两个丫头总说夜里遭人猥亵,每晚我都检查门锁,院墙四周也没留下脚印,断然没有外人出入的痕迹,此事却不怪异?”
李伏笑道:“我就说是那两个丫头爱慕于你,爱而不得,却又做起了春梦。”
赵举人皱眉道:“先生,你平时总是喜欢拿人取乐么?”
李伏道:“不然你说说看,那两个丫头到底受了什么猥亵,是被摸了皮肉?还是破了身子?”
“这个……”赵举人满脸通红,尴尬的看着李伏。白冉干笑两声道:“兄台莫怪,我家师弟今天吃错了东西,待我给他施个法术,去去毒,再和兄台叙话。”
白冉把李伏揪到一旁,怒道:“你想作甚?平时看你处事斯文,今天怎就没个正经?”
李伏低声道:“我这是在效仿白兄,以戏谑之气势,长我二人之威风。”
“我让你效仿!我让你威风!”白冉锤了李伏两拳,打得李伏咳喘不止;“白兄,下手轻一点,李某身子弱,架不住你这拳头。”
白冉咬牙道:“知道疼就好,先把你这笑脸收了,再笑就把这生意笑没了。”
李伏诧道:“却不要笑脸迎客么?”
白冉道:“不用你迎客,别再捣乱就好。”
李伏道:“不让我笑,却让我说什么好?”
白冉怒道:“什么也别说,只管好好看着就是!”
不多时,白冉拉着李伏又走到了赵举人身前,赵举人道:“令弟的毒,可是去干净了?”
白冉道:“惭愧惭愧,饮食不慎,却让兄台见笑,除了这两件事情,还有其他怪异之处么?”
赵举人道:“还有一件事,却不太好说。”
白冉道:“我们弟兄还有些见识,兄台只管说来。”
赵举人上前一步,低声道:“每隔一两日,茅厕里的脏污就会被翻搅出来,不仅臭气熏天,还弄得满院子都是,实在令人苦不堪言。”
李伏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白冉虽说忍住了没笑,可脸上也憋得通红。
赵举人道:“诸般怪异大抵如此,不知两位先生有何高见?”
“看来兄台府上真有邪祟,”白冉神情十分凝重,“而且这邪祟来得绝不寻常。”
赵举人道:“我也觉得此事大不寻常,赵某为人两袖清风,这邪祟若是不为求财,只怕是要……”
白冉道:“只怕是要伤及兄台性命,事不宜迟,我现在便跟赵兄同去宅院一看。”
赵举人道:“这却不急,先和白兄商量一下价钱。”
白冉笑道:“斩妖除魔,乃我修道之人本分,金银皆乃身外之物,多多少少却又何必计较?”
不是白冉真不计较,只是他心中自有盘算,能买得起外宅的人,出手绝对不会吝啬,更何况还是一个得了功名的举人。
赵举人闻言,抱拳道:“先生确有侠士之风!”
白冉笑道:“过誉,过誉!”
两下客套一番,正打算上路,却见鸾香院的烟翠迎面走了过来。
“二位公子,久违了!”烟翠上前施了个礼,要是换做往常,白冉得先摸摸胸脯,再捏捏屁股,且要好好的沾上一番便宜,可今天当着客人的面,却也不能折了身份,只能笑着还礼道:“原来是翠儿姑娘,少见,少见。”
本以为打个招呼,就此各走各路,可没想到李伏却神色亲昵的粘了上去。
“翠儿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烟翠笑道:“正是来找两位先生,听说二位进了城,我家姐姐备下了一桌好酒,正盼着和二位小酌几杯。”
李伏一脸喜色道:“好啊,我还真有些饿了。”
烟翠道:“那还等什么,快跟烟翠来吧。”
白冉赶忙上前道:“这还真是不巧,今天我们兄弟有些紧要的事情,来日再去拜访二位姑娘。”
烟翠诧道:“有什么要紧事,连顿饭都吃不得么?”
白冉回头看了看赵举人,转脸对烟翠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没看我有生意么?”
烟翠也看了看赵举人,笑一声道:“我当是谁,这不是赵大才子么?”
赵举人干笑一声道:“岂敢,岂敢。”说完便把脸扭到了一旁。
白冉见状道:“原来你们两个认识?”
烟翠冷笑道:“岂止认识,当算是老相熟了。”
赵举人摇摇头,一脸尴尬道:“也不算是太熟……”
烟翠拉着白冉道:“先生,借一步说话。”等走到了一旁,烟翠低声道:“先生,不要做这个人生意。”
白冉笑道:“为何不能做他生意?”
烟翠道:“先生听我一句劝,个中缘由到鸾香院再说。”
白冉道:“好翠儿,我可是有日子没开张了,等我赚来些银子,再去到你那消遣。”
烟翠道:“先生是我们姐妹的恩人,若是先生想要,我们姐妹天天都愿意伺候,几十般随便先生选来,却还说什么银子?先生满身的本事,想请先生上门的人多了,却又何必理会这等人?”
白冉皱眉道:“这人到底怎么了?”
没等烟翠开口,却听赵举人催促道;“白兄,时候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白冉答应了一声,回身对烟翠道:“好翠儿,我先去做生意,回去告诉你姐姐,等事情做完了便去找她。”
烟翠还想拦住白冉,奈何三寸金莲却追不上白冉的脚步。等回到天桥底下,却不见了白马,白冉一惊,正要找寻,却听李伏在旁道:“我让嫂夫人骑着我的黑马先回山里了。”
白冉怒道:“你叫她回去作甚?”
李伏道:“赵兄是咱们的客人,客人既然步行,我们又怎好骑马?”
白冉恨道:“你好没分寸!这买卖的底细还没有摸清,有清风在,好歹多个帮手。”
李伏摇摇头道:“白兄听我一句,这件事情,恐怕谁也帮不了他。”
第二章 悭吝举人
这一路的确走的辛苦,出了城门往东走了二十多里,才看见这位赵举人所说的外宅。
一间正房,两间厢房,规规矩矩一座小院,虽比穷苦人家的房舍宽敞一些,却和大户人家的府邸有天壤之别。而且这宅子的位置也很特殊,正在一条三岔路口的边上,距离最近的村子也有十几里,到了晚上,周围连个灯火都看不见,当真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孤宅。
白冉站在门前愣了半响,李伏在旁笑道:“白兄,这趟生意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白冉摇摇头道:“你不懂得这里的玄机,大富人家的外宅都不张扬,一来怕遭贼,二来怕春光漏泄,惹人闲话。”
“春光?”李伏诧道,“这位赵兄不说是来这里读书的么?”
“读什么书?浅薄!”白冉冷笑一声道,“像这样的荒野孤宅,定是金屋藏娇的所在,没听他说还有两个使唤丫头么?肯定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
赵举人招呼着白冉和李伏进了院子,院子当中有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几个人围桌而坐,两个衣着朴素,面黄肌瘦的丫头端来了一些茶水。
李伏在旁低声道:“这就是白兄说的绝色佳人?”
白冉瞪了李伏一眼,叫他别再说话,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茶的味道还真是纯正,乃是地地道道的满天星。却问满天星是何处名茶?这东西到处都有出产,就是茶罐里的碎末子,茶行里两文钱一斤,多买还有送。
喝完了这杯茶,白冉心凉了半截,可这生意还是得做下去,听赵举人问道:“白先生,你看我这宅院当真沾了邪祟?”
“嗯……”白冉神情凝重,四下看了看,长叹一口气道,“这里阴气逼人,却叫白某头疼愈烈。”
李伏差点没把茶水喷出来,这现学现卖的功夫还真是了得。
赵举人诧异道:“赵某倒是没觉得头疼。”
白冉道:“你修为不够,又没有道行,却还感受不到这邪祟的阴气。”
赵举人道:“白兄所说邪祟之气来自何处?是这宅子格局不好?还是外边的妖邪来犯?”
“这个……”白冉看了看李伏,李伏却只顾着喝茶,看来这满天星很合他的口味。
等了许久,李伏依旧不肯说话,白冉觉得分外尴尬,难道说这房子里没有鬼魅?
没有也得说有,不然这生意可怎么做?好在这蒙人的本事不在话下,白冉背着手,起身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先是四下观察了一番,而后站在门口,做出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
“白兄,”赵举人道,“可是看出这妖邪的来历了么?”
白冉摇摇头道:“要说来历尚且不明,只是看出了几分端倪。”
赵举人赶忙上前道:“不知白兄看出了什么端倪?”
白冉道:“且看赵兄这处宅邸,方正齐整,清爽素朴,却和赵兄的气度极为相称,单从格局上来看,不像是个招惹妖邪的地方。”
赵举人握住折扇,赞一声道:“说的好!赵某正是欣赏这份整洁素朴,故而以重金买下来这座宅院!”
重金?这么个小院能值几个钱?白冉转念一想,也许这个赵举人真花了大价钱,毕竟这房子的位置与众不同。
白冉走到门口,往两边看了看,又道:“只是赵兄这个地界选的有些不寻常,三岔路口,车来马往,这样的地方正适合开店,卖些酒茶糖果,管保生意兴隆,可此气息杂乱,阴阳混淆,却委实不适合住人。”
“嗯!”李伏闻言不住的点头,看来这几句还真让白冉给说中了。
赵举人干笑一声道:“当初只为了图个清静,实在没考虑太多。”
李伏在旁道:“赵兄说笑话吧?这样地方也敢说清净?”
赵举人道:“白天人来人往是多了些,可等晚上却要清净许多,一夜之间都难遇到一个行人。”
李伏打开折扇摇了两下,笑一声道:“行人却难碰得上,可晚上走夜路的,却也未必是人。”
赵举人闻言一惊,脊背上一阵发冷。白冉心下大喜,这李伏可终于说了一句有用的话。
赵举人看了看门外的路口,战战兢兢说道:“这,这,这……这不是人的东西,他还能走人路么?”
白冉道:“赵兄此言差矣,路就是路,无所谓人路还是鬼路,妖魔鬼怪也不愿在树丛荆棘里跋涉,自然也喜欢走这平整宽敞的大路,白天阳气旺,路是给人走的,夜里阴气重,别的东西就该上路了,只是这处路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赵兄你这一家灯亮着,这邪祟之物要是走累了,肯定想到赵兄家里歇歇脚。”
赵举人吓得一哆嗦,沉默半响,眼珠一转道:“我听一位友人说,得道的高人只需要画一纸灵符,悬挂在门楣之上,就能挡住万般邪祟,不知白兄可有这等手段?”
“一纸灵符?”白冉瞥了赵举人一眼,一张灵符能值几个钱?没想到这厮这么吝啬,只想着来讨便宜。白冉正思忖着如何应对,却又听李伏叹道:“晚了,邪祟已然入门,却在这宅子里安家了。”
说得好,这李伏总算是开窍了。
白冉也打开了折扇,长叹一声道:“若是你早点遇上我,却也能避开这场劫难,而今邪祟已然扎根,几日之内便要取你性命,灵符非但不能把他赶出门外,反倒会把他留在你家中。”
赵举人一脸焦虑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白冉道:“为今之计,却须做一场法事,与这邪祟赌斗一番!”
“法事?”赵举人面露难色道,“法事……却要多少价钱?”
白冉笑道:“替天行道乃我辈之本,却还说什么价钱。只是法事所需用度,却要置办周全。”
赵举人眼珠又转了转,道:“都需要什么用度,在下明日买来便是。”
白冉摇摇头道:“白某所用之物,可不是轻易能买来的,这该用的东西……”
“该用的东西,我们都带来了!”李伏起身,将背囊放在了两人面前。白冉瞪圆了双眼看着李伏,要不是当着赵举人的面,他定要把李伏毒打一顿。这赵举人倒是满脸欢喜,朗声笑道:“两位先生既然准备的周全,烦请立刻做法驱邪。”
“立刻?”李伏一皱眉头,“赵兄,天色已晚,我兄弟饥肠辘辘,却该如何做法?”
“啊?”赵举人闻言收了笑容,支支吾吾,半响说道,“也罢,也罢,那就在寒舍吃一顿便饭吧。”
赵举人去吩咐两个丫头烧火做饭,白冉对着李伏咬牙切齿道:“你想做甚来?成心搅局是吧?”
李伏道:“白兄却还看不出来么?这位举人就是个铁公鸡,咱们吃饱喝足赶紧走人,在他身上只怕一两银子都赚不到。”
“这是什么话?”白冉怒道,“走了二十多里路,就为了在他这吃顿饭?有这闲情逸致我还不如回家抱着娘子找奶吃!这生意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哪怕他是个铁公鸡,我也得拔下他一撮毛来!”
李伏叹道:“白兄既然如此执拗,可别怪小弟没有事先提醒,今晚要是真见到了这邪祟之物,白兄你可千万别害怕!”
第三章 夜半逢凶
李伏提醒白冉,见了妖邪千万不要害怕,白冉闻言笑道:“我有什么好怕,自从遇见了你这亡人,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见过?”
话是这般说,可等丫头们端上饭菜,白冉立刻傻了眼,一碟豆腐,一盘青菜,两根面筋,这就是这位赵举人家的一餐便饭。赵举人一脸慷慨道:“二位不必客气,就当在自己家里,敞开了吃便是。”
横竖真是饿了,白冉和李伏对付着吃了一些,等他们三个下了桌,两个丫头赶忙上去,狼吞虎咽争抢那一点残汤剩饭。
赵举人抹了抹嘴,摇着扇子道:“不知二位先生何时做法?”
李伏道:“这却不忙,赵兄且先回房歇息,等邪祟现身,我兄弟再动手不迟。”
赵举人叹道:“春闱在即,在下哪还敢贪眠,今晚正要彻夜苦读,有劳二位铲除邪祟,恕在下不能相陪。”
白冉点点头道:“无须相陪,赵兄自便。”
赵举人又道:“二位若是觉得倦了,且在东厢歇息便是。”说话间,他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石桌上的蜡烛,李伏见状,赶紧把蜡烛吹灭了,笑道:“我们带了灯烛,就不让赵兄破费了。”
“这是哪的话,赵某岂是那等吝啬之人?”又说了两句客套话,赵举人回到正房,房里亮起了一丝灯光,想必也只点了一根蜡烛。白冉长叹一声道:“李兄,这里当真有邪祟么?”
李伏正色道:“白兄怕了么?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白冉道:“我不怕什么邪祟,只是怕这趟生意赚不回本钱。”
闲来无事,两个人先去东厢房看了看,等点上烛火,但见这厢房里堆满了杂物,窗下放着几个咸菜坛子,散发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味道。墙角门框到处都是蜘蛛网,蜘蛛网上还挂着不少蚊虫。白冉虽说是个随性的人,可也受不了这种地方,待了没有片刻,却又回到了院子里,搬出一张椅子坐在了墙下。
李伏在旁笑道:“白兄小心点,这椅子已然朽烂了,可别被白兄坐塌了。”
白冉道:“塌了就塌了,至多摔一跤。”
李伏道:“这可使不得,兴许这是哪朝的古物,若是被这举人讹上了,弄不好还得倒搭一笔银子。”
白冉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本事敢来讹我?”
说笑之间,转眼到了深夜,正房里的灯灭了。白冉道:“之前还说要彻夜苦读,这才刚过子时便睡下了,看他也不是个真能吃苦的人。”
李伏道:“能不能吃苦却不好说,既然是睡下了,想必是练完功了。”
“练功?”白冉诧道,“练什么功?武功么?”
李伏道:“你看他那体魄也不像是个练武之人,我猜他练的是……”
正说话间,西厢的门突然开了,一个丫头揉着眼睛朝屋后走去,当是夜里尿急起来上茅厕的。白冉低声对李伏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探探话。”
李伏道:“探一探也好,可别对人家姑娘下手。”
白冉怒道:“我下什么手,你看她瘦的皮包骨头,我有下手的地方么?”
白冉悄悄走到丫头身前,却吓了那丫头一条,白冉示意她不要出声,从腰间取了十个铜板,放到了丫头手上。
丫头看了看手上的铜钱,没有作声,白冉把她带到一处角落,低声道:“好姑娘,我有些事情要问你,你要老实告诉我。”
丫头看着白冉道:“你快些问,我赶着去茅房。”
这姑娘说话倒也直率,想必是穷人家的女孩,却被卖给了这么个吝啬之徒。
白冉道:“你们家老爷说有邪祟猥亵过你们,这事当真么?”
丫头想了想道:“什么是猥亵?”
“这个……”白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描述,想了许久道,“就是,有没有东西碰过你们的身子?”
“碰我的身子……”丫头想了许久,忽然眼睛一亮道,“你说的是那个东西么?”
“那个东西?”白冉一怔,心想该不是她们老爷的那个东西吧?他对主仆之间的私密之事没什么兴趣,但觉得这姑娘已经有十五六的年纪,应该不会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便又问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是什么,老爷夜里不让点蜡烛,我们没见过那东西的样子。”
“那东西碰了你们?”
“嗯!”丫头点点头道,“那东西圆咕隆咚的,每隔一两天,就钻到我们被窝里,扒了我们裤子,在屁股那里舔。”
“在那里……舔?”白冉错愕的看着丫头,又问道,“却舔的不是别处?”
丫头点点头道:“就是那里。”
白冉道:“你们为什么不喊人?”
“喊了,可我们老爷睡得死,听不见。”
“你们为什么不挣扎?”
丫头道:“挣了,挣不动,身上没一点力气。”
“那你们为什么不……”
“你还想问什么?”丫头不耐烦道,“我都快尿裤子了。”
“罢了,罢了,”白冉又掏出几枚铜钱给了那丫头,那丫头接了钱,一路小跑去茅房了。
白冉把事情跟李伏说了一遍,李伏点点头道:“看来让我猜中了。”
白冉道:“什么猜中了?”
李伏道:“白兄莫急,稍后便有分晓。”
又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白冉就快睡着了,忽听吱扭一声,正房的窗子开了。
李伏低声道:“白兄看仔细些,那邪祟来了。”
白冉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窗子,但见一个人披头散发,从窗子里探出了脑袋,在院子里来回扫视。
两人躲在水缸后面,白冉低声对李伏道:“这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进的这院里?”
李伏道:“你觉得他是人么?”
白冉又看了片刻,对李伏道:“我怎么觉得这人长得好像赵举人,难道是他自己装神弄鬼?”
李伏道:“要是他自己装神弄鬼?为什么还要请我们来驱邪?”
白冉道:“难道他有夜游之症,自己却一无所知?”
李伏笑道:“白兄好渊博,却还知道夜游之症。”
白冉怒道:“别跟我卖弄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李伏道:“白兄看仔细一点,看看他有什么异样之处?”
“异样之处?异样之处……怪了!”但见那人的脑袋往左一转,脸朝正东,往右一转脸朝正西,上下却没有一点起伏,白冉皱眉道,“这颗脑袋好像没有连在身子上。”
李伏道:“你再看仔细些,他有身子么?”
白冉正吃力的看着,不想李伏却把一支蜡烛丢到了窗下,借着火光倒是看得分明,但见那人的脖子下面黑漆漆一片,没有肩膀,更没有身子,却是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头颅。
惊骇之间,那颗头颅猛的飞到了院墙之外,白冉赶忙冲进了赵举人的房间,但见他身子在床上躺着,脖子上留着整齐的断口,枕头上却没了脑袋。
第四章 身首分离
看到赵举人的脑袋不见了,白冉怨愤交叠,捶胸顿足道:“这厮当真死了?他还没给钱呢!”
李伏道:“白兄难道就不好奇,他的头去哪里了?”
白冉道:“他的头不是刚飞走么?你我不都看到了么?”
看着白冉神情,似乎真的只是在关心酬劳,李伏一脸诧异道:“白兄难道就不好奇,他的头为什么会飞?”
白冉道:“这有什么好奇?肯定是被个鬼妖之类给抱走了,我虽然看不见,可也能猜个七八分。”
李伏道:“按白兄这么说,这位举人已经死了?”
白冉叹道:“头都没了能不死么,这钱不但没处要,我们却还摊上了人命官司。”
李伏道:“白兄摸一摸他的脉门,看看他真的死了么?”
白冉一怔,看了李伏半响,但见李伏面带笑容,这才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白冉拿起了赵举人的手腕,对着脉门摸了摸,脉色雄浑有力,还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壮年男子。白冉大惊失色,赶紧丢了赵举人的手,李伏笑道:“白兄,怕了吧?”
白冉平复半响,没有理会李伏,却趴在赵举人耳边道:“赵兄,赵兄,你醒醒,我知道你有一身好本事,莫再戏弄我们了。”
李伏诧道:“白兄,你是在跟谁说话?”
白冉对李伏道:“你还看不出来么?这老兄可是个世外高人。”
李伏错愕道:“怎就说他是高人?”
“没见他弄了个假头飞出去了么?”白冉继续趴在赵员外身边说道,“赵兄,咱们就别闹了,我知道你这脑袋就在脖子下面藏着呢,别说你这半截脖子做的还挺真,我跟你说,白某也弄过这些把戏,你的头就藏在脖子下面对吧……”白冉一边说话,一边摸了摸赵举人脖子上的断口,那里湿漉漉,软乎乎,却还温热着,不时有气息涌出,白冉看了看手上没有血迹,笑一声道:“赵兄这手段还是不够细心,你多少弄一点血水出来,却不更吓人么?”
白冉又往赵举人身上摸索,李伏皱眉道:“白兄,你到底在找什么?”
白冉道:“我在找他的头呢,我当年也曾在人前变过断手断脚的戏法,只是从来没做过这断头的手段,一来假头太不好做,二来这真头也不太好藏。”
李伏摇摇头道:“别找了,他的头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能在哪里?”白冉上上下下摸索了一遍,把这举人的衣服都扒光了,也没找到他的脑袋,但见李伏指了指窗外,轻声道:“白兄且看,他的头在那里!”
白冉向窗外望去,但见赵举人的脑袋正在院子里游荡,徘徊半响,却飞到了西厢房里。
西厢睡着两个丫头,难道那丫头说的圆咕隆咚的东西就是这颗人头?
白冉赶紧冲进了西厢,但见两个丫头趴在床上,裤子被褪到了膝弯,赵举人的脑袋贴在丫头的屁股上,把舌头伸在两瓣肉中间,正舔的惬意。一个丫头醒着,看着白冉,张着嘴说不出话,另一个丫头眼睛闭着,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好你个姓赵的!”白冉有些恼火了,“都是同行,开开玩笑也就罢了,你骗我出来做生意,还敢拿这戏法在我面前显摆,我倒要你这颗头是什么做的!”
白冉顺手从墙角抄起一条木棍,对着那颗头卯足力气打了下去,李伏追进了西厢,大喊一声道:“不能打!这可真要打出人命来!”
这话说的晚了,白冉这一棍已经打了出去,不想那颗人头十分灵巧,一跃而起躲在一旁,这一棍正打在丫头的屁股上,丫头一声哀嚎,哭喊道:“天杀的,疼死我了!”
“你还知道疼!跟你主子合伙来骗我,我看还是打得少!一会再来收拾你!”白冉我说完,拿起棍子又去追那颗人头,但见那颗人头飞出了窗外,白冉提着木棍追到了院子,又见那人头飞出了院墙,等追出了院墙再看,那颗人头沿着大路朝着雨陵城的方向飞去,转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白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提着木棍回了赵员外的房间,厉声喝道:“姓赵的!我劝你别欺人太甚!白某今天被你骗了,算你手段高明,我们兄弟也算服气!你要是懂规矩,赶紧把头露出来,给我好模好样的说话,以后咱们各做各的生意,遇到大事小情,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你要是再敢戏弄于我,可别怪白某手毒!”
呼喝半响,赵举人毫无回应,白冉咬牙道:“好!我看你骨头有多硬。”
但见他举起木棍又要打,李伏上前一把抱住白冉道:“白兄,不可鲁莽,这条棍子真能打死他!”
白冉怒道:“打死他怎地?谁叫他戏耍咱们?”
李伏道:“他没想戏耍咱们,刚才飞走的那颗就是他的人头!”
白冉一愣,棍子掉在了地上。“你,你说甚来?”
李伏喘息良久道:“这叫落头法,是一门邪术,能让人身首分离,各自行事,只是他法术练得不到家,只有头能动,身子还不能动,你若真打伤了他五脏六腑,这头和身子就都得死,我们可真就吃上人命官司了。”
“你说什么落头法?”白冉惊愕的看着李伏,“李兄,你该不是也和这姓赵的串通好了,特地来戏耍我的吧?”
李伏道:“我怎会骗你?这真是一门邪术,我学艺的时候跟着师父见过几次。”
白冉看了看赵举人,又看了看李伏,指着他脖子上的断口,问道:“头掉了,人还活着?”
李伏道:“活着,等这头飞回来,还能长回去,却和常人一样。”
白冉道:“那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李伏道:“难说是人,也难说是鬼,他是练了落头术,被落头氏附了身。”
白冉道:“落头氏是什么东西?”
李伏咂了咂嘴唇道:“落头氏……是个不可描述的东西,单看模样像个女子,有人说她是厉鬼,有人说她是妖精,也有人说她是邪魔,人要是被她附了身,头颅就能和躯体分开,我第一眼看到这赵举人,见他脖子上有一条不显眼裂缝,就怀疑他练了落头术,故而不想来做这趟生意。”
白冉默然良久,转而拉了把椅子坐下,皱着眉头道:“我没听明白。”
李伏诧道:“白兄哪句没听明白?”
白冉道:“你一会说他练了法术,一会又说他被女鬼附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