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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临若雪     术士客栈txt下载     术士客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雨城盈雪寻乞丐

    一路之上,大雪纷飞。

    雨陵城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这场雪用两天两夜的时间,将繁华的雨陵城覆盖在了素雅的银装之下。

    当然,银装之下不只有素雅,还有血腥。

    官道之上有征召的民夫在除雪,饶是他们拼尽了力气,城门外的积雪还是淹没了腿肚,黄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上,等回过头去望了一眼,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人,冻死的人。

    黄芙没去过塞北,从来没见过冻死的尸骨,那是一个壮年的男子,脸色微红,还带着一抹笑意,若不是那一脸的白霜再加上那比石头还硬的身体,真的看不出来那人已经死了。

    他身上的衣衫很单薄,但奇怪的是,他身边竟然还散落这几件冻硬了的破衣。

    黄芙道:“那衣服是他的么?”

    李青道:“应当是吧。”

    黄芙道:“这人死了也活该,有衣服为什么不穿?”

    白冉道:“那是因为他觉得热,冻死的人,死之前都觉得热。”

    黄芙诧道:“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没有道理的道理,”白冉调整了一下声调,弓着腰,抓着黄芙的手,道,“快些进城吧,赶紧找家客栈住下,今晚咱们三个睡一个被窝,可得好好暖暖身子。”

    胡三道:“你们进程去吧,我且在城外找个地方住下。”

    白冉道:“你为何非要住在城外?”

    胡三道:“老太爷叮嘱过,叫我少去掺和尘世间的恩怨,况且你找我来,也就是找个跑腿的,我在城外来去自如,却也不会误了你的事情。”

    胡三不肯进程,白冉也不勉强。三人进了城,举目一望,除了雪,只剩下扫雪的民夫,连个闲逛的行人都看不见,这和平时的雨陵城和大不一样。

    说是要找客栈,可白冉却先去了天桥,天桥底下没了艺人,没了商家,也没了叫花子,却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白冉皱眉道:“这事情却不好办了,你们且留点心,看见要饭的便告诉我一声。”

    黄芙道:“那还不好找,你看前边就有一个。”

    白冉循着黄芙的手指望去,但见远处的墙根下蹲着一个中年男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看着还真像要饭花子。

    白冉走到身边,摇摇头道,低声道:“这个不是要饭的。”

    黄芙道:“你怎知道他不是?”

    “他身上没那股味道。”白冉蹲在那男子身旁,问道,“这位老弟,天寒地冻,却在此间作甚?”

    这男子快五十岁了,白冉却还叫他老弟,因为白冉现在是个老太太。

    “走,走不动了……”汉子吃力的应了一句。

    白冉道:“你不是这城里人吧?”

    汉子道:“俺是城东徐家寨的。”

    白冉道:“这么大的风雪,不在家里躲着,为何要来城里?”

    “买,买米……”

    白冉诧道:“看你样子像个庄稼人,怎么还出来买米?”

    汉子道:“怪,怪,怪俺贪……把米都卖了,没米吃了……”

    白冉从背囊里取下一只酒壶,递给汉子道:“老弟,喝一口吧。”

    汉子看看白冉,赶紧道谢,待接过酒壶,牙齿磕在壶嘴上咯噔噔直响。

    喝下了两口酒,汉子缓过来一些,又道了一句谢,挣扎着便要起身。

    白冉道:“你往哪里去?”

    汉子道:“买,买米……”

    白冉道:“集市不在这边。”

    汉子道:“集市的米太贵,俺买不起,俺去城外,上西边的村子里问问。”

    白冉道:“像你这身子骨,出了城就是等着冻死。”

    汉子道:“冻死便冻死,冻死也是俺活该,不能饿着俺儿,更不能饿着俺婆娘。”

    白冉叹一声道:“是个好汉,你且站下,容我再问一句,这集市上的米,多少钱一斗?”

    汉子道:“两百个钱。”

    黄芙惊呼一声道:“你这汉子却敢胡说!入秋的时候我来买过米,四十文钱一斗,还是精米。”

    汉子道:“莫说入秋的时候,就是提早两个月,七十文钱也能买来一斗米,那个时候我若不是因为贪财,把家里的米都卖了,而今又怎会挨饿?”

    白冉道:“要我说你也是活该,再怎么贪财也该给自己留口饭吃,罢了,遇到我,你算遇到了好人,也别去城外送死了,还是去集市买米吧。”

    白冉从钱袋里拿出一吊钱,给了汉子,汉子惊讶的看着白冉,道:“老姐姐,俺哪敢收你的钱?”

    白冉道:“拿着吧,我也不白给你,你得给我做点事情。”

    汉子点点头道:“姐姐只管说,俺有的是力气。”

    白冉道:“我不缺你的力气,我缺个说话的人。”

    汉子脸一红道:“俺有婆娘了,再说你这岁数……”

    “呸!”白冉道,“我还看不上你呢!我是想让你给我捎句话,告诉你们寨子里的宋员外,就说宁王要起兵了,正在筹措饷银,谁要能拿出来十万两银子,就给谁封个侯爷。”

    汉子吓得一激灵,险些没栽倒在地。

    “老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这不是杀头的事情么?”

    “谁杀你的头?”白冉笑道,“你又没犯王法,凭甚杀你的头?”

    汉子道:“这是谋反的罪过,还说没犯了王法?”

    “什么叫谋反?这天下就快成宁王的了,你不抢着立功,还怕什么罪过?”白冉从怀里拿出一张告示,打开了对汉子道,“再说了,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有知府衙门扛着,你还有甚好怕?”

    汉子看着白冉手里的告示,道:“这,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白冉笑道:“你不认字?”

    汉子红着脸,摇摇头。

    白冉道:“去找宋员外,他家里有认字的人,想看告示,来城里看就是了。”

    说完,白冉把一吊钱塞给了汉子,汉子接了钱,见白冉等人已经离去,且追上来道:“老姐姐,可否留下名姓?”

    白冉道:“莫问了,你要有胆子,且替我把话传了,若是没胆子,就赶紧买米,养活你妻儿去吧。”

    汉子道:“老姐姐,你既是信得过我,俺也得对得住良心,这话一定给姐姐带到。”

    汉子去集市买米了,黄芙低声道:“哥哥,你怎就信得过他?这句话,他铁定不敢传。”

    李青道:“不敢传也好,莫为了一吊钱,让他一家招来杀身之祸。”

    黄芙道:“这汉子倒是不该死,可那宋员外却是个畜生!”

    白冉笑道:“莫怕,没人会去查这汉子,也没人去查宋员外,我要让这消息传得满城皆知。”

第六章 公子落难话惨凄

    送走了徐家寨的大汉,三个人继续满街找乞丐。

    雨陵城不止风月之所多,要饭的乞丐也多,平时到处都有抱腿要钱的叫花子,可今天偏偏一个都遇不到。

    这也难怪,这么大的风雪,只怕一天也要不来一个铜板,乞丐出来也是白受冻。

    走在路上,黄芙问道:“哥哥,你那张告示是从哪来的?”

    白冉道;“临走的时候写的。”

    李青道:“哥哥好手艺,看字看印看款,竟然看不出一点破绽。”

    白冉笑道:“没这手段还敢贴出去么?”

    黄芙道:“这张告示还能贴出去?”

    白冉道:“不止要贴出去,还要贴的满城都是,我要让全城的人都看见……”

    白冉定睛一瞧,前面有个人守着炭炉,正在屋檐下边打瞌睡。

    “终于让我找到一个!”白冉露出了笑容。

    黄芙道:“看他衣服还算干净,不像是要饭的。”

    白冉道:“许是刚入行不久,可这模样却错不了。”

    走到近前,黄芙上前一脚踢醒了那男子,男子抬起头,伸了个懒腰,从旁边拿起个破瓦罐,伸向了黄芙。

    “还真是个叫花子,”黄芙道,“要饭要的这么懒散,还真是少见。”

    男子笑道:“要是不懒,却还用得着要饭么?好俊的姑娘,赏两个吧。”

    看他披头散发,白冉一时间没认出来,可等听了这声音,方才知道这叫花子是谁。

    这正是那王员外的独子王齐,雨陵城里响当当的阔少爷。他爹刚死的时候,虽说家境走了下坡,可也能保他一辈子锦衣玉食。李伏和陈达去薄凉城收伏刀劳鬼的时候,却还见他和扬氏兄弟做绸缎生意,哪成想刚过了两年,他竟然变成了个要饭花子。

    白冉盯着王齐看了许久,王齐笑道:“老人家,看你慈眉善目,却似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身边还有如花似玉的两位姑娘,好比那九天仙女下凡尘,眼看到了大年关,且可怜可怜我这挨饿受冻的苦命人,三两个铜钱不够你一碗茶水,求你行行好,施舍给我吧。”

    黄芙笑道:“这叫花子倒挺会说话。”

    白冉道:“小哥,做这行当多久了?”

    王齐一愣,笑道:“你是成心奚落我么?这算是个什么行当?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谁又愿意出来讨饭?”

    白冉道:“你是行里的花子,还是行外的乞丐?”

    王齐皱眉道:“什么行里行外?你到底想说甚来?”

    白冉道:“若是行里的花子,我想让你带我去见见你们少当家的。”

    “当家的?”王齐冷笑道,“要饭的还有当家的?我哪还有家?谁又能给我当这个家?”

    白冉从怀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足足有五钱多重。

    “有银子,便有家。”

    王齐看了看白冉手里的银子,冷笑一声道:“我不认得什么当家的,也不敢收您这么大块银子,你要当真可怜我,且施舍两个铜钱就是了。”

    “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白冉叹一声道,“就算落魄了,却也不掉了威风。”

    王齐一怔道:“你认得我?”

    白冉笑道:“雨陵城里谁不认得你王大公子?”

    “你……认错人了。”王齐起身,捡了些雪,灭了炭火,拖着炉子要走,白冉突然直起腰身,赶上一步道:“公子留步,容我多说一句。”

    看那老妇身躯挺拔,步履刚健,王齐一惊,后退两步道:“你,你是什么人?”

    白冉搂着王齐的肩膀,将带到角落里,低声道:“年关将至,你自不爱惜钱财,却不想买些好吃好喝孝敬你娘么?”

    这一次白冉没用假声,吓得王齐大叫道:“你,你是白……”

    白冉堵住王齐的嘴,笑道:“小哥,莫多说,赶紧把银子收了,带我去见见你们少帮主,你若当真是个行外的乞丐,我可就要杀你灭口了。”

    王齐吓得脸色惨白,平复了许久,低声道:“你是要找范大哥吧?”

    白冉点点头。

    王齐道:“且随我来。”

    三个人跟着王齐,走大街,串小巷,进了一户院子,小院不大,门口坐着两个叫花子,一人抬头看了看王齐,道:“这么早就回来了?这都两个多月了,怎么还不懂规矩?”

    另一个花子看了看白冉他们,皱眉道:“他们是什么人?”

    王齐道:“莫要多问,他们想见少当家的。”

    “你胡说甚来?”乞丐怒道,“哪有什么当家的?”

    另一个乞丐盯着黄芙看了许久,道:“这位可是黄姑娘么?”

    黄芙笑道:“看来我的名声也不小。”

    两个叫花子赶紧起身,让出道路:“诸位,里边请。”

    三人跟着三个叫花子进了屋子,外面冰天雪地,屋里热气腾腾,小叫花子抱着个酒葫芦,坐在炭炉旁,正和几个乞丐赌钱,还有两个女乞丐坐在身旁给他捶背捉虱子。

    黄芙笑道:“乞丐能做到你这么逍遥,还真是一桩奇闻。”

    范德明抬眼一看,且丢了骰子,起身道:“黄姑娘,李姑娘,哪一阵香风把你们吹来了,这位是……”

    范德明盯着老妇人看了片刻,回身掏出一把铜钱,丢给一群乞丐,道:“你们到厢房里耍去,都不许出门!”

    一群叫花子捡了钱,赶紧出去了,范德明走到老妇人近前,仔细打量着老妇人的眉眼,老妇人往左躲,他往左边看,老妇人往右躲,他往右边看,看的老妇人面红耳赤,柔声道:“这位小哥,你怎恁地唐突?”

    范德明笑一声道:“白大哥,当真是你么?”

    白冉挺直了腰身,怒道:“你个杀才!怎就能认出是我?”

    范德明道:“你化了灰我都认得!”

    白冉道:“我好端端的化什么灰?你倒过的自在,不用出去讨食了么?”

    范德明苦笑道:“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年头,路上清清静静,家家米缸见底,我还能上哪里去讨食?”

    白冉皱眉道:“家家米缸见底?这话却是怎说?”

    范德明道:“先不说米缸的事情,哥哥,你来城里作甚?当真不要命了么?”

    白冉道:“我也是为了一桩生意。”

    范德明道:“是为了鸾香院的生意吧!”

第八章 步步为营比耐心

    旁门左道的法术还真是层出不穷,白冉掐了一个诀,念了一段咒语,随即铺开纸张,运笔如飞,开始抄写告示。李青和黄芙各拿了一块砚台,一起给白冉研磨,还有些供给不上,不到半个时辰,整整抄出了一百多张告示。

    李青逐一校对过,赞叹一声道:“哥哥这是什么法术?写的这般快,还这般工整,且一处错误都没有。”

    白冉道:“这叫做笔伐之术,读书人研习出来的术法,不入流的手段而已。”

    李青道:“不管入不入流,这终究是个有用的手段。”

    白冉道:“的确是有用,可也快失传了,读书人不信怪力乱神,而术士又不喜欢抄抄写写,若不是那老和尚把这几百年前的古卷搜集过来,只怕这法术再也没有见天之日。”

    黄芙道:“既然都抄好了,那就拿出去贴吧。”

    白冉叹一声道:“我当初是想让乞儿帮替我贴出去,而今看来,他们是没这个胆量了。”

    黄芙道:“有这个胆量却也用不起他们,单是传两句流言就要了咱们二百两银子,若是让他们贴告示,还不得收咱们一千两?”

    李青道:“这件事情交给我们吧,凭我们两个的身手,一夜就能贴完这些告示。”

    “不忙,”白冉摇头道,“先给吕知府一点告诫,小火慢攻,不能一下子把他逼到绝路。”

    用完了这笔伐之术,白冉却也困倦的厉害,李青自回房睡去了,黄芙赖着不走,非要白冉睡在一起,白冉也不阻拦,当真睡在了一张床上,只是白冉沾了衾被就睡,一夜过后,却什么都没做。

    饶是如此,黄芙也觉得欢喜,次日天明便出了城,到了城外的客栈,跟胡三说起了银子的事情。

    胡三二话没说,即刻上路,一个时辰不到便打了个来回。

    黄芙收了银子,胡三也不多问,转身便回了客栈。

    黄芙带着银子进了城里,不时能见到有叫花子正在街边窃窃私语,

    看来范德明还真下了功夫,黄芙且绕了个远路,去了趟天桥,恰好有个叫花子认得她,便上前打了声招呼。

    “黄姑娘,又来做生意么?”

    黄芙应一声道:“正想找你们少当家打听一下行情。”

    叫花子左顾右盼,看周围没人,把黄芙拉到角落里,低声道:“行情可真是不好,快到年关了,没几户人家能拿得出银子做法事。”

    黄芙道:“这话是怎么说的?谁家还不留几个过年的钱?”

    叫花子道:“想是黄姑娘在山里逍遥久了,不知道当下这世道。”

    黄芙道:“我怎就不知道,虽说有几日没下山,可今年的生意却没少赚。”

    叫花子道:“说起今年的生意,小的且问句不该问的话,黄姑娘而今有多少积蓄?”

    黄芙皱眉道:“这句话可当真不该问。”

    叫花子笑道:“在下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听见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黄芙道:“什么消息?”

    叫花子又把声音压低了一些,黄芙竖起耳朵才能勉强听见。

    “宁王要起兵了,正是那缺银子的当口,谁要能给宁王献上十万饷银,就能封个侯爷回来。”

    黄芙故作惊讶,道:“你把话说明白,宁王为何要起兵?”

    叫花子道:“姑娘可就别为难我了,这等事情我哪能说的明白?”

    黄芙道:“说的也是,你也说不明白,当侯爷好啊,这可是几十辈子也修不来的造化。”

    叫花子道:“谁说不是呢。”

    黄芙道:“可这十万两银子,却也不好筹措。”

    叫花子道:“姑娘是有本事的人,更何况还有李大哥、陈大哥、魏姑娘他们,哪个不都是手眼通天的狠人,大家齐心协力,总能想到办法,一个人封侯,别人也能跟着赚个爵位不是?”

    黄芙一笑,拿出了一串铜钱,赏给了叫花子,道:“这事告诉我便好,可莫再告诉别人。”

    叫花子笑道;“姑娘放心,姑娘放心。”

    看来范德明是个牢靠的人,不仅下手快,而且风声把的严,这叫花子都不知道雇主是谁,只管往外散播消息。

    等回了客栈,黄芙把所见所闻告诉了白冉,白冉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叹道:“这雪若是停了,事情还能进展的更顺利些。”

    黄芙道:“光凭那些叫花子的嘴,消息散播的肯定不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白纸黑字来的最是实在,哥哥赶紧把那告示贴出去吧。”

    黄芙说的有道理,可白冉当真有耐性。

    等到黄昏,雪停了,冷清的街上终于有了零星的行人。

    黄芙又道:“哥哥,还不动手么?”

    白冉摇头道:“不急,再等。”

    第二天,街上的行人更多了,虽说日子难过,可终究要过年了,再怎么不济也得置备一桌像样的年饭,手里哪怕剩下一点余钱,也得给孩子置备一套新衣。

    萧条的雨陵城,似乎恢复了那么一点生气,李青和黄芙上街上打探消息,到了午后,回来告诉白冉道:“事情传开了,城里有不少富户人家正在四下打听,甚至有人已经到银号里筹措银子。”

    李青道:“醉雨阁也收到了消息,听苏樱雪说,城里的镖局也忙活的紧,接了不少押运银两的生意。”

    十万两是天文数字,可封侯也是所有人做梦都不敢想的没事。

    黄芙道:“哥哥,还不动手么?”

    白冉摇头道:“不忙,再等一日。”

    次日正午,白冉找到了范德明,当着他的面,把二百两银子交给了王齐。

    “王公子,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白冉道,“这银子,你且收好。”

    王齐道:“银子给范兄就是了,他答应给我娘买下城西的宅院,还答应给我娘养老送终。”

    范德明点头道:“你只管听白大哥吩咐,不必担心身后的事情。”

    王齐转身对白冉抱拳:“白兄,在下这条命,而今是你的了。”

    白冉笑道:“不必说的那么惨烈,公子先随我去梳洗一番,然后再换一身像样的衣衫。”

    王齐皱眉道:“此举何故?”

    白冉道:“我要你重新拿出王大公子的威风,替我走一趟知府衙门。”

第九章 流言四起满城飞

    午后,吕知府坐在书房里正在翻阅卷宗,管家吕安在一旁娴熟的伺候着。过了个把时辰,吕知府伸了个懒腰,吕安见有了说话的机会,赶紧上前道:“老奴今日在城里听到了些流言,似乎对老爷十分不利。”

    吕佐青道:“什么流言?”

    吕安道:“有人说,宁王要起兵造反,谁能给他凑足十万两饷银,他就给谁封个侯爷……”

    吕佐青道:“这些流言之中,可有牵扯到我么?”

    吕安道:“虽没有提到老爷,可雨陵城毕竟是老爷治下,出了这谋逆的事情,只怕对老爷的政绩不利。”

    吕佐青放下卷宗,思忖片刻道:“你多带些人手,去查一查这流言的源头。”

    吕安道:“城里已经传遍了,源头只怕不好查,依老奴之见,不如见一个抓一个,严刑重典之下,自然没人再敢造谣生事。”

    吕知府摇头道:“不妥,时近年关,不该弄出太多风波,动静越大,越是中了贼人的奸计。你等仔细去查就好,尽量不要声张,若是查到了线索,只管报知于我,切不可贪功冒进,打草惊蛇。”

    吕安立刻吩咐人去查探,诚如他所说,整件事情在雨陵城里传得人尽皆知,源头的确无从查起。

    到了傍晚,吕知府吃过晚饭,闻听谣言越传越甚,心里也有些忐忑,正待与吕安商量对策,却听吕安来报:“王公子求见。”

    吕知府皱眉道:“哪个王公子?”

    吕安面带难色道:“就是……王员外家的公子。”

    “王员外?哪个王员外?”当初吕佐青曾拜在王员外门下,给王员外当了学生,转眼之间,话说的却如同陌路人一般。

    吕安不好再接话,吕知府思忖片刻道:“你说的,莫不是王齐?”

    吕安点头道:“正是。”

    吕知府道:“他一个要饭的也敢来见我?”

    吕安道:“老爷,这王齐好像又发达了,且看他那身穿戴,可真真不输当年。”

    吕知府冷笑道:“穿戴好些又怎地?和我又有什么干系?打发他走吧,我不想见他。”

    吕安道:“老爷,奴才不是个没眼色的人,老奴知道老爷不想见他,可这个人……只怕老爷非见不可。”

    “放肆!”吕佐青怒道,“你老糊涂了么?别说他今日这般模样,就是他父亲在世时,我也没有非见他不可的道理!”

    吕安道:“这王公子可是说了,他想带着十万两银子,找您讨个爵位。”

    “胡言乱语!”吕知府道,“竟敢到我门前造谣生事,你叫差役把他抓了,痛打他一顿!”

    吕安道:“这位王公子还说了,银子他已经筹措好了,明日就有人送到衙门,老爷,他要当真这么做,有些事情咱们可就洗不清了!”

    吕佐青长叹一声,默然许久道:“让他进来吧。”

    其实吕知府心里知道,王齐绝对拿不出十万两银子,可他实在不明白这王齐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等两人相见,王齐恭敬施礼道:“大人,久违了。”

    看着王齐一身锦衣,委实还带着些员外府中的气场,吕知府赶紧回礼道:“贤弟,听闻你经营不顺,处境艰难,愚兄多次想去探望,奈何公务缠身,实无闲暇,不知近日状况如何?”

    王齐笑道:“托大人洪福,近日得了笔闲钱,却不用露宿街头了。”

    吕知府一脸惊色道:“贤弟此言何意?难不成此前已经……”

    王齐道:“小弟已经沦为乞丐,大人难道不知此事么?”

    吕知府瞠目结舌道:“愚兄委实不知,贤弟受苦了,贤弟受苦了……”说话间,吕佐青的眼眶湿润了,“师母还好么?”

    王齐笑容不改,道:“累大人挂记,我母亲尚在人间。”

    “怪我,怪我!”吕佐青捶胸顿足道,“是我没有照看好你们母子,我愧对……”

    没等吕知府把话说完,王齐直接打断了他。

    “大人,过去的事情不必再说了,”王齐道,“看得出来,大人没有忘了和家父的旧情,也看在这份旧情上,小弟今天有一件要紧事来和大人商议。”

    “呃……”吕知府眼睛一转,笑道,“有何事,贤弟只管说,可若是那捕风捉影之事,贤弟万万不可当真。”

    “捕风捉影?”王齐笑一声道,“影子我是没捉到,风声的确听了不少,雨陵城已经传遍了,只要把十万两银子送到知府衙门,就能从宁王手中换来一个侯爵。”

    这与吕安带回来的消息不太一样,在王齐的口中,这流言里面已经牵扯到了自己。

    好在吕知府行事老练,心里上下打鼓,可脸上却没露出丝毫破绽。

    “此真胡言!”吕知府一脸怒色道,“我与宁王从无往来,有人胆敢行此谋逆之事,本官当以极刑严惩,绝无姑息。”

    “说得好,”王齐点头道,“大人当真有这份魄力,小弟也就安心了,小弟正是受朋友所托,替大人传一个口信,那位朋友告诉大人,不日便要把十万两银子亲自送到大人门前。”

    吕知府咬牙道:“何人如此猖狂?”

    王齐道:“这人你认得,正是你引荐给我父亲的白门术士,白冉。”

    听到白冉两个字,吕知府手里的茶杯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他的表情很怪,看不出来是惊讶还是愤怒。

    沉默许久,吕知府道:“贤弟为何说笑?”

    王齐道:“小弟不曾说笑。”

    吕知府道:“白冉早就死了。”

    王齐道:“那小弟今日看见的,恐怕就是他的鬼魂。”

    吕知府的脸白了,看得出来,他的恐惧远远大于他的愤怒。

    “他来……是想找我报仇么?”

    王齐道:“大人多虑了,白冉跟我说的很清楚,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今后也不想再与大人结仇,他只希望大人放过鸾香院一干人等,趁着事情还好收场,索性赚个皆大欢喜。”

    吕佐青沉默片刻,冷笑道:“他来城里,就是为了救那群风尘女子,对么?”

    王齐道:“据我所知,当是如此。”

    吕佐青又道:“城里的谣言,都是出自于他,对么?”

    王齐道:“此事小弟不敢妄断。”

    “好呀,好呀,”吕知府笑一声道,“不敢妄断却好,看在令尊的面上,有些事情我也不想再深究,你且去吧,好自为之。”

    王齐一皱眉,道:“大人果真放我走么?”

    吕佐青笑道:“留着你又有何用?且告诉你那位朋友,吕某襟怀坦荡,洁清自矢,想以众口铄金之法构陷本官,实属徒劳,劝其悬崖勒马,休要玩火自焚,另外叮嘱贤弟一句,白冉已死,今后莫再提起此人,吕安,送客!”

第十章 铺天盖地看告示

    吕知府放走了王齐,叫吕安安排两个伶俐的差人暗中跟着他。+菠∽萝∽小+说

    这手段早在白冉的预料的之中,走了没多远,李青和黄芙擒住了两个差人,把王齐送到了客栈里。

    王齐把吕知府的原话复述给了白冉,白冉点头道:“好,很好,甚是好!王公子,且先回去歇息,日后还要劳烦。”

    王齐拱手道;“我的性命已交付给你,但有使役,随时听候差遣。”

    王齐走了,黄芙道:“哥哥,这两个差人如何处置?”

    白冉看了看那两个衙差,他们中了李青的魅术,而今面色红润,脸带微笑,却不知做着什么春梦。

    白冉笑一声道:“这两个人却有大用处,衙差亲手贴的告示,假的却也成了真的。”

    李青眼睛一转,笑道:“哥哥想让他们两个贴告示?这倒也不难,只是手段上麻烦了一些。”

    白冉道:“不怕麻烦,但求把事情做得稳便。”

    李青道:“既如此,我现在就做法术。”

    白冉摇头道:“不急,等我熬些浆糊来。”

    黄芙道:“这东西还用得着熬么?城里还有杂货铺子没有关门,我去买些来就是了。”

    “买不得,买不得,”白冉已经支起了小锅,“买来的浆糊却没有熬出来的中用。”

    黄芙道:“浆糊而已,还管什么中不中用?”

    白冉笑道:“不必多问,一试便知。”

    次日天明,吕安直接闯入了吕知府的卧房,喊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吕知府被从梦中惊醒,恼火道:“你何时变得不懂规矩了?”

    吕安喘息道:“老爷,顾不上规矩了,咱们府邸门前被别人贴上了告示。”

    吕知府打了个哈欠道:“谁这么大胆?你叫人揭去就是了。”

    吕安道:“这告示他揭不下来,就跟生了根一样。”

    “胡言乱语!”吕知府怒道,“是哪个衙门贴的告示?”

    吕安结结巴巴道:“是,是,是咱们知府衙门出的告示。”

    吕知府一愣,道:“我何时让你们贴告示?”

    吕安一脸焦急道:“不是老爷让贴的,也不是我们贴出来的!”

    越是着急,且越说不清楚,吕知府也不再多问,披上件衣服去了门外,但见外墙之上果真贴着一张告示,用字、用纸、用印、用款,都是出自知府衙门,就连吕知府本人都看不出真伪。

    可等看完了告示的内容,吕知府险些瘫倒在地,套数上的话自不必多说,只其中的两句就吓得吕知府魂飞魄散。

    “宁王兴义师,伐昏君之无道。”

    “雨陵志士,聚银十万者,呈知府吕公,登记造册,可得万户之侯。”

    白字黑字写的明白,有志之士,拿得出十万两银子交给知府衙门,就能封个万户之侯。

    吕知府大惊失色道:“这是什么人做得!”

    吕安道:“老爷,且低声些,莫招来了行人。”

    吕知府怒道:“赶紧撕下来!”

    从见了这张告示,吕安就命令差人往下撕,可那告示像长在墙上一样,一直撕了半个时辰,却连一块碎纸都没撕下来。吕知府心急如焚,眼看大路之上渐渐有了行人,却怕这告示招惹是非,赶紧让差人往墙上泼漆。

    一片黑漆泼在了告示上,终于把告示给遮住了,刚把这头冷汗擦去,又听差人来报:“老爷,不好了,城里还有告示,从东门一直贴到了西门!”

    吕知府闻讯,如同五雷轰顶,赶忙吩咐差人,把所有告示全都撕下来,一张不能留。

    白冉的浆糊委实厉害,用手抠,用刀刮,哪怕用火烧,这告示都丝毫无损。也不知道谁出了个馊主意,让用水泡,这等天气,滴水成冰,结了冰的告示硬如磐石,更是动不得分毫。

    无奈之下,还得泼漆,整个雨陵城,东一块,西一块,就跟贴了膏药似的,到处都是漆痕,足足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终于把满城的告示都给盖住了。

    处置完了告示,贴告示的人也找到了,那两个倒霉差人到现在还没有摆脱法术,一手拿着浆糊,一手拿着告示还美滋滋的到处张贴。

    被捉回了知府衙门,两个差人浑浑噩噩,一语不发,吕知府大怒,想把他们打进死牢,身旁一人道:“大人息怒,这两个人中了妖术。”

    说话的,乃是薄凉城的神医,陆源。

    却说这陆神医怎么会到了知府衙门?原来他是受了宁王的差使,来向吕知府索要饷银的。

    十万饷银,不是空穴来风,吕知府开口就管鸾香院要十万银子,不是没有缘由,而是受了宁王的逼迫,必须为他筹措十万两饷银。

    吕知府不敢忤逆宁王,更不敢公开承认造反,只得用了贼喊捉贼的手段,诬陷烟云勾结宁王,想从她身上先宰下一刀,以观其变。

    正如清风所料,这是两边讨巧的计策,陆神医虽然是宁王派来的差人,但对吕知府的做法也默许了。

    眼下,他的计谋已经被白冉识破,白冉开始在城中大肆宣扬,吕知府的性命且逼到了悬崖边上,无奈之下,只得向陆神医求助。

    “先生,给指条路吧,我是当真斗不过他!”

    陆神医慨叹一声道:“之前我只听过白冉的名声,从未与他打过交道,而今却算涨了见识,世间竟还有如此诡诈之人。”

    吕知府捶胸顿足道:“先生,莫再赞许他了,吕某处境如在水火!”

    陆神医道:“由他混闹下去,莫说知府大人性命难保,只怕王爷的大计也要毁于一旦,却不该和他做无谓争斗,他不过是想要鸾香院那些女子罢了,且遂了他心意就是。”

    吕知府皱眉道:“先生之意,却是要把那几个女子给放了?”

    陆神医点点头道:“我看她们身上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且放她们离去,终究少些是非。”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吕知府道,“这件事情已然惊动了上官,谋逆重罪怎可说放就放?”

    陆神医道;“大人何故如此固执,上官那厢且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就是了。”

    “不妥!”吕知府道,“此事关乎吕某性命,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陆神医道:“既如此,大人只好全力缉拿白冉,在下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第十一章 欲盖弥彰难收场

    抓人并不难,这本来就是吕知府的看家本事。

    天寒地冻,白冉不可能露宿街头,那便先从客栈查起,很快又收到线报,有人在城里见过黄芙,这就更好办了,且从黄芙出没的地方开始,把周围客栈逐一查一遍,很快就查到了白冉住宿的客栈。

    询问店掌柜,掌柜的照实回答,三个客人开了两间上房,两个俊俏女子,一个七旬老妇。

    老妇是何来历姑且不管,但这两个女子当中必定有一个是黄芙,吕知府亲自带着人手进了客房,却见里边空无一人,也没有留下有人住过的痕迹。

    吕知府叫来掌柜的,怒道:“你敢诓骗于我?”

    掌柜的跪地磕头道:“小的绝不敢欺瞒大人,今天一早还见过这三位客官,哪知他们说走就走了,这房钱却还没给……”

    掌柜的正在哭诉,陆神医从书案底下找到一个木匣,从木匣里面拿出了两吊铜钱,对掌柜的到:“这就是你的房钱吧?”

    掌柜的接过铜钱,道:“两间上房,住了四天,大抵也是这个数。”

    陆神医又在木匣里面找到了一封书信,上面写着知府大人亲启。

    陆神医道:“这是给知府大人的。”

    吕知府打开书信,上面留着两行字:

    白某屡屡退让,知府咄咄逼人。

    还望悬崖勒马,留得余地两存。

    陆神医在旁看着书信,低声道:“大人,他说的有理,放了那群风尘女子吧。”

    “这是要挟!”吕知府怒道,“这个妖人,竟敢要挟于我!这便是他要挟我的物证。”

    正在咆哮之时,那封书信突然起火了,吕知府赶紧用手拍打,没想到那火越烧越旺,情急之下,吕知府大声喝道:“取水来,取水来!”

    等衙差把水取来,书信早已化成了灰烬。

    “这是怎么回事?”吕知府一脸讶然道,“这书信怎么会着起火来?又是那妖人用的妖法么?”

    陆神医屏退了衙差,劝道:“吕大人,这是术士寻常的手段,你就不要再追究了。”

    吕知府怒道:“我凭甚不追究!这是他威胁本府的罪证!”

    陆神医道:“你拿到这罪证又能怎地?却能证明你清白么?”

    吕知府道:“怎么不能!”

    陆神医道:“那信上就那么两行字,连个名字都没留,你是断案的积年,这等东西能当得上罪证么?”

    吕知府咬牙道:“等我把那妖人抓来,和他一对笔迹便知。”

    陆神医道:“你抓得来他么?若当真能把他抓来还对什么笔迹?”

    吕知府道:“若不把此人递解上官,我这谋逆的罪过却不是坐实了么?”

    “你想把他递解上官?”陆神医冷笑一声道,“你可别忘了,在上官那里,白冉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件事情已经录入刑部,你现在说他又活了,却不怕欺君之罪么?”

    吕知府深吸一口气,没再作声。

    陆神医笑道:“知府大人,你若真有那鱼死网破的气度,却也不用顾忌什么谋逆重罪,且把白冉那告示大大方方贴出去,替王爷多挣些饷银,将来官至一品,爵至公侯,万古流芳,岂非幸事?”

    吕知府连连摇头道:“这可怎么使得。”

    陆神医道:“若是没那气魄,且按着白冉所说,两下留些余地,何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吕知府长叹道:“江湖人,言而无信,我自放了那般风尘女子,这妖人却能放得过我么?”

    陆神医道:“地不与天争,民不与官斗,不管白冉有多大本事,终究还是一介草民,若不是事出无奈,他也不敢和知府大人相抗,大人既然让了他一步,他又怎敢与大人苦苦纠缠?”

    吕知府沉思半响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一日捉不住这妖人,我却一日难得安寝。”

    陆神医苦笑道:“既如此,我且再加些法力吧。”

    陆神医懂得寻人的法术,可一直到了夜里,法术依然没有回音,吕知府责怪他不够尽心,见吕知府优柔寡断,却又猜忌多疑,陆神医甚是不满。

    “大人,寻人之术本来就不是强悍法术,”陆神医向吕知府解释道,“只要白冉做出些防备,我便追不到他行踪。”

    吕知府冷笑道:“这般说来,你却不是他的对手,既如此,我当禀明王爷,另请高人。”

    陆神医闻言,心头怒起,却没动声色,转而拱手施礼道;“当真嫌弃在下,烦请知府大人即刻修书,可在下也提醒大人一句,若是被王爷得知大人首鼠两端,心思暧昧,大人的处境只怕更加艰难。”

    吕知府面沉似水看着陆神医,寂然许久,转而笑道:“情急之下,口无遮拦,先生不要见怪,还望先生救我脱离困厄。”

    陆神医道:“在下自当尽心竭力,可知府大人也该好生思量一下自救之策。”

    当晚,王齐来了。和之前的来意一样,王齐依旧想劝说吕知府放人,吕知府勃然大怒,将王齐打入了大牢。

    陆神医长叹道:“大人此举,却更激怒了白冉。”

    吕知府道:“于此宵小之徒,断不能有丝毫推让。”

    果如陆神医所料,次日天明,城中又多了一片告示,这些告示比之前更显特别,上面好像涂了一层油蜡,墨漆泼上去,却挂不住,顷刻之间,里面的文字又显现了出来。

    吕知府只得求助陆神医,陆神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破解了白冉的法术,可这告示却在雨陵城里整整挂了一天,吕知府替宁王筹集粮饷的事情,也基本坐实了。

    当晚,城中有一个姓梁的富户前来拜见吕知府,待呈上礼物,吃了杯茶,便道明了来意。

    “知府大人,今日小人在街头看见了告示,其上所言之事,不知是真是假,实不相瞒,远在唐中宗之时,小人祖上曾为伯爵,今小人为重振门楣,已募集白银十万,恳请大人……”

    话没说完,吕知府当场下令,一通乱棍将此人打出门外。一夜过后,吕知府心有余悸,不想又来了一个姓乔的富户,直接用车拉来一万两黄金,等在了府邸门外。

第十二章 醉雨阁中会佳人

    姓乔的富户被赶走了,可这件事情却闹得满城风雨,吕知府心急如焚,命令知府衙门全体差人四下搜捕,掘地三尺也要把白冉找到。≯菠≌萝≌小≯说

    却问白冉去了哪里?

    白冉就在鸾香院。

    鸾香院被吕知府查封了,封条就贴在门口,还有几名衙差在门外把守。

    可白冉就有这份胆量,在鸾香院的红楼里住了下来。与把守的衙差近在迟尺,一连住了两天,衙差竟然毫无察觉。

    当天深夜,黄芙悄悄去了城西大牢,快到天亮才回来,把大牢里的情形告诉了白冉。

    “烟云姑娘尚好,受了些皮肉之苦,我给她留了些伤药,把示警符也交给了她。”

    示警符是白冉独创的法术,与李伏的传音符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烟云遇到了危险,白冉能立刻察觉。

    看白冉心神不宁,黄芙道:“进了大牢没有不受苦的,好歹性命都在,哥哥也不必太担心了。”

    白冉长叹一声道:“这两**迫有些太紧,却怕吕知府情急杀人。”

    李青道:“若是逼迫的不紧,只怕吕知府也不肯放人。”

    白冉咒骂一声道:“这个吕佐青,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今晚还得去趟醉雨阁,会一会苏二姐。”

    黄芙道:“找她作甚?”

    白冉道:“再给吕知府一次告诫,顺便问问凌五娘的近况。”

    白冉的隐身术不灵了,好歹还有障眼法,三人骗过了看守的差人,一路赶奔了醉雨阁。

    苏樱雪是个聪明人,自鸾香院落难之后,醉雨阁立刻关了门,苏二姐把金银细软全都藏在了乡下,在院子里备好车马,随时准备走人。

    白冉这次没有走门,而是从墙外翻进了院子,径直去了苏樱雪的卧房。待叫开房门,见了白冉,苏樱雪一惊,赶紧把众人让了进去。

    “白先生,你果真在城里,这几日吕知府找你都快找疯了。”

    白冉笑道:“苏姑娘受惊了,白某深夜前来,却有要事相求。”

    “是为了烟云妹妹的事么?”

    白冉点头道:“苏姑娘果真聪明,我想拜托苏姑娘去找一趟凌五娘。”

    苏樱雪摆摆手道:“先生且换个人选,找她没有半点用处,她骗了烟翠一万两银子,先生却不知这件事情么?”

    白冉道:“我没想找她救烟云,只想提醒她一句,让她赶紧离开雨陵城,吕知府就要对她下手了。”

    苏樱雪一惊道:“这事当真么?”

    白冉道:“苏姑娘以为呢?”

    苏樱雪道:“若是按常理推断,吕知府的确不会放了凌五娘,听说他正在给宁王筹集十万饷银,五娘搜刮了这么多年,也的确拿的出这笔银子,可是……先生与五娘并无来往,却为何要帮她呢?”

    白冉笑道:“我可没想帮她,我是想把烟翠的银子要回来。”

    苏樱雪思忖片刻,似乎明白了白冉的意思,点点头道:“这件事情交给我吧,我明天便去找她。”

    白冉又道:“还有一事相求,我想见见渠儿姑娘。”

    黄芙一惊道:“哥哥,你说哪个渠儿姑娘?”

    白冉笑道:“还有哪个渠儿姑娘?”

    “她在醉雨阁?”

    白冉道:“若不是苏二姐提醒,我还真不知道醉月阁有这样一位当红的姑娘。”

    苏樱雪带着白冉去了金渠儿的卧房,金渠儿已经睡下了,可听说白冉来了,立刻穿好了衣衫,且还梳妆了一番,把白冉迎进了房里。

    聪明人自有分寸,苏樱雪一句不多说,只让金渠儿接客,说完就走。

    金渠儿见了白冉也不多问,上前扑在怀里,狠狠亲上两口,道:“深夜来此,却要晨曦之爱,还是要荒野之爱?”

    白冉干笑一声道:“今夜……却委实没这把力气。”

    金渠儿顽皮一笑,道:“没这力气,你来找我作甚?”

    白冉道:“我……想念你。”

    “收了这嘴脸吧,”金渠儿冷笑道,“你是想求我帮你救人吧?这件事情实在让我有些为难。”

    白冉道:“不知难在何处?”

    金渠儿道:“我身为锦衣卫,擅自行事乃是大忌,况且我与鸾香院从无往来,非亲非故我凭什么救她?”

    白冉道:“我没想让你砸大牢,也没想让你劫法场,我只想让你去查一查吕知府。”

    金渠儿故作惊诧道:“我去查他作甚?”

    白冉道:“吕知府为宁王筹集军饷,此事满城皆知,其有谋逆之嫌,你却不该去查探一番么?”

    金渠儿笑道:“你这厮,当真是狠毒。”

    白冉也是一愣:“此话怎讲?”

    金渠儿道:“吕佐青再怎么痴蠢,也不至于把谋逆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这分明是你用计陷害他,逼他放人。”

    白冉摇头道:“无凭无据,这等事情可不敢乱讲。”

    “罢了,我没心思和你斗嘴,”金渠儿道,“这件事情,指挥使大人已经下了命令,我的确该去查探一番,只是知府衙门来了一个狠人,不仅心机过人,而且精通法术,我不敢贸然前往,却怕走漏了行迹。”

    白冉道:“走漏了行迹又如何?他还敢伤了锦衣卫不成?”

    金渠儿皱眉道:“瞧你这话说的,即便他不能伤了我,我这一遭不也白跑了么?一旦打草惊蛇,日后他加紧戒备,却更不好查探。”

    白冉道:“查探的事情且交给我,你想查的东西我都给你查个清清楚楚。”

    金渠儿道:“那我还去作甚?”

    白冉道:“我就是想让你走漏风声,告诉吕佐青,锦衣卫来了!”

    ……

    次日,苏樱雪置备了些礼物,前去拜会凌五娘,凌五娘心思烦闷,正想找人排解,且置备了一桌酒席,和苏樱雪喝了几杯。

    还真得佩服苏樱雪的本事,她和烟云亲如姐妹,却和凌五娘也有极深的交情,几杯下肚,酒涌上脑,凌五娘却把心里的烦闷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二妹,你说咱们这日子可怎么往下过?”凌五娘长叹道,“这脑袋顶上悬着一把刀,我天天吃不下睡不着,只怕这眼睛闭上了,明天就再也睁不开了。”

    苏樱雪笑道:“姐姐何必说这丧气话,凭你和吕知府的交情,他还舍得动你不成?”

    “交情?狗屁的交情,”凌五娘苦笑道,“这男人啊,脱你裤子的时候,都是交情满满,等提上裤子的时候,他还认得你是谁?”

第十三章 五娘狡黠思退路

    凌五娘害怕,她也的确该怕,整个雨陵城的风月行里,最有钱的就是她。

    苏樱雪不动声色,又劝五娘喝了几杯,凌五娘自恃有些酒量,殊不知比苏樱雪差得远,待酒力撞到脑门上,该说不该说的话却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妹子,你就不怕么?”

    苏樱雪叹道:“怎么不怕,姐姐是雨陵城里翻云覆雨的人物,自保尚且艰难,像我这蝼蚁一样的人,任谁一脚都能踩死。”

    凌五娘道:“话可不是这样说,咱们都是蝼蚁,我打算好了,且把家里的细软收拾一下,干脆投奔宁王算了。”

    苏樱雪倒吸一口凉气,道:“姐姐,你这话从何说起?”

    凌五娘道:“我却把你看成亲姐妹,且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与其这么提心吊胆的度日,还不如自己博一回前程,我也不图封什么侯爷,能让我操持着老本行过完这下半辈子,也就知足了。”

    苏樱雪道:“姐姐想给宁王送饷银?”

    凌五娘哼一声道:“与其等着让人抄家灭门,还不如我自己送过去妥当。”

    苏樱雪道:“你打算把银子送给吕知府?”

    凌五娘冷笑道:“送给他作甚?长了颗老虎心,生了个老鼠胆,弄个破告示,早上贴出来,晚上又拿漆糊上,银子送到了门上,推推挡挡又不敢要,到时候银子被他吃了,这条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苏樱雪道:“姐姐莫不是要……”

    凌五娘拍拍额头道:“多喝了两杯,胡乱说说就是了,我就是有那心思,却也弄不来十万两银子,不说了,吃菜,喝酒!”

    苏樱雪一句没再多问,待辞别了凌五娘,立刻回了醉雨阁,吩咐姑娘们,即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白冉还在醉雨阁等候,苏樱雪且把席间的言谈告诉了白冉,白冉惊叹一声道:“好大的胆子,她想直接去找宁王!”

    苏樱雪道:“或许只是醉话,先生也别当真。”

    白冉笑道:“苏姑娘若是没当真,为何要急着走呢?”

    苏樱雪道:“凌五娘是个狠毒的人,既是跟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怕明日就要对我下手。”

    白冉慨叹一声道:“烟云若是有你一般机敏,也不至落到这般境地,你先别急着走,渠儿姑娘还能护得住你。”

    苏樱雪道:“我知道渠儿姑娘不是凡人,可非亲非故,无非是在一个屋檐下做生意,她又凭什么护着我呢?”

    白冉道:“这屋檐底下可是安身立命的所在,她暂时不能离开雨陵城,在城里必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若是护不住你,却让她往何处栖身?你不必担心,到了该走的时候,她自然会告诉你。”

    ……

    深夜,吕知府辗转难眠,苦等了几日,依然没找到白冉的下落,焦躁之际,他曾想带兵攻上南山,可一听南山两个字,张校尉却像吓破了胆,不肯动用一兵一卒,陆神医也一再提醒吕知府,风口浪尖之上,不可大动干戈。

    他也写了几分书信给朝廷,把城里的事情细细的解释了一番,可所有书信如同石沉大海,朝廷既不询问也无回音,却让吕知府日夜煎熬寝食难安。

    眼看天过三更,吕知府勉强有了些睡意,忽听院中锣鼓齐鸣,衙差纷纷告警。

    有人夜闯衙门,这可吓坏了吕知府,当初李伏的手段历历在目,吕知府以为这次是白冉打上了门来,吓得钻进了床底,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喧闹之声平息下来,吕知府战战兢兢从床下探出了头,却见陆神医正站在床边,两下俯仰对视,让吕知府好生尴尬。

    等钻出了床底,吕知府颤巍巍问道:“先生,可是来了强人?”

    陆神医道:“的确是个强人,若不是我在,府中没人是她对手。”

    吕知府道:“那人可是白冉么?”

    陆神医见状笑道:“知府大人天天想缉拿白冉,而今白冉送上门来,大人为何如此悚惧?”

    吕知府满脸羞愧,沉吟半响,问道:“当真是他么?”

    陆神医道:“不是白冉,却比白冉更加难缠。”

    吕知府道:“何人能比白冉更加难缠?”

    陆神医道:“我不知道她的名姓,却看见了她手上的绣春刀。”

    吕知府闻言,面如死灰:“绣春刀……锦衣卫!”

    吕知府坐在床上,抖作一团,道:“他,他人呢?”

    陆神医道:“已经走了。”

    吕知府道:“怎,怎么能放他走了?”

    陆神医冷笑道:“知府大人,你好大口气,不放她走又能如何?你想杀她?还是想抓她?抑或是请她进门吃杯酒?”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陆神医道:“这就要看知府大人如何决断了。”

    “此,此话怎讲?”

    陆神医道;“知府大人是想和朝廷撕破脸皮,还是想就此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息事宁人!”吕知府道,“我不是畏惧朝廷,我是怕误了王爷的大事。”

    “我知道大人的良苦用心,”陆神医道:“既然想息事宁人,你却不能再和白冉纠缠了。”

    “不纠缠,不纠缠,”吕知府赶忙答应,“我立刻把那般风尘女子放了!”

    “放不得!”陆神医摇头道,“锦衣卫插手此事,证明朝廷已然收到了消息,你现在放人意欲何为?非但洗不脱谋逆之罪,却又犯下了欺君之罪。”

    吕知府道:“那边把她们杀了!都杀了,一个不留!”

    陆神医叹道:“杀人灭口,欲盖弥彰,这岂不又罪加一等!”

    “那到底如何是好!”吕知府的眼泪下来了,“求求先生,给指条明路吧。”

    看着吕佐青的模样,陆神医满心鄙夷,且安慰了几句,对吕知府道:“欺君是死罪,谋逆更要灭族,但若只是昏聩无能,办事不利,却至多贬官降级而已。”

    “先生之意是……”

    “却问那白冉为何苦苦纠缠大人?”

    吕知府道:“他……是为了救人。”

    陆神医笑道:“那就让他把人救走吧。”

    吕知府眼睛一转,道:“如何让他救呢?”

    陆神医道:“人就在大牢里,怎么救,且看他本事。”

    吕知府道:“可他只顾纠缠我,却不肯去劫狱。”

    陆神医道:“这却怪不得他,大牢如铜墙铁壁,戒备的如此森严,却让他如何下手?”

    吕知府道:“先生之意,却是让我放松戒备?可我就算放下戒备,他又如何知晓?”

    陆神医道:“此事无须费神,他若没有这点本事,却又如何能把大人逼到这步田地。”

第十四章 黄芙劫狱中埋伏

    吕知府和陆神医商量对策,白冉且在鸾香院天天熬浆糊,贴告示,又过了一天,吕知府实在忍无可忍,且听了陆神医的劝告,撤走了大牢的八成的差人,剩下的两成都是些老弱病残,因为人手不足,各处守卫漏洞百出。

    黄芙很快探明了这一消息,且兴冲冲的告诉了白冉,并夸下海口道:“且看那监牢的模样,我也用不着杀人,兵不血刃就那把那群女子救出来。”

    李青道:“还是慎重些好,只怕这又是那吕知府的奸计。”

    黄芙道:“有什么奸计?”

    李青道:“我料他故意放松了戒备,想引我们上钩。”

    黄芙摇头道:“周遭十里我都查探过了,没见到半个伏兵,我料那吕知府彻底被哥哥制住了,却也不想再和我们争斗下去。”

    李青道:“那他为什么不干脆把人给放了?”

    黄芙道:“怎么放?难道让吕知府承认他抓错了人?谋逆可是重罪,你当是儿戏不成?再者说,你且看看这普天下的官,他们若是承认自己吃屎了,我还真是相信,你要让他们承认自己错了,只怕比登天还要难。”

    这一番话说的李青哑口无言,就连白冉也在一旁称赞道:“芙妹说的当真有道理。”

    黄芙一笑道:“我看这吕知府现在是骑虎难下,只等着我们给他留个台阶,咱们也干脆也来一招顺水推船,今夜就去把人给救出来。”

    白冉思忖许久道:“还是急躁了些,今夜我且随你去踩踩盘子。”

    深夜,白冉跟着黄芙来到大牢附近,见四周防备果真松懈不堪,黄芙耐不住性子就要下手,白冉将她拦住,前前后后探查仔细,方才离去。

    待回到鸾香院,黄芙道:“哥哥,我却没说错吧,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也莫再贴那告示了,当真把姓吕的逼急了,却怕他动起那杀人的心思。”

    白冉还在犹豫,忽见李青从窗子跳了进来,对白冉道:“哥哥,凌五娘买了几架牛车,还到镖局雇了镖手,我料她一两日内便要出城。”

    “牛车?”黄芙道,“她想赶着牛车去投奔宁王么?这却要走到什么年月?”

    李青道:“不然怎么办,城里的马都被宁王买绝了。”

    白冉笑道:“这可真是好事成双,青妹,你且盯住凌五娘的动向,只要她一动身,你立刻去城外送信,芙妹,咱们且再好好商议一下,到底该怎么把烟云她们救出来。”

    黄芙不耐烦道:“不必商议了,手到擒来的事情,你若不敢去,我一个人去就是了。”

    白冉道:“不然怎地?可不就是让你一个去么?”

    黄芙恼火道:“哥哥怎会说出这等绝情的话来!”

    白冉笑道:“不是我绝情,是我贪生怕死!”

    黄芙道:“你若不去我也不去了,我和那般风尘女子又有几分交情?”

    白冉笑道:“妹妹勿恼,且听我计议。”

    三人且在鸾香院里饱饱睡了一夜,次日清晨,李青来到凌五娘的宅院里,藏在暗处静观其变。到了黄昏,黄芙准备停当,变成黄鼬原身,悄悄潜入了大牢之中。

    大牢的差人本来就不够,连犯人都看管不住,谁还有心思管只黄鼠狼。等到二更时分,黄芙用仙术放倒了几个狱卒,偷了钥匙,潜入了囚室。

    一百多个姑娘,挤在了三间牢房里,蓬头垢面,伤痕累累,全都没了人样。

    饶是如此,烟云和月红却强打起了精神,两双眼睛不时往四下里观望。

    月红低声道:“姐姐,快三更天了,这事情当真说定了么?”

    烟云低声道:“莫再问了,白大哥的字迹我不会认错。”

    月红道:“叫个老鼠来送信,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烟云怒道:“贱蹄子,讨打么?叫你别再说了。”

    两人苦等多时,忽听月红道;“姐姐,你看那是什么?”

    月红眼睛盯着监牢的栅栏,烟云看着黑暗处的两点绿光,赶紧上前,抓着栅栏,低声问道:“是黄姑娘么?”

    黄芙轻声应道:“是我,都准备停当了么?”

    烟云点了点头。

    黄芙道:“一会我打开牢门,你们便跟着我走,不许慌乱,不许喧哗,更不许到处乱跑,听仔细了么?”

    “听仔细了!”烟云点点头,黄芙慢慢变回人形,拿着钥匙,逐一打开了牢门。

    白冉之前用老鼠给烟云送了信,告诉她今夜三更前来营救,烟云也的确做了一些准备,可事情却并非如此简单。

    在打开牢门的那一刻,就有一个姑娘哭出了声音,也不知是因为惊喜还是恐惧。

    黄芙怒目相视,月红上前扇了那姑娘一个耳光,怒道:“再出一声便宰了你!”

    那姑娘不敢作声,可这一百多个姑娘还是出了一堆乱子。有的吓软了腿不敢走路,有的走的太急扭伤了脚踝,有的挤挤撞撞卡在牢门里出不来,有的推推搡搡竟然撕打了起来。

    见她们散乱的模样,黄芙心里叫苦,方知这救人的事情委实不好做。等一百多人全都出了牢房,黄芙拿出了一堆碎木片,一个人嘴里塞了一片,对这群女子道:“都给我咬住了,谁的木片若是掉了,我当即砍了她脑袋!”

    这是白冉交给她的手段,叫做衔枚行军,嘴里含着木片,自然不能开口说话,见这群女子安静了下来,黄芙来到囚室门口,运气仙气,吐出一小朵云彩。

    这是一类偏门的仙术,这朵云彩只要落在头上,就能让人立刻睡上半个时辰。

    云彩飘到黄芙身前,黄芙用力推开了囚室大门,门外守着两名差人回身一看,但见一百多个囚犯全都逃出了牢房,两个差人赶紧拿起了兵刃,惊慌失措之际,忽见一朵云彩飘到了头上,两个差人双眼一翻立刻睡倒在地。

    黄芙一笑,带着众人走出了囚室,顺着院子直冲大门,路上遇到几名差人,全都被云彩逐一放倒,等撞开大门之后,却见云彩散了,不知什么人破解了黄芙的仙术。

    黄芙大惊失色,没等缓过神来,却见数百官兵冲到眼前,吕知府站在官兵身后,放声笑道:“白贤弟,久违了!”

第十五章 且留后手破阴招

    吕知府的确听从了陆神医的建议,放松了大牢的戒备。

    可在几个时辰之前,他改主意了。

    官是官,在吕知府的眼力,做官的没有向草民让步的道理。

    既然白冉有胆量来救人,吕知府有把握能把他捉住。

    陆神医虽然知道吕知府的想法,苦劝无果之下,也只得出手相助,否则吕知府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在他身。

    仙术克百术,黄芙做梦也想不到,陆神医竟然有克制仙术的方法,黄芙吐出来的云彩被陆神医化解了,黄芙又吐出一道霹雳,依旧被陆神医轻松的抵挡了下来。

    当黄芙再想出手的时候,几百个官兵搭箭弦,只等吕佐青一声令下,要乱箭齐发。届时黄芙自身难保,更别说身后那一百多个女子。

    “白冉,莫再负隅顽抗,赶紧束手擒,本官或可饶你不死!”吕知府捻着胡须,审视着众人,两下僵持片刻,陆神医在旁道:“大人,这些人好像没有白冉。”

    “呃……”吕知府也很紧张,从一开始他在找白冉的身影,而今才发现,所有逃犯之竟然没有一个是男人。

    “先生,你再看仔细些,”吕知府低声道,“白冉精通易容之术,定是藏在了这群女子之间。”

    陆神医摇头道:“大人,易容之术绝对骗不过在下这双眼睛,这些人都是女子,为首的是个黄鼠精,白冉并不在其。”

    “当,当真么?”

    “千真万确。”

    吕知府的神情异常尴尬,且对众人大呼一声道:“白冉,你若再不现身,我便将此一众逃犯尽数射杀!”

    “你敢!”黄芙喝一声道,“信不信我先要了你的狗命!”

    吕知府笑道:“黄姑娘,别来无恙否?你那一点妖法委实拙劣不堪,而今有高人在此,你还不知深浅,敢来送死么?”

    “到底是哪个送死,今天一试便知!”

    黄芙当真有这般骨气,纵使身陷绝境,也绝不屈膝低头。吕知府闻言笑道:“也好,今夜我且把你擒住,却看那白冉肯不肯来救你!”

    陆神医在旁叹道:“大人,只怕此举更要激怒白冉。”

    吕知府喝一声道:“我激怒他怎地?区区一介草民而已,我还怕他不成?”

    吕知府的口吻有些怪异,陆神医一怔道:“知府大人,若要动手且趁早,要么把这群人射杀,要么将之生擒,以免夜长梦多。”

    “你说射杀便射杀,你说生擒生擒,雨陵城却是谁的地界!”吕知府愤怒的看着陆神医,陆神医满脸错愕,不知该如何应答。

    “知府大人,你好大的威风!”黄芙道,“若当真是个有本事的人,且把我们放了,你和我哥哥光明正大的斗一场,别用我们这些女人作要挟。”

    “要挟?”吕知府放声笑道,“一个江湖术士而已,我堂堂四品大员为何要挟他?好说,我现在把你们都放了,你们且传话给白冉,本府在衙门等他,他若敢磊落一战,本府随时奉陪!”

    陆神医道:“大人,你说的莫不是玩笑话吧?”

    吕知府皱眉道:“本府岂是那喜欢说笑的人?”

    陆神医道:“已然弄出了这么大声势,现在放人只怕不妥,依某拙见,可将那黄鼠精放走,其余人等暂且收押。”

    吕知府默然许久,冷笑一声道;“陆神医,我且再说一次,雨陵城是本府的地界。”

    陆神医一舔嘴唇,干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他从来没想过要干涉吕知府的决定,他是替宁王做事的,吕知府是生是死本与他没什么干系。

    只是为了筹措那十万两饷银,陆神医才肯出手相助,可吕知府既然不肯领情,他也自然不会多事。

    “左右!收起兵刃,让出道路,放他们离去!”

    衙差们一惊,以为吕知府在说笑,半响没人敢动,吕知府勃然大怒道:“贼囚攮的,还敢抗令不成!”

    差人们更是傻了,大庭广众之下,吕知府的嘴里竟然出了脏话!看着吕知府暴怒的神情,几个衙差首领赶紧放下了兵刃,弓手们见状也赶紧收回了羽箭。

    “快些让出道路!”

    差人们躲在两旁,给黄芙让了一条道路,黄芙犹豫片刻,回身对烟云道:“敢走么?”

    烟云也吓尿了裤子,汗水和泪水混在脸,只看得黄芙心烦意乱。

    可她依旧紧紧咬着那片木头,始终没有哭出一声,默然片刻,她冲着黄芙点了点头。

    “好!你开路,我断后,咱们走!”

    烟云攥紧了双拳,咬着牙走在了最前头,几个胆大的女子跟了去,见她们毫无无损的从差人身边走过,众人纷纷跟着走了过去。

    剩下几个胆小的挪不动脚步,黄芙走到身后,对着屁股又踢又打,连拖加拽把她们带出了差人的包围。

    眼看走出了百十多步,黄芙大喝一声道:“跑!都给我跑呀!”言罢撒脚如飞,带着一百多个女子舍命狂奔。

    吕知府捻着胡须,笑一声道:“且去吧,且去吧。”

    陆神医道:“大人,我可真佩服你的胆识,你当真要放她们走么?”

    吕知府道:“陆神医,我也佩服你的本事,你是用什么手段化解仙术的?”

    仙术?

    陆神医皱着眉头看着吕佐青。

    在吕知府的眼里,不管仙术、道术还是妖术,一律称之为妖法。

    他是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法术之间的区别。

    可眼下他却说出了仙术两个字,而且他还知道仙术不易化解。

    这当真是吕知府么?

    “大人,你刚说什么仙术?”

    吕知府笑而不语。

    “大人,你认识那黄鼠精,想必也曾听说过仙术的厉害吧?”

    吕知府依旧无语。

    此前却还惶惶不可终日,转眼之间为何变得如此镇定?

    陆神医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大人,如今你当众放走了囚犯,是否已然拿定心意,追随宁王?”

    吕知府闭口不言,笑容不改。

    “大人,大人?大人!”

    看着吕知府如泥塑一般伫立不动,这才知道他是了法术,陆神医前摸了摸吕知府的额头,惊呼一声道:“原来是点金指!”

第十六章 饱经磨难得生还

    白冉说是不肯来,其实他也潜入了大牢,只是一直藏在了暗处,若是黄芙能把人顺利把人救出来,事情自然可以圆满收场,若是黄芙中了吕知府的埋伏,白冉也有还手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这一手还的如此容易,陆神医知道仙术很难对付,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了黄芙身上,而白冉只用了一招点金指,竟把吕知府牢牢控制在了手里。

    发现吕知府中了法术,陆神医没有急着去化解,而是立刻加紧戒备,以防白冉再次偷袭。

    殊不知白冉早就跑回了囚室,救出了王齐,翻墙逃走了。

    一炷香过后,吕知府终于清醒了过来,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看了看四周的差人,却把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我时才,好像看见白冉了。”

    陆神医看着吕知府,苦笑不语。

    吕知府又看了看监牢大门,蓦然惊呼一声道:“囚犯哪里去了?那般囚犯哪里去了?”

    陆神医不想多说,转身便走,吕知府拦他不住,且扯过一名差人道:“囚犯呢?为何眨眼之间就不见了!”

    差人一脸惊愕道:“大人,时才是你让把囚犯放走的!”

    “胡言乱语!”吕知府怒道,“我怎会让你把罪囚放走?”

    另一名差人道:“确是大人亲口所说。”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她们往哪里走了,赶紧给我追!”

    一炷香的时间,但凭那些女子的三寸金莲还真跑不了多远,可惜吕知府追不上,因为白冉在路上还留了后手。

    黄芙带着众人没跑多远,就遇到了赶来接应的丽娘、清莲和清月。

    丽娘带着众人继续往山里跑,清莲和清月则在半路上用起了鬼遮眼的法术,带着一群官差在城西绕起了圈子。几百官差一直绕到了天亮,等分辨出了方向,再想追赶,那群女子早就逃到了明湘客栈。

    进了客栈之中,一群女子浑身直抖,涕泪横流,丽娘对烟云道:“莫怕,官兵不敢追来。”

    烟云指了指紧闭的双唇,却不作声。

    丽娘不解其意,黄芙在旁笑道:“吐了吧,把那木片吐了吧!撒开了笑,撒开了哭,这一仗咱们打赢了,都他娘的是好样的!”

    女子们吐掉了嘴里的木片,当真如黄芙所说,有的放声大笑,有的抱头痛哭,有的躺在雪地里拼命打滚,死过了这一回,终于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一百多人足足闹了一个时辰方才平息下来。

    看着她们那疯癫的模样,丽娘对清风道:“一下子收了这么多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清风叹道;“还能怎么处置,难不成都娶进门来么?且看夫君的心思了。”

    丽娘一笑,她自然知道白冉的心思,在鸾香院里相处了将近一年,当初满心厌恶,而今见了这群女子,反倒觉得分外亲切。

    丽娘走上前去对烟云道:“西北院里有一个水池,带着姑娘们去洗个澡吧,把这一身的晦气都洗干净。”

    烟云看着丽娘,问道:“你可是白夫人么?”

    丽娘点了点头。

    烟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白大哥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都报答不完!”

    丽娘扶起烟云道:“快些起来吧,都是老相识,何必这么客气。”

    “老相识?”烟云一怔道,“我们以前……见过么?”

    丽娘笑道:“脸是没怎么见过,屁股可就见得多了。”

    烟云一怔道:“屁,屁股?”

    丽娘道:“莫多说了,快去洗洗吧,且把女儿家的娇美都洗出来。”

    白冉下山这些日子,家里却也没闲着,和尚从山中探出了一口温泉,用工法把泉水引到了西北跨院,西北院子里的禅房十分破旧,众人也懒得翻修,且把禅房拆了,凑合着用料,修了一座宽敞的浴塘。

    有了这浴塘,家里人欢喜的不得了,女子们天天结伴去洗浴,就连水妖五儿也喜欢上了温泉,泡了几次之后,病也好了大半。

    而今一百多个女子,罗衫褪尽,白花花一大片,如同下饺子一般挤进了浴塘里面,连抹带搓,翻水起浪,好不畅快。洗净了身子洗衣裳,等洗过这一回,当真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把那昨日的苦楚,抛到了九霄云外。

    洗罢了澡,众人也都觉得饿了,月红喊道:“庖厨哪去了,赶紧煮些饭来!”

    红苕道:“还说什么庖厨,当初鸾香院落难的时候,厨子和家丁全都跑了,你都忘了不成?”

    月红道:“我是说这客栈里却没有个庖厨么?”

    黄芙恼火道;“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现成的米和锅,自己动手吧!”

    月红噘着嘴道:“我们哪会做这些。”

    清风冷冷道:“不会做便学!”

    烟云上前狠狠掐了月红一把,转而赔笑道:“叨扰了,诸位且先歇息,不用理会我们。”

    偌大的青云寺,一共有六个厨房,每个厨房都有七八个灶台,清风按人头发了柴米,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却还是不肯动手。

    也不怪这些女子耍懒,她们当真不会煮饭,清风无奈,且让烟云选了几个精壮的,逐一教了一遍。这几个人带着姑娘们手忙脚乱煮了一餐,有夹生的米饭,还有糊锅的米粥,在牢里受了太多苦,众人许久没有吃过一餐饱饭,这一顿竟然吃掉了五十多斤白米,疼的丽娘呲牙咧嘴。

    “怪不得相公说米不多,两万斤米当真不算是多,”丽娘长叹一声道,“像她们这样的吃法,两天就把咱们吃穷了。”

    “吃不穷,吃不穷,”和尚笑道,“人丁兴旺,家业兴盛,开春的时候我且带她们种田,多了这么多人手,且再开个百亩荒地!”

    雾花摇摇头道:“像她们这模样,哪里会做农事?”

    清风道:“不会做便学,终究学得会就是了。”

    老叫花叹道:“可恨我那没分寸的儿子,却让大儿媳妇受苦了,这个家,实在不好当。”

    “不好当也得当,”清风微微笑道,“谁让找了这么个多情的相公。”

    白冉带着王齐逃到了城外,范德明带着几个叫花子早早等在半路上接应。

    “王大公子,”范德明指着路上的马车,“你娘就在车里,带上银子,赶紧逃命去吧。”

    王齐叹一声道:“得罪了官府,却不知要逃到何处才能落脚。”

    白冉道:“能不能落脚且看你的造化,当初你们一家三口害死了几十条人命,而今你又救回了一百多条人命,我想上苍也该饶过你们母子了。”

    王齐低声道:“当真能饶过么?”

    “天地清,道可鉴,天理循环终不变,”白冉抱拳道,“当初我收了你父亲二百两银子,而今这银子也还给你了,至此之后,两不相欠,公子,保重!”

第十七章 夜行深山遇强人

    李青在凌五娘的院子里蹲了整整一天,直到午夜时分,凌五娘终于动身了。二十驾牛车,拉着各色金银细软,由五十名镖师护送上路,从西门悄悄离开了雨陵城。

    却说守城的士卒为什么不盘查?那就要看看凌五娘的出手有多阔绰。城门吏直接得了五百两银子,手下两个小头目各得二百两,每个城门卒各得五十两,若是只靠俸禄,这可是他们二十年都赚不来的钱。

    此外,这五十名镖师是名震江南的鹭远局的当家师父,却问请来这么多镖师得要多少银子?

    凌五娘一两银子都没花,因为她事前得了消息,这鹭远镖局,是宁王开设的。

    有人说五十个人实在不算多,哪个山头上的贼寇手下没有个几百号人?

    不论人多人少,也不论武功高低,单说鹭远镖局的名号,在江南一带绝对没有任何贼寇敢去染指。镖局都有官府撑腰,鹭远镖局的身后却是宁王,若是哪个贼人敢劫他们的镖,随时有被宁王剿灭的风险。

    镖师引着车队先到了西山,惊动了西山的匪首的马六儿,马六儿带着一群喽啰于半山观望,等见了鹭远镖局的旗子,啐了一口道:“他娘的没运气,且叫几个兄弟下山讨个酒钱吧。”

    众人走在山道上,听到乱树丛中一声响箭,一名年轻的镖师皱着眉头道:“这作死的马六,敢在咱们头上讨食吃。”

    另一个年长些的镖师道:“罢了罢了,王爷亲自吩咐过,务必得把这趟镖保个周全,赏他们几个散钱吧。”

    年轻的镖师冲着树丛打了个唿哨,不多时,有几个喽啰骑着马走在了路边。

    年轻镖师一抱拳道:“临来没拜山门,我等打搅了。”

    为首的喽啰回礼道:“鹭远局的好汉,攒儿亮的排琴儿(懂规矩的兄弟),山里备下了好酒好茶,且随兄弟哨个牙淋,抿抿山(喝点酒,喝点茶)。”

    镖师道:“山高路远,生意赶急,却是耽误不得,小弟这厢有点杵子(银子),且给兄弟们肘山(买酒)了。”

    镖师丢出去一袋碎银子,喽啰接过去,掂掂分量,能有个十两上下。若按见面礼来算,倒也不算是少,喽啰笑道:“谢过好汉了,鹭远局杵门子硬(手段硬),兄弟祝各位生意兴隆!”

    喽啰们催马,转眼消失在了夜色里,年轻镖师啐了一口道:“年年不少他们银子,每次路过却都不忘了拔毛。”

    老镖师笑道:“罢了,何必计较这些,等来日宁王打下雨陵城,这伙贼寇兴许还用得上。”

    另一个镖师道:“单靠这些牛车,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江西?刚才应该从马六那里买几匹马回来。”

    老镖师摇头道:“从江西到此地的马匹都被王爷买走了,凭空多出几十辆马车,岂不招人耳目,此行防贼不是紧要,防官差才是正经,天明时分赶紧找地方投栈。”

    二十辆牛车在深夜之中缓缓前行,坐在车里的凌五娘一路上心惊胆战,等到了五更前后,乱草丛中又是一声响箭,吓得凌五娘差点没摔下牛车,抓着身旁的镖师道:“又是遇上了哪路强人?”

    镖师笑道:“五娘不必惊慌,不管是哪路强人,有个十两八两的散碎银两也就打发了。”

    走在前头的老镖师下令停车,年轻镖师皱着眉头道:“这才刚出了西山的地界,怎么又看见了草寇?”

    老镖师道:“应该不是老号的山寨,许是新上道的散贼。”

    正说话间,见前方路上跳出一个胖大的汉子,高呼一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尖崩出半个字,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滴呀!”

    起初几句都还好,就这最后一个“滴呀”杀了风景。

    年轻镖师低声道:“可曾见过此人么?”

    老镖师摇摇头道:“样貌看不清,这声音可是从没听过。”

    年轻镖师走上前去,抱拳施礼道:“这位朋友,烦请报个字号!”

    陈达喝一声道:“谁是你朋友?我是劫道滴呀!”

    虎妖在路边低声道:“别老滴呀滴呀,说你多少次了,你个不中用的!”

    年轻镖师双耳一颤,冲着身后打了个手势,老镖师会意,草丛里边另有埋伏。

    年轻镖师再次抱了抱拳,对陈达道:“闯江湖,走绿林,且看哪山问哪门,道上的礼数咱都懂,往来的规矩记得真,冤家宜解不宜结,和气生财莫动嗔!”

    镖师说了一番切口,意在证明自己是内行人,而后又把旗子晃了晃,告诉对面自己是鹭远镖局的镖师。

    可这一切对于陈达来说并没什么鸟用,陈达不知道绿林道上的规矩,也没听过鹭远镖局的名号,可听着对方说话很有气势,觉得也得用一番有气势的言语作为回应,想了许久又没想到,且把白冉的切口喊了出来。

    “天地情,道可鉴,引来天兵八十万!冤魂厉鬼速现形,天理循环终不变!问你姓甚名是谁,家住哪乡在哪院!若是想从此路过,赶紧留下买路钱!”

    这一番切口说完,年轻镖师彻底傻了。

    他回到老镖师身边,问道:“这是哪路的切口,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老镖师一脸茫然道:“我也听不懂……听他口音有些奇怪,想必不是本地人,说的却是他那一乡唇典。”

    年轻镖师道:“不管是哪乡的唇典,既然他不认得咱家的旗子,这一仗就非打不可了。”

    说话间,年轻镖师就想拔刀,老镖师上前拦住他道:“不可莽撞,这趟镖不寻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罢,老镖师走到前头,对着陈达抱拳道:“对面的好汉,我们只是赶路的客商,车上没甚值钱的东西,老朽这里有点散碎银两,且赠给好汉买酒去吧。”

    老镖师还是丢了个银子包过去,陈达打开看了看,摇头道:“这个不够,太少滴呀!”

    虎妖怒道:“不是告诉,不要滴呀了么?”

    老镖师满脸堆笑道:“那就劳烦好汉说个数吧!”

    陈达道:“我们掌柜滴有吩咐,少说也得一万……”

    虎妖忍无可忍,跳出草丛,站在路中央,大喝一声道:“车上的东西全都留下,莫再多说一句,赶紧逃命去吧!”

第十八章 各展手段劫金银

    白冉和凌五娘无冤无仇,可凌五娘万万不该在烟翠身陷绝境的时候,坑了她一万两救命的银子。

    从下山那一刻起,白冉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凌五娘的家财一网打尽,所以让陈达做了这个苦差事,蹲守在城外,等待李青消息,随时准备劫道。

    劫道这种事情,肯定不是陈达擅长的。

    白冉之所以选中了陈达,主要是因为看中了他的三个夫人。

    这三个女妖长年占山为王,除了杀人吃肉之外,劫掠过往行商也是她们的看家本领。

    单靠她们三个还不行,凌五娘必然带着镖手,而雨陵的镖局在江南也颇有名号,若是镖手多了,这三个女妖还当真应付不来,更何况她们的脑袋都不大灵光,唯一聪敏些的蛇妖还要给孩子喂奶,不能下山。

    借着陈达的法术,加上女妖的经验,再加上李青的聪敏,此番劫掠方能稳操胜券。

    见陈达说话不爽利,虎妖抢在身前,怒喝一声道:“车上的东西全留下,不想死的,快些逃命去吧!”

    老镖师一愣,道:“这位女侠,江湖上的规矩……”

    “莫跟我扯什么规矩!”虎妖拔出七尺长的大刀,喝一声道:“只管冲我这口刀说话。”

    年轻镖师勃然大怒,拔剑上前道:“蠢贼,休得猖狂!”

    说完,年轻镖师便和虎妖打在一处,身后三个镖师跟着冲了上去。

    老镖师没再阻拦,眼前的情势已然分明,这一仗的确非打不可。可这件事情还是让老镖师有些措手不及,别看鹭远镖局名震江南,旗下镖师身怀绝技,可镖局想要立足,靠的是威,靠的是势,靠的是在绿林道上的交情,可真不是靠拳脚打出来的。

    老镖师上次和贼人交手,还是两年前的事情,虽说技艺生疏,但经验依旧老辣。见双方动起刀兵,他却没有急着出手,且带着其余的镖师静观其变。

    这车队除了镖师还有车夫、还有杂役,还有凌五娘一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单凭这一男一女,绝对不敢拦路强抢,四周必定还有伏兵。

    果不其然,在四个镖师的围攻之下,虎妖很快抵挡不住,而陈达且默坐在一旁视若无睹。

    却说虎妖不会妖术么?

    会!寻常的遁身术,移形术,铜皮铁骨术,力拔千钧术,吞云吐雾术,飞沙走石术……她全都会,可也正应了老和尚的那句话,做法得要时间,武艺有时候比法术更有用。这四位镖师根本不给她施法的机会,能支撑到现在,全都仗着猛虎的一身蛮力。

    又厮杀了几合,虎妖暴怒,吼一声道:“卖尻子的!还不出来帮老娘一把!”

    这一声吼,吓得四位镖师倒退了好几步,此乃正宗的虎啸,一声过后,却让众人心惊胆战。

    她说卖尻子的,自然不是陈达,而是兔妖和李青,兔妖闻声立刻出来出来助战,使一双三尺剑,上蹿下跳,甚是伶俐,连同虎妖几合之内便战退了四位武师。

    老镖师甚是惊讶,没想到这两个女子竟有如此精湛的武艺,再不支援,那四个年轻镖师就有性命之忧,老镖师又派了四个镖师上前助战,打了没几合,一阵大雾突然笼罩了过来。

    这雾来的诡异,阴森清冷之间却还带着几分杀气,转眼之间,四周已然伸手不见五指,老镖师走南闯北大半辈子,多少还有些见识,一长两短打了三声唿哨,把八位镖师全都唤了回来。

    老镖师道:“你等慎重些,这好像是妖法。”

    年轻镖师也有些慌乱,低声道:“莫不是南山上的术士来了?”

    “管他什么术士,终究是江湖上的手段,”另一个镖师道,“咱们且好生守住饷银,别中了他的奸计就是。”

    五十名镖师拉开了阵势,把二十驾牛车围在身后,李青在暗中观察着这些镖师,见他们阵法齐整,却也不想与他们硬拼。

    “五娘,五娘!”浓雾之中传来了凄厉的喊声,凌五娘屁滚尿轮摔下牛车,抓着镖师的手道:“这是什么人?”

    镖师也不知该怎说,且对凌五娘道:“你回车上坐着,有我们在此,定可保住你性命就是了。”

    “五娘,五娘,”凄厉的喊声再次响起,“我可被你害得好惨。”

    “是,是,是,是柳烟云么?”

    “五娘,你为何骗我?”

    “我,我没骗你!”

    “你为何骗了我妹妹,那是我们救命的银子!”

    “我当真没骗你!我当真想救你!”凌五娘哭喊道,“我去找了你吕知府,我当真想把你救出来,谁知道吕知府不听我话,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吃了我的银子。”

    “我现在就把银子还给你!”

    “我不要银子,我要你的命!”

    “杀人啦!”凌五娘哀嚎一声,奋力挣扎,就要逃走,镖师拼命按住她,却听老镖师回头喊一声道:“莫管这贱妇人死活,护住饷银就好!”

    听到这句话,凌五娘突然镇定了下来,不管耳畔鬼哭狼嚎,且回到牛车之上,抱着双膝,坐定了不动。

    她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如果离开了这群镖师的保护,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青在浓雾之中做了不少手段,一会变成个长发女鬼,在众人面前飘来飘去,一会又变成一堆猛兽,围定众人呲牙咧嘴。

    大多数镖师没见识过妖术,可他们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狠人,当真没有被李青的幻术吓住。

    过了半个时辰,李青没了动静,浓雾也渐渐散去,老镖师笑了一声,对年轻镖师道:“看见了么?所谓南山的活神仙也不过如此,江湖术士难免江郎才尽。”

    年轻镖师笑道:“跟着前辈走,这一次却涨了不少见识。”

    老镖师正要下令启程,却见陈达依旧站在路中央。

    老镖师上前道:“这位壮士,咱们也算切磋过一回,与其结下一场梁子,不如多交一个朋友,你且开个价钱,咱们也免得伤了和气。”

    “谁跟你交朋友滴呀!”陈达冷冷道,“我是来劫道滴呀,娘子说滴对,你得把车上的东西都留下滴呀。”

    老镖师沉下脸道:“我再劝壮士一句,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罚酒都要吃滴呀,”陈达笑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杀神白虎见真功!”

第十九章 众人团聚青山寺

    一听说陈达动用了了杀神白虎之力,虎妖当时就吓尿了裤子,钻到草丛里,哆哆嗦嗦道:“这厮疯了,怎敢把圣祖给喊来!”

    李青也有些慌乱,对陈达道:“陈大哥,你可慎重些,哥哥不许我们杀人。”

    这五十个镖师大多没见过法术,有的以为是江湖手段,有的以为怪力乱神,对杀神白虎并没有太多的敬畏。

    对付这些镖师也当真不需要白虎真君的力量,可陈达沉迷于做山贼的成就之中,一时之间却忘了分寸。

    好在酝酿法术的时间不长,他只唤来白虎真君的纤毫之力。

    可也就是这纤毫之力却让这些镖师饱尝了苦头,不到一顿饭的时间,五十个镖师经历了这一生中最可怕噩梦。

    无法形容这场战斗惨烈,镖师们只看到了一只生着双翼的巨大猛虎,在翻飞的血肉之间咆哮撕咬。

    所有的镖师都受了重伤,可这并不影响他们逃命的速度,连同赶车的车夫和凌五娘身边的家眷,百十多号人转眼逃得无影无踪。

    只有凌五娘没有逃走,不是因为她有骨气,也不是因为她舍不得这些家财,是因为她身子吓软了,却又没人肯带她一起逃。

    李青逐一打开了车上的箱子,见箱子里装的都是冬瓜,陈达见状,破口大骂道:“就这几车烂冬瓜,却让我们在这雪地里蹲了这么多天滴呀!”

    李青皱眉道:“陈大哥,我们中计了,她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金银财宝都被她送走了,她拿着这些冬瓜故意装腔作势,掩人耳目!”

    “说滴有道理滴呀!”陈达对李青的说法表示赞同,上前揪住凌五娘道,“你说,你把银子都藏到哪里去了!”

    难得陈达凶悍了一回,凌五娘哆哆嗦嗦,低头不语。

    陈达怒道:“还敢嘴硬,你若是不说,我让白虎真君生吞了你滴呀!”

    李青闻言,做出了白虎真君的幻象,且看那生着双翼的白虎再次出现,凌五娘双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李青一惊,道:“这厮是诈死还是真死了?”

    陈达笑道:“死不了滴呀,且看我让她活过来滴呀!”

    他用银针扎了凌五娘几处穴道,凌五娘喷出一口黏涎,醒了过来,再看着陈达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得放声痛哭道:“爷爷!饶我命啊!”

    陈达道:“饶你好说滴呀,赶紧把银子交出来呀!”

    凌五娘摇头道:“我是真没有银子了。”

    李青道:“银子被你送到什么地方了,趁早给我说实话!”

    凌五娘只顾嚎哭,虎妖和兔妖却在一旁看热闹。眼看凌五娘哭的可怜,陈达也有些心软了。

    “或许她……当真么没有银子了。”

    虎妖冷笑道:“没银子?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花妖拔出短刀,一刀斩开了一颗冬瓜,陈达上前一看,冬瓜里面满满的装着上好的银子,陈达一脸惊喜道:“都在这里呀!”

    这是镖局惯用的手段,把金银细软藏在不值钱的东西里,专门用来蒙骗外行人,这办法不算高明,可应了那句话,隔行如隔山,李青和陈达都没做过拦路抢劫的营生,对这手段当真一无所知,虎妖和兔妖长年占山为王,这把戏早就司空见惯了。

    李青拿起一个冬瓜,掂掂分量,当有一百多两,且交给凌五娘道:“这是我家哥哥赏你的,你拿着这银子逃命去吧。”

    凌五娘看了看冬瓜,又看了看那二十辆牛车,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陈达道:“你也别心疼滴呀,当初骗了烟翠姑娘,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滴呀!”

    “你们,你们……”

    虎妖吼一声道:“我们怎地了?我们就是抢你了!抢的堂堂正正,抢的光明磊落!”

    兔妖道:“你要不服,可以去报官,我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管让官府去南山上捉我们!”

    凌五娘哪敢去报官,且说这么多金银从何而来?又要送到哪里去?当真查明真相,她可就犯了谋逆的重罪。

    凌五娘抱着银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沿着官道往回走,李青嫌她走得慢,且用了个火灼之术,将一张符纸拍在了凌五娘的屁股上,凌五娘只觉得屁股被上了烙铁,一路飞奔足足跑了二十里才停下。

    虎妖和兔妖这厢逐一把冬瓜劈开,这二十辆牛车里,有十五辆装着银子,有三辆装着金子,有一辆装着各色玉石和首饰,还有一辆装着宝钞和地契。

    别的不算,草略估计,车上足有十几万两银子和两万多两金子。虎妖长叹一声道:“东西实在太多了,扔下了又觉得可惜。”

    陈达道:“这是什么话滴呀?哪有扔下的道理呀?金银财宝却不是多多益善么?”

    兔妖道:“夫君有所不知,打劫讲究来去如风,带不走的东西可千万不能强求。”

    陈达摆摆手道:“带的走,带的走,有车还怕带不走么?”

    虎妖道:“你说的轻巧,这么多牛车什么时候才能赶回山里?”

    陈达道:“莫怕滴呀,有办法滴呀,这牛也是好东西滴呀,春耕的时候可是用得上滴呀!”

    陈达看了看李青,李青会意,且又用了一次火灼之术,给每头牛身上也贴了一张符咒,陈达也用了一番法术,这些牛却似得了神力,一路跑的比马还快,不到正午,便回到了南山,等把银子藏在了隐秘处,众人又把那几十头壮牛送回了客栈。

    到了午后,白冉也回来了,烟云等人千恩万谢不必细说。

    等到了黄昏烟翠、魏香和牡丹也回到了客栈,把城外藏的几千两银子也带了回来。

    等见了烟云,姐俩哭的泣不成声,哭过之后,烟翠把银子恭恭敬敬交给白冉,道:“先生,这银子本来就是你的,你且收下吧。”

    白冉连连摇头道:“这是你们安身立命的钱,怎么能说是我的。”

    烟云道:“先生想必是忘了,当初先生帮我们驱逐了鬼魅,我们答应把一成的生意留给先生,这两年间,先生也没到我们院子里收过花红,这些银子都是我们给先生攒下的。”

第二十章 明湘客栈选花魁

    烟云说起了昔日旧事,白冉摇头道:“一句笑谈而已,云儿何必当真?”

    烟云一脸正色道:“我们姐妹就是当真了,先生务必把这银子收下。”

    白冉道:“你们一年才能赚多少银子?一成的生意哪有这么多花红?”

    烟翠道:“别管多少,剩下的银子就当我们住在这里的房钱了。”

    清莲点点头道:“房钱是要的,一人一天三百文。”

    白冉皱眉道:“莫再胡说,房钱已经有了,陈兄从凌五娘那里劫了不少银子,足够你们住上几辈子,等这风波过去了,我给你们出本钱,且到城里再把生意经营起来。”

    牡丹笑道:“还去什么城里,这里有什么不好?咱们姐几个都凑齐了,今晚连夜做个招牌,明天就在客栈里开张。”

    月红冷笑道:“在这开张?这哪有客人上门?”

    牡丹道:“怎么就没有,先做几个老主顾,我说白掌柜的,你不来捧个场么?”

    白冉摇头道:“娘子在身边,这场却是不好捧了。”

    牡丹又道:“那陈大哥呢?”

    陈达连忙摇头道:“使不得滴呀,我家娘子更厉害滴呀!”

    “一群怕惧内的怂货,”牡丹转脸对白涣道,“小哥,你莫非也是怕娘子的人?”

    白涣笑道:“我家娘子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不劳诸位姑娘费心。”

    “还十八班武艺?”牡丹哂笑一声,“连箫功都不懂得人,还敢跟我们说什么武艺?”

    白涣道:“那是从前,姑娘若是不信,日后且和我娘子切磋一番。”

    肖敏在旁臊的满脸通红,狠狠的拧了白涣几下,丽娘长叹一声道:“跟那天杀的待久了,好好的儿郎也学坏了。”

    牡丹仍不罢休,转身对老乞丐道:“前辈,奴家可等着你来疼惜了。”

    老乞丐摆手道:“我年事已高,不中用喽!”

    胡三道:“你也不必问我,声色如刀,坏了我修为。”

    “嘴脸!哪个稀罕问你,”牡丹转眼看了看大和尚,笑道,“长老,听说你心里还惦记着苏二姐,横竖你也下不了山,且到我们鸾香院试试新吧!”

    大和尚脸一红,低声道:“这也是好,只是我没那么多银两。”

    “说什么银两,一晚两吊钱足矣!”

    月红怒道:“说什么两吊钱,你却忘了鸾香院的价码么?”

    牡丹啐一口道:“还说什么价码,没看老娘一个客人都拉不来么?”

    说说闹闹,转眼又过几日,鸾香院的姑娘们学着煮饭,学着洗衣,学着操持家事,却把日子也过了起来。

    除夕又至,蒸年糕,打荞面,杀猪宰羊,白冉下了血本,摆了十几桌酒宴,一百多人热热闹闹过年。

    许是多喝了几杯,烟翠有些感伤,无意之间叹一声道:“等开了年,本该操持着选花魁的。”

    月红在旁白了一眼,道:“都什么光景了,还敢想那等好事,且等着老死在这荒山里,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那场面了。”

    烟云皱眉道:“莫再胡说,好吃好喝却还堵不住嘴!”

    月红叹道:“哪敢胡说呀,寄人篱下,处处都得收敛些。”

    “谁说寄人篱下?哪个让你收敛?”白冉提着酒壶到过来敬酒,烟云赶忙起身道:“先生莫听这几个贱尻子胡说,平时都被我骄纵惯了,说话却也没个正经。”

    白冉道:“选花魁本就是正经事,诸位姑娘,有才献才,有艺献艺,当夜开榜,得占前十的重重有赏!”

    说罢,白冉回到禅房,搬出了一百多两银子,往桌上一摆,道:“哪位有胆色,且先打个头阵来看!”

    烟云红着脸道:“先生莫再闹了!”

    月红起身道:“先生既然有这份兴致,那小妹就先行献丑了,红苕,劳你给我抚琴,牡丹,劳你为我击鼓,我且跳一曲月裳之舞,给诸位娱兴。”

    月红身形匀称,舞艺极佳,月裳之舞乃其独创,妩媚不失雅致,放纵不失秀美,步履轻盈,引得女子击节赞叹,腰枝绵软,看得男子魂不守舍。

    一曲跳罢,众人击节叫好,白冉也不闲着,抱出一堆黄纸,每人发下几张,当做荐书(选票),月红得了七十多封荐书,洋洋得意站在中央,高喊一声道:“哪位敢上来比试一合!”

    起先只是当是说笑,被月红和白冉这么一操持,却成了正经擂台,烟翠对烟云道:“看这妮子狂的,姐姐且上去唱一曲,让白大哥也看看咱们当家的本事!”

    烟云摇头道:“说说闹闹也就罢了,我有多久没唱曲了,你可就别难为我了。”

    烟翠道:“怕什么,我给你抚琴就是了!”

    月红道;“姐姐别急着登台,我这厢正在叫阵,咱们自家人怎好内斗?”

    白冉一听话里有话,起身道:“既然说是内斗,看来却是叫阵叫到了我头上。”

    月红笑道:“嫂夫人个个如花似玉,却不敢登台比试一番?”

    白冉回身对丽娘道:“这却看你了。”

    众人都怂恿丽娘唱戏,丽娘死活不肯,白冉道:“罢了,莫再为难丽娘,芙妹,你且和她较量一番!”

    黄芙红着脸道:“我又不会跳舞。”

    白冉道:“光是跳舞却也看厌了,你舞一场剑,让我们看看女儿家的刚劲。”

    黄芙思忖片刻,对魏香道:“阿香,咱们一并去吧!”

    月红道:“魏香不成!”

    黄芙怒道:“凭甚不成?”

    月红道;“凭她那份姿色,往哪一站就把人魂魄勾去了,我们哪里比得过?”

    黄芙道:“那便让李青和我一起……”

    “李青更不成!”月红道,“那可是倾国倾城的佳人,普天之下只怕也找不到第二个。”

    黄芙恼火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却还比甚来!”

    清莲起身道:“我且和你共舞,再让清月唱一曲!”

    除夕夜天寒地冻,唯有南山古刹春色满园。

    一百多口人,畅快的闹了一夜,清莲和黄芙舞剑,加上清月唱曲,也得了七十多张荐书,与月红平分秋色,而后又有十几位姑娘登台,却再也比不过月红。

    直到清风兴起,上台舞了一段长矛,得了荐书百封,盖过了月红的风头。

    月红大呼不公,只说清风在容貌上占了便宜。

    陈达兴高采烈,一连喝了几杯,且跳上台去,跳了一曲蛙跃之舞,得了荐书一百三十封,拔得头筹,成了明湘花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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