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乐逍遥不忘故人
除夕闹了一夜,初一该做点正经事了,一大清早,陈达拿出了茅山上求来的算筹,穿上元符万宁宫的道袍,梳洗整齐,开了新年第一卦。
这第一卦叫做占岁,占卜一年的吉凶,说实话,今年的卦象当真不算好,可新年得图个吉祥,陈达得绞尽脑汁往好了说。虽说白冉、清风和李青对卦象对少都有些研究,可也为图个吉利,都不愿说破。
他们这厢占岁,和尚这边沐浴熏香,换上一身崭新的袈裟,前去大雄宝殿上香念佛,鸾香院里有一百多个姑娘,信佛的有二十多个,而且信的十分虔诚,且随着焰痴和尚坐了整整一天的禅。
信佛的要拜佛祖,信道的也要拜祖师,陈达是正一教弟子,要拜太上老君和祖天师张道陵。玉虚门属全真一派,李青也要拜太上老君,还要拜祖师重阳子。
清风、清莲和清月师从叶秋的时候,逢年只拜太上老君,而今又师从了老叫花子,按规矩要把玉清、上清、太清三清天尊全都祭拜一番。
仙术起源于正一教和塞北的萨满教,黄芙和魏香要也要太上老君和祖天师张道陵,还要按照教规,拜火、拜山、拜日月星辰。
虎妖、蛇妖、兔妖要拜祭东西南北四圣,拜东神青龙之时,肖敏也来拜祭,看来她的信仰和白涣并不相同。
白涣属赤阳一族,他们一家只拜祭先祖。白冉可就麻烦了,他修习了道术,自然要拜太上老君,学习过佛法,也要拜祭佛祖。而按照他师父留下来的规矩,白门子弟必须要拜祭女娲圣祖,至于为什么又这个规矩,白冉也不得而知。
整个大年初一,客栈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拜祭,等到了大年初二,正经的事情都做完了,就得做点不正经的了。
白冉把大禅房的炉火烧得通红,把众人聚集在一起,然后开赌。
推牌九、摇骰子,斗叶子,掩钱、番摊,还有那有才情的女子投壶、下棋。雅有雅情,俗有俗乐,一座禅房赌的热火朝天。
都说小赌怡情,可有几人能把输赢看淡?月红赌红了眼,问白冉借了些银子,转眼输得一干二净,无奈之下,且把首饰也赌了,输光了首饰又赌衣服,最后输的只剩下了一件肚兜和一条亵裤。
月红还是不甘心,死活要赌,却说那肚兜和亵裤能值几个钱?这些人明明就是想看她出丑。眼看着最后两件也输了出去,几个姑娘上前,摁住了月红就要剥个精光。
月红又哭又喊拼命挣扎,白冉见她实在可怜,且又借了她几两银子,把衣服赎了回来,烟翠在旁骂道:“你个烂尻子的死赌鬼,这些年没见你攒下几个银子,全都让你赌了,如今又欠了白大哥这么多,我看你日后拿什么还?”
月红噘着嘴道:“今夜且让他睡一晚,就当还债了。”
白冉怒道:“你前后欠了我三十两,睡一晚就想抵债么?”
月红一脸委屈道:“你再借我十两,等我翻了本一并还你!”
白冉道:“你若是翻不了本呢?”
月红道:“那老娘就让你睡一辈子!”
饶是这般热闹,却也栓不住白冉的心,到了大年初三,白冉跟丽娘和清风商量着想要下山。
清风一口回绝,丽娘也不答应。
“你想下山作甚?”丽娘道,“那吕知府可恨不得活剥了你的皮!”
白冉道:“我想下山看看张老叔。”
两个娘子闻言一愣,却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每逢过年,白冉都得下山一趟,带上礼物去拜望张记铺子的老张头,只知道白冉和他交情非常之深,具体什么缘由,两个娘子却也说不清楚。
但见白冉心急火燎如坐针毡,清风道:“若实在要去,我且替你走一趟吧,我跟那老人家也颇为相熟。”
白冉低声道:“以往都是我亲自去的……”
清风道:“容我去我便去,若是不让我去,这事就这么算了,横竖不能让你下山。”
白冉道:“你一个人下山,我也放心不下。”
清风道:“那便让青妹和我一并去吧。”
白冉无奈答应下来,清风和李青双双下了山,到了深夜两人方才回来,身后背着遍体鳞伤的张老汉。
“老叔!”看见张老叔受了伤,白冉一下子跳起了老高,“你这是怎地了,哪个狗贼把你打成这样?”
张老汉摇摇头,喘息一声道:“不说了,却把这张老脸丢尽了。”
李青道:“吕知府加了税银,老人家交不上税,被衙差绑在门外,狠狠打了一整天,若不是被我们救下了,只怕要把老人家活活打死。”
白冉道:“他加了多少税?”
清风道:“像张老叔这样的铺子,要交三十贯钱。”
白冉怒道:“一个杂货铺子能赚几个钱?敲骨吸髓却也没有他这么狠!”
陈达道:“先不说这些滴呀,赶紧给老人家治伤滴呀。”
白冉背着张老叔进了禅房,一路咬牙骂道:“这狗日的吕佐青,当真是疯了!”
清风道:“他的确疯了,可也是让你逼疯的。”
白冉道:“这关我甚事?”
清风道:“你把吕知府和宁王勾结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吕知府洗脱不掉,索性孤注一掷,明目张胆替宁王筹集军饷去了。”
白冉道:“还有王法么?朝廷却不管么?”
陈达叹道:“管什么滴呀!你没听说过么?当今的皇帝也是个疯子滴呀。”
张老汉道:“陛下不是疯子,杀鞑子的时候可是不含糊啊!”
白冉对应州大捷也有耳闻,前年皇帝御驾亲征,大败蒙古王子伯颜,皇帝亲临战阵,且斩杀一人,单从领兵打仗来说,确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帝王。
“他是从心里看不起宁王,”清风道,“又或是说,他正盼着宁王造反,好再来一次亲征。”
“打,打,打仗了,”张老头喘息道,“宁王就要打来了。”
白冉道:“却别管什么宁王了,你且好好养伤吧。”
“打,打仗了!”老人家奋力喊道,“吾乃武人,算随吾王共诛贼寇!”
第二十二章 难清闲重操旧业
张老汉名叫张启秀,许是因为谐音,许多人叫他张七爷,张七爷当了大半辈子的兵,身子骨十分健朗,再加上陈达医术高明,只休养了三天,便能下地走路了。
可这一走路不要紧,偌大一座青云寺竟然关不住他。张七爷每天都要出去闲逛半日,而且越走越远。
白冉有些担心,且劝了一句道:“老叔,这山上有妖精,你可别走错了地方。”
张七爷也听说过雨陵城的传闻,这几日,他也发觉了一件事情,白冉身边的人似乎都不寻常。
要说不怕是假的,可老汉毕竟是武人出身,也没到了吓破胆的地步。
“猴崽子,你且说说哪些地方去不得。”
白冉苦笑一声道:“你们这些老东西也真是,为什么都叫我猴崽子?前山到处都是机关,没人领路的时候不能乱走,后山万万去不得,那里的妖精甚是凶狠。”
张老汉思忖半响,点点头道:“还好不在后山。”
白冉皱眉道:“什么东西不在后山?莫非这山里有你的老相好?”
张七爷一脸神秘道:“当真有个老相好,一日不见,便要想她。”
白冉闻言一脸惊愕道:“老东西,你可莫说笑,莫不是见着鬼了吧!”
张七爷摇头道:“不是鬼,你且随我来。”
张老汉带着白冉去了山顶附近的一座山洞,洞口被乱树杂草掩盖,几乎无法辨认,白冉在这山上住了几年,却也没有发现这座山洞。
洞里倒是很宽敞,大抵比得上一座禅院,只是碎石甚多,硌得脚疼。
张七爷捡起一块红褐色的石头,对白冉道:“猴崽子,这东西你认得么?”
白冉摇摇头道:“这东西有什么稀奇么?”
张七爷道:“这是赭石,上有赭者,下有铁,这洞里全都是铁石!”
铁石,就是铁矿,白冉一愣,转而笑道:“你个老东西,眼睛倒还中用,这东西都能被你找到。”
“眼睛是不中用了,中用的是鼻子,”张七爷道,“这满洞子的铁腥味,你闻不到么?”
白冉一皱眉,道:“你找这铁矿想做甚?”
张老汉道:“还能作甚?我想打铁。”
白冉道:“你说甚鬼话?踏踏实实在这里养伤就是了,却还打什么铁?”
张老汉道:“我当了一辈子匠作,当真一日不打铁,只觉得膀子发麻,胳膊发胀。”
“没有吃不了的苦,却有享不了的福!”白冉哼一声道,“莫说什么打铁的事情了,你也煎熬了大半辈子,剩这几年且跟着我享福吧。”
老汉还想商量打铁的事情,白冉死活不答应,老汉心里不是滋味,回到家里竟然没吃晚饭。
到了第二天,张七爷嚷嚷着要下山,白冉恼火道:“老东西,你这又是闹哪样?”
张七爷道:“我要下山拿我的家伙。”
白冉怒道:“拿你家伙作甚?”
“我要打铁!”
这老头铁了心要打铁,白冉也劝不住,得知老汉把家伙藏在了城南的荒村里,又和清风商量起下山的事情。
既是不去城里,清风却也没有拦着白冉,且带上丽娘,赶着牛车,一家三口一起下山散散心。
路上,丽娘问道:“那张老汉到底是你什么人?你怎会对他恁地谦让?”
白冉道:“他是我恩人,救命的恩人。当初我刚到雨陵城,也是隆冬时节,一连几天找不到生意,却又没有落脚的地方,饥寒交迫,差点没冻死在天桥底下。”
丽娘道:“那老汉收留了你?”
白冉点点头道:“他给我地方住,给我东西吃,我给他当了半年的伙计,他还给了我不少的工钱,后来我认识了叫花子范德明,重新干起了老本行,这才能养活我自己。”
丽娘道:“原来还有这一番往事,如此说来却该好好对待这老人家。”
等到了荒村,白冉找到了张七爷的小作坊,白冉把作坊里的工具全都搬上了牛车,大大小小的工具足有几百斤重,把这老牛累个半死,好不容易才运到了山里。
见了家伙,张七爷甚是欢喜,赶着牛车直接去了山洞,老叫花子追了上去,道:“老弟,且等等我,让我跟你学学手艺。”
张七爷一愣道:“老哥,你当真要学么?我还正缺个帮手。”
老叫花子笑道:“跟着这群疯娃子待久了,我也快跟着疯了,且跟老弟你一并找个乐子。”
两个老头一起去了山洞,自此以后,每天清早出门,且带上些饭菜,直到深夜方归。
山顶冒起了青烟,白冉笑道:“这两个老东西还真不简单,几天就把这铁炉砌好了。”
又过了两天,老叫花子兴高采烈拿了把匕首回来,交给白冉道:“你且看看成色。”
白冉拿过匕首一看,不禁赞叹道:“好工法,都快比得上我那把短刀了。”
张七爷笑道:“改明我们再给你铸一把长剑。”
白冉摇头道:“我不会使剑,且给我娘子铸一把。”
清风道:“我们都有趁手的兵器,就不劳你老人家费神了。”
烟翠在旁道:“既然嫂嫂们都有兵器,能不能把这短刀送给我。”
白冉看了看张七爷,七爷笑呵呵的点了点头,烟翠接过匕首,甚是欢喜,红苕在旁一脸羡慕的看了许久。七爷笑道:“还有哪位姑娘想要兵刃?明天我们再去打来。”
老乞丐摆摆手道:“要去你去,你那手艺太苦,我这老骨头可受不了。”
张七爷一愣道:“老哥,你是有法术的人,这几天也没用多少力气。”
老乞丐道:“法术也得靠修为,却也禁不起这般挥霍,我还是在家里,好好调教这几个疯娃娃吧。”
见老叫花子不肯再去,张老汉一脸怅然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当真缺个帮手。”
烟翠在旁道:“七爷,你看我成么?”
张七爷一怔道:“姑娘说甚来?”
烟翠道:“我想给七爷当个帮手,跟着七爷打兵器!”
张七爷笑道:“这哪是女儿家能做的事情。”
烟翠道:“七爷是嫌我不中用么?”
张七爷道:“姑娘,我是当真疼惜你。”
烟翠道:“官府把我们捉去,说打便打,说杀便杀,试问哪个疼惜过?等宁王日后打上门来,我们这群女人又是什么下场?试问有人疼惜么?”
第二十三章 谋生计咬定牙关
烟翠要跟张七爷学打铁,张七爷以为她说笑,没想到姑娘却一点没含糊。
脱去罗裳,换上粗衣,挽起长发,摘去首饰,烟翠姑娘当真跟着张七爷去了山洞,路上还一再央求:“七爷,我走的慢,你且迁就我些。”
炼铁的手艺还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而且盐铁官营,这本来就是违法的行当,烟翠对此一无所知,只能先从烧炭、采石这些零碎事情做起。
烟翠可是鸾香院的二当家,这些年来十指不曾沾过阳春水,哪干过着等苦力的营生,一天下来,骨头架子散了一半,满脸灰尘也不曾洗去,躺在床上蒙头就睡。
睡到半夜好歹吃了些东西,烟云劝道:“好妹子,你这是要作甚来?图个乐子也就罢了,怎么还真把自己累成这样?”
烟翠摇头道:“姐,我可不是图个乐子,我是真想学一门手艺。”
烟云道:“你学这手艺有什么用?”
烟翠道:“姐,你觉得咱们那生意还能做得下去么?”
“怎就做不下去了?”
“你觉得吕知府还能饶过咱们么?”
“那咱们就……换个地方谋生。”
烟翠道:“咱们现在是谋逆的要犯,只要在大明的地界,就不能明目张胆的做生意,只能像白大哥一样,远遁深山躲起来。”
烟云没作声,有些事情她不想去面对,可也不得不去面对。
烟翠道:“就算咱们两个脸皮厚,仗着交情跟定了白大哥,当妻也好,当妾也罢,就是当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可咱们身后还有一百多号人,能嫁出去的固然是好,能另找营生的也是造化,可那些找不到营生的不还得跟咱们过日子么?难不成让白大哥养活咱们百十口人一辈子?”
烟云叹一声道:“可咱们不还有银子么?”
烟翠道:“咱们能有多少银子?你可千万别把五娘的银子算上,那是人家白大哥抢来的,和咱们没甚干系。”
烟云道:“咱们自己不也有不少积蓄么?”
烟翠道:“那都是给白大哥的救命钱,就算白大哥不收,这房钱总得给吧?我之前算了算,散散碎碎加在一块,不过五千多两,落在人头上,一人也就能分三四十两罢了。一人一天的房钱是三百文,就算白大哥不跟咱们计较,咱们当真就厚着脸皮在这白吃白住?”
烟云低声道:“要不咱们……还是另寻别处过日子吧。”
烟翠道:“姐,咱们好日子过多了,当真忘了那营生的艰难,现在一两银子买不来二百斤精米,咱们那点银子不禁花销,何况咱们都是在逃的罪囚,有银子也没处花,还不如学一门手艺来的实在。”
烟云心疼的摸着烟翠的手,手心里一粒一粒全是燎泡。
“好妹子,姐实在听不明白,你学这打铁的手艺就能养活咱们自己?”
烟翠道:“起码让白大哥看看,咱们是有用的人!我听丽娘说了,宁王迟早要打过来,多给白大哥准备些兵刃,也算咱们出了力气,到时候想让白大哥护着咱们,却也能张得开这嘴。”
烟翠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又道:“再说了,真打起仗来,咱们姐们不懂武功,也不懂法术,手里再没个家伙,却不由着那些当兵的糟蹋么?白大哥要实在顾不上咱们,咱们自己也得有个拼命的手段!我计算过了,日后天天和张七爷打铁,一边学手艺,一边哄着他,给咱们姐妹一人换一件兵器回来。”
烟云含着泪道:“好妹子,你受苦了,姐跟你一起去。”
烟翠道:“你别去,你且管住这群贱尻子,别给白大哥惹麻烦,听那大和尚说,等开春的时候还要种地,还要养蚕,还要织布,到时候你再带着她们去学手艺,等到日后咱们出去谋生,有吃有穿有的用,却也不愁活不下去了。”
第二天清早,张七爷以为烟翠坚持不下去了,没想到烟翠起的比他还早,身边却还跟着一个人。
“七爷,我也想和你学手艺。”红苕要和烟翠一块去,张七爷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当这两个姑娘和老叫花子一样,就是图个乐罢了,哪成想去的姑娘越来越多,还当真都坚持了下来。
转眼过了正月,大地依然没有开化的迹象,老和尚挠着光头一脸焦急道:“天气反常,却要误了农时。”
白冉道:“我有个法子,不知行不行得通。”
老和尚道:“你且说说?”
白冉道:“将那热泉引到田地下面,借着暖水把冻土化开。”
老和尚沉思许久,摇头道:“这也是个办法,只是深浅不好把握,热泉太深,怕化不开冻土,热泉太浅,又怕烫死了庄稼。”
白冉道:“先在热泉的道上开出几亩地试一试,成了自然是好,不成再想办法。”
热泉道就是热泉在地下穿梭的地方,和尚拿着农具正要去开垦荒田,却见清月和清莲也要去,黄芙和魏香也要去,烟云领着一般女子也跟了上来道:“大和尚,我们跟你种田去。”
和尚道:“不急,只是开几亩小田试试,用不了这么多人,等耕大田的时候再来不迟。”
烟云道:“我们都没做过农事,现在不学,耕大田的时候也未必中用。”
和尚一脸为难道:“可也没有那么多农具呀。”
白冉道:“先让她们轮换着用,等我下山买些农具来。”
魏香道:“买是没处买了,城里的铁器都被收光了,有的家里连铁锅都被官府收走了。”
“好啊,这吕佐青当真疯了,看来这也是宁王的命令,”白冉叹口气道,“我去找张七爷,让他打造些农具来。”
白冉去了山顶,老远就听见山洞里传来震耳的打铁声,等走近山洞一看,却见张老汉坐在洞口,悠闲地抽着烟袋。
白冉笑道:“老东西,你倒是清闲啊!”
张七爷笑道:“丫头们学得快,指点两句就成了,也不用我亲自动手。”
白冉一怔,讶然道:“当真学会了?”
张七爷道:“不信你且进去看看。”
白冉刚要往洞里走,张七爷似乎想起了什么,喊一声道:“妮子们,多披一件衣裳,你们白大哥来了。”
烟翠在里边应一声道:“白大哥不怕,看就看了。”
第二十四章 大敌将至 却思农事
一群年轻的铁匠,光着上身,穿着薄薄的单裤,用力挥舞着铁锤。
汗水流淌在红色的肌肤上,有些脏,有些黏腻,却有一种别样的美。
油亮的胸口倒映着飞舞的火花和灿烂的火光,在铿锵有力的击打声中,带着震撼的节奏颤动着。
如果这是一群小伙子,倒也不见得如此惊世骇俗。
可这是三十几个姑娘,年华正好的姑娘……
“你,你们……”白冉也算久经战阵,看到这种场面,还是被惊呆了,“你们这是作甚来?”
刺啦一声响,烟翠从水桶里拿出了刚铸好的单刀,递给白冉道:“哥哥,且看看合手么?”
白冉接过了刀,仔细端详了半响。
薄厚不算均匀,刃口也不算整齐,但是大筋很结实,算是中等的兵刃。
“这……是你铸的?”白冉惊讶的看着烟翠。
烟翠擦把汗道:“紧要的关头还得七爷帮手,寻常的地方我们自己就能处置。”
红苕在旁高声喊道:“七爷,我这把剑的刃口打歪了,你进来看看!”
七爷在外喊道:“往哪边歪了?”
红苕道:“左刃沿着大筋往外偏!”
七爷道:“问问烟翠,这点小事她就能修整。”
山洞里甚是闷热,白冉忍耐不住,待了片刻便走了出来。见老汉坐在地上咬着烟嘴儿,且笑一声道:“你怎就不肯进去看看。”
“去不得哟,”张七爷磕打磕打烟锅,长叹一声道,“我老了,那场面委实不敢看呐!”
白冉道:“当初我给你做伙计的时候,也想学你这门手艺,你告诉我三年出徒都算快的,这群丫头才学了几天?我看也有你三分功力了。”
张七爷笑道;“那要看你怎么学,也得看我怎么教,跟着师父学艺,第一年什么学不到,因为要打磨你的脾气,第二年也至多学到些皮毛,还要打磨你的耐性,到了第三年,还得看看你对师父的心意,且到那最后关头,才能把真本事教给你。”
白冉叹道:“你这老儿城府太深,明明个把月就能学会的手艺,非得要教上三年。”
张七爷道:“不是我城府深,天下的师父都一个样,就算教了你真本事,最后还得留一手,当初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你没有干这行的心思,却还教你真本事作甚?”
白冉道:“那她们为何学的那么快。”
张七爷又点了一袋烟,道:“她们有诚意,我也不想磨耗,快打仗了,多给她们打一件兵刃,她们就多一分生机。”
白冉道:“光有兵刃有什么用?她们根本没有习过武。”
张七爷笑道:“你是打过仗的,纵使有万人敌的武艺,在战场上能有多大用处?进退攻守,劈砍挑刺,站齐了阵法,练好了功底,就是正经的好士卒。”
白冉摇头道:“你莫多费心了,我不会让她们上战场。”
张七爷哼一声道:“打起仗来还由得你么?”
白冉道:“这是我的地界,怎么就由不得我?你也别忙着打造兵刃了,且做点正经事情。”
一听白冉说正经事,张七爷恼火道:“这却不是正经事么?你说说看什么才是正经事?”
白冉道:“你且帮我打造些农具。”
“农具?”七爷一怔,“你要农具作甚?眼看就要打仗了,你还想着种地不成?”
“不种地,这仗却没法打,”白冉道,“山里一天差不多就要吃掉一百斤粮食,也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就算仗打完了这粮荒也一时半会缓不回来,到时候没饭吃可怎么办?等着朝廷赈济么?等着活活饿死么?”
张七爷没作声,从军几十年,他自然知道战后的种种惨相,抽完了这带烟,张七爷道:“你说吧,都要什么家伙?”
“锄头、耙子、铁犁,这些家伙你都懂,越多越好就是了。”
“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来,先收几件家伙回去。”张七爷站起身来,冲着山洞大喊道,“丫头们,把衣裳穿好,七爷要教你们点新手艺。”
农具不像武器那么精良,只过了一天就做出了二十几件,三天过后,人手都有一把家伙,大和尚也计算出了热泉的深浅,等把泉水引来,百亩荒田的冰雪慢慢融化了。
“种子不能埋得太深,”和尚还是有些慌张,“热气太甚,只怕庄稼受不住。”
出了烟翠带着那般铁匠,犁地、撒种、浇水、施肥客栈上下百十口子人全都开始下地种田。当然也有那使唤不动的,就像牡丹和月红,任凭烟云挥着鞭子把她俩揍得屁股开花,两人就是不肯下地。
三月撒的种,借着热泉之力,四月便出了苗,到了六月,第一茬庄稼已经抽了穗。
白冉看的心里欢喜,正与和尚盘算着收成,不想黄芙跑到近前报知白冉:“金渠儿来了。”
白冉闻言汗毛倒竖,问道:“她来作甚?”
黄芙道:“问了,她不肯说。”
白冉道:“是她一个人来的么?”
黄芙道:“我只见了她一个人,却没见那阳明先生。”
白冉战战兢兢道:“当真没见么?”
黄芙道:“没见就是没见,我还能骗你不成?”
白冉挺起胸膛,装着胆子到了门前,但见金渠儿一脸风尘,容颜憔悴而苍白。
“呵呵,”白冉干笑两声道,“许久不见。”
金渠儿面无表情道:“是呀,转眼之间,已然半年了。”
白冉道:“姑娘来我这寒舍,有何贵干么?”
金雀儿冷冷道:“你也算是个懂礼数的人,就让我站在这里说话么?”
白冉干笑了许久,且转过身,伸手道:“姑娘里边请。”
喝了些梅酒,吃了些糕点,金渠儿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白冉让清风去烧两尾鲜鱼,金渠儿轻叹一声道:“嫂夫人不必忙碌了,整座雨陵城,也只有你们过得最是富足。”
白冉道:“姑娘过誉了,阳明先生却没来么?”
“先生可没有你这等福分,”金渠儿道,“宁王起兵了,杀了江西巡抚和按察使,先生正四下募集义兵,与之决一死战!”
第二十五章 隔行隔山难论战
一听说王守仁在募集义兵,盛夏时节,白冉惊出了一身冷汗。
“为何要募集义兵?朝廷却没有出兵么?”
金渠儿摇了摇头。
白冉又问:“朝廷知不知道宁王造反了?”
金渠儿道:“早在年初便有风闻,半年过去了,却不见任何举动,而今宁王已然起兵,却也未发一兵一卒。”
黄芙咬牙道:“无道的昏君!”
白冉瞪了黄芙一眼,在锦衣卫面前辱骂皇帝,和当面辱骂皇帝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好在金渠儿对此深有同感。
“你莫怕,芙妹说的在理,当真是个无道的昏君,丢了江山也是他咎由自取!”金渠儿恨道,“我家先生说他有九成胜算,依我看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宁王手下有十万大军,我家先生在江西的义兵尚且不足两万,当真厮杀起来,却与以卵击石何异?”
白冉闻言,心头如雪上加霜,又听金渠儿道:“近日吕佐青蠢蠢欲动,只怕不日便要起兵响应宁王,我即将前往江西与先生同生共死,而今特地向你来辞行。”
看着金渠儿瘦削的面颊,白冉突然有些心疼,两人对视许久爱,金渠儿双颊绯红道:“却想盛夏之爱么?”
黄芙见状,一吐舌头躲了出去,白冉将金渠儿揽入怀中,二人相拥许久,金渠儿挣脱开来,道:“我要下山了。”
白冉皱眉道:“走的这么急?”
金渠儿道:“先生命悬一线,我哪敢在此贪欢,此一去恐无缘重逢,你且保重。”
白冉道:“怎说无颜重逢?你若活着,也莫当什么锦衣卫了,只管好好追随你家先生便是,你若死了,且变成鬼魂回来找我,咱们一起好生过日子。”
金渠儿哽咽道:“你……当真不计较……”
白冉笑道:“有什么好计较?”
金渠儿擦擦眼泪,笑道:“只顾听你胡扯,却忘了说正经事,这里住不得了,我料一月之内,宁王兵马必达雨陵城,他对你恨之入骨,再加上吕知府怂恿,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你且带上家小,往北方逃命去吧。”
白冉沉默许久,艰难一笑,道:“我有一百多名家眷,连同我在内,都是官府缉拿的罪囚,却能往何处逃命?”
“无妨,我把这东西送你,”金渠儿拿出了自己的腰牌,连同绣春刀一并交给了白冉,“有这两样东西,寻常的州县都不敢为难于你。”
白冉哪里肯要,赶紧推还给金渠儿:“这些东西不可离身,锦衣卫的规矩我也听过一些。”
金渠儿道:“你说的对,若是能侥幸生还,日后也不做什么锦衣卫了,若是……死了,还要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白冉道:“你这一路上也用得到。”
金渠儿笑道:“我是去江西,亮出这东西却不是自寻死路么?”
“可是……”
“男儿家,莫要恁地絮烦!”金渠儿起身道,“我这便走了,你多保重。”
白冉留她不住,待送到半山,却突然想起些事情。
“宁王已经起兵,阳明先生为何还在江西?”
金渠儿摇头道:“只知先生人在吉安,不知是何用意。”
白冉沉思许久,忽而笑道:“我料先生所言非虚。”
金渠儿诧道:“此言何意?”
白冉道;“我料阳明先生当真有九成胜算,待你凯旋归来之时,却要暖春之爱、酷暑之爱、秋夜之爱、严冬之爱、上天之爱、入地之爱,四野八荒之爱,全都操演一番。”
金渠儿狠狠锤了白冉一拳,相视许久,且在白冉唇上狠狠亲了一口,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到客栈,白冉神色凄然,清风与他煮了些热酒,问道:“却舍不得她么?”
白冉看着金渠儿的腰牌和绣春刀,不禁长叹道:“我最怕亏欠于人,可若当真说起亏欠,这世上除了你,恐怕也只有她了。”
清风一怔,道:“为什么亏欠我?”
白冉把清风抱在怀里,狠狠的亲了亲脸蛋,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宁王就要打来了,是去是留,咱们得有个决断。”
清风道:“你做了这么多部署,早就明摆着有了决断,就是天塌下来,你也不可能舍去这份家业。”
白冉道:“我自不愿舍,却不知道别人愿不愿意留。”
清风道:“我把众人叫在一起,商议一番。”
是日,客栈众人聚在一处,鸾香院里只来了烟云和烟翠,却没有惊动其他人。
白冉把宁王起兵的事情告知了众人,五个娘子不必多说,白冉想留,她们绝无二话。
陈达也不必说,论及情谊犹胜骨血,更何况这也是他的家业。
黄芙、魏香和李青都不含糊,愿与白冉生死与共。
只是白涣说了一句话:“兄长,无论去留,小弟都愿舍死相随,只是两下悬殊,我等胜算委实渺茫。”
清莲到;“你这话我却不爱听,怎么就叫悬殊?”
白涣道:“宁王挥师十万而至,此间能战者唯十几人而已,相差万倍,却还不算悬殊?”
黄芙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有法术,凭我的本事对付那些凡人,一百、两百都不在话下。”
魏香道:“再说了,宁王还等忙着打仗,总不能把所有兵力全都放在咱们荒山上。”
李青道:“我料宁王最多派来一千人马,如此计算,我们倒还有些胜算。”
黄芙道:“岂止有胜算,我打一百个,阿青也能打一百个,阿香能打一百五,哥哥也能打一百五,嫂嫂们一人打一百,一千多人都不够分的,若是还有别的人,且等陈达来一句急急如律令,不管多少,都能收个干净!”
陈达一拍桌子道:“好说滴呀!杀这般奸贼,也算替天行道滴呀!”
一听这话,众人笑的爽朗,丽娘道:“等把来犯之敌打退了,干脆去抄宁王的老巢。”
黄芙点头道:“不仅给嫂子报了仇,也算给朝廷立了大功,到时候让朝廷把南山封给咱们,再赏给咱们几万两银子,却不是美事一件!”
众人越说越开心,仿佛取宁王的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白涣一脸尴尬的看着白冉,没等白冉开口,清风先在旁赔了个不是:“她们都没打过仗,你不要见怪。”
白冉见黄芙吹得兴起,且喝一声道:“莫再胡扯了,说正经事吧。”
第二十六章 危急关头出昏招
饶是李青和魏香冰雪聪明,可也终究没有经过战事,把战事的胜负看成了擂台比武。
如果当真是擂台比武,一个术士施展全身法术,拼上和敌人同归于尽,或许真能打败一百个士兵。
可如果是在战场上正面厮杀,一个术士不可能打赢一百个士兵,十个术士绝不可能打败一千个士兵,甚至不可能击败两百个士兵。
战场的规则远不同于擂台,当人数累积到一定程度,军人的战力会因为战法变换成倍攀升,而术士的法术反倒会因为相生相克彼此削弱。
清风是将门之后,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可想把这个道理告诉所有人却不那么容易,白冉懒得解释,只对白涣说一声道:“你若想走,我也不强留你,带上些银两,和你妻子另寻别处安家。”
白涣低声道:“小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可当初守我山寨的时候,全族上下也是众志成城,可等敌人打破山门……”
白冉道:“不必说了,我打过仗,我知道那份惨烈,一会且去包二百两银子,带着你妻子下山吧。”
“那我儿……”
“那是我儿子!”白冉立刻变了脸色,白涣不敢作声,肖敏在旁道:“我们夫妻留下,和哥哥同生共死。”
白冉道;“你可想好了,我可不想拿泉儿来要挟你。”
肖敏道:“离开哥哥身边,我们自身性命难保,却还怎么保得下泉儿,哥哥不必多说,我们全家生死都随着哥哥就是了。”
一番话,说的白涣羞愧难当,白冉转脸对大和尚道:“你是想走还是想留?”
大和尚垂着眼皮道:“你说呢?我走得了么?”
和尚中了老乞丐的法术,不能离开南山,他自不用多说了,白冉又问老乞丐道:“前辈,我知你不愿理会凡尘琐事,想走想留全看你心意。”
老乞丐哼一声道:“大难临头还恁地猖狂,却不说两句软话求我留下?”
白冉没作声,魏香上前娇嗔道:“哥哥的心意,你老人家还不懂么?有你老人家在,我们还怕什么宁王?”
老叫花敷衍的笑了笑,脸上带着几丝阴郁。
白冉最后问到了烟云和烟翠:“告诉姑娘们,想走的,一人领一百两银子,各自安家去吧。”
“不必了,”烟云摇头道,“我替她们做主了,只要白大哥不嫌我们是累赘,我们就留下。”
白冉没再多说,回头对大和尚道:“带上姑娘们,用你所有的法术打理田地,二十天内,务必把庄稼收回来。”
大和尚答应了下来。
白冉又对张七爷道:“把所有的家伙全都拿出来吧,今天我就分发下去。”
张七爷道:“我给你打了两杆三眼火铳,你要是用着顺手,我再多打几杆。”
白冉道:“再打两杆就好,那东西太容易炸膛。”
张七爷道:“少了也不成气候,我给你多凑些吧。”
白冉转脸对胡三道:“自今日起,每天下山打探敌情,但有丝毫动静立刻报我。”
部署妥当,白冉全力备战,张七爷又打了十几杆火铳,挑了十几个健壮的姑娘组成火枪营,每天带着姑娘们进退攻守日夜操练。
转眼到了七月,胡三跑回来送信,宁王攻破了南康,不日就要打到雨陵城。
“城里已经乱了,富户都被抄了家,银子、粮食、女人全都被献了出来,吕知府要带着全城犒劳义军。”
白冉对和尚道:“还有几日能收庄稼?”
和尚形容憔悴,一脸焦急道:“我已拼尽全力,少说还得十日。”
白冉叹道:“你且省些力气留着打仗吧,这些庄稼只怕是要不得了。”
和尚恼火道:“那是半年的心血,怎么能让贼人糟蹋了,我再想想办法。”
白冉带着众人把山里的机关又加重了一重,过了两日,胡三来报,宁王率军抵达雨陵城。
大战将至,白冉令雾花、黄芙和胡三在山中巡哨,随时传讯。
当天晚上,叶秋派了一名道姑来到前山,说有要事与白冉商议,白冉恼火道;“他为何不亲自来?”
道姑说:“道尊与先生有约在先,不能私自踏入前山……”
“都什么关头了,说这些作甚?”
白冉跟着道姑去了前山与后山的交界之处,叶秋忧心忡忡的等在山路一旁,等见了白冉,拱手施礼道:“白兄,久违了。”
白冉道:“休要絮烦,战事将至,叶兄知否?”
叶秋道:“前日刚得到音讯,宁王率兵十万已到雨陵城,白兄与宁王颇有恩怨,此番恶战只怕难免。”
白冉道:“此番是我连累你了,不过宁王既是冲我而来,叶兄只要遁守于洞府,应该能躲过这场浩劫。”
叶秋道:“实不相瞒,我此前也是这么计较的,可我听闻宁王军中有百余术士,今夜便要用天魔灭尽之术,让南山寸草不生。”
白冉闻言,错愕无语。
“叶兄,你莫不是说笑?”
“生死关头,我哪还有心思和你说笑!”
“宁王……从哪找来的这些术士?”
“你还理会这些作甚?”叶秋道,“我骨冢被封在南山之中,南山遭此浩劫,我必将灰飞烟灭,我已打定主意,今夜便去雨陵城中,待探得这群术士所在,且将他们尽数杀之,还望白兄能助我一臂之力。”
白冉沉思片刻,点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只是山中防御皆由我调遣,我若擅自离去,只怕……”
叶秋道:“白兄不必亲自去,且把魏姑娘和黄姑娘交给我便好,仙术克制百术,有此二人相助,此去必能旗开得胜!”
白冉答应道:“叶兄且回后山准备,待准备停当便来前山找我。”
两下作别,白冉匆匆回到客栈,把叶秋探来的消息告诉了黄芙和魏香,黄芙一口答应下来,回房便去收拾行囊,魏香对白冉道:“哥哥,此行甚是凶险,芙妹手段不济,就莫让她去了。”
白冉道:“你只身随叶秋前往,我委实放心不下。”
魏香道:“哥哥放心,小妹知道进退,且想个办法,把那丫头留住。”
黄芙收拾好行囊,正想和魏香启程,白冉道:“你先去前山巡视一番,我和叶秋预定,今夜方才启程。”
黄芙噘着嘴道:“现在下山,到了雨陵城已然是黄昏,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却还不早点动身?”
白冉笑道:“好妹妹,先去巡山去吧,叶秋老谋深算,绝不会误了事情。”
黄芙去巡山了,不多时,叶秋来到了客栈,带着魏香和十几个道姑下了山。
等到了黄昏,黄芙归来却不见了魏香,等得知真相,和白冉大吵了起来,叫花子听到争执,上前问一句道:“你们吵甚来,小刺猬哪去了?”
白冉把叶秋探来的消息告诉了老叫花子,老叫花上前扇了白冉一巴掌,怒道:“猴崽子,你好糊涂!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坐在雨陵城里还能灭了南山!”
第二十七章 撼天道尊战火玄
老乞丐一巴掌打醒了白冉,若说追魂逐魄的法术倒也能杀人于千里之外。
但若说隔着几十里地毁了一座南山,只怕鬼王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白冉喃喃道:“这没道理,叶秋不会骗我。”
老叫花子叹道:“那蛇精未必是骗你,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痴蠢之类!他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却中了这引君入瓮的奸计。”
白冉闻言拿起背囊道:“走了几个时辰,他们想必已经进城了,我得去把香妹救回来!”
“你去有个屁用!”老叫花子道,“那蛇精有七层境界的造化,都他娘的送死去了,凭你那杂七杂八的手段,还想去救人么?宁王用这奸计就像诱你出山,你还想自投罗网不成?”
白冉慌了手脚,颤巍巍道:“这可怎地是好?”
老叫花子叹道:“平时倒还有些心计,大战临头却也如此不堪,我走一趟吧,你且在此好好守住山门。”
老叫花子带着胡三下了山,凭他两个的脚力,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雨陵城。
到了城下,城门周遭戒备森严,两人凭着穿墙术来到了城里,宁王下了禁夜令,街道之中一无灯火,二无行人,只有不时巡哨的军士。
老叫花子躲在房梁上,听胡三在耳畔道:“老太爷,这可上哪找人去?”
老叫花子皱眉道:“这却比得上大海捞针了,我往东你往西,且先搜罗一遍,遇事你别出手,且用符咒报我!”
两人分头行事暂且不表。单说叶秋等人早在黄昏时分便进了城,且在城中四下打探术士的下落。
想当初,白冉就算下山做生意,也得提前摸清底细,而今到了生死攸关的境地,叶秋却带着众人乱打乱撞,实在让魏香感到忧心。
入夜时分,一名道姑谈来了消息,却说提刑司附近有一座宅院,院子里香火颇多,似乎有人开坛做法。
叶秋闻讯,带着众人悄悄潜入了宅院,待趴在房顶上仔细观瞧,但见院中烟气弥漫,火光熊熊,和尚道士各自诵经,巫师祭司主持祭礼,各门各派齐聚一处,这等场面委实罕有。
“果真是在今夜动手,”叶秋咬牙道,“魏姑娘,你且在此等候,我先带人下去,毁了那神坛,若是别无异样,且将这般术士杀尽,不到万不得已,你千万不要出手。”
魏香点头答应,叶秋二指掐诀,念了声咒语,一方巨石从天而降,院中众人一声惊呼纷纷闪在一旁,但见巨石落地,砸毁神坛,震得整座宅院颤动许久。
叶秋带着一群道姑顺势而下,不由分说,逢人便杀,只把这各路法师杀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顷刻之间,院中血流成河。
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魏香的一颗心却提到了喉咙,但看这群术士毫无还手之力,怎么可能会用天魔大灭尽那等灭天灭地的法术。
叶秋杀得眼红,却也无暇顾及原委,眼看一群术士要被杀尽,忽见对面屋顶蹲伏一人,躬身曲背,从口中吐出一片熊熊烈焰。
不好,是真火!
魏香跳到叶秋身前,吐出一片水雾,勉强挡住真火,饶是她出手及时,还是有两个道姑顷刻之间被真火烧成了灰烬。
“畜生!原来是你!”房顶之上传来一句骂声,魏香喘息半响道:“我早该猜到是她。”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灰家上仙,火龙驹,火玄。
魏香挡下了火玄一击,汗水顺着额头流到了下颌。
不只是因为惧怕火玄,而是魏香已经察觉到,他们已经中了埋伏。
看着四周的院墙,魏香感到杀气重重,而叶秋神色淡定,对眼前的危险视若不见。
他当真有如此从容么?
看着火玄,叶秋笑道:“你就是他们时常提起的火龙驹?”
看着叶秋俊美容貌,火玄回以一笑,道:“还没请教郎君姓名。”
叶秋道:“我的姓名你不必急着问,看你模样还算标致,且到我门下做个弟子吧。”
火玄闻言放声笑道:“好个狂妄后生。”
“你叫我后生?”叶秋举剑直扑火玄,“小泵娘,也不问问自家年齿几何!”
在魏香看来,除非有老叫花子那样的本事,抑或有陈达那般撼天动地的法术,否则正面与火玄交手,都与送死无异。
可没想到的是,叶秋还当真有这样的本事。
火玄先对叶秋吐出一片真火,叶秋狂舞长剑,生出一阵旋风,吹得烈焰改道,却把院中一棵槐树烧成了灰烬。
火玄大惊,来不及多想,叶秋长剑已在近前,火玄闪开长剑,甩尾回击,一条鼠尾正绕在叶秋脚踝。
火玄一笑,再甩长尾,想把叶秋放倒,叶秋一掐诀,左脚化作无形,从长尾里挣脱了出来。
火玄长尾落空,用力过猛,险些栽倒,叶秋舞剑如疾风骤雨般打来。两人交手十余合,火玄竟毫无还手之力,厮杀正紧,叶秋突然念出一句咒语,手中长剑化作无形,但闻风声,不见剑影。
火玄竖起双耳,左躲右闪,一着不慎,被叶秋斩断半截鼠尾,火玄放声痛呼,落荒而逃。
待跳上屋顶,白鼠、白蛇、白狐要上前助战,火玄拦住三人,低声道:“这厮强悍,你们不是他对手。”
眼看叶秋又来,火玄东窜西跳与之周旋,口中喊道:“好弟弟,好不出手么?”
话音落地,胡贤现身于院墙之上,高呼一声道:“玉虚子弟,布五行之阵!”
叶秋全然无惧,回身对道姑们道:“弟子听令,部七星鸳鸯阵!”
双方列起阵法,且在院中厮杀开来,叶秋挥舞长剑,只顾追杀火玄一人。火玄自忖身手不及,且伺机动用仙法,待寻得机会,先吐出一口霞光,魏香见叶秋无处躲闪,本欲上前相助,奈何白鼠和白狐在身旁缠斗,魏香无暇分身。
仙术克百术,火玄这一招使出了全力,这道霞光若当真照在叶秋身上,顷刻便要形销神灭。
万没想到,叶秋技高一筹,将长剑丢在半空,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条长剑成八卦之形,各闪寒光化作一面银镜,将万道霞光抵挡了回去。
从出手到施术,前后不过眨眼之间,技艺之精湛让火玄瞠目结舌。
第二十八章 万般骁勇终无用
白冉曾经说过,凭叶秋现在的修为,足以和火玄战成平手。
魏香起初不信,断没想到,如今的叶秋远非火玄所能匹敌。
几番搏战,叶秋未尽全力,却占尽上风,眼看叶秋再度杀来,火玄抵挡不住,打了个地洞,遁地而逃。叶秋化作蛇形,入洞追赶。火玄跳出地洞,又吐雾霭,叶秋唤来强风,驱散仙雾,一剑斩伤了火玄右臂。
又遭重创,火玄无力再战,高呼一声道:“还不出手,却等甚来!”
话音落地,院墙四周钟声响起,佛光闪过,诵经之声绵绵不绝。
叶秋冷笑一声道:“真有本事的人却在这里,贼秃!敢出来一战么?”
凭叶秋的本事,单凭这钟声和佛经伤不了他,可他手下的道姑不济,钟鼓之声如同炸雷一般,直搅的一般女鬼精气翻涌,纷纷栽倒,连魏香也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
叶秋不理众人,竖起双耳,只顾聆听,待探明虚实,且往墙角,举剑便刺,钟声戛然而止,一名清瘦的和尚使禅杖挡下叶秋长剑,跳在院落当中。
叶秋看了看和尚,问道:“你可是妖僧戒持么?”
魏香喊一声道:“他不是戒持,戒持没这本事。”
和尚笑一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法号云渺,这厢见过施主了。”
言罢,和尚双手合十,深深施了一礼。叶秋无心与之客套,举剑便砍,和尚招架几合,叹一声道:“施主造化非常,如能放下屠刀,皈依我佛,必将成就一番功果。”
叶秋狞笑道:“贼秃,汝命只在旦夕,却还故作镇定!”
叶秋所言非虚,这和尚确是故作镇定,他的法术的确有些威力,可叶秋根本不给他施法的机会,厮杀几合,和尚负伤,叶秋正要取他性命,又听一人喊道:“妖邪休要猖狂,全真弟子吴勋元在此!”
一名道士,手执拂尘,掐诀念咒,唤来一声惊雷,直扑叶秋,叶秋闪身躲过,惊雷正好劈中了和尚。
这就是术士联手作战的弱点,彼此出手难成默契,稍有不慎,便会自伤。
但见和尚被劈的满脸焦糊,长叹一声道:“阿弥陀佛,只问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叶秋笑道;“想入地狱,我成全你便是!”他自挥舞长剑,继续与和尚厮杀,道士在旁想要帮忙,却又不能轻易出手。
又一巫师上前,手舞足蹈,口唱歌谣,欲以咒杀之术偷袭叶秋。
叶秋早有应对,从怀中取出一巴掌大小的铜鼓,只轻轻一敲,其声若排山倒海,绵延不绝,把巫师的歌声淹没干净。
这是班门法器,叶秋身上似乎无尽的手段,让一群术士猝不及防。
眼看叶秋砍倒了和尚,刺伤了道士,击杀了巫师,火玄冲着宅院深处大喊一声道:“莫再迟疑,早些动手。”
陆神医站在院墙角落,不禁叹曰:“此贼何其骁勇!”
陆神医的背后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手摇折扇,一脸不耐烦道:“这人便是白冉么?”
“回禀陛下,此人并非白冉,然而既是白冉的帮手,除去这一劲敌,也是一番收获。”
“莫再罗唣,且把你那般术士全都派上去吧,”男子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道,“朕困倦了,委实不想看汝等乱战。”
这男子,正是宁王朱宸濠。
既然是宁王,陆神医却为什么称他为陛下?
因为此时宁王已经自称皇帝,年号顺德。
陆神医打了一声唿哨,各门各派十几个术士一并上前围攻叶秋,饶是如此,叶秋使出浑身解数,拿出各色法器,与众人缠斗半响依旧不落下风。
朱宸濠委实觉得烦躁,对陆神医道:“不是有一百多人么?一并派上去吧!”
陆神医道:“陛下,这些术士都是顶尖好手,人多地狭,反倒不好施展手段,且再等片刻,定能将此贼斩杀。”
宁王摇头道:“朕不想再等了,且给他们一炷香时间,若还不能取胜,便叫军士们动手。”
叶秋这厢越战越勇,十几个术士全都负了伤。魏香率领一群道姑战退了玉虚门的弟子和火玄身边的几个仙家,转过手来和叶秋并肩奋战。
术士们渐渐不敌,纷纷逃去,叶秋正待追赶,却听魏香劝道:“叶公子,此间凶险重重,不可恋战!”
叶秋也受了些伤,可斗志正盛,对魏香道:“若不将他们斩尽杀绝,今夜却不是白来一场?”
魏香焦急道:“公子听我一言,我等已然中计,当尽早脱身为妙。”
叶秋长叹一声,仍觉心有不甘,正在犹豫之际,忽听一通鼓响,本以为又是哪家法术,叶秋赶紧掐诀念咒,却见百余军士涌上墙头,满开长弓,只等放箭。
森寒的箭镞透着腥气,叶秋闻得出来,这些羽箭浸过人血。但听鼓声忽转急促,箭雨自四面八方一并飞来。
叶秋用分剑之法挡下箭矢,可怜几名道姑被乱箭穿心,魂飞魄散。
叶秋大怒,挥舞长剑,纵身而起,刚要扑向士兵,却见火玄又放出一片烈焰,叶秋转身抵挡火焰,军士这边再度开弓。
羽箭过后,又有火铳,火铳过后又有弩弓,弩弓过后又是羽箭,如是往复,无休无止。
叶秋总有钢铁之身,却能招架几合?军士久经战阵,彼此协作默契,往来之间,不容喘息,顷刻将叶秋逼至绝境。长剑断折,法器碎烂,道姑尽数殒命,只剩魏香在旁与其苦苦支撑。
再战片刻,魏香倒地,叶秋左肩被羽箭射中,右腿被火铳打穿,身上负伤十余处,眼看要支撑不住。
宁王做了个手势,传令官停止击鼓,军士们也纷纷停手。
陆神医走上前来,赞一声道:“当真好本事,圣上看你骁勇善战,有意饶你一条性命,你若肯忠心侍奉陛下,过往之罪,皆不再追究。”
叶秋拿着残剑,支撑着身体,满脸血污,看着陆神医。
陆神医低声道:“百年修为,甚是不易,我看你已经到了八重境界,劝你迷途知返,莫要遗恨九泉。”
叶秋默然许久,噗通一声跪倒,低声道:“愿凭圣上裁处。”
第二十九章 殊死一搏见血性
魏香和叶秋不算相熟,在她的印象中叶秋凶残狠毒,可身上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
按照魏香的推断,叶秋就算死,也不会轻易向人低头。
但这一次,叶秋和她的推断完全不符。
叶秋下跪了,磕头了,而且叫了一声圣上。
魏香咬牙流泪道:“叶公子,再拼一回,死也死的有脊骨。”
叶秋冷笑道:“白兄曾说过,脊骨二字能值几文?”
魏香无话可说,这的确是白冉的处世之道。
院墙的角落里传来了宁王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叶秋如实回答:“回陛下,草民姓叶,单名秋字。”
“叶秋,”宁王又问,“你是哪门哪派,修炼的什么法术?”
叶秋道:“在下自立门户,论法术根源,属道门之下。”
宁王又问:“你是人,还是妖,还是鬼怪?”
叶秋答道:“在下原身是蛇,五十年前修炼成人。”
“蛇妖?”宁王似乎很感兴趣,“你且显现原形给朕看看。”
魏香在修炼仙术之前,也曾做过妖精,她深知这句话是对妖精是莫大的羞辱。
但叶秋并没有抵抗,他盘转身躯,显露了蛇形,一条腰身粗细的巨蟒出现在众人面前。
四周的军士面带悚惧,可院子里的术士却不以为奇,宁王瞪大了眼睛看的仔细,且低声问陆神医道:“这却不是障眼法么?”
陆神医道:“这的确是他原身。”
宁王沉默片刻,放声笑道:“奇哉!妙哉!世间当真有此异类,待我来日诛杀那伪皇恶贼,当与之同囚一室,令诸卿玩赏。”
伪皇恶贼指的是当今天子朱厚照,他想把朱厚照和叶秋关在一起,作为玩物。
魏香绝望的看着叶秋,已然到了这种境地,叶秋却还不知醒悟。
宁王又道:“你变回人形给朕看。”
叶秋又变回了人形。
宁王狂笑了许久,又问道:“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魏香不作声,陆神医道:“她是白冉的义妹,名唤魏香,是个练仙术的刺猬。”
“刺猬?”宁王仔细看着魏香的脸庞,笑道,“这妖精怎么生得这么俊俏?”
陆神医道:“说是义妹,其实也是白冉的小妾,白冉身边妻妾成群,除了野鬼便是精怪,都是绝色佳人。”
“好,好,甚好!待诛杀白冉之时,莫要伤了他妻妾,且留待日后犒赏三军!”
“呸!”魏香狠狠啐了一口。宁王笑道:“性情却还刚烈,朕最喜欢这刚烈女子,剥去她衣衫,绑缚在城门,告知城民,出银百两者,可尽兴受用。”
左右两旁的侍卫正要上前,却被陆神医拦住道:“陛下,当先处置叶秋,这蛇精法术高强,不可大意。”
宁王点点头:“先把叶秋押入囚牢,听候发落。”
侍卫对叶秋多少有些悚惧,陆神医也不敢怠慢,叫和尚云渺和倒是吴勋元先行上前,擒拿叶秋。
这一僧一道都不是凡辈,早就看出叶秋法力已然耗尽,且放心上前拿住手臂,拖起叶秋正要走,忽见叶秋回头对魏香道:“告诉白兄,照顾好我弟子。”
魏香一怔,又听叶秋低声道:“跑。”
话音落地,但见云渺和吴勋元口眼歪斜,身形扭曲,陆神医情知不妙,赶紧命令军士放箭,可军士只听宁王的差遣,并无回应,陆神医又吩咐术士们上前,但见眼前霞光万丈,刺得人睁不开眼。
叶秋的法力的确耗尽了,但凡还有一丝法力,他也不会向宁王下跪。
他只是剩下一招后手,那是身上仅存的一件法器,断魂索。
断魂索能吸人魂魄,将魂魄转为精气能化成法力。
被吸干魂魄的云渺和吴勋元成了行尸,叶秋抱着两具行尸,借着霞光直接冲向了宁王。
这一刻,宁王方才察觉不妙,赶紧下令开弓放箭。叶秋蜷缩身躯,且将两具行尸当做盾牌,转眼冲到宁王近前。
两个巫师前来阻挡叶秋,被叶秋一口蛇毒喷倒在地,陆神医上前一剑刺穿了叶秋的胸膛,叶秋眼睛都没眨一下,一脚踢翻了陆神医,张开巨口,露出尖牙,对着宁王的咽喉咬了下去。
这一口若真是咬中了,宁王必死无疑。
可惜,他身上有王胄之气,即使身陷绝境,也能逢凶化吉。
火玄在半空之中使了个挪移之术,这是七层境界上等法术,将宁王的身形挪到了屋顶,找了个术士替换到宁王原来的宁王,做了替死鬼。
叶秋一口咬死了一个术士,等再想找宁王的时候为时已晚。
箭雨袭来,叶秋身中十余箭,火铳再来,打碎了叶秋膝盖骨。
叶秋双目血红看着宁王,用一条腿死撑着身体不肯倒下。陆神医在叶秋身后举起了长刀,叹一声道:“可惜了,本来该把你炼成金丹。”
叶秋已经无力反抗,刚吸来的法力在重伤之下全部消耗干净。他争取了这么长的时间,魏香本有机会逃走,奈何被白鼠和白蛇拦住了去路。
魏香想打,可有心无力,眼看叶秋最后一搏付诸东流,一个黑影忽然闪过,抱起魏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火玄一怔,道:“时才是什么人?”
白鼠和白蛇摇了摇头,陆神医怒道:“还不快追!”
宁王喊道:“莫急着追她,先把这畜生杀了!”
陆神医举刀正要砍死叶秋,忽见刀锋碎烂成一片铁屑,散在风中。
陆神医瞪圆了双眼,显然是有人用了法术,可这法术又不在陆神医的认知范围。
一个破衣烂衫老叫花子出现在了陆神医的背后,陆神医没敢回头,在本能的驱使下,他念起咒语,直接遁地逃走了。
老叫花子上前扶起了叶秋,叶秋的双眼留着血,已然没了生气。
老叫花子点点头道:“是条刚猛的汉子,可惜你我没有太多缘分。”
宁王站在屋顶上喊道:“还等甚来,放箭!放铳!”
军士得令,铳矢如雨,老叫花子长叹一声道:“宿命,宿命。”
但见平地升起一阵旋风,将箭矢和铳丸吹得改了道,直扑四方军士而去。
第三十章 力挽狂澜见真容
箭雨席卷了墙头的士兵,百余军士顷刻死在了乱箭之下。
老叫花子抬起头,仰面看着宁王,宁王对火玄喊道:“你还愣着作甚?还不上前拿下此贼!”
火玄是什么眼力,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和老叫花子有云泥之别。
她不想送死,又架不住宁王一再催促,只得逼着术士们上前。
一个有胆色术士冲向了老叫花子,一招穿心术使得非常刚猛,撞了老叫花子一个趔趄。
这一招本来应该直接掏出老叫花子的心,结果只撞了一个趔趄,术士便知道自己惹了大祸。
他转身想走,可为时已晚,被老叫花子一把扯到了近前。
“资质平庸,也能练到四层境界,让我看看你用了什么手段。”
老叫花子对着术士身上闻了闻,皱眉道:“你用活人炼药?”
术士拼命摇头道:“前辈看错了,我是管门正宗弟子。”
“管门?”老叫花子狞笑一声,“当真不知羞耻。”
话音落地,老叫花子手腕一转,把术士的人头给扭了下来。
站在房顶上的宁王当时吓傻了,呼喊着一群术士道:“上啊,上啊,诛杀此贼者,得封万户侯!”
术士没人敢上,老叫花子却把目光转向了火玄。
火玄大惊失色,赶紧对胡贤道:“叫你的弟子上!”
胡贤命令玉虚弟子摆起法阵,用五行法术逼向了老叫花子。
老叫花子长叹一声道:“已然开了杀戒,多杀几个倒也无妨,头顶正名,冒充正道,我最恨你们这类欺世盗名之贼!”
说完,老叫花子踢起一脚,将五行阵踢散,连掐带拧,将玉虚门的弟子顷刻杀尽。
老叫花子依旧凝视着火玄,火玄无奈之下,一脚把胡贤踢了下去。
胡贤掉到了老叫花子眼前,跪地哀嚎道:“前辈,饶我!”
“冤孽!”老叫花子摇头道,“小狐狸,一步踏错,毁了你一世修为,许是你天性如此,怪我看错人了。”
胡贤只顾着磕头,额头上面见了血。
老叫花子啐了胡贤一口,一口唾沫变成滔天巨浪,险些把胡贤和院子里一群术士都给淹死。
老叫花子架着叶秋,站在浪尖之上,依旧看着火玄。
“你虽作恶无数,可身上仍有仙缘,我能留你一条性命,但也得给你留个记号,我把你鼻子割了,你觉如何?”
割了鼻子却要毁了容貌,与其这般,却不如舍命一搏。火玄一咬牙,拿出了毕生最狠之仙术冥火诛心,将自身化作冥狱之火,冲向了老乞丐,老乞丐又是一口唾沫,将火玄吐回了原形,抬手揪住火玄的尾巴,生生给扯了下来。
“看你生得俊俏,这记号不该留在脸上,且留在屁股上吧!”
没了尾巴的火玄在地上滚了两滚,捂着屁股落荒而逃。
屋顶之上只剩下宁王一个人,看着老叫花子,三魂已然丢了七魄。
老叫花子道:“杀了你,生灵免遭涂炭,纵使招来罪过,也算值得。”
老乞丐冲着宁王伸出了一只手,这只手从院子里一直伸到房顶,足有十几丈长。宁王早已无力反抗,只等着被老叫花子掐死。生死关头,陆神医抱起宁王,转而消失不见。
老叫花子一惊,口中喃喃道:“天遁之术?九层境界?人间怎会有此异类?”
默然半响,不禁长叹:“看来人世间当真免不了这场浩劫。”
老叫花子带着叶秋离开了宅院,不多时,陆神医带着宁王在正院之中现身了。
“让陛下受惊了。”
陆神医没指望宁王会心存感激,可宁王接下来的举动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上前一脚踢在了陆神医的肚子上,陆神医毫无防备,被他踢翻在地。
“酒囊饭袋之流!”宁王喝道,“我要你等何用?”
陆神医跪在低声,磕头道:“陛下息怒,臣等知罪。”
宁王指着门外倒在地上的术士,怒道:“将他们都给我杀了,这群废人留着却有何用?”
陆神医道:“使不得,使不得!陛下息怒,白冉身边有星宿真神相助,留下这群术士,日后还能为陛下保驾。”
“保驾?当真笑话!”宁王冷笑道,“朕待你们这般废人保驾,却要为泥涂曳尾之辈所害!我给你三日时间,着你领兵三千,将南山一般妖人赶尽杀绝,若是有半点差池,你自提头来见!”
……
老叫花子带着叶秋回了客栈,陈达那厢正在给魏香治伤。
白冉焦急的等在门外,看见垂死的叶秋,神情有些呆滞。
听闻老叫花子回来了,陈达赶紧出门道:“老前辈,魏姑娘的情势不好滴呀。”
老乞丐指了指叶秋道:“你看他情势好么?”
陈达摇摇头道:“他就不必说什么情势了,还是给他操办后事吧。”
虽说和叶秋有些交情,但邻居是邻居,家人是家人,这一点白冉和陈达都区分的很清楚。
“阿香快不行了,死蛤蟆,你还磨蹭甚来?”黄芙红着眼睛冲了出来,看到叶秋,上前便要打,“我把你个作死的长虫,自己蠢也就罢了,为什么连累阿香跟你去送死。”
老乞丐皱眉道:“都不许胡闹,小蛤蟆,你去拿几味药材来,小黄鼠狼,你去炖一只肥鸡。”
老叫花子进了禅房,前前后后忙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色大亮,且擦了把汗,缓缓的走到了院子里。
黄芙上前道:“前辈,阿香救活了么?”
老乞丐点点头道:“活了,都救活了。”
陈达进了禅房,摸了摸二人的脉象,面露喜色道:“当真没有大碍了,老前辈,你可真是妙手回春滴呀。”
老乞丐没作声,坐在石头上咬着烟杆,清风端来鸡汤,道:“前辈,吃些东西吧。”
老乞丐摆摆手,道:“再炖会,多炖会,多入入味,等我醒了,给我送到屋里去。”
抽完了一袋烟,老乞丐驼着背,满身疲态回了自己的禅房,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清风把鸡汤送到了房里,还给老乞丐烫了一坛子好酒。老乞丐笑道:“我的大儿媳妇,好呀,好呀……把猴崽子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第三十一章 缘聚缘散终有时
白冉就跟被人抽了筋一样,蔫巴巴,一整天没什么话。
进了老叫花子的禅房,依旧低头不语。老叫花扯了个鸡腿给他,又替他倒了一碗酒,道:“吃吧,喝吧,今晚就要开仗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等好日子了。”
“我……”
“有什么话,等吃饱喝足再说。”
白冉一口气喝了一碗酒,声音略带颤抖道:“我……是个不中用的人。”
“哟,听着动静,莫不是哭了吧?”老叫花子一脸打趣的看着白冉,白冉擦了擦眼泪,假装没事人一样,给老乞丐倒酒。
老乞丐道:“猴崽子,你有多少年没打过仗了?”
白冉道:“算起来,差不多十年了。”
“十年了,任凭多好的技艺也该生疏了。”老乞丐叹道,“打仗是鬼门关前的把戏,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是句屁话!胜了九十九仗,哪怕棋错一招,只败了一仗,这条小命弄不好就丢了。”
白冉没作声,咕咚咚又喝了一大碗酒。
老乞丐笑道:“敞开吃,敞开喝,我知道你有那打仗的手段,至多也就败这一仗,这一仗败得好,就当一巴掌把你打醒了,日后可别再犯错了。”
白冉一抬头,看着老乞丐道:“你又要走?”
老乞丐没作声。
白冉道:“眼下可是存亡绝续的关头,你要出去耍,却不能多等几日?”
老乞丐摇头道:“这回可不是出去耍,这一走,恐怕就回不来了。”
白冉愣了许久,问道:“这又出了什么事情?莫非你……”
老乞丐笑道:“我犯了天条。”
他的神情很平静,但白冉意识到,这一次绝对出了大事。
“犯天条?”白冉愕然道,“此话怎讲……”
老乞丐道:“我本不属于世间,来到这凡尘只是为了接你回去。”
白冉皱眉道:“老东西,你说甚来?你想把我接到哪去?”
老叫花子不做解释,继续自说自话:“我想把你接回天庭,却没想到你在这凡尘过得如此逍遥,你悟性终究比我好,看得也比我透彻,可惜我枉费了这么多时日,也没教会你几样真本事。”
老乞丐的话,白冉一句也没听懂,对视半响,老乞丐笑道:“看甚来?快些吃,吃饱了好打仗。”
白冉没心思吃喝,每次遇到危难关头,老叫花子总是不在身边,可没想到这此老乞丐当真会一去不返。
老乞丐抽着烟道:“说实话,我真不想管你们的事,不止不想管,按规矩我也不能管,插手凡间之事乃天神之大忌,可你这天性实在让人没办法,任谁都想帮你一把,可帮了你又有什么用?当初掺和了鬼王的事情,惹了一生腥血,我就不该再接着趟你的浑水,而今又来个人王,三界内外,无论到了哪,你都是个惊天动地的人物!”
老乞丐也喝了一大碗酒,长叹一声道:“好在你命硬,怎地都死不了,身边还有一群好媳妇,等躲过这一劫,可别再惹是生非,带着一家好生修炼,且把你这逍遥日子过下去。”
白冉问一声道:“我还能修炼么?”
老乞丐笑道:“起初我也觉得不能,直到见了那焰痴和尚,我倒觉得大宗正道和旁门左道,还真就分不出个高下。筋脉乱了可以慢慢调理,法术杂了可以自成一派,先不管成败,只管修行,终究也能成正果。”
白冉又问:“你当真非走不可么?”
老和尚没回答,这个问题似乎没有回答的必要。
“南山若是还能待下去,就在南山待着,南山若是待不下去,且另寻一处好地方,我把那和尚的封印解了,你带着他一起走,他就快到了那大彻大悟的境界,日后也当有一番作为。”
过了许久,鸡吃完了,酒也喝干了,老叫花子面带倦意,似乎要睡了。
白冉笑道:“老家伙,你说这些,都是诓我吧?我长了记性,这场仗里绝对不会再有疏忽,你若不想打仗也就罢了,且出去躲两天就好,等仗打完了,再回来一块过日子。”
“一块过日子,好呀!”老叫花子把烟杆递给了白冉,道,“等打完了仗,你拿着这东西,去把那蛇精的骨冢挖出来。”
白冉一愣,道:“你是说叶秋么?我挖他骨冢作甚?你既是想害他,为何还要救他?”
老乞丐道:“我不想害他,我想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他困在南山之上五十年,当真可惜了那满身好修为,本来就是个狂妄自大的货,终日还只顾着研习法术,简直成了个山间野人,心机谋算一窍不通,自作聪明害人害己,且到世间锤炼一番,也不枉我捡回他一条性命。”
“你说怎地都好,”白冉道,“我帮他一把就是了,可他下山若是为害一方,你可别后悔。”
老乞丐笑道:“他虽凶暴残狠,却是有信有义之人,不然以他的手段,你还能安心和他做这么多年邻居么?”
“罢了,”白冉摆摆手道,“莫再提他了,我再去拿坛酒来,今夜咱们不醉不休。”
老乞丐道:“莫再贪杯,战事将至。”
白冉道:“放心吧,这点酒,误不了事。”
白冉起身要走,老叫花又嘱咐一声道:“照顾好小蛤蟆,他心思纯明,太容易吃亏。”
白冉回身道:“老东西,你又说这些作甚?”
老乞丐笑道:“不说了,不说了,拿酒去吧,我当真要走几日,胡三却也托付给你了。”
白冉道:“你还是把他带着吧,他是个有出息的人,跟着我却也枉费了他的修行。”
老乞丐笑道:“也罢,那就再陪你喝一坛吧。”
白冉出去拿酒,不多时提了一坛老酒进了禅房。
禅房里不见了老乞丐的身影,白冉追到门外,但见胡三蹲在客栈门口,高声喊道:“老太爷,我在这等你!你走一天我便等一天,你走一世我便等一世!”
老叫花子当真走了,白冉提着酒坛呆呆站在了门口。
雾花神色匆匆走到白冉身边,道:“不好了,山下来了好多官军!”
白冉道:“好多是多少?”
雾花道:“看着得有几万人吧!”
第三十二章 大军初到起夜战
大军将至山下,被雾花探得了消息,白冉问她有多少人,雾花随口说了个几万。
白冉一巴掌扇在雾花屁股上,怒道:“你知道万字怎么写?”
雾花一脸委屈道:“我不认字!”
“不认字还敢胡说?”
“不认字为何就不能胡说!”雾花恨道,“我也没有胡说,就是有几万人。”
白冉带着雾花和李青下山探敌,敌军的确来了不少,李青在半山之间观望,对白冉道:“草略估计,当有两千上下。”
白冉道:“好妹子,眼力不差。”
雾花怒道:“什么叫不差?这么多人还只说有两千,你看那火把之数都不止一万!”
李青笑道:“我虽不懂兵法,却也见过阵仗,人过一万,无边无沿,这与一万人的阵仗差的太多。”
白冉道;“两千人却也不好应付,看他们军阵十分整齐,领兵的当是一员好将领。”
李青道:“兵法的事情妹妹就不敢多说,我去把嫂夫人叫来,她对兵法颇有钻研,还能帮哥哥出谋划策。”
“不急!”白冉道,“让你嫂嫂好好歇息一晚,大军今夜绝不会进兵。”
李青道:“何以见得?”
白冉道:“我军得地势之利,敌军绝不会冒死夜袭,此乃兵家大忌。”
李青道:“若敌军反其道而行之呢?”
白冉笑道:“这是什么话?刀兵相接,血肉相抵,战场之上岂容儿戏?他若敢夜袭,我自有十足胜算,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雾花道:“既然今夜不会用兵,咱们且都回去睡觉去吧,天天叫我巡山,当真累死人了。”
白冉对着雾花的屁股又扇了一巴掌,道:“你可是好宽的心,还想着睡什么觉,大军不敢上山,可术士今夜势必上山,夜袭正乃术士所长!”
雾花噘着嘴道:“就当我说错了便是,你又为何打人?李青时才也说错了,你怎不打她?”
白冉思忖片刻,吩咐雾花道:“你回客栈,叫醒黄芙,仙术克百术,对付术士,她最占便宜,再叫醒丽娘、清莲和清月,鬼魂善于夜战,也都是毙敌的好手,不要打搅清风,明日她还要随我抵挡大军,也不要打搅陈达,他出手太慢,不宜逐杀,一定要叫醒鬼和尚,随他一并再探敌情,他法力最深,对南山也最为熟识,今夜战事,皆听他调遣。”
雾花道:“凭甚听他调遣,为什么不听你吩咐?”
白冉道:“我和青妹另有要事,还得叫上白涣兄弟和我一并联手。”
李青道:“鸾香院的姑娘们呢?”
白冉摇头道:“罢了,让她们睡吧,明日能把庄稼收回来才是正经。”
雾花回到客栈,集齐了众人,一听要打仗了,和尚活动几下筋骨,便要出门。丽娘拦住和尚道:“相公吩咐了,让我们听你调遣,你且跟我们说说这战法。”
和尚一脸不耐烦道:“对付几个术士罢了,还要什么战法?你们全都回去歇着,此事交给我便好。”
黄芙怒道:“死和尚,你却还看不起人?我们是听哥哥吩咐才来助你,却当我们稀罕你怎地?”
和尚一撇嘴道:“不稀罕便快些走,莫误了我正经事!”
清月道:“南山的地界这么大,但凭你一个人,难免顾此失彼,但凡有一个漏网之鱼,杀到客栈里来岂不遭殃?”
和尚挠挠光头道:“你们这班妇人真是聒噪,你们三个女鬼,一人守住一座塔楼,都是眼神伶俐的人,看见一个杀一个,这却不难吧?”
青云寺的四角有四座佛塔,白冉稍加改造,成了四座箭楼。
丽娘眨眨眼睛道:“我们只有三个人,这四座楼可怎么分?”
和尚道:“不必分了,把东南角的楼空出来。”
丽娘道:“这是何故?”
和尚道:“这就叫网开一面,然后瓮中捉鳖。”
丽娘一脸茫然道:“什么网?什么鳖?”
和尚一脸鄙夷道:“此乃兵法,跟你说得通么?”转身又对黄芙和雾花道:“你们跟我走,一路小心探查。”
排布妥当,三人来到了半山,雾花猛地停住脚步,低声道:“有人惊动了西边小路的野蜂。”
和尚一笑道:“来得好啊。”
黄芙低声道:“东边的黄鼬也被惊动了。”
和尚放声笑道:“好啊,好啊!”
黄芙道:“好什么好?你能分身不成?”
“说中了,我当真能分身,”和尚一笑,念了一句经文,当即一分为二,变成两个小和尚,欢欢喜喜,各奔东西而去。
惊动野蜂的是一个巫女和一名天师,天师擅长求雨祈风,生死关头能借天时之利逃走,本来他的使命是负责保护巫女,可也正因为这巫女长得俊俏了些,天师非得在她面前露一手,却用了一招大法术。
他用地动之术,让大地裂开,在乱树丛中开辟出一条峡谷。
“姑娘且看,这山路之上遍布机关,凶险重重,”天师一脸殷勤道,“我且为姑娘开辟一条道路,一来化解凶险,二来也为姑娘省去些法力。”
巫女赞许道:“可叹那白家术士心思用尽,在足下面前也属徒劳。”
天师笑道:“白家术士不值一提,倒是昨夜那老乞丐有几分造化,可惜我在那宅院之中无法施展,待我拿出手段,对付他也不在话下。”
二人有说有笑走进峡谷,将至尽头,天师指着大地,掐诀念咒,喊一声道:“开!”
大地又开一条裂缝,继续往山顶延伸,巫女赞不绝口,二人并肩前行,忽见一个五尺高的小和尚飘在半空,满脸憨笑,喊一声:“关!”
大地的裂隙,瞬间关上了。
巫女和天师,被活埋在了峡谷之中。
……
惊动东边黄鼬的,是两个御魂术士,名字叫的响亮,可江湖上还有另一种称呼,就是养鬼人。
这种术士最是轻贱,因为白冉有五个鬼妻,和尚也曾怀疑白冉是养鬼人,直到发现鬼妻们并非受了法力的胁迫,才知道白冉不是这下贱之类。
两个养鬼人驱使鬼魂在前边探路,一连触发了几道机关,正待得意之际,忽然发现自己养的鬼魂不见了。
又是一个小和尚出现在面前,吓得二人连退几步,双双掉进了陷坑。
小和尚上前,对着陷坑撒了泡尿,滚滚热流,化作岩浆,将两个术士活活烫死在了陷坑之中。
第三十三章 炮火连天看惊魂
陆神医一共送上山去四十一个术士,这些术士至少都有二层境界的修为。
这些术士没有一个活着下山,甚至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到青云寺。
对于这一切,陆神医并不感到意外,他并不知道老乞丐走了,但他知道一件事,神就是神,人不能和神相提并论,他甚至怀疑连他身后这两千兵马都不是老乞丐的对手。
他真的不想得罪白冉,他劝过吕知府也劝过宁王,可没人听到他的劝告,还总让他和白冉交手。
现在唯一能期待的,就是老乞丐不会全力出手。
这一点,在昨夜也得到了证实,如果老乞丐出全力,无论陆神医还是宁王,都不可能活到现在。好在神对人的事情只能有限度的参与,虽然陆神医也不知道限度到底是多少,但他知道这其中肯定存在着不可逾越的规则。
今夜的行动注定会失败,术士全军覆没也在意料之中,陆神医只盼望这些术士能拖住白冉,不让他发动夜袭。
可白冉还是发动了夜袭,而且出手非常的狠毒。
最先看到白冉的,是左总。
左总不是人名,是他的左翼部队。
按照明朝兵制,五人为伍,二伍为什,三什为队,三队为哨,五哨为总,五总为营。
左总有四百五十人,负责营盘的左翼,把总(左总的长官)梁全正在帐中歇息,一声巨响搅了他的酣梦。二十座营帐,两百多个军士,全都被白冉扎上了天。
白冉不轻易杀人,但要看杀得是什么人。
有杀他之心,又有杀他之力,这样的人白冉绝不会放过。
更何况这些人是叛军,杀了他们,并不算是和大明律法对抗。
只是偷袭了左营却还没完,李青拿着火药又偷袭了后营。烧了全军的粮草和军械。
陆神医听了这消息还算淡定,他担心老叫花子一直杀到中军取了他性命,可从目前的情势来看,今夜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可校尉裴斯元坐不住了,他是一军统帅,今夜刚刚扎下营盘,连仗都没打,先折了一成人马,又丢了粮草军械,传扬出去,却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当即下令架起火炮,准备攻打南山。
陆神医拦住裴斯元,劝道:“裴将军,且听我一言,与术士夜战绝非上策。”
裴斯元怒道:“尚未开战,损兵折将,你且说个上策给我听听!”
陆神医道:“来日天明,我再派术士上山,待探明道路,再行出兵不迟。”
裴斯元冷笑道:“既是打定主意明日出兵,我等今夜来此作甚?”
陆神医叹道:“陆某苦劝陛下,今夜不宜出兵,奈何陛下急于诛杀白冉,不听我言。”
裴斯元道:“区区江湖匹夫,在你口中有如天神下凡!”
陆神医道:“将军,这些人出身江湖却不假,却远非匹夫之类,还望将军……”
“无须多言,我乃一军统帅,而今心意已决,先以炮击青云寺,而后放火烧山!”
却说白冉旗开得胜,带着李青回到客栈,和尚这厢收了四十几个术士,也算满载而归。
丽娘走下塔楼,对和尚道:“贼秃,你说什么网开一面,什么瓮中捉鳖,我们等了这许久,连只王八都没看见。”
和尚叹道:“还不怪你男人,急于出手打草惊蛇,却吓得敌军不敢上山了。”
丽娘道:“早知道宁王只有这点手段,当初却也不用担惊受怕,只管杀到雨陵城,新仇旧怨和他一起算。”
白冉仔细看着丽娘,发现她提到了宁王,身上却没有多少黑气。
看来她对宁王的仇恨已然变淡了。
白冉笑道:“你还敢说杀到雨陵城,却不看看叶秋是什么下场。”
丽娘道:“那是他愚笨,若是有你这般心机,哪会落得如此凄惨?”
白冉笑道:“嫁了我,果真不亏待你吧!”
丽娘啐一口道:“哪个夸赞了你不成?”
众人正在说笑,忽听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白冉一愣,皱眉道:“这是火炮。”
丽娘吓得脸色发白,魂魄都有些不稳,惊呼一声道:“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东西?也是那一溜烟么?”
丽娘没上过战场,没见过打仗,更不知道什么是火炮。炮声连响了三次,丽娘脸色苍白,呆坐地上,神智有些模糊。
和尚手疾眼快,赶紧拿来符纸贴在了丽娘背上,丽娘喘息半响,稍有缓和,白冉赶紧让和尚把丽娘送回禅房去。
和尚道:“这是你家娘子,你自己送就是了,我还得救那两个女鬼。”
清莲和清月也在塔楼上,估计情势也不是太好,就连和尚的步履都有些蹒跚,一路走一路骂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当真吓死鬼了!”
黄芙和李青的状况也不是太好,黄芙吓得脸色发白,李青直接吐了一地。
严峻的问题终于暴露出来了,客栈里能打的人不少,可都没有经历过战争,光是这火炮就足以让众人魂飞胆丧。
隆隆的炮声吵醒了所有人,最先走出来的是清风,将军的女儿自然见过世面,她的神色非常从容。最惨的当属陈达,炮声一响,直接跳到了房梁上,鼻涕眼泪一起流,高声喊道:“这是什么东西滴呀!”
白冉回身道:“你那三个娘子呢?”
陈达道:“都吓傻了滴呀,忙着哄孩子滴呀!”
本以为山大王能有些见识,结果她们也没见过火炮,说起孩子,白冉一惊,回身对白涣道:“我儿怎么样了?”
“泉儿尚好,”白涣满身冷汗,奋力喘息道,“有贱内照顾着。”
客栈里乱作一团,却还有一人镇定自若。
张七爷从容伤了塔楼,放声笑道:“山底下放跑,十之**打不到半山,这领兵真他娘的不中用。”
白冉道:“只怕山里的机关被损毁了不少。”
张七爷摇头道:“不妨事,且让他尽兴的打,等他把炮弹打光了,咱们再上去轰他娘!”
白冉一怔,道:“七爷,莫非咱们还有炮?”
张七爷笑道:“两座上好的钢炮,就在山洞里,正打算试试新!”
第三十四章 舍生忘死浴血战
山下的炮声足足响了两个多时辰,张七爷推算的没错,这些大炮打不到半山,青云寺比半山还高了不少,根本受不到任何威胁。
校尉裴斯元绝对不是个莽撞的人,白冉推断的没错,他是个沙场宿将,攻打山头的战事经历过不少,他之所以用大炮狂轰滥炸,其因有三。
一来是为了震慑,在他看来,草莽之人都是无知之徒,见过大炮的少之又少,几声炮响就能吓破了敌军肝胆。
别说,这一招当真奏效了,客栈里上上下下都被吓了个半死。
二来是为了清理伏兵,以前攻打山匪的时候,最让人生畏的就是山里遍布的伏兵。这些山匪正面交手没什么本事,放冷箭设机关可都是好手,大部分的将士都死在了伏兵手里。
这一招算是奏效了一半,山里的机关的确被毁损了许多,但是他对白冉了解的太少,就连陆神医也只听说过白冉的一些传闻。他不知道山里有多少人,更想不到那么多术士都死在了一个鬼和尚手里,山中根本没有伏兵,这一下有些失算了。
其三是为了引发山火,时值盛夏,草木繁盛,山火一触即发,只要山中起了大火,山匪势必下山逃窜,届时自可以逸待劳,肆意诛杀贼寇。
可白冉一众不是山匪,山中的确起了火,鬼和尚做起法术,唤来瓢泼大雨,顷刻把大火灭尽。可老和尚不止挂记着青云寺,却还担心庄稼和鱼塘。
庄稼没有大碍,鱼被炮声吓死了不少,疼的老和尚捶胸顿足,眼泪汪汪道:“赶紧做咸鱼吧,明天可就都臭了!”
白冉道:“先别说咸鱼的事情,敌军只怕要进兵了,咱们该上阵迎敌了。”
清风这厢披盔戴甲,拿着长枪告知众人各就其位,忽闻张七爷喊一声道:“莫急,敌军一时半刻还上不得山!”
但见烟翠牵着两头老牛,和十几个姑娘连拖带拽,把两门钢炮架在了客栈门前。
“丫头们!”张七爷喝一声道,“可还记得此前是如何教你们的!”
烟翠道:“忘不了,只听七爷吩咐就是。”
张七爷喝道:“填弹装药,待我号令!”
白冉仔细一瞧,这两门火炮做工甚是精良,一门是虎蹲炮,炮膛里装着铅丸和钢珠,一炮出去天女散花,专门伤人用的。另一门是飞催炸炮,里边装着空心铁蛋,蛋里装着炮药,落地爆炸,专门用于攻城拔寨。
张七爷站在炮楼上,手执令旗威风凛凛,但见半山之中火光一片,便知敌军上山了,七爷挥起令旗,喊道:“飞催炮左三上六!”
姑娘们按着张七爷的号令调整好了炮膛。又等了许久,听张七爷再喊一声道:“点捻子!”
烟翠亲自点着了炮捻子,白冉堵住耳朵躲出老远,但听一声巨响,炮弹腾空而出,顷刻落在山下,掀起一片浓烟。
裴斯元正带着士兵往山上冲,被这一炮打得晕头转向,回身骂一声道:“炮军把总何在?爷爷已然上山,你他娘的还敢放炮,作死不成?”
陆神医在旁道:“将军看仔细些,这炮是从山上打来的!”
裴斯元大惊,瞪着陆神医道:“你却不曾看错?”
陆神医道:“我怎会看错,人头大小的弹丸落在地上,滚了许久方才炸裂,我还以为又是什么法术。”
裴斯元摇头道:“这是飞催炮,这群江湖匹夫怎会有这等军械。”
陆神医道:“裴将军,你太过轻敌了,今夜不宜出击,赶紧撤兵吧。”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炮响,这回裴斯元确认无疑,这炮的确是山上打来的。
虽说是上好的钢炮,可两方相距实在太远,两发炮弹没打中大军,只打死了几个在前头探路的军士。
可也正中了裴斯元此前的手段,这两炮把军心给打散了,谁能想到一群江湖术士会有炮呢?
耳听炮声再度响起,不少军士抱头逃窜,裴斯元怒道:“临阵怯敌者杀无赦!”
一个把总挥起大刀,斩杀了两名逃兵,其余把总和哨长连呼带喝,把军阵重新整饬起来,裴斯元调来精干士卒百人,当做斥候,先行山上探路。拆毁机关,标记陷阱,引大军一路上山。
这次张七爷不着急了,山里的炮弹不多,可不能像敌军那样肆意挥霍,一口气等了个把时辰,且待敌军距离客栈大约五百步,张七爷再次下令再次开炮。
白冉在旁叫了一声好,五百步开外,山道上藏着火油,飞催炸炮落地,顷刻激起火海,把大军截成两段,百余士卒葬身火海。
裴斯元恰好在中军,但见火势尚可,且孤注一掷,大喊一声道:“弟兄们!舍死向前!”
他自一骑当先,带领将士生生冲过烈焰,青云寺近在眼前,裴斯元高声呼喊:“杀白冉者赏银五百两,生擒白冉赏银一千两!”
大军士气高涨,舍死向前,距离客栈三百步,虎蹲炮再响,数百弹丸散射而出,成片士卒应声而倒。裴斯元亦为铅丸所伤,然在生死关头,此时绝无后退之理。
大军继续向前,虎蹲炮装填太慢,响过两炮,敌军已在百步之内。张七爷下令舍弃火炮,撤回客栈。墙头之上,早有姑娘拿着火铳弓箭奋力迎敌。
铳矢如雨,敌军犹自向前,白冉下令,命黄芙和清风出击,二人运起法术,天雷地火齐至,大和尚兴起,直接冲入敌阵,使了个罗汉金身刀枪不入之法,拿一条长刀杀入敌阵,手刃数十人。陆神医见状,燃起一张符纸,用瞬身之术来到和尚面前,要破他金身,和尚与陆神医斗上两合,见其不是凡辈,便想退回客栈,奈何陆神医法术高强,却让和尚一时难以走脱。
眼看和尚身陷重围,白冉拉开雕弓,连向陆神医射出几箭,陆神医忙着躲避箭矢,大和尚趁机逃回客栈。陆神医大怒,一步跃上墙头,用裂魄之术直扑白冉。
这法术委实狠毒,白冉若是被他击中,不仅要丢掉性命,还要魂飞魄散。
白冉本应躲避,可身旁尽是弱女子,若当真躲了,岂不由着陆神医肆意杀戮?
生死关头,白涣上前,与白冉一并运用阳气,生生挡下这一击,陆神医双目血红,道:“难怪如此张狂,原来都是赤阳族人!”
白冉咬牙道:“你若是怕了就赶紧逃命去吧!”
陆神医咆哮一声,唤出一条黑龙,黑龙飞在半空,张牙舞爪,吓得众人心胆俱裂。
陆神医高声喝道:“我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陈达应一声道:“猖狂到你死那天!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青龙大帝屠妖邪!”
第三十五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当听到陈达喊出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陆神医便知大事不妙。
茅山正宗,只可智取不可强攻,只要让陈达憋出这毁天灭地的法术,战事基本就要结束了。
这也是白冉有必胜把握的原因。
一条青龙自夜空中呼啸而至,虽然这只有青龙大帝万分之一的力量,但足以扭转整个战局。
黑龙冲上去和青龙搏斗了两合,这条黑龙是陆神医饲育多年的神物,被青龙一爪抓掉了一片龙鳞,又一爪掰断了一根犄角,整整折却了一半的修为。
陆神医赶紧把重伤的黑龙收了回去,调转身形,撒腿就跑。
他这一跑,再次搅乱了军心,本来将士们已经被这两条龙吓得半死,见陆神医逃了,也纷纷跟着逃跑,转眼之间,裴斯元手下的士兵逃走了一大半。
裴斯元是条硬汉,带着剩下的几百残兵依旧与青龙血战,青龙挥舞利爪,收拾这般军士如同虐杀一般蝼蚁。裴斯元呼喝军士,莫理青龙,只攻院墙。
这是条好计策,如果能攻破院墙,青龙身形庞大,在寺庙之中难以施展,稍有不慎,却还容易伤了白冉等人。
白冉自不会坐以待毙,提起浑铁青龙戟冲到墙外,带上五个娘子,连同黄芙和李青与敌军厮杀开来。白冉不理旁人,直取裴斯元,战不三合,一戟凿穿了裴斯元的脑壳。
将领阵亡,余下士兵乱作一团,张七爷指挥若定,命令姑娘们放箭放铳,敌军伤亡惨重,剩下的军士被把总张军带着逃下山去。
首战告捷,众人欢呼雀跃,陈达放声笑道:“痛快滴呀,算他们走滴快呀!”
清风摇头道:“走滴可不算快呀,七爷,劳烦你把炮架好,咱们痛打落水狗!”
清风、清莲、清月,三人追了下去,张七爷在塔楼上看的仔细,逃走的敌军在半山之中兜起了圈子,不多时又绕到了客栈门前。他不知道这是鬼遮眼的手段,但他知道该开炮了。
几声炮响,敌军几近全殁,侥幸几个逃过炮火的,也都死在了白冉等人的手下。
清莲喊一声道:“我再去追那陆神医。”
和尚道:“不要追赶了,你们这手段骗不过他。”
陈达道:“那厮能御龙,想必已经到了九层境界,对付他可得从长计议滴呀。”
丽娘抖落了长剑上的鲜血,咬牙喘息道:“宁王老贼,你为何不来?你若敢来,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白冉摇头道:“打赢这一战,最好让他们吓破了胆,再也别来才好。”
……
逃到山下,陆神医气喘如牛,整饬人马,还剩下八百多军士。
伤亡过半不说,敌军几乎毫发无损,这一战打过,也基本失去了取胜的希望。
回到军帐之中,陆神医命军士小心戒备,生怕白冉再来偷袭。待平定心神,却该想想下一步的打算了。
八百多人,一无粮草,二无军械,想要取白冉性命实属天方夜谭。
而今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条路,拼上自己这条性命,独自潜入青云寺,刺杀白冉。
今夜他没有见到老叫花,也不知道这老东西是不是不屑于出手,若老叫花子不在,这还真是个办法,可老叫花子如果还在山里,自己这一去却与送死无二。
第二条路,找宁王求取援兵,以图再战。
宁王号称有十万大军,其实陆神医心里清楚,他的兵力不会超过五万。两千人马不是小数,而今折损过半,莫说再添援兵,只怕宁王要砍他的脑袋。
两条路都走不通,陆神医别无他选,三十六计,只能走为上策了。
想到此,陆神医简单的收拾了行囊,走出帐外正要逃命,军士看他神色匆匆,却也不敢阻拦。眼看将要走出大营,忽见一人满脸血污走到了陆神医面前。
陆神医仔细观瞧,原来是把总张军,这厮当真命大,躲过了炮火,躲过了白冉的长戟,躲过了清风的鬼遮眼之术,硬是从山上逃了下来。
“先生,你往何处去?”张军神色甚是狰狞。
“呃……”陆神医道,“我担心白冉再来夜袭,且再营地周围巡视一番。”
“先生不要忙着巡视,我有要事相商。”
“白冉神出鬼没,待我寻过营盘,再与将军叙话。”
陆神医还要走,却见张军拔出了长剑,周围军士察觉有异,赶紧围了上来。
“先生,说句冒犯的话,你却不要介意,”张军道,“裴将军已然阵亡,军中数我官职最高,先生若敢离开营盘一步,休怪张某剑下无情。”
陆神医笑一声道:“张把总,何必如此,既然军务紧急,且到帐中商议。”
到了军帐,张军取了些清水,擦了擦血迹,对陆神医道:“此役惨败,陛下势必怪罪,如不能将功折罪,我等只怕性命不保。”
陆神医道:“在下也是这般想,可而今兵败气馁,再若出战,只恐胜算渺茫。”
张军道:“实不相瞒,此战之前,我只觉这般江湖术士不值一哂,而今看来,方知这般妖人强悍如是,诚如先生所言,以当下之士气和兵力,绝无取胜可能,我愿星夜赶往雨陵城,向陛下求取援兵。”
陆神医闻言,苦笑一声道:“我劝张把总慎重为妙。”
张军道:“我知此去必死无疑,陛下雷霆之怒,张某愿一肩承担,只盼来日陆先生能取下妖人首级,告慰同袍在天之灵!”
陆神医一怔,道:“此言当真?”
张军道:“武人立誓,绝无食言,还望先生念及陛下厚爱,替我暂且守住这残阵,张某给你磕头了!”
说完,张军双膝跪地,便要磕头,陆神医赶紧上前将他扶起。
“足下既不畏死,陆某何惜微生,”陆神医道,“我自留守营盘寸步不离,静候足下佳音。”
张军道一声告辞,出了军帐,吩咐军士严加看守陆神医。
这些军士根本拦不住陆神医,可这一回,陆神医却不想走了。
看的出来,张军是个有血性的人,当真拼上性命,或许真能求来援兵。
陆神医坚信宁王定攻破京师,夺去皇位,如果现在一走了之,日后只怕要逃亡一世。
想到此,他倒想看这张军赌上一回,赌赢了,再与白冉一战,赌输了,再走却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