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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临若雪     术士客栈txt下载     术士客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七章 寻旧怨玉童登门

    王守仁是圣人,可白冉也不是蠢人,但凭几句催眼泪的话就想让白冉上当,门都没有。

    白冉故意上了小酒盅,两人你一盅,我一盅,酒喝得不快,可越喝越有滋味,白冉从怀里掏出了一袋碎银子,对王守仁道:“客官,且看看成色再掂掂分量,一共九两,分文不少。”

    王守仁道:“此乃和故?”

    白冉道;“说好了上房上房三百文一晚,客官在这住了六天,我只收你六天的房钱。”

    王守仁笑道:“店家实在太客气了。”

    两下推让几番,王守仁还是把银子收下了,转过手从包袱里拿出一把折扇。

    白冉诧道:“这么冷的天,客官还备着这东西?”

    王守仁把扇子递给了白冉,道:“这是送给白掌柜的。”

    白冉把扇子推还给王守仁:“要送白掌柜,你且自己送,之前在下说过,这里没有姓白的掌柜。”

    王守仁道:“你且替我收着,我走之后,你一定能见到白掌柜,到时候,且告诉他,说王伯安来看过他。”

    白冉打开了扇子,扇面上画了一幅紫日东升,一轮紫日傍着云彩,颇有气势又不失秀美。

    扇面上题着王阳明的字,王守仁道:“扇面是我亲笔画得紫日流云图,还望店家万万好生保管,且提醒白掌柜一声,落难之时,这扇子兴许能救他一条性命。”

    白冉把扇子收在了怀里,王守仁的名震四海,他亲笔画得扇子,还真是个救命的物事。

    一壶酒喝干,王守仁也吃饱了,看他整饬行囊,当真有离去的意思,白冉心中狂喜,正在心里合计着送客的话语。没想到白涣突然走了进来,对白冉道:“兄长,有客上门。”

    一连几个月不见客人,偏偏这个时候找上了门来,白冉瞟了白涣一眼,道:“你时才,说甚来?”

    白涣道:“小弟说……有客上门。”

    白冉心下恼火,这厮怎么恁地不长眼色?管他什么客人,先打发了就是。

    “你先替我迎着吧。”

    白涣道:“那客人一定要见掌柜的。”

    白冉道:“他来投栈罢了,见我作甚?我脸上有花不成?把价钱告诉他,愿意住便住,不愿意住滚蛋!”

    白涣还是不走,气得白冉七窍生烟,王守仁道:“苦心经营,当以生意为重,店家先去迎客吧,我也想趁此机会梳洗一番。”

    白冉抱拳施礼道:“既如此,容某少去便回。”

    白冉跟着白涣出了禅房,一路之上抱怨不止。

    “到底来了个什么客人?你自己去招呼着不就是了?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把这位尊神送走,我这一去他再改了主意,可怎生是好?”

    白涣道:“我劝她先住下,可她非要见你不可,我怕惊动了这位圣人,又不敢轻易动武,饶是把嘴皮子说破了,却也说不动她。”

    白冉皱眉道:“来着不善呀。”

    “不善,当真不善,”白涣道:“我在他们身上闻到一股味道,不是鬼气,也不是妖气,那味道还当真不寻常。”

    “他们?”白冉一愣,“不是一个客人?”

    “是两个,看样子像是夫妻。”

    “夫妻?”白冉停下脚步盘算了一会,这些年结了不少仇家,一时也想不起来有什么夫妻。

    罢了,随机应变吧,不管是什么样的仇家,只要王守仁不走,坚决不能和他动武。

    打定了主意,白冉来到了门前,等看到这对夫妻的模样,白冉倒退几步坐在了地上。

    “白家术士,”那女子上前打个招呼道,“好久不见了。”

    男子也上前一步道:“神仙爷,最近生意可好。”

    看二人神色狰狞,步步紧逼,白涣喝一声道:“你等想要作甚?莫要逼我动手!”

    “你好猖狂!”男子笑一道,“敢问你姓甚名谁?”

    白涣挺起胸膛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名叫……”

    白涣想编个假名字骗他,忽听白冉喊一声道:“莫要告诉他!不管是真名还是假名,万万不能告诉他!”

    ……

    王守仁在禅房里等了许久,半响不见白冉回来,且背上行囊,叹口气道:“可惜,却不能再见她一面。”

    阳明先生是个随性的人,虽说很想再看一眼清风,可见不到却也不再强求。待背上包袱,走出禅房,对这清幽的寺院还有些不舍。徘徊片刻,来到正院,只听门口有打斗之声。

    “这可真是天意作巧,”王守仁一笑,喃喃自语道,“饶是你躲了我这么多时日,却还在临走之时露出了破绽,且让我看看这是哪路仇家上了门。”

    带着迫切的心情,王守仁快步来到客栈门前,他想看看白冉到底懂得多少法术,却见一名女子正和白涣打斗,脖子伸长了十几丈,追着白冉四下啃咬。

    听说过奇闻异事是一回事,见识过奇门法术是另外一回事。

    王守仁的确见过金渠儿的法术,也曾为此惊叹过,可当他看见如此可怖的怪物,那白花花的脖子如游龙一般在眼前晃动,王守仁立时惊呆在当场,一动也不敢动。

    白冉喊一声道:“客官!且先回房睡去吧!”

    王守仁猛地惊醒过来,应一声道:“也好。”随即转过身去,正要回房,但见一颗人头从上而下出现在眼前,对王守仁笑道:“敢问足下,姓甚名谁?”

    王守仁瞪着眼,张着嘴,看着眼前的人头。

    一阵寒风吹过,吹起了他的长须,正好飘在那人头的脸上。

    那人头咬住了王守仁的胡须,在嘴里舔了两下。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不敢说么?”

    王守仁没作声,白冉甩开那女子,一拳打飞那人头,强挤笑颜,对王守仁道:“江湖人的障眼法,莫要在意,莫要在意。”

    王守仁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本来想要离去,而今忽然觉得有些困倦了。”

    那人头又飞了回来,白冉抬起一脚踢飞,女子的长颈从背后赶上,如同长蛇一般盘在了白冉的身上。

    “倦了便好!”危急关头,白冉还不忘了和王守仁周旋,“倦了且去歇息,在下今晚再摆酒宴给客官送行。”

    王守仁答应一声:“有劳了。”随即神色从容的走回了禅房。

    待回到房中,见地上还有一壶酒,是白冉留给他路上喝的。

    王守仁打开酒壶,咕咚咚喝了一大口,慨叹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圣人诚不欺我。”

    言罢,王守仁敞开喉咙,把酒喝干,打了个饱嗝道:“吾醉矣,都是梦境,都是梦境而已。”

    说完,王守仁钻进被窝,蒙头便睡。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旧怨重提为哪般

    在白冉即将送走王守仁的时候,落头氏玉童和她的飞头蛮赵举人找上了门来。

    说实话,白冉见到他们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害怕,一来白冉已经不同往日,拼上满身手段,已经有了和落头氏抗衡的本钱。

    二来客栈里人多,叫出来一个可能不是落头氏的对手,众人围殴还是胜算满满的。

    可落头氏来的太不是时候,因为她和飞头蛮的独特外形和独特的战斗方式,彻底改变了王守仁对未知世界的美好幻想,也直接葬送了白冉几天来的辛勤努力。

    经年不见,玉童有了不小的长进,她和赵举人之间也更加默契了。白涣显然没见过这种怪物,且运起阳气,与玉童拼命厮打,而玉童的身躯如同钢浇铁铸一般,任凭白涣痛下杀手,玉童始终屹立不倒,身子和白涣搏命,脑袋接着和白冉厮杀。更要命的是那赵举人,身首分离之后,两边运转自如,白冉的肩膀被他咬了一口,连皮带肉扯下一大片,正在痛呼之时,又被赵举人的身子从身后踢了一脚。

    玉童甩动长颈来到白冉身前,舞起长发缠住了白冉的脖子,眼看白冉要被绞杀,白涣跳到白冉身边,双手灌注阳气,将长发生生扯断,拽着白冉退回到庙里。

    “兄长,这是什么怪物?”

    白冉捂着脖子,喘息半响道;“你却不认得?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落头氏。”

    “落头氏?”白涣道,“只听族中长辈说过些传闻,没想到世间当真有此恶类。”

    说话间,赵举人的脑袋飘到了白涣身后,低声问道:“年轻人,告诉我你的名字,省得你做了无名之鬼!”

    既然知道是落头氏,白涣哪里肯和他说话,且挥起一拳将他打飞,玉童趁机从背后赶上,伸出十指直插白涣后心,白冉上前一脚踢中了玉童的手腕,拿出两颗闪光雷,丢在了地上。

    闪光雷对落头氏并没有太大用处,只是这东西炸裂有声,白冉是想给后院报个信,让他们赶紧来帮忙。

    闪光雷的声音当真很大,把王守仁都给炸醒了,王守仁抱紧被子,咬牙道:“都是梦境而已。”且蒙住头,翻个身,接着睡。直到他再次睡着,后院那边却依然没有动静。

    后院没听见么?当然听见了,只是碍于白冉定的规矩,他们不敢轻易出门。

    闪光雷再次响起,李青道:“前边好像打起来了,赶紧过去看看。”

    黄芙道:“看什么看?哥哥还打不过那当官的么?也就是吓唬吓唬他罢了。”

    清月摇头道:“听这声音应该是闪光雷,哥哥只有遇险的时候才会用这东西。”

    清莲道:“要不……还是出去看看吧。”

    “看什么看?哥哥的都规矩都忘了么?”黄芙道,“听说那当官的今天就要走了,我们要是出去坏了事,哥哥肯定要翻脸,到时候看他不打死你们!他说要把屁股打成八瓣,打成七瓣都算便宜你们。”

    众人正在争论,闪光雷的声音再次响起,黄芙不敢多说了,闪光雷很珍贵,若只是为了吓唬人,断然不会用去这么多。

    清风道:“还是我去看看吧,那当官的之前也见过我。”

    丽娘道:“我也跟你一起去,他不敢打我就是了。”

    说话间,闪光雷再次响起,白泉伸出小手捂着耳朵,“嗒嗒嗒嗒!”一路呼喊,哆哆嗦嗦钻进了肖敏的怀里。

    肖敏把白泉交给了清月,转身道:“嫂嫂们稍安,先让我去看看。”

    清莲道:“你去有什么用?你懂武功还是会法术?”

    肖敏道:“我没那本事,但脚力尚可,若是当真出了事,且跑回来给诸位报讯。”

    丽娘点点头道:“也好,肖妹毕竟是人身,就是被那当官的看见了也不怕。”

    肖敏出了禅院,一路飞奔来到门前,但见白涣和白冉都被玉童的长颈缠住,赵举人张着大嘴正对着白冉的脑袋啃咬。肖敏深吸一口气,轻启双唇,长啸了一声。

    这啸声却怪,忽高忽低,声调高昂时,如鸟鸣一般尖锐,低哑时,如虎啸一般雄浑。

    只这一声长啸,玉童立刻放开了白冉和白涣,盯着肖敏看了片刻,惨叫一声,连连后退。白涣趁机上前,两下制服了玉童,玉童法力全失,赵举人的脑袋也回到了身上,正打算逃跑,却被白冉一把揪住,骑在身下,一通暴打。

    制服了玉童和赵举人,肖敏且取来一条绳索,将他二人捆绑结实,送回了后院。

    路上,白冉对肖敏道:“弟妹,你刚才用了什么手段,怎么能一招制服了落头氏?”

    肖敏诧道:“这女子就是落头氏么?我当真没用什么手段,只是看他们长得可怖,失声叫喊罢了。”

    “呸!妖女!”玉童狠狠啐了一口,“敢做不敢当,你刚才明明用了妖法!”

    肖敏一脸无辜的看着白冉,白涣在旁道:“哥哥莫要听她胡说,贱内绝不是妖精,更不懂什么妖法。”

    白冉笑道:“我怎会听她胡说,不过弟妹这嗓门当真不俗,我也被吓了一跳。”

    赵举人在旁低声问道:“那女子是个什么妖精?”

    玉童道:“我却看不出,但这厮当真是我克星。”

    等把这两人拖进了后院,众人一下子围了上来。清风和丽娘多少还有些印象,其余人等可都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这个就是落头氏滴呀,”陈达惊呼道,“世间当真有这怪物滴呀。”

    黄芙道:“上次去鸾香院,本以为能见到这怪物,没想到却是两只食梦貘。”

    魏香道:“听说这东西钢筋铁骨,百打不死。”

    “落头氏兴许打不死,却不知道这飞头蛮抗不抗打!”

    白冉上前一拳打在了赵举人脸上,怒道:“说!你来找我作甚?”

    赵举人挨了一拳,却如没事人一般,道:“我来找你还能作甚?当然是想要了你的命!”

    白冉转脸对玉童道:“当初你我死战一夜,一场恩怨也算是有个了结!”

    “谁跟你有了结?”玉童道,“我当初只是不想杀你罢了!”

    白冉道:“那现在为何又想杀我?”

    玉童道:“我改了主意,是你害的我们夫妻亡命天涯,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阳明公道破话锋

    “夫妻?”

    白冉差点没惊掉了下巴,当初和落头氏相逢的时候,赵举人完全是落头氏的傀儡,只在梦里被落头氏操控,根本不知道落头氏的存在。

    没想到过了两年,他们两个竟然成了夫妻。

    白冉看着赵举人,问道:“你现在是睡着,还是醒着?”

    赵举人笑道:“你哪只眼睛看我睡了?”

    白冉道:“你可知她是怪物么?”

    赵举人道:“怪物怎地?我也是怪物,她是我娘子,相依为命的娘子。”

    白冉点点头,笑道:“看你这份气度,却还让我有几分敬佩,你且告诉我,到底为何来找我?若是肯说实话,我就放你们夫妻一条生路。”

    赵举人道:“还放我生路,你杀的了我么?”

    白冉笑道:“杀了你实在无趣,当初在你家里的时候,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句笑话?”

    赵举人沉思片刻,道:“什么笑话?”

    白冉道:“我说想给你开个门户,你还记得么?”

    赵举人闻言一愣,转而笑道:“记得,我还正想要个门户呢。”

    白冉道:“有股子血性,待会可别嘴软。”

    赵举人故意分开双腿道:“我且在这等着你!”

    白冉从门外取来了铁钎和炭炉,不多时便把铁钎烧得通红,丽娘在旁道:“天杀的,你要开什么门户?”

    清月喊一声道:“肖姐姐,赶紧把孩子抱走,莫要吓坏了他!”

    肖敏赶紧把白泉抱到了门外,她这一走,玉童的法力立刻恢复了七八分。

    眼看白冉拿着通红的铁钎走到赵举人面前,陈达在旁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掌柜滴,不,不,不好这般残狠滴呀。”

    三个女妖在旁边看的兴起,虎妖道:“这姓白的果真是条真汉子,看他这手段却觉得痛快!”

    蛇妖道:“且看咱家男人,却吓成了那副模样。”

    兔妖道:“跟你们说了多少回,别再别人面前数落自家男人。”

    陈达恼火道:“你们作甚滴呀,还不把孩子抱出去!”

    虎妖道:“怕甚来?我的儿子就该见见这场面!”

    白冉举起铁钎,对着赵举人的胯下正要刺下去,忽见赵举人的人头飞了起来,张开大嘴,对着白冉的面门咬来。

    无论落头氏还是飞头蛮,他们身上都有奇毒,白冉中过一回毒,深知其中的厉害,他大喝一声:“小心!”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赵举人的人头满屋子飘荡,所有人都奋力躲藏,清风用法术把人头逼到墙边,李青用法术把人头逼到墙角,魏香用仙术把人头逼到门口,恰逢大和尚从门外走了进来,见一颗人头对着自己龇牙咧嘴,且抬手一拳将人头打到了对面的墙上。

    这一拳,可和白冉拳头大不相同,这一下打得赵举人口眼歪斜,骨骼碎裂,挂在墙上半天下不来。

    玉童惊呼一声,伸长脖子直扑和尚,和尚又是一拳,却把玉童打翻在地,直接昏死过去。

    白冉惊讶的看着和尚,但听和尚一脸不悦道:“姓白的,那当官的什么时候走?水妖病了!我得把她带到禅房里治病!”

    “啊,水,水妖?”白冉揉了揉眼睛,看了看人事不省的玉童,对和尚道,“你知道她是谁?”

    和尚道:“好像是个落头氏吧!”

    “好像?你当是萝卜白菜遍地都是么?这可是世间罕有的怪物。”

    “罕有能怎地?当饭吃么?”和尚道,“你赶紧把那当官的弄走!五儿当真熬不了许久!”

    看来这和尚当真不把落头氏放在眼里,他说的倒也是正经事,而今还真该去看看王守仁的状况。

    “你且把他们看住,我去去就来。”

    和尚皱眉道:“看着他们作甚,一并打死就算了。”

    “不能打死!我还有事要问他们,你等我,我去去就来!”

    白冉去了客房,见王守仁蒙着被子正打呼噜,犹豫半响还是不敢叫醒他,转身正要离去,却见王阳明自己坐了起来。

    “白掌柜,你来了。”

    王守仁披着被子,直勾勾的看着白冉,脸上的汗水黏着头发,看那模样甚是滑稽。

    “客官醒了,”白冉笑道,“客官想是做梦了吧,我不姓白,我姓李,我叫李达。”

    王守仁道:“该看的我都看到了,你还想狡赖么?”

    白冉道:“我没有狡赖,我当真姓李。”

    王守仁道:“你就认了吧。”

    白冉道:“我不姓白你让我怎么认?”

    王守仁道:“你若是不认,明夜将会有官兵打上南山,将你这客栈踏平。”

    白冉闻言,咬咬嘴唇道:“阳明先生,当初的确有官兵打过我这山门,可他们的下场却不大好。”

    王守仁道:“你说的是雨陵城外的张校尉吧,那等酒囊饭袋之流,也好和我相提并论么?”

    金渠儿说的没错,这位阳明先生当真什么都知道。

    王守仁接着说:“我用兵从无败绩,白掌柜,你当真想切磋一番么?”

    这件事情还真不是吹牛,王守仁有个特点,凡是和他交手的人,无论文武,全部惨败,而且一律打到服为止。

    “先生,”白冉叹道,“如此逼迫,却不像圣人所为。”

    王守仁道:“圣人也不见得就是好人。”

    白冉深吸一口气,坐在王守仁对面,道:“先生,白冉在此,有何事,尽管问吧。”

    王守仁点点头道:“我先问你,刚才我见到的那怪物,是什么来历?”

    白冉道:“那女子名叫玉童,是一种称作落头氏的怪物,我曾遍查古籍,却始终查不到落头氏的来历。”

    “落头氏,”王守仁捻着胡须,沉思片刻道,“相传三国时,吴国大将朱桓曾有一名侍女,头能离开身体,飞到窗外,说的就是此类怪物吧。”

    白冉摇头道:“这说的不是落头氏,落头氏的头不能离开身体,但她的脖子却能变长,先生说的是飞头蛮,也就是落头氏的傀儡,今日所见的男子,名唤赵玉琪,他就是个飞头蛮,头能离开身体,四处飞翔。”

    “赵玉琪,”王守仁点点头道,“我记得此人,他是个举子,犯了罪的举子。”

第一百三十章 圣人之言春风化雨

    “两年前,赵玉琪因为偷盗和妖言惑众被判斩首,示众三日,结果当晚其尸首便不知所踪,此事成为悬案,却引发了不小风波。手机端”

    王守仁知道赵举人的事情,而且知道的很详细。

    “他坚称得了女神眷顾,直到临死之时依然不知悔改,”王守仁叹道,“现在才知道,他是受了妖怪的蛊惑。”

    “也不能说是蛊惑,”白冉道,“落头氏的确保住了他的性命,而且还和他结成了夫妻。”

    王守仁诧道:“你的意思是说,赵玉琪现在还算是活着?”

    白冉道:“能说能动,能跑能跳,怎不算是活着?”

    王守仁道:“他……应该变成鬼怪了吧?”

    白冉道:“也不该这么说,若是他肯撕毁契书,还能变回常人。”

    “契书……又作何解?”

    白冉道:“是他和落头氏之间的契据,毁了契书,他将不再受落头氏操控。”

    王守仁道:“可让他变回常人,却又难逃律法……”

    白冉皱眉道:“你和这位赵举人沾亲么?恁地关心他作甚?”

    “不沾亲,但也算是故人,”王守仁道,“可知他为什么要来找你?”

    白冉道:“之前因为生意的事情有些恩怨,我以为恩怨已经了结,谁知道他又找了门来。”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王守仁满意,白冉无奈,只得把详细经过告诉了王守仁。听罢事情的始末,王守仁对落头氏多少有了些了解,且捻着胡须沉思许久道:“不应该。”

    “你也觉得不应该?”

    王守仁摇头道:“当真不应该,当初大好的机会却不杀你,而今再无往来,却又找门来索命,这实在没有道理。”

    白冉道:“我也觉得没有道理,可能落头氏是这般不循常理吧。”

    “那倒未必,只是你没问出要害,”王守仁披着被子站了起来,好像临阵的将军,披了一件披风,“且待我见见这对夫妻,或许能问出此间隐情。”

    白冉道:“当真要见他们么?”

    王守仁点了点头。

    白冉道:“你不怕么?”

    “怕!”王守仁道,“可若是不见,只怕要懊悔一生。”

    白冉点点头道:“这倒也是,是我带你去见他们?还是带他们来见你?”

    王守仁道:“我去见他们,顺便再拜会一下你的家人。”

    王守仁刚把被子放下,一阵冷风袭来,冻得他直打哆嗦。

    白冉道:“外面天冷,你又出了这么多汗,这等时节,伤寒可是要命,你还是不要出门的好,我带他们来见你吧。”

    王守仁犹豫片刻道:“也好。”随即披被子,神情肃穆的坐在了火炉旁边。

    白冉、白涣还有肖敏一并把玉童和赵举人带了过来,看见一个干瘦的年人,披着被子一脸威严的坐在床边,赵举人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人?”

    白冉道:“圣人。”

    “这是圣人?”赵举人笑出了眼泪,“这位圣人,你找我有何贵干?”

    王守仁道:“赵玉琪,你认得我么?”

    赵举人道:“我可没那造化,敢问你是哪一朝哪一代的圣人?难不成是孔孟二圣回了魂,托付在了你身?这样的手段别拿出来卖弄了,江湖术士都快用烂了。”

    王守仁道:“你是正德十年的举人,举之后,曾给我写过一封书信,可还记得么?”

    “记不得,”赵举人回答的很干脆,“举之后,我给不少人写过信,有求官的有求财的,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却不知你是那当官的,还是那有钱的?”

    王守仁道:“当时我在南京任鸿胪寺卿,正四品之职,倒也算是个官吧。”

    “鸿胪寺卿?”赵举人一怔,似乎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王守仁接着说道:“你在书信之,只字未提求官之事,却满怀诚意向我求学,我见你采非凡,日后当成大器,且回书于你,将我学精髓尽数传授,如今想来,你或许只是为了讨好于我,随笔写下了那谄媚之词。”

    “那,那,那却不是谄媚之词,我是当真仰慕于你!”赵举人的神情十分激动,“你是阳明先生,确否?”

    王守仁点了点头。

    “当真是阳明先生?”

    “当真。”

    “先生,弟子,弟子……弟子给您叩头了!”

    赵举人被绑在了椅子,却问他怎么叩头?

    这要看赵举人的绝技了,且看他脖子一颤,头一低,人头瞬间落在地,撞得地面砰砰作响。

    其实这场面很让人动容,只是看着那没有头颅的身躯,再看着那下起伏的头颅,实在让王守仁心惊胆战。

    “你,你,你且,免礼……”

    王守仁劝了许久,赵举人才把头收回到脖子,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抽泣道:“先生,自收到你书信,弟子做梦都想见你,可如今,弟子没脸见你,弟子愧对于你……”

    赵举人的眼泪是真心的,他吝啬势利,他无情无义,他心思龌龊,他待人刻薄,纵使他有满身劣根,对王阳明的仰慕却是真心实意的。

    他一直期待自己有一天能求得一官半职,拿出个堂堂正正的身份,成为王守仁的学生。而今得知王守仁在眼前,他却已然成了怪物,悲喜交叠间,竟让他泣不成声。

    王守仁看看玉童,问道:“这是你妻子么?”

    赵举人强忍住哭声,没有说话,显然,玉童特殊身份让他觉得有些尴尬。

    此举却让玉童大为光火,伸长脖子狠狠咬了赵举人一口,骂道:“贼丕!嫌我给你丢人了?”

    赵举人不敢作声,王守仁道:“你们成婚多久了?”

    赵举人苦笑一声道:“露水夫妻,算不得成婚。”

    玉童怒道:“畜生,你说甚来?”

    王守仁皱眉道:“始乱终弃,却为我辈所不齿。”

    赵举人连忙道:“先生错会我意,我与拙荆相依为命,彼此绝无半点嫌弃。”

    “那便好,”王守仁一笑,又问道,“你们孩儿如今何在?”

    白冉笑道:“先生莫要说笑了,他们哪能生得出孩儿?”

    玉童怒道:“怎生不出?”

    赵举人瞪了玉童一眼,玉童欲言又止,白冉讶然道:“好个落头氏,你竟然还能生育?”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苦命夫妻说苦情

    白冉看着王守仁,问道:“你是怎么看出他们有孩儿的?”

    王守仁道:“且看他妻子体态,便知刚生育不久。”

    “先生果真博学!”白冉赞叹一声,转脸对赵举人道,“你且说说看,到底是怎么生出孩儿的?”

    赵举人冷笑道:“这与你何干?你有那么多鬼妻,却还生不出孩儿,老天注定你一辈子留不下子孙。”

    白冉扯住赵举人的衣领,怒道:“快些将那手段告诉我!”

    赵举人狞笑道:“我偏不告诉你!我就想看着你绝后!”

    王守仁道:“且把这其中的详实告诉我吧。”

    赵举人一愣,道:“先生也想知道?”

    王守仁点了点头。

    赵举人看了看玉童,玉童垂着头默不作声,赵举人面带红晕对王守仁道:“这等事,却急不得,首先要选好时机,拙荆身上阳气颇盛,须选至阴之日方能有所克制,手段也要用的仔细,行事之时,当以犀牛望月之法为最佳……”

    王守仁抓起酒壶,丢在了赵举人脸上,怒道:“谁问你这等事!我是问你逃离法场之后的经过!”

    白冉拿着笔正记到了犀牛望月,转脸对王守仁道:“正在紧要关头,且让他说完吧!”

    王守仁怒道:“你休要胡缠!先将他们绑绳解了!”

    白冉惊曰:“解了他们绑绳?你却不怕……”

    “我不怕,解开就是!”

    白冉解开了玉童和赵举人的绑绳,玉童得了自由,刚想对白冉动手,却见肖敏站在白冉身后,冷笑不语。赵举人在旁喝一声道:“不得放肆!赶紧跪下,给先生磕头!”

    玉童怒道:“我凭甚跪他?”

    赵举人也动了怒:“莫要多言,让你跪便跪!”

    说完,赵举人跪在地上给王守仁磕了头,玉童无奈,也给王守仁施了个礼。

    王守仁道:“不必如此,且说说此间详实。”

    赵举人犹豫片刻,道:“先生,起初我并不知道玉童身份,直到受刑于法场,才知玉童并非神女,而是……”

    玉童怒道:“我是什么?你说来听听!你若嫌弃我,且把契书撕了就是!我可曾纠缠过你?”

    王守仁摆摆手道:“此事且待以后再说,你等逃遁之后,却留下了不少传闻,朝廷曾派锦衣卫追查你们的下落,等查到江西,便不知所踪,莫非你们投奔了宁王?”

    赵举人惊讶的看着王守仁,赞叹道:“先生真乃神人!”

    赵举人被斩首之后(其实也算不得斩首,他的头本来就能离开身体),玉童带着赵举人一路奔逃,一直逃到江西,方才躲开了锦衣卫的视线。凭着以往的积蓄,赵举人勉强找了个落脚之处,玉童对他说了实话,事已至此,赵举人也治好认命,和玉童做了夫妻。

    玉童不知从哪学了一个古方,夫妻两个且按方行事,玉童没多久便有了身孕。

    赵举人的积蓄很快花光了,奈何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实在找不到别的生计,只得和玉童一起继续做着偷盗的营生。

    身在异乡,人地生疏,两人且不问来历,见了富贵人家便下手。一着不慎,竟然偷到了宁王府里,恰逢玉童临盆,生下了一个女儿,剧痛之下,法力全失,赵举人被宁王家将擒获,押进了死牢。

    玉童带着孩子前去搭救赵举人,万没想到,宁王府中豢养了不少术士,虚弱的玉童不堪鏖战,也被生擒。所幸宁王欣赏他们夫妻的手段,将他们收为家奴,饶了他们全家性命。

    这对苦命夫妻受赵举人驱使,干了不少杀人的勾当,虽说活得提心吊胆,好歹还能把这生计维持下去。

    过了一年,宁王宴请赵举人,赵举人受宠若惊,席间说了不少大话。等问起白冉的时候,赵举人添油加醋把过往的恩怨全都说了出来,殊不知宁王也曾查过他的底细,待核实了赵举人与白冉之间的过节,第二天便叫人抱走了赵举人的孩儿。

    因为胡家寨的缘故,宁王断了一条财路,还被削了封地,且把这一番罪过全都算在了白冉头上。宁王以孩儿为要挟,逼迫赵举人和玉童诛杀白冉,用白冉的首级换回他们的孩子。这对苦命夫妻无奈之下,才找到了白冉的门上,想要殊死一搏。

    赵举人说完了这番过往,玉童在旁泪落连珠,饶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终究也逃不过这骨肉情深的羁绊。

    王守仁默然许久,转脸对白冉道:“且不论他们夫妻的所作所为,这孩子终究没有过错。”

    白冉闻言,一下跳出老远,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真想拿我这颗头,去换他孩子么?”

    王守仁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白冉怒道:“老匹夫,你休要欺人太甚!大不了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王守仁笑道:“莫恼,莫慌,我只是借你一颗人头,又没想取你性命。”

    白冉道:“取我人头和取我性命又有什么分别?”

    “有没有分别你自晓得,”王守仁道,“昔日你把人头悬在雨陵城门,而今不也安然无恙?”

    白冉道:“那颗人头是假的。”

    王守仁笑道:“那就劳你再借我一颗假头。”

    白冉闻言一怔,转而笑道:“赵举人,你可真是有造化。”

    夫妻两个还没听懂王守仁的意思,思忖许久,赵举人道:“先生,你肯帮我?”

    王守仁叹道:“谁让我与你有这场缘分?”

    赵玉琪伫立原地,半响说不出话来,玉童在旁道:“你当真能救出我家孩儿?”

    白冉道:“都说你们夫妻有造化,阳明先生乃当世圣人,圣人自当言出必行,且行必有果。”

    玉童闻言,噗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道:“先生若是能救出我家孩儿,玉童愿生生世世为先生当牛做马。”

    白冉看着王守仁,心道:你既是答应了,就赶紧去救人,最好和宁王斗个两败俱伤,日后再也别找白某的麻烦。

    王守仁看着白冉,笑道:“你别忙着窃喜,待这件事情了却,我再来山中与白掌柜叙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忍痛送君寻旧情

    雾花去乱葬岗,先找了一颗和白冉的脑形差不多的头骨。

    清莲杀了一只猪,取出了最柔软的油脂。

    白冉从猪身上一点一点剥下了最细嫩的皮肤,剜下来猪眼,做了眼睛,又从猪耳朵上取了些软骨做了耳鼻,整整雕琢了一夜的时间,又使用了不少法术,一颗假人头,终于做成了。

    这可不是江湖上的骗术,更不只是捏面人的功夫。

    这是白冉用积攒多年的技艺,对照几本古卷,混上各种法术做出来的人头。

    这颗人头不止和白冉长得像,而且五官齐整,剥开面皮,血脉脂膏一样不少,敲开颅骨,颅腔里面还有脑浆,莫说是寻常人,就是普通的仵作也分不出真假。

    做好了人头,白冉把它装进木匣里,涂好药水,交给了清风,道:“你给送去吧,告诉他,这上面涂了秘药,寒冬时节,一月之内不会腐坏。”

    清风笑道:“为何让我送?”

    白冉道:“你却不想见他么?”

    清风道:“我见他作甚?”

    白冉从怀里拿出一把扇子,递给清风道:“这是王守仁送给我的,可我倒觉得这应该是送给你的。”

    清风接过扇子,看了看扇面上的图画,对白冉道:“你怎知是送给我的?”

    白冉道:“我听清月说过,清风是你的道号,你的本名叫做傅紫云,这张图上,画的正是紫云,可见他还惦念着你。”

    清风看了片刻,把折扇还给了白冉,道:“你当真要我把这人头送去么?”

    白冉点点头。

    “却不怕我一去不回?”

    “怕!”白冉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如果能让你如意一回,当真失去你,我也心甘情愿。”

    “你怎知跟了他,我就会如意?”

    白冉道:“他是世间罕有的男子,也的确配得上你。”

    清风笑道:“这是真心话么?若是真心话,我可就去了。”

    “去吧,”白冉添了些木炭,对清风道:“我且煮上一壶酒,你若回来,我们便一起共饮,你若不回,我便为你送行。”

    清风带着人头,去了厨房,煮了几样小菜,带着一壶酒,一并送到了王守仁的房间,昨夜,赵玉琪和玉童随王守仁住在了同一座院子,白冉没有派人看管,也没做任何防备,一夜之间竟平安无事,看来赵举人和玉童都死心塌地的信了王守仁。

    看到清风走进禅房,王守仁先是一惊,随即整理好衣冠,起身施礼道:“有劳店家了。”

    清风没作声,先打开了食盒。

    看到食盒里的菜肴,王守仁有些颤抖。

    一叠豆腐,一叠炖肉,一碟烧鱼,清风用的是将军府的厨艺,这三样菜,是王守仁当初最爱吃的。

    “姐姐,你烧得鱼真香!”

    “待我功成名就之时,便行纳采之礼来娶姐姐为妻。”

    少年时的言语,至今犹在耳畔,王守仁看着清风,刚要开口说话,却听清风道:“客官,用饭吧。”

    王守仁拿起了筷子,清风在一旁生起炭火,为他煮酒。许是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赵举人推门走了进来,一脸怯意道:“先生,我来讨口饭吃。”

    王守仁皱眉道:“你先出去,等我一会叫你。”

    赵举人道:“我吃不吃得倒也无妨,只是我娘子……”

    王守仁怒道:“叫你先出去!”

    清风对赵举人道:“你先回房等候,不时便有人把饭菜送来。”

    赵举人小心翼翼退到门外,王守仁低下头,专心吃饭。

    这一餐他吃的很仔细,没剩下一点菜肴,没舍下一颗饭粒。

    待吃完了饭,清风把人头递给了王守仁,王守仁看着木匣中的人头,一脸惊讶道:“此物足可以假乱真。”

    清风笑道:“客官以为如何?”

    王守仁关上木匣道:“有此物,定可以救那苦命夫妻。”

    清风又道:“客官还要酒饭么?”

    王守仁摇头道:“已然酒足饭饱。”

    清风道:“既如此,客官该上路了。”

    言罢且收拾食盒,又给王守仁备了一袋干粮,放在了桌上。

    眼看清风要走,王守仁拉住了她的衣襟,沉默许久,问一声道:“姐姐,我已功成名就,可否容我行纳采之礼?”

    清风转过脸,看着王守仁,露出了一丝笑容。

    ……

    白冉坐在藏经楼里,眼看着酒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反反复复,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白冉长叹一声道:“好娘子,为你送行了。”

    言罢且拿起酒杯,独自饮下。

    许是煮的久了,这杯酒又苦又涩,白冉强吞下去,且又倒了一杯,自言自语道:“好娘子,日后珍重。”

    话音方落,忽见楼下有脚步声,白冉赶紧冲到楼梯,却见清风舞动衣袖,飞到了白冉身后,拿起那杯酒道:“夫君,你给谁送行?”

    “你,你,你……”白冉指了指客房的方向,道,“他,他,他……”

    “他走了,我还在,”清风笑道,“你却盼着我和他一起走么?”

    “他,他,他,我……”白冉说不出话,且一把搂住清风,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你可真是难以捉摸,”清风长叹道,“紧要处,虽足智多谋,寻常事,却愚痴不堪,你既是舍不得我,为何还要把我送给别人?”

    “我哪里舍得送,”白冉呜咽道,“我只想随你心愿。”

    清风道:“我的心愿便是你,谁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自从嫁给你,十之八九都如我意,生不曾做你的人,而今死了,能做你鬼妻,却也是老天眷顾我了。”

    白冉擦去眼泪,看着清风,笑道:“当真不想跟他么?”

    清风一皱眉头,狠狠锤了白冉一拳,道:“他有什么好?凭什么配得上我?”

    白冉道:“我却配得上么?”

    清风道:“之前还算勉强,而今看你那愚痴模样,当真让人厌烦!”

    白冉把清风横抱在怀中,亲昵了许久。忽而想起一件事情,问道:“那落头氏当真走了?”

    清风道:“你还想留她不成?那等怪物,莫说是有妇之夫,就算是只身一人,却也不好娶进门来。”

    白冉道:“我娶她作甚?我是惦记她生娃娃的手段。”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乞丐归来动干戈

    王守仁走了,清风没走,这对白冉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可喜事归喜事,正经的日子还要过下去。白冉带着客栈里的人,重新布置了机关陷阱。今年的冬天特别冷,雨陵城地处江南,往年雪花落地即融,可今年的积雪却已然封堵了山路。布置机关十分辛苦。

    待机关布置妥当,白冉又对四个最大的禅院做了分配。

    清风带着清月和清莲守东院,东院里放着火药和兵器,清风是将门之后,懂得如何照料军用,也懂得清点和打理的方法。

    魏香带着黄芙和白涣夫妇守西院,西院的院墙残破,防御最是薄弱,魏香心思缜密,黄芙和白涣雷厉风行,纵使稍有疏失,也能及时弥补。

    丽娘和陈达全家守后院,这是整个客栈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关乎全家生死的命脉。丽娘有家主的气魄,陈达有兜底的本钱,这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雾花与和尚负责巡哨,雾花自有巡哨的手段,至于和尚,他实在不肯老老实实待在客栈里,巡哨也正合他意。

    剩下的只有李青和牡丹,李青终日阴着个脸,放到哪里都影响士气,牡丹和所有人相处的都不融洽,她们跟着白冉一并守前院,李青也是机敏的人,危急关头能当军师,至于牡丹,白冉始终相信,她还有许多高深的法术没有用出来。

    剩下的几座跨院实在无从顾及,且让众人彼此互相照应,分布妥当,白冉还做了几次操演,且以钟鼓之声为讯号,起初四座院子乱成一片,反复琢磨几番,进退攻守,彼此呼应,渐渐变得齐整起来。

    忙忙碌碌,转眼又到除夕,白冉对清风夸口:“这回定能过个太平年。”

    清风道:“你怎知能太平?我打心里不想过年,说实话,我当真是怕了。”

    白冉道:“莫怕,山里机关重重,前日我带着李青把最后一条道路都封死了,平常人根本上不了山。”

    清风道:“就怕这上山的人都不平常。”

    “不平常也不怕,我还准备了……”

    话没说完,只听一声雷响,吓得白泉在清月怀里瑟瑟发抖。清风叹一声道:“看来又有客人登门了。”

    白冉咬牙切齿道:“若是当真来投栈的也就罢了,若是来生事的,我非将他零切碎割,挂到房梁之上当咸肉!”

    声音是从鱼塘传来的,白冉怒气冲冲去了鱼塘,白涣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等到了池塘边,但见大和尚青筋暴起,满身黑气,一片乌云盖在头顶,不时有雷电落在地上。

    白涣上前道:“和尚,出了什么事?”

    和尚愤然一指,道:“这厮偷了我的鱼!”

    白涣循着手指向前望去,但见一个老迈的乞丐带着一个年轻人,蹲在池塘边,正悠闲地吃着烤鱼,白涣皱眉道:“哪里来的花子,敢来这里生事?”

    老叫花子笑道:“几日不见,这里人丁又兴旺了不少。”

    胡三在旁道:“鱼龙混杂,良莠不分,想必也没什么中用的人。”

    老叫花子摇头道:“可不能这么说,这两个倒也算是中用。”

    白涣转身看了看白冉,低声道:“兄长,你认得这两个人么?”

    白冉默然片刻,摇了摇头。

    叫花子怒道:“猴崽子,连你爹都不认得了?”

    白冉没理叫花子,转脸对和尚道:“我当真不认得他,想必他是仇家找来的,想杀了我,再毁了我的客栈。”

    和尚的眉毛当时就竖了起来,杀了白冉不要紧,但是不能毁了他的青云寺。

    白冉当然认得这老叫花,但他更想看场戏,看看和尚和白涣能和他周旋几合。

    “要饭的!”白涣怒道,“你为何出语不逊?”

    “哦,”老叫花一笑道,“这猴崽子又收了个小猴子,好像还是赤阳族的猴子。”

    一听赤阳族三个字,白涣的头发立刻竖了起来,白冉刚想跟他解释一句,白涣却把白冉挡在了身后。

    “兄长,这是来找我的。”

    白冉道:“你莫慌张,他未必是来找你的。”

    白涣道:“兄长不必多说,小弟今日拼上这条性命,也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绝对不会连累兄长。”

    没等白冉再次开口,白涣运起阳气冲了上去,老叫花子没急着出手,先让胡三替他支应了两合。

    有些事情还这就没法说理,在胡家寨的时候,这个胡三就是个一无是处,欺软怕硬的恶奴,可经老叫花子调教了一年多,俨然成了一个手段高强的术士,但见他从容的和白涣交手,斗了十几回合居然不落下风。

    在旁观战的和尚皱眉道:“正道法术,少说已有三层境界了。”

    白冉愤然道:“这话当真么?这等蠢人也能练到三层境界?”

    和尚道:“他的天资不差,又得了高人指点,看来这老叫花子当真不俗。”

    白冉道:“白涣能赢他么?”

    和尚道:“赢他不难,五层境界以下都不是白涣的对手,七八层的境界也难料输赢,纯阳之体太占便宜,就算遇到十层境界,也能周旋个一时半刻,只是白涣的手段太干净了。”

    所谓干净,就是出手太规矩,这可不怪白涣斯文,他虽有一身好本事,可大部分时间都在山林隐居,对江湖上的招数知之甚少。

    胡三可大不一样,他先和白涣说好比拳脚,打了两回合却又拔刀子,等白涣拔出了长剑,他又白涣脸上扬沙子,白涣被迷了眼睛,挨了胡三一通拳脚,吃了不少亏,等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打倒了胡三,胡三放声求饶,白涣也没想取他性命,正打算放过他,没想到胡三使了个法术,用一阵旋风把白涣卷进了池塘里。,

    毫无防备的白涣差点淹死在池塘,等跳出水面,白涣痛下杀手,三两合间,差点要了胡三的性命。

    幸亏老叫花子及时出手救下了胡三,慨叹一声道:“你且记住了,赤阳族人便是这般霸道。”

    胡三丧着脸道:“是我不中用,给老太爷丢人了。”

    老叫花道:“没甚丢人的,你若有他这般体魄,只怕他早就死在了你的手上。”

    白涣怒道:“老匹夫,莫夸海口,且放马一战!”

    白涣将阳气灌注在长剑之中,两步上前,举剑便斩,老叫花不逃不藏,也不招架,舞起衣袖,信手一挥,白涣四肢蜷缩在一处,整个人像个皮球一般,滚回到了白冉面前。

    老和尚一俯身把白涣抓住,一捻食指,解开了白涣身上的法术。

    白涣站起身来,一脸懊恼道:“是我大意了,是我大意了。”

    和尚道:“你没大意,你是当真斗不过他。”

    老叫花笑道:“他斗不过,你呢?”

    和尚道:“我也难讲,且和你拼上一场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血肉鏖战见高低

    和尚不傻,只是有的时候会糊涂。

    在地底下住了二十年,任谁都会变得糊涂。白冉说不认得这老乞丐,和尚也就相信了白冉,白冉说他要毁了青云寺,他也相信了,不管谁要毁了青云寺,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当真遇到了强敌,他却比谁都清醒。

    老乞丐不是普通的强敌,比他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强,甚至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太多,按常理,他应该选择逃跑。

    但是和尚没想跑,他觉得老叫花子威胁到了他的鱼塘,也威胁到了他的青云寺。

    和尚清楚自己的实力,既然决定交手,就得拿出舍死的手段。

    他把念珠缠在了手上,看着念珠交缠的形状,乞丐笑一声道:“死和尚,你真打算拼命么?”

    和尚道:“我是打算拼命,你敢不敢打这一场?”

    老乞丐笑道:“我有什么不敢,只是咱们先把话说定,这一战,我若是赢了,你当如何?”

    和尚道:“我听凭你处置!”

    老乞丐道:“既是说定了,那便动手吧!”

    和尚道:“却还没说,我赢了你该如何?”

    乞丐道:“你自己的手段你自己晓得,若是让你赢了,只怕我命也没了,还能如何?”

    “真性情!”和尚道,“你且仔细。我出手了。”

    和尚把佛珠一转,嘴里念起了经文,在和火玄交手的时候,和尚曾经用过佛法,虽然他总说佛法是外来之物,可当时展现出来的威力真让人瞠目结舌。白冉有些紧张,老叫花还算从容,他不急着出手,而是叮嘱胡三一声:“走,赶紧跑到客栈里去。”

    胡三不蠢,也不固执,一听老乞丐的话,撒脚如飞跑进了客栈。

    所有人都知道,和尚的法术威力惊人,连白冉都躲到了远处。

    他也想跑回客栈里,可他真想看看这场战斗,不管和尚拿出什么样的法术,他始终坚信老叫花有应对的办法。

    和尚的经文念的十分含混,白冉也不知道他到底念的什么经。

    老叫花也真有耐心,还在一旁悠闲地吃鱼,换作白冉,绝对不可能让和尚把经念完。

    焦躁之际,白冉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老叫花把所有的鱼刺全都留在了手里。看来这鱼刺有特殊的用途,但是和尚并没有留意,他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一直念到最后两句,白冉终于听清楚了。

    “太和充溢,骨散寒琼,得丹则灵,不得则倾。丹在身中,非白非青,诵持万遍,妙理自明!”

    他念的是高上玉皇心印经!

    这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是一个和尚,他手里拿着佛珠,和尚拿着佛珠应该念佛经。

    就像一个厨子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厨子拿着菜刀理应该去做饭。

    可这个和尚念的是道经,道家的心印经。

    经文念罢,和尚将一串念珠打散在半空,每颗念珠迸发出万道金光,化作漫天羽箭,直扑老叫花子而去。

    白冉经历过战场,知道有些东西是没法躲避的。那羽箭的数量足可以射杀百步之内的每一只蚂蚁,一只羽箭落在地上,击碎了一枚拳头大小的卵石。

    白冉很想知道老叫花子会做出什么样的应对,可事实上,老叫花子没有做出任何应对。

    他就站在原地,没有躲闪,没有招架,甚至看不出他使用了任何法术。

    羽箭自身前射入,自背后穿出,他任凭漫天的箭雨把他射成了一个刺猬。

    白冉惊讶的看着叫花子,颤抖半响道:“这是怎么说,就这么死了?”

    和尚摇头道:“说死还早。”

    但见老叫花子举起满是羽箭的双手,一支一支把羽箭拔了出来,丢在了地上。

    射在他身上的羽箭少说也有几百支,每拔出一支,箭镞上都带着血迹。

    直到拔光了所有的箭矢,老叫花的身上全是血窟窿,看的众人骨寒毛竖。

    “这下,挺疼,”老叫花子点点头道,“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和尚没给老叫花子喘息之机,这一次从念珠里出来的,是一大片飞虫。

    飞虫振翅轰鸣,震得众人脑门发胀,群虫上下翻飞,如同一团坠地的乌云,往来飘荡。

    一只乌鸦出现在附近,许是因为好奇,也许是因为贪嘴,且飞到了群虫旁边。

    它吃下了一只虫子,也只吃下了这一只。

    飞虫瞬间扑到乌鸦身上,只一眨眼的功夫,乌鸦的血肉就被飞虫啃食干净,只剩下一副白骨,和一地黑毛。

    群虫转而扑向了乞丐,一阵轰鸣夹着一阵腥风,已然看不到老乞丐的身形。

    白冉怒道:“和尚,你手太毒了!”

    和尚摇头道:“算不得毒,他还死不了。”

    话音未落,一团烈焰汹涌而出,将飞虫转眼之间烧成了灰烬,待浓烟散去,再看这老叫花子,肉还在,皮没了,满身全是血肉,胸腹之间还能看见内脏蠕动。

    白涣只觉胸口翻涌,差点没吐出来,却听老叫花喊一声道:“他娘的,你还会蛊术,还有什么手段,再使出来!”

    白冉傻了,当真傻了,也不知这老叫花子是当真没事,还是咬牙苦撑。

    老和尚的身体在颤抖,白冉知道,他绝不是因为害怕,虽然和尚的法术远远超出了白冉的理解范围,但白冉能感觉到,和尚所用的法术正在削弱他自己。

    和尚再念经,这一次从念珠里喷出一片闪电,劈的老叫花满身焦糊,直冒青烟。叫花子吐出一口黑烟道:“你再来!”

    和尚再念经,从念珠之中窜出无数刀斧,上下翻飞把老叫花剁成了肉泥。

    怎么看,这回老叫花都是死了,可没想到,他还有一只手还算完整,但见这只手把地上碎肉攒成一块,不多时又变成个人形,对和尚喊道:“你再来!”

    和尚再念经,漫天下起了泥沙,很快在地上堆起了一丈多高的土堆,把老乞丐结结实实埋在了下边。

    所有人都吓呆了,连池塘里的水妖,脸都吓白了。

    白冉喊道:“莫再斗了,且算平手就好。”

    但见土堆之上伸出一只手来,指着老和尚道:“你再来!”

    和尚放声喘息,身躯已然不稳,半响不见他有动静,老乞丐在土堆里喊一声道:“不还有一招天魔大灭尽么?你一并使出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胜负已分论裁处

    天魔大灭尽这五个字,可把白冉吓坏了,但见和尚俯下身躯,口中念咒,手上开始捻诀。

    这个手型白冉认得,正是书中记载的天魔大灭尽。

    和尚曾经说过,这门法术若是用了出来,方圆五里之内,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白冉冲上前去道:“死和尚,不能用这个法术,你想把我全家都害死么?”

    和尚咆哮一声,一拳打在白冉肚子上,白冉只觉眼前一黑,倒退了十几步栽倒在地,险些失去了知觉。

    原本晴朗的天空阴沉了下来,说不清是泥沙还是浓雾,瞬间笼罩了四周。

    白涣想上前阻止和尚,可漫天的狂风让他动不了一步,他只能拼命抱住白冉,做着毫无意义的防御。

    “臭要饭的!你受死吧!”和尚又是一声咆哮,白冉看着那飘在半空的念珠,终于看出了一些玄机。

    有一颗念珠,颜色不同,尺寸也不太一样。

    起初的时候,这颗珠子比其他的珠子要大,用了这多法术,这颗珠子却比其他的珠子小了许多。

    这不是念珠,是和尚的丸珠。

    他在用他的魂魄与老乞丐血战,他并不知道老叫花子的来意,但他不允许任何人毁了他的鱼塘,更不能允许任何人毁了他的青云寺。

    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也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意义。

    “姓白的!”和尚吼一声道,“你当真不认得这要饭的么?”

    “认,认得!”白冉艰难的喊道,“我认得他!”

    “不认得就好!不认得便是死敌!死敌就该杀之!”和尚根本听不清白冉再说什么,就算听清了也没什么用处,他已经决定要和老乞丐拼到鱼死网破。

    “哇——啊!”和尚一声长啸,所有的念珠都在发光。白冉绝望了,自己的生机已然渺茫,他只盼着客栈里的众人能平安无事。

    眼看和尚做成了法术,正要施展,忽听池塘之中想起了歌声。

    “咿滴咿滴呜咿,咿滴咿滴呜滴……”

    是水妖的歌,虽然白冉听不懂水妖一句歌词,但那美妙无比的歌声,让他瞬间平静了下来。

    荒唐,真是荒唐,叫花子吃了和尚两条鱼,和尚信了白冉一句荒唐话,然后就荒唐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就是修为到上层境界的猛人做出来的荒唐事。

    白冉起身走到和尚身边,和尚落泪了,他听得到水妖的歌声,也听得懂水妖的歌词。

    水妖在诉说她的爱慕,水妖在祈求和尚的爱怜。

    “咿滴咿滴呀,咿滴咿滴呜呀……”

    白冉叹一声道:“一句笑话罢了,何必当真,我认得那老乞丐。”

    “我知道你不认得他。”和尚傻了,似乎是疯了。

    “他不会毁了青云寺。”

    “他就是要毁了青云寺!”

    “他不是我的仇家。”

    “他是我的仇家!”

    “他当真不是……”

    “他就是!”

    白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没想到和尚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放声嚎哭。

    老叫花子从泥土里钻了出来,除了身上脏了一些,却还和之前一般模样,从头到脚看不到丝毫血迹和伤口。

    一片念珠还在半空悬着,老乞丐问和尚:“还打么?”

    和尚擦擦眼泪,咬牙道:“打!”

    “好,”老叫花点点头道,“该我出手了。”

    话音落地,老叫花子把手里的鱼刺一根根扔到半空,一根鱼刺刺中一颗念珠,被刺中的念珠立刻落在了地上。

    每一颗念珠落地,和尚的身体就要抽搐一下,眼看剩下最后一颗珠子,却是这和尚的鬼丸珠。

    和尚仰面躺在地上,浑身战抖,口吐白沫,只要老乞丐把鱼刺打在他的丸珠上,就能让他魂飞魄散。

    白冉拦在老乞丐身前,一脸堆笑道:“前辈,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是一句笑谈,却又何必当真呢?”

    “笑谈?”老乞丐皱眉道,“你知道这和尚有多少手段?只要他放手施为,随时能让你一家上下灰飞烟灭。”

    白冉笑道:“与他相处了这多是日,我这一家人不也好好的么?”

    老乞丐道:“那是因为他神智不清,等他清醒过来,只怕你哭都来不及。”

    白冉道:“好端端我哭甚来,我信他不会害我,就饶他一命吧。”

    “此事与你无干!”老乞丐推开白冉,一挥手,和尚的丸珠且落在了他的掌心。

    “和尚,愿赌服输,你服么?”

    和尚满嘴白沫,眼看要被呛死,白涣上前想来搏命,被白冉拦在了一旁。

    老乞丐上前摸了摸和尚的额头,老和尚呕出一口黏涎,终于喘上了这口气。

    白冉心里踏实了一些,单凭这一举动,至少看的出来,老叫花子还不想杀了和尚。

    “我再问你,服是不服?”

    “不,不服……”和尚喘息道。

    “你若不服,我就毁了这破庙!”

    “我若服了你就不毁么?”

    老乞丐道:“那要看你是不是真心服我。”

    “当真么?”和尚瞪着眼睛看着乞丐。

    乞丐道:“你若当真服了,我绝不伤这庙宇。”

    “当真不伤么?”

    “当真不伤。”

    “那我服,”和尚挣扎着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我认输了。”

    老叫花子笑道:“你这人倒也干脆,此前曾你我说定,我若赢了,你凭我处置,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和尚舔了舔嘴唇,看看白冉,道:“告,告诉他我的名字。”

    白冉一愣,和这老和尚相处了快一年,还当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从没问过。”

    “你没问过么?”和尚道,“你当真不知道么?我在雨陵城名气大得很。”

    白冉道:“你凭空不见二十年,多大名气却也被人家忘干净了。”

    和尚抓抓光头,对乞丐道:“我叫,焰明,对,焰明大师!”

    “焰明?”老乞丐一笑道,“忘了便说忘了,何必在这胡说?”

    “我怎会忘了?哪有人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和尚道,“我就叫焰明,当初别人都叫我焰明大师。”

    老叫花子收去笑容,目露凶光道:“再敢骗我,我先毁了你丸珠!”

第一百三十六章 伤心彻骨泪满襟

    和尚真的忘了自己的名字,焰明是他瞎编出来的。

    可就算是瞎编,他也硬着脖颈子不承认,哪怕乞丐要毁了他的丸珠,他也坚称自己叫焰明。

    “你要杀我便杀!灰飞烟灭也不怕!”和尚道,“贫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叫焰明!”

    白冉不能理解他这份固执,老叫花子还多少能明白一些。

    “忘了名姓当真是个丢人的事情,其实我也记不起自己叫什么了。”

    和尚怒道:“我没忘,我就叫焰明!”

    乞丐道:“好,你就叫焰明,可这名字戾气太重,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和尚道:“你凭什么给我改名字?”

    老叫花道:“因为你必须听我处置!”

    “我……”和尚强吞了一口气,道,“那就改个名字吧,可不许羞辱我!”

    老叫花子道:“焰字倒也是你禅门的字辈,看你疯疯傻傻,索性叫你焰痴吧。”

    “焰痴?”和尚一愣,“哪个痴?”

    “痴傻的痴。”

    和尚怒道:“这还不算羞辱我么?”

    老乞丐皱眉道:“你到底算不算佛门弟子?却听不出这名字中的禅意?”

    和尚愤恨道:“痴傻的痴有什么禅意?”

    不管和尚愿不愿意,他的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老乞丐道:“再答应我一件事情,咱们之间的赌约就算了账了。”

    “一件事情?”和尚惊喜道,“一件事情就好?”

    老乞丐道:“只要这一件事情就好。”

    和尚道:“却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却不要我当牛做马一辈子?”

    老乞丐冷笑道:“当牛做马?你中用么?”

    和尚道:“那你且把那件事情说来听听?”

    老乞丐道:“我要你永生永世不能离开南山一步。”

    “永生永世……”和尚挠挠光头道,“这我可得好好想想。”

    “不必想了!”老叫花子对着和尚的丸珠啐了口唾沫,又摸了些土,道,“这可由不得你!”

    和尚觉得周身一阵湿黏,惊讶过后,对乞丐道:“老东西,你用了定身咒?”

    乞丐道:“这法术,你永远破解不了,若是敢离开南山一步,立时便要化作尘埃。”

    老乞丐把丸珠丢给了和尚,转身走进了客栈,放声喊道:“大儿媳妇!你爹爹回来了,赶紧杀只鸡,二儿媳妇,给我烫一壶好酒,两个小儿媳妇,过来给爹爹捶捶背,还有那个苗家儿媳妇,给爹爹吹个小曲!”

    和尚看着白冉,道:“他管你的娘子叫儿媳妇。”

    白冉道:“啊……他就是这么个不知羞耻的人。”

    和尚道:“你真是他儿子么?”

    白冉连忙摆手道:“我哪是他儿子,他就是……住在我这的一个乞丐。”

    和尚道:“你认得他?”

    “啊!”白冉尴尬的点点头,“时才不是说了么,我认得,当真认得,都是笑谈而已。”

    和尚眼泪汪汪的看着白冉,道:“你骗我?”

    “我……没骗你,就是说句笑话,谁知你还当真了。”

    和尚低着头,不理白冉,伤心欲绝的来到了池塘边,对着水妖哭了许久。

    白冉道:“莫哭了,五儿生病了,赶紧把她带回去,那老叫花子会治病,让他给开个方子……”

    “我不用你们管!”和尚怒道,“你们都是骗子!”

    老乞丐回来了,一家人欢喜满满,魏香凑到近前,又是揉肩又是捶背,娇声娇气的道:“老前辈,你去哪了,不是答应我再也不走了么?”

    和尚捏了捏魏香的屁股蛋,道:“小刺猬,才走了几天就想我了?”

    魏香道:“可不,我天天茶不思饭不想,就惦念你老。”

    “茶不思饭不想?倒也没见你瘦了,”老叫花子哼一声道,“肉墩墩的屁股直弹手,说想我也是假的。”

    “老前辈,你当真没个正经。”

    看魏香那谄媚的样子,黄芙忍不住作呕,且转脸对清风道:“嫂嫂,你可不能把她娶进门,你看她那贱模样,定是个偷汉子的货。”

    魏香白了黄芙一眼,转脸又对乞丐道:“老前辈,你走之后,火玄就来了,你知道那一仗打得多凶险?”

    一听到火玄两个字,老叫花子把拿到嘴边的鸡腿放下了。

    “我传给了你们不少法术,这么多时日过去了,你们连个火玄都斗不过么?”

    看着老乞丐沉下了脸,魏香吐了吐舌头,却也不敢撒娇了。

    “好好修行,用点心思!”老叫花子道,“但凡遇见个敌手,就要拼到九死一生,横竖就这几条性命,却够你们拼几回?”

    清莲在旁道:“若只是火玄,我们倒也拼得过,谁知道她又找来了不少帮手。”

    一听这话,李青放下了碗筷,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老乞丐道:“小狐狸,哭甚来?”

    李青擦擦眼泪,摇摇头道:“没甚,没甚……”

    乞丐笑道:“缘聚缘散,都是命数,你如此聪慧,却还看不破这点道理?”

    李青长叹一声道:“我是个痴蠢女子,这道理此生却是看不清了。”

    乞丐道:“像你这样,终日以泪洗面,却要哭到什么时候?”

    李青道:“只等把眼泪哭干,把自己哭死了,这份苦楚也就忘却了。”

    “混账话!”老乞丐一拍桌子,吓得众人一哆嗦,“生生死死,却由你这般儿戏说来么?”

    李青不敢作声,白冉看着老叫花子,只觉他今日的性情和以往大不相同。

    “老前辈,你这是怎地了?”白冉给老叫花倒了一杯酒,“平时见你欢喜惯了,当真拉下脸来,却把人都吓坏了。”

    老乞丐哼一声道:“看你这讨人嫌的嘴脸,却怎么能欢喜的起来。”

    白冉一耸眉毛,讪讪道:“说我讨人嫌,那我走就是了。”

    说完,白冉拿起食盒,捡了些饭菜,去了和尚的禅房。

    站在门外,能听见里面的哭声。

    和尚哭的凄惨,水妖也在一旁呜咽。

    白冉进门道:“焰痴大师,又为何事伤心?”

    和尚怒道:“焰你娘的痴,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白冉道:“我真没想骗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伤了元气,且先吃些东西吧。”

    和尚道:“我不吃你的东西!”

    白冉道:“你不吃,五儿也要吃,她生了病,又受了惊吓,可不能让她跟你受苦。”

第一百三十七章 福运绵长看百年(第五卷终)

    一说起五儿,老和尚立刻心软了,他拿起一块鸡脯肉,递到五儿的嘴边,却见那水妖捂住鼻子,躲得老远。菠$萝$小说

    “差点又让你骗了!”和尚把食盒丢在一旁,“五儿不吃熟食!”

    却连白冉也没留意过,这只水妖从来没吃过熟食。和尚捉了两条鲜鱼,放在地上摔死,一片一片切下鱼肉,小心翼翼的喂到水妖嘴里。

    “我真不明白你们到底动的什么心思,”和尚冷冷道,“为什么偏要设计害我?”

    白冉道:“都说了几次,我没想害你,我也弄不清楚这老叫花子的心思,不让你下山,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和尚冷笑一声道:“是怕我出去害人吧?这些所谓的正道术士,就知道以己度人!”

    白冉道:“且不管他是什么心思,反正你没吃亏就是了。”

    老和尚道:“怎就说我没吃亏?”

    白冉道:“这南山就是你的根,这青云寺就是你的魂,你的魂和根都在这里,却还惦记这下山作甚?”

    和尚道:“也不能永生永世不下山呀。”

    白冉道:“永生永世怎地了?那老乞丐要是让你永生永世不得上山,你又当如何?”

    和尚一愣,道:“那我宁愿魂飞魄散。”

    白冉一拍大腿道:“说的却不是这个理?要不说你不吃亏么。”

    听白冉这么一说,和尚有些释怀了,拿起食盒吃了些东西,随手又捡起本医书仔细翻看。

    白冉道:“这医术可不是现学现卖的东西,我去找那老乞丐来吧,可别误了五儿的病情。”

    和尚道:“我偏不用他,这里一共有三百多卷医经,就不行找不出一道良方!”

    “都说病情耽误不得!你怎就恁地固执?”白冉道,“你不想找那老乞丐,我把陈达叫来如何?他也懂得不少医术。”

    和尚犹豫片刻道:“那大蛤蟆还算是个老实人。”

    白冉找来了陈达,待查明病症,却是染了寄生虫。且给水妖开了个除虫的房子,当天便有些好转。

    是夜,白冉在藏经楼里读书,又听得和尚在屋顶之上痛哭。白冉被他哭的心烦意乱,且来到屋顶,对和尚道:“你又哭甚来?”

    和尚道:“当真不能下山了么?”

    白冉不耐烦道:“你怎么又说起这件事,白日里不已经说过了么?不让你下山,不算是吃亏!”

    和尚抽泣两声道:“别的倒也好说,只是再也见不到苏姑娘了。”

    “你这贼秃!”白冉笑道,“现在却还惦记着那等事?”

    和尚叹道:“怎能不惦记,苏二姐是个好姑娘。”

    说话间,和尚的大脑袋彻底红透了。白冉道:“不下山又怎地?咱们把姑娘找上山来不就好了?”

    和尚冷笑道:“又说大话,我去雨陵城的时候,但凡提起南山,别人的脸都吓绿了,谁又敢来这地方?”

    白冉道:“眼下不敢来,可日后却难说,我明天让魏香去趟城里,找吕知府再添一份地契。”

    “再添一份,添多少?”和尚道,“可得把我的那几亩地和鱼塘都添进去。”

    “不止!”白冉笑道,“我要把整座南山都买下来!”

    和尚惊呼一声道:“你知那得多少银子?当初我也和雨陵城的知府商量过这件事情,他一开口可就是两万两!”

    白冉冷笑道:“你不是个会做生意的人,还说什么两万两,给他一千两银子都算便宜他。”

    “一千两,”和尚咂咂嘴唇道,“当真买得来么?”

    白冉道:“你且等着,等我把这座山买下来,咱们多种地,多盖房子,把明湘客栈变成明湘庄园,园子里修上赌坊,修上酒肆,也修上鸾香院和醉雨阁,日进斗金富甲一方,还怕招不来姑娘么?”

    和尚嗤笑一声道:“你想得却美,这么大的家业,只怕一百年也置备不下!”

    白冉道:“一百年不济,就两百年,咱们开着客栈,练着长生,且把这好日子过到天荒地老,你看怎样?”

    和尚咂咂嘴唇道:“好是好,只是……单凭这几个人丁,只怕是不够。”

    白冉道:“人丁不够,咱们且多生,我有五个娘子,一个给我生五个娃娃,娃娃们长大了再生,人丁不就兴旺起来了?”

    “你那五个都是鬼娘子,”和尚道,“你还是小心些吧,谁知道会生出个什么东西!”

    白冉道:“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我的种!只要是我的种,就该在这山上开枝散叶!”

    看着白冉的雄心,和尚似乎也被打动了。

    “这家业……有我一份么?”

    白冉道:“有,怎么没有!这是我的明湘客栈,也是你的青云寺,咱们一起经营就是了。”

    和尚笑得甚是欣慰,转而又皱起眉头道:“后山那个妖精该怎么处置?”

    白冉道:“好说,他若老老实实不生事,且留给他个栖身之地,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危难之时还有个帮手。”

    和尚道:“可他要是生事呢?”

    白冉道:“你怕他么?”

    和尚道:“我怕作甚?我恨不得他来找我,且让他好好吃点苦头!”

    白冉道:“既然都不怕他,却还担心他生事么?他手下还有一群俏道姑,若是他死在咱们手上,正好送去鸾香院里做姑娘!”

    “姑娘……他那里的道姑,当真是好姑娘,”老和尚点点头,低声道,“要不……我也生?”

    白冉笑道:“你跟谁生?谁肯嫁给你个老和尚?”

    和尚道:“苏姑娘说了,我这和尚可比那些凡夫俗子好的多!”

    白冉道:“她跟谁都那般说!且好生活着吧,好日子却还长。”

    “好日子也未必有那么长!”白冉跟和尚说的正热闹,不想老叫花子突然坐在了两人中间,和尚怒道:“老贼,你还想打么?”

    老叫花子啐一口道:“呸!你打得过么?”

    和尚咬牙切齿道:“且等我好生修炼来!”说完,他跳下藏经楼,独自回了禅房。

    白冉对叫花子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这性情变得委实让人难受。”

    老叫花子道:“难受的日子在后头,能熬到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你的造化。”

第一章 苦心求子遭戏耍

    次日天明,魏香带着黄芙早早的下了山,她们去找吕知府商量地契的事情,吕知府的为人,她们自然晓得,这一去却得分外小心。

    临行之时,清风特意让她们带上了王守仁的扇子。按照白冉的推断,吕知府肯定会对魏香和黄芙避之不及,对这位阳明先生也会敬而远之,按照他的预期,一千两银子有望买下整座南山。

    可和尚却不这么想。

    “南山虽是荒地,当真丈量起来,却远远不止万顷,你用一千两银子去骗他,合算下来,一亩荒地却还值不上三五个铜钱,他岂能答应你?”

    白冉道:“能答应多少是多少,无论如何也得先把客栈周围的荒地都买下来,香妹是个会做生意的人,终究吃不了亏就是了。”

    等到黄昏,不见人回来,白冉有些焦急,想叫李青下山一趟,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李青刚要动身,却被清风拦住了:“莫再去了,若是寻常之事,那两个妮子自能应对,若是遇到了紧要事,青妹去了也没用,若是遇到了性命攸关的事情,只怕还要再多搭上一个。”

    李青道:“就算帮不上手,好歹还能回来送个信。”

    清风道:“且看你那魂不守舍的模样,走个山路都怕你摔下山崖,只怕那两个丫头没甚事情,你倒惹了祸事上身,你不许去,哪里都不许去,什么时候把心事放下了,才能让你出门。”

    李青噘着嘴道:“要是这辈子都放不下了呢?”

    清风道:“那你就在院子里住到老,出门一步,就再也别回来!”

    李青一脸委屈的回了禅房,独自抹眼泪去了。

    白冉看着清风道:“娘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悍了?”

    清风抬起头,对着房梁上道:“爹爹,你说儿媳做错了么?”

    好个老乞丐,竟然一直蹲在房梁上,没让任何人察觉。

    听见清风问起,老乞丐低下头,笑道:“大儿媳妇做得好,是个当家的贤内助。”

    白冉愤恨道:“我一举一动你是不是都看在眼里?”

    老叫花道:“那要问我想不想看了。”

    白冉道:“昨夜我和娘子同房,你是不是也看了?”

    老叫花道:“你和小儿媳妇的时候,我是看了,等你和二儿媳妇的时候……”

    “死老鬼!你给我受死!”

    白冉跳上房梁,和老乞丐撕打了一会,却和平常一样,挨了两拳倒在了地上。

    清风赶紧扶起白冉,白冉擦擦嘴角的血迹,怒道:“我没心思在这闲扯,李青去不得,陈达也不是个聪明人,还是我自己去吧。”

    清风道:“你怎么去?又扮女人么?”

    白冉道:“不然还能怎地?要不扮成个老头子也行。”

    清风道:“要是别人也就算了,这次是当面去找吕知府,若是被他识破了,让他知道你还活着,别说地契拿不到,你们想脱身却也难比登天。”

    白冉恼火道:“谁都不肯去,那两个丫头若有闪失,可怎么办?”

    老叫花子道:“你不必去了,我已经交胡三下山了。”

    白冉哼一声道:“他中用么?”

    老乞丐道:“论脚力他比你快,论修为他比你高,且说他哪一点不比你中用?”

    清莲忽而笑道:“他没有我们哥哥长得俊!”

    “长得俊,倒也好,”乞丐也笑了,“明日且开个馆子,让你家哥哥倚门卖笑去吧。”

    被众人奚落一通,白冉愤愤的去了藏经阁。既然老叫花子肯出手,魏香和黄芙的安危自然不必担忧,且拿着和尚教他的法术,继续研习生育的手段。

    研习了个把时辰,却也有了些许心得,白冉且进了禅房,钻到丽娘被窝里,柔声道:“娘子,咱们生娃娃呀!”

    “生什么娃娃!”丽娘一脚把白冉踢到了床下,“前辈说了!不能动那心思,弄不好却要生出个惊天的魔头!”

    白冉怒道:“你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丽娘笑道:“你若打得过他我便听你的。”

    白冉道:“打就打,我怕他不成,可他又不在这里,你让我和谁打?”

    丽娘娇嗔一声道:“谁说不在?”

    白冉感觉脊背一凛,顺着房梁向上望去,梁上似乎有一个黑影。

    “老不羞,你怎恁地不知羞!”白冉骂道,“你做这等伤风败德之事,却不怕神明怪罪么?却不怕折你寿数么?却不怕天打雷劈么?”

    骂了半响,房梁上也没有回应,白冉转而骂丽娘道:“你也不知羞,怎能让别的男子来你房中!却不懂规矩么?却不懂贞洁么?却不懂为妇之道么?”

    丽娘怒道:“你鬼叫甚来!这屋子里哪有什么男子?”

    白冉指着房梁道:“那却不是么?”

    丽娘看了看房梁上的黑影,且随手拿起个茶碗,对着房梁一丢,这手腕力道却大,茶碗碰在房梁上,摔得粉碎。白冉一惊,但听房梁上呜嗷一声叫,一只黑狸猫猛的窜到了白冉面前。

    “呃……”

    白冉捉住狸猫,上上下下看了一番,他想知道这狸猫是不是老乞丐变得。

    丽娘在旁没好气道:“你且看看它是公是母,算不算是个男子!”

    白冉丢了狸猫,满脸赔笑道:“是我多心了,好娘子,快和相公亲热一番。”

    白冉扑将上去,丽娘一脚正中面门:“哪个与你亲热?我是不懂贞洁不守妇道的贱人,你找别人亲热去吧!”

    苦劝了许久,丽娘死活不答应,白冉灰头土脸出了门,转身去找清风,到了清风门前又有些犹豫,清风平时最听老乞丐的话,别的事情都能答应,只是这生娃娃的事情怕没得商量。

    无奈之下,白冉又去找清莲和清月,清月只说病了,身子不便,不给白冉开门,清莲且睡得酣甜,白冉费尽了力气却叫不醒他。

    别无他选,白冉只得去找雾花,想怀鬼胎,得男女并用法术,雾花学的不是中土法术,能不能怀得上还真是两说。

    等到了雾花房中,雾花将要睡下,见了白冉却是一惊:“这么晚来,你要作甚?”

    白冉笑道:“我要教你一门手段。”

    雾花诧道:“什么手段?莫非又是那什么后园?”

    白冉摇头道:“今夜不说后园,但这法术练成了,咱们再也不弄什么后园。”

第二章 知府发难遭横祸

    白冉告诉雾花,他学会了一门法术,能和鬼魂生出孩子。

    想是雾花平时和老乞丐没什么来往,竟然没有丝毫抵触的意思。

    “你……说的这法术,当真能灵验么?”

    白冉道:“灵验是一定的,只是不太好学。”

    雾花道:“不好学,我用心就是了,等我学会了,就能给你生娃娃了,是么?”

    白冉笑道:“能,自然能。”

    雾花道:“几个姐妹里,你最不疼爱的就是我,等我给你生了娃娃,看她们谁还敢欺负我,哪个还敢看不起我!”

    雾花当真用心,把白冉教给她的口诀一字一句记了下来,研习了个把时辰,竟然有了些心得,眼看一抹红晕窜到了脸上。

    白冉道:“觉得有一股热气翻涌么?”

    雾花点点头道:“从小腹到胸口,一直冲到脑门上。”

    白冉笑道:“这就是练成了,我的好花儿,你可真有股子韧劲。”

    雾花也是欢喜,柔声对白冉道:“这样便能生娃娃了么?”

    白冉点点头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雾花咬咬嘴唇,低声道:“那你还等甚来?”

    白冉上前抱着雾花欢欢喜喜走到了床前,待放下床幔,解下衣衫,两下含情脉脉,正待云雨之时,忽见雾花的皮肤好像粗糙了不少。

    不止是粗糙,却还满是油垢,虽说雾花比其他娘子壮实了些,可也没有这么高大,最奇怪的是她身上那股味道,好像有些日子没洗澡了。

    白冉吹亮了火折子,低头再看,身下的不是雾花,正是那一脸龌龊的老乞丐。

    “相公,你可轻一些,”老乞丐娇嗔道,“奴家身子弱,禁不起你……”

    “老贼!你怎就不死!”

    按照老乞丐的吩咐,白冉的五个娘子全都搬去了东院,之前遇到的丽娘、清月、清莲和眼前的雾花,都是老乞丐假扮的。

    白冉和老乞丐撕打了足足半个时辰,直打得筋疲力竭,遍体鳞伤,方才伤心欲绝的去了藏经阁,独自一人睡下了。

    次日,五个娘子齐整整的站在楼下等着白冉责罚。

    清风道:“你若气不过,让你打两下就是了。”

    丽娘道:“还是那句话,用手打两下就好,你可不许抄家伙。”

    清莲道:“哥哥莫打我,我是被她们逼迫的。”

    雾花道:“我也是被逼迫的。”

    清月道:“哪恁多话来,哥哥要打就打,只是要在屋里打,不能在院子里打,实在太丢人了。”

    白冉蹲在房顶上骂道:“你们知道丢人!我却不知道丢人么?我昨夜丢了多少人,你们知道么?”

    牡丹在旁落井下石道:“生娃娃这等事情,怎能指望她们?你还是来找我吧!”

    正在恼火之际,忽听李青喊道:“他们回来了!”

    白冉道:“谁回来了?”

    李青道:“魏香和黄芙都回来了,还有胡三,还有烟翠姑娘。”

    “烟翠?”白冉皱眉道,“就快过年了,她来作甚?”

    生娃娃的事情且先放在一边,白冉跳下藏经楼,不多时见黄芙和魏香扶着一个瘦弱的女子到了院中。

    烟翠体态原本丰腴可人,今日见她瘦骨嶙峋,白冉险些没认出来。

    “好翠儿,这是怎地了?”

    烟翠红着眼睛,跪在地上道:“白先生,救命啊!”

    白冉上前扶起道:“有话且好好说。”

    烟翠泣不成声道:“鸾香院遭了大难!姐姐被抓了,姑娘们都被抓了,年后就等着问斩了,他管我们要十万两银子,我们的银子都被骗了,这可怎么办呀!”

    烟翠语无伦次,白冉拿起茶杯道:“好翠儿,先喝杯茶,慢慢说。”

    饶是雨陵城实在太平,白冉许久没有派人下山打探消息,只这半个月的光景,鸾香院竟然遭了灭顶之灾。

    半个月前,吕知府派衙役进了鸾香院,不容分说,当场查封了鸾香院,把院子里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全都抓进了大牢,还把账上的几千两银子一卷而空。

    进了牢里,先饿了两天,任凭烟云叫破喉咙也没人理睬,到了第三天,衙役来了,不说罪名,也不做审问,且提起鞭子只顾拷打,一群姑娘哪受过这等捶憷,不到半日全都打得没了人形。

    到了黄昏,孙推官打开了囚笼,只把烟翠一个人放了出来,给她一月时间,让她交出十万两纹银,换回这一百多口性命。

    烟翠恼火,揪着孙推官问道:“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过?雨陵城里却没有王法了么?别以为姓吕的能只手遮天,明日我且到王爷面前说理!”

    孙推官叹道:“烟翠姑娘,看在你和内子的交情上,我且提点你一句,莫再说什么王爷,你们的罪过就在宁王身上,你们与他暗中勾结,私相贿赂,作恶累累,罄竹难书,今已被知府大人查明罪状,且证据确凿,你若晓理,且把十万赃银如数奉上,或能逃脱死罪,如若不然,且待来年开春,替她们收尸就是了。”

    这可真是新鲜,一个风月之所,竟然受了宁王的牵累,私相贿赂倒也认了,可说什么作恶累累?怎又说罄竹难书?所谓查明的罪状,确凿的证据又从何说起?

    孙推官自然不会与烟翠理论,烟云抓着烟翠的手,低声道:“好妹子,莫再多说,你先离开这虎狼之穴!”

    烟翠出了大牢,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且坐在路旁放声嚎哭。

    十万两纹银抵得上一个县一年的税银,一个鸾香院哪能凑得出来这些银两?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去找凌五娘。

    凌五娘是雨陵城风雨场行帮的帮主,虽说平时与烟云不太和睦,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得有所表示。凌五娘当即许诺,只要烟翠能筹集来一万两银子,凌五娘保证吕知府放人。

    烟翠当真信了她,当日且雇了几十名镖手出了城。

    原来烟云是个谨慎的人,却也知道那狡兔三窟的手段,她把多年积攒的银子分散的藏在了城外,烟翠带着镖师四下搜罗,且把所有的银子都找来,还真凑齐了一万多两。

    零头全都给了镖师,一万两纹银如数给了凌五娘,哪知道凌五娘收了银子再没动静,烟翠去找她,却连大门都进不去。

第三章 知府用意实难测

    听烟翠讲完了事情的经过,白冉长叹一声道:“翠儿,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在风月场上也跌爬了十几年,什么样的人你没见过?凌五娘的为人你最清楚,怎么能让她骗走了一万两银子?”

    烟翠含泪道:“先生,我是当真走投无路了!”

    黄芙道:“说什么走投无路,你怎么不来找我们哥哥?”

    烟翠哭道:“我来了,大雪封山,我拼命往上爬,可我实在爬不上来呀!”

    说话间,烟翠脱了鞋子,但见脚上裹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上面还有些血迹。

    “我到了山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东西,从脚底到脚面都给刺穿了。我还想往山上爬,可实在爬不上去了,若不是被个过路的救了我,我可就冻死在山下了。”

    烟翠哭的凄惨,白冉也顾不上避讳,上前解下了她脚上的绷带,一看那伤口,便知道受伤的缘由,她踩中了山脚下的蒺藜。

    蒺藜是布洒在地上的尖刺,是战场上常用的兵器,不管人还是马,只要踩上去,必然会伤了脚掌,失去行动能力。

    看着烟翠的伤口已经起了冻疮,白冉赶紧让陈达给她治伤。烟翠摇头道:“我的伤势不打紧,我在苏二姐那住了几天,只等着姐姐问斩的时候随她一并去了,昨天听苏二姐说见了两位姑娘,却是老天爷可怜俺们姐妹,让我能见先生一面,先生,你救救我姐姐,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了。”

    “别磕头,别乱动,你且听,听我的,你且,你且……你且老实坐着!”白冉动怒了,“一会哭,一会闹,你到底是想救人还是想撒泼?”

    烟翠抽泣道:“求先生救救俺们。”

    “还哭!”白冉怒道,“说你却还不听,恁弟没有规矩,鸾香院没有家法么?”

    烟翠吸吸鼻涕道:“有。”

    “有什么家法?”

    “就,就是打呗。”

    “打哪?”

    “屁,屁股蛋子。”

    “我也是这般家法!”白冉怒道,“再敢哭一声,且打得你屁股开花!”

    被白冉吼了两声,烟翠反倒平静了下来,白冉在禅房里来回踱步,思忖许久道:“这吕知府到底想作甚来?”

    黄芙道:“还能作甚?就是想贪钱呗!”

    白冉摇头道:“若只是为贪财,却不该竭泽而渔。”

    黄芙没听明白:“竭,竭,竭什么鱼?”

    魏香道:“竭泽而渔,就是把水放干了去捉鱼。”

    黄芙点点头道:“这可是个捉鱼的好办法,一次却能捉个干净!”

    魏香皱眉道:“什么好办法,这次是捉干净了,下次呢?”

    黄芙道:“下次换个地方再捉呗。”

    魏香道:“他是一方大员,哪能说换地方就换地方,他若当真是贪财,理应细水长流,我猜鸾香院平时也不少给他孝敬吧?”

    烟翠点点头道:“不少,当真不少,每年少说有一千多两银子。”

    黄芙冷笑道:“一千两银子?这实在少了点,想要凑够十万两,却不得要一百年?还是竭泽而渔来的痛快。”

    魏香摇头叹道:“你当真是傻,且注定你一世发不了财,那鸾香院能拿出来十万两银子么?”

    黄芙道:“十万两没有,一万两不还是有的么?只这一下,却省了十年的功夫。”

    魏香道:“只这一下却弄出了多大动静?万一朝廷追查下来可怎说?你当这银子是这么好贪的?”

    黄芙吐吐舌头不说话,魏香道:“我看吕知府不是贪财,他是想和宁王撇清干系,故意唱了这么一出戏。”

    烟翠道:“我们和宁王许久都没有往来了,再说吕知府当年也受了宁王不少提携,而今为何要撇清干系?”

    魏香道:“宁王有造反的心思,连我们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吕知府,这个时候拿你们鸾香院开刀,却能给他挣来一份清白。”

    清月点点头道:“香妹果然聪明。”

    白冉道:“话也不是这么说,他既然想得清白,只管将案卷报呈刑部,且像对待胡家寨那样,干脆把烟云杀了就是了,却还要什么银子?”

    清莲道:“既得了清白,又挣了银子,这不是一石二鸟么?”

    李青叹道:“你和黄芙还真是一对儿,他要了银子还能杀人么?当真吃了银子又杀人,这事情还能洗脱的干净么?”

    众人半响不语,却都猜不出吕知府的用意,忽听清风说一句道:“难道是想两边讨巧,各留退路?”

    白冉笑道:“好娘子,果真最是聪敏。”

    黄芙道:“如何两边讨巧?”

    白冉道:“他推测宁王会造反,可这事情又不敢说定,他也知道朝廷对宁王生疑,却又不知朝廷会如何处置。在朝廷和宁王面前,他个小小知府如同蝼蚁,若不在两边都留下后路,只怕他离大限之期也不远了。”

    清莲道:“到底怎么留这后路?”

    白冉道:“打仗得有钱粮,吕知府逼着鸾香院出钱,正是为了给宁王筹集军饷,如果宁王起兵顺利,他就把银两奉上,却不是大功一件?”

    清莲道:“若是宁王不顺利呢?”

    白冉道:“那就把烟云杀了,把银两献给朝廷,只说这是宁王搜刮的民脂民膏,既挣得了清白,也挣来了功劳。”

    烟翠闻言咬牙道:“吕佐青这狗贼,我非得将他碎尸万段!”

    白冉道:“还有那个凌五娘,她也真是个蠢人,以为骗了你一万两银子当真赚了便宜,殊不知吕知府正等着用钱,拾掇了鸾香院,就该轮到她了。”

    “这贱人早就该死!”烟翠怒道,“且让她一家老小死绝才好。”

    白冉道:“她是死是活且看造化,当务之急先得把烟云救出来,效忠朝廷也好,投奔宁王也罢,不管吕知府如何抉择,他都不会让烟云活着离开大牢。”

    “救她却有何难?”黄芙笑道,“今夜我和阿香便去知府衙门,把大牢砸开,把人抢出来就是了。”

    魏香叹道:“你说的倒是轻巧,大牢里关着一百多个姑娘,单凭咱们两个,哪能都救得出来?”

    黄芙对烟翠道:“要我说,你也别太贪心了,救你姐姐一个就行了,其他人还管他作甚?”

第四章 胸有成竹自无惧

    黄芙和烟翠商量,能不能只救烟云一个。≦菠=萝=小≦说

    烟翠摇头道:“姐姐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是只救她一个,想必她绝不肯走。”

    黄芙道:“都死到临头了还说什么情义?”

    魏香道:“这就跟咱们家的情义一样,咱们若是落了难,哥哥肯定也不会独自脱身,嫂嫂们要救,咱们也要救,陈大哥一家和白兄弟一家也得救出来,这就是骨血一样的情义。”

    烟翠点头道:“香姑娘说的是,就是这份骨血情。”

    黄芙沉思片刻道:“这也好说,只是得把哥哥的规矩破一回。”

    白冉道:“什么规矩?”

    黄芙道:“不能杀人的规矩。若是哥哥允许咱们杀人,咱们就全家一并进城,把知府衙门杀个鸡犬不留,到时候光明正大把她们救出来就是了。”

    清莲点点头道:“凭咱们现在的本事,还真就能铲平了知府衙门。”

    “然后呢?”白冉道,“把人救下来又该如何?”

    清莲道:“还能如何?她们自求生路,我们还回山里过日子就是了。”

    老和尚道:“这样不妥,干脆把她们一并接到山里过日子,姓白的,你不是说要在山里开个鸾香院么?正好姑娘上门了!”

    白冉扶着额头道:“跟你们多说一句话,都气得我心窍疼!”

    清莲吐吐舌头道:“又有什么地方说错了?”

    清月道:“你且动动脑仁子,我们铲平了知府衙门,日后还敢住在这山里么?只怕整个大明朝都容不下我们。”

    清莲道:“我们布下了那么多机关,还买了那么多兵器,难道还怕官府不成?”

    清风瞪了清莲一眼,当着烟翠的面,可不能什么话都说。

    李青道:“不是怕官府,是怕朝廷,就算有铜墙铁壁,也不能和举国之力相抗,这就是所谓的螳臂当车。”

    牡丹在旁叹口气道:“翠儿姐,当初我是怎么劝你的?我说莫再在城里开院子,给姐妹们一笔钱,让她们各寻出路,你们两个且随我上山,过些快活日子,你们偏偏不肯听,还要拿鞭子打我,这回肠子都悔青了吧?”

    烟翠闻言,眼泪又落了下来,白冉道:“莫再吵了,这事我自有主意。”

    烟翠擦去眼泪道:“当真有主意么?”

    白冉道:“既然看透了吕知府的心思,自然有对付他的办法,香妹,我让你去找吕知府拿地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魏香瞪大了双眼道:“好哥哥,你当真好心气,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还敢找他做生意?。”

    白冉笑道:“这生意我和他做定了,我要把烟云救出来,还要把地买回来,还要把丢出去的银子收回来,好翠儿,你跟我说实话,除了那一万两银子,你和烟云还有积蓄么?”

    烟翠犹豫片刻道:“积蓄还是有的,只是不多了,也就剩下三千多两。”

    白冉道:“待你脚伤好些,且想办法把这银子送到山里来。”

    “啊……”烟翠点了点头,生意场上的规矩她懂,可白冉这个时候和他谈钱,却让她有些心寒。

    “你放心,我不是贪你们的银子,”白冉笑道,“雨陵城的生意没法做了,这是你们姐妹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可万万不能再有差池。”

    烟翠答应了下来。

    白冉又对清风道:“包三百两银子给我,再给我拿些散钱,我今天便要下山。”

    清风把白冉拉到一旁,低声道:“你当真要管这件事情?”

    白冉道:“难不成看着烟云等死?”

    清风道:“你有什么主意且说给我,我代你下山就是了。”

    白冉道:“好娘子,你代不得我,这是杀人不见血的买卖,非得我亲自去不可。”

    清风知道白冉的脾气,却也没再多说,等给白冉包好了银两,白冉这厢也做好了准备。

    他把自己化成了个老太太,耷拉着眼睛,瘪着嘴,弯着腰身,驼着背,再加上花白的头发和成堆的皱纹,连和尚都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你这厮还真有点本事,”和尚道,“我拿一样法术,和你换这易容术,你看怎么样?”

    白冉咳嗽两声,吧嗒吧嗒嘴,用沙哑的喉音说道:“行啊,等我回来,你把我娶过门,咱们什么都好商量。”

    黄芙笑的直不起腰来,白冉扯住了黄芙和李青,道:“好闺女,跟着奶奶下山吧。”

    魏香在旁道:“带着那丧气鬼去作甚?为什么不带着我去?”

    白冉直起腰道:“你在雨陵城的名声太大,带你去了容易走漏风声,且跟着你嫂夫人好好看家吧。”

    陈达道:“掌柜滴,带我去吧,咱们和烟云姑娘的交情最深滴呀,我若坐视不理,良心却是不安滴呀!”

    白冉道:“你也不能去滴呀,还有要紧事情给你做滴呀。”

    陈达道:“什么要紧事?”

    白冉道:“你那三个娃娃断奶了么?”

    陈达脸一红道:“这个……有什么干系滴么?”

    那三个娘子倒是爽快,虎妖道:“我家娃娃早就断了。”

    兔妖道:“我那娃娃也断了。”

    蛇妖道:“我那娃娃还得再吃一年。”

    虎妖一撇嘴道:“没羞臊,你怎不让他吃一辈子!”

    白冉道:“有断奶的就好,陈兄,你可得帮我做一件苦差事。”

    ……

    待和陈达商议妥当,白冉带着黄芙和李青启程了,等到了门前,正撞见了胡三,胡三一脸讶然道:“哪里来了个老婆子?”

    白冉上前拉住胡三道:“乖孙子,你和奶奶一并去吧。”

    胡三怒道:“老东西,你管谁叫孙子?”

    黄芙上前踢了胡三一脚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出来这是我家哥哥。”

    胡三端详了半响,忍不住放声大笑,等听完了事情的原委,对白冉道:“你想救人就去,这事和我无干,我只听老太爷的吩咐。”

    “你个狗东西!”白冉正要动怒,忽听老叫花在房顶上道:“三儿,跟着他一并去吧,他是看你脚力好,想找个送信的罢了。”

    胡三道一声:“遵命!”且站在了白冉身旁。

    老叫花对白冉道:“你知道分寸,我也不必多说,我不愿和官府打交道,城里的事就不和你们掺和了,家里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

    白冉抱拳道:“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上路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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