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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临若雪     术士客栈txt下载     术士客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冤家路窄重相逢

    当夜,白冉在清风房里留宿,时过三更,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清风道:“好夫君,却还怕那和尚害你?”

    白冉道:“他已然把我害了。”

    清风诧道:“此话怎讲?”

    白冉道:“你们天天陪着他种地养蚕,却把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清风忍不住笑道:“瞧你那身醋味,真不像个男子,倒像个痴怨的妇人。”

    白冉捏了捏清风的鼻子,道:“谁说男子就不能吃醋?农田的活计恁地辛苦,我还真就不懂,你们为何乐此不疲?”

    清风道:“小的时候,父亲在北方戍边,我们一家子人也跟了过去,蒙古人不时到边塞劫掠,大战之后必有大灾,被抢的农户自不必说,没被抢的庄稼也全都毁在了战火之中,难得秋后能收下来一点粮食,却被我父亲全都征去做了军粮。等到了冬天,你就知道什么是遍地饥荒,什么是饿殍载道,那和尚想必也是受过苦的人,才知道粮食是何等的宝贵。”

    白冉道:“说的好像我没挨过饿似的,我知道这里边的辛苦,可我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就该有生意人的本分。”

    “莫再说什么生意了,”丽娘突然推门走了进来,一猫腰钻进了两人的被窝。

    白冉诧道:“好娘子,深夜不睡,你却有这等好兴致?”

    “胡说甚来。”丽娘笑道,“天凉了,睡不着,挤挤暖和些。”

    两个娘子一左一右,把白冉挤在中间,白冉慨叹一声道:“也只有农闲的时候,你们才有心思理会我。”

    丽娘道:“闲不得,桑树长了一茬新叶,差不多也该操持养秋蚕了。”

    白冉道:“生意却不打理了么?”

    丽娘道:“莫说你那生意了,刀口舔血的生意做不得,客栈里也没什么生意好做,且和我们一并做农事吧。”

    白冉道:“我当真没有做农事的种血。”

    丽娘道:“做农事却还要什么种血,踏踏实实卖力气就对了。”

    清风道:“春种夏长,秋收冬藏,这才是天地间的正道,我们姐妹心甘情愿和你一起经营,这样的日子却有什么不好。”

    “一春一秋,一冬一夏,我也老了,”白冉长叹一声道,“长生之术遥遥无期,我还不如向那老和尚学点手段,练成颗丸珠,和你们一起做个鬼魂算了……”

    话没说完,清风扑上前去,用双唇堵住了白冉的嘴,狠狠亲了许久,道:“莫再说什么丸珠,莫再说什么鬼魂,你要好好活着,替我们姐妹把没活好的日子都赚回来。”

    白冉道:“做鬼做人,不都是活着么?又有什么分别……”

    丽娘上来也是狠狠一口,把白冉给亲住了。

    “莫说生生死死的话,等日后再给你娶个正经媳妇,多生几个孩子,且把咱们这个家经营的兴兴旺旺。”

    白冉愁眉苦脸道:“又娶媳妇?娶来作甚?”

    丽娘叹道:“谁让我们都是鬼,不能给你生养。”

    白冉道:“咱们不都有儿子了么?”

    丽娘道:“那是别人的儿子,人家爹娘都找上门来了。”

    白冉脸一变,怒道:“那是我的儿子!”

    丽娘吓得不敢作声,清风在旁道:“好好好,是你的儿子,可一个儿子也太少了,多生几个才叫开枝散叶。”

    白冉转怒为喜道:“这才是正经事情,谁说我娘子不能生养,还是没下力气,且看小生鞠躬尽瘁。”

    搂着两个娘子缠绵了整整一夜,次日睡到正午,白冉刚一出门,却见和尚正在蚕房门前抹眼泪。

    白冉上前道:“大和尚,你怎地了,好端端哭什么?”

    和尚咧嘴哭道:“她们要把生丝卖了。”

    李青、魏香和黄芙正在蚕房里面收拾生丝,见白冉来了,黄芙笑道:“哥哥,造化了,我们去城里问过,今年生丝价钱大涨,算下来能卖个百十两银子。”

    白冉道:“生丝而已,难不成会比绸缎值钱?”

    黄芙道:“因为雨陵城的生丝断了货,所以价钱涨了一倍。”

    白冉道:“生丝怎么会断货?”

    魏香道:“哥哥有所不知,胡家寨和宁王勾结的事情败露了,宁王被罚了重金,削了封地,胡家寨的族长被枭首示众,壮丁全被发配充军,剩下些妇孺老幼也被卖去做了婢仆。”

    李青叹一声道:“人算不如天算,当年老前辈替他们解了毒,我们还觉得愤慨,他们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终究也逃不过这天罚。”

    黄芙道:“别管天罚地罚了,先把这银子赚了再说。”

    和尚怒道:“我不要银子,你们不准卖我的丝!”

    黄芙道:“你这贼秃恁地不晓理,这么多生丝难道全给你留着做袈裟么?”

    和尚道:“反正不许你们卖!”

    魏香道:“不卖留着作甚?”

    和尚道:“不做甚,这是辛辛苦苦得来的家业,凭甚拿去换那几个臭铜钱!”

    “还臭铜钱!”黄芙道,“有了钱,你想买什么不成?”

    和尚道:“要我说几次,我不稀罕钱!”

    白冉道:“罢了罢了,不卖便不卖,和尚说的有理,终究是辛苦赚来的,且织成绸布,留着做衣裳吧。”

    魏香道:“这多生丝,能织十几匹布,却要做多少衣裳?”

    白冉叹道:“宁王的事情败露了,只怕这日子不会太平,是时候该屯积些实物了。”

    白冉决计把丝留下,老和尚擦去眼泪,一脸欢喜道:“你这贼丕还有点见识,罢了,我去鱼塘看看,鱼儿长成了不少,差不多该收一网了。”

    和尚欢欢喜喜来到了池塘,却见池水之上飘着一大片死鱼,惊愕之间,但见水妖探出了伤痕累累的脑袋,呜呜呜向和尚哭诉个不停。

    和尚青筋暴起,沿着池塘走了片刻,见一个妖艳的女子正在岸边烤鱼吃。

    “哪里来的老鼠精?”和尚咬牙切齿道,“竟敢在我门前撒野!”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火玄。

    火玄取下一颗粗壮的鱼刺,剔了剔牙齿,冷笑道:“大和尚,这里是你家么?”

    和尚咬牙道:“莫要多说,你伤了我多少鱼儿?一条一条算还给我!”

    火玄道:“这是天生地长的野鱼,和你有什么干系?”

    和尚怒道:“妖孽受死!”

    和尚一挥袍袖,一片碎石飞起,直奔火玄而去,火玄从容闪过,笑一声道:“你知我是谁,却也敢在我面前卖弄这……”

    话没说完,一颗山石正中火玄小腹,火玄捂着肚子倒退几步,惊讶的看着和尚,喃喃自语道:“好厉害的贼秃!”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池边血战生死斗

    火玄严重低估了和尚的实力。

    仙术克百术,火玄能化解正道法术,更能化解和尚的旁门左道,可前提是她得有出手的机会。

    闪过了山石来泥沙,闪过了泥沙来烈火,躲过了烈火又落下无数惊雷,雷电躲不过去了,火玄拼命吐出两道霹雳,抵消了一半雷电,剩下的一半劈在身上,她自己咬牙扛下了。

    这是她第一次出手,却让和尚看出了玄机。

    “你会仙术,难怪这么嚣张!”

    火玄笑道:“你知道怕了?”

    和尚笑道:“有甚好怕,仗着仙术有恃无恐,就数你这狂徒死的最快!”

    火玄运用真力刚想做法,和尚取下一串念珠,用力一扯,一百零八颗珠子四下散落,每颗珠子变成一个小和尚,悬在半空,围住火玄开始念经。

    这些小和尚有的念金刚经,有的念法华经,有的念楞严经,有的念华严经,一类佛经可以化解一类仙术,一百零八个小和尚一齐念经,把一百零八门仙术全都化解了。

    佛法在仙术面前从来占不到便宜,仙术一变,佛经就要变,根本应对不及,可火玄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种怪胎,一百八十卷经文一起念,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小和尚念经,大和尚也不闲着,风雨雷电,飞沙走石接连而至。火玄支撑不住,大喝一声道:“等甚来,还不来帮老娘一把!”

    话音落地,池塘边的树丛里钻出了一堆男男女女,他们有的穿着黄衫,有的穿着绿袍,有的拿着兵器,有的赤手空拳。见他们也都是用仙术的,和尚并未在意,可交手片刻,和尚吃了个大亏,一个道姑丢过拂尘,对着和尚的光头狠狠打了一下,这一下打得和尚血流如注,和尚一惊,摸了摸伤口,惊呼一声道:“玉虚门的道术!”

    “大和尚,你好见识,竟然知道我玉虚门!”胡贤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从道姑手里接过拂尘,将上面的血迹擦在了一张符纸上。

    “你可认得这张符么?”胡贤拿着符纸对着和尚晃了晃,和尚大惊失色道:“追魂逐魄!”

    胡贤从白冉那里偷学了追魂逐魄的法术,追魂逐魄的法术有许多种,而像这种借一点血就能置人于死地的法术却很罕见。这门法术是大和尚自创的,创了这门法术之后,他也觉得过于阴狠,本想就此封存,又觉得实在可惜,且把它记了下来,留在了藏经阁里,万没想到,这法术竟然阴错阳差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既然是他独创的,他自然也有破解的方法,可惜破解这门法术需要一些药材,他却没有带在身上。

    胡贤道:“大和尚,我很欣赏你,可惜我还有正经事,却不能和你多纠缠了。”

    他把符纸在手心一攥,和尚觉得三魂七魄都在扭转,但见胡贤两指交错,把符纸折成了一个怪异的模样,和尚惊呼一声,只觉周身剧痛,魂魄立刻就要散了,千钧一发之际,白冉忽然现身,拿着一贴膏药,啪一声拍在了和尚头上,一阵凉意自百汇灌入涌泉,让和尚的魂魄重新聚在了一起。

    这就是破解追魂逐魄法术的方法,就是白冉背囊里的膏药。其实胡贤若是认真想想就能知道,当初白冉正是凭借这膏药救下了玉虚门无数弟子,这膏药的配方也是老和尚留下来的,有凝聚魂魄的功效,和追魂逐魄的法术配合使用,能让人起死回生,和追魂逐魄的法术针锋相对,也能彼此抵消化解。

    和尚喘息良久,摸了摸脑门道:“贼丕,你怎地来了?”

    白冉道:“你在这又打雷又下雨,却当我听不到么?”

    和尚道:“我辛苦得来的药方怎么让你做了膏药,理应做药粉的。”

    白冉道:“莫要多说,且先找个地方把你魂魄稳住,我且和这群冤孽斗上一回。”

    要说冤孽可真是冤孽,白冉结过不少仇家,可只有火玄一个,和客栈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有仇。

    白冉和陈达自不用说,那是几番生死的深仇,黄芙和魏香被她奴役多年,仇恨之中更有一番血泪,李青因为胡贤的缘故,和火玄之间有一份夺夫之仇(听起来有些荒唐),还有虎妖、蛇妖、兔妖,她们三个被火玄灭了门,此间血仇更不必说。

    不多时,客栈里的人都来了,胡贤见李青也在当场,笑一声道:“姐姐,别来无恙。”

    李青怒道:“你怎恁地不知廉耻,和这妖妇勾结在一起。”

    胡贤笑道:“有妇之夫和有妇之夫,终日耳鬓厮磨,倒不知是谁不知廉耻。”

    李青怒道:“你休要胡说!”

    胡贤道:“胡不胡说能怎地,你我本是一脉手足,后又结为夫妇,若说廉耻二字,只怕要笑杀了世人,念在夫妻一场,我可以饶你性命,跟我回玉虚门,我收你做个小妾就是了。”

    李青咬牙道:“胡贤,这话是你说出来的?”

    胡贤道:“不然你想怎地?还想做我正妻么?迟了,我心已别有所属。”

    说话间,胡贤把火玄搂在了怀里:“此乃吾妻,亦是一家之主,汝今后当小心侍奉。”

    李青大怒,不顾白冉阻拦,拔剑冲了上去,火玄就等她冲过来,但见她来到近前,火玄吐出一口七彩仙华,径直扑向了李青的面门。

    这是六层境界的仙术,若是这一招仙术当真打在了李青的身上,立刻能让李青灰飞烟灭。

    仙华如光似电,李青根本躲闪不开,幸亏白冉跟得紧,猛地绕到李青身前,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此前曾说过,阳气能抵挡仙术,白冉有纯阳之体,普通的仙术伤不了他。

    可这六层境界的仙术却不普通,白冉身子摇晃,银牙紧咬,胸口闷热,竟然呕出一口血来。血水流在李青脸上,吓得李青惊慌失措,胡贤见来了机会,拔剑刺向白冉的后心,李青出剑抵挡,火玄又用仙术,黄芙和魏香一左一右夹击火玄,清风、丽娘带着全家上下,一并扑了上去,几十人在水塘边上混战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神隐一脉赤阳族

    火玄有七层的境界,身边还有一只白狐、一只白鼠和一条白蛇,这三个仙家也有三层的境界,再加上一些不成气候的仙家和玉虚门的弟子,这多人手加在一起,理应占尽了上风。

    可白冉能抵挡仙术,虽说受了伤,拼上一堆旁门左道的法术,却也能和火玄周旋一阵,魏香经老叫花子指点,仙术精进了许多,带着黄芙和其他仙家缠斗在了一起,李青熟知玉虚门的法术,联手清风等人和玉虚门的弟子厮杀,雾花动起蛊术,满山虫蛇齐至,帮着白冉一并鏖战,却让这场恶斗僵持了起来。

    白冉不怕僵持,可火玄害怕。

    她怕那大和尚缓过气来,更怕陈达酝酿起法术,茅山正宗的手段她可见识过,当真让陈达做成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火玄并非凡辈,活了百年的仙家见识过无数阵仗,恶战之际心里却还不忘了盘算,这一战的要害不在白冉,却在魏香和黄芙。

    仙法克制百术,尤其克制鬼魂,只要拾掇了魏香和黄芙,就只剩下白冉能抵挡仙术,届时他孤掌难鸣,剩下一般鬼妻只能听凭宰割。

    缠斗许久,火玄突然甩开白冉,转身直扑黄芙,黄芙的仙术远不及魏香,且先寻她下手。

    “贱蹄子,你知死么!”火玄一声咆哮,吓得黄芙差点没尿了裤子。转过身来看着火玄,竟然没做出丝毫反抗。

    她害怕,比清风见了叶秋还要害怕,这份恐惧埋在骨子里面,不仅她是这样,连魏香也是如此。

    火玄口中吐出了一团烟雾,这是七层境界的仙雾,雾气来的不快,可黄芙待在原地不动,却连躲闪都不会了。魏香想上前救她,分神之际被白狐伤了左肩,无奈之下,白冉再用身躯替黄芙抵挡,先前中了六层境界的仙华,而今又中了七层境界的仙雾,白冉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火玄放声大笑,弓起身子,现出了原身,挥起利爪再扑黄芙,魏香见状,蜷曲身子,从背后生出一片尖刺,将黄芙死死抱在怀中。

    火玄收了手,被魏香的尖刺刺中却也非同小可。她一步跳在半空,摆起鼠尾,唤来一片青绿色的火焰,这也是七层境界的仙术,唤作离恨之火,只要沾上一点火星,烈焰就会席卷全身。

    魏香抱着黄芙满地打滚,躲闪火焰,白狐、白鼠和白蛇趁机对清风等人出手,一口仙风过去,清莲栽倒在地,又是一团仙雾,雾花倒地不起,仙术对付鬼魂,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白冉焦急万分,大声喊道:“姓陈的,你等甚来!”

    陈达也是万分焦急,奈何这法术还是憋不出来。和尚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搏命,奈何魂魄不稳,远不及先前伶俐,被火玄一尾巴抽在脸上,打得七窍生烟。

    情势急转急下,火玄长啸一声,唤来漫天霹雳,胡贤惊曰:“娘子小心,莫要伤了门人。”

    火玄笑道:“大丈夫做事当果敢狠绝,你那门人没一个中用,却还怜惜他们作甚,赶紧躲到远处去!”

    胡贤不敢多说,慌忙跑到了远处,火玄却要用这满天霹雳,不分敌我,一并赶尽杀绝。

    眼看霹雳落下,回天乏术,忽见一阵疾风袭来,霹雳化作乌有,众人毫发无伤。

    火玄一惊,双耳颤动,只觉身后阳气逼人。

    她小心回过头来,但见白涣面带笑容站在了身后。

    “你是何人?”

    白涣道:“我是这店里的住客。”

    火玄道:“既是过客,劝你莫要多管闲事。”

    白涣摇头道:“当真不巧,我偏是个爱管闲事之人。”

    火玄猛地转身,将离恨之火吐在了白涣身上,白涣挥舞衣袖,瞬间将火焰化解干净,火玄再吐仙华,依然被白涣轻松化解。

    “你也是纯阳之体?”火玄一脸惊愕。

    “你眼力还不差。”白涣轻点脚步,瞬间来到火玄近前,一拳打向火玄小腹,火玄躲闪不及,被这一拳打得五脏六腑上下翻转。

    火玄后退两步,收了原身,变回了人形,她发现对面这个男人不只是纯阳之体那么简单。

    他能用阳气战斗,满身的阳气如同武器一般收放自如。

    所有的战斗都停止了,仙家们不傻,玉虚门的弟子也不傻,他们知道白涣个狠角色,如果火玄落败了,他们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你是赤阳族人?”火玄问道。

    白涣没有作声,火玄道:“怎么,不敢承认么?”

    白涣道:“万物相生相克,你修炼了百年的仙术,想到赤阳两个字,还不赶紧逃走?”

    火玄笑道:“这么说便是承认了,你们族人销声匿迹数百年,没想到还有残存的血脉,我说是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可知会有多少人来取你性命?”

    白涣叹一声道:“如此说来,我却该把你们赶尽杀绝。”

    白涣的神色如此平静,让火玄不寒而栗,僵持半响,火玄一挥手道:“我们走!”

    胡贤闻言,撒脚如飞跑了回来,叫上玉虚门人,躲在火玄身后,随时准备撤退,白狐、白鼠和白蛇也回到了火玄身边,火玄对白冉道:“白家术士,遇上这样一个房客,算是你的福分,可惜他不敢在此久留,你和我的恩怨,迟早还得有个了结。”

    火玄转身要走,白冉喊一声道:“钟五哥还好么?”

    火玄回身道:“他死了,我亲手杀了他,与其日夜被你要挟,还不如让他死个痛快,可这条人命,也要算在你的头上。”

    “算就算吧,”白冉笑道,“你我之间要算的事情多了,多一条人命倒也无妨。”

    火玄冷笑一声,挽着胡贤的手臂,转身而去。李青喊一声道:“贤儿!”

    胡贤回过头,冷冷的看着李青,李青含着泪,低声道:“贤儿,回来吧,姐姐求你。”

    胡贤神情木然,转过脸,对着火玄的脸颊亲了一口。

    白冉喊一声道:“胡贤弟,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回来找你娘子吧。”

    胡贤笑道:“那是你娘子,你自己留着慢慢受用吧。”

    李青跪在地上哭的凄惨,胡贤视若不见,只顾和火玄走路,陈达站起身来喝一声道:“不要走滴呀!老鼠精,咱们今天就做个了断滴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泣血相见情已逝

    陈达当真恼了,一场血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受苦,却帮不上手。

    等他酝酿好了法术,这厢却不打了。

    陈达咬牙切齿道:“与其提心吊胆,日夜防备着你,还不如干脆来个痛快了结。”

    火玄狞笑道:“蛤蟆精,你当我真怕了你们不成!”

    “不怕就来打!”陈达大喝一声,“吾奉太上老君……”

    “且住!”白冉喝止了陈达,“陈兄,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莫要牵连无干之人。”

    白冉能看出来,白涣是火玄的克星,当真一决生死,胜算委实不小。

    可白冉真的不想把白涣牵扯进来,而且他也不想伤了胡贤。

    “胡贤弟,你死了不少门人,我且做个顺水人情给你,你看如何?”

    胡贤回身道:“你且说说看,是什么人情?”

    白冉道:“我把你的门人救活,你再多和青妹说几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历经过那么多磨难,就算执意要走,好歹也该有句交代。”

    “这就是你的人情?”胡贤冷笑一声,转脸对火玄道,“娘子,这些战死的门人该如何处置?”

    火玄一转身,口中吐出离恨之火,地上十几具尸首,转眼之间化成了灰烬。

    胡贤笑道:“拿着死人做人情,白掌柜,你当真是个生意人,该交代的已经交代清楚了,今后我们还是不共戴天的仇家!”

    胡贤跟着火玄走了,李青哭了许久,拿起长剑,对准咽喉却要自尽,丽娘赶上前来,一把打掉长剑,狠狠扇了李青一记耳光。

    “作甚来!为这么个男人,值得你寻死觅活么?”

    “贤儿不是这般,从小最听我的话,”李青哭道,“他不是这般。”

    白冉叹道:“他已经不小了,且由他去吧。”

    清风没心思理会李青,这一战重伤了四个,三个女妖也都挂了彩,得先把伤者送回家里。陈达叹息一声道:“是我不中用滴呀,生死关头却出不了手滴呀。”

    虎妖埋怨道:“你是不中用!不就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么?至于你憋了那么久?”

    蛇妖道:“还是那姓白的是真丈夫,管她什么几层境界,管她是不是什么仙家,豁上命来就是打!”

    陈达羞得脸通红,兔妖道:“瞧你们说的那话,哪有当着自家男人的面,夸别家男人的道理,且先回去再说。”

    众人相继回了庙里,只有胖和尚不肯走,看着满池的死鱼,和水妖一起哭的摧心剖肝。

    “莫哭了,”白冉道,“这些鱼糟蹋不得,且打上来,带回去就是了。”

    和尚道:“带回去有什么用?这少说也有百十条,一顿却能吃得完么?”

    清风道:“一顿吃不完,下顿吃,今年吃不完,明年再吃。”

    和尚道:“胡说八道,今天吃不完,明天就坏了!”

    丽娘道:“农经里没教你做咸鱼的手段么?腌好了咸鱼,再做鱼酱,放到明年这时候也坏不了。”

    和尚看着丽娘道:“这话当真么?”

    丽娘道:“放心吧,这是穷人家的手艺,且让你见识一回。”

    清风笑道:“莫说什么穷人家,我也懂得这手艺。”

    和尚欢欢喜喜和众人回去取渔网,等到了庙里,见牡丹正和白泉在院子里嬉闹。丽娘恨一声道:“我们出去拼命,你倒过得清闲。”

    牡丹笑道:“这就是命里的造化,我天生就不是那劳碌的命。”

    见众人脸上都有怨愤之色,白冉上前对牡丹道:“屁股撅着,让我打两下!”

    牡丹一愣,道:“凭,凭,凭什么?”

    白冉不容分说,夹起牡丹,放到膝上当真打了几下,牡丹放声痛呼,哭道:“你,凭,凭什么打我?我又不是你娘子,你放开,你凭,凭什么……”

    “哒哒!”白泉走到近前,拉住了白冉的手臂,白冉放开了牡丹,捏捏白泉的小脸蛋道:“看在我儿子的份上,今天便饶了你吧。”

    牡丹揉着屁股道:“你个没良心的,刚才是谁给你看着儿子?是谁给你看着家?你抬手就打,真是个千刀杀的!”

    白冉没理会牡丹,斜着眼睛偷偷看着白涣,白涣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白泉,想想他之前和火玄对阵时的模样,再看看眼下这一脸的柔情,当真判做两人。

    牡丹还在一旁哭诉,白冉见众人各自忙活去了,且走到牡丹耳畔,低声道:“莫哭了,我都没用力气,却也没打疼你。”

    “怎地不疼!”牡丹怒道,“我和你非亲非故,凭甚打我?”

    白冉道:“我不打你,她们却能饶过你么?你看家有功,看住我儿子更是有功,这是赏你的。”

    白冉掏出了一块银子银子递给了牡丹,牡丹一把推开道:“谁稀罕这个!”说罢,且抱起白泉转身离开了。

    白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步履蹒跚的走向了禅房,陈达拿出一包药散,对白冉道:“掌柜滴,你受了内伤,需要静养,这包药不敢说治得好,多少还是有些用处滴呀。”

    白冉接过药包,却听白涣上前道:“可容我看看这药么?”

    白冉思忖片刻,将药包递给了白涣,白涣打开之后闻了闻,摇头笑道:“这药不济,小弟有一剂良方,保证兄长不日便可痊愈。”

    说罢,白涣取来纸笔,写下了药方,陈达在旁看了许久道:“这方子倒是好呀,只是药性太烈,怕掌柜滴受不住啊。”

    白涣道:“受得住,且信我就是。”

    留下药方,白涣走了,白冉把药方递给陈达,道:“劳烦陈兄帮我置备些药材。”

    陈达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滴呀,这药性当真太猛烈了。”

    白冉道:“你放心,他不会害我。”

    和尚把一池子死鱼全都打了上来,当晚,一家人全都吃鱼。丽娘和清风拿出了腌咸鱼,做鱼酱的手艺,一百多条死鱼没有糟蹋,全都封在了坛子里。

    吃过了白涣配的草药,白冉感觉身子清爽了些,且把白涣叫到藏经楼,点起火炉,就着清茶和糕点,闲聊了起来。

    白涣话不多,聊了几句,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白冉替白涣续了一杯茶,道:“今日我可是欠下了你一份恩情。”

    白涣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说咱们是本家,既然有这场缘分,兄长有难,小弟焉能袖手旁观。”

    “本家?”白冉一笑,“既然称我为兄长,且敢问弟弟一句,你到底姓甚名谁?”

第一百一十五章 深夜烹茶道真情

    白冉问白涣姓甚名谁,这就证明白冉知道白涣是个假名字。

    白涣也是个爽利人,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再强辩了。

    “名是真的,小弟当真叫做涣。”

    白冉道:“那姓呢?”

    白涣道:“姓是假的,小弟没有姓,听说掌柜的的姓白,小弟也跟着姓白,只想跟掌柜的凑得近些。”

    白冉皱眉道:“你为何没有姓?”

    白涣道:“因为小弟出身是庶人。”

    这话说的可更让人摸不着头脑,若在秦汉时,庶民和贱民很多是没有姓的,可到了明朝的时候,哪怕是卖身的婢仆和随主的家奴也得有个姓。

    白冉道:“兄弟,你说庶人无姓,却是什么年月的事情了?”

    白涣笑道:“什么年月不敢说,只是赤阳族人至今还是这个规矩。”

    白冉道:“到底什么是赤阳族人,可否指教一二?”

    白涣道:“指教却不敢当,这本是我族机密之事,可看兄长还有纯阳之体,足下父辈必是我族中人,告诉兄长倒也无妨。”

    白冉道:“莫说父辈的事情,我是个孤儿,从没见过爹娘。”

    白涣点头道:“掌柜不必多说,这般境遇我懂,赤阳一族有许多孤儿沦落在世间,若不是掌柜好心收留,我儿也难免沦为孤儿。”

    白冉闻言立刻变了脸色,怒道:“那是我儿!”

    白涣道:“兄长息怒,小弟并无夺子之意,小弟却也无力抚养幼子,见其安好,便心满意足了。”

    炭炉里的木炭滋滋作响,是因为白涣的泪水流在了炭火上。

    看白冉神情木然的望着自己,白涣赶紧擦去泪水道:“小弟失仪了,兄长莫怪。”

    白冉提起水壶,又替白涣续了一杯茶,问道:“能跟我说说这里边的事情么?”

    白涣道:“赤阳一族本有三姓九氏,十万族人,而今沦落至天涯海角,在世者恐不足百人,各家遭遇,大同小异,其实也没什么好说。”

    白冉道:“你且说说看,没准还能推算出我的身世。”

    白涣道:“兄长既然想听,我便慢慢说来,赤阳族源于上古,是伊耆神农氏一脉的后人。”

    “伊耆神农?”白冉强忍着没笑,“阁下说的可是炎帝?”

    反倒是白涣笑了出来:“想必兄长也是不信,可族谱族规都是这么说的,我们的族人都有纯阳之体,传到我们这一代,当是三百四十二代了。”

    白冉心头一紧,看来自己撒了半辈子的谎言,又要成真了。

    “按照赤阳族规,只有嫡出之子能继承家族姓氏,我是庶出,所以没有姓,更没有氏。”白涣道,“赤阳一族至商末周初,已有三姓九氏,在下属于风氏一族庶子,按照族规,我将终身为风氏护卫,我的长子,也就是……”

    “那是我儿子!”一提起白泉,白冉就变了脸色,涣苦笑一声道:“有兄长这份情谊,小弟也就放心了,那孩子本来可以继承我护卫的身份,可万没想到,一年前,有人走漏了风氏一族的行踪,全族被各路人马围杀,遭了灭顶之灾,我自拼上性命,带着内子杀出了重围,族中一百多条性命,却在一夜之间葬送了,吾儿也被贼人掳走,下落不明。”

    白冉道:“什么人要围杀你们?”

    白涣道:“都是些有修为的人,说的再直白些,就是天下各路的术士。”

    白冉道:“术士为什么要围杀你们族人?”

    白涣道:“这说来可就话长了,从五帝至夏,从夏至商,从商至周,我赤阳一族凭借纯阳之体,斩妖除魔,荡涤邪祟,声名远播四海,各朝君王均封地赐爵于我族,以诸侯之礼相待,直至秦一统天下,始皇帝嬴政命术士徐福寻觅长生之药,却为我族招来灭顶之灾。”

    白冉道:“他莫不是说,吃了纯阳之体的肉,就能长生不老吧?”

    白涣道:“若只是吃肉却也好说,一个男子的肉就够他吃上几天,总不至于让赤阳全族落难。”

    白冉道:“那他要吃什么?”

    白涣道:“吃心,而且只吃心尖上的一小块,二十个成年男子都凑不出一盘心尖,天打雷劈的徐福要始皇帝每日吃十盘,每天就要我们贡献几百个大好儿郎,这却不是要我族灭种么?”

    白冉叹道:“你们就这么任凭宰割?”

    白涣道:“按照宗谱记载,我族起兵与始皇相抗,曾一路杀到咸阳,还烧了阿房宫。”

    白冉一脸惊骇道:“胡说甚来?阿房宫不是项羽烧得么?”

    白涣笑道:“此事已过千年,真伪无从考证。”

    白冉点点头道:“也罢,我也不该问,既是打到了咸阳,为何不干脆杀了始皇帝,自立为王?”

    白涣叹道:“我族之长认为弑君乃大不义,当招天怒人怨,故而与始皇约定,日后莫再戕害我族,便撤兵退守我族封地。”

    白冉长叹一声道:“何其愚也,你族先发制人,得了千载难逢的战机,不小心把握,却轻易舍弃,日后以你一族之力如何能与一国相抗?”

    “的确无法相抗,”白涣道,“和议后一年,赤阳一族为始皇帝所灭,所余残部远遁深山,本以为能在荒山野岭之间重振我族血脉,可惜……”

    白冉道:“可惜全天下的术士都知道了,赤阳一族之血肉能长生不老,怪不得有不少妖魔鬼怪惦记我的纯阳之体。”

    “妖魔鬼怪无须畏惧,”白涣道,“以我族人体魄,只要运用得当,八层境界之下的妖魔不足为惧,若是能把技艺练到精纯,哪怕敌手到了十层境界,也能与之抗衡。”

    “十层境界?”白冉道,“九层境界之上,不是已经超出了凡人的认知么?”

    白涣笑道:“我族不是凡人,凡人岂敢娶鬼为妻,娶妖为妾?”

    白冉一怔,转而一笑,道:“这话说得好,白某愚钝,空有纯阳之体,却荒废至今,兄弟若是不弃,可愿指点一二否?”

    白涣道:“兄长言重了,但小弟所知,愿倾囊相授,只是这时日……实在短了些。”

    白冉皱眉道:“为何说短?”

    白涣道:“我在此地的行踪已经走漏,倘若再不离去,却要给兄长招来灾祸,我至多还能多留一日,且在这一日之间,将我毕生所学传授给兄长。”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既为我客 来之则安

    涣,一个没有姓的赤阳族人。

    他把操控阳气的方法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白冉。

    不是出于对白冉的情谊,更没有所谓本家的缘分,他根本就不姓白。

    他这么做的唯一目的,是期望白冉能更好的保护他的孩子。

    真是阴错阳差,如果早一点遇到涣,白冉会对纯阳之体更加了解,他会知道自己为什么有那么高的法术天赋,也不会为了学习一个区区的一层境界,毁掉了自己的全身筋脉。

    不过事已至此,惋惜却也无用,驾驭阳气的方法绝非一朝一夕可成,涣用一天一夜的时间把所有的手段要领传授给了白冉,日后只能让白冉慢慢修炼。

    这一次,白冉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才是正确的方法,阳气可施于外,亦可用于内,在涣的指点下,仅仅过了一天时间,他的内伤就被自己治好了七八分。

    把术法的精髓传给了白冉,涣和肖敏收拾行囊,次日天明,准备启程,看着肖敏红肿的双眼,当是哭了一夜,涣的脸色惨白,强挤一丝笑容道:“兄长,我等就此告辞了。”

    白冉道:“两位客官,说好要住一年,怎么就这么着急就走了?”

    涣一怔,只当白冉是在说笑,且抱拳施礼道:“兄长厚恩,在下没齿不忘,若有重逢之时,在下愿为兄长肝脑涂地,以报万一。”

    白冉叹一声道:“我是店家你是客,你我之间又哪来的什么恩情?”

    涣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说破,且一咬牙道:“兄长保重,小弟告辞!”

    涣拉着肖敏要走,肖敏猛地跪倒在白冉面前,哭道:“掌柜的,你行行好,再让我看看那孩儿。”

    白冉皱眉道:“哪个孩儿?”

    “我,我,我……”肖敏泣不成声,涣在旁拉着肖敏道:“快些走吧,莫要为难兄长!”

    肖敏跪地不起,听见那哭声,一群娘子在旁,也悄悄的落泪,丽娘上前呜咽道:“好相公,就让她再看孩子一眼吧。”

    白冉见丽娘出了禅房,大惊失色道:“娘子,你大伤未愈,怎好轻易出门。”

    丽娘道:“这位肖姐姐给我吃了些药散,而今已然好了许多,相公,他们夫妻有恩于咱们,你就让她再看看孩子吧。”

    “再让她们看看?”白冉转眼看了看清风,清风轻叹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白冉喊一声道:“清月,把孩子抱来吧!”

    清月把白泉抱了过来,白泉吃着糕饼,开心的向白冉打着招呼。

    “哒哒!”

    白冉接过孩子,对这小脸蛋狠狠的亲了一口,转身对涣和肖敏道:“别人都说我儿子中看,你们觉得呢?”

    看到孩子那一刻,涣落泪了,肖敏哭的几乎昏死了过去。

    涣跪在地上,给白冉磕了个头,道:“多谢兄长,小弟别无他求,这便走了。”

    “这便走了?”白冉皱眉道,“我儿这般惹人疼爱,你们却不想抱抱?”

    这一句话出口,哭声立刻停止了。

    肖敏瞪着红红的双眼看着孩子,浑身在不住的颤抖。

    “当真不想抱抱么?”白冉又问了一次。

    “想!想!谢掌柜的。”肖敏立刻上前接过了孩子,在抱住孩子那一刻,整个身子抖成了筛糠。

    所有人都被白冉的举动惊呆了,连牡丹的嘴都张得老大,看见肖敏抖得厉害,白冉喊一声道:“你可小心些,摔了我儿子,我可跟你敌命!”

    涣赶紧一并抱了上去,夫妻两个看着孩子,连呼吸都停滞了。

    许是还隐约记得娘亲身上的味道,白泉在肖敏怀里并不哭闹,白冉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初秋虽凉,但时令还早,理应再种一茬庄稼。”

    众人默然许久,和尚在旁应一声道:“说的是,凭咱们的法术,入冬之前还能再得一场收成。”

    白冉伸伸腿,甩甩胳膊,又道:“我这筋骨正有些麻痒,且去田地里跟你们做些农事如何?”

    清莲欢喜道:“好啊好啊,却看哥哥的把式怎么样。”

    白冉又对清月道:“终日让你在家里看儿子,想你也是厌了,且一并到田地里耍上一日,你看怎样?”

    清月冰雪聪明,自然明白白冉的用意,笑一声道:“都听哥哥吩咐就是了。”

    白冉转脸对牡丹道:“你也一并去吧!”

    牡丹哼一声道:“我不去!”

    “屁股痒了么?”

    牡丹一撇嘴道:“去……就去吧。”

    白冉对涣道:“你说你姓白,我便认准了你姓白,你说是我本家的兄弟,我便认了你这个兄弟,你虽是房客,可我也不把你当外人,眼下农事正忙,日后店里的生意也忙,你可愿意帮我照看一下孩子?”

    涣痴呆呆的看着白冉,不知该作何回应。

    “你不愿意也罢,你若想走我也不拦你,”白冉道,“可我已然收了你一年的房钱,绝没有退给你的道理,住一年是这个价钱,住一天也是这个价钱,你若有胆量在这住一辈子,我也愿意留你。”

    “我,我,不能,我怕……”

    “不用怕,莫说什么是非,也莫说什么灾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客栈大门常开,只要这生意还在,就没人敢动你们分毫!”

    涣还在犹豫,肖敏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道:“我们愿意,我们愿意,掌柜的,我们愿意……”

    “哒哒!”白泉在肖敏的怀里,开心的咬着肖敏的头发,白冉微微一笑,这一笑却五味杂陈。

    “走呀!干活去了!”

    ……

    夜里,白冉烧了一大盆热水,搂着丽娘和清风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夫妻三个嬉闹了一会,白冉披上件衣裳,走到了院子里。

    清风和丽娘跟了出来,见白冉仰望夜空,神色凝重,丽娘上前道:“怎地了,想儿子了?”

    清风道:“且让他们一家好好团聚吧,你既然答应让他们留下来,却又何必计较这一时半日?”

    白冉道:“我计较的不是这些,看这星象,只怕要出大事。”

    丽娘笑道:“你个江湖术士也会看星象?”

    白冉拧了拧丽娘的屁股蛋子,怒道:“讨打!”

    清风道:“夫君说的没错,这星象委实不吉。”

    丽娘诧道:“你什么时候也懂得观星了?”

    清风笑道:“不懂便要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了白门术士,这就是白门妇人的分内事。”

    丽娘恼火道:“有什么大不了,明日我也学来就是。”

    白冉道:“先不忙着学,明日召集全家人,我要说些紧要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存兵集粮且待战

    次日天明,一家人齐聚在禅院,只少了魏香和李青。白冉问道:“她们两个人呢?”

    黄芙道:“李青终日以泪洗面,香姐得小心看着她,怕她再寻短见。”

    白冉一脸恼火,默然片刻,对和尚道:“和尚,昨日种下的庄稼,入冬之前能收多少?”

    和尚盘算了一下,道:“多了不敢说,一万斤还是有的。”

    白冉道:“算上之前产的一万五千斤,合有两万五千斤,这数目还是不算多。”

    黄芙道:“这还不算多,咱们家里就这十几口人,已经能吃上个几年了。”

    白冉道:“只怕日后不只这十几口人,清莲、清月,你们再去城里买些粮食来。”

    清莲道:“还买?”

    清月道:“要买多少?”

    白冉道:“再买一万斤。”

    清月道:“这可怎么运的回来?”

    白冉道:“你们先去集市上买骡马,若是能买到,粮食便少买些,若是买不到骡马,就去买几头牛,一万斤粮食一两都不许少。”

    黄芙道:“哥哥,你可知道一头牛有多贵?”

    在明朝,牛比骡马贵了许多,因为牛可做农耕之用,而且杀牛是重罪。

    “莫要疼惜银两,只管买来就是。”白冉转脸又问和尚,“鱼塘里还有多少成鱼?”

    和尚道:“应当还有两三百条。”

    白冉道:“再多去捉些鱼来,奔着一千条饲养。”

    和尚道:“这时候养鱼可不是上算,鱼过冬是要掉膘的。”

    白冉道:“却等不到开春了,只管养来便是。”

    和尚也不多问,多养鱼毕竟是件乐事。白冉又对陈达道:“三掌柜,你可懂得工法?”

    陈达摇头道:“多少懂点皮毛,可实在拿不出手滴呀。”

    白冉道:“带上你家三个娘子,去城里买些青砖,和清莲她们一样,能买骡马便买骡马,买不到骡马便买牛,想办法把青砖运回来,我要重新修缮围墙。”

    陈达道:“这,这,这可就强人所难滴呀,这么荒僻的地方,一次能运回多少砖滴呀,咱们客栈这么大,却要用多少砖滴呀?”

    白冉道:“一次不济便多运几次,这事倒也算不得紧急。”

    陈达还是觉得为难,虎妖不耐烦道:“你还真是不中用,搬砖这等粗活却也做不来么?”

    陈达无奈答应下来。白冉又对黄芙道:“你去叫上魏香和李青,咱们到山中多布置些些机关陷阱。”

    黄芙道:“时才不是跟哥哥说了么?李青都不想活了,你还指望她做事?”

    白冉从身后拿出一条鞭子,递给黄芙道:“你和魏香把她放倒,扒了裤子,对着屁股往死打!打服她为止!”

    黄芙一怔,转而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随即拿着鞭子欢欢喜喜去了

    清风道:“青妹神智有些恍惚,不该这么逼迫她。”

    白冉道:“现在不是恍惚的时候,却也顾及不了那么许多,好娘子,你也要下山一趟,去张记铺子买些东西回来。”

    一听张记铺子,清风的心悬了起来。

    “去那里买什么东西?”

    白冉道:“买些兵刃回来,记得多买弓箭,一溜烟也多买些。”

    白涣在旁道:“兄长,你说的一溜烟,可是炮药么?”

    白冉笑道:“看来你是个识货的人。”

    白涣道:“小弟乃一族护卫,对兵器颇有钻研。”

    白冉道:“那就劳你和清风一并下山做个帮手。”

    白涣红着脸道:“和嫂夫人同去……只怕有些不妥。”

    白冉道:“有甚不妥,我把夫人交给你,你家夫人不也在我手上!”

    肖敏闻言,忍不住一笑,道:“我颇通水族性情,且和高僧一并打理鱼池去吧。”

    白冉道:“事不宜迟,有劳诸位立刻动身。”

    当日,清莲和清月,陈达和女妖,清风和白涣兵分三路下了山,和尚和肖敏去捉鱼苗,丽娘和雾花打理农事,白冉去山里寻觅用料,到了中午,魏香和黄芙带着李青找到白冉,四人一并布置机关陷阱。

    看李青满脸怨愤,白冉也没多问。直至黄昏,四人乏累不堪,李青想坐在山石上歇息片刻,刚一坐下,跳起了一丈多高,捂着屁股,指着黄芙和魏香骂道:“你们两个贱人!下那么重的手!今后你们且烧香拜佛,莫要落到我手里!”

    白冉笑一声道:“这等好精神,才像我我妹子。”

    到了黄昏,进城的人相继归来,清莲买回了八百多斤米,陈达拉回了两车青砖,清风买回了十支长矛,五条长枪,两把长刀,十把弓,两百多支羽箭,一百多斤火药。白冉赞叹道:“好个老张头,小小个杂货铺,藏了这么多好东西,好娘子,你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带出城的?”

    清风道:“城里的铺子自然藏不下,他在城外还有个地窖,里边藏着许多兵器。”

    白涣道:“都是好东西,要不要再买些?”

    白冉道:“其他兵刃不要了,明日再多去买些羽箭来。”

    陈达对白冉道:“掌柜滴,我们跑遍了全城,骡马全都没了,这些东西都是用牛车拉回来滴。”

    “快了,快了,”白冉点点头,吩咐牡丹道,“明日你且下山,在鸾香院里闹一番。”

    牡丹诧道:“我去闹她们作甚?”

    白冉道:“把她们生意闹的惨淡些,另外叮嘱烟云,让她们多存粮食,从今往后莫再与宁王有丝毫瓜葛。”

    牡丹臭着脸道:“非去不可么?”

    白冉道:“牡丹也好,云杉也罢,念着过去的情谊,且救她们一回。”

    牡丹叹道:“罢了,我去就是了。”

    吃过晚饭,白冉即刻开工修补院墙,和尚捉了不少鱼苗,跟肖敏一起调制饲料,清风带着众人前去打理农事,众人忙到深夜方才歇息。

    似这般忙忙碌碌三个月,冬日里第一场雪终于落下了。

    白冉把院墙加厚了五寸,加高了三尺,墙头布上了铁钉碎石,坚固的如同城墙一般。

    地里的收成不济,饶是和尚费尽了心思,也只收了四千多斤,好在清莲和清月前前后后买了一万多斤粮食,家里的存粮勉强能有三万。

    鱼塘的情势不错,收了二百多斤肥鱼,被清风和丽娘腌在了坛子里。

    山里机关陷阱层层密布,白涣慨叹一声道:“当初若有这般防备,我风氏一族也不至于灭门。”

    三个月的艰苦劳作,让众人疲惫不堪,丽娘道:“入冬了,好歹歇歇吧。”

    白冉道:“是该歇歇了,每三日去城里打探一番消息,平素不要出门,踏实过冬便是。”

第一百一十八章 闲来且说私房语

    清风知道白冉想做什么,他在防备一场战争。虽然清风对白冉的过去了解的并不多,但她能看得出来,白冉经历过战争,他知道战争的残酷,也知道战后的灾难。

    可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战争并没有爆发,冬日一如往昔一般平静,不只是南山上的明湘客栈,连雨陵城里也平静的出奇。

    烟花圣地繁华依旧,临近岁末,风月场上的生意更是红火,牡丹去鸾香院闹了两次,弄得烟云大为光火,不仅没有听从白冉的建议,还拿着法鞭痛打了牡丹一顿。

    集市上的骡马虽然卖完了,但其他的商品依旧丰富,胡家寨倒了,生丝断货了一季,可等秋蚕吐丝之后,卖丝的人家如雨后春笋,遍地丛生。

    人就是这样,看到了机遇自然会经营,大户人家开了桑园,建了缫丝的作坊,小户人家采些桑叶,买些蚕种,农耕之余,自产自销,用不了多少本钱,也算是一份活计。之前生丝的价格涨了一倍,到了年底又跌了三成,恼的黄芙天天抱怨和尚,怪他错过了赚钱的机会。

    除了抱怨,山里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好做,和尚每天到池塘里打回几条鲜鱼,一家人吃着鱼肉,拌着鱼酱无聊度日。那一日,清风置备好了午饭,黄芙见桌上全都是鱼,长叹一声道:“好嫂嫂,明日杀只鸡成么?我都快吃成鱼脸了。”

    丽娘在旁没好气道:“吃鸡,吃鸡,就惦记着吃鸡,家里养的鸡都让你吃了,到死也改不了你黄鼠狼的本性!”

    黄芙一撇嘴道:“吃鸡怎么了?哥哥也喜欢吃鸡!一天到晚顿顿吃鱼,谁能咽的下!”

    丽娘道:“把你狂妄的,我小时候家里能吃上一顿鱼,却要乐上好几天,等日后天天吃干菜,你就知道这鱼有多好吃了。”

    李青面色凄然道:“贤儿小时候也爱吃鱼,爹爹嫌他口刁,不肯让庖厨买给他,我便带着他去河里捉,冬日里泡在那刺骨的河水里,懂得他浑身打哆嗦,而今想起来……”

    说话间,李青又要抹眼泪,丽娘怒道:“把眼泪收了,屁股又痒了么?让你哥哥看见,却不又是一顿好打!白天哭,夜里哭,什么时候把那负心汉哭死了,你也就踏实了。”

    李青忍者眼泪道:“不能怪他负心,是我对不住他。”

    丽娘道:“你有什么对不住他?为他吃得苦还少么?你和相公又做过什么?沾了身子还是动了情?他跟那老鼠精走的时候头都不回,你还惦记他作甚?看你这样子就让人生气!”

    忙的时候顾不上发火,闲下来的时候到都生出了一身闷气,丽娘絮絮叨叨数落个没完,清风看见了白冉的身影,赶紧对丽娘道:“莫再多说了,相公来了。”

    白冉今天兴致不错,手里提着一只酒坛,给每个人都倒上了一碗。清莲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哥哥却有心思喝酒?”

    白冉笑道:“今天可是不寻常,我从那老和尚嘴里套出了一门好法术。”

    清月道:“哥哥不说我还忘了,那和尚哪去了?”

    白冉道:“被我灌了一坛子酒,躺在禅房里起不来了。”

    丽娘道:“你套出了什么好法术?”

    白冉道:“子孙满堂术!”

    一听子孙满堂四个字,五个娘子都尴尬了,连雾花都放下了碗筷,垂着头一声不吭。

    白冉诧道:“你们这是作甚来?却不盼着我子孙满堂么?”

    丽娘叹一口气道:“莫再说了,是我们对不住你,谁让我们都不中用,再给你多娶几个娘子就是了。”

    清风把目光放在了牡丹身上,这客栈里除了白冉和白涣一家,只有牡丹身上还有一点人气。

    牡丹道:“看我作甚?想让我给你们夫君生娃娃么?”

    丽娘道:“让你嫁过来,却委屈你了么?”

    牡丹笑道:“委屈倒也说不上,可我也只有半个人身,能不能生养也不好说,床笫之间的功夫我可比你们好了太多,要是把我娶进门来,日后争宠的时候你们可别后悔。”

    清月皱眉道:“除了床笫之事,你就不能说些别的么!”

    清莲道:“姐姐,咱说什么都不要她,这厮太放浪了。”

    牡丹冷笑一声道:“说我放浪,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是什么样的道姑当我不知道么?”

    清莲咬牙道:“贱人!你好贱的舌头!”

    牡丹道:“我的舌头贱,你的舌头有多贵?不都是用来伺候汉子的?之前什么九退一进的功夫是谁说的?还说天天让你家哥哥欲仙欲死,到处显摆你那点本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脸红?”

    清莲怒道:“我撕烂你的嘴!”

    白冉怒道:“莫吵了!我说子孙满堂,你们说这些作甚?”

    丽娘道:“谁不想让你子孙满堂,当真能给生个一儿半女,我们姐妹五个拼上这点魂魄也认了。”

    白冉道:“所以我才说,我从和尚那里学了一门了不起的法术。”

    众人惊讶的看着白冉,清风问一句道:“你学了什么法术?”

    白冉一脸神秘道:“现在还没练成,却不能告诉你们。”

    陈达道:“掌柜滴,你可不敢乱用心思滴呀。”

    白冉皱眉道:“我自己的娘子,想用什么心思就用什么心思,与你有什么干系?”

    陈达道:“开枝散叶是好事滴呀,子孙满堂更是造化滴呀,可若是弄出鬼胎来可是不得了滴呀,弄不好就成了为害四方的大魔头滴呀。”

    白冉先道:“你也知道这法术?”

    陈达道:“法术我是不知道滴,茅山正宗也不可能有这种邪术,但鬼胎化作滴魔头我是见过滴,掌柜滴,这件事情可当真儿戏不得。”

    白冉嗤一声道:“谁跟你儿戏了?你有三个儿子,当然不知这里的苦处,我只有一个儿子,如今学会了说话,却管别人叫了爹爹。”

    白冉瞪了白涣一眼,白涣赶紧低头扒饭,肖敏不以为意,低声问清莲道:“到底什么是九进一退?”

    清莲脸一红道:“其实就是箫功。”

    “箫功?”肖敏更是不解,“箫功又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寒地冻迎客来

    肖敏问清莲什么是九进一退,清莲觉得尴尬,可见肖敏问的真诚,便告诉她是箫功。

    可肖敏又问什么是箫功,这可让清莲有些不高兴了。

    “你也想奚落我么?”

    肖敏一脸茫然道:“妹妹何出此言?我哪有奚落你的意思?”

    看着肖敏的表情,似乎真的不懂什么是箫功,清莲皱皱眉头,且在肖敏耳边低语了几句,肖敏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根。

    “这,这,这,这是多,多,多腌臜的事情。”

    “腌臜?”清莲一脸鄙夷的看着肖敏,道;“自家男人,你还嫌弃么?”

    “倒不是嫌弃,只是这……”

    清莲又跟肖敏耳语了几句,说的肖敏喘息急促,浑身颤抖。

    “这都是,是,是些,什,什么作为?”

    肖敏久久难以平复,饭也不吃了,转身便走。白涣赶忙放下碗筷,对众人说一声:“失礼。”赶紧追了过去。

    丽娘瞪了清莲一眼,怒道:“一天总说这下作事情,却把人家吓坏了不是?”

    虎妖笑道:“只怕没把她吓坏,倒把她吓醒了。”

    丽娘道:“什么叫吓醒了?”

    蛇妖笑道:“知道这夫妻间的乐事,正好比如梦方醒,只怕她今晚就要和白涣好好研习一番箫功了。”

    牡丹道:“这里边的技艺她根本不懂,若是胡乱尝试,只怕她家男人要受苦了。”

    丽娘道:“受用还来不及,能受什么苦?”

    牡丹道:“你是当真不知,冒冒失失硬来,破皮流血都是小事,若是遇到那莽撞的,动情之时,只怕还要咬下来一截。”

    说罢,众人笑作一团,丽娘恼道:“都是放浪坯子,吃饱了回家浪去吧!”

    吃罢午饭,众人不肯散去仍在闲聊,又见白涣慌慌张张跑来道:“兄长,出大事了!”

    虎妖诧道:“怎地了?当真被咬了?”

    白涣一脸雾水道:“什么被咬了?”

    白冉道:“莫闲扯,说正事!”

    白涣道:“门外来了个客人投栈。”

    白冉道:“这算什么大事,咱们本来就是开客栈的!我去迎客就是了。”

    黄芙道:“这事不劳哥哥去,交给小妹便是。”

    清莲道:“你清早出去打猎辛苦了,我去便是。”

    魏香道:“你昨夜缫丝也是辛苦,还是我去吧。”

    陈达道:“几位都辛苦滴呀,还是我去滴呀!”

    农忙的时候没人愿意迎客,到现在闲下来了,都抢着要去,白冉一拍桌子道:“我是一家之主,也是一店之主,迎客的事情几时轮的到你们?”

    白冉想去,别人也不敢争,到头来还是他陪着白涣去了。

    也难怪白涣不敢迎客,他在深山老林里当了半辈子护卫,很少见到有客登门,而且当真来了客人,多半也不怀好意,当初就是一群不速之客让风氏一族遭了灭顶之灾。

    等到了门前,白涣紧张的有些口吃,指了指门外的男子,道:“就是他了。”

    来客是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身长七尺五六,肤色白皙,脸颊瘦削,留着一尺长须,衣着朴素,但十分整洁,看样子应该是个读书人。

    白冉迎上前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这是一句套话,但凡开店的都该这么问,可对方的回应却让白冉十分意外。

    “打尖。”对方只说了两个字。

    打尖就是吃饭的意思,谁会跑到荒山野岭,专门为了吃顿饭呢?

    白冉端详那人许久,道:“客官只是打尖,却不住店么?”

    客人道:“路过宝方,吃过一餐便走。”

    “既如此……客官里边请。”

    不管对方是何来意,开门迎客,终究要以礼相待,白冉把客人迎进了院中,且让他在大雄宝殿前稍待片刻。

    白冉转身往禅院走,白涣追上前去道;“兄长,我看此人不是善类。”

    白冉道:“莫多说,随我招呼着便是了。”

    到了禅院,黄芙上前道:“哥哥,客人迎来了么?”

    白冉道:“迎来了。”

    清莲道:“住的是上房么?我去打扫房间。”

    白冉道:“不是住店,是打尖。”

    清月讶然道:“来我们这地方打尖?”

    众人面面相觑,白冉道:“打尖便打尖,开店做生意,这点见识还没有么?且盛些饭菜给他就是了。”

    清风见白冉神色不对,赶紧盛了些饭菜,装进食盒里道:“他人在何处?我给他送去就是了。”

    白冉摇头道:“不用你去,我去便好。”

    清风不敢多说,黄芙道:“这事哪还用得着嫂嫂,我去!”

    “也不用你!”白冉紧锁双眉,吓得黄芙连退了几步,“你们都给我听着,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不许踏出院门一步,不然休怪家法无情!”

    白冉提着食盒,白涣提着饭桌,二人来到了大雄宝殿,那客人只在门口等着,见二人放下饭桌,打开食盒,不禁诧道:“却在这里吃饭么?”

    白冉笑道:“小店简陋,却委屈客官了。”

    客人默然片刻,笑一声道:“我倒不委屈,只怕亵渎了佛祖。”

    白冉道:“佛祖至慈至悲,若见天下苍生能得一餐饱食,想必也倍感欣慰。”

    “此言甚妙!”客人赞叹一声,进了宝殿,且坐在蒲团上,拿起了筷子。

    食盒里放着一碟鱼,一碟青菜,一碟冬笋,一大碗米饭,拌着一勺鱼酱。

    白冉道:“客官,可合你胃口?”

    客人道:“在下只求一餐便饭,可店家却置备的如此精致,不知这一餐饭食,需要多少银两?”

    白冉道:“客官折煞人了,粗茶淡饭还说什么银两,只管敞开吃喝,吃饱喝足,随客官打赏些便是。”

    客人摇头道:“不妥,还是说明了价钱,才吃的踏实。”

    白冉沉思片刻,道:“既如此,客官且赏二十文吧。”

    “二十文……当真算不得贵,”客人点点头,数出了二十个铜钱给了白冉,转而又道,“时才店家说敞开吃喝,可眼下只得吃,却还不得喝啊?”

    白冉一笑,让白涣取来一小坛黄酒,替客人斟了满满一碗,道:“客官请用。”

    客人喝下一口,赞叹道:“酒是好酒,只是冷了些。”

    白冉瞪了白涣一眼道:“天寒地冻,怎可给客人喝冷酒?”

    白涣从禅院拿来了炭炉,当面煮了酒,等把热酒送上来,却见那客人又数出二十文钱递给白冉道:“且照此饭食,再置备一份。”

    白冉道:“客官可是想带在路上?”

    客人摇头道:“我是想请店家共饮一杯。”

第一百二十章 冥思苦想查来历

    客人想请白冉喝酒,白涣没开过客栈,也很少住客栈,只觉得这客人的举动十分异常,没等白冉开口,他先替白冉回绝了。

    “客官自己慢用就是了,何必那么客气呢!”

    客人诧异的看着白涣,显然对他的态度有些意外。

    白冉倒是住过不少客栈,独来独往的客人有时候会请店家喝杯酒,只为了排遣旅途间的孤寂,这本来也不是稀奇事。

    “客官既是有意,在下安敢不从,相逢便是缘分,就不劳客官破费了。”

    白冉没收客人的钱,让白涣再去拿条鱼来,另外再煮一坛酒。

    少顷,酒菜齐备,三人围坐在桌边,白涣不说话,白冉和客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客官从哪来?”

    “从江西来。”

    “是为经商,还是为探亲?”

    “不为经商,也不为探亲,”客人笑道,“只是为游历山水。”

    这也不足为奇,在明朝,喜欢游历四方的文人墨客并不罕见。

    白冉又问道:“江西一带,风光可好?”

    “好啊,好啊!”客人慨叹道,“滕王阁,少华山,最美还是庐山景,雄奇险秀,令人流连忘返,只是可惜……”

    “可惜甚来?”

    “可惜江西地界不太平。”

    白冉道:“怎地不太平?莫非有贼人?”

    客人若有所思,道:“当真有贼人,却还不是普通的毛贼。”

    白冉道;“客官只身在外,却要多加小心,贼人到处都有,雨陵四周也难说太平。”

    “雨陵城周围也有贼寇么?”

    “兴许有吧,雨陵多山,有个把山贼也不稀奇。”

    话说三分,各自都留着分寸,饭吃完了,酒也喝尽了,客人起身,拱手施礼道:“谢店家款待。”

    白冉回礼道:“开门迎客乃生意本分,客官何必客气。”

    客人道一声:“告辞。”走到院子里,一阵寒风袭来,客人忽觉有些晕眩,看他脚步不稳,白冉问一句道:“客官,无恙否?”

    这句真不该问,本来想把他送出大门就算了事,没想到这客人突然改了主意,回身对白冉道:“在下不胜酒力,当真有些微醺,可否在此留宿一晚?”

    “呃……”

    这就麻烦了,既然是客栈,断然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白冉正在犹豫,却听客人道:“敢问店家,房钱几何?”

    “房钱倒也好说,只是……”

    “足下是个爽利的人,怎么说起生意上的事情还吞吞吐吐?”

    是该爽利些,白冉道:“上房三百文一晚。”

    客人道:“三百文……略微贵了些,可在这荒山野岭之间,也难找第二家客栈,经营不易,多收些房钱也应该,也罢,且给我打扫一间上房。”

    白冉舔了舔嘴唇,将那二十文钱拿了出来,还给了客人。

    客人道:“此乃何故?”

    白冉道:“客人既是点了上房,吃喝都在房钱里,就不应该另算了。”

    客人一笑,赞许道:“当真是个诚信的店家。”

    白冉道:“客官在此稍候,我去叫人打扫房间。”

    回到禅院,白冉让清风亲自打扫了一间上房,打扫妥当之后,依旧让清风回到禅院里不许出门。

    清风不多问,只管照做了。待安顿客人住下,白涣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白冉道:“是宦门中人。”

    白涣道:“是个做官的?”

    白冉点点头。

    白涣道:“他未着官服,言谈之间也不带官腔,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怎知他是当官的?”

    白冉道:“他身上有股味,是官场的味,那味道让我难受。”

    得知客人是个官员,所有人的都十分紧张,丽娘道:“会不会是吕知府派人来找我们麻烦的?”

    白冉摇头道:“这不可能,且看那人的气场,可比人中龙凤,怎可能屈居在吕佐青之下?”

    魏香道:“难不成是宁王派来的?”

    一听宁王两个字,丽娘怒火中烧,身上立时冒出一片黑气,黄芙在旁道:“嫂嫂,莫听阿香瞎说,宁王怎么会找到这里?”

    魏香道:“嫂嫂息怒,妹妹当真没有瞎说,昔日我们在胡家寨的一举一动都在宁王眼中,而今胡家寨伏法,宁王也受了责罚,他派人前来复仇也在情理之中。”

    白冉道:“他说他从江西来,宁王的封地在江西,这事情或许还真和宁王有关。”

    “怕甚来!”丽娘咬牙切齿道,“我正想和他做个了断!”

    白冉道:“娘子莫恼,且从长计议,眼下得先弄清楚这人是怎么上的山?”

    丽娘道:“他又不是没长腿,肯定是自己走上来的。”

    李青道:“嫂嫂,我们在山中布下了重重机关,除了客栈里的人知道路线,外人绝不可能轻易上山。”

    黄芙道:“就是,为了部署那些机关,我们费了好大心血,李青的屁股被打开花了好几次。”

    “滚蛋!”李青骂了黄芙一句,转脸对白冉道,“这件事情当真不寻常,哥哥可要万分慎重。”

    白冉道:“看他那模样也不像是个懂法术的,只怕背后有高人指点。”

    李青道:“这高人还一定熟悉工法和机关。”

    熟悉工法和机关,这一句话让白冉想到了李伏。

    李伏去做官了,难道成了这人的爪牙?

    虽说人心难测,李伏离开南山也有些时日了,可若说他会加带着官员来算计客栈,这却让白冉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

    会不会是叶秋呢?他身边还有个懂工法的老管家,可叶秋很少下山,似乎也不会与官府有什么来往。

    到底会是谁?

    多想无益,白冉吩咐黄芙、魏香和李青:“三位妹妹,你们沿着山路走一趟,且看看机关陷阱是不是被毁损了,倘若完好无损,我们可就遇到了神仙一般的狠手。”

    三人答允下来,避开了客房的禅院,小心翼翼从后门出了客栈,沿着山路小心查探。

    黄昏时分,三人归来,黄芙道:“哥哥,山里的机关被毁了不少,机关上面看到了许多虫蛇的尸体。”

    “虫蛇?”白冉一怔,莫非是用蛊术的?

    “我想起来了!”雾花道,“有一个人既懂得蛊术,也懂得机关!”

第一百二十二章 破绽重重苦掩饰

    立下了三条规矩,白冉又吩咐了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白冉让雾花在山里探查锦衣卫的下落。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知道这山里有多少锦衣卫,都藏在了什么地方。”

    雾花道:“别人都好说,若只是武功好,我也不怕他们,可金渠儿我对付不了,她的蛊术远在我之上。”

    白冉道:“不必对付她,若是遇到了金渠儿,你只管躲开就是。”

    雾花道:“可若是躲不开呢?”

    黄芙道:“我随你一并去,且把山上的黄鼬都叫来,论探查,我也是把好手,论手段,我也不怕她,就算打不过,也有办法脱身。”

    白冉又对李青和魏香道:“好妹子,你们两个最聪慧,西院里藏着咱们的兵器和火药,你们要好生看管那院子,无论如何不能让外人进去一步。”

    魏香道:“若只是防备官员还好,只是怕锦衣卫也会在暗地里查探。”

    李青道:“我新学了一道法阵,倒也能抵挡个三五日。”

    黄芙道:“三五日内,山里所有的锦衣卫都能查得清清楚楚,两下都在明处,却也好防备了。”

    白冉又拿出两张符纸,分别交给了清风和丽娘。

    “好娘子,这符纸之中灌满了阳气,我在地穴里囤了不少粮食和用度,万不得已之时,你们且带着众人打开机关,躲到地穴里去。”

    丽娘把符纸交给了清风,道:“你是精细的人,这东西都交给你保管吧。”

    白冉道:“我备了两张符纸,就是怕有闪失,你们且分开保管,以防万一……”

    丽娘道:“那就让清月替我保管,莫说什么万一,也莫说什么闪失,你要当真有了闪失,我也不活了,要生咱们一块生,要死咱们一起死。”

    白冉咬牙道:“危急关头你莫要胡闹!”

    丽娘道:“我就胡闹了,你打死我啊!”

    “罢了,懒得管你!”白冉转脸对陈达道,“你且带着你家娘子,打起十二分精神待战,真到鱼死网破之时,你可不能含糊滴呀!”

    “这个……”不是陈达想含糊,他的法术实在救不了急,虎妖哼一声道:“却不指望你了,我们女人家自求多福吧!”

    陈达怒道:“一家上下就你话多,等应付完了这件事情,非得跟你论论家法不可!”

    该说的事情说的妥当,白冉且到了客人的住的禅院,在他对面打扫了一间房,细细看着他一举一动。

    这位客人兴许真是醉了,从午后一觉睡到了黄昏,等伸个懒腰起来,便走出了房门,在寺庙里闲逛。

    人家是来住店的,想在院子里散散步,店家也不能拦着不让。白冉故作巧合的出现在院子里,搭了几句话,又和客人聊上了。

    “客官,睡的可还好么?”

    “睡的却好,连梦都没做,转眼间日已西沉,”客人道,“店家当真好眼光,如此清幽之地,确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白冉道:“客官说笑了,我等一介草民,哪懂什么是修身养性,做个小本经营,只求养家糊口而已。”

    客人道:“店家不想修行,却可以招揽那些想修行的客人。”

    白冉笑道:“久居山野,也没见过那样的贵客,客官若是认得,还望给小店引荐两个。”

    客人道:“我当真有心帮你引荐,可我听路人说,这座山上,好像闹鬼。”

    绕了一圈,这话终于绕到正题上了。

    “这样的传闻我也听过不少,”白冉笑道,“实不相瞒,小店简陋,每每想从城里买些用度,可店家都不肯送货上门,我也为此烦恼了许久。”

    客人停下脚步,道:“既然听过这般传闻,店家却不怕么?”

    白冉道:“客官是有学问的人,这怪力乱神的事情,客官当真相信么?”

    “不敢尽信,也不敢不信,”客人笑道,“我只是一个过客罢了,就算真有什么妖魔鬼怪,想必我也无缘得见,店家胆识过人,敢在这荒山古刹经营生意,实在令在下佩服之至。”

    这位客人漫无目的的闲逛,可是苦了身边的白冉。见他往东院看看,白冉打了个哆嗦,见他往西院瞅瞅,白冉又惊出一身冷汗,直到他走出了大门,白冉稍微松了一口气,却听客人又问道:“偌大一座客栈,为何我只见到了一位伙计?”

    白冉最担心他问起这件事,所以也老早做好了准备。

    “一来是伙计不好找,这地方没人敢来,”白冉笑答,“二来我是小本经营,却也雇不起太多人手。”

    客人点点头,又问:“古刹之中,一尘不染,店中除了你们二位,再没别人了么?”

    这句话可不能随便回答,这么大一座庙,单靠他们两个人,绝不可能打扫的这么干净,白冉道:“家里还有几个女眷,烧火煮饭,洗衣缝补,作些杂役之事,却也不好见人。”

    “女眷,”客人赞叹道,“想必也是女中豪杰吧。”

    白冉皱眉道:“客官何出此言?”

    客人道:“打理一座客栈不易,打理这百亩良田,恐怕就更不易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田地旁边。

    这是典型的常识问题,一百亩的田地,打理的整整齐齐,这哪是几个女眷能做到的。

    骗人真是一件苦差事,尤其是装糊涂骗人的时候,更是苦上加苦。

    金渠儿知道这客栈的底细,知道这客栈里都是有法术的人,这位客人该知道的都知道,眼下却还得和他接着装糊涂,打哑谜。

    “这原本不是我家的田产,”白冉干笑道,“地契还没拿到呢,我只是觉得这地荒芜了,太可惜,且雇了几个佣耕帮我打理一番,等开春的时候,想种一些果蔬。”

    佣耕就是帮别人耕地的短工,可现在问题又来了。

    客人一脸惊讶道:“还有胆子这么大的佣耕,敢到这山上找生计?”

    “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客人点点头道:“说的有理,这鱼塘想必也是重赏得来的。”

    “呃……让客官见笑了。”

    “店家不必自谦,我却哪敢笑你,”客人慨叹道,“且看这良田和鱼池,店家日后必是大富大贵之人。”

    “蒙客官吉言,呵呵,呵呵呵……”

    千挨万忍,终于忍到了晚饭时间。

    白冉让清风烧了两个好菜,打了一坛子老酒,又特地让清风把菜煮咸一些,好让酒下的快一点。

    这招果然奏效,一餐下来,客人当真没少喝,吃罢饭,却也没再闲逛,回到屋子里倒头便睡。

    白冉擦去额头汗水,长出了一口凉气,本想回藏经阁歇息片刻,可刚进了院子,却见雾花和黄芙等在了门口。

    “找到了,”雾花道,“金渠儿就在山里。”

第一百二十三章 离人重逢 荒野之爱

    雾花和黄芙找到了金渠儿,白冉十分高兴,又问道:“除了金渠儿,山中还有多少锦衣卫?”

    “没有了,”雾花摇头道,“一个都没有了。”

    白冉皱眉道:“定是你探查的不仔细,怎会只有她一个?”

    黄芙道:“当真没有了,我唤来了满山黄鼬,要是平时还真不好说,可现在天寒地冻,山上但凡有一个生人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这就让人不太好懂了,一个锦衣卫,带着一个文官,他们到底有什么意图?

    虽说动机让人费解,但来的人少倒也不是坏事,黄芙道:“我们已经探到了金渠儿的踪迹,既然只有她一个,却也不必有那么多顾虑,干脆斩草除根,一并把他们杀了算了!”

    白冉道:“你们两个有那本事么?”

    雾花道:“我自没有那本事,算上阿芙也是难讲,可若是再带上阿香,应该不在话下,眼下是严冬,百虫蛰伏,我的虫蛇全是在被窝里养着的,她想在山里搜罗虫蛇,只怕难上加难,没有虫蛇,蛊术便折了一半,现在是她最弱的时候。”

    “且住!”白冉道,“你说你平时把虫蛇养在被窝里?”

    雾花道:“你钻我被窝的时候却不知道么?”

    白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日后做个暖房,可不能再让这东西进被子!”

    黄芙道:“先莫说这些,我看那金渠儿今晚会在林子里过夜,哥哥赶紧拿个主意,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白冉对雾花道:“金渠儿会用金蚕么?”

    雾花道:“这个不用说,凭她的本事,金蚕肯定不在话下。”

    白冉又问道:“金蚕能过冬么?”

    雾花道:“能过冬,据说比平时迟缓些,我不会用金蚕,也只知道些听闻。”

    白冉道:“你也该听说过金蚕的厉害吧?反正我是见识过。”

    雾花低头道:“那倒是,金渠儿的本事还不只是金蚕。”

    白冉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大动干戈终究不是上选,今夜我且去会会她吧。”

    “会会她?”雾花诧道,“怎么会?”

    黄芙道:“会会她也好,我和雾花随你一起去,再叫上阿香和李青,把陈达也带上,那和尚要是愿意去,也一并跟着去,见到她且痛打一顿,然后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她赶紧带着这当官的滚蛋,这招就叫做先兵后礼!”

    白冉道:“什么先兵后礼?哪有这一说?你们都不必去,且告诉她在何处,我自己去就好了。”

    黄芙一惊,道:“你自己去?你,你自己去,作甚来?”

    雾花哼一声道:“还能作甚来,你却不知,当初他在胡家寨,天天和金渠儿躲在被窝里快活,这一去却是为了叙旧情。”

    黄芙道:“哥哥,危难关头,你还有这等心思?”

    白冉恼火道:“我能有什么心思?外面冰天雪地,却不怕把冻死?我只想探探她来意深浅,叫你嫂夫人准备些酒菜,空着手去却也少了诚意。”

    雾花噘着嘴道:“她的深浅你还不知?”

    白冉怒道:“再胡说,今夜便操演后园!”

    深夜,白冉拿着食盒,去了山顶附近的松林。金渠儿并没有特意掩藏行踪,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见,不多时,白冉便看到了火光,篝火映衬下,略黑的脸颊甚是红润,更显娇美动人。

    “好姑娘,久违了。”白冉提着食盒,走到了金渠儿的面前。

    金渠儿抬起头,对着白冉打量一番,对白冉的出现丝毫不感到意外。

    金渠儿没作声,白冉坐在金渠儿身旁,打开食盒道:“饿了吧,好酒好菜,敞开吃吧。”

    火堆上正烤着一只山鸡,金渠儿没动食盒,扯下了一只鸡腿吃了起来。

    白冉道;“怎么,嫌我的酒菜不好吃?”

    “哪敢。”金渠儿冷冷道。

    白冉道:“怕我给你下毒么?”

    金渠儿冷笑道:“你还没蠢到那地步。”

    白冉道:“那你为什么不肯吃?”

    金渠儿道:“是我这满口谎言的女子受用不起。”

    两人在寒风中默坐了许久,白冉问道:“记恨我么?”

    金渠儿道:“凭什么不恨?”

    白冉道:“是你骗我在先。”

    金渠儿道:“可我救了你的命!你赶我走的时候,一字一句,却说的恁地绝情!”

    白冉不作声,金渠儿吐出一块骨头,咬牙道;“你还想杀了我,你的良心当真被狗吃了。”

    白冉道:“是非对错,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金渠儿道:“我不想听你这些屁话,没其他事情赶紧滚!我在四周布置了金蚕,随时都能要了你的命。”

    白冉道:“我来这……是想有事情问你。”

    金渠儿道:“你想问大人的事情么?”

    白冉点点头道:“对,就是住在我家那个大人,那个要了命的大人。”

    金渠儿道:“你问错人了,我只是听命行事,保护大人周全,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白冉道:“当真不知?”

    “当不当真又如何?”金渠儿哼一声道,“反正我是那阴毒的妇人,嘴里却没有一句真话!”

    “无妨,是真是假,我自能验个究竟。”

    金渠儿皱眉道:“你想怎么验?”

    白冉道:“你可知荒野之爱?”

    “什么叫做荒野之爱?”金渠儿诧异的看着白冉,但见白冉拿起酒壶,咕咚咚把一壶酒全都灌进了嘴里。

    “你说的莫不是……”金渠儿一惊,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不是叫做晨曦之爱么……”

    话没说完,白冉上前将她扑到,双唇封嘴,把酒灌进了金渠儿的口中。

    热辣辣的酒水流进喉咙,让金渠儿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拼命挣扎了几下,在白冉身上留下了几道抓痕,便由着白冉肆意而为了。

    雪地之上留着两个人的身形,金渠儿披着衣服,坐在火堆旁,还是忍不住一个劲的落泪。

    白冉道:“还恨我么?”

    金渠儿道:“让你吃了甜头,还不让老娘恨你,你当你是什么人?你却拿身子来赎罪么?”

    白冉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金渠儿怒道:“笑甚来?有话说,你屁快他娘的放!”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当世圣人王阳明

    荒野之爱也好,晨曦之爱也罢,金渠儿不是没见过男人,可白冉的手段对她偏偏就是这么有效。

    她说了实话,首先说了那位官员的身份。

    “他姓王,名守仁。”

    “王……守仁?”时才的活动有些剧烈,白冉原本红着脸,听到王守仁这个名字,脸上瞬间没了一点血色。

    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也未必就是他。

    金渠儿接着说道:“他字伯安,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因为曾经在会稽山的阳明洞里住了许久,所以给自己起了一个号,叫做……”

    “叫做阳明子。”白冉瘫软在了雪地上,半天站不起来,金渠儿看着白冉身下有些水迹,皱眉道:“你尿了?”

    白冉摇头道:“没尿,是汗水,是汗水……”

    “瞧你这点出息,”金渠儿一脸鄙夷的看着白冉,问道,“你认得王大人?”

    “王大人就不认得,但若说阳明先生,何,何人不知,何,何人,不,不晓?”白冉有些口吃。

    “你还挺有见识的,”金渠儿道,“我第一次见到大人的时候,他报上了名字,我当真没听说过,还奚落了他两句。”

    “然,然后呢?”

    “然后被他一顿板子打得屁股开花,他可真是狠啊!”

    “他怎么会认识你?”

    “我为了讨口饭吃,在庐陵县做了盗匪,那时候大人还只是个县令,结果我一桩买卖也没做成,就被他给生擒了。”

    “然后打了一顿板子,就把你放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金渠儿叹道,“按律法,至少要做十年苦役,可后来他听说了我的身世,又看到了我的蛊术,就把我引荐给了锦衣卫指挥使。”

    “你就这么当上了锦衣卫?”

    金渠儿道:“那指挥使和你差不多,听到了大人的名字,吓得六神无主,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不过我也觉得奇怪,你一个江湖术士,怎么会听过大人的名号?”

    白冉道:“要说大明朝出了个活神仙,我还未必能知道,但大明朝出了个圣人,我岂能不知?那是文能平天下,武也能平天下的大圣人,他老人家为什么有这份雅兴,闲来无事找我作甚?”

    金渠儿道:“你还说对了,大人把江西的土匪都打绝了,还真就是闲的发慌,听说有人带着一群妖魔鬼怪在山里开客栈,他觉得好奇,便想过来看看。”

    “好奇?”白冉道,“当真只是好奇么?”

    “不然还能怎地?”金渠儿道,“你家里难道有什么宝贝,值得大人走这一趟?”

    “当真只是为了见见妖魔鬼怪?”

    金渠儿道:“大人是这么说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

    白冉道:“凭你的本事,让他见一回鬼还不容易?”

    金渠儿叹道:“我可没那么蠢,大人喜欢探究这世间的道理,像妖魔鬼怪这类东西,偏偏讲不出道理,我若是给他看了,指不定要惹上多少麻烦。”

    白冉道:“所以你就把这麻烦丢在了我身上?”

    金渠儿道:“不然能怎么办,谁让你的名声在雨陵城里那么响亮。”

    白冉道:“他知道我的名字?”

    金渠儿笑道:“多相处几日你就明白了,这世上没有我们大人不知道的事情。”

    白冉哆哆嗦嗦,在寒风中颤抖了半响,一把摁住金渠儿道:“死妮子,休要骗我!你说的都是实话么?”

    金渠儿道:“荒野之爱也用过了,但凡这等时候,何曾对你有过半句谎话?”

    “不行,我还得再验一次!”

    这一次金渠儿没挣扎,反倒带着满脸媚笑道:“来呀,你来呀。”

    恐惧之下,白冉什么都软了,挣扎了几次方才勉强起身。

    “走,走吧,跟我回,回客栈去吧。”

    金渠儿道:“怎么,你那客栈肯收留我了?”

    “天寒地冻,我怎么忍心让你在这受苦。”

    “别说那花言巧语了,”金渠儿恨一声道,“当初你是怎么说的?我多留一会,抑或是再看你一眼,你就要了我的命,现在又说不忍心,你当我什么人,且由着你心思随意戏耍么?”

    “我当真是……”

    “滚!快些滚!”金渠儿穿好了衣衫,换了脸色,道,“金蚕就在身边,我可没跟你说笑,再敢逗留片刻,我就把你变成个蛹人。”

    “我是怕你……”

    “你还不走!”金渠儿喝了一声,耳畔传来了毛骨悚然的蠕动声。

    白冉摆摆手道:“罢了,罢了,遇上你们这般疯人,只怪白某命苦,却说你家大人何时肯走?”

    金渠儿道:“这就要看你造化了,若是他没见到什么妖魔鬼怪,觉得无趣,或许三两日就走了。”

    “若是被他看到了呢?”

    “若是看到了,许是就来了兴致,当初他盯着一根竹子看了七天七夜,好像叫什么格物致理,倘若让他看见了新鲜东西,看上个十年八载也是难说……”

    金渠儿话没说完,白冉撒脚如飞冲向了客栈。

    不能让他看见,死活不能让他看见,什么也不能让他看见。

    等回了客栈,进了客房的院子,听见这位客官还在禅房里打呼噜。白冉悄悄捅开窗户纸,静静的看着这个干瘦的中年男子。

    这就是王守仁?

    这就是名震天下的阳明先生?

    白冉越看越觉得害怕,且回到藏经阁里,裹着被子哆嗦了一夜。别人问他话,他也不答,只说不要忘了先前的规矩。黄芙对雾花道:“哥哥这是怎地了,莫不是金渠儿给他下了蛊?”

    雾花道:“他没有中蛊,倒像是风流过了头,身子虚了,且熬些汤水给他补补。”

    白冉在藏经楼里蹲了半宿,快到天亮的时候,且抱着被子又去了客房的禅院,还住在王守仁对面的禅房里。

    次日天明,王守仁早早的起了床,简单洗漱一番,又到院子里闲逛,白冉看准时机走了过去,一脸堆笑道:“客官,今日就要启程么?”

    “哦?”王守仁一愣,转而笑道,“店家此言何意?却不想留我了么?”

    “哪的话,怎会不想留,多留一日就能多赚一日房钱。”

    “经营也是不易,”王守仁道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白冉,道,“我且多住几日,好好照顾一下你的生意。”

第一百二十五章 和尚想鱼忘规矩

    这位明朝的大圣人打算在客栈长住了,别的不说,单说他给的那块银子,上好的成色,足足有十两,换算下来,至少能在客栈住上半年。

    “下月就过年了,客官不回家么?”

    “在外漂泊惯了,在哪都是家。”

    “天天吃鱼,客官不觉得腻么?”

    “店家好手艺,吃上一辈子也不腻。”

    “雨陵城里有数不完的美景,客官不想去看看么?”

    “有甚好看,无非烟花之地而已。”

    这座尊神却是送不走了,白冉连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睡不着,吃不香,人也憔悴了不少。

    好在王守仁还算守规矩,见后院、东院、西院全都上着锁,偶尔能听见里面有些声音,他不多问,更没有擅闯。

    可没有锁的地方却拦不住他。

    “田地里面还留着麦秆,不知店家耕种了几年?”

    “春日里刚刚开垦,只种了一茬庄稼而已。”

    “这池塘的底泥尚新,也是刚刚挖掘的吧?”

    “客官好眼力,也是开春挖掘的。”

    “清澈如是,当是活水,这池底下有泉眼么?”

    “有啊,看中了泉眼我才挖了这池塘。”

    从早到晚,王守仁天天在客栈里闲逛,白冉绞尽脑汁,编着瞎话小心应付。王守仁也不深究,就是看出了瞎话中的破绽,也随着白冉敷衍,从不刨根问底。

    “店家,我看你种了这么多桑树,想是家中没少养蚕吧?”

    “没养多少,缫些生丝,自家做些绸布而已。”

    “雨陵城外有一山寨姓胡,靠蚕丝生意富甲一方,店家可认得他么?”

    “不认得。”白冉回答的很干脆。

    “当真不认得么?”这一次,王守仁有些反常。

    “啊!”白冉点点头道,“当真不认得。”

    对于胡家寨的事情,白冉不想透露一个字。虽说金渠儿肯定会告诉王守仁事情的始末,但白冉却打定了主意,绝不能认账。

    “相处了这些时日,却还没请教店家名姓?”

    “我……姓李,单名一个达字。”

    李达,也亏着白冉能想到这个名字,他把李伏和陈达的名字拼在了一起。

    却说他为什么不敢报真名?因为白冉已经死了,在吕知府上奏的文书里,白冉是个被斩首的妖人,人头在城门挂了好几天。

    这就是骗人的难处,你永远不知道什么地方会出破绽,白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见王守仁喃喃低语道:“李达,李达……店家原来也姓李。”

    白冉微微笑道:“客官也姓李么?”

    王守仁摇头道:“我有一位友人姓李,现任庐陵县令,听说他也曾在这客栈住过许久。”

    县令?姓李?

    看来他说的是李伏。

    白冉挠挠头皮,故作沉思道:“姓李的客人……开门做生意,终日客来客往,小店从不问来客名姓,委实记不得了。”

    王守仁诧道:“店家当真记不得了?听我那友人讲,这客栈里有一位姓白的掌柜,和他乃是生死之交。”

    白冉笑道:“当是那位友人记错了,这里没有姓白的掌柜。”

    王守仁皱眉道:“没有姓白的掌柜?可有姓陈的掌柜?”

    白冉道:“也没有姓陈的掌柜,小店就我一个掌柜而已。”

    王守仁神情肃穆,白冉面不改色。

    到了这等关头,定要死硬到底,坚决不能露出半点马脚。

    两下对视许久,白冉心里翻江倒海,王守仁的双眼甚是犀利,似乎能把人一眼望穿,倘若再看个一时半刻,白冉可当真支撑不住了。就在这要命的当口,王守仁的眼神突然转向了身后。白冉知道身后有人,只盼着那人是白涣,可等回头一看,却是那胖大的鬼和尚。

    这死贼秃!却不告诉他不能踏出院门一步么?

    看那和尚小心翼翼的往鱼塘走去,王守仁大叫一声道:“汝乃何人?”

    白冉刚想上前解释,却听和尚转过脸来,应一声道:“我乃僧人!”

    王守仁道:“汝一僧人来此作甚?”

    和尚哼一声道:“僧人不住庙宇,却该住在何处?”

    王守仁一愣,一时没话说了。

    和尚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这虽然是间客栈,可也的确是座庙宇,僧人住在庙里,的确合情合理。

    趁着这当口,白冉上前解释道:“这是我店中的常客,已然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

    王守仁诧道:“住了这么许久,我怎从未见过他?”

    “这几日,正逢他闭关念经,不见生人。”

    “原来如此,”王守仁点点头,又对和尚道,“高僧,今天可是破关之日?”

    和尚一撇嘴道:“破什么关?”

    “店家不是说……”

    白冉道:“客官,你不是在后院念经么?大冷天,跑出来作甚?”

    说话间,白冉一个劲的给和尚递眼色,可这和尚偏偏不买账,哼一声道:“你管我跑出来作甚?我又不是来看你,我来看看这鱼儿。”

    当真不怪和尚,王守仁一住就是几天,和尚好久没看见鱼池,心里怎能不惦记。

    白冉心下骂道:死贼秃,哪怕晚上出来也好。不想王守仁也爱凑这热闹,且走到和尚一边,一并蹲下,看着池塘里鱼儿道:“高僧,你也喜欢鱼么?”

    和尚点点头道:“喜欢,怎地不喜欢?”

    王守仁道:“这鱼的名字,都能叫得上来么?”

    “怎就叫不上来,”和尚指着一条白鲢道,“这条名叫银俏。”

    “这……不是白鲢么?银俏却是哪地的乡音?”

    “什么乡音?”和尚白了王守仁一眼,“这是我给鱼起的名字。”

    “为何唤作银俏?”

    和尚笑道:“你看它这银色的身子,再看着俏丽的模样,这名字起的不好么?”

    王守仁错愕许久,转而笑道:“起的好,起的好,这条鱼又叫什么名字?”

    “这条鱼叫黑夫,黑漆漆的,长得还凶恶。”

    “那这一条呢?”

    “这一条叫二胖,细皮嫩肉,甚是讨喜!”

    “为何不叫大胖?”

    “大胖是这条,却比它胖多了。”

    两人聊得欢喜,白冉冷汗直流,水池之中,一个婀娜的身影慢慢朝和尚游去。

    是那水妖,几日不见和尚,她也思念的正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念旧人守仁将去

    一个和尚倒也能勉强敷衍过去。

    一只水妖可怎么敷衍,那可是半人半鱼的妖精,一根竹子能让王守仁看上七天,一只水妖只怕能让王守仁看上七年。

    不能让他看见,死活不能让他看见。

    白冉往水池里丢石头,冲着水妖龇牙咧嘴,水妖哪肯理他,只顾一脸欢喜的冲向和尚。

    眼看水妖就要出水,白冉惊慌失措,忽见白涣走了过来,一把揪住和尚道:“大和尚,赶紧念经去,你心魔又犯了。”

    说罢白涣随手往池中一指,却放出一股阳气,把水妖吓退了。整个过程流畅自然,毫无做作,却没让王守仁看出丝毫破绽。

    水妖吓退了,可和尚却恼火了。

    “我念不念经和你有甚干系?”和尚大怒,一把推开乐白涣,白涣上前又和他撕扯,王守仁且站在一旁看热闹,白涣武功甚好,和尚敌不过他,眼见他手里掐诀要用法术,忽听清风喊一声道:“两位客官,该用饭了。”

    这回好,又出来一个。

    王守仁盯着清风看了许久,问道:“这位又是……”

    “这位……是贱内,”白冉笑道,“一向还不曾见过客官。”

    “啊……叨扰叨扰。”

    清风向王守仁施了个礼,转身来到白涣和和尚中间,道:“莫吵闹了,该吃饭了。”

    她身上有着一股一家之主的气场,只这一句话,和尚当真不闹了,黑着脸,撇着嘴,乖乖回到了客栈中。

    王守仁道:“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不如一起吃饭吧。”

    白冉笑道:“这和尚是胎里素,不好跟客官一并用饭。”

    王守仁点点头道:“是我冒失了。”

    清风把食盒交给了白冉,白冉带着王守仁回到客房,待吃饱喝足,见王守仁倒头就睡,且小心离开客房,回到了后院之中。

    清风坐在禅房里,见白冉回来了,且自己拿了一条鞭子交给白冉,转身趴在床上,解下裤带道:“请夫君责罚。”

    白冉把鞭子丢在一旁,抱着清风狠狠亲了一口,道:“好娘子,赏你还来不及,哪舍得罚你。”

    清风摸了摸白冉的脸颊,叹一声道:“你却瘦的不成样子,这样下去当真不行。”

    白冉叹道:“要是家人都如你这般机敏,我也不用花费这多心思。”

    清风道:“由他这样住下去,只怕你也支撑不了几日,还是想个办法逼他走吧。”

    “逼他走?这却谈何容易,”白冉苦笑一声道,“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清风道:“我当然知道,他是王伯安,我为人之时,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你见过他?”白冉诧道,“他,他,他还认得你么?”

    清风道:“我已经死了快三十年,当初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能不能记得我,却也难说。”

    白冉摇头道:“一定记得,他是圣人,肯定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清风笑道:“哪来那么多圣人?你莫要吓唬自己,终究有办法对付就是了。”

    白冉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你们谁都不许轻举妄动,这件事情必须要听我的。再挨忍几日便好,我却不信他肯在客栈里过年。”

    深夜,王守仁一觉睡醒,自己煮了些茶,且坐在床边慢慢啜饮。

    “傅紫云,当真是你么?”王守仁喃喃自语道,“纵使变成鬼怪,也还是那般娇美。”

    天气寒冷,喝了几口清茶,王守仁又回了被子里,自语道:“或许是我认错了,或许……不该再打搅你。”

    又过两日,王守仁一直在房中写写画画,未曾出门,难得让白冉歇息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王守仁主动告诉白涣,说他想见白冉,白冉心下忐忑,以为王守仁要亮出身份,以威势相逼,可没想到见面第一句话,却让白冉落泪了。

    “店家,一连叨扰了几天,今日我该走了。”

    “客官这就走了么?”看着王守仁收拾好的包袱,白冉落泪了,哭的酸楚,哭的悲伤,哭的情真意切,“客官走了,当真要走了,呵呵呵呵……”

    这点笑声实在是忍不住了。

    看着白冉怪异的神情,王守仁叹道:“也不知店家到底是悲是喜,可空着肚子,终究不好上路。”

    “好说,好说,都好说!”白冉赶紧吩咐准备吃喝,不过这次他没有上酒,只怕王守仁不胜酒力,再醉倒在这里。

    看着酒宴丰盛,王守仁慨叹一声道:“店家盛情相款,某自感激不尽,然有肴而无酒,心中总觉不快。”

    白冉道:“客官今日便要启程,贪杯只怕会误事。”

    王守仁道:“店家放心,某言出必行,既是答应要走,绝不会多留一日。”

    白冉连连摆手道:“在下绝无此意,先生既是有心情致,在下甘愿奉陪。”白冉让白涣上了两壶酒,只烫了其中一壶,另一壶让王守仁带在路上喝。

    待把酒斟满,白冉率先举杯,道:“这一杯,且敬当世圣人。”

    王守仁闻言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对于圣人这一称呼,王守仁并没有太多谦逊,做当世圣贤是他自幼的梦想,凭他的作为和成就,也担当的起圣人二字。

    王守仁也举起酒杯,道:“这一杯,且敬当世英雄。”

    白冉摇摇头道:“客官谬赞,在下可不是什么英雄。”

    王守仁道:“这一杯不是敬你的。”

    白冉舔舔嘴唇道:“那我可就尴尬了。”

    王守仁笑道:“这一杯,是遥敬白掌柜的。”

    白冉一笑,道:“这位白掌柜为何能称得上是英雄?”

    王守仁道:“据我听闻,这位白掌柜阴险狡诈,凶残狠毒,见利忘义且贪得无厌……”

    “先生少住,”白冉打断了王守仁,问道,“先生说的是当世英雄还是绝世恶人?”

    王守仁道:“只听传闻,便是恶人,可若观其所为,擒掠儿童之畜生,救胡家寨之苦女,逐马家村之妖媚,诛薄凉城之恶鬼,锄奸铲恶,侠肝义胆,纵为世人误解,亦能一笑处之,试问此般襟怀,谁人敢说不是英雄?”

    白冉闻言,热泪盈眶,双唇紧闭,颤动不止。

    王守仁举杯道:“且满饮此杯!”

    等王守仁喝完了,白冉的酒却没有动。

    王守仁皱眉道:“先生此举何意?”

    白冉道:“客官是敬白掌柜,在下姓李,这酒可怎么能喝?”

    王守仁叹道:“你却还要隐瞒么?”

    白冉诧道:“客官非要逼我姓白么?”

    王守仁道:“某满心至诚,当真敬你是个英雄。”

    白冉道:“英雄若是违反了律法,你说该杀还是不该杀。”

    王守仁一怔,且收去了一脸激动,神色冰冷道:“该杀。”

    白冉道:“如此说来,我觉得这位白掌柜,最好不要急着见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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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阴阳两隔,只道真心寒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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