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谢大公子的询问与安排
这边说是赶紧,其实有谢长青出行,那是赶不了紧的,什么都要准备打点妥当,一路上也要做安排。毕竟谢长青身份不同,路上的安全是要有绝对的保障的,要不然可没谁赔得起这命。
到差事房时,差事房里的胖管事还是那么胖,不过看得出这段儿没怎么睡好,眼睛都是浮肿的:“盛药女,现在情况紧急,所以也安排了你出山。灵乌的事你还是要去安排一下,那费了你不少心思,总得成事才行。”
“是,管事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程,我好早做准备。”阿容一接到这消息就开始想,自己能做些什么,毕竟现代冰灾雪灾地震旱涝,什么都见过的,阿容总觉得自己能做的应该更多一些。
这时候胖管事看了看案头的章程,回话说:“八日后,盛药女应该还来得及把事情交待好,这里先给盛药女提个醒,这些易脏不方便的衣裳就不要带了。”
“是。”
从差事房里出来正是午时,阿容去主山的食堂里吃了饭,然后决定先回一趟九三三,她还得去安排一下今年药材的种植和养护,另外她还得去总房找人继续看着灵乌,好在总房近来也有人跟和她一块看着灵乌,这活倒是不难找人替代。
这两件事办完了准备工作也就差不多了,转眼就到了出山的时候,阿容一寻思就去了物房。物房的管事接到这位,心里嘀咕,这时候来肯定是来要东西的,现在连云山是处处都要东西,管事难当啊!
不过管事当然不会慢待了阿容:“盛药女是来领些什么东西吗,您今年还没领过东西,倒是还有份额在的。”
不会慢待了,但管事也实在被要东西的人逼得太紧了,所以也不敢松太大的口,所以话里话外提醒阿容,只能领份额内的东西,超出了物房也没办法。
阿容冲物房的管事一笑,露出几分淳朴痴憨来,然后才说道:“我想要莳萝、荚子……碧霜藤的种子,不知道物房是不是还有这些东西。”
“盛药女,您这时候要这些菜籽做什么?”其实特房的管事更想问一句,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心种菜,这都要出山了,种了菜也吃不着,您还不如哪凉快哪待着去。
“种!”阿容回答得极其理所当然,菜籽不种难道还能用来吃吗。
物房的管事侧过脸去翻了个白眼,然后挥手让小厮给抬了好几口袋来,反正这东西物房多得是,只不过少有人来领,今年事儿多更是没人来领。
于是种子抬上马车后,阿容就坐在马车上掐着手指算着:“莳萝可以清热解毒,荚子温经养胃,通青菜可以调和肠胃……”
药食同源,这句话可不是白来的,阿容只想着食物是这些地方最需要的,而她选的这些种子,大多可以在环境很恶劣的地方生长,即使是山上土地很贫瘠也能生长。这些菜在填饱肚子的同时,还能够起到预防疾病的作用,对于现在的水患区来说是最需要的。
不过阿容有点担心,人看到她带这么多东西,会不会让,毕竟现在是能少装东西就少装东西,尽量多带药材和食物。
但是她的担心完全白费了,做为黄药师的弟子,药王的徒孙,她华丽丽地被安排了一辆小马车。这小马车放平时真不算什么,可眼下什么都少,就显出不同来了。
正好,把种子放上去还有地儿可以躺躺,不过赶车的车夫却在那儿直摇头:“到底是姑娘家,东西就是多,这哪里是去救灾的,分明是去当大小姐的,这大包小包的……”
在车里坐着的阿容权当没听见,出山后向南走,路上是紧赶慢赶的,这日里又下起雨来,后头有车陷在了路上,车队就停了下来,顺便也避雨。
好在离这不远就是驿战,阿容下车的时候正看着谢长青在那儿看着她,她不由得一愣然后叫了声:“公子。”
“阿容,往这边来。”谢长青冲她招了招手。
“噢!”虽然心里有疑惑,但是阿容还是撑着伞朝谢长青走过去。
进门后,徐少南在一边接过阿容手里的伞,然后示意阿容去那边坐。这时谢长青已经坐在堂中间儿,其余人都各自安置了,堂里就他们俩坐着,就连徐少南也在外间伺候。
见这阵仗,莫明地阿容心里有点不踏实,坐下后阿容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公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容,我一直知道你是姓容的,但从没问过你的闺名,这本是不妥,但现在必需问一句,阿容你叫什么名字?”谢长青看着阿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桌子另一头的阿容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实话实说,还是继续装死。主要是上回那容姑娘的事让她心有余悸,她怕自己穿来附身的这姑娘真实身份是个惹事的,所以她一直暗地里打探,从不敢乱说:“我可以先问什么事吗,当然公子也可以不说。”
“药师临走前去总房备了事,说是让总房准备个礼,好名正言顺地收你为徒,给你个正正式式的名分。总房办事你也知道,上查三代,内问六亲,去扬子洲后细查之下,得出的线索都指向一件事,你是钦犯容止安的幼女,容笙语。”这本来不麻烦,如果阿容能提前知会,谢长青完全可以办得一点线索也查不到。但阿容没有知会,甚至还在瞒着。
容声雨……噗,于是阿容不由得吐血,难道是她念反了,古代不都从右到左的吗,难道她还是搞错了。原来她还真是那容先生的小女儿,那差点被姐姐掐死的可怜姑娘……
“公子,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我从小在教养院长大,关于从前的事都记不清了,我说话甚至连乡音都没有,我即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血脉。所以一定要问我是谁,我只能说我不知道。”阿容不知道自己听岔了,所以下意识地看了眼胸口藏在层层衣服下的玉牌,更加不敢拿出来了。
见她有些不安,眼神却是极坦荡的,谢长青就叹了口气说:“就算是也不碍,即入连云山,眼下又是药王一脉,药师又向来不讲究这些也是不碍的。只是总是名声不好听,先压着让总房再查一遍,扬子洲那边我去安排,这里写了些东西,你看看记牢了,切不可出半点差错。”
眼看着谢长青递了几张纸过来,阿容就接了看,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好多东西,全是关于——身世。阿容明白过来后,猛地看着谢长青说:“公子,这不好吧,怎么都是骗人的,真不了!”
莫明地,这时候阿容的话却让谢长青脸上有了笑意:“容止安过了,容家大姑娘也过了,就算你真是容止安的幼女,死无对证。牢里少个死囚无妨,但连云山不能少了个领着七八二一号药牌的药侍。”
药侍?她不是药女么,什么时候就升了。一想不对,她老早就是穿药侍的粉甲子了,这时候提起来别有深意吧:“公子,您就不能把话点透么,有时候猜来猜去,也很麻烦的!”
瞧瞧,这就是阿容的怨念了,她最烦这些人折腾来去,明明可以说透的话却偏偏让人去猜想。
她这副无奈的模样让谢长青瞧在眼里,只觉得愉悦,不知道为什么,她苦脸也好悲愤也罢,就是眼前这无奈叹气的模样也只让人想会心一笑:“药侍可以免罪,不过你还是赶紧升到药令为好,药令再往上就是药师,卫朝的女药师极少,因此犹为关照。到时候就算真有什么,也自可无碍了。”
于是阿容继续看着谢长青,那意思多明白,那就好比是在说:“谢长青,你还有话没说完吧,赶紧都倒出来,别在那儿装高深等我问,我不问!”
也许是她的眼神确实表达得很到位,谢长青又递了件东西给她才说:“以后不要再藏着你懂的那些东西,只有你有足够的能力,才好把你升上去。连云山里,没有成就的人,一辈子也升不成药令。阿容,如果这回灵乌能种植成,升药令就和你的拜师礼一起办了。”
……
这下阿容连问句为什么的心都没有了,谢长青这话就好比在跟一不好吃山地红的小孩儿说:“吃吧,不吃就会饿死的!”
那当然不能饿死自己,所以阿容就只好咬咬牙吃山地红了,山地红真难吃!
“我知道了,其实我知道的东西也不多……”阿容弱弱地说着这句话,自个儿都翻了个白眼,心说被谢长青围观这么久之后,这样的话已经是连自己都骗不过了,泪流满面啊!
最后,谢长青一锤定音,说:“那就灵乌吧,这味药材不好种且在一边,水培的方式也是个好由头,这比起炉中火和疫症的丹药来,总不那么扎眼。”
83.青河城里的棘手病患与正反药
爷就是爷……
听着周围的人管她叫“盛药侍”,阿容经常是浑身一抖,千万个毛孔一起张开,不是惊喜,是惊悚。她这人就这样,猛地得了点什么,就不踏实,老觉得跟捡来的一样。
可不是捡来的嘛,这段人生就是从别人手里捡过来的。
眼下她们已经到了青河城,青河城是通往泾河的最后一座城池,这里云集了很多从泾河附近转过来的病患。阿容和谢长青就暂时留在了这里。
青河城本来是个人烟极少的城池,现在却拥挤而杂乱,阿容这时正蹲在连云山设在青河城的药馆廊外。病患从四面八方涌来,青河药馆里头现在是人满为患,外头廊下也是病患排队等候。每一天都是这样,因为每天都有病患过来。
“唉哟……疼,你能不能轻点!”
这时阿容正要施针,针还没下去呢,那病患就开始喊疼,她不由得看着手头的针摇了摇头:“这位大叔,我的针还没有扎下去呢,扎针是不疼的。像我们练习扎针的话,要从自己手上开始呢,我可也是最怕疼的,所以放心怕,真不疼的。”
说话间,阿容的针就迅速地扎牢了,那病患甚至没反应过来,光听着阿容说话了。见针扎好了病患有点愣神,而阿容呢笑得有点小小的奸诈!
“还真是不疼……”那病患喃喃了一句。
这时旁边忽然有人搭腔说:“当然不疼了,盛药侍施针用药和药师大人们一样即准又稳,也就你还喊疼,一汉子在小姑娘面前喊疼,你也不嫌臊得慌。”
这时廊下的人都笑了起来,那病患颇有些不好意思,又冲阿容道了声“对不起”。其实这时候人大多是善意的,毕竟刚遇灾难,有人来施救,大家也都颇是感激,因而对前来施针用药的连云山众人都非常客气而尊敬。
尤其是阿容这样年龄小,没架子又爱傻乐的,谁看着不是跟自家或邻家小姑娘一样亲切,所以一段时间下来,大家伙就都知道青河城药馆有个就盛药侍的小姑娘,功力好、人也好亲近。
“好了,用过针后明天再来一次,丹药是三天的份量。您身体壮实,三天的药量肯定能好的。”阿容之所以被人称道功力好,那大多原因也是因为她舍不得多开药,向来是掐着份量给,多一点都不乐意。
现在药珍贵啊,她哪里舍得,想到这个她又不由得叹气,青河城源源不断的有病患过来,连云山的丹药再多也会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地会停……”阿容看着天空暗暗叹了一声,再回过脸来时又是一脸的笑意,看着另一名抱着肚子的病患问道:“老人家,你是肚子不舒服吗?”
其实应该问是肠胃不适吗,不过因地制宜,在这里问肚子不舒服人更好懂。
“是,盛药侍,你看看我这几天怎么了,老觉得吃不下东西,肚子全肿了,再下去可怎么办哟!”那病患这时候才松开手,好方便阿容诊脉。
一边切着脉,阿容一边安抚着病患,这也是阿容被人称为亲切的原因之一,药师们一般没有这闲工夫跟人唠。而阿容毕竟是医学院出来的,明白病患不仅需要治病,更需要安抚他们的心,所以总是顺带地安抚着。
“老人家……”原本说着话的阿容忽然停了下来,嘴微张明显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把这惊讶掩去了:“老人家,您跟我进药馆里去吧,您的脉象我有些拿不稳,还是请药师大人看看为好。”
那病患倒也好说话,就跟着阿容进去了,进了药馆后,阿容把病患领到了钟药师面前:“药师大人,这位病患请您过过手。”
“怎么了?”钟药师就奇怪了,阿容在青河城药馆有日子了,从来没领过病人进来,因为外头的病患都是相对简单好处理的。身为黄药师的高徒,药王的徒孙,这点本事都没有,说出去谁也不能信。
“是失血症。”所谓的失血症,在阿容看来绝对是寄生虫病,而且有点类似于血吸虫,不过不如血吸虫子这么顽固。但是在卫朝现有的医疗条件下,也是个非常棘手的病症。
当失血症这三个字从阿容嘴里出来,钟药师就愣住了,手稳稳地按在病患手上没有任何波动,但神色却比刚才要凝重得多。阿容说话时声音不大,那病患并没有听到,钟药师切过脉后冲阿容点了点头说:“你没有诊错,你扶着这位老人家,跟我进内堂去吧。”
进了内堂,黄药师刚处置妥当一例开放性骨折的病患,收拾好抬头一看钟药师领着自家徒弟过来了,就问道:“阿容怎么不在外头诊病患,这时候还有很多人吧。”
不待阿容接话,钟药师先指派着阿容把病患安置好,然后跟黄药师说:“是失血症,看来已经到后期了。”
“失血症……”一听这三个字,正在擦着手的黄药师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放下巾子,走到那病患身边。为了避免吓着病患,黄药师还特地安抚了几句,这才开始诊脉:“老人家,这几天你都住哪里,有没有走肚子,有没有吐过?”
“住在我侄儿家里,别说走肚子了,这几天不顺,从前就干结,这几天连个影都没见着。也没吐,就是吃不下东西,药师大人,您看我这到底是怎么了?”那病患得亏是被安抚了几句,要不然早就吓坏了。
一听病患的话,几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没拉没吐说明不会传染青河城里其他人,也省了他们去搜集接触过传染源的百姓。眼下人手紧,谁都恨不能长十双手出来才好。
“是失血症,好在您老身子骨硬朗,先调养着,再给你施药,不过时间得长一点,你别担心。”钟药师说这话时其实特没底,因为失血症是没有特效药的,更重要的是已经是后期了。人老更受不了这样的病症,所以钟药师答得很没底气。
倒是黄药师极有底气地接了句话:“老人家,你且安心,失血症听着唬人得很,其实也不过一瓶丹药的事儿。”
一瓶丹药,阿容就好奇上了,怎么什么病到了黄药师这都好治,失血症在卫朝的药书上那简直就是洪水猛兽啊!
但是阿容没想到,黄药师却看了她一眼,阿容心说:“您瞧我干什么,师父,我现在脑子里可没药方,这虽然像血吸虫病,可从药书上来看,又不完全像。再说真是血吸虫病,这玩艺在现代还难治呢,搁我身上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虽然心里怜着病患,可阿容实在想不出方子来,不管是现代还是来卫朝后看过的医书,基本上都没有提到过这方面的。
但是她没看过,不代表黄药师没看过,要知道卫朝的药书多如瀚海,黄药师这样的书虫都不敢说一句把天下的药书看尽了,更何况是阿容。
“除秽丹!”黄药师只以为是阿容没能想起来,所以提醒了一声。
可是阿容眨了眨眼,问道:“师父,我不知道这药方。”
“噢,对了,这是总房的藏书阁里才有的,你还没看过。行了,回头我就给你放个条,让你好进出。除秽丹是上古丹方,也是少量不需要炉中火的上古丹方,但这并不代表它好炼制,相反它比其它需要炉中火的丹药更难炼。炉中火只要找到了触发条件,一切就迎刃而解,但是除秽丹有些麻烦,我待会把药方开给你,你去琢磨琢磨。”黄药师的意思是,炉中火你都弄出来了,这不需要炉中火的上古丹方你应该也能成,所以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不是……怎么又成她的事了,阿容最后看着手里的药方悲催得想泪奔十里,出门时忍不住看了眼天,然后有点小悲愤地往炼药房去。
在阿容背后不远处,钟药师看黄药师说:“你这师父未免太好当了,哪有就给药方,连前中后顺序也不说,火候也不交待的。”
“那你知道除秽丹前中后顺序和火候吗?”黄药师也不答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不知道。”钟药师摇了摇头,像除秽丹这样的丹药连样本都没有了,他们到哪去弄明白这些。
这时候黄药师收回目光来,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就让她折腾去,我总觉得我这徒弟不是天分好,就是命好,干啥啥能成。”
“阿容是自学成材的,跟你这师父没半点关系。”钟药师,您真相了!
而这时候,阿容正在炼药房里看药方,这不看还好,一看又动上心了,只因为这药方非常奇特……
“竟然是正反药!”在卫朝,药分正反之说,正药多是药材本身无毒性的,而反药则是有毒的。而所谓的正反药,正是一毒一解,相互抵消。
从前阿容也见过此类的药方,当时就想,难道是先把病菌毒死了,然后再把人救过来。那会儿觉得多么不可思议,这样的药方竟然也能成方,太奇妙了!
一想到接下来要炼的就是这么一张药方,她就浑身上下全是劲了。
84.漫不经心的师徒与药园
在炼药房里配好了药,阿容就蹲在炉子前头思考,但绝对不是思考火候和前后药,而是思索要不要把药方改改。她现在已经改药方改上瘾了,要知道这是个不好的习惯,每一个成方能留下来,都必定是经过很多次试药和实践的,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是前人智慧的结晶。
所以阿容明白,自己这习惯太要不得了,她不比前人聪明,只是脑子里那些现代医药知识作祟,老让她生出改药方的念头来。
“不改不改,正反药我没试过,万一出了差错,浪费了药材不说,还操心。”有时候,人得管住自己的欲望,因为它有可能把你引到歪道上,阿容在心里默念了几句,然后升炉开始准备炼药。
这时候她才考虑正反药的先后顺序,先反药,还是先正药,至于先煎药和后下药,这些都是有成例的,压根不用多想:“反药先下,正药就抵消反药的作用,正药先下,反药下去也会阻碍药效……”
忽地她又摇了摇头,记起某本药书上的一句话:“正反药,同升汤,文火焙,猛火降。”
她想着就念了出来,可是她又不太确定,眼看着升炉快要结束可以投药了,但是她又不敢下药进去,怕自己记错了。
恰在这时候,后头传来一句:“《严子论方》,正反药,同升汤,文火焙,猛火降,如除秽丹、百步丹等皆在此列。”
回头一看,黄药师和谢长青进来了,后头还跟着钟药师,阿容看了不由得撇嘴,又来围观了,幸好她已经被围观成习惯了:“我记得前面还有一句,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内容,公子可记得?”
“先投药,后投汤,要成丹,需有方。”谢长青的记忆明显是比阿容好,这偏到几乎没有人知道的药书,竟然也是张嘴就来。
一边的黄药师看了眼直,心里琢磨着一件事,那就是自家这徒弟说不定到头来要便宜了别人。
这会儿阿容可没工夫管黄药师想什么,而是琢磨着那句“先投药、后投汤”,把这句话作正反药炼制的首句,一定要它的道理。阿容觉得如果不能琢磨出这其中的意思,那么肯定会失败。
“干焙!”阿容猛地想通了,然后看着手里的药方满脸喜色:“师父,我想明白了,正反药多出一味伏生粉来,伏生粉和毒存性,可要中和正反药。伏生粉文火干焙后再投汤,以伏生粉汤加正反药就可以把除秽丹炼出来。师父,我说的对不对?”
直到现在,阿容还以为是黄药师让她自己好好想,看看能不能想到正路上去,她哪里知道黄药师也没底。所以黄药师“嗯啊”了两声,就这么糊弄过去了,惹来旁边的钟药师好一通白眼。
得了黄药师的点头,阿容才欢喜地去开炉,抽了炉底的炭,匀成了文火,再将伏生粉均匀地投入药炉里,缓缓地就见伏生粉渐渐地有了微黄的色泽。伏生粉有香,香气一出来后就入水,不一会儿伏生粉就化作了小半炉的浅浅黄色汤。
这时候再依据先后次序投药,一正一反地投进药炉里,伏生粉的汤也渐渐地改变着颜色:“师父,药的又变得澄澈了。”
大约是有些药材可以吸附掉水里的杂质,所以伏生粉就被当成杂质吸收进药材里了,阿容这下明白为什么要先下伏生粉了。伏生粉焙火过后,药效最为明显,这时被吸附进正反药里,正好把两种完全不相融的药材的药性融合在了一起,病患服下后,一冲一缓正好不伤根本,所以这份丹药才行得通。
许是见阿容满脸的若有所得,钟药师看过药炉里的汤汁后说:“阿容这是又想到什么了,在这又发上愣了。”
“《斋山药记》里有一句,正不抑反,反不压正,可见丹成。”阿容这时候庆幸自己看的书多了,要不然这会儿让她解释,她估摸着只能说推理出来了……
“你看的书也太杂了,这本药书我都没听过,回头拿给我看看。”黄药师觉得如果得了时间,应该好好给阿容梳理梳理,要不然这记得太博杂迟早还得出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自己钻进死胡同里去了。
除秽丹的成丹是在次日,经过一夜的温炉养药,成丹乌黑发亮,像一颗巧克力豆,不过那只是观感,闻起来就像很难吃的药。更重要的是,这药不能吞服,要嚼服,阿容当时想改药方就是因为这些药要炼在一块,味道肯定十分精彩。
这除秽丹头回炼出来,当然得有人试药,黄药师当仁不让地拈了两颗就往嘴里放,只一进嘴还没嚼呢,就猛地睁开眼瞪着阿容,那真叫一个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见这状况阿容极其无辜地眨了眨眼,说:“师父,良药苦口利于病,良言逆耳利于行,您不用这么瞪我。”
“良药苦口利于病,良言逆耳利于行……阿容,你就是说道多,什么事儿到你这儿都能说出几分大道理来。”钟药师看着阿容摇了摇头,如是说道。
于是阿容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句大实话,是很有道理,却在卫朝没有的大实话!
等黄药师运功试药结束,立马灌了颗芳香类丹药进嘴里,这才止住了那恶心,这才说道:“拿去给病患服用吧,记得先封了天合、曲海两处穴道。”
天合和曲海一主嗅觉一主味觉,黄药师上了这当,当然不会再让病患上一遍。
这师徒俩炼出来除秽丹都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阿容是就关注丹药本身,黄药师是只关心徒弟,至于除秽丹会带来什么,俩师徒各自忙着还没闲工夫想这个。钟药师摇了摇头随他们去,她也不点破。
而阿容捧着药出去,看着病患把药服了又想着去廊下诊治病患。今天谢长青没有过来,据说是去泾河来的一行病患,谢仪温也陪同几名重症病患一道过来,做儿子的当然要去迎接。
“咦,今天连云山又来了不少药侍啊,看来可以轻省一点了。”阿容一出门就看到了廊下病人见少了,而穿着药侍衣袍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正在她觉得自己可以稍稍休息一下的时候,就有一名青河城药馆的小厮过来搭话:“盛药侍,黄药师大人正找你呢,说是青河城药园的一些药材长势不是很好,让你有工夫就赶紧去一趟。”
“噢,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青河城产泸风榉、青轮叶这两样常见药材,因为青河城的环境极适宜这两样药材的生长,所以连云山就在这边设了一个药园。
这和在外的药山不同,是由药馆负责打理的,阿容去青河城药园时,发现这里头乱得可以,不过一想也可以理解,这会儿药馆外头都同工夫打扫,哪还有空来整理药园。
这时候泸风榉和青轮叶才刚冒芽,倒是都长得挺过好的,只是叶子有些黄,但这样不见太阳的天,她觉得这样也很正常。这样一想她就又到四下里看了看,没发现什么药材是长势不好的:“都没问题啊,为什么要说长势不是很好。”
怕自己遗漏了,阿容又看了一遍,还是好好的,于是就动手想要收拾一下药园,但是才收拾没多久,就发现墙根下种满是刚冒出尖尖的紫红色小芽叶。
看见这些紫红色泛着油润光芒的小芽叶,阿容不由得蹲了下来,随手取了一颗芽子就往嘴里放:“紫渚尖,难道是说紫渚尖长得不好,三月了才这么点,确实长势不好,早应该是三叶一茬了,竟然还在冒芽。”
紫渚尖……阿容咂巴着嘴里淡淡的甘甜味,然后说了句:“紫渚尖很吸肥,又霸道,看来泸风榉和青叶轮会变黄和紫渚尖有关系,得早早移开,要不然会坏了药田里的药材。”
正在她这么念叨着的时候,管理青河城药园的药女和药童走了过来,因为阿容来得急匆,压根没穿上药侍衣裙,只着了暖和的便服而已,加上刚才一通乱转乱折腾,早就脏得有些乱糟糟了。
那药女、药童见了即就是脸色一沉:“什么人,药园也是能随便闯的。”
“不是来偷药的吧,前两天我们才抓着一个,师兄,要不然去报官吧,手居然都伸到药园里来了,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园子,哪是你说来就能来的。”那药女如是说道。
这两位说得阿容脸色也是一沉,站起身的同时寻思着大师姐应该有什么样的派头,然后缓缓地看着那两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连云山的规矩是与百姓方便,广开至善之门,这不问因由就说个偷字,也叫能与百姓方便,我看是与百姓为难吧!”
“我们连云山开得是药馆,又不是善堂,只为病患开至善之门,可不是为偷儿!”那药女就拿着“偷儿”的名声不肯放嘴了。
“对,不是善堂,所以不收容那些只会浑水摸鱼的人,你们俩现在跟我回药馆吧!”现在药材这么紧缺,这俩守药园的心思还不在药材上,阿容想着,要么回去说说,看这里的药园能不能换人来管理。
如果她知道最后这差事会落到自个儿头上,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劳这神……
85.小药女的种植任务与孽缘
在出示了药侍的牌子后,阿容顺利地带着两人回了青河城药馆,阿容当然也不预备做坏人。只是说眼下人手少,看着这两人老在药园里也浪费了人力,现在正是需要的时候,就让他们俩出来好好试炼试炼。
人嘛,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她即不敢做好人,也不愿意做这得罪人的事。药馆的药女、药童算不得正式的,不过也是每一年一考核,如果没通过考核就会遣送回原籍,所以这即是机会,又是一个槛。
学医药经年,阿容见不得有人这样轻忽,这两个人对药园里的药材都不上心,要是用这样的态度去对待病患,那真是该道一句“病患何辜”了。
“盛药女,眼下也实在抽不出人手去打理药园,您看最近要不就先请附近的农户帮着照看照看,还是您另有安排?”其实青河城药园里的事,药馆里的管事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这俩,一个是馆主的侄儿,一个是馆主夫人的外甥女,那平时都是高高在上惯了的。
这两人,被分到药园去伺候草药老大不甘心,现在提拉出来又没本事,在管事眼里这俩在药馆的日子怕是到头了。
附近的农户,附近哪还有农户,没病没灾的去救灾了,现在留在青河城里的大部分是有疾在身的,要么就是有钱又怕死的。让那些人去打理药园,阿容想都不用想就拒绝了:“不行,虽说眼下药园里只种着常见药,但是也需要仔细打理。眼下药材样样都珍贵,万万不能出任何问题,还是托个牢稳一些的人才好。”
牢稳的,管事为难了,这时候上哪找牢稳的人。
正在管事纠结着的时候,黄药师从后堂走了出来,冲管事说:“这事我来安排,阿容,你跟我过来。”
又跟他过去,阿容每次听到类似的话就头疼,但又只能跟着过去,到内堂时黄药师让她先坐下,坐下后又喝茶不说话。一看这情形,看来是黄药师等着她递话,照这情况来看,又是有什么安排给她:“师父,您又给我找了什么事儿?”
“又给我找了什么?”黄药师怎么咂这句话都有点不对味,但这时候也不计较,指了指桌上的两张纸说:“你先看看,看过了再说。”
又有纸要看,阿容还记得上回谢长青让她背作假的身世书,这回看的又是什么。依言拿过来一看,上头写的是一些药材名,其中有几样已经画上了朱砂圈儿:“师父,怎么了,这些画红圈儿的药怎么了?”
“你仔细看看,这些药材都是好生好长的,往年也没有什么预备,因为年年都是等春茬的时候再补。但是今年处处下雨,现在天还冷着,落种后发出来的小芽茬儿压根不抵用,药效大大地打了折扣。阿容,你主意多,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黄药师其实也就是问问阿容有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想过把这件事交给她去办。
但是阿容可不是这么想的,交到她手里的东西,她就以为这事也是她的了。当即就细细看了起来,那些画红圈儿的药,都是些春长春收的一年生草本药材,一般发至十叶左右就可以用。这些大都跟白菜似的,好种好收,所以向来是没有过多的储备。
想了想吧,阿容觉得方法也简单,盖温室。卫朝因为有连云山,温室已经运用得相当熟练了,不过盖温室毕竟场地有限,也不是一时一日的能成的事。
“师父,这事我得好好想想,最好能有个地方试试。”实践出真知,阿容向来坚定地贯彻着这五个字。
听她说要个地方试,黄药师就说:“那还不好找,现成的,你就上青河城的药园去,我再拨两个人给你。这事得好好办,这些药材是用一天就少一天,你要紧赶着些。”
“是,师父。”
再紧赶着些,这些药材的生长周期也在一个月左右,所以这压根不是紧赶能有用的事。阿容就决定先不急,先得好好想想怎么解决天气过冷,药材不生长的问题。
领着人到了药园里,那两人并不是药童,只是药馆里的仆妇,这时候会用药的人都忙得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才好,阿容当然也不好占着资源。两名仆妇干起活来倒是手脚麻利得很,只上下午的工夫就把原本乱糟糟的药园收拾得整齐干净。
这会儿阿容也在一边收拾着药园配着的几间屋子,一边思索着主意,顺手的还把育苗室给腾干净了。恒温育苗室是烧石炭的,找到石炭后她就开始烧温室等着催苗。
这时那两名仆妇收拾过了药园,就朝阿容这来,见阿容在烧温室就连忙过来接手:“盛药侍,这种小事交待我们来做就好了,管事让我们好好照顾着您,听您的吩咐,您怎么自己拿起就来。”
“不碍事的,两位大嫂也辛苦了,这天寒地冻的累你们俩跟着我来这打扫,真是过意不去。”阿容见二人冻得是脸都红了,手也红了不由得招呼两人坐下来一块煨火。
一名仆妇说:“可别说什么过意不去了,你们能来青河城救治,就已经是大大的恩情了,我们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是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时另一名仆女接过话头子去说:“是啊,就像盛药侍说的,天寒地冻,你们能不怕寒不怕冻地来青河城,我们帮着干点活也是应当的。”
天寒地冻……阿容忽然把这个词放在嘴里念叨了很多遍,天寒……地冻,地冻……
猛地站起身来,阿容走到药田里把手伸到地里去,入手的泥土湿冷沁骨,翻了好几个地方,连春天地气一暖该了来翻泥的各类小虫子都不见任何踪影。
“对啊,我为什么要钻死胡同,不能让气温变暖,又来不及盖温房,那就撇开这两样,从根底上来办啊!唉呀……我怎么一时间这么迟钝,连这个都没想到!”这一瞬间阿容想到的是现代盖地膜,透明的塑料地膜盖上,可以一定程度上实现保温防寒,至少可以防止冻根。
像这样贴地生长,高不过二三十厘米的药材,只要根部不被冻着,生长起来相对要容易一些。但眼下光是盖地膜肯定是不够的,而且这时代也没有保温密封性能这么好又薄的材料,所以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材料问题。
其实这会儿阿容还是钻进了死胡同,在有塑料地膜之前,也有防止冻根的办法,只是她一时间没想到,也是从来没用过的。
“盖什么好呢……”阿容拿了几样东西过去盖,试了什么都不成。
一旁的两名仆妇见阿容这模样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傻肯,一名仆妇上前两步问道:“盛药侍,您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想盖什么可以保暖又透气,要保证根部的温度,药材才能继续生长。”阿容下意识地回答,手上还在比划着。
她可不知道自己这问题在两名仆妇看来是多么的好回答,答案说来就来:“盛药侍,难道稻草不可以吗,您还想用什么来保暖?”
稻草……于是阿容想起来了,从前家里种过蒜,蒜就是埋在稻草底下生根发芽长成蒜苗的。这一下子想通了她就明白了过来,扬起脸一笑说:“是啊,稻草就成了,我瞎寻思什么呢。不过光有稻草还是不行,风一吹还是得凉下来……”
“但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有什么办法能让药田的泥土升温呢。”现代有电热管,也可以水暖,那都是建立在电器设备的基础上,而且需要精确的电子控温,对温度的控制精准而恒定,所以不管是水暖还是电热管,在这个时代都是瞎白话的只能空想想。
阿容细想了很久,还是有些想不到,还是决定先去育苗室里,先把芽催出来。催芽要七天左右,这七天还有得是时间想主意和准备。
吃过晚饭后,阿容又想起了自己带来的那几大袋种子,心念一动,就跟两名仆妇说:“我得先回药馆一趟,今晚或许就先不回来了,夜里这边的路也不好走。育苗室里得保持着温度,待会儿你们晚一些睡,睡前照我刚才说过的做就可以了。”
药园外头有守卫看山,安全当然不用担心,所以阿容趁着还有些光,赶紧出了药园。
走出药园没多会儿,阿容就看到了谢长青以及谢大家,两父子站一块走着,那就跟俩太阳似的,压根不用灯烛都能让人觉得光华灿灿了。阿容看了眼心说真巧,这么着都能遇上,真是孽缘。
“谢大家,公子。”阿容低着头行了礼,她想的是躲反正是躲不过去了,倒不如大大方方地问候,
“是阿容啊,回药馆吗?”谢大家记性倒是一般,不过这姑娘长得像姚家大姑,而自家那位公主又说起过谢长青对凤西家的姑娘不上心,所以自家那公主娘娘惦记上这像姚家大姑的姑娘了。只说是身份虽然低是低了些,倒也还不算完全扶不起,所以谢大家今天一看就不由得多看了阿容两眼。
被谢大家的眼神这样看着,阿容可不好受,心里直哆嗦,心说:我又怎么了我……
86.青河药园里的种药与难题
86.青河药园里的药与菜
且说阿容随着谢大家和谢长青一道回药馆,此时青河城里已经是夜色弥漫华灯初上之时,谢仪温和谢长青两人略前着几步,一路上说着泾河两岸的灾情,偶尔也话两句家长。
这父子俩走在青河窄而微暗的街道上,真是青天朗月一般的风采,好在街上的人并不多,也没谁投来热切围观的眼神。其实也是这两位在风里行来时,仪态极贵,除了阿容这样从前惯见了的,又有几个人能在这样的风采之下直视并心有旁念呢。
“阿容……”叫她的是谢大家,这一声让阿容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不明就里地看着谢大家,眼睛直直地带着些愣地看着。
这让谢仪温不由得失笑,这姑娘的眼神干脆直道,没有拐弯抹角的东西在,倒真是透着几分憨傻。不过这要是真傻,谢仪温就不会笑了,在他眼里阿容不过是个好藏拙,觉藏得有些拙的姑娘:“听长青说,你把灵乌培植出来了,无土培植这样的方式你怎么想出来的?”
怎么想出来的,阿容低着头看着鞋面,心说: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不过这时候还能怎么答,只能赶紧想辙掩盖过去:“这还得谢姚东家才是,要不是他给我送种子时,说过一句灵乌在水边也能长,不过长得更细小一些。后来我就想着试试,既然土里不成,水里总该成的。”
听阿容这么说,谢仪温点了点头,又看了谢长青一眼,脸上露出属于父亲式慈和的笑,不过这笑里却带着些促狭。谢仪温实在想看看自个儿这儿子怎么和姑娘家相处,尤其是这姑娘很有可能和他共渡百年的时候:“长青,你和阿容一道回药馆去,我再去病患安置点去看一眼。”
父子之间说话,本来就是一点就透,谢长青怎么会不明白自家爹的意思。他们家的人其实都一样,表面上如神似仙,其实骨子里却都是些即俗且庸的人:“是,父亲。”
这会儿离药馆已经不太远了,谢长青侧着身子看了眼在后面低着头走的阿容说:“再走就撞上了,你这低头低脑袋的做什么,抬起头来看路,哪儿有走路不看路的!”
这时谢长青说话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待自家人一样的味道,要是跟外人说,就不是这么一句话了。
闻言,阿容抬起头来,说道:“路上坑坑洼洼的,我懒得洗鞋。”
这天冷地冷的,她连水都不愿意碰,洗衣服鞋袜也都得烧水来,就算现在可以交给仆妇洗,她也是小心成了习惯。
她的话让谢长青止不住笑,这姑娘要该怎么说才好,真是个脑子里一根筋儿的:“听药师说你现在去药园了,还习惯吗,可缺什么?”
说到药园,阿容也顾不上脚下了,在药园上头她有不少问题想找个人说说,而眼前不就是现成的人选么。连云山的爷,打小见过多少药材种植和药田管理,所以阿容觉得就算在谢长青这里找不到答案,也一定可以得到什么启发。
“倒是不缺什么,就是有些问题。公子,天寒地冻,地气冷的话根不生芽不长的,除了搭温室、盖稻草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最好能让地里保持在恒定的温度,一冷一热更不利药材生长。”阿容赶了两步,跟上了谢长青的脚步,于是两人从一前一后,成了现在的并肩行走。
看了眼阿容,谢长青想了想道:“如果想要保持在相对恒定的温度,最简便的自然是选温泉或地气较暖的地方。如果没有这样的条件,可以在四周开深渠燃石炭,也同样可以,只是要预先算好距离。”
挖渠烧石炭,消耗倒是在承受范围之内,但是这样容易干土,春生春长的药材都是水泼出来的,少一点都不行。阿容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方法:“易干易燥,对芽叶类药材有损。”
“倒是这么个说法,且再想想,总会有办法的,小心台阶……”这时已经到了药馆,有人来挑开了帘子迎着他们进去,而阿容还在思索着,所以谢长青十分自然而然地伸出拉了阿容一把。
这会儿阿容想着事也没在意,麻溜地进了屋里,正见黄药师笑得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她还没意识到黄药师已经看到了什么,毕竟她刚才那一幕她自己没上心。
“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路远就不回来吗,还是药园那边住不得。要是住不得明天让人去好好看看,实在没办法就坐马车来回。”这时候黄药师心里在想什么呢,他在想哪天阿容成了连云山当家的主母,他这做师父的是不是该跟着水涨船高。
想着这些的黄药师压根没想过,自己这船已经很高了,再高能高到哪儿去!
“我回来拿些东西,对了,师父,那位患失血症的病患好些了吗,城里没有出现其他患失血症的病患吧?失血症还是用辣石粉四处洒一下为好,有备无患免得其他人染上。”阿容是心想着,防患时洒辣石粉用量,怎么也会比到时候炼丹的消耗要小,现在药材紧能省就省。
“这事情已经安排下了,你倒真是一喜欢操心的。”
跟黄药师说完话,就自顾自地去睡,只是黄药师的眼神一直让她有些琢磨不出来是什么个味儿,那一下一下的看来,总觉得有什么内容是她没看明白的:“得了,咱不想它,反正想不明白。还是先想想怎么把地表的温度升上来,深渠烧炭火这主意还是馊了点……”
要是谢长青知道阿容背后腹诽他的主意馊,不知道还会不会开这腔!
第二天拿了各类蔬菜的种子去药园,几大袋种子她扛不过,就坐了马车去。到药园的时候两仆女正在恒温育苗室外头守着,这让阿容很满意,至少这是两个肯办事又有眼力的,那样就很好了。
“两位大嫂,劳烦了。”
“不麻烦,按盛药侍说的,刚刚又加了一次炭,这会儿正烧着呐。”
看了眼育苗室里,温度恰到好处,阿容这时候才跟两名仆妇说去搬种子。种子每一袋约是三五斤的样子,约有几十种蔬菜种子,当阿容打开袋子的时候,那两名仆妇又有些傻了:“盛药侍,您不是来种药材的吗,怎么还弄了菜籽来?”
“菜也是药材,像荚子、莳萝、珀菜一类晒干了就是药材,平时吃着也同样能起到药效。病要完全靠药来养,种多少药材都不够使的,俗话不是说‘冬吃砂根夏吃蔼,不进药师门里来’,这饭菜吃好了,是比药更养人的。身体好了,自然邪寒不侵,百病不生。那大嫂你们说,是好好吃菜,还是宁可花钱去服丹药。”阿容决定从身边俩仆妇开始,好好的把药食同源,药补不如食养的念头好好传传。
如腹疾一类的病症,蔬菜水果就能养好,而寒苦一类,吃莳萝、珀菜可以起到预防的作用,尤其是在这样水患横行的时候,更应该提倡食疗,而不一味的用药。
两名仆妇听阿容这么一说不由得出神了,一名仆妇说:“这话听着可真对,要是光吃菜就能养着不生病,谁还花那些个银钱去服丹药。贵的丹药一瓶能换好些的天米粮了。”
“是了,眼下城里的菜贵得都不敢出门买了,好些菜地都被淹了。药师们说淹过水的菜不能吃,却有些黑了良心的,竟把那些菜弄出来卖,那能不吃出问题来嘛。”
这话说得阿容更是心惊,水患水患,最不干净的就是泡过水的菜,这要是吃了还能有好:“有人买了吃出问题来了吗,在哪里卖,这事应该去城守那儿报了,把有问题的菜收了才行。”
“盛药侍不必担心,那菜还没卖出去,就被药师们给收了。幸亏有药师们,要不然我们不明不白的买来吃了,那可就真是作孽了。”
听了这句话,阿容才放下心来,这更坚定了她要把菜种出来的心思。药要种,菜也要种,这并不互相妨碍。不过要间种开,比如莳萝和白叶草就不能一起种,这一药一菜需要吸收的营养近似,所以得分开。但莳萝和红毛叶种在一起,又相得益彰。
再比如药田的田埂上还能种碧霜藤和荚子,这样一来,药也出来了菜也出来了,这么一想,阿容就觉得自己又干劲儿十足了。
她干劲儿十足,来帮她的两名仆妇也是十足十的劲头,毕竟她们是住在这里的,家里人天天得吃菜吃饭,万一真吃着了那些有问题的菜,她们不得担心啊!
这样一来,两仆妇还寻思着,到时候回家跟家里人说说,把山上的几亩薄地都种上菜,就种这好生好长又养人的。
种菜的事儿算是成了,不过地表的温度不升起来,菜和药都种不来,这问题还真是把阿容为难着了……
不过人总有脑子短路的时候,要相信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要不然千古种菜的人不都饿死了!
人不应该什么事儿都一门心思地自己解决,要知道有时候,问题压根就是自己绕进去的,或许一走出来了就不是问题了!
87.阿容的牛角尖与恶寒
药田需要翻整,阿容是肯定干不来的,就请陈大嫂和周大嫂去请了附近的农人来帮忙,这时候很多田地都在水里也不好播种,所以闲着的农人还是不少的。
第二天陈大嫂和周大嫂就请了相熟的农人过来翻药田,翻药田的时候阿容就蹲在田边继续思索怎么升温保温。她总觉得就剩下烧炭这个主意了,虽然馊却比没有强。
有农人翻田的间歇在田地边喝水的时候,见阿容一会儿挖道小坑,一会儿又摇头掩上,周而复始的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回,那喝水的农人就奇怪地问了句陈大嫂:“陈家的,这位盛药侍到底怎么了,在这又挖又填的,也不嫌蹲着腿麻。”
“盛药侍说土里太冻,把根冻得都不爱发芽,种药种菜都长不了太好,这天又不见凉,现在又需要用药。这不正在那儿想办法吗,说是挖个深沟烧炭,又说烧炭会太干,把水烘没了会燥热更要不得。”陈大嫂就向那人这么解释了一番。
那农人想了想小声说:“你说像这些种药的人脑子里是不是都一个模样,老把事往麻烦了想,就不能想点简单的事?”
再小声阿容都听见了,她这会儿可正满脑袋长虱子的时候,啥小声的话她都能听得着,于是她起身部了一句:“那怎么简单?”
“你看那儿,草都长出来了,为什么药材会长不出来,药材原本不就是山上的草,种不出来是因为你们的方法就错了。娇娇嫩嫩的苗在温房里头弄出来,不死也会死,还想长出来呢,纯粹瞎胡闹。你要直接在外头养苗试试,看它长不长,天暖和了你们这样种更好,天要不暖和冻着还不怕病虫。就眼下还地气冷呢,开春就转暖,表面上那块冷是风吹的,把稻草一盖上还能冷到哪儿去。”农人说得特直白,从前就觉得这这些种药的太娇贵着这些草草木木了,压根就不明白越娇惯着越惯得坏,就就跟人是一个道理。
啊……真这么简单,阿容也是精耕细作惯了的,压根没往这方面去想。不过一想又觉得人说得对极了,捂三冻九,人都该冻的时候冻,该扛热的时候扛,何况是药材。本来就是生长在深山野林里,这些春生春长的药材……其实没这么娇贵。
“那我试试?”阿容迟疑地说道,主要还是惯性思维作祟,还是会有些怀疑。
“试,要你们这样种下去,什么时候才会有药出来。”农人很肯定地答道。
于是阿容看了眼温房,里头的种子还没催出芽来,不过已经温了几天了,再出来不知道受不受得了。阿容就多问了那农人一声,那农人就让赶紧起出来,不过先得拿温水把地浇一遍,让种子有个过渡。
一边撒种子一边盖稻草,然后赶紧又再浇一边加热到四十度左右水,水一泼到地里还会减些温度,所以四十度算是刚好的。
办完这些后阿容还是有些迟疑,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的,一旦观念上转不过来,就会对看到的事持怀疑态度,哪怕她觉得人说得很对也是一样的。
直到几天后翻了稻草看,见小芽从土里冒出来,都长得旺旺的,阿容才相信,其实药材的属性是雄性的,贫养儿贵养女嘛。这药材可不就是得贫养着嘛,好好的在温房里催着,就得娇养,要直接扔地里冻冻,反而能长出来。
却说这日里,阿容走在街上,她是要回药馆去一趟的,穿过集市时正好看见有人推了一大车菜来卖。这时节的菜是贵的,那人却吆喝得极便宜,阿容心里有疑,于是就走过去看了眼。
“来买了来买了,五文钱一斤,都是五文了。我要迁到安县去了,菜低价卖了嘿,都来看看,走过路过赶紧来了嘿……全是山上种的菜,放心了,哪能是水里泡过的。药师大人们不让卖,难道我还有这胆不成!”
上前去看了,阿容也不反驳,只像是来买菜的一样,拿了几颗菜来看,掰了几片叶子,发现有泥浆沉淀。这人竟然还说不是水泡过的,山上种的菜应该是泥沙,而且泥沙的颜色完全不同,这些菜里的泥浆有些发青黑色。
放下了菜,阿容赶紧朝连云山设在附近的一个诊治点去,那里不但有药师,还有青河城的城守派驻着维持秩序的衙役。
把情况跟衙役说过了后,就有两名衙役过去了,而阿容在原地则想着关于菜的问题。菜价越涨越高,已经涨到普通百姓吃不起的时候了,这时候又正是青黄不接的关口上。好在也快开春了,等下一茬儿快生快长的菜长出来,菜价就应该会掉下去。
“盛药侍,你要是不忙,要么在这里坐会儿诊,你看这队伍,不知道得排到什么时候去。今天从泾河外又来了一批病患,眼看着是越来越忙了,不知道上游什么时候才能停下雨来。”一名药侍指了指空着的诊台,示意阿容过去坐下。
“那也好,正好这两天药园没这么忙了,回头我跟师父说说,这两天就来这边收治病患。”阿容当即就坐下了,这边病人实在太多,看来今天是有位药侍歇了,要不然不会有空着的诊台。
她才刚一坐下,就有衙役选了一些老弱病患过来让她诊治,在诊治点的一般是相对病症比较轻一些的,加之阿容切脉又稳又准,自然大大加速了。
正在阿容安安静静地诊治病人时,在阿容旁边的诊台上,一名药侍正在诊治的病患忽然闹了起来,“你们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患这样的病,我不相信你,你和他们一样瞎说……”
这会儿阿容正诊治完一个病患,于是问了句后头的药女:“那边诊台上怎么了?”
“那名病患是霜花症,是前几日过世的那名霜花症妇人的丈夫,今天他已经换了三名药侍了,他不肯相信自己也得了这病。说是家里还有一个老人一双儿女,不能得这病,可是都已经患上了,药侍大人让他尽早治疗,他不配合……”
霜花症是接触性的病症,就好比红眼病,不接触没事,接触了就会传染上。但是霜花病要比红眼病严重上很多,而且死亡率也非常高。
阿容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别的药侍在治疗的病患,她不能随意插手,这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不过她不愿意插手那名病患也还是到她这来了,看来这位是非想得个没病没灾的诊断结果不可。这人也有意思,旁人不相信,回去就行了,他却偏要个结果。
“这么多药侍都为您诊治过了,您不相信他们就能相信我吗?”阿容先声夺人地问了一句。
那名中年男子很犹豫,这时候站在阿容身后的药女说:“盛药侍是药王大人的徒孙,您要是还不信,那就只有去找药王大人亲自给您诊了。”
“我……我信!”那名男子回答得很迟疑。
“其实你已经相信了药侍们的诊治结果,只是你害怕这结果,既然谁来诊治都是一样的病症书,你不如趁早接受治闻。所有的病症其实都一样,早一分治疗就多一分希望,你家娘子也是因为治疗得晚了才过身的。难道你要像你娘子一样拖下去,你上有老下有小,你不能拖。”阿容没有伸手切脉,从这病患的身上,她得出来,他其实已经信了,就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而已。
她这话说完后,那名男子满脸颓废地说:“我还能好吗,我还有希望好吗,一大家子人就指着我活了,我要是再出了什么事,他们怎么活下去!”
“我也是教养院出来的,我懂得没有父母会过得很艰辛,所以你更应该早点接受治疗,至少这样还有希望。病症书可是作假,但是病症做不了假,这位大哥,听药侍们的安排去药馆里先安置下吧。”阿容小心翼翼地劝说着。
最后那名男子还是同意了,便由一名药女陪同安排去药馆里,旁边有名药侍笑着说:“还是你们姑娘家有办法,心思更细一些,我们劝了都没你这效果。”
休诊后,阿容特地去药馆看那位病患,这时情绪已经安稳下来,他的两个孩子也到药馆来相陪。
“阿容。”
“公子。”
“吃过饭了吗?”
“倒是没吃过。”只是公子,您老人家管我吃没吃饭做什么,咱的小心肝儿又颤抖了!
只见谢长青指了指药馆后头的堂里说:“正好,该开晚膳了。”
“好。”
这时候一阵风吹过来,阿容只觉得自个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叫一个恶寒啊!主要还是觉得这对话恶寒,怎么听都像是……老夫老妻!
噗……这念头一下就把她给噎着了!
“今天有三例霜花症的病患送了过来,只的过几天还会更多,药师也在为这事烦扰,你要是药园事不忙,这几天就多过来看看……”
其实阿容,人公子只想眼你说说霜花症的事儿,你想多了想多了……
88.霜花症的药方和炼药
吃过饭后,黄药师和谢大家领着几名药师和药令在堂里坐下了,准备商量霜花症的事。这几天陆续有患霜花症的病症过来,而且现在也找到原因了,有一名患霜花症的病人是卖油郎,走街患巷地,这不就染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霜花症一直难治,因为易反复,如果不下猛药难以根除,下猛药有些病患又承受不住。今天叫大家来就是为了集思广议,都来想一想应该用什么方子来处置。虽然不是行瘟,但这病也比瘟疫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要赶紧想出主意了。”说话的是谢大家,仪表温容当真是个谦和至极的人。
接着谢大当家话头子的是黄药师,他神色明显地有些凝重:“明天会派人去搜接触过症源的百姓,所以药馆的病患会多起来,所以明天外头的诊治点就先撤三个,把霜花症的病患先安置好。现在大家都谈谈自己的想法,这时候就不要藏着话了,有什么说什么。”
在场的药师、药令们都有些沉默,霜花症由来已久,成方就那几个,但是治疗效果都不是那么明显。这时候钟药师看了眼在场的所有人,首先站起身来:“我先提一句,大家不妨把眼睛往上古药方上放一放,毕竟现在炉中火重现了。上古之时的药仙药神们,总是比我们这些人有办法的。只不过上古药方多已失传,大家要是知道有什么相关的方子,不妨提一提,也好大家一块商量商量。”
这天下论起看药书来,谢长青第一,黄药师第二,阿容可以排第三,但是既然拿到这里来商量了,就说明关于霜花症的药方,要么是没有,要不然就是上古时奇妙同有霜花症这样的病症。
在阿容看来,霜花症是发于接触,那就可以肯定,病菌是发作在血液里的,这样的病要治非常麻烦。因为喝下去的药,只有少量可以到达血液里,不像现代可以直接用静脉注射,不能直接把有效成分注入血液。
这样用药,先损一半药效,治疗的效果自然就不那么理想了。阿容叹了口气,她感觉自己看的书够多了,前前后后小两辈子,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方子。
“霜花症发作得快,一天一个变化,但是不论什么药,都没法这么快治愈。话说得好,病来短,病去长,下猛药攻也攻不得这么快,还还是得细琢磨。”
“玉堂丹倒是可以一试,只是玉堂丹有小毒,正气弱者不宜。”
“患霜花症本身已经正气弱,这时候再服玉堂丹,只怕是更削正气,那不是得更加重了病情嘛!”
有正有反,每一个人提的药方都不同,有提药方的就有提也质疑的,这就像是一个学术讨论,不过学术的气氛不浓,反而是那种有人性命岌岌可危的压抑感非常明显。
这时候阿容心里在想:“玉堂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方子肯定得改,玉堂丹里有化血藤,这味药可以直接作用于血液,有消炎的作用。不过化血藤又伤正气,这倒是个问题。”
“阿容……”这时候黄药师忽然喊了自家这徒弟一声,他在上头看着这姑娘一言不发,又压低着脑袋在那儿,只以为这姑娘睡着了。黄药师心说:这时候可不能睡着,这不是打我的脸嘛。一边是这么想着,一边又心疼自家徒弟,以为是近来太忙没睡好。
听得黄药师喊她,阿容就以为是在要她吱个声,于是她站了起来施了一礼才说道:“玉堂丹倒不是不可以,不过用成方是肯定不好的,倒是可以用正反药试一试。但是这个想法也不成熟,而且行方没有成例,所以组方这一块还得仔细再寻思寻思。”
一听自家徒弟的话,黄药师一想就看了眼谢大家,压低了声音说:“老谢,你觉得这能成吗?”
“你问我能不能成有什么用,这正反药我只见过成丹,连丹方都是你说给我听的,我怎么知道能不能成。你徒弟,你负责。”谢仪温其实心里还挺满意的,谢大家这会儿可不是拿人阿容当自家媳妇了么,见这有条有理,而且又不乱的模样,当然满意了。
这话让黄药师不由得在心里诅咒谢仪温,人前一副神仙样,其实就是一溜滑溜滑的老泥鳅,比谁都圆溜。呸,这一家子都这样,黄药师啐了一口,然后说:“你是谢大家,你在这儿我总得问问你的意思,要不然显得多没规矩!”
于是谢仪温凉凉地看了黄药师一眼,那眼神多明白,就是默默地在说着一个事实:“你黄药师什么时候有规矩了,这时候来讲规矩,讲给谁看呐。”
一边的谢长青见这二位又对上眼了,就插了句话:“正反药即要相冲,又要能相融,这方子倒是不妨商量着来办,在这时候总要试试。”
“那大家商量商量药方吧,玉堂丹是以化血藤为主的,化血藤的毒可以用青龙草、沙油果化之。和化血藤相辅相承的药有哪几种,大家都想想。”黄药师先提了个头子,这时候总是一人计短,众人计长的。
商量药方的时候,阿容细细地听着,不时地在心里衡量一下,这个药方在现代组方时有什么样的宜忌讳,又通常被用在什么方面,一般会作用于五脏六腑哪一处。
“见月木也可用,于前几味药有冲有融,见月木有红椟、南金花、砂子莲可解,在这方子里选红椟为上,红椟的投药顺序和见月木是一样的,所以不用担心药效抵消。”
渐渐的这个药方被完善了起来,气氛也越来越热烈,一个新药方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再清楚不过,这倒不是说名和利。对于眼下的药师们来说,他们想得更多的是病患会早些好,而且以后见到霜花症都不用再烦恼了。
至于名,上头那两大尊坐在那儿,他们将来能说参与了就已经是倍感光荣了。以药方名垂青史,这是很多施药制药之人的追求,而能组出治疗霜花症的药方,一定会被大大的写上一笔。
“药方我已经写下来了,大家先拿着回去再思量思量,勿必做到殊无遗漏。明天上午如果大家还没有疑议,那么下午我们就开炉炼制丹药,希望大家慎而重之,病患的希望就在这张药方上了。”谢大家说得极慎重,药师、药令们也是纷纷点头,一个抄了份药方然后就各自散了。
这时堂里就只剩下了谢仪温、黄药师和谢长青、阿容,一时间就沉默了下来,黄药师见状就说:“阿容,抄好了药方没有,抄好了就随我走吧,咱们师徒一块商量,两个人想总比一个人好。”
虽然谢仪温在一边使了个眼色,黄药师却只当没看见,心说:自家的徒弟,我要带走你还有什么不同意的。要想领走也成啊,什么有名有份了再说吧!
看着黄药师领了阿容走,谢仪温看了谢长青一眼,却见这儿子半点表情都没有,还是那么副温吞样,盯着药方是动也没有动弹。谢仪温就叹了口气,心道:只怕自家这儿子还是没开窍的:“回吧,长青。”
“是,父亲。”
其实并不是没开窍,只是开窍的时候不慎受过伤,已经不再会轻易打开了。
这头父子俩出了堂里,那一头黄药师已经领着阿容到了炼药房,黄药师的意思是:“与其寻思成与不成,咱们不如直接炼一炉,试过了就知道有没有用了。”
看了黄药师一眼,不由得感叹她这师父真是个败家的,在这药材金贵的时候,竟然还奢侈地开炉试炼新组的药方。不过她细一想,只要试过了药,才能知道药方差在哪里:“师父,其他药师大人会不会也试着炼制啊,要不然咱们跟药师大人们说一声,就咱们这开一炉好了。”
“你当是在连云山,青河城药馆就这一间炼药房,我挂上了牌子,他们就不会来了,赶紧去升炉,我去配药。”黄药师说话间就要上配药台。
这让阿容赶紧上前一步,拦住了,拦住了人吧,她又有点扭捏:“师父,同株的药材部位不同药效也会有异的,而且配药的份量其实可以更精确……”
这话说得是越来越小声,阿容叹了口气,这时候提起这个来,真让她觉得有些尴尬。忽然又想起自己从前那念头来了,那就是要制一把更精确一些的秤精,以确到克为目标。
百分之一的差距和五百分之一比,当然五百分之一的误差会更小一些。这一点在袪湿丹上就显现出来了,她其实更想试试毫克,不过估计这时代的手工还精准不到这份上。
“同株异效,精确份量?阿容,看来你这脑袋里装了很多东西,哪本书上的,我还真是没看到过。”黄药师看向阿容,开始意识到自家这徒弟确实是常常有些奇思妙想,那是他都不知道出处的。
不过黄药师只当这徒弟是看
这要怎么解释呢,于是阿容又叹气了……
89.炼药房里的解释与春色
当黄药师摆开架势坐下来,冲阿容示意先好好的把话说明白的时候,阿容就开始泪奔。但是她又不好不说,已经开了这口要再缩回去反而更扎眼,好在也就她和黄药师,要是人多了就是再泪奔她也不敢张这口。
“是这样的,我在一本残篇上看到的,上面有写各种药材不同部位的药效差异。就好比化血藤,新叶效弱,老茎则更好,而红椟则是越赤者效果越好,药效弱的需加大份量,药效强的可以稍稍减量。这也有点像是药性,有温平寒,弱的要以量补益,强的则要减量。”阿容说完就拿了几种药材来,向黄药师细说了这几株药材不同部位有什么样的不一样。
有些药材,光从香气和味道上就可以区分,而阿容拿的就是比较好分辨的。这样一来黄药师竟然也陷入了沉思,拿着那些药材尝了又尝,看了又看,最后说道:“这就是你炼的药效总比别人更明显,更接近药方所预估的效果的原因所在?”
总比……听到这个词,阿容撇了撇嘴,忍住想浑身上下挠的欲望,然后点头应道:“是,但不仅仅是这样。我在外颠沛时,曾见一名售麦青粉的老先生,制得一把好秤,细微的把一两分为五十分,并把这个新的计重名称命名为‘克’。当时年纪小,觉得好玩,就跟在那老先生身边看过一些时日,所以才……”
听完阿容的这句话,黄药师顿时像是想通了什么,张嘴就说:“所以你的手比别人的手更准一些,配药的份量从来没有出现过分毫差错,就算是有累微的差错,现在的药秤也完全秤量不出来。”
“是,有句话说得好,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同株异效加上药材份量上的差异,再加上每个人对火和时间的掌控不同,成丹才会有成色的好坏之分。”说完这话,阿容莫明地想到了量化操作。
不过炼药就好比炒菜,西方人的食物制作的每一个过程几乎都可以量化,然后中国人做起菜来,是永远没法量化的,每一个厨师都会有很大的不同,即使同一道菜味道也可以不同,药师炼药也是一样。
西药可以精确到单位,一单位那是肉眼都看不见的,一管抗生素往往可以用几十上百万单位来量化,所以流水线生产,药效可以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但中草药即使是在现代,成药也无法量化到那样的程度。
细琢磨了一番阿容说的话,黄药师点头起身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去配药,我也配一份,看看会有什么不同。”
于是黄药师把这话一说完,阿容就更加泪流了,她本来就是以节省药为目的,可没想到反而要多加一炉的药量。掐了把自己的胳膊,阿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个特大号的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上了配药台后,阿容就把自个儿的杂念抛到一边,抽开药屉取药、分药,没有丝毫的迟疑和停滞。黄药师在一边看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点头,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发现了什么不妥,总之黄药师这时候不会出声。
他等着看炼出来的药效,如果有差别才能提到正程上来,一个理论是不是成立,那就是一个字——试。试的结果成,那理论就是可行的,要不然就只是理论而已。
等阿容配好了药后,黄药师上了药台配药,俩师徒各自升炉开炉,正反药相投,师徒俩做来几乎没有任何程序和时间上的差异。
正在转猛火歇着的间隙,门被推开了,黄药师下意识地就说了一句:“不是挂了牌子吗,怎么还开门,有点眼色没有,赶紧出去。”
这时候的黄药师才显出他连云山一霸的气场来,那吼声真叫一个中气十足,阿容听了忍不住捂耳朵,心里默默地为来人祈祷,别被吓出什么毛病来才好。
她哪里料得到,来的人不仅没吓着,反而也中气十足地回道:“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占着就不让别人用,哪有这道理。”
“师公……谢大家,公子!”阿容一听声音就赶紧起身行礼,再一看除了药王还有谢仪温和谢长青,这下人倒是来得齐整了。
李泽生冲阿容招了招手说:“还是咱徒孙乖觉懂事,来,师公看看你的药炼得怎么样了。”
一听药王这么说,阿容连忙让开了地儿,这三位眼看着是要往她这来了。
其实药王之所以要到阿容这来,是为了给阿容把把关,黄药师炼药的本事自然不用说,所以药王不关心,倒是对这徒孙有点拿不准,所以才来关照一番。虽然阿容炼出了炉中火,炼出了疫症的丹药,可毕竟年纪小着,经验总有不如。
在药王面前,阿容总是不自禁地露出乖觉来,老是觉得这老先生身上,有一种属于大医者的风范和气度。至于黄药师,阿容侧着脸,这也是个老邪,有时候性格乖张起来,比东邪还邪:“师公,您坐这。”
她这乖顺的模样让黄药师忍不住看了眼,心说:这到底谁徒弟,怎么就不见她这么鞍前马后地侍奉自个儿!
却说药王坐到阿容的药炉前,看了药炉里的状况和炉火,对阿容赞许了两声,这时谢大家上前一步也看了眼,对阿容说:“阿容这炼药的架势,倒像是大先生当初的仪态。”
先生,于是大家都沉默了,药王叹了口气说:“她去得早,不说也罢。”
这所谓的大先生,其实是位女药师,那就是药王的夫人,黄药师家舅妈,人称张大先生。阿容也是前些时候才知道的,这时候当然不再作声,于是一行人又都安安静静的看着药炉。
这时候阿容是和谢长青站在一排的,谢长青不经意地扫一眼时,却发现这姑娘竟然也在瞧自己,于是谢长青就说:“阿容,看什么?”
“你这几天没睡好吧,我觉得你现在是一副站着就能睡着的模样,是睡不着还是没捞着睡?”可能是那时疫症时照得上手了,这会儿问起来自然极了。
她可没注意前头两人外加旁边炉子前的黄药师都竖起耳朵来了,这华丽丽的JQ正被人正大光明的围观着,而她呐是完全的不自知。
就阿容说的这句话,让谢长青不自觉得感觉到愉悦,嘴角便浅浅地上扬,虽是疲累了,但那笑容依旧像是雪后春里早开的花朵,且灿烂且清澈:“有些睡不着,这两天夜里吵了些。”
“所以说,学功夫也是不好的,耳朵灵眼睛利,一只苍蝇飞过去都地动山摇一样,真是凡事有利有弊,得了金钱草,就吃不着法王蒿。”阿容无视那笑脸,她现在习惯了,看着也就不那么扎眼扎人了,反而是说话越来越利索,完全没有把人当爷的那观念。
也许是见过谢长青最脆弱的时候,那真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了,这时候的阿容自觉和人有了共患难过的情义在,所以说话自然顺溜多了。
这会儿前头的药王随手撤了撤火,该实火了,撤完火就看了眼谢仪温,那眼神多明显,意思就是:“你抢我徒孙当媳妇,我这徒孙我且还没捂热呐,这就指使你儿子开抢了,你们家都不厚道。”
谢仪温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后头,心里就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可以抱孙子呢?”
在谢仪温看来,自家这儿子对哪家姑娘都不上心,凤西家的姑娘“倾城容色”,那是个个百里挑一的姑娘,他连看都不爱多看一眼。弄得谢家上上下下连带着宫里都替他操心,可又不好逼着他,毕竟当年他遇的那些事实在削人得很,万一逼急了他来个走天涯,那就真叫一个鸡飞蛋打。
所以当谢仪温猛地发现儿子不怎么排斥这姑娘的时候,谢仪温还挺高兴,连大公主也是心里跟放下了块大石头似的。
这时候后头那俩说到哪儿了,开始说到霜花症和水患区的防疫上去了,黄药师点了点头,心想:“我现在明白这俩为什么能看对眼儿了,一样的痴子。”
阿容是浑不自觉旁人想些什么,这要是在现代,她这举动言辞真算不了什么,顶多就一点头之交的口吻,可不是没事瞎搭几句,免得太过安静更不好受。
等撤火养药时,这俩还在谈疫症,这下另外三人都受不了了,心说:“你们俩就不能谈点别的!”
出炼药房时,阿容忽然说了一句:“其实可以试试夜生香,点燃了放炉里,可以睡得沉些。”
“嗯。”谢长青应完转身,脸上有莫明地笑意,这会儿可不是春风里开花,而是大夏天里的芙蕖了,那大太阳底下明亮得都有些扎人眼了。
此时正春风来,院子里半墙的迎春花正开着嫩黄嫩黄的花朵,似一伸手便可拥一怀春色。有人不禁看了一眼,只觉得春天怎么说来就来了,也不带事先有个预兆的。春来了,雨水也该停歇停歇了,水患要消停了才能干点别的事儿!
只是春是说来就来,事却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就是春还有倒春寒呢……
90.同一味丹药的差与异
一夜生香,再睁开眼时天已经渐渐亮了,迎门一开竟是满院子红红灿灿的花开了,原来竟是桃花。二月末里还有寒风,这时节的桃花在一片冷清里犹为浓艳,甚至带着几分近日来少见的灿烂清艳。
起身出门后,阿容忍不住在桃花开满的廊下站了站,那一刹那间,她似乎感觉到了从天地之间散发出来的那种生机,也忽然明白为什么药师们炼药大都选在春天。万物有生发之气,人也感觉像是新生一般,炼出来的丹药也一定是带着向上的生气的。
她只在桃花前站了站,就听到耳边响起了如春风、桃花一样熨帖的声音,拂过耳畔时便如那眼前的桃花一般,灿烂初及春:“已见桃花又是春,往年这时节正是去看桃花汛的时候,今年怕是谁也没这心思了。泾河上头的雨见停了,只是还没开晴,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落下雨来。”
“开春下雨半月,点谷下雨不晴,看来这天气还是要反复的。”阿容叹了口气,在这靠天吃饭的时代里,不晴是件多么严重的事。稻谷不能播种,菜长不势不好,很多植物都容易烂根,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话阿容心里有点儿不对劲儿,心想着这对话的语气,怎么感觉都像是熟捻极了的两人。于是侧着脸看了谢长青一眼,这才发现那位也在看着她,她眨了眨眼,就见谢长青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然后阿容的小心肝儿就乱蹦了好几下,她伸手拍了拍胸口,差点被自己脑子里生出来念头给噎死在当场。这念头的内容十分之简单,那就是——谢长青动心了,而对象是她!
而这时候,谢长青已经顶着那愈发灿烂的笑容转身了,没看到阿容眼里那如同顿悟一般的神色:“阿容,走吧,去炼药房。”
“噢,好!”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阿容心说别胡思乱想,这人见谁都是这么满脸子的笑,就没见他冲谁动过怒容,这样神仙模样的人,冲人笑靥靥的再正常不过了。
稳了稳心神跟上去,进炼药房的时候,谢大家、药王和黄药师早已经到了,正在那儿看着丹药。两炉丹药被分别放在药盘上,三人正在那儿查验着。
“性状上是没什么不同,味也没有太大的差别,看来还是要试药性才能知道了。”药王这就算是下了结论。
其实在阿容看来,两炉相同药材炼出来的丹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更何况黄药师的炼丹水准不是一般的人能比得了的。所以性状味上没有太明显的区别是很正常的,但只要一试药,药性的不同就会让人瞬间明白差别在哪里。
所以的药,从性状味上无法区分时,药效就是唯一的检验标准。阿容坚信这一条,所以对药材的份量才这么执着。
要试同药异炉的丹药,当然还是得同一个人来试,长者在堂自然是年少的来试,这活就落在了谢长青脑袋上。两份丹药各两颗,先服用的是黄药师炼制的丹药,在谢长青试药的时候,其他人就坐在炉前,黄药师说:“没吃早饭。”
药王也摸了摸肚子说:“确实忘了这事儿。”
然后谢仪温也记起来,一拍掌说:“是啊,忘了吃早饭,我说怎么老觉着不对劲呐。”
这下三人就齐齐看向阿容,阿容也看了眼那三位,于是拿了根通炉来,拨了拨还有余温的炉底,从炉子底下弄出一堆灰蒙蒙的东西来。
一见这些,黄药师就特顺手地抄起一个开始剥开:“是紫实,青河城的紫实个大香好,用来煨着吃确实合适。”
“师父,泥煨鸡在这儿,你要不先尝尝,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阿容伸手敲开了泥,然后找来了油布放上头。于是在谢长青试药的当口上,几人吃得备加欢实,煨了整晚上,早已经是熟透了香透了,这时候再吃那真是满嘴留香。
约是半个时辰后,谢长青睁开眼来,朝大家伙点了点头说:“确实可行,冲而和融,发散于血脉经络,可扶正驱外邪。”
那就是成了,阿容忍不住高兴起来,既然药方可行,那她胸口那块大石头就落地了,至少经她嘴提的药方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反而是有利于病患的。
见试完了黄药师的丹药,药王又指着阿容的丹药说:“现在试这两颗,如果药效确实可行,那待会儿就安排药师们都过来炼丹。”
这一颗药下去后,半个时辰过了,谢长青还是没有睁开眼来,阿容不由得心里有些疑惑,她对自己的炼制手法和炼出来的丹药是有信心的。但是谢长青这么久了还没睁开眼来,她就担心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丹药出现了差池。
直到阿容都快失去耐性了,药王也都快坐不住了的时候,谢长青睁开眼睛来,一睁开眼就看向阿容,眉眼间颇是有些考究的意味在:“与药师炼的丹药并无药效上的差异,只是药效更绵长一些,淳厚而气劲十足,在血脉经络里留存的时间更长一些。”
用内劲行药,就好比是在药里加了催化剂,以图短时间里清楚药效。所以,如果谢长青在这功行药时都这么说,那就说明阿容炼的丹药确实是绵长淳厚,可以长时间作用于经络血脉。
听完这句话,阿容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没练岔了。在她眼里,这样的药效地是应该的,要不然又何必选直接作用于血液的玉堂丹,这丹药所需要的药材即贵重且不是太常见的药材:“那有没有什么反效果,比如会引起哪里不适。”
这些听着有些逆天的丹药,阿容就担心这个,如果有反作用,那还不如老实点用其他丹方。
谢长青摇了摇头,答道:“一切无碍。”
有了一切无碍这四个字,方子就基本可以确定下来了,这时候只要再去召集起药师、药令们来,把药方公布了让大家伙开炉炼药就行。
不过在这之间,黄药师把要招人来的谢仪温给拦了下来:“等会儿,如果是阿容炼的药药效更好一些,那么阿容……你总该给我们个方法,怎么才能更精确药量?”
这问题让阿容下意识地就想回一句凭手感,可是黄药师那眼神直瞪着,其他三人也疑惑地看过来,阿容就十指交缠地动了动才说道:“把秤校得更准一些,把药因效分得更细一些。”
“这不是一时一日之功,你先把玉堂化丹的药细分一下,至于秤……”这时候黄药师看着谢仪温,然后说道:“这就要靠你了,老谢。”
玉堂化丹就是这改方后的丹药的新名称,黄药师让阿容取名,阿容就长嘴加了个字,新丹药就算是成了。
“这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你们师徒俩到底在说些什么。”谢仪温一语道破,现在他们可什么也不明白,这师徒俩卖的到底是什么关子。
这时黄药师才“噢”了一声,然后说道:“这两炉丹药药方没有任何不同,性状味也近似,但从药效上来看,阿容炼得更符合预期的药效。阿容说,同一株药不同部位及年份的药效都会有差异,而且我们眼下用的药秤远不够精准。所以才最终造成了同样药材、同样炼制手法,却炼出了两炉天差地别的玉堂化丹。”
天差地别……阿容撇了撇嘴,立马说道:“师父,没你说的那么大差别,只是余劲更长一些。”
“只是余劲更长一些,阿容你这徒弟做得不地道,起初说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现在又说没那么大差别。师父只相信药效,所以你也别遮掩了,赶紧把你知道的那点儿倒出来。”黄药师觉得,自家这徒弟得逼,逼得紧一点就能倒出点东西来,要是不逼她,说不定她这傻里傻气的又缩回去了。
这下另三人也看着阿容睁圆了眼睛,而阿容呐,在那儿纠结了又纠结,心里叹了老大一口气儿,末了眼珠子左溜溜右溜溜,知道自个和这回是逃不过去了。
其实阿容这个人吧,就是缺少点安全感,一个人在这泱泱时空里,在心没有托付前,哪来的安全感。所以对于把自己懂的东西宣之与从,她向来不乐意,就是怕给自己惹事。
于是阿容思考了一会儿,弱弱地说出一句:“我不希望有人知道这事和我有关。”
“我说你是不是我徒弟,这不好出风头不爱显摆的,真是半点不像我。”黄药师自小出身阀门,年少时哪懂得藏拙这种事儿,所以一路是出着大风头过来的,要么人怎么能称他一句变态呐。
“我怕麻烦。”阿容这话答得实在,却把另几人都给惹乐了。
谢仪温这时说道:“你应该想想,藏宝珠于杂木匣里更显眼,还是藏形容词珠于琉璃盏里更麻烦?”
张了张嘴,阿容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其实她觉得都麻烦。
“但凡是宝珠,藏着才麻烦。”谢长青意味深长的一句,点破了阿容的处境。
是啊,阿容姑娘,您肚子里有货,所以藏与不藏迟早都得惹麻烦啊,这件事儿您也该悟明白了!
91.药师们的围观与疑问
说起来,谢长青真是个能够直指人心的人,他一句话就道破了阿容眼下的处境。
而阿容呢,是好装傻扮憨,又不是真傻了憨了,所以一听谢长青的话心里也透亮。谢长青这真是一句大实话了,可是她担心的是这宝珠摆出来会小命堪忧,舒坦的小日子难保:“摆着也麻烦。”
似乎是了解了阿容心里的想法儿似的,谢长青又多说了一句:“那得看摆哪儿,宝珠在禁宫珍楼里,不过嵌壁之用,就算真有人身入珍楼窃宝,也没谁会对嵌壁的宝珠多看一眼,反而在杂木匣里就难免惹人觊觎了。”
这两的对话,旁边三位看着皆是会心一笑,谢仪温心想:“这俩小的还是默契,心思也彼此通透,不错不错!”
“那好吧……”阿容咬了咬下唇,心里特纠结,其实暗藏与明摆这本来就是两难的选择。
其实吧,说到底了,阿容还是没能明白,药王的徒孙,黄药师的徒弟已经很惹眼了,所以她再做点什么,也不过衬衬这惹眼的身份而已。
说通了阿容后,招呼药师们炼丹药,因为新的药秤还来不及做,所以每一份药都得阿容亲手来配。于是药师们进了药房里一看,哟,连黄药师都拿的是自家徒弟配好的药。
于是钟药师想了想说:“黄药师,这是在练徒弟的手感呢,我看阿容已经不错了,你别累着她,小姑娘家家的不经折腾。”
这样一说众药师们也都一想,是啊,这可不就是练配药手感和手法时常用的方法么,于是当即也就不多问了,然后药师们到了配药台前等着拿配好的药材。
有句话说得好啊,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药师们在配药炼药上哪一个不是行家里手,阿容的配药手法当然不消说,行云流水一般,药师们看了直点头,暗道:“不愧是变态教出来的徒弟,一样的变态。”
不过当药师们多看几眼时就发现不同了,那不同自然来自于药量,有增有减有补有损,每一样药都有稍稍的偏差,但最终一过秤却分毫不少。也是钟药师跟阿容比较熟了些,于是就上前一步问道:“阿容,这份药的见月木是不是多了点,沙油果却少了点。”
配着药猛地听见有人近前来问,阿容才从配药台里抬起头来,一看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七名药师并着十几名侍候的药侍,虎视眈眈地看过来,从前在总房里也不过就是这阵仗了。还好她已经见多了,很快稳了心神说:“钟药师大人,是这样的,见月木老枝药效更好,新枝需加一分药材。不知钟药师可还记得《惠民药书》上的一句,‘见月木,新枝弱于老枝,炼方时需记新枝添一分’。而沙油果色纯正、无虫的,药效更好。”
这话说完了,钟药师愣了,所有的药师也都愣神了。
忽然有名药师说:“上古药书里,就是这么分类药材的,这就是原因所在吗?”
这名药师的话让阿容也愣了,原来上古药书这么厉害,不过她目前看到的就只几本,还有很多是她见都没见识过的:“药师大人,上古药书我看得少,不过记得药书上确实有关于上药减,中药平,下药添的记述。”
“啊,是啊,就是这个理。我们炼丹药时,有时候即使是同一个药方,同样的炉火也会炼出略有差异的丹药来。”一句话通了,十句话就通了,十句都通了,自然就哪里都好通了。
眼前的都是些聪明人,脑子灵活好用,又一心一意扑在药上,当然是一说就明了。阿容看这样也隐隐松了一口气,原来在施药制药的人眼里,只有药理,没有太多的外在杂事,这个认知让阿容觉得无舒心。
这时候有位药师提出了疑虑:“那难道我们回头去,又要这样分药,岂不是太过麻烦了些。”
倒是不待阿容张口答话,另一名药师就说道:“麻烦点倒是没事,关键还是药效,如果每一种丹药都能达到上古之时那样,这么点麻烦算些什么。过百岁寿,享百年安,这不就是我们炼药的目的,施药袪疾直需良策,这就是良策了。”
“要是这样,那咱们卫朝可就真是处处皆是老寿星了。”药师们遥想起上古之时,人人得享高寿,均龄过七十,而现如今的卫朝均寿不过五十三。
自然那时候人人皆懂习功法是一回事,但更重要的还是以丹养性,以丹养生。丹就不仅仅是袪疾疗病了,而是延寿益命,是长寿保命用的。只是上古各家都自珍,卫朝之前又经战乱,哪还能回复到从前那样的时景。
这样一来,众药师们对炼制玉堂化丹的兴趣就更大了,拿了配好的药材之后,在黄药师那儿问过了火候,一个个兴致勃勃地炼起丹药来。
在众药师们炼药的当口上,黄药师抽了个闲工夫到配药台边上,看着正在忙着配下一轮药的阿容说:“徒弟,也不是这么难是不是,你要把宝当宝,当然有人来觊觎,你要不把宝当宝了,谁还能上赶着当这是宝不成。所以以后有什么说什么,再藏着掖着我就真要拿拿当师父的派头了。”
师父的派头?阿容不由得看了黄药师一眼,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儿,小姑娘眼神里多明显的一句话呀,那就是:“师父,您拿师父的派头,会是什么样的派头,跟徒弟抢煨紫实的那派头么?”
不管怎么样,经过这件事以后,阿容终于透了一件事儿,那就是有什么不必尽藏,那些不会惊天动地的拿出来现现无妨。她现在是药王徒孙,还是连云山的大师姐,做点与身份相衬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虽然她没有意识到这身份有多大,但好歹也算明白自己有点身份了,这也是个不小的进步啊!
玉堂化丹炼出来以后,霜花症果然见退了,一炉丹药可以让三个霜花症患者康复,这用药量低得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期。连带着大家伙看阿容也是高抬了一眼,从前只是拿着看黄药师弟子的眼光,如今嘛自然就多了些对这姑娘的认同了。
“改药秤还是得找擅制秤的老匠人,一定要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能工巧匠,要不然是绝对不成的。”在秤上阿容没有动手能力,只有动嘴能力,这也得感谢从前跟着爷爷一块儿去看过制秤的老匠人,要不是当时好奇多问了些,现在也准得抓瞎。
这老匠人倒也好找,历史上的纯手工时代,总是不会缺乏巧夺天工的手工艺人。在阿容说完这话后的第二天,制秤的老匠人就到了青河城药馆。
却恰巧碰上阿容去了药园里看药材和菜,这两天不见雨,反而见了些日头的影子,她就想去看看药材和菜怎么样了。有仆妇们照看,又另外派了药侍去管理着,还有老农帮忙,药园里倒是一片生机,比起从前来真是要好上很多了。
也许是地气回暖的缘故,药材和菜都长得不错,有几种药材再过十天应该就可以收第一茬儿了,所以阿容也放下心来。
等回药馆的时候管事说老匠找来了,阿容就跟着管事老了内堂,挑了帘子一看。哟!满满当当的好大一屋子人,药师们这会儿可能是撤了火,都在这儿围着那老匠人,问的内容极其简单,那就是能不能做出一斤分为五百克的秤来。
“五百克,克?这倒不算是件太难的事,只是我需要时间细琢磨,药师大人们需要这秤做什么?”那老匠人对于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药师有些不适应,因为他们肯下正在他面前特和顺地请教,是请教,请教啊!
“当然是拿来秤药,这药材是袪病疗疾的东西,越细致越好,越准确越好,所以才拜托您老人家帮忙,替我们这些施药制药的人制出这一斤分五百克的秤来。”药师们见识到了玉堂化丹的作用之后,对准确药量和细分药材更加的执着了,所以眼下他们才能极和顺的和一个普通的匠人问话答话。
要知道,药师是个尊贵的职业,这些人往常里可是被宠坏了的一群人,少见对谁有这么好态度的,所以老匠人不习惯也在情理之中啊。
这时钟药师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阿容,连忙招呼了阿容一声说:“阿容,赶紧来,跟这位老伯好好说说,你那秤要怎么个制法儿。”
“老伯都已经成竹在胸了,又何必我再多言呢。”阿容对这些老匠人天生来的敬重,在没有标尺,没有机床的古代,他们手工制品的误差甚至大大小于机床和现代精确仪器的测量,人永远不是机器可以替代的。
上天给予人最好的礼物就是一双灵巧的手,在没有机械以前,人们善于利用它,但是在有了机械以后,人们便依赖于机械了。蔫知,这世界上的一切,最终都是以十指操控为上的。
“诸位药师大人的交托,老汉一定尽全力办。”
于是一场关于量的革新,以这小小的青河城药馆为源,渐渐地在卫朝蕴酿起来……
92.一杆秤的执着与新衣故人
制秤是一个很精细的活儿,因为秤成以后要做的就是使人更加精细的事儿,所以不得不慎重。那老匠人也是个负责而谨慎的,所以制克秤还需要一段时间。
正好眼下天见了晴,菜也陆续地可以吃了,原来有些菜只半个月左右就可以食用,真是快吃快长,割完一茬又是一茬出来了。这时青河城里不止是药园可以供菜,还有阿容给仆妇们的种子,发到各农户家,如今也是一茬一茬的菜出来了。
被水泡过的菜在晴了两天后就开始腐坏,阿容见状也长舒了一口气:“坏了好,免得有人弄到市上来害人。”
入月底的时候要开始寻思种粮开田的事了,水这时候也退了,眼见着水患渐渐平熄时,却又闻得说泾河后段的坝垮了,又是死伤无数。谢大家带了些药师赴后段,本来阿容也说要去黄药师却把她留了下来。
“阿容,那里的事有其他药师们操心,倒是你,也该好好跟着我了,要不然这师徒之名不就瞎白话了。而且,你留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整理药材的用量,虽说上古药书上有,但总不能谁要看都去上古药里翻,你和长青就办这事儿,谁让你们俩都是好看书的,一个个倒背如流。”黄药师也同样是倒背如流,所以这件事主要还是得他们三个负责。
看起来是件挺容易的事,但由于过于繁杂,一是需要时间和精力,二是需要细心谨慎,要对药材了如指掌。所以最终才决定由黄药师领着这两小辈儿办这事,药王近来也会长驻,所以药王也算一个。
而阿容一听是办这件事,想想也是,泾河后段垮坝是救死扶伤的事,而她这虽然看似简单,却是影响于无形的事。于是她在心里权衡之后,就有了决定:“是,师父,那我们什么时候回连云山?”
只见黄药师挥了挥手说:“不急,这不是克秤还没制出来吗,等制出来了再说。对了,说到回云山,拜师典也办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回了连云山,我再选个好日子,到时候把拜师典行了,那以后你就名正言顺,再也不用操心珠在木匣招来麻烦了。”
名正言顺,阿容把这四个字在心里细琢磨了一番,然后露出点慧黠的笑脸来,教黄药师看了直摇头,你说笑就笑吧,傻笑咱也习惯了,偏偏这似傻还聪明的笑,让人看了就觉得更痴憨了。
过了几天后,那老匠人把秤送了来,送来后阿容过手一掂量,然后分了许多份药材,每份药材特意有差有异,一过秤后再看果然是分毫不差。
这时黄药师看阿容一脸的满意,就知道这秤成了,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样,成吗?”
“成,老人家的手艺果然好,这秤真是精准得很。老伯,以后怕少不得还要麻烦你,可别烦我们才好。”阿容这么一说,不但黄药师高兴了,那老匠人也是满脸欢喜。
“来,我过手试试。”黄药师说着拿过了秤,取了几份药材出来,过秤一量,果然有很微小的区别,大约在十克左右,由此可见黄药师的手也是很准的。但是黄药师不满意,差了十克,十在黄药师看来是个很大的数字了。
见黄药师有炸毛的迹象,阿容连忙开口说道:“师父,十克不多,真的。”
可是这时候阿容的话听在黄药师耳朵里还是不爽,刚才看着阿容误差不过是一克上下,甚至很多是一点儿也不差的,再看自己十克,黄药师哪能满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你说的。”
听黄药师这么说,阿容不由得在心里叹气,心道:“师父,您真执着。”
施药制药之人的执着,阿容算是见识到了,接下来的很多天,黄药师都在跟秤较劲儿,阿容说:“师父,咱该回连云山了。”
“不急,等我把这儿过准了再说。”黄药师不耐烦又暴躁,虽然控制在五克左右了吧,可他还是不满意,对于一个执着又吹毛求疵的人来说,五克是不可以原谅的。
其实阿容想告诉黄药师,在现代加减五克都在可控的误差内,但是黄药师那疯狂又执着的劲头让阿容到嘴的话都收了回去。她欣赏执着的人,那意味着这样的人更加纯粹而且好打交道。
只是阿容没想到,没把黄药师劝住事儿小,连带着后来还在青河城的药师和谢长青都执着上了,人手一杆秤在那儿称药的份量。到最后黄药师终于满足了,因为误差在二十克左右的大有人在,他不过五克,相比之下,他徒弟只能叫变态,他是正常人。
于是正常人满意了,决定跟谢长青商量着启程回连云山,这时泾河的水位渐渐退了下来,泾前、中段的药师们也陆续回连云山了,只剩下后段还有一些扫尾的工作在进行当中。
一路回连云山,阿容都跟在黄药师身边,要么是听黄药师讲各种上古药方和传说,要么是和她讨论病症,以实例来引导阿容用药施药。不过黄药师有时候会小小的郁闷,因为这姑娘比他想象中的更灵觉,平时傻气吧,一到药上就不傻了,那聪明劲儿等闲人比不过。
再到连云山外时,已经是三月末了,这时候漫山遍野的花开得似锦如团,远远看去连云山更是异彩纷呈,只叫一个“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
“阿容,你先去甲九三三把事儿交接了,然后去看灵乌培植得怎么样了,如果灵乌没什么大碍,就到无涯山来。你的东西我会安排人去安置,待会儿让你正正式式的见见无涯山上的人,好歹你以后也是大弟子,总要有点威信在。”说完话,黄药师就一脚把阿容踹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的阿容一看连云山,真叫一个热泪盈眶,她心说历过这么多事儿,好歹咱又囫囵个儿的回来了。
按照黄药师说的,她得先去差事房,把甲九三三的田房牌退了。到差事房时阿容老远就看到差事房大管事那胖胖圆圆的身影,看久了灾区的景象,再一看这圆溜溜的大管事,真是觉得喜庆得很:“管事大人好。”
“哟,盛药侍,可当不起这声大人,您是来退田房牌的吧,我老早就接到了黄药师大人的信儿,正好在这候着你来呐。盛药侍可真是多日不见,倍加的出挑了。”差事房的大管事笑眯眯地看着阿容,心说这姑娘长出来,将来肯定是个倾城倾国的容貌,眼下看着就羊脂净玉一般的光灿灿,往后可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小子。
一听大管事这么说,阿容当然点头应是,又从袖袋里掏出田房牌来递给大管事:“只是不知道退了田房牌以后,甲九三三怎么安排?”
那里还有不少药材,样样儿都是她舍不得放下的,所以她就多问了这一句。虽然她也知道会有人照顾妥当,可她还是愿意多操这份心,免得药材得不到良好照管。
“这事儿你放心,在甲九三三还没有人领牌之前,那儿都还算是你的,只是你不住那儿而已。看来是黄药师大人没跟你说,甲九三三退了牌,可牌没再发出去之前,那都由无涯山派人照管,所以你且放着心,不会糟蹋了药田和药材。”那大管事一边接过田房牌,一边笑容满面地答道。
得了答案安下心后,阿容就要走,没想到大管事又叫住了她:“盛药侍,你还没领药侍的衣袍,赶紧先过来领了。”
药侍的甲子是深紫红色,上绣着玉棠花,这花形也就渐渐的大了起来,袖口襟口也走了银线,比她现在穿的粉甲子还是要更精致华贵一些的。
褪去粉甲子,穿上紫红色甲子,再往上就该是朱色的甲子和药师的白甲子了,阿容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心说咱有压力,咱莫明其妙就成药侍了,而且还成了连云山的大师姐!
出了差事房的门以后,阿容赶着去总房,不曾想路上遇着了小寒和岳红,三个小姑娘拉着又是好一通的欢声笑语:“阿容,你穿紫红甲子了,这么说你升药侍了,啊……你让我怎么活啊!我还比你早来两年多,可我还是个药女咧,你就成药侍了。”
“岳姐姐,据说你也要升药侍了,我可没说错吧,还在这挤兑我,你真是个不厚道的。”刚才领药侍衣袍的时候,阿容看到了有一套衣袍上挂了岳红的名字和药牌号,所以就知道岳红肯定也是在这回的水患里做了不少事,顺顺当当地就升成了药侍。
“你们就好了,都是药侍了,我还得熬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出药房啊!不过你们俩不厉害,最厉害的还是小鱼,小鱼一下就升成药令了,可以开药山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资格啊!”陆小寒看着自己身上的甲子,默默地怨念着。
小鱼升成药令了?阿容心里忽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老说要低调要低调,然后一直以为自己低调无能,于是回山一看,她其实一直是在低调这根线上走着的。那不低调的现在已经成药令了,于是她又没压力了。
不过莫明地她有些咸吃萝卜淡操心,担心小鱼锋芒太盛反而不美,人总是荣极而损,盛极而衰的,这一句话古往今来总被印证着,但是阿容希望这话别在小鱼身上印证!
93.“未来夫人”的定论与病来
升成药令后的小鱼,还是跟在江药令身边,并没有另开药山,毕竟她是郭药师推荐来的人,凡事都要告知了郭药师才能办。而郭药师现在还远在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归来,所以小鱼也只能暂时跟随江药令。
而阿容再见到小鱼的时候,小鱼正身穿朱色甲子跟随在江药令身后,阿容并没有第一眼见到就上前去招呼。有多少人是可以共患难,但不可以同富贵,所以她等了等。
跟在江药令身后的小鱼看到阿容时满脸的惊喜,低头跟江药令说了几句话就朝阿容走来:“阿容,你也回来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说中段早就扫完尾了吗?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早回来,没想到你今天才回,你们那边还安全吗,你一路上好不好?”
至少这世上还有人是不负所望的,阿容抿着嘴笑弯了眉眼,灿灿地便如同春风一般和暖:“好,当然好了,有黄药师和谢大家在,怎么会不安全呢。本来是该早回的,但是因为师父耽搁了几天,路上又遇上几个病患,所以回来晚了。”
“啊,对了,现在我们都要叫你一声大师姐哟,容大师姐……阿容,这样叫好威风啊!”小鱼拉着阿容,眼里全无半点遮挡,那些高兴与欢喜全是真真的。
见小鱼这样,阿容长出了一口气,故作威严地说:“小鱼师妹,以后鞍前马后好好侍候,本大师姐忘不了你的好。”
两小姑娘一笑一闹遂欢实作一团,旁人瞧了也是好不羡慕,有从旁边经过的药女看着两人充满憧憬地说道:“要是我也能这么快升成药令就好了,药令耶……”
“那放一边,你先从师房里出来了再说吧,我倒是更羡慕大师姐,连云山的大师姐啊,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
阿容和小鱼听着身边细碎的话语,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看到了小鱼,阿容又不由得想起小申来,于是朝小鱼问道:“小鱼,小申呢,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哪知道她问出的这问题却得到一个极令人意外地回答,那话从小鱼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阿容几乎不敢相信,小鱼说:“小申,你没有听说吗,小申成亲了。”
“成亲了?什么时候的事,跟什么人成亲,现在人在哪里?”成亲,莫非是徐少南,在泾河的时候,徐少南确实有一段时间是不在青河城的,说是去办事了,但是却没人知道是什么事,所以阿容不由得往这方面去想。
“我也不知道太多,只是听人说二月下旬举行的婚礼,嫁的是山下一户人家,那家人姓余,是山下的富户。我特地去看了一眼,那余家公子倒是不错的人品样貌,其他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小鱼也是两眼一摸黑,她也才刚回来不久,能打听到这些就算不错了。
听得小鱼这么形容小申嫁的那户人家,阿容即安心于以后小申可能不人再出现在连云山,又安心于小申至少嫁的是户可以托付的人家。虽然没有听谢长青提过这事,但阿容有十足的理由认定,小申的事里他是伸过手的,他们这样的人要办事,一定能办得圆融干净。
于是阿容点了点头,笑道:“这样也好,哪像咱们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呐,再转眼就得成老姑娘了。”
“去去去,要当老姑娘你一个人当,我才不陪你,我还小着哩。”小鱼小着阿容两岁,今年十四,虽说是正当嫁的年龄,可压不住人十四就做了药令。虽说药令升药师是一条十分漫长的路,但小鱼总有望在二十五以前升成药师吧,便是那时候再谈婚论嫁,也是照样是炙手可热的。
吃了一颗定心丸后,阿容高高兴兴地到了总房,灵乌已经开始成熟了,掐根后也没有出现朱线虫,长势即好又没虫,这也就说明灵乌培育成功了。
看着灵乌吧,阿容又想起,自个儿到现在还不知道灵乌到底是做什么丹药用的。毕竟有很多丹方是她还没有资格看的,所以看着成熟的灵乌,她自然而然地就想起灵乌药方的事来了。
“盛药侍,灵乌培植成了,你也顺利升成药侍了,还没恭喜你呐。”总房的管事笑眯眯地看着灵乌,心里盘算着这里的上千株灵乌可以炼成多少瓶丹药,又可以换成多少银钱回来。总房虽然不管财,可谁不喜欢创造点进项,那样更觉脸上有光走路带风嘛!
“该谢管事的照料得好,我一去数月,没想到这灵乌在水里长得比地里快些,这可倒好一年两茬儿,这药材应该供应得上了。不过有件事想问问管事,这灵乌究竟是用来炼什么丹药的,为什么看得这么贵重?”阿容是个想起就扔不下的人,所以自然想到就问了出来。
那管事看着阿容,几乎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不知道灵乌用途的施药之人,而且眼前这还是连云山的大师姐,这要是传出去只怕大家伙会跟他一样不敢相信:“当然是大造化丹啊,要不然盛药侍以为是炼什么丹药,也只有大造化丹才用灵乌做主药啊。”
大造化……丹?这名字听着就逆天,阿容戳了戳灵乌的叶子,然后又问管事一句:“不知道管事这里没有有方子,我想拿着看看。”
好歹是她一手一脚培育出来的,她总得知道用在哪儿怎么用吧,阿容是这么想的。
哪知道那管事摇头晃脑,极其肯定地说:“没有,大造化丹的药方连云山不是什么秘密,却也不是谁都知道,当然主要还是灵乌出得少,知道了药方也没用。盛药侍不妨去问黄药师大人,或是爷也成,药师们大多是知道的,只看盛药侍问哪位更方便一些。”
呃,不是什么秘密,那回头逮着谁再问问吧。阿容四下里看了灵乌,然后又跟在总房里写了培育总纲,最后才坐着无涯山来接她的马车。在马车上摇晃着的时候,阿容莫明地觉得,迎接自己的将会是全新的人生。
这个念头一涌上来她自个儿就先摇了头,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本身就是白纸了,别天天想着洗白自己,人总要好好做些事,要不然不是白来这世上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后,阿容紧紧地握了握拳,冲着满野灿灿融融的春色挥了挥,脸上露出如雨里春芽一般的笑靥。
当马车停下来时,阿容一看,竟然直接驶到了前堂的院场里,再走进去就到了大堂,黄药师正在那儿喝茶,见她来了就招呼她坐:“先喝茶歇歇,待会儿人来了再让大家都互相认认脸,以后是要长相处的,别抬头低头不认识。”
“是,师父。”
见阿容笑得灿烂,黄药师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只见今儿他这徒弟脸上是春水初融一般。黄药师心说这是又遇上什么好事儿了,又或者是谢长青那小子说什么了:“阿容,十六在外头是不小了,不过在药师来说,十六不过刚开个小头儿而已,以后还有很长的路,不必急着定下来。”
用药行方的人大多晚婚,只因为他们更加明白,十几岁时身体大多不成熟,婚后出现难产和孩子不健康的机率会大得多。而用药的人大多爱惜羽毛,所以一般婚龄都在二十左右。
之所以黄药师这么说,主要还是担心阿容这根好苗子被耽搁了,这要真做了连云山当家奶奶,那还有多少工夫研究施药制药,哪还能钻田间地头里寻思药材。
“师父,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我才不定下来,我要跟着师父学一辈子施药制药。”阿容自家知道她说的是实在话,大大的实在话。
但是这话听在黄药师耳朵里,那就成了小女儿家的娇羞了,羞得都不肯承认了。于是黄药师看着阿容直摇头叹气,心想着待会儿得去找谢长青谈谈心,好歹让自家徒弟多学几年,别老早的就埋汰了这份天分。
阿容可不知道自己被贴上了“XXX未来夫人”的标签,要是知道准得泪奔当场。
喝过茶后,外头就有管事来说:“黄药师大人,人已经叫齐整了,都在外堂候着呐,您看是现在过去还是?”
“成,阿容,我带你去认认人。”黄药师把茶盏一放就起身。
阿容也放了茶盏,想跟着黄药师身后去,却不料起身时眼前一黑,扶着小几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
这一声响惹得黄药师回头看了一眼,见阿容这模样连忙回转身来,拉起阿容的手就切到了脉门上:“你这是怎么了,回来时还好好的,你这是……”
“师父,我怎么了?”阿容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忽然就晕了,她自己也懵得很。
“你这就叫做能医难自医了,怎么染上的霜花症,你怎么一点自觉也没有,这事儿闹得。管事,找个姑娘来扶她去歇着,我去给你炼玉堂化丹。”黄药师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这徒弟看来还是早点找个人照顾省心点,免得他一老人家来操这心。
94.症候来时的暧昧与温情
由着无涯山的药女把她扶到了整理好的院里,安置妥当了,那药女又端了热汤来,阿容一看那汤就摇头。鸡汤,阿容摇头后心里念叨了一句:“不是我不爱喝来着,而是我现在不能喝!”
等汤端下去了,那药女就守在床边上,阿容就顺嘴问了一句:“这位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盛药侍,我叫方青青,你叫我青青就行了。”
方青青,这名字意象真好,碧草方青花满树,一听着感觉就像是春天来了。阿容窝在被子里笑了笑,感觉暖暖的遂用下巴蹭了蹭被褥,然后看了眼屋里这才说道:“青青,我好像出现点幻觉了,明明就你一个,我怎么觉得多出个人来了。”
这话惹得方青青不由得捂嘴笑:“盛药侍,你可别是逗我了,这屋里哪来的人,霜花症也没有出现幻觉的症状。”
“阿容,听说你染了霜花症,现在还好吗?”谢长青一进屋就听到这俩姑娘的对话,不由得又染了满脸的笑意。当阿容露出娇憨温软的小女儿姿态时,谢长青只觉心里仿佛有一朵花开了,不浓不艳也不香,却是满枝桠的灿烂繁盛。
这下那方青青可就愣了神了,回头看着谢长青,这姑娘愣是没能反应过来,直到阿容叫了声:“公子。”
“躺着吧,你惯来也不是个讲这些俗礼的,这时候讲究什么。”谢长青说罢又看了痴愣着的方青青一眼,猛地觉出一件事来,在别的姑娘身上看到这又痴又愣的模样,他只看了就过眼。但是阿容的痴傻模样,他却是入眼入心,总觉得处处都显得可人得很。
到底这姑娘还是有些与旁人不同的地方,执着而保有着应有的沉默,这样很好。这时候的谢长青只思及此,再深便是他自己都不愿意触及的地方了。
这时方青青才反应过来,连忙拜倒了称了一声:“爷。”
“起吧。”谢长青把脑子里的念头压了压,这才坐了下来。手习惯性地搭在阿容的腕上,这是施药制药之人共有的习性,见人病弱在床了,就一准要上手诊脉,谢长青也是这样。
一入手,谢长青只觉得阿容的手有些凉,又凉双僵,却仍旧是软绵的,姑娘家大抵这样。谢长青微微压了压四指的力道,这才清晰的感觉到了指尖下的滑动。
一旁的方青青见这状况连忙退了出去,一边退一边咂舌:“果然是身份不同的,爷亲自诊脉,这殊荣宫里那些贵人都少有几个能得的。唉呀,咱和人比不得呀,大师姐就是大师姐。”
片刻之后谢长青已经诊妥了脉,收了手把阿容的手腕放回了被窝里,这才说道:“所幸还是初期,症状还不显,也免得落下了疤痕。”
莫明其妙地,阿容听到这句话分外感慨,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我倒希望一身疤痕,却有个不嫌弃人……”
说完阿容自己就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子,这话一听就透着暧昧,就像是在问谢长青:“如果我一身疤痕,你会嫌弃我吗?”
她这话让谢长青着实愣了神,这话里的意思谢长青这样的明白人怎么会听不出味儿来,所以他愣。其实在谢长青眼里,这姑娘待自个儿就一直是不咸不淡,比寻常的朋友还淡上许多。
他也从不希冀有过多的情感,其实他能感觉得出,这姑娘是个对情感交托同样存着这样那样的抗拒情绪的人,所以他才动了那“正合适”的心思。所以猛一听阿容说这样的话,谢长青有点儿反应迟缓。
“这世上以貌取人的不多也不少,但是阿容,满是疤痕的心比一身的疤痕更容易让人嫌弃。”谢长青甚至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其实他或许更应该回答:“会有这样一个人的!”
这样的答案即标准干脆一些,也更符合他的脾性,可是他却回了那样一句话。
不但是谢长青不解,阿容更是难以理解,因为这话她听得分明,那明摆着就是在说:“我有一颗满是疤痕的心,相比之下一身的疤痕实在不算太令人厌烦,那么你会嫌弃满心疤痕的人吗?”
这么一想,阿容就喷了,心说问得什么话,答得什么话,这全乱套了。
“满是疤痕的心,还会让别人有嫌弃的机会吗?”
问完,阿容又喷了,她原意是想说,像心里满是伤痕的人,不会再轻易让别人有伤害的机会。可说完了她一听,怎么都觉暧昧,就像是在问:“你愿意给人这个嫌弃的机会吗?”
这话说得谢长青又是一笑,遂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不是“不会”,而是“不知道”,谢长青的回话让阿容小心肝儿又受不住乱蹦了,阿容苦了张脸。这祸事儿是她自个儿瞎招惹,怎么会不乱蹦,万一搅乱了什么,她会想抽打死自己。
正在阿容担心着的时候,黄药师进来了。其实如果黄药师知道谢长青在,他也不会进来的,可他没接到通报,也没听到谢长青过来的消息。不过嘛,阿容染了霜花症的事,却是他老人家捎带手让人去告知的。
“咦,长青来了,阿容感觉还好吗?”黄药师一看这小俩……烛光里一个是笑脸,一个是苦脸,不由得就叹气,自家徒弟被欺压了啊,瞧这小脸苦得都能掐出汁儿来了。但是黄药师就是爱看这张苦脸,要不然当初在春华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逗阿容玩。
“师父!”阿容怨念了,黄药师那围观JQ的劲头,让阿容很想中气十足地吼上几句,可她现在就是中气弱,别说吼人了,多说几句话都会累着。
“别喊了,霜花症要多歇着,别多聊早点睡,要适可而止懂吧!”黄药师看着这俩别有一番意味地笑了笑,然后又再诊了阿容的脉,然后主速速地离开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把徒弟送给别人照顾,黄药师就很干脆了,反正只要他不点头,阿容也嫁不了,天地君亲师,谁要摇头都不成。阿容前四样不碍,最有碍的就是他这第五位的了,所以黄药师才这么放心大胆地把谢长青招了来。
其实黄药师走后不久,阿容就扛不住睡着了,谢长青看了会儿,又盖了趟被子才离开,走前又叮嘱了在屋里守着的药女几句。
第二天阿容醒来时,有些低烧,好在这时候玉堂化丹炼好了,服下后到中午时就退了烧,只是还起不得床榻,浑身上下有些虚软乏力。阿容还老觉得眼前一片雪白雪白的星星,于是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叫霜花症了,这病症染上了,那真是满眼的霜花啊!
染着霜花症这几天,阿容也没闲着,正好把霜花症的发病情况和服药后每天的变化记录一下,自己制出来的药总要负责任。当时她就想找机会试试,可没想到还不等她找机会,机会就来找她了。
霜花症服药后,一般七至十天可以痊愈,但阿容却折折腾腾的半拉月才好,这也全是因为她自个儿折腾着想要记录服药服药效的变化才导致的。
她这一染上霜花症再好了就已经近四月天里了,这时绿树成荫,花也还在枝头,正是夏末的景致,处处一片绿荫一丛花间着,倒是再美不过的时节。连云山便是这样,一年四季各有其美,总能让人感觉出不同的意境来。
且说因为染了病症没能和无涯山上诸人正式见面,现在病症好了,当然还是得把礼数给全了。而且再过几天就得行拜师典,那天还同时举办新药侍、新药令的晋升典礼,自然是会有好一番热闹场面的。
这天早上,阿容起了,开门一看,一顺溜姑娘在门口捧盆的捧盆,捧盘的捧盘,她一开门那些姑娘就齐齐地喊了声:“大师姐。”
噗……阿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眼前的场景让她有种身为江湖大姐的豪气,这会儿她就特想的一招冲姑娘们说:“姐妹们,走,咱们下山去,强抢良家妇男,调戏良家男子去。”
可是她这话还没吐半个字,她就被几名姑娘推搡着到了妆台前,一个说:“梳流云鬂吧,大师姐脸小儿,梳流云鬂更显清贵雅致。”
另一个说:“配五绞红珊瑚金丝砗磲挂珠吧,配大师姐的紫红甲子现合适不过了。”
又来一个说:“头上只坠一颗沧海珠,再坠几缕小珠花就好,更显得大师姐气度清和圆融。”
“点海棠妆吧,大师姐肤色好,这要是点了海棠妆,肯定如春风里开的海棠花一般。”
看着姑娘们来来去去,又是胭脂又是金钗银钏珍珠头花的,再加上脖子上挂得那串白里透着金色的挂珠,阿容看花了眼。到最后被姑娘们推到穿衣间里去时,她还懵懂着有点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到底要干什么?”
“大师姐,还能是干什么呀,今儿四月初九,日子大好着。你得先去大堂正式和无涯山的师弟妹们认认脸,再去行拜师典,午后还有晋升典礼。你今天可忙着哩,赶紧赶紧的,再不赶紧就来不及了!”
……
当阿容被收拾妥当了,想往镜子里整个再看一眼的时候,却被姑娘们推搡着了屋里,于是她被打扮成啥模样她自个儿都不清楚!
95.小药女的典礼和新药方
被推搡着走的阿容看着自己手上的大镯子,颈上的大珠子,再想想头上的大钗子,心里默默泪流满面,自个儿这会儿准是一移动首饰架,没有比这更花枝招展的了。
连云山的姑娘们审美观未免太强悍了些,这样打扮一通就把她推出去见人,到时候别把来观看典礼的人全吓跑了。到时候再丢了药王和黄药师的脸面,那可就真是太精彩了。
这么想着时,她们已经走到了大堂,黄药师正在堂中间坐着,一看是她来了就抬眼看过来,一看就傻眼了。阿容心想,瞧瞧,果然这打扮很惊悚吧,把一向审美观不咋滴的黄药师都给开得懵了。
其实人黄药师审美观没她想的那么差,人好歹也是行走深宅大院的,那一等一样貌的姑娘没少见。之所以见着眼前的阿容傻眼,那也是因为阿容今儿的打扮太颠覆她以往的形象了。
从前的阿容在黄药师眼里,就是一黄毛丫头,浑身上下没二两肉吧还老犯傻,这一傻吧就让人不忍心看了,黄药师还哪得及去仔细打量自家徒弟长成啥模样。今儿这一打扮,可真是显出模样来了。那小脸儿明明净净的,下巴倒没像身上那么瘦,反而带着些圆润,黄药师一点头心说这是福相,这好!
这就是阿容认为黄药师审美观不咋滴的原因,黄药师看人姑娘,最终的结论到最后吧,肯定是一句“很好,长得很有福气。”
“今天打扮得好,这就对了,平时要多打扮,别成天灰头土脸的没个姑娘家样儿。要不是今儿,我还不知道我这大徒弟还是个姑娘呢,从前多像一傻笨的小子。”黄药师颇为满意,心想着从前老觉得阿容和谢长青一块,谢长青得吃点亏,毕竟这姑娘一没模样,二没个姑娘家的仪态,三吧还傻。今儿这一打扮,就剩下傻那一条了,但傻人傻福嘛!
说起来黄药师不夸这一句还好,一夸阿容就更悲愤了,可现在真是来不及了,堂外都等着会面了,外头的典礼也备好了。唉……移动首饰架就移动首饰架吧,大不了当自己就是一背景板,来衬托首饰的。
和无涯山众人见面倒是简单,这几天下来大家伙也早见过面了,所谓的会面本来就是让大家认认阿容这张脸,以后别自家山主的大徒弟都不认得。
今儿的重头戏是拜师典,一想到拜师典吧,阿容就一个头两个大,据说……皇帝也会来,一想到这个阿容就颤抖。皇帝啊,穿越女最大的敌人,不过听说眼下这位皇帝年纪挺大了,不过古代皇帝多少五六十还纳新的,所以阿容又不由得多想了。
也怪她近几天没事儿干,尽瞎胡想了,所以今想得就更歪了。
所幸一到大场里一看,皇帝没来,后宫里也没谁来,就来了一位典寺的礼正史,倒是领着从二品的衔,也算是朝廷派得来的见证人了。皇帝、后宫都不在,阿容心就放了下来,然后再次警告自己别瞎想。
这时外头一声音响起,报道:“大公主到,大当家到,爷到,礼。”
于是又一通行礼,大公主迎面走进来就把阿容扶了起来,猛地就愣住了,看着阿容竟是半天合不上嘴,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这让阿容不由得再次挠心挠肺,直想着自己今天的打扮到底有多么地雷人,才会把大公主这样好定力的都给雷成渣了:“见过大公主。”
“未然……”大公主眼里竟有泪花,一声未然透着的尽是叹息与遗憾。
“大公主,我们上前头坐吧,阿容还得行礼呐。”谢大家见大公主这模样,就知道是阿容今天这一打扮,让大公主想起姚大姑来了,这才出了声。
只见大公主叹了一口气,由着谢大家领着到台上去就坐,只是大公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末了跟谢大家说:“仪温,你看她这一打扮多像未然啊,简直就是一个模样儿。”
这时谢仪温也回头看了一眼,点头说:“是像,往日清简,这珠钗玉坠一打扮,又点了姚大姑惯爱的海棠妆面,更是似了八九分。只是这姑娘一双眼睛把这模样全倒腾过来了,哪有姚大姑当年的光彩。”
“也是,你说阿容她怎么就一双傻憨的眼睛,要不然该多像啊。”大公主即有点埋怨又遗憾。
这话可让谢大家不由得失笑了:“这要真是姚大姑那样儿,可不敢配给长青,可不见当初容当家一世英明,全毁在姚大姑手上了。”
“什么毁啊,惧内就叫毁了?”
于是谢大家默默地不说话了,而另一头的谢长青却因为典礼,要留在黄药师那头,所以眼下正看着阿容怔着。他实在是没想到,这姑娘不打扮时清爽利落,这一打扮起来便是那号称“倾城容色”的凤西家姑娘也无非如此。
“走吧,还愣着干什么。”黄药师表面上不耐烦,实际上心里早笑开了,师徒如父女,那阿容就是他的女儿了,自家女儿傻模样没关系,有一更傻的在这儿等着,那更显得痛快。
典礼开始后,先是念老长一段骈文,然后才行三拜三叩的大礼,礼毕后阿容呈了事先准备好的各样物什做拜师礼,黄药师也意思意思地给了见面礼。接着黄药师又亲自念了一段骈文,又告拜了连云山历代先贤,这才算正式收下了阿容这个徒弟。
正当阿容以为就这么完了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个程序,叫赐名。师父师父,即师又父,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规矩,拜师后要随师姓,并由师父赐名。当然这只是个标记,并不记档,平日里称呼也不改,更不会入籍入册。
“阿容,阿容,人人都叫你阿容,那你就叫黄容吧!”
噗……原来,她就是黄容!
上午拜师典礼,下午晋升典礼,一天下来阿容深深地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人干儿,也顾不得自己是“移动首饰架”了,心里只想着早点回去洗澡睡觉。原来所有的典礼都一样折腾人,同理可用在结婚、毕业之类上。
礼完了之后,名分就定了下来,阿容打这以后也就名正言顺了,或许是旁人不带半分异样神色,阿容也就不再拿这太当回事了。于是她认定,其实她这身份,做点啥起眼的事儿都不会太显眼,所以她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去进行她的药材事业,不用太顾忌这些东西。
一说到药材事业,阿容就想起总房里已经收了第一茬儿的灵乌,于是就想找个人来问问以灵乌为主药的大造化丹的药方:“师父呢?”
“大师姐,师父进山采药去了,说是过几天才回。”
过几天才回,这个药痴,走都不带跟徒弟打声招呼的。于是阿容又想着另外找位药师问,可找半天才发现自己其实和人不太熟,就钟药师、杨药师熟点吧,人都不在。揪心揪肺啊,发想知道什么却没法知道的时候是多么的挠心,阿容挠着心时想起,似乎可以去找谢长青。
到长青园的时候,正好碰上徐少南,阿容心说正好,要逮主仆俩一块被咱逮着了,于是立马上前去拦下了徐少南:“徐管事,老不见了。”
“是阿容姑娘啊,来找爷吗,爷在后头院儿里,我领你过去。”徐少南浑没半点被盯上了的自觉。
“小申的事,是你去办的吧!”阿容干脆就不问,直接肯定了。
徐少南也不藏着,反正他也是端人碗受人管的:“是,爷说如果你问起来,就让我跟你说一句话。说是:路不平,就把路平了,别到时候硌着自个儿。”
一听这话阿容就明白了,当时她差点被赶出连云山的时候,谢长青就说过类似的话。莫明地叹了口气,谢长青的处理或许已经能算圆满了,可是她还是有些被鲠着了一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阿容心说关于小申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再抬脸时笑了笑,走进了后头院子里,谢长青正在那儿提着把长剑起转承合得如龙出海,那叫一个气势磅礴。原来这看起来神仙的人,剑招即凌厉又像暗潮一样汹涌,这位原来也是个心里有怨念的人嘛。
“公子!”
只见谢长青应了一声,然后眉眼里露出点促狭之色来,这让阿容看了就觉得新鲜极了:“嗯,这几天的大师姐当得怎么样?”
哟,原来这人也会开玩笑,阿容挑了挑眉说:“很威风,走路都恨不得横着走,瞧人恨不得这样瞧。”
见阿容仰头向天,谢长青收剑回鞘时一脸是笑:“那你就横着走,这样看,只是小心脚下的坑。”
笑闹着客套了几句,阿容说道:“对了,公子,灵乌种出来了,我想要一份大造化丹的丹方炼着试试看。”
“我还以为你早就炼过了,原来还没试过。走吧,去书房里我写份方子给你。”
拿到方子后,阿容说了声“谢谢”人就跑了,谢长青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讪然一笑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道:“真是个傻的!”
96.大造化丹的辩证与药性
得了大造化丹的丹方后,阿容倍高兴地回了无涯山,她是那一得到什么新鲜东西就浑身是劲的。这回拿到了丹方当然是赶紧到药房,把身上这些劲都使出来,赶紧把大造化丹给炼一炉出来。
其实说起来大造化丹并不难炼,普通的火,普通的炼制手法就能炼得成,只是因为灵乌难得,所以才出得少。阿容之所以一定要自己炼一炉,而不是拿成丹来查验,就是因为在炼药的过程中能更清晰地看到药的变化。
尤其是当她听说了灵乌的药效之后,她就对灵乌更加感兴趣了。容颜不老,身体长健,那真叫一个有病治病没病防病,更神奇的是只要患者有一口气在,灵乌在紧要关头还能起到回天续命的作用。
这简直就是仙丹嘛,阿容知道了怎么会不心动。一进了炼药房就开始配药升炉,药房里的药童替她看着火,她则一心一意地看着炉里的变化。主要是想弄清楚,这些普通的养生方子,怎么到最后就成了大造化丹这样奇妙的丹药。
“咦,也没什么太稀奇的变化啊,如果说炉中火是水淬后火焠,在两次焠炼过后,才有了新的变化。那为什么大造化丹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这分明就是普通的丹药啊,为什么可以达到那样的效果?”阿容小声地自言自语,不是她不明白,实在是卫朝的这些药方总有现代医药解释不通的地方。
也不是一回二回了,所以阿容现在惯于自我怀疑,以及自我反思。既然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药有诸多奇异之处,她就会更加大胆试验,小心求证。
听见了阿容的喃喃自语,那看着炉火的药童就以为是在问他,于是就回话道:“盛药侍,这天下的丹方,不是每一种都会出现特别的变化,只有那些上古丹方才会有多种变化。像大造化丹在上古丹方里不过是陪个末座的,所以没有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绝对不会,这药方每一味药材的药性她都了然于胸,但是凭着普通的炼制过程,是绝对到不了大造化丹的程度的。大造化丹的药方早就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如果不出变化,会炼出什么样的药来她非常清楚。
也就是因为这个,阿容才会坚信一定会有变化,所以才一直盯着药炉里,却没想到临到快要撤火了还没有任何变化。
“不,这完全没有道理,如果不出现变化,最多能和益生丹一类常备药相提并论,丹药是药材炼出来的,如果药材并没有奇特之处,就要求在炉里发生变化,但是这个没有。”阿容现在寻思,是不是自己的炼药手法出了问题,虽然先煎药后煎药她都顺序俨然,炉火也不会出什么差池,但她还是觉得,肯定是有什么她没有顾到的。
那药童见阿容又嘀咕上了,不由得摇了摇头,这真是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俩都是药痴,一旦想不明白了就钻到死胡同里去了:“盛药侍,要撤火了吗?”
见已经差不多了,阿容点了点头说:“嗯,可以撤火了,看来这炉丹药是没炼成,我得再寻思寻思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我炼不出大造化丹来。”
药童撤了火后就退出了炼药房,留下阿容在那儿是左也不明白,右也不清楚。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总认为是自己出错了。于是又配了一炉药,仔细地看了每一味药材,确定药材性状味都对,药量也和方子上的一模一样,这才又去升了另一个药炉,她要自己亲手控火再炼一炉。
“先投药后投药都是有定的,这药方的火候我也是照着来的,我就不信了,我怎么炼不出大造化丹来。只是明明是普通的药材,又是普通的火候,怎么会炼出这么逆天的丹药来?”只在这里,阿容觉得没法解释透,实在有些苦恼。
不过苦恼没关系,按黄药师说的,试试,试过了就知道过程和结果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阿容都在和大造化丹较劲儿,第一炉和第二炉不过是普通的丹药,常服可以益气安眠而已。那要安眠,阿容下能开出很多药方来,样样儿都比这方子更加好用,而且好配药。
她又不好总拿药材来试,所以就窝在了书房里,开始进行药性的比对和药方的辩证。把每一味药材都列开了在纸上,然后把药材的性状味,以及和另一些药材的辅与承写出来。
这是她自己的辩证方法,以药辩药,以性证性,这样一来,七十余味药材,辩证起来就是一个很繁杂的活儿。阿容没弄两天自个儿就先晕了,虽然只有七十余味药材,但是一轮轮辩证下来,怎么能不晕乎。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管事说你一起就到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不是说让你去总房看书吗,这里能有多少书可翻。”推门进来的是黄药师,刚采完药回来,就听管事说起阿容的事,于是就过来看,一看果不是在这摊着纸写写画画嘛。
一看是黄药师,阿容立马就跟见了救世主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蹦到黄药师身边说:“师父,你可回来了,快来帮我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这样。”
一边被阿容拽着,黄药师一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把你烦成这样?”
听黄药师问起这个,阿容就苦了张脸,叹了一口气说:“师父,我炼大造化丹没炼成,只成了普通丹药。我正在找哪里出了问题,可是怎么找都不对劲儿,我现在彻底糊涂了,连证药都证不下去了。”
看着阿容这苦相,黄药师不由得一笑,原来是为了丹药愁成这样。黄药师心说这才是他的好徒弟,时时刻刻都可以为了药不眠不休诸事不管:“好,那我看看你到底哪出阵问题,这就是你炼出来的大造化丹?”
“是啊,师父你看看,就是普通的丹药而已,也就能益气安眠,连夜生香都比不上。”阿容撇了撇嘴,明显对自己非常不满意,找了这么几天,都没闹清楚症结所在,怎么能满意得了。
于是黄药师拿起了桌上的丹药,从袖袋里掏出药针挑了一点试试味,然后说:“药味淳正,是药材正常成丹后应有的气味。但是阿容,大造化丹如果这样炼,是肯定不成的。你也看到药方了,全是些普通的药材,如果照正常规矩炼,你这样的丹药是炼成了的。”
正常成丹,阿容听到这四个字后眼一眨,心里就立马明白了一件事:“也就是说大造化丹不是按常理成药,而是在炼制过程里有和违背常理的地方?”
只见黄药师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了丹药说:“这就想到正路上来了,大造化丹除了灵乌以外,全是普通的药材,如果想要成丹,就有和常理不相通的地方。”
“那有哪里和常理不相通的?”阿容看着黄药师,满心满眼的不明白。
“你炼药时先投药和后投药的顺序是按常理来的,可在大造化丹来说,确不是按常理来的。你看看,这几味药,本来是后投的,却要先投,而这味和这味却要后投,还有这味要不焙火,这味要原生药材,不需要姜制。”黄药师就着桌上的那张纸,跟阿容把药方的先后顺序一一又说了一遍。
但是那些不按常理却按阿容不由得皱眉,指着那张纸上的药材说:“师父,如果这味要先投,药性就全破坏了,而这味药后投的话药效又不能完全发挥出来。还有这味不焙火不能完全与其他药材融合,再说这味药,如果不姜制会有毒性。这样的话,还怎么可能出大造化丹。”
见她这么处处要较真,黄药师又笑了,说:“既然正反药可用,且可以不按正常次序,为什么大造化丹不可以。阿容,你这脑子就是太直了,有时候真是绕不过弯来。”
虽然黄药师这么说了,但是阿容心里却还是老觉着不对戏儿。因为先投药后投发挥不出药性倒是小事,但后投药先投,火候过头了会产生毒性。再加上该焙火的不焙火,该姜制的不姜制也同样会有小毒。
这毒性加小毒,竟然还能炼出大造化丹来,阿容很难以理解,这在她看来就是不可能成得了的方子。
“那我再试一炉。”最终阿容只能这样决定,不试的话就没有发言权,再怎么说也是空口白话,毕竟黄药师炼这丹药是炼过很多的,所以她不如人家有话语权。
实践出真知,只有用最后炼出来的丹药说话,她才能相信这些药材可以炼出大造化丹来,要不然她只能认为这药方压根达不到大造化丹的效果。
“去炼药房试吧,我找本药书过过眼,你先去,我待会儿再过来给你把把关。”黄药师说着便挥手让阿容自个儿去炼。
于是阿容便出了药房,用她认为会炼出毒药来的炼药次序开始炼大造化丹,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却是谁也无法预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