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回山路上的赴死与独活
京城去往连云山的路并不远,一路上也算得上是太平安稳,至少这么多年来这条路上从来没出过什么事,所以连云山才放心这些药女药、药童们四下里来去。趁着天晴气朗,阿容决定走慢点,反正也就那么远的路,再晚晚饭前也能回得了连云山。
一路上偶尔也见有药女或药童与自个儿擦肩而过,但只是没有一张熟面孔而已,到了午饭时分阿容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下,然后掏出买好的小点心和俩大鸡腿在那啃得欢实。
晌午的路上行人自然少得很,阿容吃过了想着歇歇再走,只是没想到她才刚这么想就来了人让她走不了了。
“你是连云山的药女吗,我爹不好了,能不能请你去看一看。”说话的是一个穿着浅杏色上袄的姑娘,约是十三、四岁的模样,也许是心里着急的缘故正满头大汗地看着阿容。
说实话,阿容这时迟疑了一下,莫明地想到了现代网络上说的那句话——行走江湖最要担心的就是老人和小孩儿。眼前这个也算是小姑娘吧,按现代的标准这确实是个小姑娘,于是阿容起了几分戒心:“人呢,把人领到树荫下来吧,这附近也就这里平坦些。”
那姑娘听她这么说,就转身走了,过了没一会儿就牵着两匹马过来了,马上趴着一个约三十来岁,四十岁不到的中年人。勉强地下了马,然后由那姑娘扶着过来,阿容见状并不上赶着去帮忙,而是看了一眼四处,如果情况有什么不对随时准备跑路。
等那姑娘把中年人扶到树荫下,阿容看了看那人的脸色,才蹲得远远地诊起脉来,过了会后她抬头看向那姑娘,脸上刻意地带了点憨傻的模样说:“跟人动手了?”
“是,遇上了个对头,死缠着不放,我们好不容易跑了出来,我爹却受了重伤。请问我爹要紧吗,不会出什么事吧?”那姑娘着急忙慌地蹲在阿容对面,神色里倒真是有些担忧和害怕的。
这时阿容才稍稍放下心来,至少脉相是不会错的:“是内出血啊,师父说这样的症状要化淤消肿退热,我手上没有药,你骑上马晚饭前就能到京城里。进城就赶紧去连云山的医馆,找药令大人给配药开方子吧。”
“这里山上不就有药材吗,能不能请你帮帮忙,我们那对头只怕现在早已经把守着京城各处的入口了,我们不敢进京城里去。”那姑娘犹豫了片刻后,才这样回道。
对头,阿容想了想说:“那跟我一块回连云山吧,连云山上的药是齐全的,你现在让我上山去现采草药,只怕草药还没制好,令尊就已经不成了。”
“只怕这一路上都守着我们那对头的人,还请姑娘想想办法。”
办法,哪来的办法,去京城不成去连云山也说不成,现在阿容开始怀疑这二人的身份了,衣着虽然看着不起眼,倒也都透着些贵气。关键是二人身上的料子可不是普通人能穿的,那手感摸着像是丝绸的,在这时代虽然不禁止在姓穿绸衣,但这绸衣也不是谁都能穿得了的。
所以阿容摇了摇头,这时摆出点痴傻的模样来说:“不是我不帮忙,而是师父说了不让我乱用药,我现在还没出师呢,万一用错了药害了令尊只怕会更不成,你还是跟我回连云山吧,我师父很高明的,保准药到病除。”
那姑娘又劝了劝,阿容接着拒绝,最后那姑娘没了耐性,“刷”地一把剑横在了阿容脖子上,厉声厉色地说:“你不救我爹,我就让你去给我爹陪葬。”
陪……陪葬,阿容咽了口唾沫,依旧装傻:“我连药都认不全,会施错药的,师父不让我不敢,而且师父也不在,我不敢不乱采药。而且采了药也没药炉可以炼药,真的不是我不帮忙,是怕用错了药会更严重。”
说着话那姑娘又收回剑跪在阿容面前又叩头又恳求的,但是那剑却还是明晃晃的没有收起来,阿容看了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软硬兼施吧,可我实在想软硬不吃!”
就在阿容想着要软硬不吃,继续装傻的时候,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响起,接着阿容就发现自个儿被一群官兵围了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官兵追着围起来?”
“要不是你拖延了时间,我们怎么会被追上……”那姑娘咬牙切齿不回阿容的话,反而欺身而上,打算拿阿容当人质。
而阿容本来就机警着,当然不能被她拿住了,正在这个时候那些官兵忽然准备好了弓箭,阿容一看吓傻了眼。看了眼天空,忽然就想起了《英雄》里箭雨的场景,抖了抖然后高举双手大喊道:“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连云山的药女,这是我的药牌和出入牌。”
也许是生死攸关了,阿容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几分,那边的官兵似乎有点反应,但是弓箭可没有收起来,而是继续指着包围圈当中的三个人。过了会儿才有个似乎是主事的人出来,冲阿容喊道:“走上前来,把药牌和出入牌扔过来我们看看。”
见状阿容心说有救了,于是上转身面向那姑娘和那中年人倒退着往官兵那边走,这主要是得防着那姑娘在身后放冷箭,她可不想死于非命,人命大于天,更何况是自己的小命呐!
走到差不多的距离后那头的人就喊了“停”,阿容就把出入牌和药牌都扔了过去,冷不丁的就砸在了那当头的人脸上。阿容“噗”地一声差点吐出血来,心说:“这人不会因为我扔中了而记恨,直接喊放箭吧!”
好在那边的人没跟她想的似的喊放箭,而是确认了牌子不是造假的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冲她说:“还请盛药女过来,这两人穷凶极恶,别伤着了你。”
闻言阿容脸上一喜,然后就撒开脚丫子准备往前走,没想到身后忽然响起一句话:“妹妹,你难道宁可独活也不愿共死吗,就算你现在活了,迟早还是会被查出来,到时候还是一个死字,还不如咱们一家三口一块死,也好黄泉路上有个伴儿!”
这话让阿容身形僵硬地停了下来,鼻子尖前一柄剑直冲着她面门来:“你真的是连云山里的药女吗?”
“苍天可鉴,我绝对是的,您看我身上的衣裳看我的打扮,哪里不像了。那头还有我的马,马上还有些常备的药丸,您要是不信不妨去检查检查。”阿容苦着张脸,回头怒视了那姑娘一眼,心说幸好刚才没做好人,要不就真成东郭先生了。
她这有得解释,那头也有得说道:“咱们路上杀了个药女,你换了她的行头,你就以为能瞒过去吗?”
于是阿容面前的尖又近了几分,阿容看着剑尖举高双手,心想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好好的回程路上还能遇上这破事儿:“要不我束手就擒还不行嘛,你把我绑了,再带着我去连云山上一对证不就知道了,连云山里总有人认得我,总不会个个都和他们父女俩是同党吧!”
或许是她这提议让官兵觉得可以接受,她果真就被绑上了手,还被几名官兵看押着,她一出包围圈那领头的就喊放箭,这一声命令让阿容心头一颤。不管那俩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她都觉得这其中有自己的责任在。
主要还是在现代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没亲眼见过死人的场面,所以箭还没放出去她就华丽至极地晕倒了。
等她再醒来时却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窗外已是沉沉暮色,环视了一圈却发现是在甲九三三的屋里。她是怎么回来的,又怎么被那些官兵放掉的她一点也不清楚,再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边竟也没有半分於痕。
她回想起那一声“放箭”,竟然觉得遍地生寒,现在想起那场景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逃离这个视生命为无物的世界,逃开这个可以轻易判人生死的时代。
“可是,去哪里,容雨声啊容雨声,这天下之大你没地方可去。”自嘲了一声,阿容心头不由得万分迷茫。
“呀,阿容醒了,你可真能睡,从送回来开始睡到现在才醒过来。”进屋来的是岳红,端着碗热热的汤水,脸上有暖暖的笑意。
阿容看着岳红,竟然有种逃出生天的错觉,让她鼻子不由得一酸:“岳姐姐,好可怕……”
“唉呀,你别哭啊,这有什么可哭的,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岳红放好碗后坐到床边上,递了帕子给阿容,又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背。
趴在岳红的怀里,阿容哭得更凶了,她觉得自己欠了那两个人的命,她觉得眼睁睁看着两条人命在眼前消失,自己不说有罪,但至少是有过失的。这么一想让她更加惶恐了起来,任岳红再怎么安慰都没有用。
哭累了也就睡着了,再醒来就是大天亮了,这时毛猴子“吱吱”地在床边上蹦来跳去,而门外则传来了足以涤荡人心的琴声……
(琴声一响,黄金万两,来的当然是~~姚二,姚二来干嘛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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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姚东家的琴声与谢礼
穿衣起榻,在曦微的和光里推开门来,门口那株海棠花树下坐着身着青衣的男子,背对着门口抚琴。琴声缓慢如水,流畅如云,静静的听来竟然像是历史在洗炼传说一样,把很多东西都抛弃了,而留下的都被稳稳地安放在文字里,宁和而安静。
这时琴声停了下来,姚承邺回过头来看着她笑说:“阿容姑娘起来了?”
“姚东家……你怎么在这里,公子说你很忙的啊,怎么得了闲来连云山?”阿容有一瞬间地失神,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姚承邺确实不像谢长青那样有距离感,可是她确信这个人,可以做朋友可以信任,但不可以托付终生。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那首“嫁得钱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予弄潮儿”。更因为已经嫁过商贾了,确实是“朝朝误妾期”,再好的商人也难脱负心人的命运。
谢长青也是商人,卫朝皇商,所以这俩人都是应该敬而远之的!
“正好路过这里,想着我这小命还是你救转来的,总该为此致上谢意。也不知道你们姑娘家缺什么,珠玉首饰的看你平时也不喜欢穿戴就没有置办,我听他们说你喜欢看药书,这些日子让人搜罗了不少,趁这机会一并给你带来。”说话间姚承邺就指了指堆在场院上的几品大箱子,示意那里头全是药书。
本来阿容还感慨着这人要敬而远之,一听说是药书当即就把敬而远之的事儿给抛脑后了,毕竟她现在是一小姑娘的身子,还没到要操心这种事儿的时候。于是蹦到那几口箱子旁边,这时有人来把箱子都打开了,好着那些药书眼都直了。
这就好比给一个爱财的人几大箱金子,非常容易让人有一夜暴富的感觉,连云山的书不可谓不多,但身为刚出师房的药女,能看的就那么多,很多药书都是一定要到药令及药师才能看得到的。而她对那些书是只能想着掉掉口水,连看都看不到!
“姚东家,太谢谢你了,这正是我要的。”这个世界的药草她认了个十之八九,但是对于药性以及各类药物的使用记录和处方记录她都很少看到过,所以这些药师、药令、药侍的手札无疑对她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世界上,财富固然动人心,可投其所好更动人心,姚承邺无疑是个最会投人所好的人!
见阿容欢喜地翻着看,甚至忘了他在旁边,姚承邺不由得直摇头:“阿容姑娘,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药师,让这天下留下你来过的痕迹,让很多人铭记你。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跟我说,行商天下总会遇上些别人遇不上的。”
“姚东家,你真是及时雨,我现在正需要这些呢。”这天底下最可怕的是没经验,这三个字足已出很多事故,所以阿容得了这些手札当然欢喜得很。
既然立志要研究这些,当然是研究得越透越好了,至于做了不起的药师,让天下人铭记,阿容倒是没有多大兴趣。千秋帝业一堆土,万古名声几座坟,这东西她看得透。关键是名声什么的,是死后给别人看的,阿容深觉得这没意思!
她不是誓要名垂青史的儒生,她只是个想在史书之外活得平淡安宁的小药女。其实人最难得的,不就是认清自己,找准位置好好活着嘛!
好吧,也许顺手救一些人,算是还那日见死不曾施救的遗憾……
“不难受了?”春风一般的声音,有比方才的琴声更能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一瞬间莫名地阿容想掉泪,有很少很少的委屈涌了上来。
“为什么要难受。”阿容一边状作不在意地翻着那些手札,一边在心里翻腾着。
闻言谢长青轻声笑了,看了姚承邺一眼说:“你说她不会挂心,看,还是我想对了路子。姚二,施药布药的人脑子里总有些东西是转不过弯来的。”
这话让姚承邺没好气地瞪眼,然后摊开手说:“得,又输了,我就知道跟你不能赌,逢赌必输。唉,从前大公主就是牌桌上惯常的赢家,没想到你还继承了大公主这点。”
“不是人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谢长青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却也不知道是在指自己还是在指姚承邺。
总之不管是指谁,抱着书恨不能埋到书箱里去的阿容都特想回头叉着腰大吼出声:“你们俩来这干什么,不是一个忙得赛过一个吗,咋有时间来这聊天吹风,不嫌浪费时间吗?想你们二位可是分分钟千百万上下的主儿,我只不过是月月千百个铜钱上下的小药女,可不敢耗费您二位的宝贵时间!”
最终阿容还是回头了,只不过即没叉腰也没敢吼,只是挠了挠头带着几分傻气与无奈的,问出一句势特弱地的话来:“公子和姚东家有何贵干……”
明明这话也可以问得气象万千的,可她怎么就弱了气势,阿容挠着书箱恨呀!
这模样惹得姚承邺极不厚道地笑出声来,指着阿容说:“果然很傻,你说这么傻还操心些有的没有的做什么,踏踏实实地傻下去不顶好。”
“傻人实心眼,这话你总该听说过。”谢长青的嗓音真是说什么话都动听得如同编钟响在春风里一样,暖得能融化人心,只不过现在阿容特想用这编钟敲一回摇滚……
这下阿容也算是明白这二位来做什么了,敢情是怕她出什么乱子,特地来安抚安抚的。一想明白阿容就想找个角落画圈儿了,这二位闲着去喝花酒也好呀,来安抚个什么!
“我不操心有的没有的,我只操心什么时候能把这些手札看完,更操心今年秋天交什么药材,还操心年底总房的考核,没工夫操心有的没有的!”其实阿容特想指着这二位的鼻子,然后厉声厉色地说:我最操心的还是你们俩什么时候走人!
好在这二位也是忙得不行的主,又似调侃似安抚的说了些话,两人这才一道走了。阿容在他们身后咬着衣角挥着不存在的小手绢,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内心欢快无比。
等回头看着那几箱药书和手札时,阿容才猛然发现,自己果然是被安抚了,非但是一点不难受了,反而热血沸腾,想着看完这些药书和手札后,能更加好的进行这又对口又有成就感的目标。
既然不大渴望爱情,那当然得有点其他的奔头,而阿容就把药当成了自己如今的奔头。
好在甲九三三里有书房,而且书架全是空的,什么都是现成的,只要把书搬进去就成。摆书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所以阿容也不假手他人,而是要来了浆糊,裁了很多小标签,给每一本书都编了号。然后又把书架擦得干干净净,再把书一本一本请上去。
阿容是个尊重并且向往知识的人,所以对书有着特殊的情节,看着每一本书被干净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她深深地觉得有成就感。
“从今天起,一天看一点,估摸着这些书能看好几年呐。”阿容把书单也列了出来,方便自己知道自己有些什么书,这样防着将来哪方面的知识急需时,可以找出书籍来先看。
正在阿容把书架整理好,趴椅子上又累又高兴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罗大嫂的声音:“盛药女,你可是在屋里?”
“啊,我在东头屋里呐,罗大嫂你进来吧。”她实在是累得不想动一根书指头了,刚才是兴奋劲儿支撑着,现在书整理好了,兴奋劲儿也过了,于是就累趴下了。所以啊,事实证明,读书是需要强健的体魄的!
罗大嫂挑了门帘子进来,一看她趴在椅子上不由得问道:“盛药女,你怎么了,身子还是不爽利吗?”
“不是不是,刚才搬书累了,这会儿是动都不想动了。罗大嫂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我没什么,就是脚酸手也酸而已。”阿容觉得现在除了眼珠子和嘴还愿意动,其他的就只想歇着了。
“那就好,爷还交待我关照着你的身子,可不能出什么岔子了。对着咧,这是从总房发过来给你的灯烛,这比物房里领的更亮堂,也用得更久一些。你看书别看得太夜了,山里晚上还是冷的。”罗大嫂说着把手里的盒子放到了桌案上,并且打开了。
阿容瞅了一眼,手臂粗的白药烛,用上好的油籽脂和宁心安神的药材做出来的,不仅亮堂有安神作用,而且也不像普通的灯烛那样火光会跳来跳去看得眼花。这让阿容忍不住上手拿出一根来,嘴里直喃喃着说:“一两银子一根啊,总房怎么舍得?”
“这我也不知道,盛药女就用着吧,总房里出东西惯来有数,总不会发错的,也不会平白地发下来。”罗大嫂话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总房小气,这白药烛能发下来,总是有人的因素在里头的。
罗大嫂虽然只是药农,可好歹年长也见得多,所以这里头的事看着亮堂着呐,唯一不亮堂的也就是阿容罢了。
阿容呀,你也该开开窍了,要不然被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呐!
55.药田里的疯魔与巧合
灵乌在药田里的长势向来好得让阿容认为,这搭上了穿越女定律的高速列车,可没想到高速列车猛的就这么停了下来,而且停在了很奇怪的地方。
看着有点见黄的叶子,开始她以为是黄叶病或者有虫啃了枝叶,要么就是浇水浇肥的问题。可是这块田她就算再忙,也会隔几天就来看,上回来看还好好的,还想着下个月成熟,怎么交给谢长青又不惹麻烦上身呐。
这下好,压根就不是个麻烦,因为它自己坏掉了。
蹲在田埂边上,阿容纠结了,要查出原因来是当然的,她辛辛苦苦观察了那么久的灵乌,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枯死了:“但是这灵乌据说是不好种来着,万一查出原因来了,岂不是又要被围观。这个……真是鱼和熊掌,白玫瑰和红玫瑰,实在难以取舍啊!”
“盛药女,你蹲在田埂边上做什么,这块田长势可好着咧,你不用担心。倒是稻谷你看过了没,昨天我让我们当家的来看过了,我们当家的说这十几亩下来至少能打二万斤谷子……”罗大嫂忽然顿了声,因为她也发现了药田里的事。
见罗大嫂也发现了,阿容就不由得问了一句:“罗大嫂,今天早上有看到这样的情况吗?”
这下罗大嫂也蹲了下来,看着那几株明显有些黄的灵乌说:“早上浇水还好好的,盛药女交待了这药材金贵,平时我也看得小心,生怕出什么岔子。这怎么午时一过就变了样,催足了肥,水也从来是有数的。”
对于罗大嫂对药田的照料,阿容是没有疑问的,罗大嫂把她写的都执行得很好,如果偶尔有觉得不应该这么做的地方,还会来问她,如果她不答应罗大嫂是不会随便改的:“灵乌本来也不好种,大概是其它的原因,先不着急,我拿了这株回去看看。”
见阿容没有把责任捡到她身上,罗大嫂那颗不安稳的心就放了下来,要知道从前就出过这样的事,有药草种坏了,把责任安到药农身上。刚才罗大嫂就担心阿容也会这样,所幸阿容痛快地拔了两株灵乌就起身回甲九三三去了。
“幸好盛药女向来好说话,人又直性,要换了旁人还不定怎么样呢。不过这些药材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两天还说能收了,看着也长得跟野毛草一样,这上下午的也出了事儿。不成,我得跟田管事说一声去,看看有什么法子。”
两头想法子,且说阿容这边,她把药材截成了段,又把根、茎、叶都分开了,每一种的气味和性状都没有改变。没有长虫,也没有什么病变的特征,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但是叶子黄了,茎也干了。
看着桌上的灵乌,阿容皱眉了:“如果即不是病变,也没长虫子,照料也没有问题,那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想了想,阿容还是决定先去翻翻那和灵乌一块到她这的手札,手札上对这个应该有记载才对。但是拿出书来里外翻了,却最多是有种植到快收获时期,整片灵乌枯黄的记录:“既然这样,总该找点原因啊,我说你们也太懒了!”
抱着手札看了许久,罗大嫂又在外头喊了起来,于是阿容喊她进来,罗大嫂就恰恰是来解答阿容的某些疑问的:“盛药女,你不用担心,我去问过田管事了,这药草原来叫灵乌,向来是难种活的,每每平时长得好,可到了快收获的时候就会整片整片药田的枯死。这个事也怪不到你身上,连药师大人和药令大人们都种不活,咱们要种活了才奇怪呐!”
就是罗大嫂的这一番话让阿容猛然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对灵乌种植失败没有记录,正是因为每个人都觉得种不活再正常不过。所以他们压根不会去找原因,而把答案归咎在“别人都种不活,我也一样种不活”上面。
但阿容是个好刨根问底,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的人,说到底,她是个做学术研究的人,一个做学术研究的人最基本的性格就是对答案的执着,而阿容就在灵乌种植失败的问题上执着了起来:“谢罗大嫂了,你上心了,这事且先放一放,药田里的灵乌劳烦你继续仔细照料着,有黄叶枯干的就拔出来送到我这来。”
之所以让罗大嫂这么干,是因为阿容担心是什么病变,会传染其他灵乌。罗大嫂应了声转身走了,而阿容逊在那儿看着那些枝叶、茎子和根须,一遍一遍地翻着,试图找聘个答案来。
“这世界上只有不寻找答案的人,没有解答不了的事。”阿容念叨了一句,这是她的导师常说的话,这时候念起来她就更加坚定了要找出原因的念头。
一跟药材扯上关系,阿容就永远会忘了什么叫低调,什么叫少惹事,什么叫不出头!
在接下来的很多天里,她再也顾不上什么考核和药房任务的事,而是一心一意地扑在那块种了灵乌的药田上,有时候连吃饭都蹲在药田上,或在饭桌上摆着灵乌。地里没有问题,好啃食根茎的田鼠和蚂蚁见到灵乌的根茎一般会避开。
或许是根茎带着辛辣气味的原因,一般的虫子都不怎么靠近灵乌,所以前段时间灵乌才能长这么好。
而就在阿容一门心思扑在灵乌药田里的时候,每年的考核开始了。每年的考核内容都一样,只是考核的时间和来考核的是什么人都不定。因为需要随机抽选,这主要是为了看药女们平时的表现,在药田里是否认真,有没有偷懒,是不是对药田里的草药上心。
所以当一小队药侍并着总房的管事出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阿容端着饭碗蹲在灵乌田边上喃喃自语的场面,扒两口饭,又在嘴里叨咕一声:“不该这样的!”
接着又扒两口饭,再叨咕一句:“为什么!”
沉迷在自己思考中的阿容是有点疯魔的,比如她还会扒完饭后,用筷子指着灵乌的植株说:“说,你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了,谁招你惹你了,还是你哪里不痛快了!”
她这又疯魔又犯傻的模样让药侍和总房的管事无不默然,接着便各自看了一眼,大抵心里都有一个疑问:“这姑娘是在怨念着人,还是执着于药田里的药材啊?”
于是总房的管事上前问说:“七八二一,你这是怎么了,药田出问题了,还是你自个儿有什么事儿?”
这忽然来的一声吓了阿容一在跳,差点没把碗给摔了,捧着碗阿容小心肝儿直抖,心说:“这碗再过个千八百年就是古董啊,可不能摔破了,太奢侈。”
管事见她手忙脚乱的把碗拿稳了,然后没好气,一个五文钱的碗,瞧这傻姑娘揣着跟金山银山似的:“问你话呢!”
见碗没碎,阿容才有点愣神地看着总房的管事,以及田埂上那一小队药侍,立马就反应不过来了,今天怎么都聚这了,难道知道她有问题需要前辈指点,所以特地过来的。
一这么想,阿容就迅速转身拔了一株有点枯黄的灵乌,然后问道:“各位大人,你们来了就太好了,这灵乌为什么会这样,水和肥都适宜,就是长九芝草也够了。平时照料更是分外小心,可这两天为什么茎叶开始转黄,药田里的杂草却啥事没有。还有,为什么从前的手札上没有记载过原因,为什么不查找出枯黄的原因来,灵乌既然这么贵重,就要查出来啊!”
她这一边串不歇嘴的话让药侍们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眼里都有几分莫明其妙,心说:“这姑娘莫不是个傻的,灵乌的人工培育有几十年了,就从来没成功过。她问的多少年前就有人问过了,这时候还来问,可不是傻的嘛!要真能找出原因来,还能轮得到她来问这些问题。”
但是药侍们也就在心里这么想想,毕竟这个任务他们谁都接到过,但是谁都没有解决,所以他们没有什么好的答案可供阿容参考。
见药侍们沉默,总房的管事也沉默了,沉默中总房的管事点了点头说:“不错,这几个问题你好好琢磨,要是有什么发现就报上来。”
总房管事这话一出,立刻赢得了众药侍们的赞赏以及鄙视,这四两拨千斤拨得真让人哑口无言,就像阿容的问题问得他们哑口无言一样!
“啊……”阿容挠了挠头,又“噢”了一声,然后看着总房的管事领着人飞快地走远了,从头到尾她都没想明白,这些人来干嘛的!
而另一头,总房的管事问了句药侍们:“怎么样?”
“过吧。”药侍们心说,这样蒙头蒙脑扑在药田上,就算傻点也没事,态度好就行了,更何况人是黄药师的徒弟,他们除了点头还能咋样!
“哪一等?”过分五等,下、中、上、佳、优,总房的管事只管公正和记录,不管评定等级。
“优吧,你们看呢?”
众药侍们点头,连饭碗都端药田边上了,想事儿都想得魔症了,再加上人有个好师傅,那就优了吧,还有啥好说的!
优啊,阿容会泪奔的……
56.药田里的惹祸精与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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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阿容,在渐渐被染成金黄色的山谷里坐着,看着身边有些干黄的灵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在这个没有仪器,不能进行二十四小时实验室监测的时代,想要弄清楚灵乌的枯黄原因实在有些困难。阿容有些苦恼,看着一件事在肯前发现,不能知道原因,无法对症施手实在是件让人很郁闷的事情。
这时一阵带着些果实香气的秋风吹来,野毛子“吱吱”地蹦过来,手上还揣着两黄澄澄的野果子。阿容也不去管它,反正山上的野果子能不能吃野毛子比她还清楚,但是野毛子有点不甘寂寞了,蹲在她旁边不住地把果子捧到她面前来。
“给我吃啊,洗了没有。”阿容顺手接了过来,野果子上有湿湿的水珠子,野毛子常年跟人待在一块,习性还是更偏向于人的。于是阿容咬了口,然后猛然看着野果子“咦”了一声。
她这一声“咦”,似乎让野毛子很兴奋,把另一个果子也递了过来,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夸奖它。阿容忽然扬起细细地手一拍野毛子的脑袋,然后恶狠狠地说:“你上哪位药师的山上偷果子去了,野毛子,你要知道自己是一只有身份的猴子,别干这掉份的事儿。”
明显的,阿容的表情让野毛子很委屈,于是野毛子指了指山上,又“吱吱呀呀”地一通乱叫。跟野毛子处了一段时间后,阿容明白,这是野毛子在解释,这些果子是山上的:“胡说,相思果……咦,不对,这不是相思果,是苦参子。野毛子……你是个惹祸精!”
最后一句话那叫一个悲从中来啊,阿容默默地看着野毛子,心里暗暗流泪不已。在经过了这么久的相处后,她终于明白了药王为什么这么宠野毛子,那完全是因为漫山乱蹿的野毛子总能找到好东西。比如她刚才啃了一口的苦参子,苦参子五十年以内树龄结出来的是苦的,可一过五十年就会越来越甜,因而苦参子的果实也有另外一个名字——“甘来果”。
苦参子不贵重,五十年树龄以内的苦参子,性寒味苦有小毒,但“甘来果”完全不一样。甘来果性味安平最养人,若是家里有小儿久病体弱,以甘来果为主药,辅以三十余种其他药材,调养上半年可保年长以后身强体健。
连云山上不是没有药师种得有苦参子,也不是没有甘来果,可是人工种植和野生会有很大的区别,人工种植肥和水施下去,药效会相应地打些折扣。所以野生的甘来果就像人参一样,一直被药师们倍加推崇。
关键是,阿容觉得嘴里甜得都跟直接吃糖一样了,那说明这苦参子远不止五十年:“野毛子,你是觉得我日子过得过于太平了么,所以才天天给我找麻烦。赶紧吃了,你一个我一个,连渣都不许留,更别告诉我这是哪找到的!”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狠了点,野毛子老老实实地啃完了果子,然后剩下一核在手里捧着,等阿容吃完才特可怜兮兮地捧到她面前,意思是:“不给你惹祸,但这东西扔哪儿?”
说起来阿容最恨的就是野毛子这肥猴装可怜讨人同情的样子,那模样,生生提醒自己,她平时就是这么副模样,总觉得每一看就跟被雷劈了一样:“埋了,先拿着,我们挖个坑埋深一点。啧……要是被药师们知道咱们俩刚才吃甘来果还嫌弃得要死,不知道会不会拿刀来追杀咱们俩。”
这么一想,阿容就更坚定了把坑挖深一点的念头。在灵乌的药田边上,自然是直接在埋这药田里了,反正灵乌已经被拔了小半,正好找个空地埋上去,来年当肥料也好。于是一人一猴蹲在灵乌药田左边,你挖坑我刨土好不热闹。
正挖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野毛子忽然“吱”地一声蹦了老高,阿容看了它一眼说:“蹦什么,这药田里难道还能长出恐龙来,你胆儿也太小了。”
大约是听不得阿容说它胆小,野毛子“吱吱吱”地指着坑里,然后又“吱吱吱”地瞎比划。阿容知道野毛子向来不是无事生非的,所以就往野毛子那儿挪了挪再往坑里看进去:“啥也没有啊,野毛子你碰着什么了,瞧你吓得。”
野毛子也聪明,既然不敢碰,那就找根枝子来,旁边枯黄的灵乌随便拔了一根,然后把叶和枝去了,用灵乌枝子往坑里捣弄着,左挑右搅许久后才把枝子拿出来,一看就活蹦乱跳了起来,然后就递到了阿容面前。
野毛子的意思是——你瞧,就是它!
“不就根红线嘛,等等……是朱线虫?”阿容忽然被点透了,为什么灵乌会枯黄,甚至到最后大面积死掉,就是因为眼前的朱线虫。
一想到这个阿容赶紧拔了一株灵乌出来,把主根掐成两半,里头可不就一跟头丝儿大小的朱线虫嘛。原来这才是灵乌真正的天敌吗,这么小根的朱线虫,导致了这么大片珍贵药材的颗粒无收。
“因为我拔的全是已经枯黄的灵乌,而那时朱线虫已经从里面出来,朱线虫又太细,所以我压根没有注意到根有被啃食过的痕迹。太粗心了,真是太精心了。”阿容说着连忙回屋里找了已经晒干的灵乌根,拿到光线最好的地方细细地看,这才发现了很小很小的痕迹。
她拔了根头发,竟然正好能把那一小截灵乌根串通了,看着那跟挂坠一样的灵乌根,阿容笑得分外欢喜。她终于找到答案了,太好了:“野毛子,你能干,回头给你做好吃的。”
被夸的野毛子无比高兴,上下打了几个滚,而阿容现在要想的是,既然找到了原因,那么要怎么解决这个难题。朱线虫是寄生的还是灵乌招来的,这点也很重要,如果是寄生的,这大概真是得现代的实验室才能解决。
如果是灵乌招来的,那么有什么办法有效的杀虫,卫朝没有杀虫剂,杀虫一般靠种植相应的植物来预防:“嗯,那就先弄清是不是寄生的。”
想要弄清楚是不是寄生的,有一个很好的办法,那就是温房越冬培育,朱线虫在冬天会冻死然后化作虫卵:“土要经过严格的消毒筛选,如果是寄生在灵乌的种子里,筛选还是会有朱线虫。如果不是寄生的,那么温房越冬培育会隔绝自然环境,就不可能出现朱线虫。”
找到了问题,并且有了解决的方法,阿容瞬间轻松了下来,狠狠地赞美了野毛子一番。直到野毛子晕头转向不知西东之后,阿容才去写牌子,让罗大嫂明天开始不要再拔灵乌了,枯黄的灵乌里没有朱线虫,腐烂后会化作很好的养料,可以留着养药田,明年种其他药材是没有问题的。
安排好了灵乌的事后,差事房里来了差事书,差事房里派出来的分差事书和任务书,任务书前头阿容领过了,出山的都叫任务书,而在内山的叫差事书。
“咦,怎么会来差事书的,不是说要等考核完了再说吗,可是什么时候考核过了,难道漏掉我了,这么好运气?”阿容接到差事书后完全摸不着头脑,哪里能想到当初自个儿端着饭碗在药田边上发生的事。
“盛药女,恭喜你,这回只有九名药女得优。”罗大嫂做为管理阿容这块药田的药农,阿容得了优,她也是脸上有光的,更重要的是有银钱上的奖励,罗大嫂就得了二两银的奖励。
至于阿容,奖励她还没去领,所以她压根不知道自己通过了考核,而且还得了优,就更不知道有什么奖励了。所以当罗大嫂这么说的时候,阿容有点犯痴傻:“罗大嫂,为什么要恭喜我,没见考核的药侍大人们来过啊!”
她这么一说,罗大嫂也“啊”了一声说道:“不可能啊,才九名药女得优,你就是其中一个,怎么可能没见过考核的人,该不会是你见过又忘了吧。”
在罗大嫂印象里,阿容是完全有可能忘掉的。
“没有啊,考核总要问话吧,总要有药侍大人满药田查看吧,就算我忘了,难道罗大嫂也忘了不成。”阿容恼了,心说:怎么可以不考核直接给优,这些人太不负责任了。
“这倒是,难道总房搞错了,不能啊,多少年了总房也没出过这样的岔子啊!”于是罗大嫂和阿容面面相觑,两人都是满脑袋的问号,可又没地儿解答去,最后罗大嫂说:“盛药女,我看你还是去问问吧,要是弄错了不去报,查下来更倒霉。”
问?阿容心说不敢,万一又是自己整了什么乌龙,那就遭殃了:“我再想想吧。”
阿容想了想在心里打定主意:大不了不去领奖励,就当作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优啊,考核啊,奖励啊全是浮云,统统都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57.小药女的悲喜与鸡血
“雪后春方近,推窗喜见梅”——骗人的,才秋晚梅花就开了,阿容看着窗口的这株梅树,心想不知道什么品种,开花也开得忒早了点。
不过迎着灿灿的阳光在清晨里看来,真是有几分春天的气息,朱砂红的梅花次第绽放,确实也有几分喜气在。只二三天后就全开了,满树的朱砂红,真真是喜庆,附近几间药田的药女都纷纷来她这里或是折梅花,或是描花样。
她即不用折梅回去插在瓶里,也不会描花样,所以要么去药房应差事,要么老实待屋里看书。
这日里看着书时,偶尔一抬头又看见了梅花,不由得想起一句诗来:“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
傲骨梅无仰面花——写得真是好,骨子里再有料,也得低着头踏实做人做事儿。阿容笑了笑,看书就愈发认真了。
“盛药女,药房说今天来了不少药材,让您过去一趟。”药房时的差事不用天天去,要去的时候自然会派人通知下来。
应了一声阿容在用过午饭后就过去了,当她到药房的时候,正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药房的管事一见她来了就派了任务给她:“盛药女,这是香枳,月底前你把香枳处理好就行了。”
香枳是一味用了止咳袪痰的药材,因为收来的香枳是从罗岛运来的,罗岛湿气极重,长年积雾不散,所以香枳需要在药房里烘干。烘干的程序十分简单,只需要用水洗净了,然后进烘药房就行,搬进搬出也有人做,而她只需要拿捏时间。
管事说完话后派了三个人给她,她当然会好好利用,没必要累着自个儿,而且她一个人几天也处理不完。那小山似的香枳堆着任谁看了也会觉得这是个艰巨的任务,但是阿容自有办法:“劳烦各位把香枳按大小分开,待会儿一起进烘房。”
被分派来的药农是说什么做什么,绝对不会有半分疑义的,而且也是办事仔细上心的才会被分到药房来帮忙。所以对于阿容的吩咐,她们自然是做得干脆利落。
先拣出大大小小各十筐后,阿容就和药农一块把香枳送进了烘房,烘房那儿火是天长日久烧好的,只需要把药材推进去就成:“甲号是十个时辰出来的,乙是十二个时辰出来的,丙是二十二个时辰出来的,丁则需要二十五个时辰以上。”
送进去写定了时间在烘药房的牌儿上,然后又给烘药房负责的药童细细说了,药童点头说:“一定不会误了盛药女的事儿,你放心。”
人药童心里想着,这是黄药师的徒弟,当然不好得罪,至于攀交情什么的就不敢想了,黄药师这人可不好攀交情。
但是阿容没有想到第二天她就被药房管事召见了,她以为是香枳昨天出了什么问题,或是有其他的事情要交给她做,但是没想到药房管事问的竟然是为什么要把香枳分大小进烘药房。
这个问题让阿容再一次纠结,心里默默地画圈圈诅咒自己,心说:“卫朝也太落后了,香枳烘过头了会失药效,时间不足又得防着将来霉变,难道连这个也没记载。”
其实管事教给阿容的是最好办的差事,只要洗了扔烘药房就行,派人给她也是担心她搬不动,小姑娘家的又不好一双手老在水里,毕竟人是黄药师的徒弟,该照顾的地方还是得照顾的。而且管事也挺过喜欢这小姑娘,做事踏实,交给她的事总能完成的干净利落。
但是阿容不知道啊,反正派了人给她,她就按大工程来办:“那个,我只是想着往年总有香枳霉变的事,大约是没烘透,大小分开按时辰来容易干透,所以才分开的。”
她也不敢讲失了药效什么的,要知道失了药效,就必需得常用这味药,而且得对药材非常非常了解,可她在旁人眼里还远没有这样的经验,所以阿容才会只说半句话,把另半句放在了心里。
“嗯,你倒是个好动脑筋的,这样很好。”这让药房管事不由得又对阿容另眼相看了,连云山上勤动心思的人多,可是勤动脑子的人太少了。
于是……没事?阿容挠着脑袋出了药房,迎门竟然碰上了徐少南,徐少南在药房的大管事陪同下走来的,见了她自然要打声招呼,黄药师的徒弟么,总要给几分面子的。这面子大公主尚且要给,他当然免不了俗了:“盛药女,有日子不见了。”
“少南公子,久不见了。”阿容脸色发苦,心说这么多人围着您,您老人家能当我是路过的围观群众么。
“是了,见了盛药女我就想起一件事来了,今天早上刚收到了顾周山的来信,我来前又给忘了,你等我一会儿,待会儿我领你去主山拿书信。”徐少南本来记着要带,但临到出门时又落下了,这才有了这么一句。
但是阿容听了直想挠墙,怨念无比地看着徐少南说:“劳烦少南公子了,我自去取就行了,省得劳烦你。”
“那也成,你去了找爷院里的管事就成,信在书房里。”徐少南也不坚持,就随她去了,说完这才道了辞,然后和药房大管事一同离去。
再然后阿容就发现自己被围观了,也许谢长青来还没这效果,因为谢长青是爷,在所有人眼里,不是她们这样的人能攀得上的。
但是徐少南是谁,未来连云山的大管事,谢长青的左右手,这就好比是整个谢家的二当家了。县官不如现管,所以大家伙才会围观着她行注目礼。
“嘿嘿”乐了两声,阿容跟药农们说按昨天的方法拣选香枳,然后就连忙捱着边边溜远了。出了药房门,阿容决定先去拿书信。虽然不知道黄药师为什么要给她书信,咦……是啊,为什么要给她来书信,糟了,难道是自己在连云山充大头的事被远在顾周山的黄药师给知道了。
人生的悲剧总是一出接着一出啊!
可是不去拿也不现实,那就硬着头皮上呗,阿容走到主山谢长青住的院子里时,她又开始头疼了,狠狠地挠了几下头皮,直到有些发疼了才撒手:“谢长青的院子啊,躲都躲不及,我怎么上赶着跑过来了。应该不在吧,赶紧拿了书信走人。”
到门房那里通了药牌,又说了来的原因,门房就放她进了长青园。这还是阿容头一回来长青园,这园子在华屋美墅处处能看得到的连云山倒是不起眼,不过自有一股子清贵气,这也许是心理作用。
捏了把自己的脸,阿容用力地摇了摇头说:“别瞎想啊别瞎想,胡思乱想最坏事了。”
“是盛药女吧,来取书信就随我来吧。”长青园的管事适时出现,让阿容的胡思乱想彻底断了根。
于是阿容就跟着大管事一块走,一路上倒是没有碰上谢长青,甚至连个婢女小厮都没见着。她心下有点奇怪,但也没问出声来,安安静静地走到了书房前,管事的一句话让她瞬间觉得无数天雷落下来:“爷,盛药女取书信来了,您现在可方便?”
“嗯,进来吧。”
泪流,谢长青为什么会在,既然谢长青在,为什么大管事还会领她来,要知道谢长青在连云山可是熊猫那样的国宝,平时生怕药女们起心思,那叫一个严防死打。阿容跟在大管事后面进书房,心里想跑,脚却老实不乱地跟着迈步。
“爷,盛药女带到了,小的告辞。”
管事啊……您别走啊,孤男寡女的您老人家不怕出什么事儿吗?看着大管事离开,阿容就开始觉得不自在了,左手拧了拧右边的袖子站在那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于她这不自在的样儿,谢长青脸上露出点笑来:“坐吧,站着做什么。”
可是,不是取完信就能走么,还是赶紧把信给她吧。阿容默默地不动,她不想坐下,每回看到谢长青,她老也忍不住想起从前的事来。但是从前的事,她不愿意再记起来了,都再世为人了,她不想纠结从前的事,所以总是抗拒见到谢长青。
“不是说有书信么?”弱弱地阿容终于问出句话来,这腔调配上她现在的模样,又痴憨又娇怯。她当然不知道自个儿在人眼里早就褪了傻气,只剩下了娇憨,要知道是娇憨这两个字,估计她又得是五雷轰顶。
“还有话跟你说,你先坐下。”
谢长青的话总是春风一样暖的,可阿容莫明地听出点肃杀之意来了,这下就忘了扭捏了,心说:“难道真的是黄药师为我冒他徒弟的事写了书信回来,所以谢长青要跟我摊摊这事儿!”
于是阿容就坐下了,坐下之后听到的却是谢长青问她说:“灵乌枯死了是吧,有没有发现什么!”
噢……原来是问灵乌的事,幸好幸好。说到灵乌,阿容还真有话想要跟谢长青说,于是当下也不扭捏也不露怯了,反而鸡血上了。灵乌已经勾起了她的念想,而在这事上还是得谢长青帮忙,她现在还不想交了这任务,她要继续努力,直到把这块硬骨头啃下去为止。
越不好啃的东西,咱越要啃,还非得啃出味儿来不可……
阿容啊,你总是这样,一说到药材就被戳中死穴,小心总有一天被药材埋坑里!
59.从天而降的奖励与丰收
(囧,后台修改不变字数,这章发得极痛苦……)
炼药房里药气蒸腾得最浓厚的时候,江药师一声令下,投药口就封上了,接着炼药房里的蒸汽渐渐散去,炼药房的人都开始显出身形来。
这时候阿容莫明地想起一件事来,连云山上的药师们大都显得很年轻,哪怕是年过四十的药令也很不显年龄,难道是和天天在炼药房里蒸着有关系。
封投药口一个时辰之后取出来的丹药果然要更好一些,但依旧逆天不了,于是阿容没法解释了,只说这可能还需要多多熟练,毕竟这是个熟能生巧的活儿。
在江药令热切求答案的目光中,阿容华丽丽地溜了,心里提醒自己,这世上有两种人不能碰,一种是玩政治权利的人,一种是执着的人。就好比江药令,就是一个执着的人,执着于药理,且绝不会停下探寻答案的的脚步。
出药山时,小鱼送了又送,就差上演一出十八相送,我把你送回去,你再把我送回来的戏。
回到甲九三三已经是下午了,这才想起没吃饭了,于是一边做着饭一边念叨:“果然是疯子啊疯子,连午饭都忘了吃,这可不好。”
炒了个青菜,蒸了碗米饭,这会儿又念叨起自己种的那些谷子来,过两天就该下了,不知道产量会怎么样,不过这也没关系,再少她也吃不完。
正在她扒着米饭胡思乱想的时候,屋外头响起一个声音:“七八二一盛药女在吗,我们是总房的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总房……送东西,难道是送蜡烛来的,话说也该送来了,再不送来就没有了,只是怎么不是罗大嫂拿来给她,反而是总房亲自来送呢?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急忙应了声:“在呢在呢,这就出来了。”
说着连忙从屋里出来,只见屋外站着好几个人,抬着口箱子,前头站着一个管事样的人,见她出来了就堆了满脸的笑容,说不出的殷切:“盛药女在就好了,省得我们再多跑一趟。”
“劳烦管事大人了,不知管事大人来是为了什么事?”阿容看关箱子就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多药烛,这一箱子装个几百根药烛是绝对够了的,总房再大方也大方不到这份儿上。
那管事笑了笑从袖袋里掏出本册子,然后翻了几页才说道:“盛药女是本考核得优的九名药女之一,按规矩你有一份奖励,你先来签个字,然后我再告诉你都有些什么。”
奖励,优……于是阿容终于知道那个优不是糊涂来的,而是真的得了优,可是她却是横竖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通过的考核,话说她是真连个人影儿都没瞧着啊,放水也不带这么放的!
签了字以后,管事才领着她去开箱子:“按规矩,得优的药女能得到各类药具一套,小号乌砂药炉一只,以及总房藏书室的十日借阅牌一张。另有金银布匹等一些物件,这就不和盛药女一一细数了,这里有单子,盛药女对对。”
连云山不会少小药女东西,这点阿容相信,于是只随意点了点然后就说:“自是没错的,劳烦管事了。只是我还有个问题,不知道管事能不能替我解解惑!”
阿容说的问题当然就是怎么通过的考核了,那管事点头后,阿容就把自己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没想到惹得那管事好一通笑:“这事也就我能答你了,那天考核可不就是我领着药侍们来的嘛,那天你蹲在田头吃饭来着,我们喊你你还差点把碗砸了。见着我们,还没等药侍们问话,你那儿就开始问了一大堆,把我们都给问得无话可回了。你这么勤勉,当然是该给优的,黄药师大人果然收了个好徒弟。”
于是阿容不得不默默地在心里画圈圈诅咒自己,泪流满面,原来是那天,她还以为知道她有难题,然后谢长青那大BOSS就给了她一队锦囊,虽然这队锦囊最后没用上。要早知道那天是来考核的,打死她也要说在田里看风景。
当即阿容干笑了两声,看着总房的人帮她把东西搬了进去,又道了谢。本来还想递银钱的,但一想连云山似乎没这潜规则,于是也就没塞。等总房的人走后,她在屋里转了会儿,暴躁了会儿这才坐下来看自己无心插柳得了些什么东西。
药具一套,那是炼药时要用的,药炉自然不用说了,上好的乌砂药炉,就这小号的也价值不菲了。金一两银五十,单子上这么写的,布匹红蓝青白各一匹,这些阿容倒不放在心上。
她最最看重的还是那张总房书室的借阅牌,虽然只有十天的期效,但这十天可以随时用,只要不去登记就会一直有效:“嗯,这张不能随便用,得实在有需要的时候再说。”
乌砂的药炉也是很需要的东西,这下阿容又不由得想起了琉璃药瓶和药匣,于是特惆怅地叹了一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呀,有了琉璃药瓶才敢炼逆天的贵重丹药啊!”
其实阿容没想过炼这些丹药有什么用,纯粹是对那些逆天的丹药感兴趣,对他们的效果深表期待而已。而在卫朝,所有的珍贵丹药都必需用琉璃药瓶保存,这样才不会失去药效,对于这点她虽然不能理解,但见过实例以后就不再打算投机取巧了。
正在她想着那些逆天的丹药想入非非的时候,忽然手在袖袋里碰到了装着灵乌种子的小袋,于是顺手勾了出来看了几眼,又是一声长叹:“得,还是先把这逆天的玩艺儿种出来吧,看看什么时候下雪了再说。”
要等雪封盖了地,选干净无虫卵的土翻晒再堆肥后才能进行温室越冬种植,这两天还是得关心关心稻子的事,明天就下谷子了,趁着天晴晒几天就收到屋里堆着。
下午去了趟药房,看了趟香枳的捡选和烘干情况,第二天起来本来打算看着打稻谷,但是药房里的事又不能丢,所以还是去了药房,只让罗大嫂她们收完了谷子再晒到晒药场上去就成了。
香枳明天大概就能处理完,管事对她那是称赞了又称赞,夸得她在心里狠叨咕了两声:“可恨的穿越定律……”
“盛药女,过了这段天就冷了,这段时间路不大方便就不用来药房了,有事会让人去知会你的。”管事心说,上头发下话来了,要让盛药女好好抽出时间来培育药材,不要拿药房的事拖着她。虽然管事对于阿容拣选炮制药材的手段很是喜欢,但也不好违背上头的意思,当然只好放人了。
自然,阿容是不会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样那样的门道的,听了这个正乐得轻松,就算管事最近不让她歇着,她也得请假了,她现在是一门心思扑在灵乌上,就等着找准时机了。
下午处理完药材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秋末的夕阳美得像一首诗,阿容穿着粉色的甲子走在空寂无人的路上,心里莫明地有种荒凉寂寞的感觉。但是很快又摇了摇头冲着夕阳落下的地方笑了笑,脸上也带着些云霞的色彩:“我相信穿过这片夕阳,就会有幸福在前方……”
说完又笑,不由得调侃了自己一句:“盛雨容,你文青了!”
但是还是不由得哼着这句“我相信穿过这片夕阳,就会有幸福在前方,也不是和谁携手共醉青山,只是自由的向着天空飞远……”
曾经写的,那么贴切,阿容不由得仰面眼角有些湿,这样的夕阳,这样空深的青山,真的很容易让人惆怅啊。但是她并没有惆怅多久,反而忽然有种想挖个坑,然后把自己填进去的冲动。
因为——谢长青领着野毛子在转角的地方出现,贵公子一身夕阳的金辉,落在浅褐色的衣袍上,野毛子则乖乖地蹲在一边,这情境哪里还分得清孰是夕阳孰是人啊!
此情此景,阿容只想掩面泪奔,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好一通,酸什么文青什么惆怅什么,现在好吧多应景,真是乌鸦嘴啊乌鸦嘴:“公子……”
“不想见到我,我可很想见见你。”谢长青的话让原本就泪流着的阿容更加泪流了,甚至有些着恼地瞪了他一眼。
她着恼的模样让谢长青不由得失笑,原本就美好的画面更加美不胜收了,阿容看着直碎碎念,然后表情特悲催地看着谢长青问了一声:“您为什么想见我。”
这赤果果的就是暧昧与JQ啊,公子,您口味真是太重了,咱还是小嫩葱啊,连胸都没有,彻底的太平公主一只。
“十几亩地打三万余斤谷子,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来找你。”
公子,您就找理由吧,三万多斤在您心里只怕是九千牛一毛。阿容画圈圈,心里对丰收的激动彻底被暧昧与JQ冲得没有了。
等等,三万多斤……于是阿容唯一剩下的念头是,我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但是阿容,这回你是真的想歪了,人谢公子还真就是为田里那些谷子来的。所以说啊,人不能太多情,太多情的就容易自作多情……
60.无心插柳的柳荫与无意之举
话说谢公子这个无辜呀,他真是为稻谷来的,在药田间歇时间种稻谷,这对养着上下几千人的耗米粮大户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九牛一毛了。最最关键是这省事,外头买米贵不说,年景不好大宗的米粮十分难收。
卫朝三年一旱五年一涝,虽然在吃上没见捉襟见肘,但每每买进大量的米粮时,总是略显得麻烦,且及耗时间和人力。
朝廷本来是可以帮着解决的,但是卫朝农税低,所以在米粮上也不富余,至多能让洲府帮着留意一下,但朝廷的命令发到洲府去了,总是要打些折扣的。就算是连云山也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了。
收米粮是得罪人的事,而且米粮要是容易收上来,早让自己的亲戚去贩粮,要知道贩粮在卫朝可是挣钱的活计啊!
但是阿容理解无能呀,在她印象里,米就是上街买就成了,哪里有这么难的。所以但谢长青说明来意的时候,她真的是傻眼了,连野毛子把她的甲子揪成了麻花都没发现,只差把下巴掉地上了:“真的有这么困难,连云山家大业大,各地都有收药材的,这不是捎带手的事吗?”
“产药的地方未必就产米粮,盛产米粮的洲府就那么几个,却恰恰都不是盛产药材的。”在这时候,谢长青有些怀疑这姑娘是不是卫朝人,连这都不知道。但是一想是扬子洲那儿以货运垂名天下的地方来的,又觉得能够理解,毕竟扬子洲货运东西,可谓是什么都不缺的。
挠了挠头,阿容低下头却猛然发现野毛子那可恶的,竟然正在学她的模样挠头,还揣着张特无辜特招人怜的模样,但是配上那肥圆圆的身子,却显得可笑。这死野毛子,难道是在提醒她,她在谢长青眼里也就这么副可笑的模样么。
瞪了野毛子一眼,阿容决定今天晚上饿它一顿:“那就我这几万斤全山上下人吃,也就十天左右吧,也是抵不上什么用的。”
“你种出来的米粮,交与不交在你,即便是交了,也按市价折银钱,要是你缺了银钱,倒是不妨交到总房去。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阿容啊,你这都装了些什么?”或是高兴,谢长青的话显出几分亲切来,更兼着有几分亲近之意。
可阿容这会儿没有这些有的没有的心思,反而被谢长青话里的亲昵吓了一大跳,恨不得丢下这位赶紧溜回去才好:“我不缺银钱,但也吃不完,既然山上缺,回头我交到总房去就是了。”
这时夕阳恰余最后一抹,淡淡地抹了一层金色落在了路旁一树黄灿灿的腊梅花上。原来夕阳,竟也可以衬出活泼恬静之气来。而阿容瞪野毛子的模样,也使得这姑娘身上开始有了小女儿家的姿态,不再一味像从前那样的痴傻呆愣,反透着些娇憨的容色来。
“连云山倒是不缺这些粮,缺的是你脑子里这想法儿,春种药秋种稻,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谢长青示意她往前头走,再过去就是种稻谷的水田了。
秋风与夕阳之下,打下了稻草被堆成了草垛,高高地顶着夕阳矗立成极静谥的轮廓。阿容心想,如果是她领着野毛子从这过,肯定是一幅乡晚农家的田园画圈,可身边这位实在太不合气场,他走在哪儿哪儿就是金玉台,太败坏田园风光了。
在心里碎碎念了好几遍,阿容就看到了晒药场上堆着的稻谷,然后她被震撼了,指着稻谷傻傻地看向谢长青,特自然地问出一句话来:“谢长青,这就是那几桶种谷种出来的稻子……”
喊完就捂住嘴,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谢长青,这下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喊了谢长青的名字。那么自然,也怪她天天在心底不是谢长青就是贵公子的称着,这下顺嘴是顺嘴了,只是她现在特想挖一坑,然后把自己填个瓷实。
她这举动让谢长青不由得笑出声来,说:“即是叫了,以后便叫我长青吧,即是药师的弟子,我们之间也不必那样客套。倒是你得拿自己当回事,别成天生些不出息的念头。”
不出息的念头,阿容挠头心说自己究竟生出了些什么不出息的念头,才会让这位惦记上了。至于叫长青什么的,阿容自动跳过,完全忽视掉了,眼光一转正好看到了罗大嫂,阿容跟摸着了救命稻草似的,连忙奔了过去:“罗大嫂,谷子要收了吧?”
“是啊,正准备着收呢,这里的谷子可真不少,而且长得好,药田里肥好,你看这粒粒匀实得,颗颗都是这么圆滚滚的。这要是蒸出米饭来,还不知道多软和好吃呢。”罗大嫂一边收着一边说道。
收稻谷只要收到大缸里,然后再盖上防露防雾的油布就成了,倒是省了挑回来挑过去的麻烦。阿容看着也新鲜,自个儿也期待能不能吃到香软的第二季晚米饭。
“罗大嫂,明年你们也种吧,就像今年在这里一样种就成了,还可以早些天,今年还是种得晚了,也怪我想起来得晚,要不然早都吃上了。”阿容忽然明白了谢长青的来意,这里的稻谷产量,她略略听罗大嫂提过,大约也就是一千斤不到的模样,而她是肯定超过了的。
于是谢长青是想在连云山上下推广春种药晚种稻的方法吧,或许是知道阿容想明白了,这时候谢长青那春风般冲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连云山上下有种水生药材的药田近万亩,米粮乃治世之物,炼药行方之人,最终目的也不过是天下得治、百姓均安。阿容,你办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了不得的事,于是阿容想了想袁隆平,再一想将来自己脑袋上顶着个“水稻之母”的名头,不由得心里一阵狠狠地恶寒,然后就想着赶紧把谢长青递来的这大帽子给扔了:“这也是从田间地头学来的,也不能把这事安在我头上,这世上能人多了。这件事我也只是动了嘴,具体怎么做全亏了罗大嫂她们帮着寻思,要不然就我一个人,也做不下这事来。”
其实她的心思谢长青是明白的,于是当下一笑也不多言,阿容也速速地把种植的重要事项写了下来,又加上罗大嫂在一旁说,她更是写得仔细无疏漏。
当阿容把《水稻要略》递给谢长青时,她绝对想不到,她今天只为了打发谢长青的无意之举,竟能救下无数生灵,需知这世上总是治病难治贫的……
而阿容写完《水稻要略》,满脸欢快地送走了谢长青,压根不会想这东西会带来什么,只回头看着野毛子,恶狠狠地说:“养不熟的白眼……猴,我恨你,我说下回谢长青来,你能不能吱呀一声啊,非得让我没点心理准备。”
野毛子特无辜地“吱吱”了几声,阿容又拍了它一巴掌说:“今天晚上饿着你,哼……”
野毛子本来就自个儿找吃的,从来不用她管,所以她的饿野毛子一顿,完全是不起作用的。
谷子狠狠地晒了七天后才收入库里,也是这几天天公作美,要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库里,新下的晚稻用舂米的木制机器舂干净了,用小灶一煮,那香气连野毛子都馋,这让阿容不由得感叹:“果然是纯天然无污染,非转基因很香很软很健康啊!”
“但是为什么这时代的人都活不长呢,反而是吃不天天有污染,转基因不健康的现代人活得更长,这没道理啊!”一时间阿容就钻进死胡同里了,好在吃完饭后她就想明白了。
“因为这个时代医疗条件太过落后,求医问药难,对于疾病的理解也远不如现代人。现代人有网络、有书、有电视、有科普宣传栏,但是这个时代什么都没有。网络和电视太难了,书也不好实现,这东西在这时代太贵了,倒是宣传栏不错。”阿容自言自语,其实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叨叨了些什么。
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又不由得自嘲地一笑说:“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把自己的日子抡圆了活吧,有多大能量做多大事儿,我现在连命都得且小心地保着。得,眼下还是灵乌重要,说到灵乌,怎么还不下雪呢!”
通常雪这东西,就跟孩子一样,是不经念叨的,一念叨它就来了。几天后阿容起床后,看着及腰深的雪直接就懵了,这可怜孩子是地道的南方人,四季如春见识过,反而是没见识过雪。去年天气不像今年这么冷,积雪刚到小腿肚,今年猛一被这样的雪一盖,她就被震撼了。
其实她完全不用震撼,一米三多点的小个儿,及腰深又能深到哪儿去。
“下雪了,野毛子,你看这么厚的雪,明年的收成一定很好咧!”
瑞雪通常兆丰年,阿容是这么想的,见了雪就可以开始准备培育灵乌了,于是阿容又要忙碌起来了。至于谢公子和《水稻要略》,那些都会随雪化去被她遗忘掉的。
但是阿容,你是好忘的,但别人忘不掉……
61.瑞雪里的新春与新苗
雪后天晴朗,正好把土选了翻晒然后再堆肥,这期间要小心防虫,把每一颗极细小的虫卵都翻找出来,然后再用带消毒作用的药材进行杀毒,之后晒堆肥,然后就可以进行培育了。
阿容干这事正是一个手到擒来,她现代时没少帮爷爷干这事儿,说稻谷她确实不成,但要是育苗培药她自然是行家里手。
“阿容,你折腾完了没有,天天把自己弄得跟野毛子一样,浑身上下都泥色儿。”小寒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阿容对这事这么狂热,甚至有时候连饭不吃也可以。
而野毛子听到小寒叫了它的名字,便抬头“吱”了两声,然后也在泥里拾啊捡啊的,它就捡些石子儿出来,然后看着阿容在阳光下把小小的颗粒找出来,野毛子挠了挠头也翻了翻。但是猴的手没有人的手那毛细致的动作,几番试下来都不成,野毛子沮丧得很,然后就溜到一边去明媚忧伤去了。
听得小寒这么说,阿容不由得一笑,然后故意叹了一口气说:“唉,我这也不是事赶着来了嘛,如果我不成,将来这活儿你们也得接着干。小寒,那你是希望我成呢,还是不成呢?”
这话可让小寒连连摆手,特闹心地说:“那你还是成吧,这活我可干不来,你看看你都蹲这挑挑拣拣了多久了,才这么一小堆呐,我可不干。”
正在一旁翻着书的小鱼听了直乐,于是放下书来说:“我们帮你你说我们干得不对,你自己干吧又慢,阿容,现在我也希望你能成,这麻烦的活计,我们这样心眼粗的可办不来。”
“咦……小鱼,你还心眼粗呢,你要心眼粗我成什么了。”小鱼揪着话头跺了跺脚,一副我不能依你的模样。
正挑着虫卵的阿容笑笑说:“行了,你们俩儿一个一个的心眼都不粗,粗得是我成不?”
说完这话,阿容越来越觉得自己和这个时代越来越同步了,从前说话多少带着些现代人的感觉,可现在竟也渐渐的像这个时代的感觉了。就像成与不成,就像事赶着来之类的,现代人可不惯这样说话。
“唉,可怜了岳姐姐,还在山上受罚呢,要不然咱们四个人也好打牌呀。”陆小寒说的牌是卫朝常见的四人小戏,叫竹牌,有点类似于扑克,但玩法还是不同的,牌面也有区别。
赌博是人类永恒的兴趣与活动,阿容叹息一声摇头说:“还打呢,再打下去你连今年的新衣钱都拿不出来了。”
小寒笑凑到阿容身边,娇声娇气地说:“不怕,反正到时候阿容会买给我。”
三个小姑娘打闹间,屋外响起了脚步声,阿容以为是罗大嫂来了,她刚才正请罗大嫂帮着拿东西过来,于是赶紧起身去迎,怕罗大嫂拿不动。但是走到门口,阿容却瞪大了眼睛指着从阴霾里走来的那人喊了声:“姚东家?”
“见到我奇怪么,真是大惊小怪,我欠你一条命,总得想着怎么还吧。那天到长青那儿,听长青说你在培育灵乌,不巧这东西我见过野生的,而且不是长在泥里是长在水里。阿容姑娘,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东西在水里竟也能长。只不过太过瘦小,而且成色不是太好。”姚承邺永远都带着特和气的笑,因为他走南闯北是个行商,早已经学会了逢人三分笑。
水里?阿容皱眉,水里就不会生虫吗,拿看来真是灵乌招来的虫子:“姚东家,你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吧?”
然后就见姚承邺挑了挑眉,然后指着身后说:“给你送点东西来,有书还有灵乌的种子,这东西可真是难找。这下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培育,不用担心没种子可使。”
见是送种子来的,阿容不由得露出灿灿小小的笑容来,迎着阳光看起来特慧黠:“姚东家,你可真是个好人!”
“别别别,我可不是好人,你这么个模样冲我笑,我就更不想当好人了。”姚承邺意有所指地说道,他发现自己顶喜欢这姑娘,傻气的模样下是小小的聪慧和冷静,不过头,恰到好处的还存着几分天真纯粹之气。
但姚承邺所谓的喜欢,也不到过分的时候,更似是亲人,因为姚承邺老觉得阿容眼熟,而且感觉亲切。姚承邺是个聪明而理智的人,所以分得清自己的感觉。
当然了,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姚承邺也愿意往那携手百年的目的去发展,毕竟这小姑娘还挺让人舒心踏实的。况且连谢长青那家伙都能信任的人,那就没什么中怀疑的,这是姚承邺总结出来的经验。
不过,姚承邺也看得出来,谢长青对这姑娘有那么点上心,不到喜欢、不到动心的程度,所以那家伙比他更迟钝,只刚到生出些好感的地步。
这让姚承邺不由得想,咱要不趁早收了,可一看阿容那小眉小眼小姑娘的模样就摇头,这还是个小姑娘呐,比她小着八、九岁,要再往上几年,他都能有这么个女儿了。
姚承邺所谓的收了,并非是明媒正娶为正室,他们这样的子弟,怎么可能娶一个没身份背景,什么都不相当的姑娘呢。就算他们自己肯,家里也断然不会应允,所以姚承邺的收,不过是收在身边做个小而已。
但是,在这样的时代里,姚承邺这想法称不上可耻或可恨,甚至连贪心也不是,只是阿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指着他的鼻子,狠狠地骂上一句:“变态。”
“不想当好人你做什么好事儿,如果说报救命之恩,那这礼送到现在就够了,再送下去我受不起了。”阿容故意忽略了姚承邺的那些意有所指,而是选择了装傻,反正她已经装习惯了。
“哟,在阿容姑娘眼里,我的命就值这么点东西,真是太伤人了。”姚承邺故作伤心的语气,脸上却满是笑意。
这时候屋里的俩姑娘也跟了出来,一见姚承邺俩姑娘都有些懵,心里大概都一个想法,这男人哪里蹦出来的,而且看起来和阿容很容又很亲近的样子:“阿容,这位是?”
“呃,不就是姚东家,不像是吧,你得这样看……”说着阿容就把手伸起来,然后朝着姚承邺的身形比划了一下,又接着道:“你看,是不是,现在能想起来了吧。”
“啊……是胖胖的东家。”小鱼第一个尖叫了起来,实在是对豆腐印象太深,所以阿容一比划她就看出来了。
“姚……姚东家,就是那回我们在船上见过的,顶胖顶胖的那东家?”小寒顿时间觉得这世界太危险了,胖东家能变成美公子,那美公子会变成什么?
胖胖的东家,以及顶胖顶胖的那东家,姚承邺忽然就黑了脸,心说这什么形容,敢情他在这姑娘心里还是那圆滚滚的胖子。得,是他自作多情了,还想着这姑娘可能会对自己有几分心,没想到人压根就是念着几分旧情罢了。
于是姚承邺很受伤,他自作多情后受伤严重,结果却还是要笑着张脸说:“是啊,小姑娘们,好久不见了。”
小姑娘们?阿容觉得姚承邺这话就不止是怪叔叔了,而是怪爷爷:“姚东家的身子看起来好全了,上回来还没现在这么清朗,现在往京城街上一走,可得收一堆香帕哟!”
姚承邺这回来倒像是一点不急的模样,哪像上回来匆匆去匆匆,和“小姑娘们”调侃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离去,阿容心里着急,生怕姚承邺把身边俩小姑娘勾住了。本来也没事,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不是,可备不住人姚承邺是世家子,寒门女还是敬而远之明哲保身比较好。
最后阿容直接催问,姚承邺特光明正大地说:“我预备今年在山上歇歇,让老谢陪着我,我在家里的借口是身子不好,可不得来这里么。正好再让他们蹦蹦,蹦得欢实了再收拾一遍,总要把这些人收拾怕了才行。”
闻言阿容大感事情不妙了,于是侧着脸瞧了眼这位,心说穿越女潜规则里没您这条,咱已经被潜了一位了,您来晚了!潜俩她接不住,如她这样的出身,将来嫁个药师就顶天了,所以她不接受这俩潜规则。
似乎是知道阿容有送客的意思,姚承邺又说了些话,便在阿容欢送之中离去了,只是姚承邺不由得多看了阿容两眼,心说:这姑娘躲老谢,这会儿又赶我,难道这姑娘真不明白我们是什么人。
其实要让一个受传统思想熏陶的男人相信,阿容其实敬他们如鬼神,他们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老谢,这姑娘心眼长哪儿了?”姚承邺不明白了。
而谢长青却莫明地笑,正在书案边的他提起笔,在案前挥豪泼墨写下一句:“不相亲,只相敬,敬则如冰。”
老谢,您真相了。
而姚承邺似有所悟,看向谢长青说:“老谢,你是愈发地心细如尘了!”
(如何,这一场三人的对手戏,乃们更倾向谁……我只问问,并不会改变把谢当男主的初衷,但我觉得比起谢神仙来,姚承邺更为像那个时代的人。
不过老谢毕竟是千山万水都已过来,遇的事多了,于是不由得逼自己带了几分仙气,心且细,人且仙,却未必不苦不孤。其实这样想来,谢神仙活得比谁都苦都孤,谢神仙呀,我会让你拥有春天滴……顺,评啊粉啊召唤之……)
62.归来的黄药师与寒意
(伸小手……有啥要啥~囧,不厚道地飘过)
晴后雪又来,满枝满桠的都折弯了腰身,大多的花草树木都在雪里被压得有些不堪重负,药农们只负责把各有药的药田里的积雪除了。而山上的积雪却依旧留着,早上一起来时,浑觉得药田就像是白茫茫的雪海里,一颗乌青的珍珠。
雪来了春节也到了,算算年纪阿容心说自个儿也十五了,卫朝的律定女逢十八必嫁,如果不嫁则由户籍所在的官府进行婚配。好在她现在是连云山的药女了,卫朝对药女自是格外宽泛一些,这也是给了谢家天大的面子。
若是升上药师可以终身不嫁,连云山会给侍奉终老,不再渴望什么的阿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这世上靠什么都会倒的,只要有这门子手艺在,就算没有连云山她也能活得下去。
在她感慨着的时候,正逢着田春娘领着罗大嫂一干药农来贺新年,远远的田春娘瞧着立在雪里,朝远山微微仰面阿容,不由得赞叹了一句:“自从是姑娘身子了,盛药女就越来越出挑了,这容色就是京城闺阁里的姑娘们,也少能能拂其左右的。便是那倾城容色的容家几位姑娘,也不过就是这么一番光景罢了。”
“田管事说的是,盛药女总比旁人多些什么,我愚笨看不出来,却总觉得盛药女是不同的。说是天天顶着张笑眯眯的脸,看起来痴憨得很,可真到节骨眼上的时候,却聪明利落半点不落泥水的。”罗大嫂毕竟是跟阿容相处久了,对阿容横竖都要更了解着些。
听了罗大嫂这话,田春娘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当下猛地一怔,脚下一滑差点就摔了出去,亏得是旁边有药农扶着,这才堪堪稳了身子没摔下去:“田管事,你这是怎么了?”
但田春娘却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眨眼睛,然后专注地看着阿容站立的方向,穿着白色大氅迎着风雪站立的阿容,多么像是她那姐姐从前侍奉过的人。后来她姐姐却和那位姚大姑一块去了,至今连个尸身都没寻着,这是田春娘心里的一块心病。
如落叶不能归根,是不能转世投胎的,在田春娘心里,这是一件再重要不过的事。
不过田春娘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天下相似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而阿容的像只有三四分,所以田春娘也没再想下去,只领着药农们拜过了再去下一位药女住所。
贺完了新春,中午就是大宴,还是在主山的晒场里,一年一度的春宴就这么开始了。只是今年的春宴却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譬如小鱼在江药令那儿跟着,譬如岳红已经穿上了深绿色的甲子,这时候阿容才想起一件事来,就这么被那件事吓着了:“为什么我穿的一直是粉色甲子,出师房的药女不是该穿绿甲子吗?”
这后知后觉的阿容啊,都穿了大半年了,今儿才记起来自个儿穿的不是绿甲子,也是她平时压根不注意这些,旁人又不点醒。而且平时不到大宴大聚的时候,压根不用穿这么正式的衣着,也因此她一直没想到这上头去。
“啊……到底是哪里出错了。”阿容皱着张脸,就差从自己脸上掐出苦水来了,恨不能立马去差事房找那胖溜溜的管事问问,干嘛给自己发错东西。可要真让她去,她又有些不敢,生怕听到什么自个儿不愿意听的,她暴躁了!
正在阿容在原地儿急得跳脚,恨不能找个地儿画圈圈诅咒自个儿的时候,药师们到了,一条道被让了出来,众人纷纷行礼。阿容虽然正暴躁着,却也踏踏实实地行礼,这时候更不能鹤立鸡群,要不然会更悲剧。
可她原想着低调低调,没想到就在她心里碎碎念着的时候,那头传来一声:“阿容,赶紧过来。”
听了这声音,阿容顿时在心里大呼不妙,天啊……今年是流年不利么,大过年的还要出这么一件事儿来玩她。那叫她的可不就是她那捏造出来的“师傅”黄药师么,正在那穿着件白袍子,领着药师们极拉风地走过。
而黄药师可不理会阿容这一脸的小悲催模样,指着她的脑袋又叫了一句:“发什么愣,赶紧地跟过来,你这愣头愣脑的傻模样什么时候能改改,叫人看了真是落我的脸面。”
阿容不想动,心说:我愣头愣脑傻模样跟您不是没关系嘛,再说落您什么面子!
她虽然不想动,可眼下左右都拿眼神看着她,她再不去,只怕会有更多热切的眼神来围观,她低了低头,把衣裳拉得更紧,把头耷拉得更低,然后跟做贼似地走了过去。走到黄药师跟前时,皱眉皱脸地喊了一声:“药师大人们安好。”
“盛药女这些日子长出模样来了,从前就是一黄毛小丫头,如今看来却有了娇姑娘的样儿。黄药师,可看不出你这眼神还不错,能从丫头堆里挑出个好模样的来。”说话的是杨药师,或许是跟阿容熟悉些,那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些调侃。
在杨药师看来,黄药师能捡到阿容这么个宝贝疙瘩,那真是顶顶的好运气,这样的徒弟举一反三,反而能让当师傅的也有领悟。要有这样的徒弟谁不捧着跟眼珠子似的,可这样人总是少的,所以见识过阿容当初春试时的药师们都看着黄药师,又羡慕又不由得啐两声。
这变态,竟运气好到这程度!
“杨药师大人……”阿容颇有些郁闷,心说自个儿假冒人徒弟,人黄药师明里或许不好说话,毕竟众口攸攸,可到时候转了背还不知道怎么责罚呢。
“瞧这苦眉眼真像是谁欺负狠了似的,别这副模样,我们可不敢把你怎么着。黄药师啊,你这徒弟可要常到我这来,我就喜欢这苦眉眼的,揉揉捏捏再看她这苦脸,多畅快。”于是杨药师大人,您得了欺负阿容的精要啊!
药师们一边说话一边走,黄药师身后还缀着个小药女,看起来自然是扎眼的,也有新进山的药童、药女会问这是谁,怎么好跟药师们走到一块儿。自然有先来的药女们瞪他们一眼,然后厉声说道:“那是黄药师大人的大弟子,蔫是你们能说道的。”
大弟子,也许会是唯一的弟子,这身份自然就不是普通的药侍、药令能相比的了,更何况人还有可能是药王唯一的徒孙,那身份就更是水涨船高了。
落座之后,药师们并坐成一溜,正在这时,连云山的大管事又高声喊了一然,竟次第的全场都响起同样的声音:“迎爷,礼……”
爷……谢长青么,阿容一边行礼,一边心里颤抖,怎么不想见的人都扎堆来了,上帝保佑那背了不少黑锅的郭药师可千万别这时候出现,那可真叫一个雪上加霜了。
这时谢长青正走上高台来,却不是和药师们一样穿过人群来的,是直接从高台后头上来的,身侧还伴着那姚承邺。这俩自然是要坐主位的,而黄药师当然也是主位,于是谢长青坐中间,黄药师在左姚承邺在右,而阿容么,就坐在黄药师旁边的座上。
“药师,顾周山那位眼下景况如何了,可好些了?”这时姚承邺忽然侧了侧脸,问了黄药师一句。
说到顾周山,黄药师的神色就凝重了起来,说道:“那位眼下还是不成,只怕年后还是要去。”
其实黄药师回来,一是为了检验检验自己不在的时候阿容有没有用功,二是想是不是要把阿容带在身边教导。他回了连云山一听说阿容的种种事后就决定,还是让阿容留在连云山,回头把自个儿药山开放给她用就是了。
黄药师心说这姑娘既然以书为师,回头跟总房要个名额,让她去总房看连云山的藏书,等顾周山的事了了,再回来好好给她梳理梳理知识。
可他哪里想得到,阿容压根就不是以书为师,根本就是从书里印证自己从前学的,然后好以后用起来更得心应手,而且不惊世骇俗。
和姚承邺说过话后,黄药师便看了眼在一边低头低脑的阿容说:“阿容,你自己想想,是要跟我去顾周山还是继续在山里待着?”
说到底了,黄药师还是看重这徒弟,要不然做了决定就不会有置喙的余地。
但是听在阿容耳朵里,那味道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那就好比是黄药师在问,你是选油炸还是刀割:“还是留在连云山吧,您事儿忙,未必顾得上我,我也就不去拖你的手脚了。”
至少连云山有谢长青在,这人其实还挺能让人踏实放心的,阿容这么想着,却还没琢磨出一件事儿来。那就是在她不知觉间,已经开始对谢长青存了几分依托,谢长青能让她觉得心里有底儿,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做出这样的决定。
春宴结束后,照例去领红包听管事训话,只是阿容听完大管事训话后,还得去黄药师药山听垂训。一听要去黄药师那听垂训,阿容就觉得自个儿是送羊入虎口了,还不知道去了有没有得回!
听完大管事训话后出来,见着满院子正在排成一组组等候听大管事训话的药女们,阿容当然是憨傻地笑着,只是很快她的笑容就像寒风里的枝桠一样,瞬间透出几分寒气来……
63.风雪里的旧日姐妹与礼物
让阿容满面生寒,甚至是心底也有寒意的不是旁的,正是小申。只见这时的小申着一身浅橙色裳子,是没出药房的药女穿的。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这里,按着郭药师的话,一定会处理妥当,那这就是郭药师的妥当吗?
面寒心生寒的阿容没有多作停留,也只当做是没见到小申一样赶紧转头离开……
而小申自打阿容一出门就看到了她,又听得身边的药女说起关于阿容的话:“看见那穿粉红色甲子的药女了没有,那是黄药师大人的大弟子。你们可不知道,按说药女是只能穿绿甲子的,红甲子是药令穿的,之所以这药女能穿粉甲子,是因为她是药师首徒,身份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一样,很多药师大人都有徒弟呀,也都穿的是合规矩的呀。”说话的是老药女,问话的自然是半老不老的药女。
那年长些的药女似乎是很得意自己知道这么多,当即就把话说开了:“药师大人们会有很多弟子,但入室弟子和记名弟子区别就大了,药师的首徒将来是肯定会成为药师的,这是药师大人们的脸面。”
幸亏阿容没有停留,要是听到这些话一准儿得泪奔当场,但是阿容没听到,小申却是听了个结结实实。那些话像是一坛陈年的酒,被灌进了心里,渐渐的坏了,就变成了醋。
或许有些时候,变成醋还是好的、轻的,但如果再坏就会变成一坛子毒药,再长出满心的毒草来,那时候就彻底的坏了。而这时的小申,渐渐的已经开始在酿造毒药了,人最可怕的不是爱与恨,而是妒忌与背叛,虽不是千古名言,却是个实在的道理!
而阿容自然不知道毒草与毒药正在酝酿的过程中,但是她已经留下了防备,小申这样的人她是能够理解并预料到一些事情的。既然往日有不甘心,那么今天再相见了,就必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老见你愁眉苦脸,小小姑娘家天天拿着这么张脸,你是打算给谁看呐。”黄药师就不明白了,你说这姑娘天天傻乐他能理解,傻姑娘嘛不傻乐还能干啥。但是这不傻乐就给一张苦得能掐出汁儿来的脸,这算个什么回事,这大过年的头一天就苦着张脸。
不说还好,一说阿容的脸就更苦了,本来只烦小申,现在发现眼前还有一更需要烦恼的,而且这位的烦恼是眼巴前的。她低了低头特无奈地看着黄药师,然后撇了撇嘴说:“药师大人,我是来听您垂训的,不是来听您聊天的。”
这话说得黄药师愣了愣,然后就乐了,哪有到师傅跟前来听垂训的,这不明摆着是想让自个儿徒弟轻省轻省嘛,这连云山的大管事是越来越会办事儿了:“你真想听啊,那等会儿,我得想想往年对旁的药童、药女是怎么说的。”
说完黄药师就见阿容的脸上又开始抹苦因子了,这模样让黄药师撑着椅背笑得有点内伤,他现在总算知道谢长青为什么爱逗他这徒弟玩了,简直一活宝。逗一逗就给反应,这就好比大人都爱逗孩子哭,然后再给点小甜头哄乐,这姑娘逗起来实在是好质感!
这么一想,黄药师觉得应该天天带在身边照三餐逗着玩才好,闷的时候解解闷,也算是一乐。
“啊……别呀,药师大人,咱们也算熟人了是不,咱随便说几句就行了,天冷地寒的冻着我没事儿,但药师大人可别沾了半点寒气。”阿容特实诚地把心里的话倒了一半出来,后头那半句就不怎么真了,黄药师的药山烧着火龙,穿单衣不透半丝凉意,更何况是寒气。
熟人?黄药师心说:“哪有跟师傅拉这关系的,真是个傻到也姥姥家去了的傻姑娘,啧……我莫不真看走了眼,收了个傻姑娘?”
虽是这么想着,黄药师却笑着点头说:“行,那就随便说两句,你都想听什么?”
想听什么,那可就多了,阿容眼珠子溜溜一转,就想起一件事来,那就是她还有琉璃药匣和琉璃药瓶在黄药师手里。那东西从前不知道什么用途,现在当然是知道了,所以当然是打上主意了:“药师大人,大过年的我来您着,您不寻思着给个新年礼物什么的。”
说到新年礼物,黄药师就瞪了她一眼,说:“我还没收你礼呐,你反倒跟我要上了。”
这天下总只有师傅收徒弟礼,哪有徒弟跟师傅要礼的,黄药师这会儿又觉得这姑娘不傻了,简直精明秀了。
挠了挠脑袋,阿容想了想说出句大实话来:“我什么也没有,您什么也不缺。”
这话多明白啊,我什么也没有,您当然就不能收我东西了,您什么也不缺,自然也不缺那套琉璃药瓶了。要东西要得这么隐晦,阿容觉得这是谢长青的功劳,跟这样的人实在是要话里藏着话的来说,明说了不好。
这么一说黄药师还真是正正经经地怜惜上了,想这姑娘父母早亡,自个儿又不识身份地在教养院里长大,出了教养院后还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哪来的什么家底儿可送礼的。心里这么想了一通,就不由得放柔和了眼神,招了招手说:“你们姑娘家喜欢什么,我也不明白,这是一百两银票,你拿着看上什么就给自己买点什么。”
给完了银票,黄药师一想不对劲儿,自家的徒弟,连云山也太不照顾了,谢长青那小子也不地道,明摆着是交给他照顾,怎么能让自个儿徒弟连份像样的礼都送不出来。
于是黄药师就这么想歪了,黄药师觉得这样不对啊,自然就带着阿容去讨要新年礼了,黄药师这人的变态名号总也不是空穴来风的,总是有些因由的。人一到主山,直接就进长青园里,跟人谢长青说:“这过年节的,总不能看着她两手空空,你看着给。”
正和姚承邺说话的谢长青愣了愣神,然后直笑,看着黄药师身后的阿容露着怯怯灿灿容色,仿佛在撇清跟她没关系一样的表情,就只觉得今年的春景真是好:“是,这过年节的,不能看着她空手。”
说着谢长青随意看了看,徐少南这时候凑了上来说:“爷,前些日子大公主给了您串沧珠,不如送给盛药女如何?”
沧珠……一颗值千金,在街面上有市无价的贡珠,阿容看着那串珠子被拿出来递到自己手上,左右也不明白好在哪里,就是大些圆些而已。拍成珍珠粉敷脸是肯定很好的,这东西在中医来说定心安神,但大小是随意的。
其实阿容更乐意收银票,这东西公主赏的,不能出手:“谢过公子。”
打劫完谢长青还不够,连带着姚承邺也被盯上了,黄药师的意思是,咱行医天下有几个没受咱泽被的,眼下咱徒弟处境不好,你们得照顾。
黄药师这人吧,自个儿没缺过吃穿花用,但是还知道疾苦,所以当即决定,不但是姚承邺,他得领着阿容把所有的药师都拜一遍,非给自家徒弟挣些儿家底不可,要不然出去,那不是丢人嘛。
头一名拜访的就是离主山最近的钟药师,连云山的两名女药师之一,钟药师老远地见了黄药师来,那肯里也分不清是神采还是怨恨,总是是一看了就让人觉得有JQ的眼神。
“哟,大年节的您怎么还记起来瞧我来了。”这小语气幽怨得,阿容在旁边听了低着头直憋不住地笑,直到笑得有些抽了也还是觉得可乐。
“阿容,来见过钟药师。”黄药师压根就是一木头,他自个儿说得没错,他这辈子啥都懂,就是不懂女人,所以他更闹不明白眼前是什么个状况。
其实吧,阿容特想提醒一句来着,可眼下不是时机啊,于是只好在一旁默默地不作声。行过礼后,钟药师倒是极有先见之明地从手上退下来一药玉镯子给阿容,压根不待黄药师说。足见这钟药师对黄药师,那是了解得很透彻的。
就在阿容想这些的时候,屋外走进来一名药侍,拜了拜说:“师父,外头风雪大了,可要让药女们进来听您垂训?”
“有半个时辰了吧……”钟药时问了见那名药侍点头,这才说:“那就让她们进来吧,总该立立规矩,风雪都经不得,将来的施药制药之道又怎么捱得下去。”
待那些药女们进来,黄药师已经和钟药师一道坐在了主位上,而阿容也被黄药师安在了左侧的座儿上,说是要让她瞧瞧他是多么的仁厚,也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垂训。
“你好歹也算是她们的师姐了,安坐着,别跟坐了针板似的。”钟药师见她不安妥的样,不由得安抚了一句。
师姐……阿容还没来得及多琢磨这个词儿,就从人群里看到了小申的脸,这让她的心不由得一黯,然后又低低地耷下头去,这下就真是如坐针毡了。
她总觉得这回见了小申,准会发生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64.药女们的大师姐与祸根
从外边进来的药女身上,都积着些雪花,肩上裙角都有些湿了,一个个面带着笑,身上却透着寒意。阿容不禁哆嗦了一下,又迅速端坐了露出惯常有的痴傻笑脸来,一边的黄药师看了又不由得摇头。
这时药女们错落响起问安的声音,在药侍的指引下一一问候了黄药师和钟药师,让阿容没曾料到的是,那药侍竟然还领着药女们向她这边来,似是要给她问礼似的。这认知让她更加坐不住了,脚微微一用力,人就站了起来。
那名药侍这时指着阿容说:“这是你们的大师姐,也见个礼吧。”
幸是见礼,不是问安,要不然阿容觉得自己一时一刻也待不住,药女们行了礼,她自然得还个礼,还完礼后黄药师咳嗽了一声,说:“你们小姑娘家好说话一些,既然今儿你们师姐在,就让师姐领你们坐坐。”
“黄药师大人至好给人放水,瞧瞧又上我这做好人来了,本是该好好垂训一番的,但黄药师大人要做这好人,我也没话说。就让阿容领着你们坐坐,你们这大师姐对施药制药一事最执着,在旁的事儿上自然不灵泛,你们可别欺她。”钟药师说话间就和黄药师一起出了堂里,进内厢房去了,连带着那药侍也一并侍候去了,只剩下阿容和一干药女们在那站着各自发愣。
一见眼前的场面,阿容看了看药师们的背影,又看了眼齐齐看向她的药女们,不由得默默泪流满面,右手掐了左手一把,直觉得疼到没感觉了才撒手,心说:“我就知道这黄药师不安好心,竟然让我干这得罪人的事,这可不是把我扔她们眼里当针嘛,她们以后可少不得要记恨我。”
其实,阿容不知道,黄药师和钟药师并没有走远,在连云山还有个没写进规矩里的规矩,那就是“垂训见品行”,药师们会每年从来垂训的药女、药童里留下一二人做弟子,要是没有合意的,不留也不碍。
而阿容之所以没有经历过这件事,全是因为她已经是黄药师的弟子了,自然免了这个环节。
“也别看着了,都坐吧,我也是什么都不懂的。你们要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一二,我要是能答就一一答了你们。要我说别的我也不会说,就看你们有什么疑问吧。”阿容以为所谓的垂训,就是像年底老师考核学生一样,好就表扬,不好就指正,然后顺带的调养调养脾性。
她可不知道,她这话一说完,后头的耳房里俩药师各瞪了一大大的白眼,钟药师说:“你这徒弟真是傻得可以。”
“哪里是傻得可以,分明是傻到有余有剩了。”黄药师也不由得扶头额头,直怀疑自己的一世英名,将来会全毁在阿容这小小姑娘手里。
在药师们说话的时候,前头有名药女特小声地问了一句:“什么问题都可以吗?”
“当然了,只要是我能回答,必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阿容心说,你们难道还能问天上有多少星星,地上有多少株草,人有多少根头发之类的问题,当然得问种药和炮制药材上的问题了。
也好在药女们初到,师房里教的东西毕竟少了些,很多药女至今还存着疑惑,正好这不是有位“大师姐”么,自然应该很厉害的。药女们一存着为难为难这位看起来痴痴傻傻的“大师姐”的心思,二是确实也有些问题需要答疑解惑。
于是一名药女站起来问道:“请问大师姐,罗生叶应该怎么种植炮制,如果出现了黄斑该怎么办,有黄斑的罗生叶药效会不会变化,还能不能入药?”
一问到药了,阿容就信心十足,于是也忘了小申的事情,这当然也有她刻意忽略的因素在:“罗生叶育苗后约寸余时入土,要选雨后的阴天,这时罗生叶最好成活。罗生叶好养,只是注意别浇烂了根,如果有黄斑病出现,就用二两图木律煮水,开锅后再滚一盏茶的时间,晾凉之后往罗生叶上喷洒就可以了。至于你说的罗生叶生黄斑会不会变化药效,答案是肯定的,枯黄的菜叶尚不能入菜,枯黄的药材又怎么可以入药。”
说到这儿,阿容顿了顿,心说自己好像还有什么没说的,啊……对了,是炮制,瞧她真是越来越不记事了:“药材和菜更要细心些,药材是给病弱之人服用的,所以一定要用心。至于罗生叶怎么炮制,罗生叶传统可以烘干,但烘干的罗生叶容易呈粉末状,这样对药材本身的口感有碍。所以罗生叶可以放在通风处阴干,不但可以保持色泽与药性,而且容易保持整株的完整。”
这长篇大论说下来,知的药女直接愣掉了,因为人来没想过,罗生叶还有这么多注意事项,罗生叶是最好种植的药材。就算生黄斑,一进了烘房成了粉末,谁还能看得出来,至于药效差什么的,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放在心上。
不过阿容这一手,还真把在场的药女给震撼着了,连带着在耳房里听着的俩药师也愣愣地互相看了一眼,药材晒干或进烘药房,那是最长见的,通风处阴干在卫朝压根没见人使过。
“你徒弟哪捡来的,小小一片治牙疼的罗生叶,竟然也能说出这么多门道来。”钟药师感慨了,从前不信别人说的,现在才知道,绝对不是这姑娘运气好,而是黄药师运气好!
摸了摸没胡须的下巴,黄药师颇有几分得意,全忘了刚才还怕自己的英名毁于一旦:“那是自然,你要是想听,她还能说出一大堆来。别说治牙疼的罗生叶,就是败火的青衣草她都能扯上个把时辰。”
这话让钟药师瞪了黄药师一眼:“你少得意,将来我必找个更出挑的弟子来,省得天天看你这嘴脸。”
这时堂里又有药女问道:“乌心木该怎么养护,取枝时应该怎么看,乌心木怎么炮制?”
“乌心木属阴,喜湿寒,厌干热。最好种在背阳的山坡,一天只需要两个时辰左右的太阳既可。取枝时从上而下,取三年龄以上的枝,可以每长出一根枝来就做个标记,待三年以后来割取,这办法虽然听着愚笨了些,却是最好用的。毕竟人总是有疏漏,而标记总不会错的。至于乌心木的炮制……”
关于药材的问题,基本上难不倒阿容,反而她还挺喜欢这一问一答的形式,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从前,爷爷说一个药材名,她就把所有相关的说出来。
不管药女们问的什么,阿容基本上都答出来了,而且答案极漂亮,连带着耳房里俩药师都觉得受益匪浅。毕竟阿容是结合了现代的医药知识,真让她来答卫朝的标准答案,她也是得抓瞎的。
“我认为你这徒弟要是去师房,肯定是这些小药女们的福音。”钟药师感慨了一声,这回答得即细且准,而且还有一些属于她自己的领悟。做为一个药师,自然对药材有着十分的了解,阿容的回答是否可行,一听就能听出个大概来。
“那可不成,我这徒弟,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药师,哪能为这些小事牵绊住了。”黄药师愈发地得瑟了起来,那得瑟劲儿,就跟偶尔得逞了的阿容是一副模样。人都说徒肖师,但在黄药师这儿却直接成了师肖徒了!
“走吧,出去,我现在听你说话就烦心。这些药女里,怎么就没有一个资质还成的,连你那徒弟的一半都比不上。”有阿容在那当样板,钟药师当然是看谁都不合眼了。
这时外头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原本的问答早成了讨论,阿容很巧妙地让自己置身在讨论之外,不时地说一两句,然后又默默地蹲角落里,老老实实地装着傻扮着憨。
她正扮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身后一声音响起来:“你倒是会躲懒,让你垂训,你却尽说些有的没有的,倒成了上课了。”
“啊,今儿不就是答疑解惑的嘛,还能干什么?”阿容又挠上头了,心说自己莫不是又出了乌龙。
这时药女们见药师来了自然停下说话来,齐齐看向药师们行礼,这时黄药师特多事儿的看了眼小申说:“咦,这不是你同来的那小姑娘吗,叫什么来着……”
“回药师大人,小女申尔雅。”小申站前了一步,低头躬身,自然是有些喜上眉梢的。
而阿容却只想抽黄药师一大大的巴掌,本来在这刻意忽略小申,没想到就这么被他提溜了出来。
“申尔雅,这名字倒是文气得很,看来也是个书香门里出来的。既是这样,等你出了师房就到我这儿来吧。”钟药师也是书香门第出来了,所以对于小申这样的姑娘倍加亲切一些。
低着头的阿容叹了口气,其实是很想阻止的,但是各自的缘法,她也不好在这时候跳出来说,小申曾经给姐妹下过毒,她品行不好。
还好小申想从师房里出来,大约还需要个一年二年的,容她再想想怎么处置,总会有法子的。
65.小药女和姚东家的JQ与清白
不懂味儿的黄药师,阿容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诅咒,看着身边的小申,她有种想泪奔的冲动。可是却只能故作傻笑,憨憨地看着小申,她不想说话,她怕自己一说话就问出极傻极傻的问题来。
比如“小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她何尝不知道答案,可是知道答案又能怎么样,她就是个傻的,就是想听听。所以她咬着下唇才能堪堪管住自己不说话,免得反倒揭了自家的底牌,露了怯。
“阿容,你怎么满脸的不高兴,谁欺负你了吗?”小申并不知道阿容已经通晓了一切事实,郭药师走得匆忙,压根没能处理这件事,知道的也是少之又少。当小申通过种咱途径,获得进入连云山的资格时,离药师还远在千里之外,而阿容什么也不知道。
听着小申还像往日一样清脆利落的声音,阿容在心底长叹了一声,有些东西坏了就是坏了,再掩盖也没有从前那样的味儿了:“不是,山里事忙,最近药材培育不是太顺,所以干什么都不得劲儿。对了,小申,你是几时来的,怎么也不到我这里来看看,也好让我知道你到了连云山啊!”
关于怎么来的,阿容其实不是太感兴趣,来了就来了,再问原由已经迟了。至于小申为什么来,她就只想冷笑一声了,难道竟然还是因为徐少南么。
“师房里说你很忙的,不让我们随意打扰,就是小鱼最近你也不是没看见过嘛。对了,小鱼现在在哪里,今天怎我还没见着她呢?”小申的神色平静得让阿容几乎就要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是有些东西,发生过就如鲠在喉,容不得一时一刻的忘记。
“呃,是啊,最近忙着培育药材,也没怎么出过门儿,所以也不知道你来了。”阿容说完笑了笑,低下头来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些话说得干涩,甚至有些寡淡无趣,绝对和从前是有差别的。
唉,叹了口气,阿容猛地一抬头,却极其意外地碰上了徐少南,他正在甲九三三必经的路上等候着,不时地伸长脑袋左右看着,似乎是在找人似的。果然是让她猜对了,徐少南见了她眼就睁圆了,然后笑眯眯地走上前来说:“阿容姑娘,可是找着你了,这会儿得领你去长青园,大公主过来了,这会儿正在长青园里头,指着名儿的要见你呐。”
大公主,要见她……阿容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阵黑,人生又黑暗了,怎么又跟大公主扯上关系了,这可不好不好呀:“那……少南公子,麻烦你替我送小申回去,她对这儿还不熟,我怕她找不着路。”
“那也好,申药女这边走。”徐少南朝阿容微微一颔首,走前又不经意地笑了笑,似乎是在告诉阿容他知道要怎么处理似的。
她自不是在助小申心想事成,而是担心再有人因为小申的执念而被牵连,比如自己。这天大地大,也大不过自己的命去,所以得小心谨慎。
徐少南是将来要当连云山大管事的人,自然是个圆滑而又有眼力见的,而且小申的事他是清楚的。阿容这么想着,心里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气,什么时候她才能不心软,这毛病实在要不得。
“容雨声,你是一个人,你不是神,更不是圣母小白花,以后不要犯傻,这条小命且是捡来的,难道还想演一回悲剧。”其实阿容一直是个弱点很多的人,但她正在一点点努力让自己更适合存活在这世上。
走进长青园时,不仅是大公主和谢长青在,那位谢家传说中的谢大家也在,谢大家是卫朝百姓对谢仪温的称呼,这谢仪温就真个和他的名字一样,仪态举止温容至极。这夫妻二人坐一块,再加着个谢长青,真是一家子如珠如玉的人,这会儿姚承邺在一边就真是像陪衬了。
这家人真是极出挑的,男像月华照玉树,女像骄阳映牡丹,这三人到哪儿哪儿都得富丽堂皇起来,阿容进了屋里就这么个念头。
“见过大公主,见过谭大家,见过公子,见姚爷。”这一通见下来,阿容觉得自个儿就像是那楼子里的姑娘,头回来见客的,这么一想阿容浑身一抖,毛孔一张开,瞬间就冷得不得了了。这可好,自己恶心着自己了。
“诶,起起起,你这姑娘就是多礼,来过来我这儿坐着。”大公主一头拉了阿容坐到身边,一头又对坐在另一边的谢仪温说:“仪温,你看,可像是未然,那可不是跟未然像了几分,只是这眼神不对了。”
喝着茶的谢仪温放下茶盏看了眼说:“是像的,承邺,你爹要是见了,肯定得看着好哭一通。从前你爹就跟在姚大姑后头磨蹭,至二十了还是个好跟在后头玩耍的。要不是姚大姑去了,你爹也不会对家业上心……”
“叔,我爹已经过了!”姚承邺说自己的生死且不上心,说起父亲的生死时也是半分眉不皱的,可见这人要么是不关情,要么是忍耐力已经到了极处。
这时大公主出声了,瞪了谢仪温一眼说:“大过年的,不提这些,承邺自小和长青一块玩,难得如今还像从前那样,我们就当是多个儿子了。正好这姑娘像你那姑姑,这里我们又当多个女儿,儿女同增,谁也没我这福气。”
这时阿容“噗”的一声把嘴里的水全喷了出来,不为别的就为大公主这句话。把姚承邺当儿子她能理解,人毕竟是当朝的大世家,可她算哪根葱哪根蒜啊。当下连茶也不敢喝了,弱弱地看着大公主,特希望刚才自己是幻听了。
其实说起来,大公主确实是在抬举她,也无非冲药王的面子和从前的旧情份罢了,反倒是阿容脑子里想得多。比如想那什么谢长青了,贵公子了,穿越女定律了之类的,阿容一想起这些来怎么可能不纠结,当即就恨不能是找个角落好好称称自己斤两去。
“这……小女怎么当得了,大公主抬举了。”阿容嘴角还挂着几滴水珠子,那模样要多憨傻就有多憨傻。
大公主看了直掩嘴笑,许是见惯了那些端端正正的大家姑娘,总觉得这姑娘有时候眼一闭一眨间藏着些别人没有的东西。大公主是院墙争斗里长出来的,观察力当然不弱:“瞧这傻模样,真是招人疼。”
真是招人疼,这下阿容脸上的憨傻劲儿就一滞,僵在了上,这句话从前也有人说过,只是说这话的那人,终究还是疼别人去了。只有片刻的失神,阿容又把痴傻的笑挂在了脸上,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
这时候姚承邺忽然来了一句,顿时间让阿容觉得地狱也不过如此:“大公主认我做儿子没事儿,可不能认阿容姑娘做女儿,我可是瞧阿容姑娘顺眼又顺心,将来我打算是要抬进门里的。”
这下阿容没水可喷了,她想喷血三升以示清白,尤其是谢长青,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是清白无辜的。阿容心说:“我天天在您眼皮子底下转悠,我就算想跟人发展什么JQ,那也一准儿得被您老人家先发现。”
不是……阿容心想着不对,为什么她要跟谢长青解释,没这道理,于是当即不看谢长青了,而是瞪了眼姚承邺:“我可不要嫁给你。”
“嫁……”姚承邺琢磨琢磨了这个字儿,笑了笑,其实他也没准备干教参,只是想借着今儿弄明白这姑娘的心思。嫁和进门是不同的,嫁是三媒六证八抬大轿入姚家的,而进门就差得远了:“阿容姑娘莫不是嫌弃我?”
这话问得多好听,阿容这会儿就只想上去胖揍姚承邺一顿,心说当时就不该救活你,合该你咽气嗝屁儿。这一急,脏话都从心底冒出来了,但是阿容嘴上还是有顾忌的,毕竟大公主和谢大家还在这儿呢:“不嫌弃,但不意味着就得乐意,您自是高高在上的公子爷,趋赴之人犹如过江之鲫,但这天下未必就得个个都趋赴。”
说句难听点的,你姚二又不是金银珠宝,不是谁都非追着捧着喊要不可。阿容这会儿心里全是气,这人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愿意,甚至连个提前知会都没有,这么突兀,对这样的大家子弟来说是大大的失礼了。
等等,如果是明媒正娶为妻,绝对不会这么失礼的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难道姚二还想抬她过门做妾小?想通了这个关节,阿容就瞪了姚承邺一眼,心里愤愤然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大公主和谢仪温在上,她又怎么敢乱说话。
这时谢仪温把话题赶紧揭开了,笑骂道:“承邺这孩子就是好顽笑,阿容别往心里去。你也是,打小就一张嘴没收敛,至今还是这副招人怨的嘴脸。”
姚承邺自是个懂得见好就收的,连忙就着台阶下来,把错认得彻彻底底的。而一旁的谢长青看在眼里,不由得浅浅笑了笑,因为他能明白现在阿容是什么样的心思。
初时谢长青也震惊与难以置信,但后来渐渐地看着阿容的神态举止,就明白了……
有些人总是这样,不需要言语就能看清楚,所以往往更能占得先机!
66.风雪里的相送与拥抱
在长青园里,大公主留阿容用过了晚饭才放她离去,又指派着谢长青送阿容回甲九三三去。
在这儿之前,大公主还特地叮嘱了谢长青几句:“你得劝劝这姑娘,承邺的话让她别往心里去,承邺这孩子也是的,堂堂药王的徒孙,将来是要有药师身份的,那是一句二句可以轻佻得了的。这孩子也真是不明事儿理,看着又不像是很上心,为什么非得在这时候说这不可。”
“母亲放心,这事儿我自会办妥当。”谢长青应道,在大公主面前一派的温如玉、缓如云的仪态。
大公主瞧着自然是心里再顺气儿不过,不管什么事儿,到了自家儿子这儿,那都能让她安心:“倒是有件事,还想跟你说说,你看凤西家的那几位姑娘谁比较趁意,这时年那几位姑娘也都不小了,该定下来了。从前由着你,也是知道你心里有块垒在,如今不也是时过境迁了么,总该对这事上上心的。”
说到了定下来的事儿,谢长青就微微垂了眼睛,扫了眼地面上自个儿的倒影,这才抬头道:“母亲,倾城容色,自是再好不过的,只是……”
说到这事上,谢长青不由得有些词穷,早些年可以说事忙年少,现在已经二十了,这些理由就推托不开了。在这会儿,谢长青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阿容的模样,眉眼怯怯地笑着,说不出的稚傻可人。
但是这时候是绝对不能说出阿容来的,这样只会让自家那母亲觉得阿容是个有心机的,而且是个好招惹人的。潜意识里,谢长青就不希望阿容在自家父母心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或许现下还没明白,但总会明白的。
“只是如今的容家,早已经不是姚大姑在的容家了,您和姚大姑有儿女之约,却并未和如今的容家家主有约。且如今的容家,已是根基底里就败坏了,母亲且要细细思量着些。”大家族之间,只有利益,谢长青自然明白得很。
容家现在的家主,是个贪图享受,攀附逢迎的人,这些年容家是每况愈下,要不是老根底支撑着,又有不少女儿嫁在当朝大家,只怕早就没落了。
这话一说出来,大公主就不由得思量了,微一叹说:“那你且要自己思量着,哪家的姑娘都好,门第弱些也不碍,只是需得找个你自己趁心的。我和你父亲一辈子安平和乐,自也希望你一辈子和顺,也知道你事儿忙,再给你两年时间,你要自个儿找不到,我可就替你做主了。”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谢长青眼下当然只能应下:“是,母亲。”
“说起来这盛药女也是不错的,你们都是施药制药的,她身份也算是合当,你不妨多接触,要是合意也算是一段好缘份。”大公主和姚未然那是骨子里出来的好交情,要不然今天有了姚承邺的事儿在,大公主是断断不会提这茬儿的。但压不住大公主心头喜欢,也是阿容那憨傻的样子好,眼神儿又干净,要不大公主也不会这么提及。
想着这些,大公主又叹了一声说:“只是不知未然的孩子还在不在,当年那小娃娃,可真真是个雪团子,人见人喜欢的。当时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在几家里抢在前头把她订下了,只是没想到出了这事儿,倒真让人伤怀得很。”
“母亲,那也是没缘份。”谢长青听了大公主的话,心头一喜,这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究竟是为哪样儿。
“成了,你去送盛药女吧,我跟你父亲还有话说。”
从大公主屋里退了出来,谢长青抬头望了眼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莫明地长叹了一声,再望着前方时脸上却有些微的笑容:“少南,阿容在哪儿?”
“回爷,阿容姑娘在堂里,说了几回要走我给拦下了,这会儿正和姚爷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呐。”关于堂里的情况,徐少南实在不太好形容,那气氛诡异得能让人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当谢长青走进堂里时,情况是这样的,姚承邺在那儿道歉,阿容笑眯眯地揣着傻模样,即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这时候谢长青才明白,这姑娘的小智慧在哪儿,总是这样小小的慧黠,让人心生愉悦。
而这会儿阿容见了谢长青进来,那叫一个高兴,她只觉得自个儿打认识谢长青起啊,就没有过这么高兴见到他的时候:“公子,你来了,正好,我跟您道个辞,该回自个儿屋里去了。”
或许是被阿容的高兴劲儿给感染了,谢长青心里也是忽地倍加透亮,那感觉就别提多好了:“正好,我送送你吧。”
送……阿容心说:那还是不必了吧,让您一贵公子送我,我这小心肝儿啊,承受不起这压力。
但她无奈啊,谁让形势逼得来了,要么选继续和姚承邺在这纠缠,要么选谢长青相送,思量来去,还是后者好,至少这位顶着神仙、圣人的名头,总是要顾惜一下的。
当即,阿容就上前两步,赶忙说:“那就快些走吧,等再晚了天就黑了。”
这时姚承邺没有再出声,看着阿容和谢长青离去的背影,咂巴嘴冲徐少南说:“少南,这俩儿我看有戏嘿,没想到你家爷还跑我前头去了。”
“姚爷,您在阿容姑娘那儿就根本没上过路,怎么叫爷跑到您前头去了。”少南公子啊,您老人家真相了,还有一真相您没发现,那就是您家爷也没怎么上过路。
这头俩人说着说,另外一头的俩人则行走在没有月光的路上,连云山的大道上是有灯笼的,在寒风中一吹,红光摇曳竟是说不出的温暖暧昧。
这么一感觉,阿容就自个儿被自个儿呛着了,连忙拍了拍胸口,心说:“没事没事,不就是送送吗,不是谁都能送出一曲《梁祝》来。”
“姚二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这个人惯来是这样的,总觉得欠你的恩情欠得大了些,把你纳在羽翼下才更好周顾你。”谢长青的声音在清寂的夜里传来,就如同是一株寒风里绽放的花朵,暖暖的色调,说不出的动人心扉。
这声音教阿容听了,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要只是这样,她还能接受,要是姚二真有什么歪心思,她可真是侍候不起:“那公子替我回一句,靠山山倒,靠水水干,靠天地吃饭,也会有天崩地裂的时候。我只想习得一技之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如姚东家那样的世家子弟,我是高攀不上的。人总得认清楚自己,要不然爬得到高处又怎么样,到最后还是会摔得很惨的。”
这话可不仅仅是对姚承邺说的,也是对谢长青说的,阿容虽然觉得有可能是自己太自恋了,但是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
听了她这话,谢长青又是一笑,在红光飘摇之中,那抹浅笑有珠玉一般的光彩。望向阿容时,见她低着头,就停了停待她走近了才说道:“阿容,他在试探你。”
“啊……什么?”阿容有点糊涂了,谁在试探她,这个“他”字儿究竟是人字边的还是女字边的。
“他在试探,你究竟值得怎么样的对待。”对于姚承邺,没有比谢长青更了解他的人,姚承邺动弹动弹手指头,谢长青就知道他想拿什么,这即是默契也是长年相处下来的了解。
“为什么?”阿容问完后,自己其实就已经想明白了。心想:这些人真是无聊,想跟个人交心吧,还得试探,也不问问她乐不乐意。想着这个,阿容又侧着脑袋莫明其妙地问了谢长青一句:“你呢,你也试探过吗?”
闻言,谢长青放声笑了出来,末了回头看着她说:“其实吧,姚二这人是有点傻的,像你这样的姑娘,何必试探。只要平时多看两眼,看看你做的那些事儿就明白了,试探实在是费劲的事。”
谢长青心说:从清辉楼到如今,他如果还没看明白眼前这姑娘,那他这深宅大院,内宫各府就白串了。
“看看你做的那些事儿”,阿容不由得直挠头,有点愣地问了一句:“我做了什么事儿?”
这时谢长青伸手拍了拍沾了片叶子的袖,然后才看着阿容说了两个字儿:“傻事!”
……
阿容默默泪流,看来她得好好反省,自己做了些什么傻事全被人看了去。比如小申的事、大公主府里的事,以及那天碰上俩钦犯的事,那些似乎都是傻到不能再傻的事……
“想起来了?”谢长青侧着脸问道。
泪流,阿容看着谢长青,特想给伸脚踹他,做了傻事还被人逮个正着记录在案。正在她悲催着的时候,暗里蹿出一影子来,一下子就撞在了阿容怀里,愣是撞得她倒退了好几步,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要不是谢长青在后头抱着她,啊……抱着她……阿容顿时间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67.那些暧昧的心思与新想法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阿容退了几步,谢长青见她这就快倒在地上了,心里想着这大冷天的道上还有积水,总不能让姑娘家一身湿冷地回去。下意识地就近身去,原本只是想扶一把的,却没想一拉一拽就这样顺势揽进了怀里。
青丝撩过他的颊边,有些微的悸动掠过心头,有些痒痒地感觉一下子从后脑勺过。再看靠在他胸口这小姑娘,嘴微张着惊试得都怔愣了,甚至反应不过来了。那灿灿如星辰一般的眼睛扑闪扑闪地一眨一眨,在流光摇曳之中,染着微微的红色光泽,似如云蒸霞蔚一般。
她初长成个姑娘家,那脑袋才及他胸前,也许是因为不安,微微地动了动。谢长青没有意识过来,那就是——他明明思虑清楚有条理,可是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里放开阿容,这完全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则。
也就是说,他这会儿光专注在那些莫明地感觉上去了,而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暧昧,有多么不合适。想想,深夜之中红烛之下,孤男寡女搂搂抱抱,这可是极不合规矩极败坏姑娘家声誉的。
“啊……”阿容这时才轻轻地惊呼了一声,连忙放下了野毛子拉开和谢长青的距离,自觉得脸有些发烫。
不自觉地挠了挠头,又觉得浑身上下开始发痒了,这毛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一紧张就觉得浑身上下痒。然后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野毛子连忙拽住了她,她停住了回头一看,差点就踩到道边的排水沟里去了。
这要是一失足准得成千古恨,阿容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然后看着谢长青有些无奈,心说:您老人家果然就是我的穿越女定律了吧,这狗血的段子都上了。
“阿容,走吧,夜里风凉。”为了免得她尴尬,谢长青叫了声野毛子,就往头前走,还顺手示意她一道。
这下阿容可不敢和人并肩了,她跟在后头看着脚尖,无比怨念地说道:“公子,我还是自己回去吧,这就快到了,前头路黑您还是别去了。”
要是抄近路她都早到了,用得着出这事儿嘛,真是可恨。咦……等等,为什么不骑马,嫌冷也可以用马车啊。迟钝的阿容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于是眯着眼睛看着谢长青,心说:“您老人家其实还有话跟我说吧,老实交待,我党的政策你是清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果不其然,谢长青这时候才拉入正题儿:“别急着赶人,关于那位小申姑娘的事,我已经着人去查过了,是路过九子山的郑药令推荐过来的。有从前那事在,是不好用她,但是既然来了,连云山也不能随意赶人。你也说过,我是个不愿意破坏规矩的人,因为规矩一旦破坏了,以后就没规矩可言了。你也放心,我会着人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只是小申的事不必费这么大力气吧,阿容挠脑袋,不解地看向谢长青。而谢长青也正迎着她的视线看过来,两人的视线一相接,阿容连忙躲闪开了:“就这件事吗?”
“那天你回京路上遇到的那对父女并不是父女,而是淮国的大王子和一名女子扮的,那女子已经死了,只是大王子却活着。阿容,近来要小心些,虽然你不出山,但日日出入连云山的人都不少,眼下已经加强出入的查验,但是你还是要小心些。连云山延绵无尽,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歹人潜伏进来。”谢长青是说一半留一半的,那女子不是什么普通的姑娘,而是淮国大王子的王子妃,据说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感情笃深。
这让谢长青完全有理由认定,这位还没能逃回国去的大王子,绝对有可能潜伏下来,甚至顺手报一剑之仇。至于会不会算到阿容头上,防范于未然总是不会出大错的。
没死,这下阿容开始觉得自己当初的怜悯简直可笑了,那时候还特圣母地难受,这下好嘛,自个儿成了人家的报复对象。这叫什么,这叫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谢公子提点,我会注意着的。”阿容瞬间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回去赶紧配药,来一个毒翻一个,来两个毒翻一双。
“好,那你回屋里去吧。”送阿容到了甲九三三,正要离开的谢长青眼睛又扫到了那挂在门个的白布娃娃身上,于是加问了一句:“它叫什么?”
见是指着晴天娃娃,阿容想了想才回答说:“叫晴娘,是乡下祈求好天气时用的。”
谢长青应了一声,然后就转身要走,阿容在后头看着想想这人要一个人走回去,莫明地有点于心不忍,于是说了声:“公子,您要不骑马回去?”
甲字号房里都养了马,所以阿容才能说出这话来,那头的谢长青听了也是一笑,他本来就有这打算,可不是一时又记岔了:“也好。”
于是阿容领着谢长青去马房,马房在温房后头,经过温房时阿容探脑袋看了一眼,谢长青这时也想起灵乌来了,于是顺道问了一句:“灵乌怎么样了?”
说到药材来,阿容就来劲儿了,推开了温房的门,开出一个恰能进人的缝隙,然后挤进去冲谢长青说:“要不进来看看,培育到现在还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前几天出太阳掀开顶上的毡子晒了点太阳,这几天长得更好了。”
“是长得好,那头种的什么?”谢长青指着灵乌之外的一片地方问道。
而谢长青指的方向,正是阿容种菜的地方,什么灯笼果、洋芽菜、春荠芽……林林总总的种了不少,她过冬就指着这些蔬菜渡日了。天天吃肉的生活,美好是美好,可偶尔也要拿蔬菜来解解腻去去油不是。
眼见谢长青这么一指,阿容有点儿心虚了,于是低了低脑袋细声细气地说:“那是……菜!”
这让谢长青不由得又笑了:“早听说你喜欢种菜,倒真是不浪费,我看你越冬培育灵乌是假,想着种菜是真。”
于是,谢公子您真相了,阿容对灵乌的兴趣当然很大,可对菜的执着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这时谢长青忽然又蹲了下来,提拉起一株灵乌掰下一截根来,然后迅速冲阿容招了手说:“阿容,只怕你的培育还是失败了,这株灵乌还是长出虫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是的种子里就带得出来的虫子,可是我切开过,里头没有虫卵呀。而且也确实在土里发一了虫卵,怎么还是长出虫来了。这里用的土以及那边种菜的土我都晒过选过了,还会出现这样的问题,那是……”阿容有些不能理解了,她在这上头费了很大的心思,这些天几乎天天都蹲守着,生怕出一点问题。
“别急,慢慢想。”能发现是里是虫吃了根才导致枯死的,这在谢长青看来已经很了不得了,要真是能种得出来,只怕连云山上众药师们都得齐齐称赞她一声“了不得”。
所以,失败在谢长青看来是情理之中的,至于当初为什么知道失败还是给了种子,谢长青没去想。
“一定有……”
这时候阿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片断,那就是姚承邺给她灵乌种子的时候,跟她说过的话——姚承邺见过生长在水涧里的灵乌,不过长得比较瘦弱,那就是说还是能生长,灵乌有可能被驯化成水生植物。
水生……水培,阿容忽然跟被打开了天灵盖,灌进了几十年的内功一样,一下子就开了窍,眼前就明亮了起来:“我想到办法了……”
这下阿容不埋怨姚承邺了,那就功过相抵消吧,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
阿容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也不解释想到了什么办法,只说不成熟还要再想想。等送走了谢长青后,就趴在案前画图纸,水培是一件费功夫又费力气的事,首先要驯化灵乌,这是很关键的一步。
画图纸则是水培的器具,这跟土里种可差远了,阿容从前跟着她爷爷进行过药材的水培种植,所以大致明白需要些什么。因为太兴奋,整整画了一个晚上,直到天亮了还趴在案前,一点点的完善图纸。
也是她画画不太在行,修修改改的好一通,这会儿了才画出一个满意的,但仔细一看又动手改了起来:“嗯,还是有些地方要改改的,这里不太合适,以前培育就出现过这样的错误,唔……这样改就可以了。”
最后大功告成时一看图纸,水培池、换水槽、固定网、支撑架,阿容看着自己画出来的整个水培室的雏形无比满意。这时抬头一看,发现太阳正从云端出来,阳光恰照在案头,莫明地阿容觉得,自己这回肯定会成功的。
阿容啊,不仅仅得想想会成功的问题,这会儿还得想想成功后,水培这个方式给卫朝的药材种植带来的冲击……
这个,没法儿低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