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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弈澜     春怀缱绻txt下载     春怀缱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七八二一的重视与忽视

    25.七八二一的重视与忽视

    大约一个月后,猫在药田里一直深居简出,不大敢露面的阿容迎来了几个莫明其妙地客人。来人只说是师房里的,又不作介绍,阿容就待在一边陪了一天,但是那些人天天接着来,阿容就没兴趣再陪了,爱看看吧。

    而且阿容还特意疏懒着,就是为了让这些人觉得这姑娘是个极惫懒的,不是个什么可造之材,把眼光盯她身上肯定没啥意思。

    再说起玉节草来,她到时候得把这祸事连根拔干净,不能留半根须须,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留着摘叶子和茎须是可以保证每一年的药材定额,但肯定会招来大祸,一次全交干净了,人顶多说她运气好,酸巴两句,要是留着那就不是酸巴两句的事了!

    正在她嘀咕着心里这点事的时候,一名作药令打扮的人走到阿容面前,手里拿着阿容半个多月前种的菜苗问:“这是什么药材?”

    “啊,这是荆花菜,再长长应该可以吃了。”荆花菜有点像小白菜,整株呈墨绿色,比小白菜味道更好一点,叶和植株都更高大一些,基本上二十天就可以收一茬儿,是速生菜,对田地要求也不高,所以阿容就种了这个。

    其实也不是为了种来吃的,毕竟食堂里会有半成品的菜出来,只需要在这里过火就成了。种菜主要是给自己找点事干,为了对得起那一两银子。

    “荆……荆花菜?”那名药令明显不敢相信,手里拿的是菜,看样子他大概以为这是什么药材。

    这时后头又一名药令走了过来说:“什么,是荆花菜?好好的药田里你不种药种什么菜,连云山每个月花一两银子不是让你们种菜来的。”

    “可是荆花菜能改善药田里的土质,这片药田里全是沙石种不了药,种荆花菜正好,种之前压一层厚厚的土。荆花菜的根很深,所以只要地底下有水荆花菜就能生长,再深也没关系,如果能一直种上十几年,这一大片沙化的药田就可以变成良田了。”阿容心说你倒是告诉我,这全是沙石的地主种什么药材能速生,让我能把明年要交的定额给交了。

    她这一番话很明显被鄙视了,而且被怀疑了:“你怎么能确定这个,有事实相佐证吗?”

    确定,她不太能确定,只有在沙化不太严重的地方才能做到,她这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我不能确定,也没有事实佐证。”

    她的回答让几名药令都露出了然的神色,然后那几名药令第二天就没有再来了,次日就是去师房学习的日子,阿容挂了旗让人送了马来,骑着马赶到师房量正好到了时辰。

    快步冲进师房里,赶紧找个角落坐下,眼下已经越来越冷了,好在这几天出了太阳天又暖和些,但是屋子里还是很阴冷的,姑娘们都穿得很多,有几名药女还搂着手炉子在那取暖。

    “阿容,你来了。”陆小寒见阿容坐到她身边来了,高兴地往旁边让了让,然后又凑到阿容身边说:“阿容,那些药令大人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闻言阿容摇了摇头,就问了她荆花菜的事,应该不算说了什么吧:“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天天在药田里晃悠晃悠就走,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吃太饱了没事儿干。”

    对于这个答案,陆小寒明显有些意外:“可是我听说他们是去审核你的成绩的呀,怎么,难道你没有被审核通过?”

    这晴天一个霹雳啊,让阿容顿地间觉得有些糊涂了:“啊……审核我的成绩,为什么审核我的成绩,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听谁的?”

    她这一说,陆小寒也跟着她一块儿糊涂了:“我听我旁边那块地的药女姐姐说的,说李药令大人很看重你,想让你提前出师房去他的药山做正式的药女。可是怎么你都不知道,那些药令大人真的什么也没有说吗?”

    咬着下唇阿容纠结地回了一句:“没有耶,我看我是通不过了,开始两天我还老实的在药田里待着照看着,可是后来我就天天躺屋前头晒太阳了。冬天没事的时候大家都这样,我想着也没关系呗,所以就没在意。”

    “啊,药令大人们来审核你竟然在屋前头躺着,阿容你脑子长到哪里去了。药女姐姐说了,当着药令大人的面就算是没事也要找出事来做,要是被他们发现你在泛懒,就会扣你的分的。阿容,你要是还想从师房里出去,以后千万记住这条。”陆小寒抚额,阿容让她有些无语,真是傻姑娘一个啊!

    “那我等会儿去看一下我的本子,看看是不是扣分了。”不从师房出去,就别想自由出入连云山,这个目前对阿容来说很重要,所以别关注她,也别扣她分啊!

    在药女们吵吵闹闹之中,一名萧姓药令从里头走出来,这名萧药令是教药女们辨识药理的,是个极细致的人,但在阿容看来也是个极其龟毛的人,身为一个男人细致到令人发指就只能被称之为龟毛了。

    今天教的是中级药材辨识的第三个课时,每一次课后都会交待相关的功课,到下结课时师房会抽号牌,抽到谁谁就得把功课交上去。

    阿容运气很好,一直到现在还没被抽到,但是好运气是会终结的:“七八二一盛雨容,把上一回留的功课交上来。”

    听到念的是自己的名字,阿容不由得缩下脖子,然后小声地问陆小寒:“小寒,上一回留的功课是什么?”

    “啊……你不会没做吧,你死了阿容,这是我的你拿着交上去吧,上回才抽到我,这回应该不会再抽到我的。”陆小寒赶紧把自己的功课递给阿容。

    接过陆小寒递来的功课,阿容赶紧上前去交,交完后就恭敬地跪坐在萧药令前面等着萧药令的评述。

    “这是你的功课?”萧药令问了一句。

    点了点头,阿容说:“回萧药令大人,确实是我的功课。”

    “好,你可以下去了。”萧药令让阿容下去,然后就没有再抽签了,按规定要抽五人,但今天抽到阿容才三个,竟然就不抽了,让下头的一些药女开始庆幸。毕竟这位萧药令的功课是最最难交的,他太凶狠了,训哭过不少药女哩。

    坐回位子上的阿容颇有些高兴,看来陆小寒的功课做得不错,能从萧药令手底下全身而退:“小寒,谢谢你,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没事,不过我做不是很好,萧药令竟然没说你。要知道上回我还被岳药令训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萧药令不是更不好说话吗?”陆小寒有些奇怪,她也是抱着做了比没做好,才把自己的功课给阿容,没想到阿容过得这么轻松,这……果真是阿容说的人品问题吗?

    但很快的,陆小寒就认识到,果然是人品问题,而阿容的人品比她差劲得多。

    “从来没有一份功课,能像今天七八二一这份功课错得这么多,错得这么典型,错得这么离谱,简直是从连云山有记录以来,错误最全,错得最深刻的一份功课……”萧药令的嘴是很毒的,毒到师房里的其他药令望尘莫及,毒到药女们谈之变色,就算离开师房看到这位也会浑身抖三抖。

    在萧药令的中正平和的教训声中,阿容看了陆小寒一眼,心说:我身边这位您怎么能错得这么经典啊,台上那位您怎么能骂得这么绝啊,都不带重样的!

    而陆小寒现在已经是掩面不敢看着阿容了,是她做不好,挨骂的却是阿容,本来是想做好人,没想到反倒害阿容被骂得狗血淋头。

    最后在陆小寒歉意的眼神中,这回的课终于结束了,好在阿容也是皮粗肉厚的,被骂了没半点事儿,反而心里有点想笑,这陆小寒的功课确实是错得够经典、够离谱啊!

    “小寒啊,如果你不嫌弃,以后咱们俩一块做功课吧。”就冲您老人家这份错误的答案,这朋友当然要交下了,虽然是错的可在这时候错的才叫雪中送炭,虽然这炭烟太大了有点呛人。

    得了阿容的话,陆小寒高兴得不得了,连忙摆手说:“啊,不嫌弃不嫌弃,怎么会呢,我高兴都来不及。我以前老想和药女姐姐一块,可是她们都不带着我。”

    在阿容和陆小寒一块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师房里萧药令冲李药令摇了摇头说:“可能真是撞上的,这小姑娘当不起您这般重视。”

    “唉,我还是觉得这孩子是颗好苗子,怎么就能拿出这么糊涂的功课来呢?”李药令叹了口气直摇头。

    “李老,您看以后七八二一怎么办?”

    “先放一放吧,以后再看。”李药令说完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如果阿容知道师房现在对她由重视变成了忽视,不知道会不会高兴得蹦起来……

26.外山的任务与姐妹

    (明天加更,咳,我不厚道,竟然开始预报了!)

    没人关注的日子当然是再逍遥不过了,阿容成在围着那几块就在门口的药田,全都种上了菜。她这举动,让张菊花都直摇头,没见过不种药爱种菜的药女。

    这姑娘八成上辈子就是个种菜的,要不然咋这么好种菜呢,丁字药田的药农们大概也都是这么想的。好在种菜总比种稀奇古怪东西好,而且阿容极好说话,挂了旗来早点来晚点都没关系,对人也总是和颜悦色的,所以药农们对阿容的印象非常不错。

    “盛药女,今天的肥浇得了,我又把田垄整理了一遍,您看看这样成不成。”萍姑干完了活,见阿容在门口蹲着就过来说这么一句。

    正在翻晒着无患子的阿容听了萍姑的话连忙抬起头来,然后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萍姑的活做得很漂亮,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要有什么事就先离开,我这没什么事了。”

    放好了药锄等东西后,萍姑就道了声安就离开了,但是还没走多远萍姑又折了回来,远远地就喊了起来:“盛药女,盛药女……有件事忘了跟您说了,今天差事房里发了差文下来,这是给您的您收好,我这一忙慌就忘了,还请您别见怪。”

    “没事没事。”阿容接过差文后萍姑就离开了,阿容打开差文一看,上面写的是最近给药女们的任务。不管是已经出师房的还是没出师房的,每年年末都会有一次外派的任务,年头久些的就派得远些,年头少些当然就近些了。

    而像阿容这样的新进药女,任务就相对比较简单,比如阿容的任务就是:“前去郭药师大人药山处学习七日,并把每种药材的种子收集一些回来。”

    看到郭药师三个字阿容就觉得顶眼熟,这郭药师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似的,猛地阿容一拍大腿:“小申和小鱼、小稻、小麦她们四个在郭药师那里,已经几个月了不知道她们好不好。差事房的管事大人啊,您真是大大的好人啊。”

    她可忘了,前几天她还因为抽田房牌的事,狠狠地怨念诅咒着那胖乎乎的管事呢!

    差事房派下来的差文接到后,要在三天内准备好,然后去差事房报道,由差事房确认了以后再出发去完成任务。

    而阿容比较兴奋,看到差文的内容后就挂了药旗要了马来,然后迅速地收拾了两件衣服,等马来了就骑上马去差事房里确认,然后就获得了出连云山的资格。

    在差事房里管事提醒了她两句:“七八二一号盛药女,你的任务是去郭药师大人的药山,记住要在五天内到达,期间可以去附近的城镇看看,但不要滞留太久,路上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以出示连云山的药牌。”

    这些话阿容听得仔细认真,毕竟小姑娘出门是很危险的,当然要听听注意事项:“是,管事大人,我这就出去了。”

    “嗯,去吧,过年前要记得回来。”

    得了许可阿容就骑着马出山门了,在连云山待了一个多月了,她可真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路上除了有点冷倒是都还太平,毕竟这一带都是谢家的势力范围,该荡平的早荡平了,药山上的都是小姑娘,当然要提前谋划好。

    阿容并没有去附近的城镇,而是一心一意地先去把任务完成了,一是为了早早看到小申她们,二是想留出更多的时间去京城看看。听说眼下她那位“疑似姐姐”正在京城受审,所以她想去看一看,打听一下自己究竟和这家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从连云山到郭药师的药山并不太远,骑马停停走走,两天不到的光景就到了郭药师的药山下,把药牌一亮,阿容就顺利地进了药山,并且见到了“传说中的”郭药师。

    为什么是传说中的呢,咳,那就说来话长了,但不管怎么说郭药师都肯定是一个彪悍的人物。

    “你就是盛雨容啊,七八二一号?这倒巧了你轮任务轮到我这里来了,行,你自己看什么时候开始进行七天的学习就管事说一声。至于你那几个小姐妹,都在后山呢,待会儿他们会领你过去。”郭药师很忙,他老人家忙着炼药,所以没太多工夫搭理阿容。要不是阿容是黄药师提过的药女,郭药师是绝对不会见的,每年来这里出任务的药女不知凡几,能引起多少重视。

    “是,郭药师大人。”见完了郭药师,阿容就被领着去后山,路上阿容问那领着她的管事道:“管事大人,小申她们都好吗?”

    那管事年龄不大,听了阿容这么叫他不由得笑道:“盛药女就不用这么叫我了,您叫我周管事就行。说到小申姑娘,她们是黄药师大人荐过来的,我们自然是小心照顾着。待会儿你见了她们不妨问问,这好与不好啊,还是得她们自己来说。”

    看来是过得不错,这管事的倒真会说话,嘴皮子跟抹了油似的:“嗯,好的。”

    到了后山时,阿容看到小申她们正拿着笔和本子在药田里,跟在一名穿着药女衣服的姑娘后面听着记录着。阿容眯眯一笑,心里倍高兴,看到她们都过得好她的心就安下来了,毕竟是她把她们带出来的。

    “盛药女,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如果有什么事,你随便找谁支会一声就得。”

    “好,劳烦周管事了。”阿容欠了欠身子,送走了周管事,然后继续在药田边上看着小申她们几个认真至极的场景。

    直到她们几个随在药女身后从药田里上来,小申她们才看到了阿容,不过她们却没有叫喊着蹦过来,而是乖乖实实地跟在那名药女身后。

    倒是那名药女见了阿容连忙向着她快步走过来,到她面前时弯了弯腰道:“你好,我是江林秋,你是刚从连云山来的药女吧,今年分到郭药师大人这里来出任务吗?”

    阿容也微微弯了弯身子,回了一礼:“你好,我是盛雨容,你怎么知道我是连云山来的呢,外山的药女应该偶尔也会过来吧。”

    对于阿容的问题,江药女笑了笑回道:“你的衣服料子是不同的,外山的药女着麻,连云山的药女着的是丝棉交织,看久了就自然会知道有什么不同的。你到这里来是找我的吗,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

    “我是来找小申、小鱼和小稻、小麦的,她们四个和我是旧相识,往日在扬子洲就是极要好的小姐妹。”阿容这时才说明了来意。

    那江药女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四个人说:“既然是来找你们的,就一块去叙叙旧吧,今天的功课就到这里了。”

    “是。”小申她们四个应了声,等江药女离开后,四个人才尖叫着扑向阿容。

    “阿容,我们可想你了,你怎么一直都不来看我们啊。”小鱼最是热情,抱着阿容就笑个不停。

    “我也想来找你们啊,可是药女如果还没从师房里出来,是不能随便出连云山的。这回是接了差事房的任务,到郭药师大人这里来学习的,可以在这里待七天哟。”见了熟人感觉真是不一样,阿容打从心里高兴得很。

    “阿容,要很久吗,你什么时候可以从师房里出来呢。我们这一个多月也听说了不少连云山的事呢,江药女姐姐经常跟我们说起连云山,听说那里好得不得了耶,阿容阿容,到底怎么好呢,你给我们说说吧!”小稻则明显对阿容最近的遭遇比较感兴趣。

    几个小姑娘拉着手到一边的树下坐下,然后阿容就略略提了些在连云山的事,说得也不算太有趣,所以几个小姑娘听了几句后就没再问了。

    一向内向少言语的小麦今天也特别高兴,脸上都露出笑容来了,这可让阿容感叹难得了:“阿容,你来了太好了,我们四个在这里天天认药种药,除了江药女姐姐,我们连外人都很少见。”

    “阿容,要是我们有假可不可以去看你啊?”这时候小申忽然问了一句。

    去看她?阿容挠头,这个她也不是太清楚,不知道连云山让不让外山的药女去探视:“这个我也不知道,不如待会儿我去问问江药女,到时候再告诉你们。”

    这话问与答的时候阿容都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久别重逢又是异地,哪会想到这上面去。但是后来,综合小申的种种言行,阿容确定了一件事,小申不是为看她去的,而是为了徐少南,也就是她们口中那位“少南公子”。

    “哪个姐儿不爱俏,哪个少女不怀春,啧……知识果然是万恶之源啊,小鱼她们三个估计什么都还不懂咧,就算跟着一块迷徐少南也是因为旁人都夸奖着,未必是喜欢只是跟风仰慕而已。”阿容叨叨了几句,然后跟着那位江药女一块去吃饭。

    用过饭后她本来想和小申她们一块住,但是管事的却把她领到了主院居住,这一举动让很多人都有些莫明其妙。

    哪有药女住主院的,要知道那是郭药师的地盘,等闲人别说住,进都没进去过,这其中就包括了小申她们几个,更有甚者她们到现在也还没见过郭药师的面。

    这世间太多事都有例可依,例如太过招摇了就会扎到人心里眼里去,例如年少时的情谊容易变质,就像夏天的隔夜饭一样,说馊就馊了……

27.九子山的主院与后山

    (今日加更,惯例,加更午后奉上)

    郭药师的药山名为九子山,阿容这些天就一直在九子上的主院里,她被安排跟随郭药师学习七天,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今天郭药师缎子她安排的内容是——炼药。

    “今天你要炼的是袪湿丹,要用那几味药知道吗?”看在黄药师的面子上,郭药师对阿容还是很费心思的,这才会把她带在身边教着。

    “知道。”袪湿丹是很常见的药,每年春夏需求量都会很大,主要用来袪湿热。不要说阿容了,只要多用几次,留点心就会知道袪湿丹用了哪几味药材。

    冲着她点了点头,郭药师接着说道:“一炉可以炼十份药材,每份药材的出丹量是一百丸,你现在去配药。”

    配药……这种事不是药女该干的吧,就连药侍都没有这资格,只有药令及以上才能配药炼药,郭药师也太大胆了些:“是,郭药师大人。”

    说到配药,其实已经不是阿容的强项了,但阿容也不惧,只是要比平时显得更小心翼翼些。取药的时候阿容有些许迟疑,袪湿丹的药方是很常见的,但每位药师的用药量都略有上下。就是这些很细微的不同,可以导致同样是袪湿丹,药效好的十数两一瓶,药效差的十个铜钱上下。

    阿容脑子里的是现代经过临床医学试验的配方,精确到了每一味药材的克数,比起卫朝的计量单位要精确得多。而阿容现在基本上已经不需要精密地电子秤,就可以把药材的配出来,一份药的总重相差不过数克上下。而对于大药量的袪湿丹来说,这个量是可以完全忽视的。

    而一边的郭药师见阿容每拿起一种药材,都在手里细细地掂过后才放到配药台上,就点了点头:“看来你也是有几分手感的,手感是可以练出来的,平时买柴米油盐多了也能练出来,只看留心不留心而已。”

    配药时的阿容是专注的,郭药师说了什么,她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在她心里配药是一个很精确的事,容不得半点疏忽。因为在这件事上她出过错,而且是很严重的错误,所以她不敢再疏忽。

    “郭药师大人,我配好了,您再检查一遍吧。”阿容从配药台上下来,让了让身请郭药师上前去检查。

    郭药师应了一声,然后走到配药台上,每一份药都细细看了,然后又朝旁边侍候的药童说:“把每一份药过秤。”

    “是,郭药师大人。”药童们拿了秤来,把每一副药材都放到秤上过一次。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些药材没有任何区别,每一份的重量都是相同的。郭药师听了药童的话就抬眼看着阿容,笑了笑说:“做得不错,能做到总药量不相差,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样的事,郭药师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能得到的当然只是不错而已,更何况阿容的配药看起来数量不太均等。

    “这一份药,丝毛多了些,而这一份药的沙白叶少了些,在这些方面还需要多注意。”郭药师只是提了提,却并不去改变药的份量。

    而阿容的心里却自有一番计较,丝毛靠近根部药效要好一些,而顶部的药效差一些,所以那一份药的丝毛多。至于沙白叶,新叶差而老叶效果好一些,所以那份的沙白叶少放了,至于总量没差,是因为——这把秤称不出来。

    当是这些阿容只是在心里想想,绝对不做反驳:“是,以后我一定注意。”

    “好了,现在开炉炼药,药是你配的,这丹自然也由你来炼。看火和布药有药童负责,布药的先后也得由你来决定。”郭药师说完就领着她进了丹房,而药童们则把配好的药都分类入药匣后,也跟进了丹房里。

    这时候阿容已经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了,原来是指挥着这些童子放药,动动嘴就成,这倒不难。其实阿容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也就表面功夫,真让她制汤炼药那叫一个抓瞎。

    “先下伏地、甘夏、附木。”第一回炼制药丸,阿容觉得自己有点小兴奋。

    看着药材被投进了药炉里,火瞬间大了起来,所谓的炼丹在这里是先液化而后再炼成膏状物,出炉后待药膏凉至温热后再人工搓成药丸。

    约一刻钟后丹房里已经充满了浓浓的药香气,这时候在炉边的阿容才回转身对药童说:“再下星斗砂、丹苓、苍附、半香。”

    药童闻言连忙把药从药炉的入药口投了进去,而郭药师这时候则看了阿容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投到了药炉上。每种药所需的时辰都有多少,这在药书上是有标注的,但阿容这么干脆利落地吩咐药童投药入炉,让郭药师不由得有些疑惑,她哪来的这么大自信。

    “下荷木、因草、灵皮。”

    听到阿容这么说,郭药师轻轻地重复了一句:“灵皮?”

    郭药师看着阿容不由得皱眉了,灵皮是袪湿丹里最后放的药材,为的是中和各种药的药性,因为灵皮是一味温容的药材,很多药丸里都会加入磨成粉的灵皮。但是阿容却在现在就加入了灵皮,而且是没有加工成粉状的。

    “盛……”郭药师本来想提醒,但想想又摇了摇头,心说第一回失败不是很正常的吗,难道还指望谁第一回就炼成。虽然袪湿丹是基本方子,但也是最考基本功的。

    “撤火后下丝毛、沙白叶、尖露、旋风花,封投药口,好了,收工。”阿容看着药口封上后,就侧着脸去看郭药师,她可没想到郭药师正在瞪着她,这可把她吓了一大跳,挠了挠头弱弱地喊了一句:“郭……郭药师。”

    “灵皮为什么不磨粉后下?为什么要撤火后再下最后四味药材?为什么要封投药口,而不是开炉取膏?”

    这一个一个的问题让阿容更加挠头了,挠了好一会儿后有些迟疑地说:“呃,灵皮不磨粉后下是因为灵皮要高温又怕高温,所以和荷木、因草一块下。撤火后下最后四味药是因为余温足够让它们挥发出药性,至于封投药口当然是为了保住药炉里的余温。”

    其实封投药口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要让水蒸气跑掉,水蒸气可以再一次萃炼药材,把药材里有效的成分完全薰蒸出来。

    等等,这些……不都是卫朝的药书上写的吗,为什么郭药师好像很奇怪的样子,难道他们都不封投药口,也不是用余温炼化最后的药材?

    乌龙了……阿容捂着脸看了看那炉袪湿丹,心说她是被误导了,不怪她。要怪就怪她在扬子洲买的那十几本药书,她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炼制丹药的方法都是从里头看来的,不过那些书看来都有年头了。

    “什么时候药可以出炉?”郭药师既然坐实了阿容会失败的想法,当然就不会怪她了,再一见她这懊恼的模样就只剩下摇头了。

    “一个时辰。”

    “那就一个时辰后再来看,你出来一下,让他们在这看着就是了。”郭药师这时候打开了丹房的门,也不顾阿容就率先走了出去。

    跟着郭药师,阿容忍不住猜想是什么事情,等到了一间满是书的屋子里时,郭药师坐了下来,示意她也坐下。

    看着她揣着小心的模样,郭药师不由得失笑:“别担心,袪湿丹头回没炼成也没关系。倒是有件事跟你大有些关系,你那几个小姐妹里,有一个是特别有天分的。我大概会推荐她去连云山,过两天你就完成任务可以回连云山了,正好你们一块走。”

    “是谁啊?”阿容第一个想到的是小申,因为小申毕竟是识字的,学起来应该比另外几个更快。

    “柳鱼儿。”

    竟然是小鱼,阿容有些意外,但也不由得高兴,这样以后在连云山也有个小姐妹可以天天腻歪在一块:“原来是小鱼,谢谢郭药师。”

    “柳鱼儿这几天好像不是太舒服,你这几天都跟着我在主院药房里什么也不知道,正好这会等药膏,你去找她说会话,你们姑娘家总是更好说话些。”

    一听柳鱼儿病了,阿容连忙辞了郭药师去后山,到的时候江秋林正一个人在药田里,见阿容来了就招呼了她一声说:“小鱼这会儿还躺在屋里,小申她们去山上采药了,待会儿就回了。”

    “谢谢江药女,那你忙着,我去看看小鱼。”

    说着阿容就往小鱼住的屋子走去,等走到屋外时正想喊小鱼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小申。阿容皱眉,她从窗缝里看到了小申似乎正在做些什么,很快就做完了准备出来时,阿容心念一动连忙闪身躲到一丛灌木后头。

    只见小声轻手轻脚地沿着墙根走了,阿容这才从灌木丛里出来看着小申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又推开门走到屋里:“她究竟在做什么?”

    阿容这时突然眼光一动看到了桌上的水壶,水壶边有一些浅色的药末,在桌上如同灰尘一般,如果不是正好在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桌上,根本就辩不出来有什么分别。

    走到桌边阿容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出来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忽然之间脸色大变,水杯也“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28.年少时的情谊与利益

    (加更奉上,请娃们查收,这是迟到的一千收藏的加更!捂脸……)

    落在地上的水杯溅起洁白的花朵,也有些碎末扎落到了阿容的鞋面上,阿容蹲下来拈起一片碎瓷片看了看,在阳光的折射下有蓝幽幽的反光。她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碎瓷片,直到手被扎得有些疼了才反应过来,然后就是冷冷地一笑。

    小申……她不想问为什么,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那便只有独一无二的利益了。她是见识过这些纷争的,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么快她就在这些原本淳朴的姑娘身上看到了这些手段。

    一时间,她只觉得遍地生寒,这世间有多少人是值得相信的,所谓的情谊在利益面前实在是苍白而可笑:“小申,你是想去连云山吗,去做什么呢?”

    “阿容,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用跟着郭药师大人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鱼已经醒了过来,这时正起身来看着阿容,似乎有些迷迷糊糊的。

    看着小鱼,阿容起身笑了笑说:“嗯,郭药师大人说你生病了,让我来看看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你看看我,本来想给你倒水喝的,没想到不小心把杯子打破了,真笨手笨脚的啊!”

    见她这样,小鱼也不由得笑开了,只是笑容之中带着些病态,在阳光下显得苍白而刺眼:“阿容,你这样都说自己笨手笨脚的,让我们可怎么活。”

    “我先把碎片扫了,免得待会扎着脚,再顺便给你倒壶水来。”阿容手脚麻利地把碎瓷片扫干净了,然后出门把水壶和碎瓷片都一并扔了,又找人送了一套新的来。也好在这里的水壶之类的东西都是素白的,再拿来的也没有任何区别。

    同时,阿容又到主院里拿了对应的解药,好在小申下的毒虽然狠,却也总是九子山常见的,所以主院里备有解药。

    等再倒着水进了屋里的时候,小鱼已经勉强地起身了,坐在太阳底下看着药田发着愣。阳光暖暖地照在小鱼的脸上身上,似乎带着一圈洁白的光芒,只这一刻阿容觉得小鱼像是随时要离开这世界一般。

    愣了愣神,阿容走过去坐到小鱼身边:“小鱼,我跟郭药师大人提了一声,让你搬到主院去养养病,郭药师大人已经同意了。”

    所谓的病,只怕郭药师早就知道是什么内容了,只是郭药师面上不动,却让她来看,依旧保持着应有的宁静,大约是不知道谁下的毒吧。所以当她去拿解药时,跟郭药师提到这个意思时,郭药师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去主院吗,不太好吧,我又不是正式的药女,没有资格到主院去的。就是江药女也只进过主院几次呢,阿容我这样去不合适的。”小鱼有些迟疑,毕竟主院是郭药师的院子,闲杂人一般连门都摸不着。

    “可是郭药师大人不是说要推荐你去连云山吗,只要通过师房后你也可以成为正式的药女,而且郭药师大人说你很有天分,所以一定可以从师房出来成为药女的,说不定会比我还要早通过哩。”阿容想的是,在不清楚小申的目的之前,先把小鱼保住,再观察小申的举动。

    只要小鱼进了主院她就安全了,至于小申,就算她不查郭药师也会查的,所以她只需要等待,看看最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答案。

    午饭前,主院就来了人接小鱼过去,阿容特地让主院来的人等一等,她想让小鱼在小申面前离开后山去主院,她想看看小申最不遮掩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啊,小鱼,太好了。等过几天你就可以和阿容一起去连云山,可以成为真正的药女了,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又蹦又跳的依旧是小稻,她先从山上下来,听了消息就跑了过来。抱着小鱼的时候,小稻脸上的笑容真实得没有半点遮掩,是全然地替小鱼高兴着。

    而小麦则在一边翘起嘴角笑得分外宁静:“小鱼,要努力。”

    “嗯,好。”被搀扶着的小鱼虽然没什么力气,却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再看小申,她的脸上微微一僵,但很快也露出笑脸来,笑得同样没有任何遮挡,干净得可以迷惑任何人:“小鱼,恭喜你,你真是太厉害了,学得好做得好运气也好极了。”

    运气,阿容笑了笑,然后和她们说了会话后就扶着小鱼一块上主院去,身后小稻还是那么兴奋地叽叽喳喳着,而小麦则还是那样嘴角微扬地看着,至于小申虽然有笑,脸色却显得有些发沉。

    回了主院安顿好了小鱼后,阿容去到了郭药师:“郭药师大人,我想寄一封书信回扬子洲,不知道您这里和扬子洲有没有书信来往?”

    在扬子洲有谢家的药仓和船舶,所以几乎各大药山都和扬子洲有书信来往,而郭药师这里当然也不例外,郭药师点了点头说:“有,你要写书信回家吗,我记得你是教养院出来的吧?”

    “是,但是总有些事想问一问,不还得找原来的人问嘛。”阿容想问的是阿叶的事,阿叶当初送钱给管事时,那么巧的被浣衣楼的大管事发现了。阿容当时就觉得太过巧了,但是绝对没有往别的方向想,现在却不由得不疑心。

    当一切被点破以后,再细想起从前的事来,阿容就觉得处处都有漏洞。她当时都察觉到了,却没有经心,没有往深处想,而现在她需要一个证实。

    其实阿容还是太过痴执了,证实了又能怎么样呢!

    听了她的话郭药师像是明白些什么一样,挥了挥手就让她下去写书信,写好了再交给管事就可以了。末了,郭药师还对阿容说了一句:“这辩人就像辩药一样,性、状、味,性是排头位的,你辩人的本事什么时候有辩药的一半就足可看明白了。”

    人性,药性,阿容不由得嘲讽的一笑,药性易明,人性难辩,用看药的眼睛看人估计也难得看明白吧。

    两天后,小鱼身上的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接下来需要的只是缓缓释出余毒,有郭药师出手施药当然可以妙手回天。而小申那边也没有别的举动了,毕竟小鱼已经进了主院,不是小申可以沾得上手的。

    发到扬子洲的书信要十几天后才能过来,而这时候阿容却想先去京城一趟,九子山离京城很近,阿容就把小鱼先留在九子山,等她回程的时候再折回来和小鱼一起过去,这样才不会误了回连云山的时间。

    上午从九子山下来,中午就看到了京城的城墙,城门大约有十米左右高,看起来威仪而严肃,阿容从城门下骑马进了城门后不由得感慨一声:“天子脚下,果然与众不同啊!”

    只见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地来去,各色华衣相映成趣,阿容再一看自己身上的药女服时就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差距了。她这身药女服在扬子洲,那可真是华衣美服了,可在京城就寒碜了。

    好在阿容也无所谓,下了马就先找地方吃东西,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清辉楼,阿容抹了抹眼不由得嘿嘿一乐:“原来这还是连锁的,姚东家您果然是一牛X人物啊,在这京城正街上有这么大一酒楼,在扬子洲那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有分店,啧啧啧……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京城的清辉楼也有豆腐宴,当阿容拿到菜单时感慨不已,当然价格也让她感慨不已:“来盘麻婆豆腐,素烧狮子头,再给个麻辣豆干打包。豆浆还有吗,有也来一份,再炒个青菜。”

    “好哩,姑娘请稍候,菜这就来嘞!”小二是风一般来的,又风一般闪人了。

    菜倒是来得快,阿容一边扒着饭菜,一边竖起耳朵,看看这清辉楼里有没有什么可听的。不过直到她吃完饭也没听到什么有意义的,从清辉楼出来阿容又开始挠头了,她只知道要来京城,可接下来怎么样才能见到容家的那位长女,她却是没有半点头绪的。

    探监,拉倒吧,这时代有没有还是一回事,关键是用什么身份探监,那可是盗匪头子和钦犯的女儿。于是乎阿容一边拉着马乱晃悠,一边想着法子,但是直把头皮挠得发疼了都没想出对策来。

    “得,眼前有肉吃不上,壁上有鱼挂着看,全是白搭。”阿容叹了一声,决定还是先找客栈住下,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清辉阁。她心想:姚东家,咱们可真有孽缘……

    但是她这感叹还在心里转悠的时候,另一份孽缘就迫不及待地贴了上来:“爷,是盛药女,没想在能在这儿看着她。”

    声音是徐少南的,阿容很熟悉,至于爷么,阿容觉得自己头皮又开始痒了,这个挠心啊!

    于是徐少南下楼时看到的就是阿容痛苦又纠结的表情:“盛药女,见了熟人发什么愣啊,怎么看你这张脸,好像顶不乐意见着我似的。”

    “我不是不愿意见着你,我是不愿意见着您家那位爷,我侍候不起!”阿容心里默默泪流着说,然后看了眼清辉楼外的人流,忽然眼神动了动,蹦了起来说:“啊,小白……呃,那个我正好看到个同乡,就先不陪你了,等我找那位同乡叙叙旧。我们总是常能见的,可我这位同乡老久不见了,我还有事想问问她呢,不好意思失陪了。”

    于是,阿容同学光荣而伟大地夺门而出,她她她……她跑路了!

    小白,同乡,骗鬼去吧!

    徐少南指着门口的背影,嘴大张着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徐少南悲愤了,他有这么可怕吗,至于她看见了就跟逃难似的。

    少南公子啊,您不用悲愤,有人比您更该悲愤。

29.贵公子的悲愤与思索

    清辉楼上,一袭深碧袍子的谢长青正皱着眉,阿容临跑出去前朝他这边看了一眼,那真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啊!这可让谢长青不由得愣神,心里不禁想着他哪招了这姑娘,竟然见着他的影儿就跑远了,那速度真和避瘟神有得一比。

    他身份高,除去身份相等的那拨人外,自来人人都敬他而远之,连云山上的药女向来就是老远看见了就避开他,从来不曾有人生过非份之想。不生非份之想是好事,可见了他跟瘟神一样谢长青就有些莫名地情绪了。

    但好在这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毕竟这只是一瞬间的小事,谢长青这样的人也不会长久地放在心上去思索什么。

    不过,他好像总能遇见这姑娘,谢长青摇头笑了笑,顿时间整个清辉楼的上满是脉脉清辉:“少南,去看看她去哪儿了,来京城做些什么。”

    谢长青是个擅长于从他人容色里找答案的人,而阿容形色匆匆的想必是有什么事,而谢长青某些时候就是个好管管闲事的人。所以才管了姚二的闲事,也管了顾周山畔的闲事,眼前这闲事当然也就捎带手捞一捞。

    而牵着马狂奔的阿容可不知道自己被谢长青盯上了,在转悠了好一会儿后她现在在路边的小摊上吃馄饨,那紫菜虾皮的小配料味道特纯正,她吃完了一碗忍不住又要了一碗,连着汤一块囫囵地吞下去,那颗不安稳的心才回了肚子里。

    “老伯,你这的馄饨可真好吃,那紫菜虾皮调料味道真好!”阿容感慨了,好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馄饨了,于是忍不住夸了一声。

    没想到那老伯可是个不解趣味的,看了她一眼说:“夸出花来也不能少半个铜板,两碗五个铜板,请姑娘会帐。”

    囧,她可没有打算吃霸王餐,从袖袋里掏了五个铜板递给那老伯,然后起身就看到了旁边也在叫馄饨的徐少南。阿容愣了愣,下意识地就挠头,然后伸出食指指着徐少南愤愤不平地说:“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要跟着我?”

    谁曾想徐少南看都不看她一眼,埋头把馄饨吃完了才抬头说:“谁跟着你了,江老头馄饨是京城一绝,我要想吃了不来这还能上哪儿去。江老伯,再给我一碗外带着,我家爷在清辉楼上还等着吃呢。”

    “诶,好嘞,说起来郡王打小就好在我这吃馄饨,每回回了京城都得来吃上几回不可。只是不知道小郡王现在是什么样的模样,当初可真是长得跟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娃子。”江老头一边下馄饨,一边回忆着那些“我和小郡王不得不说的往事”。

    这话说完后阿容就相信徐少南不是跟着她的了,于是牵上马正要离开,没想到还马缰还没解开,那头的巷子口上谢长青就缓缓而来了。雨后的小巷道,走过一袭出尘青衣,天青的底色、天青的衣袍以及一个似乎也有些淡青色的人,让阿容生生地想起了戴望舒的那首诗——《雨巷》。

    “江伯……”谢长青的声音一出口,让阿容不由得望天,心想这戴望舒莫不是也看过眼前这样的场景,所以才把那首诗给写出来了。

    正在阿容感慨的时候,那原本正在捞馄饨的江老头儿一个咕噜就拜倒了,把阿容吓了一大跳:“草民拜见郡王爷。”

    拜……拜见,就算没跪拜,眼前这场景也够阿容掉下巴了,她来这有日子了,还真是从来没见过眼前这样的阵仗。阿容不由得看了两眼,然后在心里琢磨,她是不是也要拜见一个呢,毕竟她端着人家的饭碗,又是个平头百姓。

    “知道江伯会这么多礼,我才不大来,拜来拜去的岂不是要折寿的。”谢长青快步越过阿容,那移步举手间竟是行云流水一般的好看,这种贵公子式的雅致便是天生带来的,学不来、装不来更脱不去。

    “郡王还是当初那模样,怪不得京城里的闺阁小姐们都好念叨您。”江伯迅速地看了谢长青一眼,然后低下头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可让谢长青的脸色有点精彩了,阿容看了忍不住得瑟地笑,然后瞅了眼没人注意自己这就要跑路。只是被她跑了头回,难道还想跑第二回,她步子还没迈出去呐,谢长青就回头看了她一眼道:“盛药女,想见从扬子洲送来的人吗?”

    这一句话就顺利地把阿容给钉在了原地,然后慢慢地回转身来看着谢长青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这下头皮痒了头也疼了:“是。”

    “坐下吧。”谢长青坐下后,桌上就多了碗馄饨,谢长青先是慢慢悠悠雅致至极的吃了几颗馄饨,半点声不也的让刚才大声喝汤的阿容有那么点汗颜。

    这样的教养阿容不是拿不出来,从小跟在爷爷身边,而她那爷爷就是那老派的世家作风,对她们也要求得很严格,行立举止、日常起居都是特有规矩的。但是现代的孩子哪个不是自由自在的,所以自打爷爷离世后,阿容也没再讲究过这些东西。

    现在一看谢长青,只觉得这简直就是样榜啊,不是拿着规矩,而是自然而生的仪范,所以阿容羞愧了……

    “你是认识那伙人的头领,还是认识那位容姑娘?”谢长青吃得差不多了,才擦了嘴问她。

    对这问题阿容不是太答得上来,毕竟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和那容姑娘认不认得,所以她……又得扯谎了:“我认得那位容先生,当初容先生开粥铺,老给我们施粥,那位容姐姐我也是记得的,待人特可亲,所以我想替容先生去看看容姐姐。”

    “你倒是个念旧的,只是你没头没脑的打算怎么去呢?”谢长青一语中的地问道。

    顿时间,阿容觉得自己有一种逃家之后,被某亲戚逮住问话的感觉:“我不知道,所以想先住下再看看。”

    见她摇头,谢长青遂看了徐少南一眼,徐少南似是会意了一般离开了:“你知道那容先生是什么人吗?”

    这话问得,阿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会清楚那容先生是谁:“不知道,只记得是在扬子洲开过粥铺的。”

    “盛药女就是那时候进教养院的吧,你和容先生没有任何关系吗?”谢长青的问话让阿容不由得心惊,这谢长青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对付这样的人得耍直心眼儿,阿容心里偷着乐,所谓的上位者啊,就是他可以绕弯子,但你得直心眼儿,所以阿容面上特傻特木地说:“既然都点到这儿了,我也不瞒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去见见那位容姑娘,看看是不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毕竟这天下谁都有根儿,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这根在哪儿。”

    挺明显的,阿容这直心眼耍得好,谢长青十分地受用:“少南去安排了,到时候让少南陪着你去,事办完了早些回连云山去,最近京城不太平,别受了牵连。”

    点了点头阿容表现得再老实不过,在谢长青面前明显卖老实最有用了,谢长青就吃这套。看到谢长青她就忽然又想起了姚东家,那个圆乎乎且经常明媚忧伤着的清辉楼东家,于是就多问了一句:“姚东家最近还好吗,他身上的毒能根除吗?”

    对于阿容问起了姚二,谢长青心里莫明不爽,但是这不爽连他自个儿都还来不及察觉就无影无踪了:“他要是知道你惦记着肯定会好的,节后我去顾周山一定替你把话带给他。至于他身上的毒,恐怕有些难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长青在回答这些时,语气和神态都特别柔软,也许是心里觉得这姑娘连一个匆匆不过见了几回面的人都能这样挂记,心思比较纯粹干净,至少不是为利益所趋使的。

    要是谢长青知道阿容惦记起姚东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用豆腐从姚东家那儿换了二十两银子的话,他会作何感想。

    “那个,谢谢,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请你吃馄饨吧。”阿容从口袋城掏出三个铜板,这馄饨摊上两碗五文,一碗三文,所以吃一碗特划不来。于是阿容咂了咂嘴,又掏出两个铜板来,喊了一声:“老伯,下馄饨咧。”

    这一声让谢长青和那老伯都看着她,这摊上的馄饨份量可足了,而阿容已经吃过两碗了,不由得让人怀疑,这瘦瘦小小的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谢长青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阿容,不由得思索了些东西,比如阿容毫无身份阶级观念地坐到他面前,而且举止如常丝毫也不拘束。比如阿容从来没称过一声爷,再比如避他如牛鬼蛇神……

    对于谢长青脑子里思索的那些个有的没有的,阿容是半点不知道,现在她正欢喜无比地吃着馄饨咧,虽然已经饱了,可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不介意吃得撑一点,而那位思索什么又与她有什么相干的哩。

    正所谓擅长于思索的人,往往会被自己的思绪绕到沟里去,公子啊,您可得小心提防着了!

30.那些陈年的故事与秘辛

    去牢里的事安排后,阿容顿觉得心头轻松,现在要担心的是这刨出来的真相别把自个儿给淹死了。

    其实身世这种事不是太重要,但是如果真和钦犯有关系,与其某天让人上门来拿她,倒不如自个儿先弄清楚了,如果是好早做打算,如果不是也好安自己这颗乱蹦哒的心。

    人生总不该打无把握之战,对自己的身家性命,阿容现在看得备加贵重。

    安排去探监是来京城的第三天,徐少南亲自领着她去了京师的死牢里,死牢听起来似乎很阴森黑暗,但走进去了才知道,里头干净而整齐,囚犯们身上也都不带伤。之所以有这样良好的待遇,也全是因为这些人是已经要往死路上去的了,审没什么可审的,对将死之人,总要宽泛些的。

    见到那位容姑娘时,容姑娘正在阳光之下眯着眼睛,见有人来了也不多招呼什么,只扫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徐少南说:“盛药女,有什么要说的你就赶紧说了,我在前头帮你看着。”

    “药女,连云山的人,怎么要拿我去试药吗,这倒是好用途。”那容姑娘听徐少南这么说就睁开了眼睛来,看着阿容神色有些冷清。

    见了这位容姑娘后,阿容横看竖看都不觉得自己和这位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她有块玉锁,但不打算这时候就掏出来:“容姑娘,你还有个妹妹是吗?”

    那容姑娘听到“妹妹”两个字不由得一阵颤抖,尔后又迅速地恢复平静,看着阿容说:“谁都知道我有个妹妹,只不过早在当年和父亲一起死了,你现在问有什么意思。”

    “你亲眼看着她断气的!”阿容之所以不是问句,是因为她希望容姑娘是亲眼看着那小容姑娘断气的,虽然不免有些凉薄,但她真的不希望有一个这样不清不楚的身世,以后每每一想起来都如附骨之蛆一样啃蚀着她。

    但是阿容却没有想到,她这一句用非问句说出来,会把容姑娘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尖就说:“你胡说,你又没有看见,为什么要说是我亲眼看着她断气的。”

    这位容姑娘的反应大大出乎阿容的意料,她皱眉思索了一番,福至心灵一般地想到一个很可怕的答案,那就是容小姑娘的死和眼前的容姑娘有关,甚至容先生的死也要归咎在眼前这容姑娘身上。

    大胆假设,当然还需要小心的求证,阿容转了转眼珠子,忽然用扬子洲的方言喊了一声:“姐……”

    “不……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掐……再过来,我还掐死你,掐…掐…”这位容姑娘大概是受了多年的折磨,心里不好受,竟然被这一声“姐”这喊破了心理防线。当然了,弑父杀妹这样的罪孽,只要不是疯魔得太彻底都背不起。

    原来竟然是她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妹妹,这容姑娘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虽然这是不必关心的,但阿容为人还是太过好奇,于是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姐……”

    “让你换,让你去过好日子,凭什么,凭什么……”最后容姑娘就一直在重复着“凭什么”这三个字,一边重复一边在牢房里走来走去,眼底的怨恨深得能把墙都洞穿,可见这容姑娘当时是多么的妒忌。

    只凭着妒忌两个字,她杀了自己的亲妹妹……阿容有些无言以对了,看着这位容姑娘心想,这得多狠的心才能亲手做这事啊,可怜的容小姑娘。

    虽然可怜容小姑娘,但听到了这件事后,阿容却不由得轻松了些,为此阿容冷笑了一声:“我果真还是那般的冷血无情又残酷啊,周毅山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只要自己安生了,哪管别人安生不安生。”

    至于周毅山,那便是阿容心底的前尘往事了,浮光掠影地过了却在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伤疤,就算结痂了也每每碰触时都会隐隐作痛。

    走出死牢时,阿容没有回头,这样的地方她希望这辈子不要再来第二次,这样的对话她也希望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死牢外的阳光灿白如雪,照得整个空地上都白灿灿的一片,让人看了睁不开眼来,阿容顿时间觉得自己仿佛是死了又活转来一回。

    也许,那些从前早早地就该抛下了,阿容仰面冲着天空笑了笑,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当徐少南好奇的眼神看过来时,阿容像往常那样挠了挠头一脸憨傻纯粹的笑,纯粹得就像她不曾有什么过往,也不曾有什么伤痕一样。

    这一天,才算是阿容真正的新生,从前不过是顶着别人的皮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盛药女,看来那家人跟你没关系,这样很好,要不然我又得头疼了。”在连云山来说,阿容是黄药师的徒弟,而黄药师是连云山最看重的人,更何况人还有一药王舅舅,当然说话是有份量的。阿容做了黄药师的徒弟,当然不能因为陈年往事被逮了去砍头。

    这就是所谓的上头有人好办事啊,在这时候就变成了上头有人好活命!

    “啊,对,还好不是的,要不然我非吓死不可。你说这要是拉了一块上断头台,不就太惨了,我才刚开始有了点希望呢。”关键是怕疼,她一想电视里那大刀落下的场景就浑身发抖,想着都后脑勺泛疼发凉,所以她可不希望有这样血淋淋的事情发生在自己面前,当然就更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搁了,想想就全身汗毛直竖。

    见她这模样,徐少南不由得直笑,也不点破她,徐少南老觉得这姑娘真是傻透了,人情世故半点不懂,面上也总是憨直的笑,叫人看了就觉得这姑娘特逗:“好了,既然不是的,那你在京城好好逛逛,尽早回连云山去,爷说京城里不太平你得听,千万别多流连。大白天的多在街上走动,晚上就老实着待在清辉楼里,楼里还是安全的。”

    这些话也不是徐少南要说的,他也只是领会着谢长青的意思,那就是既然是连云山的人,当然不能在眼皮子底下出什么事,要不然以后谁还会愿意为谢家办差,小命都保不住。

    其实呀,少南公子,您还是没太领会您家那位爷的意思。当然了,您家那爷的心思啊,现在连他自己都未必明白,更何况是您呐!

    “好,我一定遵从关照,老老实实的,绝对不惹麻烦。”阿容心说既然是谢长青这样的人说京城不太平,那就是非常不太平了,她当然得老实着。

    “还有,容是卫朝的大姓,以后别见着姓容的就认亲去,要是下回你忽然想着跟凤西容家认个亲,那爷可就不好安排了。”徐少南一边上马一边远远地冲阿容这么说了一句。

    这句话阿容没有听得太清楚,所以只是笑了笑,然后上马和徐少南一块回清辉楼。

    进清辉楼时,徐少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一边走一边跟阿容说:“盛药女,下午我就得和爷再去顾周山一趟,还得赶在年前回来,你自个儿小心些,别出什么岔子,要是有事可以拿着你的药牌去谢家的药铺,自有人会招呼你的。”

    啊,那贵公子要走人了,好吧,那位帮过她,可她还是不大敢和那位太多接触,不是对自己的魅力太有信心,而是她怕穿越定律这东西太过强悍,所以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方便,当然更多的还是为自己小命着想。

    阿容喜欢连云山的生活,虽然有些小争斗,可姑娘家间的小争斗在她看来还顶有意思,至少没到阴谋的份上,当然了连云山也容不下这些事。大家都埋头种药,为成为一名药师努力奋斗着,最重要的是这和她的专业对口不是,即有兴趣也有底气。

    这世上好东西太多,可真正的好东西其实是自己玩得转,而有恰好有那么些兴趣的东西。

    “嗯,还请代我谢过了,让你们费了这么多心,真是不好意思。”

    “别代啊,待会儿一块吃饭吧,好在爷在外也从不端着什么,这才有机会一块吃饭。要是在家里,只怕你的了爷的声儿就得避着。”这大家里的规矩多,身在其中的徐少南是想起一回感慨一回,虽然他已经守了很多年了,但这不妨碍他感慨啊!

    ……可以不要咩,于是容雨声同学故伎重施,趁着还在清辉楼大堂里,回转身就看了眼清辉楼外:“啊,小白,又看见你了,真好……咱们约好吃饭的,可不能食言而肥啊!”

    这下徐少南灵光了,然后就特不厚道的笑了:“爷,原来这姑娘是避着您,不是我,嘿……这回我可不用悲愤什么了。爷,倒是您该检讨检讨,为什么您老人家在连云山药女的印象里那么可怕呢?”

    徐少南这灵光,只灵光到一半,谢长青不是在连云山的药女印象里可怕,而是在阿容的认知里猛于虎啊!

31.九子山上的忽悠与装傻

    (咳,正色,反诸求己同学,乃让我顿生鸭梨,于是我会好好码字的,然后今天午后有加更~谢谢所有关注本书的同学,我爱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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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城只多留了一天,买了些能留得的小吃和小物件,过春节了总要添置些东西的,阿容想了想又多买了两匹布,虽然她自个儿不会做衣裳,可岳红和陆小寒她们都是手工特好的。

    出了城门后,她一路向九子山奔去,扬子洲的回信应该要过几天才能到,虽然有些怕看到回信,但有些事情总是要去面对的。

    到九子山的时候是当天下午,正好赶上快要做晚饭了,主院的厨房里知道阿容顿顿都是无肉不欢,一听她回来了,连忙又给加了两个荤菜。

    回了主院当然得先去拜见郭药师,而郭药师见阿容回来了,似乎有些高兴:“你回来了就好,听说近日里京城不太平,我正想派人去找你回来。你要办的事怎么样了,可办妥当了?”

    “谢郭药师大人惦记,一切都妥当了。不知道小鱼怎么样了,已经好干净了吗?”阿容在面对郭药师时总是不自觉得的恭敬,郭药师这亲的人严谨而有为人师的仪范,读了二十几年书的人,自然会很奴性地从骨子里透出恭敬来。

    见她惦记着柳小鱼,郭药师当然也就不多留她:“嗯,你去瞧瞧她,待会儿吃过饭了到药房里来一趟,我有些事想问你。”

    听得郭药师说有事要问她,阿容就猛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特迟疑的说:“郭药师大人,您要问什么?”

    “待会儿再说吧,你这急性子不好,炼药制药的人最忌急躁。”郭药师说完后就起身回药房去了,把阿容留在原地直挠。

    既然一时找不到答案,阿容当然先去看小鱼,见到小鱼果然是回复如常了,而且学跟着一位药侍在学习着。小鱼是个很认真的姑娘,那位药侍也教得认真,以至于阿容去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发现她来了,看这情况阿容就笑着转身。

    吃过晚饭后,阿容如约到了郭药师的药房里,只见郭药师正满头大汗穿着单衣蹲守在药炉边,身为一名药师,早已经不必亲自蹲守了,但郭药师永远是这么认真,从不假手于他人。

    “盛药女来了,你先坐着吧,药师大人这会正看着炉里的药,怕是没工夫。再过一刻钟药就能出炉了,您在这候候。”

    “好。”阿容喜欢和郭药师这样的人打交道,执着于一件事的人,往往在别的事上就很少花费心思,所以更纯粹直接一些。

    一刻钟过去后,郭药师说话了:“撤火封投药口。”

    封投药口?阿容记起得郭药师炼药是从不封投药口的,别的药师她不知道,至少郭药师是这样,而且似乎也没有撤火用余温养药的习惯,所以她不由得站起身来看着那边的动作。

    只见药童把投药口封上了以后迅速地撤了火,这时候郭药师才回头看到了她:“盛药女,到那边去坐吧。”

    接着郭药师又看向身后的药童吩咐了一声:“去拿一份袪湿丹来。”

    “是。”

    袪湿丹,该不会就是她那天炼的那炉吧,难道出什么问题了,应该不至于啊,那天不是说炼成了:“郭药师大人,是袪湿丹出了什么问题吗,是不是药效有差,还是其他地方不对?”

    她这着急的模样让郭药师直笑,指了指椅子说:“坐下再说吧,你这急脾气是当真不好,等袪湿丹拿来了我再跟你说什么事。先喝口茶,这些天我调制了一副新的药草茶,看看你能喝出多少味草药来。”

    药草茶是每一名药师都会调制的,因四时与当时身体状况的不同专门调制的,在不少大城镇里就有专门以调制药草茶为生的药师。

    别看小小的一份药草茶,却是防病治病调养身体的妙方,不如直接用药那么显效,但天长日久下来,却足够百病不侵,身体长健。

    端起药草茶,阿容喝了一口,当喝入肚腹之后有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直让阿容省得原本有些凉的手脚暖和了起来。女子多是气血不足,一到冬天就容易四脚冰凉,所以她的感觉才来得这么快:“是三煎茶,加了曲门、白地、何叶子、阳熟木与青津草。”

    “你这嘴倒是精乖,一过嘴就尝出来了。三煎茶加减一直是冬天常用备的药草茶,时人总以普生茶为贵,却不知道这最平实的三煎茶才是最合适的。”郭药师感慨了一声,这三煎茶便宜,而普生茶里有好几味贵重药材,所以大受追捧,让郭药师怎么能不感叹啊!

    “普生茶多躁,喝多了上火,要是虚不受补的身体喝了反而有碍康健。也只能怪那些一味牟取钱财,却不思施医施药以什么为根本的人,为了其中的利益就对普生茶大加赞赏,反而是苦了不少有伤病在身的人。”说到药上去了,阿容就也愤慨了,这就和现代人一个通病,有时候同样的药材,便宜的能达到更好的效果,却通常选择了贵而且不那么讨好的药。

    当然,这也和现代的医疗体制有关系,而卫朝的医疗体制实在是很健全的,但同样不能避免为了牟利就丧失本心的药师。卫朝虽然每年都花大笔的金银供养着他们,但人的欲望却没有止境,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是阿容可没想到,她一时联想到了现代才生出来的感慨,被郭药师听在耳朵里是那么的顺耳,只见郭药师猛地一拍桌道:“盛药女说得对,他们已经不能算药师了,只不过是一些贪图享受,却忘了根本的商人。”

    这一拍桌可把阿容吓着了,一时间都想不起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于是苦恼地眨了眨眼睛挠着头,只能嘿嘿地冲郭药师傻笑。

    可是她现在的傻笑被郭药师看在眼里,那可就成了“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表情,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啊。于是郭药师被忽悠了,被阿容傻模傻样的表情给骗倒了,甚至开始起了结交之心:“盛药女,以后出了师房,不妨常到我这里来坐坐,我虽然不如黄药师那么精深于药道,却也略有些经验可以和盛药女说道说道。”

    ……阿容更傻了,这怎么听着都像是以平辈论交了,阿容心猛地一颤抖,心说可不带这样的,咱老实老实还不成嘛:“郭药师大人,袪湿丹来了,还是先说祛湿丹的事儿吧。”

    “嗯,说到袪湿丹,那天见药成了就没再管,并且药猴试过药后就取了一部分发到山下的铺子里。因为每一份药都出售前都要标注是谁所出,你那份袪湿丹标的自然是你的名字,被一位老人家买了以后,那位老人家第三天就把铺子里你所炼的袪湿丹全买下了。”说到这里郭药师顿了顿,就像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一样,脸上还是露出些震惊与意外来。

    接着郭药师又说道:“药铺的掌柜见状就多问了一句,那老人家说药王所出的袪湿丹他没用过,但这是他用过最好的袪湿丹,一颗下去遍地轻快,他多年的湿症也得以缓解,下雨天骨头也不生寒了,反而关节出有暖意。”

    “啊,不正是该这样才对吗?”袪湿丹别看普通人吃下去,不过化痰袪湿而已,要真遇上病灶深的就会有这样的效果,只是不能根治,要靠药吊着。袪湿丹对普通人来说是普通的药,但对湿毒积身的老人家来说,却实实在在的是一味猛药。

    “你挑的是当年药王炼制袪湿丹的方子,增一分嫌多,少一分则不足,但是我见你每一味药都略有增减,竟然还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却是我没有想到的。所以余下来的袪湿丹我都留了下来,并且拿了一份送到药王那儿,请药王看看其中的因由。但你是炼制人,我还是要问问你药效好的原因。”郭药师这几天也把阿容的炼制过程复制了几回,凭着郭药师的手配药当然是分毫不差,但是却不如阿容炼出来的效果,这让郭药师非常意外。

    这下阿容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是药效太好了,但是这样出风头可不好,于是阿容又顶着那傻乎乎的笑,挠着脑袋特直接地说:“要不我再炼一炉试试,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药效这么好,我只是想要挑就挑最好的方子来使,所以才用了药王的方子,真没想到会这样啊!”

    “啊……”这下郭药师更意外了,现在郭药师已经在心里把阿容捧得老高了,可没曾想阿容这么来一句,可把他给拍得有懵了。回过神来后,郭药师才摇了摇头,指着那边的药柜说:“那你再开一炉试试吧。”

    见目的达到,阿容高兴地拍着双手上了配药台,这回抓药可就没上回那么认真了,但她那双手实在被养出好手感来了,药还是差不了多少,一过秤还是分毫无差。这又让阿容感叹,卫朝的秤太原始了,将来得了工夫非得弄个精准些的出来。

    药这东西可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不能再让这原始的秤去祸害人了。

    阿容这回有绝对的自信,不论如何这回的药都不会有啥神奇的效果了,她没有再讲究什么近根的药效果好要少放,朝阳的效果差要多放之类的。

    所以,郭药师啊,您别忽悠自个儿了,太平的日子咱还想踏实着过下去呐!

32.扬子洲的回信与省悟

    (加更奉上,都来摸摸)

    和上回一样的程序,和上回一样的方子,但这一回炼出来的袪湿丹是那只能卖十个铜钱一瓶的普通药丸。这回在药房里郭药师看得比上回还要仔细得多,生怕遗漏什么,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他又略有些不相信地亲自把药试了,才肯定了这回地袪湿丹远远不如上回。

    但郭药师也没对阿容收回那赞赏的眼光,毕竟两次都能成功炼出袪湿丹,而且还有一回是优品的药丸,对于一个初涉炼药的新人来说,这就已经不简单了。阿容满以为自己炼得不如上回,郭药师就会收回对她的关注,哪能想到郭药师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对她是愈发看重了。

    所以说啊,这世上的事总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而阿容就成了后半句的当事人。

    当然她现在不知道这些事,只要郭药师不再问她炼药时这怎么样,那怎么着就行了,这就代表着郭药师不再对她另眼相看了。

    几天以后,从扬子洲来了回信,当周管事把信递到她手里时,她看着信良久没有拆开,有时候人明明知道会有不想看见的答案,还是要去寻求,只是当寻求到的时候却会犹豫。人总是这样,不见棺材不掉泪,见了棺材又不忍去看。

    叹了好久的气,阿容仿佛知道了自己要看的是怎么一个答案似的,先把心理准备做足了,才在阳光之下拆开了信封。

    信是浣衣楼里的管事写的,由谢家下属的人去问,浣衣楼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关于叶香如贿银一事,确是由申尔雅告之,另当初收申尔雅进楼里,实是误收,本当及时更改,但因底下管事收受申尔雅的银钱,因而没有更改回原本的人选。后得知盛雨容已通过连云山试训,此事便算做了解。然收贿银管事如今已被逐出浣衣楼,而申尔雅也早已被除名……”

    除名……这件事小申可从来没有说过,误收的事阿容是知道的,但小申所做的事她却是一点也没有听过风声。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小申就已经变了吗,她真是太迟钝了,以为变的只有阿叶,却没想到更大的变数就在自己身边。

    “小申,原来书读得多了真的容易横生许多心思,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从来没往你身上想过。比起阿叶那一巴掌,你这是一拳头狠狠砸在我面门上了,都说打人不打脸,可你却打得我疼到了骨子里。一心往上爬不是错,用手段也不为过,只是踩在旧日小姐妹的骨头上往上爬,你不怕将来站得高了一低头,下面全是森森白骨与冤魂吗?”

    说完她又笑了,从来站得高的人脚底下都是白骨铺成的基石,是她太天真太傻了,见过的争斗也不少,怎么就到现在才发现呢。

    “……另,尔后,申尔雅曾多方打听少南公子之事,且十分热衷,有人曾见申尔雅在路上守候少南公子,但此事属传言,或做不得准……”

    徐少南,那么小申是为了他才要进连云山的吗,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师房里庄药女说过的一句话--“爬得再高也是要嫁人的”。可不是吗,女人爬得最高的方法,不就是嫁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吗。

    好一个少南公子,这公子二字竟然迷了小申的心,如果小申知道徐少南不过只是公子身边的侍从该做何感想。

    “人生报应总是来得快的,小申,你的报应会是什么呢。”

    以为换个世界生存就不会再有争斗与背叛,以为换个时空曾经共患难的情谊就可以共富贵,但是这些却又如同季节轮回一般又涌到她眼前来了。还是像曾经的遭遇一样,有些人注定不可以信任,有些情谊注定只可以共患难而不能共富贵。

    “独自一人在这个世上生存,我身上一大堆秘密呢,怎么可以轻易相信别人呢。把自己的底牌发出去的人,就很容易死在别人手上。”阿容抬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朝着天空竖了个拇指,只是这回没有再朝下。

    “还是你牛啊,前后两为人,遭遇都相似。得,知道了,这回我不钻牛角尖,我老实不成吗?”明明是这么温暖的太阳,阿容却忽然觉得好冷。

    怎么会不冷呢,这个世上,她背负着多少秘密,前世今生,竟是没有几个人可以信任的。人生最难的不是接受背叛,而是信任一个人,她终于又记起这个教条来了。

    正在阿容开始发抖的时候,一个人从旁边走了来,脚步有些虚浮,只是被风一吹却显得有几分飘逸洒脱之感:“总有一些人喜欢从你这偷东西,但是偷来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也总有一天会被别人知道她是偷来的,做了偷儿就得一辈子防着这个,所以活得最难的不是被偷了的人,而是那偷了东西的人。这就像是欠钱的杨白劳和放债的黄世仁,欠钱的心安理得,放债的得担心收不回本儿,道理都是差不多的。”

    这下阿容可不抖了,震惊地抬头看着来人,伸出食指指着:“姚……姚东家,你怎么瘦成这样,生意上的事能操心成这样吗?”

    有些事,想通了就放下吧,有些人,不能信任了就抛弃吧,人生路上谁不放下些事,谁不抛弃些人呢!

    对,来的正是那清辉楼里的胖东家,只是那胖东家大大的缩水了,从圆滚滚的中年人缩水成了清瘦的……年青人。这下阿容信姚东家只有二十一、二了。身材果真是万恶的呀,现在的姚东家看起来可真叫一个顺眼,青衣广袖风采夺人啊。

    虽然没有谢长青那份子谪仙人一般的出尘绝俗,却也是天地间翩翩一公子哥儿呀!

    “看来黄药师没跟你说过,附骨寒初期会发体,开始发作之后又会缩回去。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姚名承邺,在家行二,大家伙惯叫我姚二。”姚承邺似乎特喜欢看到阿容这惊讶的模样一样,笑眯眯地坐到了阿容对面。

    阿容确实有点犯傻了,指着姚承邺又指了指自己,然后特懵懂地说了一句:“我叫盛雨容,大家都管我叫阿容。”

    她这模样让姚承邺不由得直乐,指着她就说:“果然傻透了,长青说得没错,你就是天底下最傻的那姑娘。”

    ……长青,谢大公子?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凭什么说她是天底下最傻的:“姚东家,你不好好的在顾周山待着,怎么到九子山来了,你身上毒怎么办,难道郭药师能解吗?”

    “哟,你这口气,跟你家那爷可真是一样,我要好好待着能叫姚二吗?就算死,也让我死得舒坦吧,总是要死的,在死前看看自己想看的风景,逗弄逗弄自己想逗弄的人,这总不为过吧。你总得让将死的人由着自己脾气过吧,要不然这去死的路上得多辛苦啊。”姚承邺一句话说了若干个死字,面上半点不露什么情绪,仿佛那“去死的路”,不过是公子姑娘们在春游的路上行驶着一样。

    见姚承邺是这态度,她就禁不住翻白眼了,合着她就是那“想逗弄的人”。得,这位也不太值得同情,她还是老实着吧:“那这一路上您慢慢走,我还有事,就恕不奉陪了。”

    “呀,还有脾气呐,小小姑娘的少生气,将来老得快就不好看了。话说我今儿总算想起你像谁来了,这模样有几分像我那命不好的小姑,小姑十四岁就嫁到凤西去了,可没几年就和小姑父命丧九泉,这还是当年的一桩大案呢。”姚承邺说的小姑是嫁家上一辈最小的嫡女姚未然,当年嫁给了凤西做当家太太,只是没几年就和那位家主客死他乡。

    至于这其中有什么事,又怎么结束的,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人,哪怕是至亲,死了也只能沦为利益驱驶下谈判桌上的那一枚死棋。

    “幸好你没说我像你姑婆!”虎姑婆啊虎姑婆,阿容冷幽默了!

    “姚二……”

    这一声直接戳中了冷幽默中的阿容,而且是一下子戳中了雷点,只见阿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咽了两口唾沫,刚还有点神采的脸立马就塌了:“姚东家,你怎么不告诉我谢公子也来了。”

    “啊,我没跟你说过吗,我说了吧!嗯,原来你管老谢叫谢公子啊,怎么不跟别人一样叫爷呢!”姚承邺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有多么恶趣味的,为了看这一幕,他还特地提前占了个独家的好位置,这独家好料果真是爽啊爽!

    “爷?!”

    她能说这个词儿太YD么,那电视里不都是一姑娘X体若隐若现时才特娇软的说上一句——“请爷垂怜……”

    总之不管是爷还是公子,她都泪流!关键是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以后谢长青可能就不会再乱跑,而会踏踏实实地待在连云山,捎带的这姚东家只怕也会成为连云山的常客。

    能不能别这么乌鸦嘴啊……

33.冬末春初的施药与集体发疯

    只见一片朗朗晴空之下,谢长青正缓步行来,那风采自是不需多说的,而这时候姚承邺特兴味十足的看着阿容苦兮兮的脸心里特乐。

    而谢长青的面色可没这么好看,老早就知道这姑娘见了他就跑,可还是头一回见她变脸变得这么快,刚才还和姚承邺有说有话,一见他走来那脸就跟吞了三斤黄莲似的,苦得能掐出汁来。

    “我特好奇,老谢哪招惹人了,你这么不待见他。”姚承邺可是个不会问话的,有这么当着当事人的面这样问另一个人对他的观感的。

    哪里是招惹人啊,是太招人,可她招不起,招不起的人只好不待见了。姚承邺这个奸商,哪有这么问话的:“哪儿敢啊,公子如同天上的谪仙人一般,我怕站在公子身边,反而玷污了公子。”

    来个雷劈死她吧,这样的鬼话都说得出口……

    “……”这下姚承邺没话说了,他看着阿容那副装痴扮傻的模样直摇头,旁观者清啊旁观者清,这姑娘那痴傻相下头是什么,他虽然不清楚,但好歹比谢长青那局中人明白。至少这姑娘绝对是个满脑门心思的,那聪明劲就全花这些心思上了,于是天成的一副傻模样。

    “我要是谪仙人,这天下间便尽是诸天净土。”谢长青喷了一口气,心说原来在这姑娘眼里他总是云淡风清如神似仙的,可这世上总不可能存在那样的人。

    “这话我同意。”姚承邺这回说得极干脆,满脸笑容的在那儿等着看这二位接下来怎么办,一个是表面上神神仙仙惯了的,一个是表面是傻傻痴痴惯了的,啧……这出可有意思了。姚承邺心想:我虽命不久矣了,能看老谢这神仙脸变成这样,真是老值当了。

    听姚承邺这样,谢长青和阿容都不禁扫了他一眼,谢长青说:“姚二,心绪要平稳,忌大喜大怒!”

    这会儿阿容只低着头想着,自个儿能不能溜,左瞅右瞅也没瞅着空当。正在她找机会的时候,忽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姚承邺脸上,发现阳光照在他侧脸上时泛起一层青灰色,这……明显是毒还在体内的症相。

    这下阿容忘了自个儿要跑的事实了,指着姚承邺就说:“你的毒还没有清干净?”

    “我什么时候说过清干净了吗?”

    仔细地看着姚承邺的面色,阿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于是二话不说抓起姚承邺摊在石桌上的手,四指切脉。见姚承邺要缩回手还狠狠地瞪了一眼,说:“别动!”

    在她诊脉时,谢长青和姚承邺互相看了一眼,姚承邺摇头,谢长青点头,最后姚承邺就没表示了,伸着手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任她诊脉。

    “你用了伏龙草的独草汤?”阿容震惊地看着姚承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手指尖感觉到的脉象。

    “对,七七四十九天,早晚各服一次。”

    这下阿容哪还记得溜啊避啊什么的,回头就看着谢长青问道:“黄药师大人不会这样做的,是谁?”

    谢长青这时候才坐下来,看着阿容道:“是我。”

    “你知不知道这样他会死得……”阿容说到死这个字就不由得一颤,仿佛又记起了记忆里,那个曾经在病床上挣扎多年,最后死去故人一般。这让阿容更添了几分怒气,谢长青这人肯定也是会用药的,要不然当时在扬子洲肯定见不到他,而他也不会给开出伏龙草这味极其对症,却实是竭泽而渔的药来。

    她的话谢长青没有接,而姚承邺却特干脆的说:“死得很快是吧,小爷我不在乎了,小爷只想好好的活几年,活得干干脆脆的,不必天天担心毒发时被人发现。他们想整死爷,但爷在死前非得把他们先整死了不可,要不然爷不是死得太冤枉了嘛!”

    这话让阿容有些许莫名地怒气涌上来,然后看着姚承邺和谢长青说:“是啊,活得干干脆脆的,死也死得干干脆脆的!”

    好吧,阿容告诉自己不应该生气的,这毕竟是他自己的命,她劳什么神呢。可实在是眼前的场面和现代时的某个场景惊人的相似,当时她沉默着做出了和谢长青一样的选择,结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上一刻还鲜活的人,下一刻就死得干干净净,连只言片语都来不及留下。

    “他家里的事太麻烦,他这样选择也不得已。”这是谢长青唯一能说的话,有些事不身在其中是很难以理解的,所以对阿容的话,谢长青没有反驳,而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不得已,阿容想了想也大概能理解了,毕竟曾经也当过那飞上枝头的麻雀,枝头上那些事儿再两耳不闻也还是知道些的。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阿容心里这么念叨着,心里念了几遍后,嘴里也不由得念了起来:“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只是我没想起来……”

    见她这样,姚承邺想叫住她,但谢长青却拦住了,示意姚承邺让她念叨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谢长青总觉得如果事情还有转机,就一定在眼前这姑娘身上。从清辉楼下的那块木板开始,到后来的药女试训,谢长青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出错。

    “老谢,你把我当赌注压在这姑娘身上,你就不怕把我赔了!”姚承邺轻声嘀咕道。

    没想到谢长青一句话就堵住了:“你已经赔了,赔在谁身上还重要吗?”

    这可让姚承邺没说的了,只得一边嘀咕着说:“别人看你是天上神仙,我看你再土生土长不过了,骨子里就是个带土腥气的,装什么神仙啊!”

    “姚二,从前你装得比我像!”谢神仙是神仙吗,当然不是,谢长青自己心里就忍不住啐了一口。

    说到这可以把谢长青的娘拎出来想想,任谁从小有一长公主的妈,天天被领着在宫里、官场上转悠,也得跟他一样被调教得神神仙仙的,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他那妈的身份呢!

    所以啊,谢神仙只是个被要求带仙气的可怜孩子,装得久了也就装习惯了,骨子里神不神仙不仙的就只有亲近的人以及他自己知道了!

    “有了,姚东家,你信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姚承邺有点犯傻,然后愣神过了才点头,心想不可能比自己现在还要坏,那就押注呗,反正谢长青都把他押上了:“信。”

    “好,你在这里等,我去找郭药师大人。”阿容非常自然的把谢长青忽略了过去,她也是一时没想起,这位才是连云山的当家,天下药山大半姓谢,她可好放着谢家的人不找,去找郭药师去了!

    留下两男人,一个笑得特不厚道,一个没好气地瞪眼。

    当阿容找到郭药师后,郭药师被她的提议吓了一大跳:“蒸大活人,盛药女,你这可太大胆了,你就不怕把人蒸熟了,到时候我们可都负不起这责任,就连爷也担负不起。”

    “郭药师大人,《齐云药书》有这样的记录,如果没有依据我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别人或许会觉得这是在大蒸活人,可阿容当然不会这么认为,这可不就是蒸药澡嘛。

    伏龙草独草喝下去太过毒辣,但如化成蒸汽就可以直接通过呼吸净化血液和五脏六腑的毒,会比服用独汤要温和得多。

    “盛药女,这件事我不能做主,施医布药者不可拿患者的性命儿戏,这件事我不能答应。”郭药师无疑是个很执拗的人,阿容想要说服他绝对是个大难题。

    好在这会儿有人已经相信她了,只见谢长青从门外走进来说:“《齐云药书》是毒手唐齐云所留,这解毒方法不妨一试。”

    谢长青都这么说了,郭药师再反对也只能由着,爷让做,病人自己又上赶着,郭药师看着这发疯的三个年轻人连连叹气。

    每个药山都有蒸汽化露的蒸药房,所以连东西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把伏龙草加上,人往里头一坐就成:“姚东家,能待多久待多久,多喝水,也可以吃东西,清淡为主。”

    其实阿容的能待多久待多久,只是按她的认知,一个人最多待上个把小时就受不了了,到时候自然会出来。她可不知道得了她这句话,姚承邺进去了就连着在里头待了好几个时辰都没有出来,她忘了姚承邺有功夫在身,待在蒸汽房里还不是小事一桩。

    于是郭药师急了,时不时的要打开小窗去看一眼,看姚承邺是不是还活着。当几个时辰过去后,姚承邺还在里头活蹦乱跳的,郭药师就不由得让人去把《齐云药书》拿了过来。

    “都说是害死人不偿命的一本药书,没想到却是妙手鬼手。”这是郭药师重新审视《齐云药书》后的感慨,如果不是阿容这么做了,恐怕他仍然会带着批判的目光去看这本药书。

    这时候如果唐齐云泉下有知,应该会泪奔着说:“无知后辈,老子我惊才绝艳,哪是你们这些人能明白的,所以说还是穿越党有力量啊!”

    时间慢慢地流逝,渐渐的到了深夜,谢长青和郭药师、阿容都没有去睡,他们怀着不一样的念头在这里等着。直到最后郭药师困了睡觉去了,阿容也抱来了厚厚的袍子,守在火炉边打着盹。

    阿容打盹的时候没见着谢长青,所以她才放心打着盹,但是没想到她裹着袍子美美的睡觉的时候,那不见了的谢长青又出现在了蒸药房外……

    所以孩子,贪睡是不对滴!

34.药室里的冬雪与春意

    当谢长青进蒸药房前的药室时,是夹着今冬的第一场雪走过来的,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遍地雪花,处处一片银妆。

    进药室的时候,谢长青扫了室内一眼,见阿容裹着厚厚的绒毛袍子在那趴着,手上就迅速地把门搭子撩上了。先去看了眼蒸药房里的姚承邺,还在那儿运功配合药房里的药气把毒逼出体外,于是谢长青就坐到了阿容旁边的空位上。

    起初的时候,谢长青还是一心一意地看着蒸药房那头,但后来就不自觉地看了阿容几眼。

    只见她这时睡得正香甜,睡容却不怎么安详,嘴里老像是在哼哼着些什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谢长青自谓见过不少美人,便是那倾国倾城的名花也是常过目的,但这姑娘却以和旁人完全不一样的方式蹦到他眼前来了。

    就像此时药室外的那场雪,就在那里,就是那样,好像一点儿也不起眼,但总让人无法忽视。

    这时她的脸上跳跃着炉里的火光,暖暖的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辉,乌溜的发丝与仅露出的那半边脸上全是流转的光泽,不可谓不动人。

    “看来你在连云山也未必过得好,最近经历的这些事,大概让你明白了什么叫背叛吧!阿容姑娘,被人背叛的滋味确实不太好是不是,所以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世上靠山山倒,靠水水干,一个人最该相信的是自己。”谢长青不像是在为阿容的经历而慨叹,倒更像是想起了往事,嘴角也露着一丝苦笑。

    “或许,连自己也不可信,有时候眼睛会看错,耳朵会听错,心会被蒙蔽。这偌大的世间,细一琢磨挺冷的,穿暖和一点吧!”谢长青长叹一声,伸手把拿来的毯子盖在了阿容身上,心里莫名地有些悲凉。

    人越长大,朋友就越少,友谊这东西,只会越来越不纯粹。出身在这样的人家,能有多少情谊是干净的呢!

    这时候倒有些怜惜起来,他当年且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而眼前这只是个小姑娘,再识尽人间苦痛滋味,也未必能承受。

    谢长青其实是个心软的人,但心软的人一旦硬起心肠时,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而今夜这风雪夜里,炉边趴着的阿容勾起了他心底那些久不曾碰触的角落,流水经年竟还是酸酸软软的。

    正在谢长青慨叹着的时候,阿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了谢长青的脸,于是半含半吐地喊了一声:“谢长青……”

    这一声让谢长青愣了愣神,这一声咕哝不清的叫唤,多像是方才不经意看到的一小截藤蔓,正打着新嫩的芽儿显得那么生机盎然。

    冬雪方下,春竟也随之而来了!

    “嗯,睡吧!”看这姑娘的样子就知道还在睡梦之中,也不知怎的睁开眼来了,又伸手替她拉了拉毯子,把她露在寒冷空气中的颈子包进了暖暖厚厚的绒毯里。

    看着这姑娘,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总捧着一张热脸,完全不知道自己时候就会贴上张冷面门。谢长青忽然一下子被触动得柔软了,看着阿容低声说了句:“阿容姑娘,在连云山好好待下去吧,至少那儿是我的地方,有些事还是有保证的!”

    阿容可不知道谢长青想了这么多,更想不到自个儿眼里那装神扮仙的人其实跟她一样,背负着很多过往,行走在这世上,或痛苦或挣扎或求着新生。

    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姚承邺已经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了,她一睁开眼时还愣了愣,接着就拽过姚承邺的手腕,脉相竟真的平稳了下来,中毒的迹象也消退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才出来你就醒了,正想叫你,没想到你自个儿就醒了。怎么样,盛大药女,我这小命可保住了?”姚承邺这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中毒的青灰色泽,而是温朗的面容,只是这人要是不笑得那么可恶,一定会更好看一些。

    “那个脉相是稳了,可是用伏龙草过多会留下一个小小的后症!”伏龙草能做什么呢,催情……不过这时代的医书上记载得语蔫不详,当然也是因为没有什么人会需要用大量的伏龙草独草来治病,所以这样的情况还真是不多见。

    她这话让正在翻《齐云药书》的郭药师以及姚承邺、谢长青都齐齐看向她,郭药师清了清嗓子问道:“会有什么后症,伏龙草虽然药性极冲,但只要用时不出差池,过后不会有什么后症啊,似乎在所有的药书上都没有记载过。”

    这时谢长青也仔细地想了想,凭着他自小读的药书,竟然也没有任何关于伏龙草后症的记载:“阿容姑娘,是那本药书上写过?”

    一时间阿容没有注意到谢长青叫她的称呼变了,她现在正纠结着该怎么说呢,三大男人目光有神地看着她,真不知道她说了答案来会是个什么样尴尬的场面。于是阿从很苦恼地挠着头,掩饰着自己微红的脸,然后特小声地说:“在《十庆书》里有伏龙草炼制游风丹的记载,游风丹的主药就是伏龙草,所以十二个时辰内,你必需……咳……”

    什么是游风丹呢,就是性质比较温和的催X药,这话一说在场的谁能不明白。只是《十庆书》太偏了,得上追到上一个政权的时代,那是个妙手辈出的时代,像《齐云药书》和《十庆书》都只是那个时代里最不起眼的东西。

    而阿容在丁三七一没事时,几乎把这时代的药书看了个遍,一是为了对比,二是为了尽快贯通,医药都是需要慎之又慎的事,关键是万一那天蹦个现代药名出来,那场面她怕不好解释。

    当她说完以后,郭药师愣了愣,然后暧昧的一笑,抱着《齐云药书》就走远了。谢长青脸色也极精彩,看着姚承邺良久,然后笑着说:“你现在也是时候回家了,他们没把你整死,就该你回去吓死他们了!”

    “这话我爱听,成,那我先回家,回头上连云山找你去。阿容姑娘,大恩不言谢,回头我得想想辙怎么谢你。”

    阿容太忽略这些人强悍的神经了,满以为卫朝的人含蓄,没想到她说完自己在那儿尴尬,其他人都特坦荡,至多也只是笑得暧昧了一点而已。

    “恰逢其会,姚东家不用放在心上。”被人欠情未必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姚东家身不明之前,能和谢长青称兄道弟的也不是什么寻常人,阿容现在最想躺开的就是这类人,所以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来得好!

    姚承邺也不多纠缠在这事上,而是又说了几句话,就收拾东西开始准备回京城了。好在这里离京城极近,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到。

    在姚承邺走的第二天,阿容也该离开了,眼看着就快要过春节了,她得在这之前赶回去,虽然路不远,但还是要提前回的。谢长青正好也要回连云山,于是就顺路了,启程的时候徐少南也在,像是刚从外头办完差过来似的。

    在这时阿容才记起了小申,于是就和郭药师低声说了几句,郭药师说:“盛药女,这事我会看着办的,你宽心吧!”

    离开九子山的时候,阿容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在这里才多久,她却觉得恍如隔世一般。小鱼似乎也有些舍不得离开九子山,这时候活泼的小鱼也沉默了些。

    谢长青当然不和她们一个马车,于是两姑娘相对无语了好一会儿,最后两人才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话来,好在都不是那闷葫芦,说着说着就笑上了。

    人生总有那么多沉重的事,所以能笑得出来的时候就不要冷着脸,就如同阴暗害怕阳光一样,笑容也会让遇上的那些事轻一些再轻一些。

    前面马车上的谢长青听着两个小姑娘笑,不由得也笑了笑,而徐少南在旁边一看就说:“爷,您这两天好像心情挺不错?”

    “怎么,有问题?”谢长青也不敛了笑,就这么笑看着徐少南,可把徐少南那一身汗毛笑得直哆嗦。

    徐少南摇了摇头,当然没问题,关键是为什么心情不错!

    晚饭前回了连云山,领着小鱼先去师房报个到,因为外山来的药女在没有出师房前是不能独立分田房的,所以小鱼可以暂时选择相熟的药女或药山跟着一块居住。

    因而最后,阿容又领着小鱼去了丁三七一,路上还遇着了张菊花,张菊花告诉她,地里的菜得赶紧吃了,再不吃就得老了!

    说完了菜的事,张菊花又说了另一件事:“盛药女,二月二就是每年的药女比试,每个药女都要参加,您可得开始准备了。”

    药女比试,连云山花样儿真多,但是阿容不大放在心上,毕竟这出风头的事她可不爱干,到时候只要不上不下就成了,跑前头去给人当靶子可划不来!

    穿越女的如果有本规范守则,那么第一条就应该是——风头都是别人的,吊车尾的事也是别人的!

35.连云山上的热闹与热血

    眼看着过了小年夜,春节就在眼前了,主山给每名药女都备好了过节用的一应物品,甚至还有两身新衣裳,从里到外都是上好的丝棉,绣花也精致得不像话。

    小鱼头一回穿上这样的衣服,显得格外兴奋,在阿容面前转了好几圈,总觉得身上这身衣服华贵得不像真的。

    在试衣服的当口上,陆小寒敲门进来了,一看小鱼在试新衣服,也拉着看了好一会儿:“我还没去领呢,这衣服可真好看!对了,阿容,我今天来找你是来问药女比试的事,我听姐姐她们说起过最近几年的比试内容,好像都很难的样子。”

    “你想拿第一啊!”说这话时她可笑得顶顶的不厚道,毕竟陆小寒的功课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就算这些日子一直和她一块儿,也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这小姑娘识字实在不多呐!

    这话可说得陆小寒特别郁闷,看着阿容特苦恼的说:“第一,只要不是倒数第一我就满足了,现在姐姐们都取笑我,说今年有人垫底,不用担心会成为最后一名被逐出连云山去。”

    被逐出连云山,可没人跟她说过啊!啧,要不要做这垫底的呢,可是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巧遇”过谢长青,这连绵的云山之中,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遇上的。

    主要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偌大一个天下,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何况她近来对种药、炼药颇感兴趣,所以也满足于连云山这样种药草、学药草知识的日子。

    “小寒,你不会垫底的,你辩药很好,种植也好,就是要考笔上功夫就弱了些,所以你一定不会垫底的。小鱼,你也要努力了,不过郭药师大人把你荐来了,就说明对你有信心,所以最努力的应该是我,这几个月来全花在种菜上,到时候实地考核的话,一定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的!”这是阿容的苦恼,被骂得狠了也是件出风头的事啊!

    连云山每年的药女春试都是抽几个项目进行比试的,其中一项就是实地考核药女的成绩,用地里的药材来判定先后名次。

    好在每年都抽五项,阿容心想,自个儿也就这项拿不出手了,其他的应该都能过吧。

    一场雪后,春节就到了,这一天间间药房顶上都披了红,鞭炮声响了整整一天,时不时的就响一串,炸裂声直响彻了整个连云山。三十这天是按例要要去主山会餐的,这时候才知道连云山的队伍是多么的庞大!

    会餐在主山的大场里,约有几千平的大场平时是晒库房里的药材用的,这时候当然被当成了会餐的场地被装点得处处红红灿灿。到大场里站在高一些的地方一眼望去,全是豆青色的上袄、各色素甲子以及深蓝色的裙角飞扬着,大场里熙熙攘攘的大约有千余人。

    唯一可以区别众人身份的只有身上甲子的颜色,药女着长甲子,药童着短甲子。

    没出师房的药女、药童,着浅橙色、深橙色、深橘红色,出师房的则有深浅不一的红色、绿色到纯粹的白色。阿容一看就知道,白色的最少那说明白色是等级最高的,红色的次之,绿色的再逊一些,最低的当然就是她们这些穿橙色系的药女、药童了。

    这时候岳红远远见了阿容来了,连忙冲她招手:“阿容快来这里,我给你介绍我们药山的姐妹。”

    然后就拽着阿容到人群里,冲着几名穿绿色甲子的药女们一一介绍了,然后又拉着她到处转了转,连带着小鱼和陆小寒也跟着到处转悠:“你看,穿白色甲子的是药令,红甲子的是药侍,绿甲子的是出了师房的药女。对了,待会儿药师大人们也会过来,有两名女药师呐,待会你仔细看看,她们好了不起呢!”

    在药女们眼里,能做到药师简直就是登天了,而平时药师们大多是不常见到面的,所以阿容到现在都只见过黄药师和郭药师。听说连云山总共有十九名药师,其中只有两名女药师,这两名女药师可都是宝啊!

    因为过了年龄,所以不必入宫去,就留在了连云山里,成为了药女们为之热血沸腾的奋斗目标。

    “好了不起,原来也有女药师的!”陆小寒看了看四周,特别感慨,心里大约想,自己连师房都还没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摸到药师的边儿。

    岳红见她们一脸向往,不由得又说道:“那当然,待会你们看了就知道了,她们一位姓杨一位姓钟。唉……我做梦都想去杨药师大人的药山,听说杨药师大人是所有药师大人里脾气最好的。”

    见岳红这样,阿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就不怕你师傅听了不高兴!”

    ……岳红连忙看了看四周,没熟人,然后拍了拍胸口说:“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其实我师傅人也很好的,就是老爱吼人吧,声音比主山的铜钟都响,猛一听可吓人了。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要是说话,大家伙就都别睡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铜钟响起:“药师大人到……施礼……”

    这时场中的所有人都朝着南面药师们行来的方向深深地施了一礼,又各自退散到两边,让出一条路来让药师们通过。十九名药师都着白色衣袍,身上自是没有甲子的,女药师是白袄加朱砂红裙,襟上都点了金线,衣服上前后片也都绣了花,花的面积也比药女们袖边、裙边那点缀似的小花大得多,显得华贵而且美丽。

    其他药师则身着直身道袍,说是道袍其实只是衣服形制的一种,宽袍大袖有点类似道袍,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白色的道袍上绣的各色花纹也极繁复而大气,每一件衣服上的绣花纹样都是不同的,这也和药女、药童们区别开来,每一名药师在衣装的衬托下都那样的出尘绝俗,大场上千余人竟然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看着药师们从中间通过,缓缓走上高台然后各自坐下。这时候连云山的大管事也出现在高台上,看着下面说了几句什么话,不一定大家都能听得到,但估计也只是吉祥话之类的。

    大管家说了几句话后,铜钟又响起,然后大场里千余人分做一百来桌各自坐下。菜也上极快,一碗接一碗的就被摆了上来,然后迅速开吃,这倒后现代的聚餐不太一样,至少不用听领导训话,这个好。

    阿容一边欢快地吃着东西,一边惊叹于连云山的腐败,这桌上的每一样食材拿到外头去都是极贵重的,但这时候却跟不要钱一样摆了满桌。

    吃过饭后,几十人被分作一组,据说是去听药师大人们的垂训,然后每一组听完垂训后还要去大管事那里领红包。一听还有红包领,阿容就对连云山的财力越加好奇了,想她们平时吃好穿好,一年就交那么点药材,够什么呀!

    她可不知道,每一位药师、药令炼出来的药丸,每年能为连云山带来怎样惊人的财富。而且连云山按现代话来说,那是有中央财政支持的,每年户部都要拨下不少银钱来,而且内宫还要年年补贴一次。

    皇商谢家,那能有亏本的生意吗?当然没有了!

    听完垂训领红包,然后所有的药女、药童都被许可,在十六之前可以自由出入连云山,也就是说,她们可以出去玩儿了。又给红包,又让出山,这不是明摆着让她们出去花钱嘛。这就好比发了工资就遇上周末,太是时候了!

    “阿容,明天一块去京城吧!”

    京城,谢家据说在京城,她不去,怕偶遇,穿越定律太可怕,自动送上门被偶遇什么的太不好了,所以阿容拒绝去京城的提议。陆小寒没心思去,小鱼是初来乍到,想在山里熟悉熟悉所以也没去。

    于是三个小姑娘在丁三七一里抱着零嘴儿围着火炉,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话场面倒也温馨得很。

    “阿容,直到十六主山的食堂里才会开伙,这半个月咱们得自己做饭,我就在你这吃吧,省得我还得自己开伙。”

    这个提议阿容倒不反对,关键是谁做,要让她做的话,那就有一个算一个的准备饿死吧。

    “我倒是没关系,关键是我不会做饭。”这柴火她不会烧,大锅大铲的她也用不来,炒菜这种事她不是不会,只是味道差点,所以她早准备了很多小点心和水果,预备就当减半个月肥。

    “你竟然不会做饭,我娘说不会做饭的姑娘将来嫁不出去,阿容,你得学做饭!”陆小寒鄙视着阿容,这时代不会做饭的贫家姑娘非常之稀奇。

    “那就嫁不出去吧!”那也比四出招惹强,阿容是这么想的。

    琴棋书画不会、柴米油盐不分,看能招惹谁。

    嗯,您不招惹谁,但是会有“谁”来招惹您的!

36.二月二的春试和春风

    二月二,龙抬头,正是万物复苏,天地回暖的时候。

    今年的二月二是个大晴天,碧空无云一如洗过般,四处的青山也分外精神,连着半个月的雨把连云山处处都冲洗得纤尘不染。

    每年的春试也就在这大晴天里来临,春试分为药女试和药童试,按单双年轮,今年就轮到了药女。连云山上共有药女五百余人,另有药令、药侍约一百余人是不用参加春试的,但每一年的春试仍然是一个极热闹的场面。

    “抽题了抽题了,你们猜今年会抽到什么试题?”药女们议论得最多的还是这个,毕竟每个人都是有长项,也有弱项的。

    “前年抽的是辩药、笔试、问答,今年应该不会抽这三样了吧,去年我可被师傅骂了个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些说话的大都是进行过春试的,所以比较有经验,因而大部分药女们都围在这些药女身边,一声一声的姐姐叫得分外甜。

    要不是药侍和药令们都高个等级,说不得这会儿早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这时候阿容和陆小寒、小鱼一块跟在岳红身边,岳红也是个没经历过春试的,这头回春试也少不得有些紧张:“阿容,师傅说,如果春试不能过三关,他就要罚我去翻药田一年,还要扣我的例银!怎么办啊,万一抽到我不成的项,我可没法活了。”

    “先看了抽什么题在说,你别着急,万一抽到的正好全是你拿手的,你得赶紧去问问你师傅,要是得了前五十名有没有什么奖励。”阿容心说,自己忽悠人的本事是越来越顺溜了,前五十名,十个人里才有一个呐。

    连云山人才济济,她心知自个儿拼了全力也未必能进前五十,毕竟连云山的药女们里,可没少出过天才和出色的。这世上总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她这时明显感觉到自己无压力了,自个儿前头还有那么多牛气哄哄的人,自个儿这小米珠子也不会扎了人的眼。

    抱定了这样的心思,阿容觉得自己可以放松了。

    但世上的事儿,总是你觉得没问题的时候,偏偏就会出大大的问题!

    “今年的抽到的是采药、组方、试炼。你们每一个人都将领到一份病症书,上面附有详细的脉相、气色以及症断结果。你们要做的是依据诊断结果,去诸山采药,用采回来的药组方,然后各自进行丹丸的试炼。”说话的是大管事,声音依然不大,但或许是这间屋子经过处理的关系,角落里竟然也能听得清楚。

    这时边上就有药童开始发放病症书,大都是约有三、五张纸的样子,上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这些都是历年来连云山上入档的病症书,所以无一重复,无一不详细而真实。当然原本病症书后面就应该附了药方,但春试时抽去了。

    其实这回的春试对药女们来说,是个机会,但同样是个极大的难题。尤其是新来的药女,大多还在认药、辩药、种药的阶段,有几个是真正能够采药、组方、炼药的。

    好在这时大管事又说:“在组方和炼药阶段,将会有药侍从旁指导,但不会给你们过多的帮助,只是给你们一个参考。话也不多说,春试有专人进行监督,你们从现在开始有二十一天的时间完成春试。采药之后会有药侍来辨识,如果你采的药不对症,出局!组方之后有药令来辨识,如果组方不对症,出局!药炼成之后会由药师来辩证,如果不对症或失败,出局!最后剩下的药女,将依据各阶段的成绩来排名次,前五十名将获得山里的奖励,至于奖励是什么暂时保密,但是你们要相信,山里能拿出手的东西,件件都不是俗物。”

    三个出局,一个奖励,还神秘奖品,阿容看着身边的药女们一个个鸡血满身的样子,不由得直摇头,这就是画大饼啊画大饼。

    一个春试竟然有二十一天,也就是说每个阶段有七天的时间。阿容这时候才打开自己手上的病症书,病症书果然是详细到令人发指,其实都大体列出了需要什么样药性的药材对症,只不过没有列出药材的名字而已。

    “……咦,这症状可有点难办了,关节肿胀软而鼓,其触感如皮覆于液体之上,日夜皆疼,其痛难以忍受。这怎么都像是积液了,抽液呗,化脓就得消炎,不化脓就外敷消肿止痛。”这在现代可是常见病,阿容从前就见过有一位老人家,她实习的时候,那老人家在医院里喊得跟被上了刑夹似的,日也喊晚也喊,直到后来进过细菌培养后确认没有问题,才进行抽液然后打封闭针,再然后就出院了。

    俗话也叫痛风,这病……在现代倒也用中药敷,但是还是建立在抽液的基础上,在这时代没抽液的记载,而且条件也不具备,所以阿容觉得自己可以画圈圈了。这下大约再努力,也只能外敷等消肿了,如果是细菌性的那可就没啥辙了。

    当然中医也有消炎药,效果比较缓一些,所以病人得捱着疼慢慢来,外敷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周期至少在十五天。卫朝的药书上对用药历来讲究三天为一个周期,每一个周期的用药都不同,甚至在同一个周期内药方还有加减,所以阿容开始头疼了。

    这得采多少药啊……

    “风……风寒?”这是岳红的声音,这声音让阿容更加忧郁了,为什么岳红可以这么好命的抽到风寒,她就得抽到痛风。

    接下来小鱼和陆小寒也深深地打击着阿容,她们一个抽到的是外伤,一个抽到的是妇科的月经不调……天可见怜啊,这些对阿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为什么她就抽不到呐!

    更关键的是,这几个人还凑一起说:“唉呀,怎么办,这个好难,要用什么药啊,要怎么用啊?”

    这简直是在刺激原本就觉得自己很悲催的阿容,她忍不住泪眼看着那三个牙疼似的哼叽着的姑娘:“你们的难什么,我的才最难好不好!”

    “啊,阿容,你的病症书是什么?”这时岳红才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病症书来看,一看就愣了:“湿毒浸骨之症?”

    得,原来在卫朝,这叫做湿毒浸骨,倒真是非常非常形象。

    岳红这一声,让很多在阿容旁边的药女都围了过来,然后一看病症书,都特同情的看着阿容,其中有一名药女说:“可怜见的,才刚来连云山,师房都没出,别就这么又被逐出去了。”

    “应该不会吧,这病症这么难,到时候可以请药侍大人指点吧。”

    看吧,她果然运气不怎么好,不过好在也不是没方子可以用,只是效果差点,比不上抽液和西药来得快来得直接。关键的还是,她还没看到湿毒浸骨这个病,不知道卫朝的方子是怎么样的,万一组了个卫朝没有的,她不是惨得很。

    “可以请药侍大人指点吗,太好了!”阿容心说不要方子,只要指点指点用药的方向就行,比如从那儿下手,怎么样消去病症,然后她再揣测揣测方子,应该就可以八九不离十了。

    “当然可以,不过如果是普通的病症就不能问,你这个这么难,当然可以问的。”

    这简直是仙音儿啊,阿容笑眯眯的拿着方子去找分管七八这一届药女的药侍,药侍果然给出了一些指点。但事实上,药侍对这个病症也不是太清楚,所以阿容的理解还是自己的理解。

    甚至阿容也听出来了,药侍在这个病上,也是有很多错误的认知的。看来药侍和药令、药师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至少在她眼里,郭药师和黄药师这两个人,都是见了什么病都可以药到病除,条理分明的。

    但是,事实上的事实里,是阿容想到岔道上去了,实际上,这湿毒浸骨在卫朝是一个很严重,甚至很棘手,就连药师也只能延缓疼痛,而不能从根本上消除病症的。

    “用哪个方法好呢,前一个太猛,这个病症书上写的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老人,太猛的药老人家受不了。后一个又太温和,五个周期估计远远不够,最少得二十个周期。算了,还是求稳吧,咱不图速战速决,只求把药调配好,病去如抽丝嘛,慢慢来才是对的!”

    于是阿容决定用第二个方法,一共六套组方,前两个组方用四个周期,后面每一个组方用三个周期,因为没有病人在,所以就不用进行加减了,最后照着炼药就行了。

    六套组方听起来并不多,甚至好像很容易,但是这六套组方却总共需要三百余种药材,于是列完药材后,阿容忍不住包着组方泪流满面,于是七天里她要采三百多种药材,太悲剧了!

    要不是只要炼出样本来,光采药她就得吐血啊吐血!

    别急,要淡定,毕竟还有更吐血的还在后头呐……

37.春试中的采药女和吐血女

    (泪,乃们不留言~~扔炸弹了,出来透口气,不要天天在水底下看得暗爽或者暗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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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试的第一天其实很少有药女会出去,大都在屋里头想着方子,药女们之间不可以互相讨论,但可以仔细地思索一下,或者跟药侍交流交流,从中得到一些指点与帮助。

    因为在允许的范围内,药侍会尽量的回答她们的问题,第一天就跟药侍禀了去采药的,除了阿容这样的愣头青,就是那胸有成竹的。当然阿容也算是胸有成竹,不过她这竹份量有点重,所以她还得慢慢成。

    “采药在连云山各个山头都可以,但是药田里的不能采,一定要是野生药材。我们已经看过了,你药田里没有药材,你自行去采去是了,现在各个药田都看守得非常严,万万不可生取巧之心。”这位药侍姓韩,一脸的温和,也顶顶的好说话,但越好说话的人底子里都越圆滑。

    所以,任何人都不要妄想从这位韩药侍嘴里得到任何太有用的信息,从对湿毒浸骨这个病症上的了解,阿容就知道了,这位也就是个种药和背药书还成的,全是书本上的照本宣科。

    “是,我明白了,谢谢药侍大人指点。”

    禀过了后,她就可以背着药筐,拿着小药锄上山了,还带了些干粮。对于她带干粮的举动,那韩药侍有些不理解,心说这姑娘采的药难道很稀罕吗,竟然带上了干粮。

    对于韩药侍的目光,阿容的反应是,挠了挠头露出招牌式的笑,带着点傻和天真的,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忍心再看第二眼:“盛药女,你们分到的都应该是常见病症,所以采些常见的普通药材就可以了。”

    “是。”

    常见病症,病症倒是常见了,药材大部分也都是常见的,可药的种类很多好不好。阿容背着药筐一路碎碎念,如果说这湿毒浸骨在卫朝是常见病,那么治起来一定很昂贵,连药材都好几百种,这果然是富贵病呀!

    “盛药女进山吗?”野生的药山都要经过通行,要登记药牌,照着册子一核对就知道她是谁了。

    “是的,请问今天有很多人进山吗?”阿容顺嘴问了一句。

    “几座大药山上的弟子倒是有很多进山的,像盛药女这样的新进药女也有很多进山的。”这位说得可真明白,意思是要么有把握的上山了,要么就是愣头青上山了,而阿容当然是被当成了愣头青的其中一个。

    进了山后,倒真是遍地草药,连云山经营了数百年,历朝都有公主或皇室成员下嫁,可谓荣极盛极。这天下总是这样的,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就大夫也别得罪连云山,谁让连去山搞垄断呐,有些药材就连云山有,你得罪吧,不给你供药你准得哭。

    对上连云山从不涉身权利中心,而是一味的做美好光辉做那“药不过谢家”的金字照牌,对于钱和药的兴趣,表现得远远大于政治权利。连云山能绵延数百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存在的,至于到底了的原因,那就真是谁也说不清楚了。

    “唉,我还得空想这些,采药才是正经事。啊……七星逐露,这可是好东西啊好东西,不过我用不上,你长这么好干什么,我会忍不住伸手采你的!”采了无关药材会扣分,所以再好的药材她也不能乱伸手。

    这就好比一个装备都带齐了的人,进入了一坐宝石矿里,规定了她只能采哪些,而另一些可能更贵重更好的不准采,于是阿容又悲剧了。

    在一株七星逐露前就蹲得脚都麻了还不肯走,直到看得眼都有些晕了,才恋恋不舍地说:“亲爱的,我一定会再来的,你要乖,在这里不要被别人采走了,要藏好不要这么招摇。低调懂吗,低调才能活得更长久!”

    离开了七星逐露,阿容终于看到了几株自己需要的药材,痛痛快快地采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七星逐露的方向,然后拧头泪流:“有药不让采,痛苦!”

    “人生最可恨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好东西在眼前,不能伸手啊不能伸手。”

    一边怨念着,一边往前走,这不走还好一走她就忍不住停下来扶着树,恨不能从嘴里喷出口血来:“玉斗参……采吧,扣分也没关系,反正不就扣点分嘛,咱又不拿第一,采吧采吧……”

    但是正要伸手去采的时候,一个人影蹿了过来,尖叫着看着玉斗参,一伸手就从阿容眼前,极其粗暴的把玉斗参拔了出来。然后那姑娘还特显摆的拿着玉斗参晃了晃,露出得意的笑容,特可恨地说:“不好意思,手快,没办法!这应该是治头风吧,玉斗参治百病嘛,我采了总没错的是吧!”

    看着那姑娘从自己眼前转身跑远了,阿容欲哭无泪,然后回转身抱着树干砸了砸自己的脑袋:“用玉斗参来治头风,姑娘啊……你就不怕把头风治成全身风,还包治百病,你当是狗皮膏药!暴殄天物最为可耻了,我为什么不早点伸手!”

    因为没有采到玉斗参,阿容怨念过后决定回头去采七星逐露,结果走到那一看,一个雷就劈了下来:“是谁……把我的七星逐露采走了,我明明还盖上了草叶子,怎么还能被人发现。七星逐露果然是太显眼了,就连埋在草里都被找出来了!”

    丢了西瓜回来捡芝麻,结果发现芝麻也被人捡走了,这世上如果有后悔药,阿容觉得自己应该赶紧去囤几个仓库,她总是在事后后悔,而后近来有越来越频繁的趋势。

    因为先后丢掉了两颗自己看重的药材,而且还是被人用极粗暴的方式拔走的,阿容决定不管什么分不分的,看到药材就先收起来,小心翼翼地呵护它们,不要再被人粗暴的对待。

    “龙纹木……整棵?”望着高入云端的龙纹木,阿容紧紧抱着不肯撒手了,这东西真好啊,金楦木宁心静气驱外邪防百病,而龙纹木晒干磨粉,就相当于现代的沉香一样,是极为贵重的药材。至于用途,真的不广泛,而且可谓鸡肋,但就是这样的鸡肋,和沉香一样是片木片金的!

    连云山里究竟有多少这样珍贵又鸡肋的药材谁也不清楚,但是阿容有种预感,她将会是第一个清楚的人。

    “算了,这东西也没人会搬走,这么大棵呢。”她搬不走,别人也搬不走,于是她能平衡得了,不用像玉斗参那样吐血!

    后来的采药旅程充分地证实了阿容的预感,她遇到了很多或珍贵或鸡肋的药材,有部分在现代已经灭绝。要么是没成熟,要么是搬不走,要么是被人挖走了,只剩下茎叶还在那招摇。

    百余药女上山,而阿容随便一蒙就蒙中了历史最悠久,名贵药材最多的药山,那本来就是人人趋之若鹜的,所以她的遭遇完全只是她“运气”太好的缘故!除了这儿随便换座药山,她都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当傍晚踩着夕阳的余晖从山上下来时,阿容那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模样把看守药山的人吓了一大跳:“这位药女,你是怎么了,没采到药材还是出什么事了?”

    “我很难过……”阿容在心里加了一句:“我看重的不是被人采跑了,就是采不动,所以我难过!”

    “那就赶紧回去歇着吧,还有几天呐,采药不急在一时。”看守药山的人以为是没采到要采的药材才难过,所以安慰了一句。

    “我能不能问一句,七六三三是谁?”就是那个跟她同线路,当着她的面采走了玉斗参,尔后又在她眼皮子底下采走不少好药材的姑娘。她在路上瞄了眼七六三三的药筐,连最开始的七星逐露都在,所以阿容记住了她,记得不能再深刻了。

    如果可以,她要回去做个草人,扎上几针解解恨才好,要不然她喉咙里这口血非呛死自己不可!

    “七六三三,我翻翻看……姓卢,是关药令的弟子,今年才刚出师房的。”

    卢药女,七六三三,我记住你了!阿容在看山人同情的眼光中,踏着沉痛而忧郁的步伐离开,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

    路上遇到岳红,岳红问:“阿容,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没力气,你上山采药了,不顺利吗?”

    阿容顿时间飙泪,拉着岳红说:“岳姐姐,太不顺利了,我看中的被人在眼前采走了,我心里憋闷啊!”

    “可怜见的,别难过了,来我帮你提吧,瞧你累得脚步都乱了。”岳红见她脚步特沉重,就从阿容背上取过药筐。

    阿容正悲着,就由着岳红去,但是岳红以为药筐很轻,哪想得到里边有很多药材,于是一下子就砸脚面上了,岳红尖叫一声:“啊……你这是采了些什么,石头吗,沉死了!”

    打开药筐一看,岳红就拍了阿容脑袋一掌,就像从前药女试训时一样:“你采这么多药做什么,采对症的就行了,采了没用的要扣分。糟了……黄药师不在,没人给你放水了!”

    原来直到现在,岳红都以黄药师在试训时放了水,因为阿容到连云山后的表现,实在太不起眼了……

38.某药女的中箭与无辜

    第二天阿容当然还要继续去山上采药,昨天初算了一下大约采了六十余种药材,大约能在五、六天左右采到全部需要用的药材。毕竟昨天她为那些名贵药材纠结了很久,打今儿起,她决定再也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出现了。

    所以按着指点,她去了那些没有名贵药材的药山,今儿倒是没在再遇着七六三三了,也幸好没遇着,要不然她真怕自个儿伸手掐死那姑娘。

    但是下午采完药回去后发生的事,让她不止是想掐死那姑娘,是直接想跺了去喂狗,那真叫一个躺着也中箭啊!

    “你是说七六三三说那些药材是我告诉她,然后让她去采的?”XX个OO,早知道那些药材不该采,但是因为太吐血,她完全没有阻止的心力,当然那姑娘也没给过她机会。每回她敢要手住手,那姑娘就已经洋洋得意的把药给收进了药筐里,且手段极其粗暴与残忍!

    见她这样,岳红就知道她是被那卢药女给牵连了:“嗯,药女们采了药,药侍们是会抽查的,只要抽查到了你采了太多不该采的药,就会直接判定你出局。这头一个出局的,当然是垫底的了,卢药女虽然刚出师房,但有关药令做靠山,当然可以去解释解释,不过你就遭殃了。”

    “然后呢,会直接把我赶出连云山?”阿容可不相信,正当自己满怀着小热血,打算继续自己的中医药研究与“玩”中时,竟然一盆冷水就浇在了脑袋顶上,这也太打击人了!

    这么一问让岳红也愣了愣,然后赶紧想起来,说道:“待会儿会有药侍过来检查你的药材,阿容,你的药方有没有信心,你采过的每一样药都在药山出口那儿登记过,是半分也不能做假的。你要是有信心没关系,要是没有的话,你跟黄药师大人熟络,赶紧让黄药师大人想想法子。”

    但岳红的话还在嘴里转悠,她又一摇头接着说了句:“也不行,黄药师大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要不我请相熟的药童替你送信去郭药师大人那儿,郭药师大人素来和黄药师大人交好的,看在黄药师大人的面子上,一定会关照你的!”

    阿容摇了摇头坐了下来,能不能帮是一回事,肯不肯帮又是另一回事,再说黄药师几时和自己熟络了,那完全是岳红的错觉啊错觉:“我再想想吧,应该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再说我信自己的方子,断然不会出问题的。”

    知道阿容对药方有信心,岳红也放心了些:“那就好,只要你的方子没问题,采的药全都对症,那就半点事儿也干不到你。毕竟一个自己采对了药的人,绝对不会指点错的,当然前提得是药侍大人们相信你不会恶意指错,要知道山里最忌讳这样的事,这样的话也是会直接逐出连云山的。”

    这时小鱼和陆小寒也采了药回来,一问事儿就开始替阿容不平起来,但这会儿再不平也没有用,毕竟事已经发生了。更重要的是那头有靠山,而阿容还是没出师房,没人管的小药女一枚,谁来都能欺负欺负。

    姑娘们不平着的时候,外头响起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七八二一盛雨容在屋里吗?”

    一听这声音,岳红连忙领着姑娘们出来,只见外头站着不少人,岳红连忙带着她们一块见礼,也就她知道眼前的人都是谁了:“见过总房郑管事大人,见过各位药令大人。”

    “岳药女也在啊,那我的来意你们可清楚?”这郑管事看起来倒像个不偏不倚的人,眉目间很是清正。

    “是的,已经向盛药女解释过了。”岳红打听这事的时候就没瞒着谁,这会儿当然也不用在郑管事面前遮掩什么。

    只见郑管事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阿容说:“你的药材在哪里,都拿来看看吧,然后把你的方子给我们看看,如果方子上的药对得上你采的药,且都对症,那就没事了。至于别的什么事,咱们到时候再另说。”

    这状况阿容当然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应了一声是,就把药方取了出来,然后又领着郑管事和诸药令去看她采的药材:“采的药材都在这里,还剩下些没采的,正准备这两天去采来,已经采过的都在方子上画了圈儿。”

    “这么多药材,你的病症书呢,拿来给我们看看,什么病症需要这么多药材?”有位药令拿着那好几大张写满药材的纸张,再一看眼有百余种药材不由得皱眉,心说这姑娘看来真是半知半解还要乱指点的。

    于是又取来了病症书,病症书上最后一页的结论是湿毒浸骨,那药令一看就愣住了:“这湿毒浸骨日常只需要取些药材止痛消肿,外敷就是了,你采的药材倒有些是对症的,方子上也有些是对的。不过你开了汤药,这些汤药的方子是完全没有见过的,湿毒浸骨最常用的成方是袪湿丹,你的方子是错误的。”

    袪湿丹,那东西对症?阿容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心说:那东西要对症的话,我把眼前的药材全生啃了!

    可是她能这么说吗,当然不能,也更不能解释这是消炎除病灶的药,虽然不能根本上解除再患的可能,但比外敷消肿后,过几天又发,然后再消肿再发这样周而复始要好得多。因为那名药令说了,这些汤药的方子完全没见过。

    她忍住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冲动,果然那位温吞脾气的韩药侍不可靠啊不可靠,她悲愤了:“这是一位老先生用过的药方,那时我还在家乡,亲眼见那位老先生用方子治好了湿毒浸骨之症,所以才用了这个方子。”

    “就算像你说的这样,你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三百余味药材,谁也不能记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吧!”这话一出就有很多人点头,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么好记性,而且还全记在药上,这可真是没见过,就连药王也不能。

    听了这话阿容多想翻白眼大吼一声拿书来,背给你们看,但是她没有这么喊,而是说:“我自幼记性比较好些,如果郑管事大人和药令大人们不信,自可当场写上一套组方让我试试。”

    只要是方子,她就不会背错的,因为药材对她来说就像是厨师眼里菜的食材与烹调方法一样,有见厨师把食材和烹调方法记错的嘛!

    “还需要试吗,数百年来一直这样治疗的病症,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抵消的吗?一句曾经亲眼见过,就想掩盖过去,哪里有这样的事情,连云山不留空口无凭之人。”这位可明显是针对阿容了。

    倒是也有人在旁边打圆场,不过这圆场可未必见得是帮她:“若你能指出哪本书上曾列出过,我们倒也愿意信你,你不妨说说是哪本书上看来的。”

    果然是有靠山有背景,这些药令的立场可都不怎么公正,其实她也不想想,一个小药女,或许连药都认不齐全,猛地弄出一堆药材来说是治疗这让药王都头疼的湿毒浸骨之症,搁谁谁也不能信。

    药书,笑话,这世上的药书早被翻烂了,哪有对症的,最对症的就是袪湿丹了。

    见他们这样,阿容只得低下头来说:“没有。”

    郑管事这时候又用他那中正平和的声音说:“去请一位药师大人过来,连云山不污了任何人,更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有天分的人。”

    这一句话出了,当然有人立刻去请药师过来,不久之后有一位药师应请前来,那架子摆的却是阿容从来没有见过的,至少在黄药师和郭药师身上是没有见过的!

    只见那药师随手翻了翻组方,又特嫌弃的看了眼那些药材,摇头说:“不成。”

    “盛药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待那药师走后,郑管事又问道。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了,那么这儿就开始发落你了。

    这时候阿容能怎么办,把自己的底儿抖出来,绝对不成,说了以后绝对不是福,只会是一桩大大的祸事。被人当成傻子疯子还是轻的,要是被当成妖言惑众或者巫女什么的,那就真是有死无生了!

    最后阿容只能摇了摇头,低低的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既然药师大人已经这样认定,我再辩解也没有用。”

    “那倒也干脆,半个月后有车队会过扬子洲,你在这再待半个月,到时候等着车队一块走。既然当初是连云山把你接来的,自然也要安安生生地送你回去,回头总房会送银两过来,也不至于亏了你。”郑管事说完这句话后就和药令们一块离开了。

    留下阿容和岳红、小鱼、陆小寒四姑娘面面相觑,都有些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而阿容心里则失落极了,这就好比是为着一个目的地奔去,却中途被告知这条路断了,那地方你去不了的,还是往回走吧!

    往回走,阿容笑了笑说也好,这从前不一直是自己希望的吗?可是些不甘……

祝大家快乐幸福

    圣诞不加更,元旦加更,咱是中国人,不过洋节~~请尽管BS我吧~不想加更还这么多理由

    顺祝大家快乐,不是因为节日才祝福,而是巴不得每天都这样祝福一遍,可是题外话这东西,通常是很打断看文的乐趣的,所以我总是尽量什么也不写,让大家看得顺一些。

    看文的孩子们都要幸福,也许不像文里的角色那样,跌宕起伏的人生,波澜壮阔的幸福。而不过是生活里细水长流,随处可寻,甚至有些微不足道的小幸福,那也是幸福了。

    毕竟我们活在现实里而不是故事里,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故事的主角,所以我们甘于平淡安宁,并安于我们市井着、世俗着的小幸福。

    愿我们的幸福都在细微处,如小小的珍珠,散发着圆润而迷人的光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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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怀缱绻介绍:
到古代后一穷二白
是奋斗,还是攀权贵
这还用考虑吗
所谓豪门诚可贵,自力更生价更高
但是公子您要做什么
您在那儿春怀缱绻,春心荡漾没关系
别妨碍我自力更生啊!
泪~~~贵公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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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品良好,完本保证,所以伸出小手来圈养俺吧)
(12月PK……留保底粉票票给我咩,鞠躬,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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