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刀剑相对与这话很暧昧
听来人上气儿不接下气的话,齐大先生差点没噎死:“到底怎么回事,先把气儿喘平了再说,爷现在在哪儿呢?”
报信儿的人这才先咽了几口气,然后才石破天惊地吐出一句来:“爷,爷现在在皇上帐里,所有的侍卫都布在外围守着,就爷和皇上也不知道现在帐里什么个光景。”
闻言,齐大先生脸色一变,冲旁边的药侍吩咐道:“赶紧去把容药令请回来,皇上和爷的事儿咱们连听都不能听,这会儿也就容药令能沾手。”
“是。”药侍领了命赶紧转身入梅林里寻。
好在这会儿阿容和姑娘们走得不远,就在梅林百十来米的地方赏梅玩雪,倒是笑声如铃,在雪霁天晴风光正好之时遥遥看来真叫一个美。
可这时候谁也没工夫去欣赏了,药侍找到阿容时,阿容折了一捧梅花,本来是想学学人煮个梅花茶:“容药令,爷……爷来了,现在正和皇上独在帐中,齐大先生请您过去呐。”
“噢,知道了。”因为谢长青不让告诉阿容,现在阿容什么也不知道,一听谢长青来了自然高兴地很,捧着怀里的梅花就往回走。
远远地齐大先生一看,哟,这位还得闲心捧着梅花回来:“容药令,借一步说话。”
捧着梅花的阿容半点儿防备民没有,就随着齐大先生往另一头靠了靠,余人便自行让出一段儿距离来,阿容一看这阵仗就皱眉了:“齐大先生,怎么了?”
“容药令,事情是这样的……”齐大先生把事儿从头到尾简单明了地说了一遍,说完就只见阿容在那儿发愣。
怎么能不愣,阿容心里第一念头就是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她半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齐大先生,我该怎么办?”
就在阿容愣神的那会儿,齐大先生就在跟她说该怎么处理,听了这话,齐大先生不由得摇头,看来这姑娘是没听他刚才的话:“拦着爷,稳着皇上,两边都不能出事。容药令,这里不远就有五万大军,离京城也不过几日来回,皇上毕竟是天下之主,该退的时候就退。”
前头的话可能听不懂,可最后那句“该爱的时候就退”,她是彻底听明白了:“齐大先生,我懂你的意思了,我这就过去。”
说话间阿容就转身往那头的御帐里走,齐大先生伸手在后头想拦,本想告诉阿容外围有侍卫守着,但末了又摇头去安置旁人。
而阿容就这么捧着梅花到了御帐外,一看这围着一圈儿人严阵以待就知道今天这事怕善了不得。正在阿容想事儿的时候,一边响起了肖校尉的声音:“容药令,您往这边来。”
见是肖校尉阿容也放了心,至少现在有个熟人,而这肖校尉看着直肠子不会办事,其实主最细微:“肖侍卫,里边怎么样了?”
“里边的事我可不敢听不敢过问,但是我看着今天事儿不小,容药令,这会儿也就您能劝得住了。您从这边进,趁着还没发生什么事把场面先稳住。”肖校尉其实也照样什么都不明白,不过这山雨欲为的气氛他察觉出来了。
随着肖校尉到了帐外,阿容这才发现自己还捧着那梅花,刚想把花扔了时就听得里头“铮”的一声响起,听着是刀剑之声。
这下来哪还顾得上扔花,赶紧冲进帐里去,然后就瞬间发现场面极其诡异。原本谢长青的剑见驾时就已经解下了,但是眼下不但是谢长青手里有剑,周毅山手里也是一把明晃晃的剑。
肖校尉一看下意识地就想喊“救驾”,可幸是没喊出来,其实肖校尉看得明白,这不是君王和臣子间的事儿,而是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之间的事儿!
“容药令,我可什么都没看见,您拦着点平郡王,平郡王的剑法可厉害得很,在这上面皇上可不是平郡王的对手。”肖校尉说完赶紧走人,两男人争风吃醋的场面虽然挺火爆,但是小命要紧,不宜围观。
在剑法上肖校尉说得对,周毅山这半路出家的就是不如谢长青这打小学的厉害,周毅山再有安亲王的记忆,在剑法上也还是生疏一些。
眼看着俩人都挂了彩,阿容正要喊“住手”时,谢长青的剑斜斜一挑,而周毅山也不知是被地毯半了,还是踩着了自己的袍子,一个趔趄就被谢长趁势而来的剑指了个正着……
这场景让阿容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想的什么,捧着怀里的花儿就拦在了谢长青剑前:“长青……不要……”
“让开……”谢长青见阿容堵在剑前,不由得眯了眼,堪堪收住了剑势,这剑尖就停在阿容的面额前。
这剑收住,阿容后背就一阵发凉,心说这剑要再往前一分,那她就小命不保了:“我不让,长青你冷静下来……”
“小楼,我没事,你让开!”对于眼下的场景周毅山很满意,满意到脸上有笑意,很深的笑意。
听见周毅山叫“小楼”,阿容下意识地回头冲周毅山怒吼道:“周毅山,你发什么疯!”
也不知道是被这场面吓着了,还是怎么着,阿容眼里泪光盈盈的。周毅山这时抹了把脸上的汗,明明不严重伤却咳出一口血来,然后说道:“小楼,终于肯认我了,别哭……我错了,他要我的命给他就是,只要你能认我就足够了。”
这话说得暧昧,关键是暧昧完了周毅山就歪着倒了下去。
“周毅山……”阿容心说你可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们就说不清楚了。这时阿容的注意力全放在周毅山身上,浑没察觉到谢长青的脸色变了,眼神也越变越冷。
自从阿容进来开始,除了拦在自己剑前面的进修之外,全副的心神都在周毅山身上。再想到周毅山所说的种种,谢长青便遍体生寒。
“声声……”很轻微地叫了一声,谢长青似乎在确定什么。
“嗯,长青,先等我把他的伤口处理完再说。”阿容是想,周毅山是死是活跟她没关系,但是皇帝是死是活那就关系大了。君权帝制时代里,弑君那是多可怕的罪名。
闻言谢长青一声轻笑,轻轻的笑声似是细如牛毛的针似的,一根一根穿透了他胸口:“声声,你若说想要,我蔫能不放手……”
这话说得有些模糊,但语气能听出不对来,于是阿容回头看了谢长青一眼:“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今天这么冲动,他要是真死在你剑下了,我怎么办,连……你上哪去?”
其实阿容想表达的意思是——“你要是杀了他,那就是弑君的罪,到时候我怎么办,是跟着你一块儿死还是守节一辈子。我且好说,连云山怎么办,你那救天下万民于水火的大事业怎么办?”
但是她说得过于急,而且有周毅山事先和谢长青在帐中相对时的一番话,谢长青自然就先入为主了。
而阿容见谢长青转身就走,连忙把周毅山的伤处理了了,再把肖校尉叫进来:“肖侍卫,那个……这事你看……”
“事儿?什么事,不是好好的嘛,皇上歇下了?那成,今天就先在这安营……”在周毅山没发话前,肖校尉当然是先把事儿压着,其实皇帝这点心思谁不明白。
长出一口气,阿容心说这就好,那她得赶紧找谢长青去:“那我先走了,这里就劳烦你了。”
见阿容要走,肖校尉又拉住了阿容:“容药令,您得给我透句话,皇上没事儿吧,要真有什么我可扛不了。”
“只是有几处擦伤,肖侍卫要是担心可以先去看看皇上是不是安稳。”阿容心想有个屁事,这么点小伤也能昏过去,可真是身娇肉贵。
“诶,我信您的,您去吃饭吧,已经备好饭了。”肖校尉挥手让人领阿容去吃饭。
这时候阿容哪儿有心情吃饭,先去看看谢长青再说,俩儿都挂了彩,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也是周毅山昏得是时候,要不然阿容也不会理会。
只是阿容回到连云山的队伍里却没有看到谢长青,于是她傻眼了,再一看齐大先生也不在,就拽着人问道:“长青和齐大先生呢?”
“不知道,爷回来什么话也没说,齐大先生替爷把伤口处理过后也不见了人。”被拽着的人回答道。
这时旁边有人指梅林里说:“容药令,刚才我见着爷和齐大先生往梅林深处去了。”
“好,知道了,那我去找他们。”阿容说着就要往梅林里去,但是却被人拉住了。
拉她的人说:“容药令,你身体才刚好就跑到梅林里去,仔细再染了风寒,那我们可担待不起。”
“没事儿,我穿厚实点就行了,我得亲眼见着他好好的才能安心。对了,他伤得不严重吧!”阿容最担心的还是谢长青的伤势,虽然谢长青剑法更好。
“爷的伤不碍事……”
见拦她不住,余人也没有办法,只得派了两个人跟着她一块儿去……
(噗……我也狗血了一回,这章改了若干次才成了这模样儿,我吧即想狗血一回,又怕太狗血,我果然是个矛盾的人。)
219.急死一个是一个与真冷啊
迎着风雪行向梅林深处,一路群芳俯面,入目皆是白雪照晴光,端是好风景。
虽然无心赏雪赏梅了,但是阿容见有花儿打过来,谢阿容还是趁目看了几眼。行至梅林深处时有一条河,这条河可直通往连云山不远处的码头,阿容一看就备觉亲切。
而河边的一处高地上,谢长青正和齐大先生迎着河面并排站立着,和阿容一道来姑娘见状连忙道:“容药令,我们就停这儿了,待会儿再陪你一块儿回。”
“你们先回吧,省得在这冻着了,待会儿我们长青、齐大先生一道儿回。”阿容说罢就拎着裙角笑眯眯地往前去,多久不见谢长青了,总算见了面她心里自然高兴。
哪怕是现在景况一时不大对头,可总有过去的时候,就谢大家的事儿来说,阿容总觉得这不像是周毅山干是出来的事儿。不过弯弯绕绕的周毅山肯定掺和了些什么,这个她能肯定。
踩着厚厚的积雪,阿容迎着谢长青和齐大先生站立的地方过去,上坡时一时不察踩进个深坑里,那一脚将化未化的雪从鞋筒里倒灌进去,把她冻得直想哭。
拽着身边的枝桠站起来,阿容见谢长青正在看着自个儿,她嘴一撇,心说:“见死不救,好歹来扶一把呀,这么深的雪呐。”
等走近了时阿容才真正看清谢长青的眼神,只那一个眼神,就让阿容从头到脚像是被千年寒冰灌顶了似的,叫一个透心凉啊!
“干什么这么看着我?”阿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就刚才先诊了周毅山,没顾着他,然后他就生气了,吃醋……
“可还是不对啊,吃醋也用不着这么冷冰冰的眼神儿,可比我脚底下这雪冷多了。”阿容一想赶紧上前,这时齐大先生冲谢长青施了一礼退开了。
齐大先生走远后,阿容才到谢长青身边儿来,刚想说话时,她就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完喷嚏揉了揉鼻子,阿容带着点儿鼻音地说道:“长青,我们……你这是怎么了!”
这绝对不是吃醋应该有的眼神,冷得就像是一片雪融化在被寒风吹得麻木了的眉心,除了冷这外就是一片的漠然。
阿容从来没有在谢长青眼里见到过这样的眼神,在她的印象城,谢长青永远如同在扬子洲再次相见时的那个码头。
她还记得那时的景象,暖暖的夕阳洒落在水面上,大片大片的金色波光,就像他的眼神一样温暖清澈,似如夕阳下潋滟的波光。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声声,既然这样刻骨,何必强自掩盖……”谢长青的话听着依旧温和,但话里却生生渗出几分寒意来。
“你看到这首诗了,既然看到了那为什么这副态度。”阿容一琢磨不对,谢长青该不会是以为这是写给周毅山的吧,那误会可就大了:“这是我在金晖大营里写给你的,你别是以为这是给周毅山的,你可千万别想岔了。”
话说完,阿容迎来的还是谢长青凉冰冰的眼神,他久久地看着阿容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直到阿容以为要就此消声儿的时候,谢长青道:“声声,我终究还是敌不得你的‘从前’……”
什么跟什么,阿容傻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你不会是宁愿信他也不信我吧!谢长青,我说过我信你,你也说过你信我的,不会到这时候你才说你不相信了吧?”
“即言相信,何来隐瞒!”谢长青一句定论,便飘然而去。
阿容看着谢长青那雪上飘行远的背景,终于确定这人身上确实伤得不严重,不过脑子伤得很严重:“谢长青,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我隐瞒什么了!”
起先阿容还愤愤然地在心里腹诽着,先把周毅山骂了个狗血淋头,又接着把谢长青从头到脚咒了一遍。
但是骂完了再看茫茫白雪,灿灿晴空时却忽然蹲下来紧紧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在双臂中间,嘴里如梦呓一般地重复着一句话:“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后,再抬起头来仰面向天时,才发现天又阴了下来,一片片的雪花迎着头顶打下来。阿容脸上带着笑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然后说了一句:“真冷啊!”
是啊,怎么会不冷呢,手脚被雪沁冷了,脸和身子被风吹冷了,心……更冷。
猛地站起身来,阿容仰面放声长笑,笑到最后却看着河面恍惚出神,她以为自己会有眼泪,可是她一滴泪也没有。除了冷,就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最好再也不要醒过来才好。
或许是见她平息了下来,齐大先生才远远走来:“容药令,回宿营地去吧。”
之所以齐大先生会在,自然是得了吩咐,但是阿容却只看了齐大先生一眼,笑得跟平时一样灿烂地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等会儿我自己会回去的,我认得路呐,闭着眼睛也能走回连云山去,不用担心。”
也不知道是阿容笑得太自然,情绪表现得太平衡还是怎么的,齐大先生半分没看出阿容有什么不妥来。想了想,齐大先生看了右侧一眼,应道:“那我先回,待会儿派人来接你。”
“嗯,好。”
齐大先生走后,阿容站了许久,直到全身没有一点温度时才木然地转身,不自觉地往宿营的地方去。快近到营地时,有一些轻微的声音就再听不到了,阿容明白:“既然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跟着,既然跟着就一直跟下去啊,为什么要走……”
说完转身站了好半晌,直到她都快觉得自己站成了一株梅树,才缓缓迈步向营地相反的方向去。她现在谁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听,只知道自己不愿意回营地去。
她从来不是个擅长处理感情的人,以前是谢长青包容着,而两人之间又没什么外力,所以一直平平顺顺地走到了现在。
漫无目的地走在梅林里,走了许久之后,阿容似乎听到不远处有熟悉的声音,就下意识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靠过去。
“声声……”阿容所熟悉的声音是姚承邺,方才阿容在河边站着时,他就在船上,不过那会儿谢长青还和阿容站在一块儿。
这边恰好是一处码头,停下来预备等风雪过去明天早上再启程。姚承邺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看到阿容,更没想到阿容出现在他面前时是这么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来……告诉哥,哥替你摆平喽。”姚承邺解了身上的厚裘子罩在阿容身上,这才发现阿容冻得跟块冰似的。
猛地被暖暖的气息一烘,阿容顿时间像找着了根稻似的,重重地往姚承邺怀里一靠,声音轻飘飘的地开口说道:“哥,我想回家,我想睡觉,我冷……”
这一句话说下来,让姚承邺心疼得不行:“好好好,咱们回家,赶紧找两个姑娘来,好好替声声沐浴更衣。还有……赶紧铺个暖被窝,别冻着我妹子。”
原本正忙和着的人一听这是姚承邺的妹子,赶紧安排人去准备,管事的上前来说:“姚当家,这是容大姑吧,怎么在这儿呢?”
“废话,我哪知道,赶紧去安排好,瞧把她冻得。谢长青干什么去了,刚才不还在一块儿嘛,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赶紧派人打听打听,这情况看着可不对劲儿!”姚承邺说完一看阿容,得,人已经闭上眼眯过去了。
等把阿容安排妥当了,去打听事儿的人也回来了,什么也没打听出来,除了当事人之外,没几个人知道详情。
姚承邺听罢一拍桌案,他心里可不痛快了,自个儿好好的妹子……好吧,还是从前心仪过的姑娘,现在被折腾成这样儿,还没个因由,姚承邺不由得恼火:“不管你们怎么打听,赶紧给我把事儿整明白。”
管事地点头应了声是,然后又接着说道:“不过……爷,派出去的人路上遇到了来找容大姑的,不过咱们的人没声张。”
闻言,姚承邺一拍手掌叫了声“好”,然后冲管事儿说:“不管谁来找,只说不知道,让人出去把痕迹打点一下,既然欺负我妹子,那活该担心死他们!”
“成,那我这就去安排,对了,爷,侍候容大姑的姑娘刚才来报了话儿,说是容大姑正烧着。已经请了随行的药令看诊,瞧模样似乎挺严重,都说胡话了。”
挥手让管事退上去安排,姚承邺起身去阿容屋里:“怎么样了,听说都说胡话了?”
“诶,可不是嘛,总叫着长青长青的,那是连云山那位爷吧。”回话的是随行的药令。
“对,就是你从前那位爷,我说蒋药令,这事不许往外边倒,给我守住喽,就连你从前那位爷也不许透。”在没弄明白什么事儿前,姚承邺是绝对不会让人知道阿容在他这儿的。
那蒋药令闻言笑道:“是,听爷的。”
找吧,满世界找去,姚承邺心说:急死一个是一个,有你们操心的时候!
(说实话,写完真心酸,不过写到姚承邺这儿又觉得很喜感,我终于把神仙折腾疯了,太有成就感了!
好吧,这章给人看了后,人指着我说:“我就知道你历来是虐女主的……”
我立马举手说:“放心放心,小虐小虐……”囧!)
220.病去如抽丝与花时节
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忽然来的一病,加上心力交瘁,阿容好些时候都病得迷迷糊糊。有时候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发烧,而且胸口闷虚弱得喘口气儿都很辛苦。
这时候她通常会想:“我会不会就这么病倒了,再也起不来?”
“也好,这世上的事多麻烦,就这么睡死过去才好呐。”有意识的时候她大都是这么想的,这样的时候通常很短暂,她病得实在很严重,再加上她自个儿都不想好,那就更不容易好转了。
对于阿容这来势汹汹的病,姚承邺没少跟将药令急眼,其实蒋药令自己还急呢,只是什么药用下去都不见好转:“爷,看来容药令是真伤了心了,元气有失心脉大损。”
“这还用你说啊,说也奇怪,怎么到现在还打听不出来到底怎么一回事。不但连云山那边在找声声,皇上还发了文让各处帮着找。”姚承邺琢磨着这里头事儿不小,于是就愈发地把人藏深了。
“那我可不知道,这事儿我托相熟的药令打听过了,可没半点消息。”蒋药令说完话就开始收针,收完针再切脉,见没有什么大变化,就和姚承邺一块儿出了门。
这时阿容已经身在姚家的一处宅子里,姚承邺反正是心里有底半点不慌,这宅子外头的京城和连云山有什么风风雨雨他也不管。任他连云山找人找疯了,任他皇帝发文天下,姚承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人安置着,看他们能怎么着!
在姚承邺有心隐瞒下,阿容在姚家的宅子里安安稳稳地修养着。急病浅医,她再不愿意醒过来也终究也是要痊愈的!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满眼都是灿灿的暖色调,她才眨了两下眼儿,就听得一声惊呼,似乎带着点儿喜意:“呀,容大姑醒了,快去告诉爷。”
爷?哪个爷,阿容半睁着眼睛脸朝着洒进屋里的阳光,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因为姚承邺已经顶着张笑眯眯的脸站到床榻前来了:“二哥……”
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难听,旁边的姑娘连忙去倒了水来喂她喝了两口。
“声声,别急着开口说话儿,先养养神吃点东西,你这一病就是几天不醒我差点以为你预备睡一辈子!”姚承邺拿了枕头来垫着,让阿容靠着柔软的枕头坐起身来,扶阿容起身时,他明显能感觉到阿容身体软绵绵的十分虚弱。
等用过了些汤粥,阿容才恢复些力气,这时开口说话声音不好多了:“二哥,我这是在哪里?”
见她脸色好看了些,姚承邺才说道:“瑞园,是姚家的宅子,眼下没人知道你在这儿,除了我和侍候你的那几个人。不过声声,到底怎么回事,长青不在京城,连云山的人满天下找你,皇上也天天急急切切地问你的消息。”
安安静静地听着姚承邺把话说完,阿容的情绪和脸色都没有半分波动,沉默了会儿后才说道:“二哥,我不想说,也不想见谁。二哥,我要想想才能决定怎么办,不要告诉他们我在这。”
这份表情和语态让姚承邺眉头结得死死的,平时阿容哪儿是这副样子,多辛苦艰难的时候也是一张笑脸,那眼睛永远活灵灵的,现在可好跟一潭静水似的无波无澜,姚承邺看着都眼酸:“行行行,不问,你想在这待多久就待多久,你要待一辈子哥就照顾你一辈子。”
“二哥,谢谢。”那样刺骨的冷过后,姚承邺显得千般温暖,阿容却还是觉得有寒意从发丝、指尖、面额渗进心里、骨血里。
“别,跟哥说这个谢字你也不嫌酸,今儿太阳好,让她们扶你起身去院里晒晒。院子里的雪兰花开得好,你转转心,别老瞎想些有的没的。”说实话阿容这模样,姚承邺就连怎么安慰都不知道,于是这让他更愤怒。
自家妹子成这样儿,肯定有谢长青一份儿,那是少不了的,而急着找到人的皇帝也掺和了。姚承邺虽然什么也没问出来,但一看阿容这态度就知道了,事不知道没关系,知道事主都有谁就行了。
坐到阳光下,阿容才发现雪早已经融化干净了,那么大的雪竟然没有半点踪迹地消失了,那么美好的……也像雪一样消融了。
“鸟鸣山愈静,风过水无痕……”阿容在茫然之中念出一句诗来,作者是谁她不知道,只知道这话有道理。总要有风雨,也总要有晴天,她不可能下一辈子雨吧。
她在病中也消极地想过就这么咽气就非常好了,可是折腾着还是好了起来,身体虽然还有些软绵绵的,但到底正青春年少,养一养就感觉自己浑身是劲儿了。
“容大姑,您这一笑可真好看,从前人人都说倾城容色,我总不信今天可信了。”伺候阿容的是俩小姑娘,因不在姚家大宅,犹有几分天真灿烂不涉是非。
听小姑娘说笑得好看,阿容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在笑?”
“可不是嘛,您怎么连自己笑没笑都不知道,容大姑,您可真逗。”其实这俩姑娘也是姚承邺特地挑的,天真灿烂才好把郁气沉沉的阿容给带出坑来。
看着俩小姑娘笑得明眸灿眼,阿容愈发不能理解了,其实她倒顶想哭的,可是末了发现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于是她开始觉得自己其实很复杂,而且也比自己想象的更能扛得起打击。
人哄自己哄到阿容这份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等午后姚承邺在过来,就发现阿容又回到从前的模样儿来了,只是添了份稳重娴静,这稳重娴静还不是言行举止上的,纯粹是感觉。
“二哥,我要绵江一带山脉的契书,拿码头跟你换。”这就是阿容哄自己一下午后的最终决定,她要去最边境的地方,闷声做点儿事。那儿少有人去,阿容相信去了那儿自然谁也找不来。
找来了又怎么样,虽然没有十万大山,但就是来十万大军,要是想在绵江一带的山里藏个把人不被找出来,那也是易事。原谅她的自作多情,她不得不准备好,万一出现被人追着找的场面得留着这手。
“码头就算了,你要绵江一带的山脉回头我就把契书给你。这才像我妹子,心够大、志够高。”一提绵江一带的山,姚承邺就大致知道阿容想干什么:“扬子洲先前也是姑姑的嫁妆,趁着眼下一并还给你,别推辞,扬子洲的用处你以后会明白。”
“好,我不推辞,那我把容家上下暂且交托给你,你也不要推辞!”阿容虽然很少跟容家接触,但总归还有一份责任在。
闻言,姚承邺笑出声儿来:“都说我姚家人最会做生意,我今天才觉得这话对极了,看声声多会合计,要了山,还给我塞个大差事。”
这话里话外听得明白,姚承邺是拿她做家人对待,阿容心里禁不住生出一抹浅浅的暖意来:“养好了还得二哥帮我出城去,绵江一带也需先找人打点,我可就指着二哥了。”
“行,你定个章程给我,回头我差人去办,一定让你满意。”虽满脸是笑,姚承邺还是看得出来,阿容的眼底有些东西,和从前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笑着,却让人感觉到她的决绝,以及不经意从笑容间渗出来的刺骨寒意。姚承邺知道,这姑娘还是伤得疼了,疼到极处时却反作寻常状……
自打这天开始,阿容与药书为伍,她现在可以做从前想做但没时间没工夫做的事儿了。整理每一味药材的性、状、味,还有宜与忌,这是个浩大的工程,浩大得占据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容大姑,今天是花时哩,您不出门去看看吗,去年雪下得好,今年的花都开得格外好。”说话的是年玉,大概是从街上来见了花市正好,才提了这茬儿。
和年玉一块儿在院里陪同她的姑娘叫施晓,这时也凑在她面前道:“容大姑,我们就去看看吧,你看你都好几个月不出门了,前两天爷还吩咐我们要找时间说动你出门走走呐。”
每年的三月三就是卫朝的花时节,阿容这时拿毛笔去着下巴才恍然发现院子里春光融融,暖风徐徐:“好吧,先等会儿。”
让年玉和施晓等会儿是因为她不想被任何从前认得的人碰上,所以贴了面还不算,还让年玉给挽了个已婚妇人才梳的发式。
“容大姑,您还没成亲呢,这不合适。”年玉拿着梳子有些犹豫不决。
“没事,梳吧,只要不被人认出来,别说把头发梳起来,让我装成老婆婆都行。”
拗不过阿容,年玉给她梳了个半挽起半垂发的样式,梳完头后阿容打开柜子一眼就看到了白甲子,手指一顿就掠开了去,最终挑了一件杏色衣裳。
穿戴了再往镜子前一站,阿容是自个儿都不认识自个儿了,这才满意安心地出门去。
花时节路上行人多,姑娘家这时候也好出门来,香花共着佳人儿,正是趁意寻良配的好时候,而花时节也正有这样的传统。
这样的时节走出门,阿容猛然发现她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们的抗虐能力真不成……捶桌啊,其实我一直对写虐文心向往之,可我偏偏从写文到现在都没写成虐文,虐自家女儿我也伤心啊!
好不容易小虐一回,把你们全虐倒了,我有罪我改,我虐完包治愈……)
221.微醺的声音与一方手帕
眼前要么是成双成对的人儿,要么是芳心待付,良媒未托的人儿,阿容这一副不怎么雀跃的模样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花时节,赏花是假,看人是真。”阿容叹了口气,由着俩姑娘在街上转悠,她则找了家茶馆坐了下来,怕俩姑娘不放心还找了个包间儿才把年玉和施晓赶去玩。
坐下后阿容就在那儿发呆,就在她发着呆的时候,路上的人群忽然向两边疏散,不远处就响起了净鼓声——是皇帝要来了。在御街上,除了皇帝也没别人能用净鼓了。
“听说了吗,皇上要兴学修馆了,对了修什么馆来着……”
“弘文馆,不仅要兴学修馆,皇上还要让寒门子弟也读得起书呢。”众人议论纷纷,足可见兴学修馆这个旨意在百姓们眼里引起了多大反响。
听得大家伙儿议论,阿容浑当没听见似的,保持着一开始的动作喝茶、发呆、神游天外。不过她没神游多久,御驾过去了后年玉和施晓就强拉硬拽的把她拽到街上了,还非得拉着她问今天买什么话回去。
被问得多了,阿容就随手一指说:“就买这个吧……”
“碧玉莲,我就知道姑娘肯定喜欢这清雅的,施晓嚷着要买的宝石兰姑娘是肯定不喜欢的。”年玉见自己猜对了,正拍着掌叫好。
而阿容跟没听见似的,她发现走着走着,自己已经走到了连云山在京城的总药馆门前,依旧是来来往往的各色甲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望着药馆时,却悄然如梦已隔世……
更加恍如隔世的还在后头,就在她看着药馆大门的这会儿,出出进进穿着甲子的药令、药侍们纷纷低头行礼并退让开几步——谢长青随之出现在她视线里。
皂色长袍迎着风被微微吹起,一如初见在清辉楼下时那样的高洁,似在云端,似在九天之上。其实阿容淡是没想过再见到谢长青时的场景,只是她绝没想到会这么快!
甚至,她还自作多情地想过,谢长青会瘦会憔悴,但是再见时才知道,他依旧清风朗月风采出尘,是她太过阴暗了……
“也好,你自去清风朗月,我把自己发配边陲继续阴暗去。”脸上笑着,心里却见了苦涩,但前世今生历了多少事,也许还学不会怎么处理,但渐渐的也明白了要有什么样的心态。
暴风雨过后,人世间依然宁静有序,生活总是教会人太多东西,而这些却总是要在人头破血流后才学得会。
想罢了,阿容转身就走,而谢长青却在阿容转身时看了眼她所站立的地方,并停下了脚步,旁边人遂问道:“爷,怎么了?”
“没什么……”是没什么,只是他似乎感觉到了阿容来过,收回视线谢长青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
雪白的阳光让他不自觉地想起那场雪,想起他在雪里丢失的那个姑娘,却不知道去哪里找回!
“爷,皇上召您午后进宫。”
“嗯!”其实阿容没有发现谢长青的不同,他依旧光风霁月,只是上的笑不见了,那待任何人都亲近态度不见了。
清风素骨依旧在,唯添了份冷淡疏离!
回了瑞园,姚承邺已经等在那儿了,身边堆着一大堆册子,明显已经等了阿容很久了:“姑奶奶,你可让我好一通等,赶紧来把籍册文书都看一遍,还有绵江一带各山回的书信。过几天就该启程了,你这不紧不慢的性子就不能稍微着点紧。”
“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籍册文书和书信你不才刚带来嘛。对了二哥,我给你点小玩艺儿。”阿容领受了姚承邺这么多关照帮助,就总想着不能白白领了,总要回报一点儿。
说着阿容就让施晓去取,其实她做的那几样小东西很简单——香皂、唇膏、香水儿。姑娘家好折腾,当年她学中医倒是没学得惊天动地,倒是利用实验室之便没少鼓捣这些。
这三样儿比从前实验室里出来的当然要更粗糙,但是绝对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洗护用品,要搁她自己她是绝对不会弄出这些来,她总觉得自己应该遵守这个世界已有的,而不是弄出太多东西来改变。
三样儿东西往姚承邺面前一放,姚承邺先拿起的是琉璃小瓶儿,里头装的是香水儿,一瓶花香做前调、木香做中后调的香水。
一开瓶姚承邺就闻出味儿来了:“香油?”
“香水,二哥抹一点在手腕上细细闻闻,这味道比香油不知道好了多少。香油闻到后头是一股子油味儿,夏天更要不得,这要清爽得多。”阿容说着伸出手来,示意姚承邺要抹在手腕的哪个部位。
按着阿容指的地方,姚承邺抹了上去,初闻没闻出来,闻得久了就觉得奇香冲入肺腑,顿时间感觉神清气爽,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无比舒坦:“是药水?”
“二哥说得真贴切,加了鉴月草、霜苔和金楦木,最后闻到的应该是金楦木的气味儿,中正幽长入经脉和五脏。二哥要说这是药水也可以,不过你要说它是药水就不值钱了。”左右是个药师,阿容玩的东西还是离不开药。
接下来姚承邺又看过了另外两样,看完后姚承邺说:“才多大点事儿,你个傻丫头,行了,这三样我就领受了,省得你天天惦记。”
“二哥,这瓶香水就叫相忘吧!”
扔下这话后阿容就埋首在籍册里头也不抬,姚承邺看着阿容良久,忽然憋出点儿坏笑来:“我觉得不如叫阿容……”
姚承邺以为阿容会拒绝,可是没想到阿容抬起头来露出和他一样的笑脸儿来:“好!”
很长一会儿姚承邺都没反应这来,末了一声叹息:“傻姑娘,你还是舍不下他,心底不希望他忘了你吧。放心,哥以后按月给他送,时时提醒他。”
如果姚承邺把心里想的说出来,阿容会觉得他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想法儿,但是说到底她自己也很难说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儿!
花时节过后,三月十六阿容离京,正大光明地从城门出,她还抽空去看了眼自己在布告栏里的画像,工笔小像,很传神很到位。
对画像下了定论后,阿容特淡定地转身对年玉和、施晓说:“走吧,希望你们俩别后悔跟着我天远地远的去个不毛之地。”
“不后悔,跟着大姑好玩,特刺激!”瞧这姑娘,用词儿是越来越新鲜了。
“我想跟大姑学用药,我娘就是病倒的,只要大姑肯教,别说不毛之地,刀山火海我也去。”能不去嘛,年玉心想就算不想去,姚承邺发了话她们也得去,那就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乐子呗。
正在三个姑娘上马车预备随车队走时,城门里又驶出来一去车队,看马车上的徽记是连云山的车队。阿容看了眼,只觉得眼皮一跳,好在车队很快又走了。
此去绵江要月余的路程,走水路可以缩短行程,只是水路上谢家的眼线太多,姚承邺还是安排了走陆路。
一路上竟半点波浪也没有的到了绵江,金晖这时战事早已经平定,离国元气有损,大概这几年是不会再犯边了。
“大姑,你看船来了。”站在绵江边上吹了许久的风,终于看到有船过来了,施晓高兴得冲阿容喊出声儿来。
上了船后,阿容才刚一坐下就有名身着药师白袍的人走了过来,看着有点儿眼熟,阿容也没细想,毕竟这天下的药师她基本都见过:“不知道这位药师大人贵姓?”
“秦安。”这位秦药师的声音可不怎么好听,而且说完名字后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靠着栏杆想了想,阿容说:“先给我说说绵江这一带的山脉怎么样了,试种的药材都长得怎么样?”
那秦安的声音真是跟编钟似的,只不过是破了的编钟,而且材质不怎么好,阿容听完一轮话下来揉了揉耳朵,心想:“以后看来有得受了,还是谢长青的声音……”
这话还没想完,阿容就脸色一顿,然后撇开去望着江水,一滴泪就这么顺着流到了鼻尖儿上。阿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眼泪了,她伸手沾了鼻尖上的泪珠子,看着指尖那点湿意怔怔出神!
正在阿容出神的时候,一方白帕子递到眼前来了,带着些淡淡的香气,阿容仔细一闻可不就是“阿容”的香水味儿么……
“都传到这儿来了……我是指香水。”阿容指了指秦安的袖摆,正宗的她教的喷香水方法,袖摆上一定要喷,她坚定地认为大方袖一挥香气四散开很美。
只见秦安点了点头,两个字从嘴里吐了出来:“阿容!”
这两个字从秦安嘴里出来时,阿容竟然不觉得难听,反而有种微醺的感觉漫过胸口,很短暂也很明显……
她以为是香水的气味所导致的错觉:“以后别喷这么浓烈了,太浓了跟毒药似的。”
“嗯。”秦安点了点头,手不自觉地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唔……治愈之旅!乃们可别再被我虐着了,我是好孩子来着)
222.秦药师的震惊与阿容的伤
船缓缓地行驶在绵江宽广的水域上,正是夏初来时,两岸全是连天青碧的芦苇,不时地飞出一群水鸟来,或白或灰或一身彩。这份鲜活劲儿让阿容不由得感叹,真是个避世隐居好地方。
“大姑,大姑……看,这大晴天的竟然有彩虹。”施晓指着不远处让阿容看。
抬眼一看,可不正是彩虹嘛,大约是江上湿气重,加上还有些未散开的雾气,太阳一照就出现了彩虹:“东晴西雨,南平北乱,那儿是南边吧!”
“是啊,看来咱们的皇上真是个好皇上呢!”年玉一边递茶给阿容,转身又把递了杯给秦安。
正是这句话让阿容沉默下来,连带着秦安也无言无语,年玉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立马退到一边去不再开口。
好在也近了村湾的码头,等前头的人打点妥当了,年玉和施晓才扶着阿容下船,秦安就走在三个姑娘后头,没走几步秦安就皱眉道:“你腿脚怎么了?”
听秦安疑惑地问话,阿容就回头笑了笑说:“右脚冻伤了经脉,要慢慢恢复,走平地不显,要是上上下下就见得出来。”
“大姑,你说慢慢恢复都说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是不见恢复过来。”施晓对这话都听起茧来了,姚承邺对这个十分关心,阿容每回都这么回话,能不起茧子嘛。
“所以才说要慢慢恢复,怎么也得年余,到底什么时候能好我也没把握。所以啊别学我,再怎么样也别折腾自己的身子骨,到头来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阿容边说话边小心翼翼地下船来,心里是真后悔了,当时在风雪里站个什么劲儿,病了不说还把自己弄成了伤残人士。
她不止一回想,当时应该直接往水里一跳,她就不相信那谁能不捞她去,也不至于是现在这腿脚。
在阿容身后,秦安听着阿容的这一段话,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睛死死地看着阿容的下梯子时不太平的脚……
“秦药师大人,您怎么还不下来?”扶着阿容到了平地,施晓一看那声音难听,长得还不好看的秦药师愣神站在那儿吹凉风。
这让施晓不由得腹诽,要是换个长得好看的吹凉风,那得叫天人之姿,可是眼前这位长得不好,再加上那表情……就跟被拳头搅了心似的,看着都让人觉得难受。
于是施晓就把心里想的跟年玉说了,年玉瞥了一眼说:“嗯,说得没错,跟你拿针扎自己手时一个表情!”
“我那是绣花的时候失手了好不好,什么叫拿针扎自己的手啊!”施晓气鼓鼓地说道。
“嗯,也对,绣一朵米粒大的儿,手上的针眼儿比布上的还多!”年玉一说完,一边听着的阿容都忍不住笑了。
笑完阿容又说:“你们俩也真是,别在背后说人是非,长得好不好看在脸面上,人好不好看在心里。”
“是是是,大姑说得是,所以我喜欢大姑,脸面和心里都好看!”施晓说着就扔出句漂亮话儿来了。
说得阿容直瞪她,这时秦安也下船来了,大家伙儿就在前头各自上了马,从码头到村湾约有两三里的路程。到村湾时已经是午饭时分,好在已经事先有知会过,午饭也备下了。
这时村湾里已经有了药馆,只是却不是连云山的药馆,而是阿容极眼熟的“春怀堂”。
“这是……怎么回事?”阿容有点儿不明就里,姚承邺也没跟她说过这出呀。
年玉上前一上不说:“是爷给大姑预备下的,爷说您看了准得高兴。”
高兴,阿容心说高兴什么,她还真不是单为行医施药来的:“看来二哥想岔了事儿,不过也好既然起了,随行来的又有好几名会用药的,以后也可以在这里开堂挂馆方便四邻。”
安排去用饭时,阿容和秦安坐在一桌儿,年玉和施晓在边上侍候,阿容也没叫她们坐下,这两姑娘宅门里出来的,虽说不在主宅可规矩大得很,她早已经放弃叫她们坐下一块儿吃饭的念头了。
“大姑,你多用点儿,老吃这么一点怎么能行。爷说你以前顶能吃的,怎么现在就吃这么点?”施晓劝阿容吃东西,又奇怪这人的胃口还能变的。
“脚底有经脉穴道主肠胃,脚伤了胃当然也有损,这样也好啊,长不了肉怎么睡怎么懒都不会肥。”阿容倒是看得挺过开,也是,这么多事儿都看开了,未必还会在这件事上看不开。
却见年玉撇了撇嘴说:“大姑,你身上都没二两肉,还什么肥啊长肉的。再瘦下去,你的衣裳都得重做了,瘦得都挂不住了!”
“行了,秦药师大人还在吃饭呢,你们俩可是越来越不讲究规矩了。”阿容见秦安扒着碗半天没动弹,就赶紧让年玉和施晓住了嘴,只以为是吵着了。
食不言,寝不语,这不仅仅是为了合规矩,也是养生之道,药师们多讲究这个。阿容说完就领着年玉和施晓向秦安致歉,然后离了桌留下秦安一人对着满桌子菜发愣。
如果阿容仔细看秦安,就会发现秦安的手指在颤抖,不仅仅是手指,眉眼也在颤抖,这些颤抖都显示着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位秦药师大人的内心活动十分激烈。
至于到底激烈到了什么程度,那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吃罢了饭,午后阿容要行针,本来那蒋药令是随行了的,只不过这位在金晖被一桌子加了许多辣子的菜放倒了,现在估计还拉得上气不接下气呢。
阿容本来想自己行针,可是一看病症书上说还得运功过穴她就傻眼了,想了想阿容把年玉打发去请秦安来:“秦药师大人,这是我的病症书,每天子午行针还要运功过穴,行针我倒是成,就是运功过穴我办不了,还是要麻烦秦药师大人帮忙。”
只见秦安接过病症书,应了一声然后就打开细细看了起来,阿容也不打搅只静静地等他看完病症书再说。
“寒气侵脉,伤五脏……”病症书上这样的字眼让秦安不由得轻声念了出来,听语气似乎十分震惊。
末了秦安看完病症书时,声音更加难听地问道:“伤得这么严重?”
“是啊,别说您不相信,我自个儿都不相信,不就是着了风雪怎么能伤成这样。”阿容自己看完病症书都怀疑,这到底是风雪侵了还是搁冰箱里冻完了刚解开。
听着阿容的话,秦安脸色又变了变,但最终归于平静:“你坐下吧,我先给你行针。”
说话间阿容就自顾自地脱了鞋,然后把腿脚伸着架在另一张方凳上。秦安蹲在阿容脚边,然后拈着针一根一根飞速入穴。
这一手施针的功夫有漂亮,阿容看了忍不住在心底叫好,这可比蒋药令的手法漂亮多了,这才是药师呐!
行针之后是运功过穴,通常蒋药令过穴后会出汗,而且全身麻麻的。但是今天秦安运功过穴,阿容不但没出汗,还觉得全身舒服得像是从骨头到血液经脉全被煨暖了似的。
她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夜里我睡得不忠实,盖再厚的被子也冷得很。今天这过穴才行到一半儿,阿容就倍觉暖和地睡着了。
“怎么睡了,难道是太累了?”年玉说着就赶紧去拿毯子,省得阿容又着了寒气。
但是毯子一拿来还没给阿容披上,秦安就阻止了:“还在行功不用盖,你们去铺好床,行功过了才好睡。”
年玉和施晓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就去铺床,两人也没对秦安有什么戒心,既然是姚承邺安排的人,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在年玉和施晓走后,秦安的眼神忽地就柔和下来,但是却没说什么,也没多余的动作,只是依旧以手抵着阿容的背行功过穴。
收功之后,秦安收回手,阿容就自然而然地往秦安的怀里靠。正在秦安神色柔和,动作轻柔地想要接住人时,外头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秦安迅速地把阿容安置好,自己则站立在一边,年玉和施晓这时正好进来:“药师大人,已经好了吗?”
点了点头,秦安说道:“已经好了,扶她去睡吧,晚上别在屋里生火,火生躁气。”
两姑娘连忙点头,可是又有些迟疑:“可是不生火大姑睡不着,晚上给大姑盖被子时,通常一摸大姑的手脚都是凉的,生着火才好点儿。”
闻言秦安皱眉沉默了良久,然后才说道:“晚上再看看,如果还是凉的再生火。”
“是,我们听药师大人的。”
等把阿容扶上了床,再回头,两姑娘就发现秦安已经走了。这时施晓正在给阿容盖被子,一触到阿容的手就惊呼出声:“大姑的手是暖的……”
一听这话,年玉也伸手触了触阿容:“我看看,诶,确实是暖的。这位药师可真不一般,比蒋药令可靠谱多了。”
然后俩姑娘相视一眼,然后年玉说道:“药师就是药师,一出手就见效,看来我们得给爷说说,让这位秦药师大人给大姑诊治才好!”
指,我坚定认为,最虐的是喜欢的看得到,碰不到、摸不到、说不得、动不得。
最虐的是用他自己过往的行径来虐他自个儿,别人虐你叫可怜,被自己虐了那叫活该~
我是亲妈,正宗的亲妈~容容,妈会替你好好抽打这儿子滴~
223.颤抖的心与扎错了穴
说起来也有趣,那位蒋药令大约是水土不服,到村湾后就基本上抱病,那叫一个面无人色。末了阿容给他号了脉,五脏失和,肠胃都闹翻天了。
这可让阿容哭笑不得,本来是给她诊病来的,末了这位倒自己病了:“蒋药令,要么你还是回京里去吧,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您这病就好不了了。”
那蒋药令自个儿还哭笑不得呢,最后只能是唉声叹气地由着阿容安排:“那我就回京去,既然有药师大人在这儿我就不用担心了。我看你的脸色可比前段儿好多了,不能不服啊,药师就是药师!”
送走了蒋药令,阿容就把病症书交给了秦安,正式接手病症书,秦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添了张方子进去:“五行升降汤,和五气养元气,舒脉温经,姚药令看这样置方是否合适。”
“既然病症书在您手里,我自然是听您的,这几天睡觉确实更好一些,身上也没这么冷了。以后我这身子骨可交托给您了,还指望着以后能跑能跳呐,我可不希望下半辈子上下台阶都得人扶。”阿容说着叹了口气,就因为腿脚不便,这里又多是山路,那俩丫头看她就像看犯人似的,愣是哪儿也不让去。
这时秦安已经收妥了病症书,眼睛如水一般极平静地看着阿容,点头应道:“必如姚药令所愿。”
从秦安的眼神里,阿容总能感觉出一些熟悉的东西,但是陌生多过熟悉。秦安的眼神总能让人感觉出一些特深沉的东西来,尤其是不说话时沉默思索的样子,深沉到悲伤。
就年玉和施晓两个小丫头,在背地里没少管秦安叫“冷药师大人”。可阿容这人是明显自己头上的虱子都正痒着,却要去管管别人脑袋上的:“秦药师大人好像不怎么笑,是……有什么事吗?”
当她把话问出来后,秦安就一点儿也不深沉悲伤了,而是眼神特坦荡地看着阿容说:“你该去煎汤药服用了。”
……
这叫什么事儿,阿容摸了把自己的耳根子,拿了药方从秦安的屋里出来,正出门时遇上了年玉和施晓:“大姑,你要的药草送过来了,来看看对不对。”
“嗯,先不忙这个,在认药材前先给你们另一个差事,去把这个方子煎了……”阿容把方子给了年玉,然后又讲解了煎药的注意事项,然后才领着俩姑娘到院儿里去了。
把煎药的事交给了年玉,施晓就在那蹲着分拣药材,阿容就拿着每一株药材,看、闻、尝,然后抱着本厚厚的册子在那儿记录着什么。
“大姑,你到底写什么呢……呀,大姑在画画,画的就是这个吗?大姑让他们去采药材,而且还要完整的,就是为了画下来啊!”施晓见阿容画得活灵活现,不由得看了看阿容的本子,又看了看药材,然后点头觉得除了没上色儿之外,阿容画得真是像极了。
一边画着阿容一边说:“是,你说给你这样一本书,指着让你去采这味药材,你还会采错吗?”
仔细地看了几眼,施晓摇头说:“应该不会吧,都画得这么像了。”
“如果再写明白花期果期、生长习性、香气味道呢?”阿容这时写的正是手里这株药材的香气味道,以及归经宜忌。
“那就肯定不会认错了,这世上没有一点不差的药材吧。”施晓说完一想,这世上的药材多得吓人,如果阿容要画写完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去。
其实阿容也知道这是个浩大的工程,好在她也不用穷尽一生,再多的药材,她也不过是再复述出来而已,不用再经过复杂的性、状、味辩证过程。
而且,只有够浩大的工程才能让她没有时间去顾及其他,这才是主要的原因。
在忙这个的间歇,她还抽空给四邻诊病脉,诊脉时她还看到了陈绵的母亲,七弯八绕地问明了陈绵的去向:“这孩子现在在宣国呢,这孩子脑子好使,说是给谁家当小帐房先生呢。”
其他的药令、药侍都较忙,毕竟要领着人种药,末了留在春怀堂就只有阿容和秦安。大家还都不愿意去秦安那儿诊脉,就算知道秦安是药师也一样,因为他脸色通常是不好看的……
“姚药令,那位秦药师是不是家里故去了什么人,怎么天天都是同样一副难过得不行的表情。其实这位秦药师的药真不错,虽然人长得不好看,声音也不好听,可我真想给他说房媳妇儿。”某位大婶的话极其跳跃,跳跃到阿容都有些张不开嘴了。
默默地看了眼秦安那边稀稀落落的人,阿容觉得秦安肯定听见了,干知了两声,阿容说道:“我也不知道,大婶儿,您打算给秦药师大人说那家姑娘?”
这时那大婶儿特神秘地凑到阿容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我们这儿能配得上秦药师大人的可不就那几个,其实是方家托我来问的,他们家三妮儿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非说看上这位秦药师了。”
方家三妮儿?阿容闻言满脑袋都是冷汗,然后又偷偷看了眼秦安,摇了摇头说:“大婶儿,这可不靠谱。”
那大婶儿继续跟阿容咬耳朵说:“要单说人,我也觉得不靠谱,三妮儿确实……那啥,可是方家还是京城方家里的近去,方家知道吧,听说出过一位贵妃娘娘,还出过相爷呐。这么一比,没弱了身份吧,再说那位秦药师也就这副模样,他和三妮儿啊,我看正好!”
方家,卫朝八大家之一,呃,应该说前八大家了,现在京里各大家被周毅山和谢长青祸害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姚、谢、容三家了。姚家明里是姚家的,暗里是皇家的,谢家也是个半官方组织,容家……
“大婶,您在这一直撺掇我,该不会是想让我跟秦药师大人说吧!那可不行,不单您看那张脸憋不出话来,我也一样。”
大婶接下来一句,让阿容差点直接脑门冲下撞桌上:“那倒不用姚药令去说,只要您和秦药师大人没什么就行,我就说姚药令长得如花似玉,肯定瞧不上,更何况您还姓姚呢!不过,您要是愿意帮我探探口风……”
这叫什么事儿,阿容摇了摇头:“大婶,您还是先去拿药吧,下一位!”
这天行针过穴时,阿容许是一时兴起,还真探上口风了,其实她原本就是个好招事儿的,有这样的她怎么肯错过。
就这事来说,周毅山看得明白,不管怎么历事怎么变,阿容都是个八卦的。
其实也是场面太过沉默尴尬,阿容嘴一溜就溜到那儿去了,她发誓她绝对不是刻意要说的:“秦药师大人可曾婚配?”
她这话一说就见秦安脸上的肌肉直抽搐,眼里一阵寒光闪过,又很快没影儿了:“不曾。”
这一闪而过的寒光阿容就以为是自己看岔了,又接着说道:“可有心上人!”
她问这话的时候,秦安正在抽出一根针来要扎下去,这一下可能问得秦安内心激荡了,一针下去就扎偏了,疼得阿容一声尖叫喊出来:“疼……”
这一声痛呼让秦安的手指颤抖不已,连忙飞速启出针来,又以指揉了揉刚才扎错了的地方:“有。”
阿容没意识到这个“有”字是在回她刚才说的话,愣愣地问了句:“什么?”
“有心上人。”说这四个字时,阿容竟发现秦安神色间显得有些尴尬。
有心上人,不曾婚配,看起来很受伤,阿容迅速把这几个关键词串起来,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来这位也有一个悲情的故事啊!
“左移半分,别再扎错了,很疼的。”阿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秦安连着两次认错了穴。这几天下来阿容也知道秦安的深浅了,认穴施药精准无比,连着错两回,那只能说明这个话题很让秦安牵肠挂肚。
“抱歉。”秦安眼里抹过一点点不舍,却低垂着眼没让阿容瞧见。
久久地阿容叹了口气说:“秦药师大人,人要学会抛弃,不是忘记是抛弃。”
“抛弃?”
“对,有个人说过一句话,值得你落泪的人不会让你落泪,不值得你落泪的人不必为他们落泪。所以抛弃他们就好了,通通丢掉,一个也不要。”阿容抿着嘴,明显情绪也不怎么好。
因为这让她想到了自己,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其实她真正做到的只是逃避,她能有抛弃那么洒脱的行径。
“对不起……”
“又扎错了!”阿容苦着张脸,虽然说不上太疼,但连着被扎错好揪心。她心说事不过三,再扎错以后就不让你扎了!
好在秦安没有再扎错,一心一意专注地施针,当然那也是阿容没再说话的缘故
行针运功过后,阿容又睡着了,秦安拿了备好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盖好后就这样站在榻前看着,眉头紧锁。接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从十指到手腕都在颤抖,慢慢的由眉心至全身,最后到心……
有时候颤抖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疼,从心到身的疼!
224.迎刃而解与一个人挺好
有些人是一天不折腾就心里被猫挠了似的,有些人迟钝点,这猫挠一样的感觉要若干天以后才能显出来——阿容就是这种人。
到村湾已经十好几天了,起初还没什么,近来她才觉出闷来,天天守着春怀堂这方小小的院子,她愣觉得自个儿像一个寓言——《坐井观天》。
谁也不让她出门,就真是走三步要有坡都恨不能扛着她才好,其实她自个儿也觉得上下坡费劲,脚底感觉是硬梆梆的。
这天恰是五月五,在卫朝逢着如二月二、三月三、四月四这样的日子都是节日,这五月五叫夏节,这一天之后就意味着夏天正式来了。
借着这节气,阿容终于溜出了门,年玉和施晓扶着她到了山间一处平坦的空地上,那儿正在摆着集,有小商小贩们从四面八方来,卖着五花八门的东西。
那些五花八门的东西当然晃不花阿容的眼,可有个人晃花她眼了——淮国国主张暮城。多年不见,这张暮城倒是愈发见气度了,要说从前是个小孩子儿,现在怎么也像是个有为青年了。
“别躲了,我既然来了能不知道你是谁吗,我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不远千里来了,你也不能不见吧。”张暮城见阿容要躲,一眼就把人给盯住了。
“是我二哥说的吧……”见张暮城点头,阿容憋着气狠狠地道:“就知道二哥靠不住,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知道我现在在这里。”
上前两步,张暮城或许是见她承认了,脸上的笑倍亮堂,几近明晃晃地照着阿容:“我是来求诊的,你也知道就我这身份要去卫朝求诊有多麻烦,所以前些时候逮着姚二就问了问。他也没说是你在这儿,可是我老远一看就是你,到底我们还是易容相见的时候多啊!”
说得更多亲切似的,阿容瞥了他一眼说:“既然是来求诊的,好好的你不上春怀堂睡跑这里来了。”
“听说卫朝上下正盛行一个名叫‘阿容’的香水,我这不是好奇嘛,就顺便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张暮城说番话时,那眼睛不时瞟向阿容,说有多促狭就有多促狭。
这话说得阿容脸一红,忍心不住眉梢一动瞪了张暮城一眼:“你一大男人抹什么香水啊!”
别说,阿容这脸红眉梢动的模样还真入了张暮城的眼了,尤其是那细勾勾的眼睛一挑,一个小眼风送来,可真真是让张暮城有点着眼了。
这位对阿容一直存着那么点点细微的心思,可从前不是天远地远,又着个谢长青么。现在不远了,也不隔着谢长青了,张暮城可没什么“君子不趁人之危”的念头。
“这金楦木是君子之香、英雄之气,男人抹着不是正合适,只是起头那点花香气带点脂粉气,好在过得快。”张暮城是瞧着眉梢有眼风送来了。
可是阿容呢,那压根就是被山风和晨光刺了眼,现在眼里还有点泪盈盈的呢:“不跟你说这些,既然是来诊症的,病症书呢,到底什么症状?”
一听阿容说这个,张暮城就指着一边的小茶摊儿说:“去那边坐吧,坐下来才好诊脉。”
“也好。”说着阿容就笑盈盈地随着一块坐,这时施晓和年玉互相看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不过俩姑娘可都存了几分戒心。
这会儿阿容的笑多是见了故人,加之这又是患者,当然就带了笑,微笑服务满意到家嘛!但是有人看着就不是滋味儿了,你说这灿灿烂烂的笑有多久没露出来了,干咳对着一个外人笑得跟朵太阳花儿似的。
某人现在心里很阴暗,知道张暮城是来就诊的也依旧阴暗着,希望这位得点啥重病……一想,不对,要得了生病还不得赖上阿容啊!
这叫什么呢,自作孽呗,有道是俗话说得好——“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
“爷,开阳关那边有信来了。”秦安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出个随从打扮的人来了。
秦安当然也见怪不怪,伸手接过了信连瞄一眼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依旧盯着那头的动静。作随从打扮的人就顺着秦安的眼也看了一眼,然后就摇头说:“爷,您就这么着啊,您不打算说清楚吗?”
这时秦安才有工夫拆信,一边拆信一边慢慢悠悠地说:“还不是时候,她现在啊,紧着怨我呢。看样子是要把这怨合在这地界上,要的就是她这股劲儿!”
“爷,是您太过小心了,皇……那位不是也老实了吗,您这小心翼翼为何来的,不是苦了自己也苦了……”随从话是有点多,多到秦安都不由得瞪了一眼,不过随从可半点住嘴的意思。
最后秦安看着信,嘴里应了一句:“舅舅和母亲的情分你也知道,但舅舅走前给母亲留的书信里却只有一个‘退’字。舅舅和母亲情分至此都是一个退字,何况眼下这位还是个情分只到脸面上的。”
这下随从不说话了,这明显不是他应该知道的,除了沉默还能怎么样。
“你该走了,她待会该把你认出来的。”秦安说着就起身,留下随从在原地伸手,因为秦安还什么都没吩咐呢!
走到半中间,秦安忽然又来了一句:“去给母亲带一句话,我只有救死扶伤的念头,没有济世安民的胸襟。”
得,又是一句能杀头的话,随从默默地转身,唯愿没有旁人听得了这句话才好。
打秦安一走出来,阿容就瞧见了他,连忙笑盈盈地冲他这就算是打了招呼:“姚药令怎么当街诊脉,这里人声嘈杂多有不妥。”
“正好秦药师大人来了,您替张……张公子诊诊脉,似是练功不当伤了经脉,这样的伤势却不是我擅长的。张公子,这是秦药师大人,行功行针最是精专。”阿容还真是不想多接触张暮城,这张暮城一脸春漾漾的笑时她就想甩手一巴掌。
她心想啊:“在这装什么情圣,据说家里都几十房妻妾了,再不济咱也不能被这春光灿烂的脸给哄了。”
也是刚才张暮城说话不地道,说的是当初在连云山里相见时的种种,一想起来那时候是谢长青唱主角啊,阿容听了就更不爱理他了。
正好秦安一来,阿容赶紧脱身,领着年玉和施晓就说是去买点小东西,秦安能不点头吗,当然乐意是不行了,唯一不大乐意的就是张暮城而已。
“那张公子可真不是什么好人,大姑,您可别被他骗!”施晓愤愤然地说道。
这时年玉也插嘴了:“就是,大姑,这人的嘴太溜了,嘴越溜的人越靠不住。就这说来,张公子还不如秦药师大人呢,好歹秦药师大人手下有真章,这位干脆尽是虚白话。”
“别瞎操心了,我这辈子啊……一个人过着挺好的,咱不受折腾了,也不再因为别人折腾自个儿了,全是自己活受罪了!”阿容说着朝向绵江振臂向天笑了两声,心底却是一片怅惘,甚至有些迷茫!
如果说穿越这种事儿真是上天安排来的,那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上天不至于安排她来这儿谈情说爱,或补缺拾遗。
她这句话不但是秦安听着了,张暮城也听着了,两男人都选择了沉默,当火烧得烈的时候,不论浇油还是浇水都不恰当。要灭火啊,就得等火势温吞一点,柴火续不上的时候……
“嗯,对了,我想到那本药材图册叫什么了,就叫《本草集》。以后这绵江一带就是本草研习院,天下有的药材这里都要有,天下没有的咱们也把它补全来。”顿时间阿容终于找着目标了,好吧,没有爱情,咱就努力奔事业。
这时张暮城眼一亮说:“既然是本草研习院,不知道欢迎不欢迎各国用药之人来讨教?”
笑容浅浅地看着张暮城,阿容点头应道:“药无缰界,自然欢迎了。”
于是施晓不太会看时机地泼凉水来了:“大姑,光那《本草集》,我看您没个三五年就写不完,在您腿脚还没好全时,您还是先顾好自个儿的身体吧。”
瞪着施晓许久,阿容伸手拍了她一掌说:“死丫头,就会拆我的台,走……回春怀堂去。对了,张公子,你不是要买香水吗,那儿就有。不过不是阿容,阿容可是限产的,不是谁都能买得到!”
说罢,阿容笑眯眯地往回走,留下张暮城在那儿发愣,而秦安则眼波跟晨光里的绵江水面似的,那叫一个波光粼粼啊!
回了春怀堂,阿容开始给自己列工作表,要做的事太多,她怕自己做一样忘一样,她就是这么个人:“看来我需要找人帮忙啊,找谁好呢?”
“姚药令,如果是种草种药呢,你写个章程,让这里住着的百姓来办就成了,在连云山不正是这样。要是画图形册呢,这交给画师就行了,至于内容怎么写怎么列只要跟懂药的人一说,他们也会,不懂的到时候再来问你也是一样。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你现在这身体,也不适合亲力亲为。”秦安话一出,事事都见解决。
阿容掰着手指一算,这样一来还真没自己什么事了。
那可不一定,事多着呢,就阿容这好劳神的性格脾气,当得了甩手掌柜才怪!
225.暑气来时与傻不傻啊!
225.
一到夏末秋初,绵江一带太阳就晒得没法出门,暑气重得不少老人小孩儿都病倒了。往年病了要么捱着,要么自己上山按老人传下来的土办法,拔几样草煮水喝了。
今年有阿容在,当然不能出这事,六月太阳一烈她自己先中了暑,春怀堂为她歇了好几天馆没挂诊的。秦安就里里外外地照顾她,那叫一个衣不解带,一圈儿下来阿容倒是长了点肉,秦安越发见了清瘦,这让阿容有点不好意思。
好了之后,不但给秦安做了些吃的表示感谢,结果秦安还没吃上,就特光荣地中暑了,连带着在这治病的张暮城也倒了。
“绵江这一带,山低树密湿气重,不但多蚊虫太阳晒的时间也长。不过我是真没想到,还能连着放倒俩身强体健的习武之人!”阿容一边置汤药,一边忍不住遥头。
转念一想,既然这俩人都能被折腾成这样,那这一带的百姓还不得更容易中暑气:“施晓啊,你出去把春怀堂的门打开,待会儿我去坐堂。”
“你自己也才刚好,不宜劳累,还是我去吧!”秦安挣扎着要起来。
阿容也不劝他,就这么看着,末了笑道:“秦药师大人要是起得来那您去,我不拦着,我刚好最明白着了暑气后是什么个情形。您现在半点儿力气都使不上,还坐堂呢,这是粥这是汤药。”
说罢,阿容就出门去,走到门口时吩咐年玉道:“年玉,你去把汤粥送给张公子,让他别运功,气燥脉虚元气损的时候还运功真是个不听劝的。还是秦药师大人好,听得进做得到。”
“最近大姑可常夸秦药师大人,你要是再夸下去,我可就得认为你看上秦药师大人了。”年玉也是瞅空说句调皮话,私下里她和施晓、阿容就常拿秦安来打趣。
其实这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们觉得打趣秦安比较“安全”,像张暮成打趣着就不“安全”,所以她们从不拿张暮成说事。
“嘘,秦药师大人耳力好,咱们私底下胡说八道我也就由着你们,小姑娘家哪有不八卦的,可万一真让人误会了可就不好了。”阿容说话间横了年玉一眼。
被眼刀削了的年玉叹了口气说:“大姑,你古井无波了我才担心呢,哪能真一个人过一辈子呀。就算我们看得,爷也看不得。”
对这个,阿容有杀手锏:“二哥要敢逼我呀,我就出家为尼,看他还逼不逼!”
于是年玉也没了脾气:“得,我去给张公子送汤粥。”
说话间两人都行远了,只留下秦安在将昏未昏之间出了一身冷汗。眼皮不由他掌控的要合上,他却强自撑着想睁开保持清醒,于是就在那儿自个儿跟自个儿较着劲儿,结果么——人强强不过命,身强强不过病,还是睡过去了。
“咦,怎么没人,我还以为会有不少病患等在外头呐。”阿容见春怀堂前没个人影,有些奇怪。
最后还是打扫春怀堂的一个当地老乡提醒道:“姚药令,这里都关了好几天了,大家伙都不知道今天会开,当然也不会等在外边儿了。”
“噢,对,我着暑这几天没开门,该怪我。”阿容懊恼着赶紧着人去各处告诉乡亲们春怀堂工门的事,她则在药馆里准备药材。
这时候阿容才发现,防暑所需要用到的各类药材都十分齐全,而且所存的量很足,看来是秦安事先补足了。
“诶,这位秦药师可真是算无遗策,什么都想到前头去了,要真让我临时补药材,真不知道要上哪儿补去。”阿容一边配药材,一边喃喃地感叹着。
这时年玉就在阿容身边,听见阿容感叹就笑道:“所以他是药师你是药令嘛,等你什么时候成为药师了,也一样能算无遗策。不过这位秦药师真下了不少工夫,不坐诊的时候就在四处走访,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行,我以后虚心向学呗。”配了约是十几帖药后,阿容就没工夫了,因为病患上门了。
先来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阿容一看那孩子脸上没半点血色,嘴唇都是惨白惨白的:“几天了,这几天服过什么汤药吗,吃了些什么?”
抱着孩子的妇人满脸愁从,那脸白得都快跟孩子一样了:“姚药令大人,三……三天了,您一定要救救水娃儿,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就灌了点水下去。要说汤药,我们哪儿来的汤药给水娃儿喝,就喝了点知根草化的水。”
“知根草,知根草是什么,长什么样,什么味道?”阿容只知道各地对草木的叫法各有不同,所以才生出疑问。
这时秦安不知道怎么竟然起身了,坐到旁边的诊台上说:“九叶藤,清热解毒除湿气,是解暑的药,但是不能独汤来用,伤元气易导致昏迷。”
看到秦安阿容一愣,然后忍不住皱眉低吼了一句:“秦药师大人,做为一个病患您得听安排,您现在得卧床休息,您这样折腾可不易好。”
“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秦安一句话就把阿容给打发了。
从鼻子里喷出气儿来,阿容撇开脑袋不理秦安了,这态度惹得年玉止不住知,小声说:“刚才您还夸他配合,看吧,现在不配合的来了!”
“去拿药给这位大嫂,用三草汤和双花正味汤,别拿错了。”阿容指着刚才配好的药,示意年玉去拿来给她诊治着的妇人。
药拿来后,阿容又对那妇人说:“三草汤是给令公子的,双花正味汤是您服的,扶正强身免得您到时候也着了暑气。大嫂,以后不要再用知根草了,大人喝了且没什么大事,要是孩子喝了容易昏迷,对身体不好。”
病人陆陆续续地来,阿容和秦安都没闲着,就连平时大家不大敢亲近的秦安那诊台前也排满了人,中午将就着吃了点东西,两人继续马不停蹄地诊脉施药。
“为什么不直接给药就好了,好多病患都用的一样的药,那为什么还要个个诊脉啊?”施晓在一边不明所以地问道。
“每一味药材都有宜与忌,不诊脉怎么知道病患的身体状况,怎么知道这剂药是治好病患,而不是给病患造成伤害?”阿容这时正在配药,因为配好的药已经没有了。
秦安诊脉比她快,她就只好退居二线来配药,好在她配药的速度完全眼得上秦安诊脉的速度。
一天下来,阿容倒是没累着,配药毕竟不是耗心神的活儿,倒是秦安连手都抬不起来了,直接就趴在诊台上:“先给我点吃的吧。”
这口气听着真有点儿撒娇的感觉,再一想自个儿竟然把这两个字和秦安联系以一块儿了,阿容就顺利地把自个儿雷得不轻:“好,我这就让他们准备。”
等年玉把粥和一些小点心准备好送到诊堂来时,秦安已经趴在诊台上睡着了,年玉见了不由得摇头,把东西放下后喊两句就走了。
她错过了秦安嘴里的话,也好在错过了,秦安睁开眼来时又是一身的冷汗,眼前的粥提醒他刚刚有人来过,而且也嘴里念的是很清晰明白的两个字……
“这粥可真不好吃,不如从前吃的。”秦安喝完咂了咂嘴,然后又不由得发笑,不知道那两小丫头听了他这话,以后还会不会煮粥给他喝。
“爷,我等你可有一会儿了,怎么累成这样?”秦安的随从自暗处出来,一边走一边摇头。
见是自家随从,秦安那点戒备就又收了起来,开口说道:“怎么这时候来?”
“消息来得急,我只好赶紧给您送来……小心,还是我扶您回去安置了再跟您说事吧。”随从说这话之前,秦安正扶着起来,或是没气劲,差点磕在了桌角上。
“说吧,什么事。”明显气力不继,但秦安还是惦记着那来得急的消息。
闻言随从摇头一阵叹气,就开口说道:“爷,说句不当的话,这些事不是我能掺和的,所以回头您自个儿看,上头用了火泥印。”
被随从扶着走了一段路后,秦安忽然笑出声来:“行了,这时候当什么局外人,说……姚药令!”
一听秦安喊出“姚药令”这三个字来,随从连忙低下头,似是担心阿容见了他的面目一样。但是这黑灯瞎火的,阿容又不是那练过功夫的,自然看得不甚清楚:“秦药师大人,丹药刚出炉,正想着给您送过去呢!”
“那就多谢姚药令了,药给我,你早些歇着吧。”秦安接过放着丹药的琉璃药瓶,两人的指尖有一瞬间的碰触,秦安的手指便抖了抖。
而阿容却莫明地一抬眼看着秦安,半晌后又叹气道别,转过廊角时幽幽地轻叹了一句:“差点就以为是他了……傻不傻啊!”
虽然声音似有若无,但秦安和随从似乎都听见了,随从看了一眼秦安没敢开口,秦安则是僵着脸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末了,随从见秦安愣怔着半晌,动了动手架着秦安往住处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爷,您这是何苦来哉!”
226.最伤人的话与逐客令
次日里阿容一醒来,浑身上下都酸软的,到底还是久病的底子,这一累就感觉跟散了架似的。昨天晚上炼丹药到半夜,差点儿就睡死在炉边了。
“这样下去到底还是不行,病患好了自己倒了,听着是光荣,可献身精神也不是用在现在这时候的。”阿容一边穿衣起身,一边寻思着怎么办。
早上备下的是小青豆粥和豆饼,加上一碟柴瓜,阿容一看这三样儿都是解暑的啊,既然这样按说不该着暑气才对:“好像前段时间没怎么见吃青豆粥啊,怎么最近老喝这个。”
正布置早点的施晓说道:“大姑,这是秦药师大人吩咐的,说您易损易感,天热得清凉袪火,天冷得温经脉暖肠胃。这些小青豆和柴瓜都是专门差人去置办的,绵江这一带可不产小青豆。”
于是阿容有办法了:“现在差人去置办大批小青豆,甘芦青豆汤最解暑气,且老少咸宜。”
“成,我跟管事的说,您只管踏实地歇着。”
“歇着,哪得工夫歇着,只怕现在春怀堂上都堵满了人,再歇着大家伙儿得说我见死不救了。”阿容喝了口青豆粥,鲜爽甘甜、绵绵沙沙的,这时才感觉出来,还真比现代那些精耕细作化肥农药堆出来的口感好。
见阿容吃着表情挺舒坦,施晓就笑道:“大姑,您可不知道,外边确实堵满了,不过秦药师大人已经安排了简药令和古药侍过来,现在简药令和古药侍正在坐呢。”
这两位听着有点阿克顿,阿容琢磨了会才想起来:“是管理药山的药令和药侍吧,现在抽到这边来坐诊不会耽误事儿吧!”
“耽误不了,也就这几天忙点儿,大姑要是歇好了也可以去堂城,要是身子不爽就多歇歇。秦药师大人吩咐了,您要好好歇着……”
于是阿容听出来了,现在这年玉和施晓都一样儿,一口一个“秦药师大人”,听得她都觉得耳根子疼了:“那秦药师大人呢,他还得好好歇着呢,这也是个就晓得管别人,自己浑然不觉的!”
“噢,对了,说到秦药师大人,刚才早起秦药师大人就坐船走了。那……秦药师大人还留了信儿,说是事来得匆忙,不及跟大姑告别,说是去去就回,让大姑有什么事跟管事多商量。”施晓说着就把一纸书信递给了阿容。
不急着拆信,阿容含着粥疑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走啊,还赶这么急。”
但是阿容没得到答案,反而是了施晓的一声吼:“大姑……”
一声吼来,阿容手里的汤勺差点就掉地上了,她带着几分犹疑不定地问道:“怎么……怎么了,能不能别这么大声,好好说话。”
“您可是正正经经的大姑,怎么能嘴里吃着东西说话呢!”
“噗……”这下不吃着东西说话了,干脆全喷了出来,阿容揣着副无辜的模样看着施晓,心里弱弱地想:她一直就这样儿啊!
正在施晓要拿起大丫头的派头来好好给阿容说说规矩地,门口穿来一声轻笑:“哪儿来那么头讲究,让你们家大姑好好吃顿早饭比什么都强。”
往门口一看,施晓连忙行礼:“张公子,您起了!”
“起了,一起就看着你给你家大姑立规矩。”张暮城这话说得不可谓不毒,要真是在规矩严明的大宅院里,只这一句话就能让施晓前路渺茫。
也许是自知不合规矩了,施晓撇了嘴却没反驳,阿容却倍高兴,这俩丫头是爱讲规矩又没什么规矩,有时候真是唬得她不轻:“张公子,还没用过早饭的话就一块儿坐下来用吧。”
话一说出来阿容就意识到不对了,哪有请堂堂淮国国主吃青小豆粥和柴瓜的,而且自己都吃到一半了,也不问问人嫌弃不嫌弃。
不过张暮城还真没一点嫌弃的意思,从善入流地坐下,然后特自然地让施晓添了套碗筷,从头到到尾吃得那叫一个坦然,凡跟在自个儿家宴请别人吃山珍海味似的。
“张公子,您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我了,剩下的就是我调理,今天我给你结了病症书,您回淮国慢慢调养吧。”阿容这就明显是在下逐客令,这位也赖得够久了。
“怎么,赶我走啊,不想知道点什么!”张暮城意有所指地道。
知道点什么,这话余味儿真足,但是阿容连想也不想,特干脆地摇头道:“不想,我只知道这几天春怀堂满为患,您一个人占着间大大的院子不合适,我得出来安置病患。”
被可容的直白和干脆弄傻了,张暮城半晌后才回转神来说道:“得得得,我走,不过你真不想问点什么?”
“嗯,我想问您什么时候走,我好差人把院子打扫打扫。”阿容以为这样张暮城就会走了,也省得这人天天跟苍蝇盯着臭鸡蛋……呃,反正天天盯着她,那眼神跟狼见了肉似的。
于是张暮城彻底没话儿了,吃完了把碗一放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再问了一遍:“真不想知道?”
其实阿容不知道张暮城指的是什么,不过冥冥中猜得到,或许和谢长青有关,可是现在她不是不想知道么,当然是很坚定地摇头拒绝:“对,不想知道。”
“那到时候别怪我做人不厚道,原本是想提醒你来着,是你自个儿不听。”张暮城把话一扔,然后就看似潇洒地走远了。
出了院儿,张暮城就愤愤然地看着一株开花的树瞪眼,然后嘴里嘀咕道:“活该你逃不出谢长青的手掌心儿,天天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去。”
而这时的开阳关守城里,谢长青正在和大公主遥遥相坐,母子二人谁也没率先打破沉默的氛围。这俩都是能装擅演的,真要摆开了当然可以盘旋上很久。
“咳……长青……”谢仪温不知什么时候从里间走了出来,看着这母子二人的模样不由得摇头,这俩要是肚子里有气有恼,就是这么个场面。
“父亲……”见是谢仪温出来了,谢长青连忙起身去扶。
在谢长青心里,父亲当真如山,他向来敬重不已。只是母亲有时候要捣些乱,比如这回……这让谢长青措手不及,一时慌乱之中走了步险棋,险到现在都还没能峰回路转。
由着谢长青扶到座上,谢仪温笑着看向儿子说:“别置气了,我好好的,也不是谁的过错,事先谁也想不到我会走那条路是不是。”
见谢仪温有心遮掩,有心替皇帝和大公主饰过,谢长青就恼得很:“父亲,那真的是您临了决定的吗,还是有人劝的!”
说这话时谢长青眼神灼为久地看着大公主,关于谢仪温的风雪夜失踪,大公主是黄雀,皇帝是螳螂。看着谢仪温是蝉,但实际上谢长青才是。
被向长青一问,正点着正题,谢仪温话就扯不下去了,一边是夫妻、君臣,一边是父子亲情,他都得圆着:“不要太计较了,总算我好好的,也没要了我的命,说明都还有分寸。”
“分寸?要真有分寸您能伤成现在这样,要真有分寸母亲和皇上都不能拿您的生死来作局。”谢长青其实很清楚一件事,父母看上去是恩爱无比,可称天下夫妇之典范,其实说白了只是个壳子。
他不点破,是因为他明白,点破了这壳子都没有了。一世夫妻到他们这份上,真叫一个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长青,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她是你母亲,千般万般始终是为你着想,你怎么还生了怨气。”谢仪温皱眉斥责着,眼里自也不免带了点暗淡之色。
“欺瞒、下药……父亲您还想听更多吗?”末了,谢长青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就如谢仪温所说,她是母亲,纵有千般万般不是,他也不能有怨气。
忽然大公主一拍桌案说道:“长青,她若真是声声怎么可能和皇上有段儿过去。长青,你细细察过没有,她自扬子洲出来不足十三,且有迹可查有证可凭,那时候皇上只是安亲王,他在哪儿?他连扬子洲的边儿都没沾过……”
顿了顿,大公主又接着道:“一个和皇上曾亲密到难舍难分的姑娘,但是他们却干净得像不曾见过,你不觉得其中有事吗?”
“母亲,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她是声声,胎记、玉佩、相貌无一不吻合。至于您所提的,母亲终究还是道听途说了吧!”谢长青听到这些时也曾疑过,但终是相信阿容。
这局一布开,谢长青本想将计就计,也好自此从京城的水深火热城脱开身,但千算万算没算到阿容会如此绝决,也怪他把话说得太狠了!
其实谢长青更明白,所谓的怀疑阿容的身份,更多的原因是因为阿容有放下连云山一切、远离京城、不涉权利的念头。
而大公主——一世骄傲,一世高在云上,权利地位都是她放不下的。
“不是最衷爱的人,也不是最期待的孩子……”所以才会放不下,若是最衷爱,若是最期待怎么会放不下……
记起这句话,谢长青一声苦笑,最伤人的话始终还是没有出口。他想,会被这句话伤的也无非是自己而已。
这时谢长青愈发地念起阿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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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最衷爱的人,也不是最期待的孩子……”
这来源于真实事例,身边儿的,因为不是和最爱的人结婚,其人选择忽略孩子身上有自己DNA的事实~不亲近,不疼爱,甚至舍不得花钱给孩子好的生活,哪怕自己不缺钱……
227.不舍得与不靠谱
有些人可以舍了你去得,有些人会为你舍得一切。
很小的时候谢长青就听过这句话,也是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句话在现实里是个什么模样。
但他很执拗地长成了个阳光灿烂的少年郎,以为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活着,没料到迎门一片阳光去,尽照在沟渠里了。
这一夜谢长青坐在谢仪温面前,不说话,也不喝酒,只是看着天空想起许多。
“长青,她是你母亲,这些年来里里外外尽职尽责,没有一丝对不住谁的地方。我知道你是个心里事事都通透的,但是不要想太多,对于我来说她很好……”谢仪温表情淡淡出尘,这才是个真正人里到外一世如玉的人。
其实,大公主不管表里私里,做得滴水不漏,就这些来说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母亲。只是有时候,伤害造成了总是很难弥补:“父亲,声声说过一句话,温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也许是那时候太小,所以记得分外深刻。”
这时谢仪温忽然笑出声来:“声声这丫头,比当年的姚大姑还有趣,我前些时候接到过梵城的信,说她和她娘一样,像神一样的思索、谈吐。”
“父亲倒是不疑……”
闻言,谢仪温道:“你心所向之她就是,你且不疑,我疑来作甚,要过一辈子的是你们!而且,声声是个好姑娘,就算没有容家的身份,照样是个好姑娘。”
听过谢仪温这句话,谢长青笑了笑,心中感慨万千张嘴却只喊了声:“父亲!”
只见谢仪温挥了挥手说:“行了行了,别跟这儿温情,有温情冲声声使去,你赶紧把自家媳妇儿找补回来,她可抢手得很呐。”
“把您安置妥当了再说,近来还得回趟京里,少南不止一回催我回连云山,积下的事总要处理。”谢长青深感自己忙得很,还要抽时间顾着自家那儿媳妇儿别跑没了。
“京城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连云山有我在也翻不了天。”谢仪温说罢拍了拍谢长青的肩,接着说道:“去处理怕声声的事吧,总不能让你老是担着重任,既然拿我作局,我总得有点反应!”
但是在这件事上,谢长青却摇头了,道:“父亲,您安心养好身子,天下多少人还等着您去救治。这些扯不清的事还是交给我吧,做儿子的总得有点担当。”
话至此,谢仪温不再劝,只是回头看了眼廊下阴暗处,叹息一声道:“你母亲只是不惯,并不是不在意你,你也不要老惦记着从前的事。”
“是,父亲。”
八月里入京,谢长青在京里掀了点浪花,在这炎热秋日里,浪花自然显得清凉。
连云山从这一年宣布,从明年春开始,每三年一次到各地招收医女、医生,并且加大了对医师的培养力度。
这在不明京里的人看起来是件多好的事,医药分家本来就多有不便,沿用了这么多年总算要开始整合了。
而散布完这个消息后不久,谢长青又悄然离京,而宫里边顶天的那位则叹了好些时候。
“果然还是要退了,真想做我卫朝第一制药公司啊,要不要我给你们弄个上市条款!”周毅山摇头,末了也没有其他动作,对天下百姓有益处的事他何必拒绝。
在中成药方面,他相信阿容能给这天下百姓带来切身的方便和安稳。
“小楼,你在哪儿呢,我在京城高坐着,真像个眼不能看耳不能听的聋盲之人。谢长青还是按着你预想的做了,你一心一意只想求安稳,他现在终如你所愿了。”周毅山感叹罢了,就转身吩咐各部配合谢长青的动静。
他寻思着是不是还得弄个什么部门,好专门来监督管制将要出现的医院,想着想着周毅山又想到医保上去了。完了抽了自己一巴掌,这就想得太不靠谱了,而且他也不是行家。
其实周毅山想到的事,阿容也想过,不过当时她的感觉就跟周毅山一样,太不靠谱了!
说起来,谢长青的消息了震惊的还是连云山里诸人,这时各自正商量着呢,就连药师们也不能不相互探讨一番。
“黄药师大人,黄药师大人,您等会儿……”郭药师在后头喊,黄药师在前头跑,浑似未觉。
直到旁边的人提醒黄药师,黄药师才从手里的药材里抬起头来瞟了一眼:“老郭啊,怎么了,这急火烧身似的。要是说医官的事就不说了,在我看来这是个好事,树业专精。”
“谁跟你说这个,我还没这闲工夫,我是说你看看这个……程大药师派人传过来的信儿。”郭药师说着把信往黄药师手上一拍,示意他赶紧打开来看看。
于是黄药师便打开了信来,一看就愣了:“刊印的图册呢,赶紧拿出来看看。”
有点舍不得的把图册掏了出来,郭药师说:“按这上面的说法,不叫图册,叫《本草研习院院刊》,还是第一期呢。”
“《论民方》,《一草数名——论草木注名》……咦,这些东西怎么看着这么新鲜,这本草研习院在哪儿?”黄药师一看就感兴趣,上面的内容五花八门,有深有浅有博有杂,倒挺有意思。
见黄药师看着他,郭药师一摊手说:“不知道,这是宣国那边传得来的,据说是程药侠的弟子带回来的。”
合上书,黄药师忽然特不痛快地说:“我怎么感觉这像是阿容那傻姑娘干的事儿,横竖看来都是她的语气、想法儿,难道她在宣国……那她也跑得太远了。被男人伤了就把师父丢下,自己去国去乡,她也就这么点德性!”
这时郭药师又捅了捅黄药师说:“看见这没,她正在编写《本草集》,说是全录药典药材,还打算广开门,与人商讨刀针施术的章程条款。”
“这丫头心够大啊,成,像我徒弟,这啥……院刊我就收下了。”黄药师说完往怀里一揣,这就要往药馆里走。
但是还没上台阶,就被郭药师又拽住了:“我说,既然医药分家,咱们是不是投奔你徒弟去,我就觉得她这有意思。你想想多好玩啊,以后再也不用给人诊脉了,也不用坐堂,天天就看着那点药材……”
“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似的,医药并重……”
黄药师话没完,郭药师就截断了他的话:“呸,就你们几个妖才医师、药师都顶着,你自己看看谁有精力顶两名号,多是只专精其一。”
“唉……其实现在关键是我那徒弟在哪儿,说这么多有个什么用!”黄药师这话一说,郭药师也叹了口气。
其实像黄药师和、郭药师这样的人还是少的,多的是对自己前途迷茫,举棋难定的人,医还是药——这是个问题。
不过阿容可不知道京城里的事,她现在正不亦乐乎地满山跑,有时候连施晓和年玉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脚才好一点,您别到处乱跑行不行!”施晓惦说万一等秦药师回来,这好点的又损回去,那张脸还不知道得臭成什么样!
这时阿容正抱着满满一筐药材,一边分拣着一边头也不抬地道:“有些药材没谁认得,我不自己去谁去啊,现有的药材都可以找人整编,那些上古时没流传下来的药材我不得自己去啊!”
看着阿容脑袋都埋筐里去了,年玉冲施晓摇头说道:“不让您去,看来您也不答应。但你可以先告诉我们你上哪儿去,我们陪同着总能放心一些,要是有什么事儿我们还能帮你不是。”
看着一株药材笑眯眯地点头,其实可容还真没大听明白年玉说了些什么,反正点头就对了:“看,这叫九子连心草,要是便秘,只要用九子连心草加上另外几味辅药,炼出通心丹来,一颗上去管保里外通透。”
没好气地瞪着阿容,年玉和施晓齐齐叹了口气,正在她们还想劝一劝的时候,远处走来了一位药令,正是这次随行来的几名药令之一。
药令们平时管着各山脉,巡视打点各类药材的种植,平日难得来一回村湾,所以年玉和施晓让前去迎接:“何药令大人,您来了,大姑正在那边分拣刚采回来的药材,您可是有什么事儿么?”
“我找姚药令问问那本《院刊》的事……等等,你们俩是说姚药令出门采药去了,秦药师大人不是哈哈这千万不能由着姚药令的性子来嘛。”看来各药山的药令、药侍们都得了秦安的话,但是谁也没想到阿容就能一个儿踮着个不平的脚到处跑。
点了点头,年玉说:“那也得劝得动啊,一不留神儿大姑就能没影儿。”
“姚药令,你可不能不听……咦,这是什么药材,看着眼生得很,姚药令,你采得这药材我可是多半不认得,都是些什么,有什么用处?”本来是相劝的,结果一见药,何药令就忘了话儿了,惹得俩丫头在后边齐齐摇头。
瞧着了吧,这不是第一个来劝的,也必然不是最后一个被迷惑视线了终让阿容蒙混过关的。
228.债多不愁与第一个学生
本来阿容要是一个人分拣药材呢,她大不了就仔细地把每一株观察一遍,然后画下来,再写完了就回屋去整理。
但是何药令一来,阿容就不仅仅是干这些了,还跟何药令蹲到场里讨论上了:“这叫雁南枝,治闻头风病最有效,可炼丹药,也可以切薄片炖肉,味道好也易见效。我记得何药令就患有头风症,待会儿您把这两株雁南枝取回去,小火炖肉炖到雁南枝软烂,入口粉糯为止。”
见怀里多出两根看起来跟树枝子一样的东西来,何药令这东西能不能吃,不过既然阿容给了他就回去试试:“那炼丹怎么用,怎么配伍药材,何为主药何辅药?”
“雁南枝性甘味温,配药以温平中和为主,上古丹方里有一味平风丹就是治头风用的,主药正是雁南枝。”阿容想了想,她有点心虚,她怎么觉得上古丹方里没平风丹这丹药,倒是有点儿像现代中成药里的方子。
不过她现在呢,那叫一个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谁还能真查去,药师以上才能看上古丹方,在药师们面前阿容还是挺收敛的。
“那这是根茎块还是树枝,我看着像是土里埋的,有根有泥。”何药令揣着看了几眼,又探脑袋看阿容在册子上写了些什么,明了性状味后再看宜与忌,再看明白了生长环境和辨别记要。
最后何药令不由得生出感慨:“当初要有这么本书,我也不至于采错药,毕竟这么多药材不是谁都能记全。”
这世上唯有近仙近魔近妖的人,才能一个脑袋装无数东西,何药令心里这么想着就看着阿容,暗道:“这就是个妖!”
阿容料理好了雁南枝后又拿起了另一味药材,忽然想起了茬儿来说道:“何药令,我记得你那边画影图形的册子拿来,有许多药材都是很少见的,回头我上您那儿采药去。”
听阿容这么一说,何药令连连摆手说道:“那怎么还让姚药令去采,我采了给你送来就是了,这水远山深的可不能让你太奔波了。”
“只有亲眼看了才知道长在什么地方,需要什么样的环境才能长得好,这也非一时一日之功,但总能从现成的野药里看出点苗头来。要想少走弯,就得事先做好准备。”阿容说着一探手,这才发现筐里已经没有药材了,再一看原本是大早上,现在估计已经过午了。
正在她想着过午了的时候,施晓就呈了吃食来:“就知道您是忙完了才记起中秘饭来,何药令大人,您也一道用吧,瞧您这一上午蹲这儿,腿不麻吗?”
……
不说这一句还好,一说何药令就站都站不起来了,慢慢地挪以一边的石阶坐下:“诶,他们还跟我说来姚药令这得吃饱喝足,要不然就山中不知岁月。”
蹲一块儿扒着饭,无视年玉和施晓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阿容看着何药令说道:“何药令最近天冷,您那边多注意着点,这绵江一带就这点不好,夏来易着暑气,冬季里又得担心湿寒。这两天我接了不少病患,都是经年湿寒伏于肠胃,要再吃点凉的就只剩下上茅房这一桩儿事了。”
“是啊,眼下是年轻水见得,上了年纪了易发作出来。年轻时养生年老舒心,可药也不好随便给,有句话不说‘是药三分毒’么,这话太对了,是谁说的来着……”何药令想了想没想出来,就一摇头继续往嘴里扒饭。
而阿容这会儿正端着碗,鼓着满嘴的饭“嘿嘿”直乐:“我生在水边人家,记得靠船吃饭的渔民多好用药材泡酒,年份越陈效用越好。除了用草药之外,还可以添加动物类药材,如马王引就很好嘛!”
药酒袪湿袪寒,药酒种类繁多,有起治疗作用、有起养生作用、也有补中益气的。
“药材泡酒?这听着倒是新鲜,不过仔细一琢磨,有些丹药要酒送服,药材泡酒可能还真有门道。回头我试试,姚药令,你给我个药方我好拿去备齐了泡酒。”这一趟来得值了,治了自己的头风,还得了药酒这个法子。
应了一声,阿容笑道:“您试了可得把效果记下来,不管好不好的,总得有个响。”
吃完了饭,原本可容要去午睡一番,然后下午还得坐堂问诊,但是午睡没成,被何药令拽住:“差点把正经事给忘了,我是特地来问《院刊》的事,这到底多久才出一期了,我们可都等着看呐。说到《院刊》,那以后我们是不是也在‘本草研习院’?”
……阿容闻言望了眼天,心说:“还没影儿的事儿呢,现在着个什么急,我自个儿还不知道本草研习院在哪儿呢!”
“是,当然是了,一块儿来了的药令、药侍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算!”抹了把脸,阿容觉得这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开始刊印是简药令他们撺掇来的,现在叫上杆儿容易下杆儿难了吧!
“那《院刊》呢,怎么不见第二期了?姚药令上头可写了第一期,那京肯定有第二期,咱们什么时候能在一块儿再商量出第二来?”这虽然是他们商量出来的内容,而且到最后启发了大的也正是他们。
学术周刊这东西,果然是能是让人上瘾的,心里一声,阿容应道:“三月一期,多了大家伙儿也没精力,眼下还不到两个月,先放放再说,大家各自忙不过来,等这茬过了咱们闲下来再说。”
“姚药令,我想看药王的炼药心得,黄药师的解症……全靠你了!”何药令殷切是不得了,他当然不知道阿容是谁,不过何药令和诸药令、药侍们都早已经寄予厚望了。
……
静默无语许久之后,阿容摇头说:“那就得你们,只有大家伙儿在院刊上出份量重的东西,那才能引起药王和黄药师大人的注意,到时候才好请他们来写点儿东西。”
点头应是,何药令忽然又想起件事来:“对了,姚药令听说了没有,说是从明年开始,连云山就招医女和医生了。看来这回平郡王是下了狠心要把连云山择离那混乱之中,这样也好,有医师在前头顶着,咱们在后头种种药炼炼丹就行了。”
什么?这……这不是她从前的提议吗,怎么现在又办起来了,她还一直觉得自己有些画蛇添足呢!
“你不担心以后名气银钱上不如医师们,不担心自己的前途吗?毕竟医师们更像是来跟咱们抢饭碗儿的,以后咱们可就要退居幕后了。”阿容刻意地说了这一番话,就是为了看看何药令的反应。
只是话一说出来她就想扇自己,这是谢长青该操心事,她着什么急上什么紧!
“名气?银钱?有药拽在手里还担心这些做什么,医师们要靠这东西,咱们用实打实的丹药说话,怕什么。”何药令说完一扫袍子,站起身来,那份子自信儿的气度充分说明有实力的人是什么也不担心的。
这样一来阿容也放心了,至少她这提议没给裹乱。
几日后,春怀堂里病患又多了起来,好在阿容事先有准备,炼制了不少丹药以应对。顺利地把这趟过去了后,阿容就开始窝药房和书房里,要么就绵江各山脉采药。
这日里江上风大,阿容从小离山采完药回来下了码头,正遇上了胡大娘和她九岁的小孙女:“胡大娘,你咳嗽好些了没有,天冷风大的时候就别出门,仔细凉着了。”
胡大娘一见是阿容满脸喜色,那就跟见了活菩萨似的:“是姚药令大人啊,我这好多了,要不是您的丹药,只怕这时候我连门都出不了。这不是樟树村有集嘛,我领着芳儿去拿鸡蛋换点布,过年好做新衣啊!”
“这就是芳儿呀,来,吃萝卜糕。”阿容也到过樟树村的集,不过她买了点心就采药去了。
她伸手去,那叫芳儿的小姑娘就看了看胡大娘,胡大娘说:“既然是姚药令大人给的,就吃吧,这孩子真真是胆小怕事见不得生人。”
小姑娘倒是挺有礼貌,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块儿,又细声细气地说:“谢谢姐姐。”
“哟,那我可占便宜了,叫我姐姐我爱听。”幸好没叫阿姨,阿容近来已经被不少人叫阿姨了,叫得她直想跳绵江。
“姚药令大人说哪儿的话,要也是芳儿占了便宜,能叫你一声姐姐,那是天大的福分。”胡大娘看着阿容白甲子翻飞,笑语如铃模样,不由得又感叹一声:“要是我们家芳儿长大后能像姚药令这么着,我心里就踏实,跟她爹娘也交待得了了!”
闻言,阿容笑道:“我看芳儿这小姑娘机灵又聪明,不如给我当个小学生,我还真是没收过学生呢,不知道胡大娘秋季乐意!”
其实阿容多是怜惜,芳儿从小没了爹娘,全靠胡大娘一点点拉扯大,要是收了芳儿做学生,吃穿是不用愁了,而且也好歹算是有一技之长。
于是阿容有了她的第一个学生,是学生不是徒弟,是先生不是师父,阿容觉得这样更适合自己……
229.迟钝的阿容与急事急症
让阿容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绵江一带听着姚药令收徒了,那还不是赶紧把自家的孩子送得来。在绵江这块儿来说,能种草植药至以后炼药行药那真是顶天的出身了,自是家家乐意。
这景况阿容可真有点手足无撒措了,这天连着接待了几拨家长,都被她用:“以后开了学馆再行通知,现在一切还不完善为由拒绝了。”
晚下闭堂休诊时又遇上一拨从樟树村来的,是两个渔家,特地把家里的女孩子领了来,她一说再通知,人就要给她跪下:“姚药令大人,小菊是个能吃苦干活的孩子,求您收下她吧……”
这一下可真把阿容给吓得不轻,甭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谁也没给她跪过,她也没跪拜过谁。这老老小小地一喊着要跪下她就没了主意,这边伸手扶着这边嘴里还要劝着,那叫一个满头大汗。
正在阿容扶了这个没扶着那个时,一双手伸过来,很快把大家伙儿都扶了起来:“今天大家先回去,总得给姚药令些时间准备,现在就连个安置的地方都没有,总不好跟姚药令挤一个屋吧。先回去,过些日子自然地知会大家前来,要是能经过考核,自然没有不收下的道理。”
“秦药师大人……”可真是救世主啊,再不来她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阿容不自觉地往秦安身边靠了靠。她是劝得嘴皮子都干了,接下来就看秦安的吧!
或许是秦安看起来比较具有说服力,这拨人被秦安劝走了,两人一块儿把门关了,这时阿容说道:“秦药师大人,您一路风尘仆仆,早些安置了吧。”
说罢了阿容就转身往里边走,秦安跟在她后头,走半道上递了包东西给她说:“是姚东家托我给你带的,拿着吧。”
“唔……是槐花味儿,难为二哥还记得我喜欢吃,回头我写信谢谢二哥。也谢过秦药师大人,劳烦您一路带过来。”其实这会儿这甜乎乎的点心她不爱吃了,关键是吃一点儿就腻得慌,哪像从前多少都塞得下去。
走了几步秦安看着阿容的腿脚良久,然后说:“我看你腿脚好些了,简药令行功如何?”
行功,阿容转身看着秦安说:“秦药师大人,为什么旁人行功都不如您,从前蒋药令行功后会发汗,简药令也是一样,难道药师和药令之间差别真这么大么?”
这话说得秦安不由得生笑,这一笑五官挤在一起,这张脸就更让人纠结了:“不是行功有差别,而是所习的功法有差别,功力的深浅有差别,跟药师、药令倒没关系。说起来,姚药令将来要升药师,倒有可能成为卫朝第一个不会功法的药师。”
捧着点心回了屋里,年玉和施晓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见阿容捧着东西进来就问:“大姑,您手里拿着什么呢?”
“点心,拿去吃吧,我现在胃口不成了,要以前吃完连渣都不会给你们剩下,你们可是赶上了好时代啊!”阿容看着那些长得可爱,气味香甜的点心,忍不住想找个地儿画圈儿。
接了点心,年玉忽然眯着眼问道:“大姑,这些可都是京里的名点,谁给您带的?”
坐在桌边扒着饭的阿容浑不在意地挥着手说:“秦药师大人回来了,是二哥托他带的。”
接着阿容就见施晓的脸忽然凑了上来,跟她贴是特近地说道:“大姑,我秦药师大人喜欢你。”
白了施晓一眼,阿容可不相信这个:“少抽风,秦药师大人有心上人,上回替方家姑娘问事儿问出来的,就为问这个我还被秦药师扎了。你们俩可不知道,那针扎偏了穴有多疼……”
其实施晓就是说笑而已,就算喜欢那又怎么样,施晓和年玉可不认为,姚家和容家会许阿容嫁个籍籍无名的药师。
三个姑娘说笑间,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姚药令大人,姚药令大人……您快些到前边去,冬娃家的房子塌了,一家十几口全被压坏了……”
“什么……”阿容听了把筷子一放连忙推开门去,只见堂里值夜的乡人打着灯笼过来了,阿容一把拦住道:“别喊了,赶紧走,年玉、施晓去取药箱。”
“大姑,你还是歇着吧,不是秦药师大人回了吗,这山险路偏的你别到时候自个儿都照顾不了。”年玉看着阿容这脚踮着的模样就想把阿容拦下来。
闻言,阿容也不跟年玉多说什么,急忙忙地到前取了药箱和一些丹药,然后就要跟着乡人出门去。这时年玉和施晓还在后头喊,阿容就说:“秦药师大人一路奔波,还是我去吧,你们俩在堂里守着,我自己去就行了。路也不远,你们俩别瞎操心。”
一看这情况,年玉和施晓只得跟上,赶了二里地才到冬娃家。这场中的情况让阿容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正打着火把的人见是阿容来了,悄声让了条道出来。
先看到的是冬娃他爹,湾村的船匠,打船的十分扎实。
一靠近了阿容就蹲上来,上下周身先检查了一趟,只见头部有手臂伤口和少量的出血,不见骨折和大量出血,诊了脉见脉相平衡,阿容就去看下一个:“年玉,你来处置伤口,消金水擦洗,化血粉外敷,加压包扎。”
“是。”年玉也不含糊,取了东西立马处置。
领着施晓到冬娃他妈这儿,阿容差点就不忍心看了,冬娃他妈正怀着身孕,听旁人说是梁压下来正压在冬娃他妈腹部。
“要施清宫术,这里条件不成,得送回堂里去才行。”阿容左右一看,眼下自己也走不了啊,这里还有人没救出来呢,可是这位又晚不得一点,越晚就会越危险。
好在这会儿堂里的一位药侍追了来:“姚药令,这里我来看着,您无回去,路上多加小心。”
说着这药侍又请了四邻帮忙把冬娃他妈抬回春怀堂,阿容看了看让年玉留下了,年玉的动手工夫比施晓好。
路上这时比刚才来时更黑了,刚才总还有点薄暮时分的光线,现在真叫个伸手不见五指。阿容好几次差点踩着石子硌疼了脚,但阿容速度半点没落下,甚至没说脚的事。
比起一条活生生的命来,在行医之人的眼里,她自个儿身上这点傻疼暂时中以被忽略。
施晓感觉到了阿容走路的状况,一边拽得更紧,一边叮嘱得更勤了:“大姑,小心……”
从冬娃家出来要经过一条小河,水倒是不深,但是没有桥,全靠垫着几块石头过去,平时且要慢点过,这晚上自然要加倍小心。
前头抬人的干脆走了水里,阿容一看,得,咱也走水里过算了,总比走那几块石头上过更安全一些。
但是阿容才有个意图不被施晓拦住了:“大姑,不行,秦药师大人说您毛利得穿暖一些,脚尤其不能冻着了。你这才刚好没多久,别淌水,这大冷在的。”
“天黑路滑,我就走石头上保不齐也得掉水里,还不如干脆走水里得了,脚湿了也比一身湿好。再说走着的时候是暖和的,回了赶紧换就是,你往上面走吧,我现在哪有时间讲究这些。”阿容说着就到了小河里,其实河面也不宽,也就三十来步就走到对岸去了。
只不过一上来两姑娘都冻得不轻,施晓扶着阿容说:“大姑,早知道我还是走上头好。”
“你傻啊,不是让你走上面,你又不用赶!”
几分钟后到了堂城,阿容让施晓去换鞋袜衣裳,自个儿本来也预备骈换,但是一想诊室还得打扫,半道上又折了回来。
诊室里有专门的衣裳和鞋子,阿容把袜子一脱,捅着那双就当自己换过了,等把刀针和各项类丹药、物品准备好,那女人灌嘴里起吊气的药汤也起效了。
“好……现在先把手术过程过一遍,不能急要冷静,手要稳,这是一条命,人命在过天……”长长地呼气吸气后,阿容就开始剪衣裳,这才开始剪诊室的门就开了。
原来进来的是秦安,秦安先是看了眼阿容,见她身上脚上都心是干爽着才上前来说:“清宫术我不熟,我来处理口子,你做完赶紧去沐浴更衣。”
这时也没得客气讲,阿容手起刀落,干脆利落,也许是有秦安在,多个人更压得住紧张。清宫术很顺利,不过冬娃他妈的脉搏、心跳术手明显低了下来:“秦药师大人,你处理伤口,我来施针。”
“去歇着,有我在不碍。”
“什么碍水碍的,这是我的病患,听我的还是听你的!”阿容说着就打开针包施针。
而秦安则愣了愣,嘴里极细微地嘀咕了一句:“怎么从没发现你这么凶,怪不得他们说你是‘很凶的药令’!”
嗯……阿容抓住了话尾,也咕哝了一句:“怎么哪哪儿都是这名声,我也没多凶吧!”
……
阿容啊,你这回倒是没多凶,只是有很多的迟钝,各种的反射弧长而已……
230.告状的丫头与心虚的大姑
施针过后忽然暴雨惊雷响成一片,刚把冬娃他妈处置妥当了,这还没喘上口气呐,外边又开始吵中少成一片了。
推开门,见一群人挤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的,阿容听得脑袋跟被千万只蜂子围攻了似的:“一个一个来,到底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怎么都跑到这儿来了?”
不问还好,一问就不是你一言我一语了,而是几十张嘴一块儿说话,这情况阿容瞧着真想晕过去得了:“都别吵了,路大叔你说!”
这一声吼地把乡人们都给吼愣了,那路大叔赶紧回过神来答道:“刚才的雨把冬娃家屋后的山冲垮了,露出好大个山洞来,有胆大的后生想进去看看,到洞口还没进呢就倒了。从山下滚下来后,那药侍大人一看,说是中了毒,让我们把人抬来了。”
“人现在在哪儿呢,山垮了没伤着旁人吧,冬娃家里的人全救出来了吗?”阿容抹了把汗,心想着这大概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堂里呢,山垮时人都救出来了,也没伤着谁。就是那个山洞,有人说是山神发怒下了诅咒,现在大家伙儿都怕了。”
这倒是个事儿,阿容想了想说:“先去看送来的人吧,我师父倒是擅解毒,虽然我没跟他学多久,但总能想着办法。至于诅咒断断不可能,倒有可能是山间瘴气,不管怎么样儿看了才知道。”
“是是是,您赶紧先去看看。”
不过阿容还没走出两步,她就被秦安喊住了:“去歇着,我是你的药师,怎么安排得听我的。”
瞥了秦安一眼,阿容心说这位真记仇,这么句话还现学现卖上了:“那我沐浴更衣了再来。”
她也是确实冷得很了,刚才在诊室里烧着火墙不觉得冷,一出门风一吹都凉透了心了。
这会儿施晓早备下了热不,就等着阿容来了,一见阿容瑟瑟发抖地跑过来就一把拽进了屋里:“大姑,你可真不让人省心,我洗过了来一看,您这还是原模原样,人不见踪影。”
泡进了木桶里,阿容才觉水是温的,一点也不像平时泡澡那么滚烫:“水怎么不热啊,是不是没热不了?”
只见施晓指了指旁边好几桶冒热气的水说:“滚水给你备着了,秦药师大人说,冻着了不宜直接用滚水泡,要慢慢加滚水到合适了才行。”
看了那几桶热水,阿容就一个想法儿——温水煮青蛙,这想法具不吉利。
泡完了澡多舒服,阿容抱着棉巾子连衣服都不想穿了,直接睡觉多好。可施晓愣把她拽起来穿了衣服,说是内外都有男人走动,不方便。
凉凉的衣服一贴上皮肤,阿容那点小瞌睡又醒转了一些,眯着眼看了眼屋里,热气蒸腾正好睡,可是这时一声惊雷把她给弄醒了,立时会起身来说:“施晓,快点拿衣服来,前堂学有几个中毒的病患,秦药师大人一个人未必处理得来。”
“大姑,你安生睡一觉行不行,你看看你这脚,又肿了,还想不想好了。你要再这样儿,我就跟秦药师大人告状去。”施晓压根不理她,继续整理着屋子。
见施晓不动弹,阿容就自己起来,不过她一看自己的脚也皱眉:“怎么肿了,不应该啊!不管了,回头再说。”
收拾完的施晓出来一看,就只见一白影儿跑出去了,她追在后头喊:“大姑,大姑……这不听劝的,施药的人都这么不爱惜自己吗?”
奔前堂一看,秦安正在那儿沉思,阿容也不扰他,自己先看了看病患的面相,然后戴了手套摸脉相,诊完后她也跟秦安一样坐那儿沉思了起来。
堂里的人一看这情况,都以为很严重,差点没吓得腿软,还是阿容先开了口:“是夜迷草所致,睡两天就能醒转来,醒后会有点虚弱,开两服汤药升升元气就行了。那山洞暂时先不要动,待晴好了再去看,里边可没什么金银财宝,要进去也先敞两天气再去探。”
乡邻们连连嚟是:“我们听姚药令大人的,现在就算让我们进去,我们也不敢了。”
送走了乡邻,阿容看着秦安说:“秦药师大人在想什么?”
“上古时丹师封洞,多以夜迷草主之,百年成烟见之即倒。”秦安的话一说出来,阿容就点头,明显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原来这地方还有丹洞。”阿容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这时施晓忽然蹿了出来,说道:“秦药师大人,您还是先看看大姑的脚吧,全肿了。刚才让她别淌河,她一脚就下去了,而且鞋袜衣裳全没换在诊室里待以刚才,梳洗好了让她歇着她穿起衣裳就奔出来了。”
……
瞪闻眼施晓,阿容心里默默泪流,多大年纪,这施晓还有告状的爱好。见秦安眼睛没遮没挡地看过来,阿容干笑了两声说:“其实没什么,天冷肿起来也是正常的,再加上今天走路走得有点儿多……”
“手!”秦安特干脆地只蹦一个字儿,然后阿容就乖乖地伸了手。
诊罢了脉,秦安皱眉看着她,眼里似有责备:“脱了鞋袜我看看脚怎么样了。”
闻言,施晓连忙上前来,脱了鞋袜后秦安一看眼里的责备就更深了,阿容这会儿自知理亏没敢吱声。
“知道自己什么症状什么脉相吧,身为施药之人,连自己都顾不好怎么顾得好病患。开帖药先去薰蒸,待会儿再来行针运功。”秦安说着就去开药方去了。
留下阿容继续瞪着施晓:“我知道自己什么事,你就是好多事,我挨训你很高兴是不是!”
“那是,爷让我照顾好您,只要是为您好的我都高兴,哪怕是被训了!”施晓说话间给阿容穿好鞋袜,扶着她站起来动了两圈儿,还好走路不碍。
开了药去薰蒸,蒸到一半阿容就在蒸腾的药气中睡过去了,施晓也是忙碌了大半夜,当即也靠在一边的几上眯了眼儿。
当秦安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场面,折到外间添了些木炭让药气更浓一些,这才又折回了屋里。
药气之中,阿容的脸上身上全是汗珠子和药气凝结成的水珠,额面上的水珠子沿着发丝流进了脖颈里。秦安见了眼神一紧遂撇开眼去,又从怀里掏了帕子出来擦了擦阿容的脸。
这时阿容忽然睁开眼来,嘴里嚷了句“长青”,吓得秦安一声是冷汗,然后她又歪着脑袋睡过去了。
“傻姑娘!”秦安收回手,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把阿容抱回了屋里,至于施晓……完全被忽略掉了!
次日醒来,阿容浑身上下都舒服,再一看脚也消肿了心情就更加不错,只是施晓进来问她:“大姑,你昨晚怎么回屋的?”
这时阿容才意识到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她惯来不这些:“忘了,快给我点吃的吧,昨天晚上饭且没吃好,今天一醒来肚子直叫唤。”
吃了东西去堂里转了一圈,昨天冬娃家的人今天醒的醒了,回的回去了,只是那几个被夜迷草放倒的还没醒过来。
“大姑,又有人进那山洞里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这时年玉从外边跑了来,嘴里喊着这句话。
“什么,进去了,不是说了不能进去吗?”阿容直愣着眼,夜迷草少闻只不过昏睡两天,要是持续吸入会导致死亡。
只听得年玉说:“不让进有什么用,董药侍还在外边劝了呢,那些人坚持里头有宝贝来着,非要进去不可,还说是咱们春怀堂想独占着好东西。董药侍拦不住他们,还被他们给伤了……”
这得叫自作孽,阿容心里虽然气愤那些人,但还是问道:“董药侍没事吧,那些人进去多久了?”
摇了摇头,年玉答道:“董药侍不碍,就是那些人已经进去了一个时辰,董药侍让我赶紧来找你。”
“等会儿,我配些药材。”配个用来燃烧进行消毒的药材,阿容想的是用这些烟把洞里的夜迷草烟冲淡逼出来一些,这样才能更快进洞里去。
这时秦安正步入大堂里来,刚才的事儿他都的着了,到配药台前一看阿容配的药就知道什么个用途:“再加些百连粉,更好燃烧。”
“嗯,对,还可以再加点金楦木屑。”配好了药后,阿容就和秦安一道去山洞那头。
到山洞外边时,老远就看见那边围着一圈人,不过倒是再也没有人敢在山洞附近转悠了,这也省了不少事。
等把药团子点着了放炉里放下去后,守着烧了约半个时辰和见烟出来,青色的烟夹杂着白烟一阵阵往外冒,阿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阿容和秦安为了避嫌,想着先让乡邻下去寻人,但这下乡邻们大都摆手,不过还是有胆大的。
洞里自然没什么,对于乡邻们来说没什么,四下里看过了后乡邻们把人抬上去了就算了事。
不过这山洞对于阿容和秦安来说,那就不一样了……所谓各花入各人眼,金银财宝没有,也可以有点儿别的嘛!
231.诲人不倦与不倦地“毁”人
山洞里四壁不见光和风透进来,虽然点了不少火把,但乡邻们出去后,阿容让他们带走了一多半,这地底下不透风的,还是少点火把为妙。
“吾生有限,而丹道无涯……”这是一卷刻在石墙上的丹书,用的是上古文字,好在两人看起来都没有障碍。
两人一左一右举着火把,阿容忽地一脚踩在了水里,这才发现有条溪流经过石墙边,有流水就必定得有流进来的地方,阿容和秦安相视一眼,两人遂沿着溪而上。
溪流的尽头还是一堵墙,阿容蹲上来看着水从墙下砌空的地方流进来,她就伸了手去试了试,然后惊喜地道:“秦药师大人,这里有风进来……”
伸手时不免沾到了水,水有些不大对劲,阿容又蘸了点水闻了闻:“药泉?”
听她这么一说,秦安也蹲了下来,闻过尝过后同样是满脸喜色:“确实是药泉。”
“怪不得这样偏僻的地方会有丹洞,原来是有药泉,那就解释得通了。”阿容只记得上古药书上有记载,所有炼丹药的水里以药泉为第一,其他的都被称为凡水。
“姚药令,你往后头站一站,这墙似乎可以打得通,我来试试。”秦安说罢把火把插在地上,然后双掌平推出去,然后只听得“轰”的一声,墙上渐渐的有了光线。
光线一点点强了起来,那当时可能是草和泥的浆子封住的墙随着光线的增多轰然倒塌,出现在阿容和秦安面前的是一个宽敞明亮的——药园子。
之所以说是药园子,是因为最前面迎面竖着一块青石,上头就写了药园子三个字。
“上古时期以现在也几百年了,这间茅屋怎么保存得这么好?”阿容对园子里有什么还没投去目光前,就先被靠着山壁盖的一间茅屋吸引住了目光。
顺着阿容的手指看过去,秦安想了想答道:“应该是浮油草,万年不腐。”
好奢侈,浮油草是净化丹的主药之一,竟然被拿来盖茅屋,这究竟是哪个败家子儿啊!阿容说着就和秦安一块儿往里头走,还没迈出三步去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金芝!”
可以把金芝当野山参看待,十年八年就算得天地造化,百八十年的经常被神化,这里的看上去怎么也得三五百年。
“真败家!”说这话的是秦安,这三字通常是阿容从前常说的,这会儿阿容也没注意到。
“确实很败家!”上古药书上形容药草之丰,通常用的一句话就是——“瑶草铺地,金芝爬篱”,眼前就正是这场景。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里边走,生怕一不小心踩着了药材,后来才发现再小心翼翼也没用,药材遍地都是:“姚药令,我使轻功去茅屋里看看,你在这里等着可好?”
“也好,省得我踩肉疼。”刚才踩着一棵降露草她就心疼死了,要踩着那些绝种的药草她还活不活了。
秦安进去了后阿容就蹲那儿数,哪些草药是现代没有,卫朝有记载又绝种了的,这太考验人了。阿容老想伸手去采,可是她又知道,像这些药材,拔是不对的得用小药铲,根茎完整地采了才不会坏了药。
蹲着自我纠结了半天后,阿容终于悟了:“不看了,早知道应该把药铲带来。唉……秦药师怎么还不回来,难道那里边更惊人!”
忽然间阿容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她听着以为秦安中招了,当即小心翼翼地沿着山壁过去,尽量少踩些:“秦药师大人,秦药师大人……你怎么了?”
“别进来,是枯叶兰的粉末。”秦安明显是被沾上了,要不然不至于碰倒了东西,人倒地哪有这么大动静。
“我带了解毒的丹药,你还能出来吗?”枯叶兰并不是太毒,看来这洞的原主人并没有伤人之心,至多当年是想把人迷个昏昏欲睡或动弹不得而已。
里头又响起点声音,这时秦安已经站了起来,枯叶兰本来毒性就不强,加上年月已久,药力已经不深了:“我没事,你也别进来,这些药虽然年久了,但你体弱沾上了还是不好。”
“那就好,我不进来,里面有没有人?”阿容这时脑子里想得特玄幻,会不会有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然后猛地张嘴说话托付一番,然后羽化而去……
她想的确实有些离谱了,秦安出来时摇头说:“怎么会有人,不过倒肯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说话间秦安就递了本册子给她,阿容接过来一看:“浮油草纸……嗯,药典!”
“对,一共有几百册在里边,看来你做的事从前就有人做过,不过却还是不如你的详尽。”也就阿容那本《本草集》拿出去,才能是个人都不会采错药材,需知药师著册多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
“唔,那可省了大事儿了,至少不用证药了。”明药不麻烦,证药才麻烦,阿容笑眯眯地捧着药典心里特欢喜,又省了件事儿!
这时秦安又蹲了下来,捏了一小团土在手里揉搓了许久:“这里药材不宜移植,不过多年生得太过茂盛,回头让药令和药侍们过来采一些年份足的,余下的就继续在这里长着。”
“行,只要有药材的样本或根系、种子,我们可以想办法在外头种出来。前人种下不易,我们还是别破坏了。”这简直就是一个药材活体标本馆,通往外头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凹谷,里边估计什么药材都有,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研究药材的地儿了。
这叫什么,这叫想睡觉了正好遇上软和的被窝,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
两人离开山洞的时候,阿容揣着些种子倍欢喜地回春怀堂,好在是冬天,要是春夏估计都长成了芽儿。
春安则留在这里,说是要跟大家伙儿细细说说山洞里的是药材。好在卫朝对药材管制得非常严格,要不然一人一株拔了还真没地儿哭去。
“年玉,种子收好了,等春天的时候我还想试着种呢,千万不能丢了。”阿容看着年玉收好了种子,就去看冬娃家的十几口人都怎么样了。
到客院里一看,那一家子人正在那儿哭得无比伤心,主要还是为了房子,和屋里的一应家什。在这地方安身立命一来就不容易,这下家没了,人倒了,一家人怎么能不悲从中来啊!
了晓一看这情况,连忙说道:“大姑,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你心软,要是一口答应把这一家子都养起来,那就不是德行,而是毁人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我懂的……好吧,别瞪我了,我不进去,你去请管事安排一下。我只管看病行了吧,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过问。”说话间阿容就走了进去,细细地查看了每个人的状况,除了冬娃他妈稍严重一些其他的都还好。
这得益于这时候的房屋结构,要是钢筋水泥小高层只怕就什么都没有了。
巡诊罢了出来,就见有人在一直没用的侧园里进进出出的往里搬东西。阿容一看搬的全是些桌椅板凳,还有药柜药架:“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怎么搬这么些东西为?”
搬着东西的人一看是她,连忙行了礼回道:“姚药令大人,这是秦药师大人吩咐的,说是您要开馆收徒,这不我们给您布置着呢,要是布置好了再请您来看满意不满意。”
“什么?不是吧,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开馆收徒?”这都没事,关键是这有模有样的办了,四下里的乡邻听说了还不得来找她把人送过来呀。
秦安!你这给我找的什么事儿!阿容知道跟搬东西的人是说不清楚的,要说明白还得找秦安去。
三弯四绕地走到了秦安住的院子,阿容这才发现秦安住的地方干净得可以,而且起居所用的东西那叫一个讲究:“秦药师大人,你在练剑啊……”
多看了几眼后,阿容摸着下巴喃了一句:“这剑招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她还来不及往深里想,秦安已经收了剑往她面前来:“出什么事了?”
“那个,开馆收徒的事儿怎么来的,怎么他们都开始布置地方了。我还没到开馆收徒的地步,自个儿且学艺不精着,怎么教徒弟啊!”阿容总认为自己和别的药师们讨论讨论成,毕竟他们都有了自己的一套想法,不会被她误导。
现在让她开馆收徒,万一诲人不倦成了“毁”人不倦怎么办?
“如果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怎么救治病患,怎么开方施药。拿你诊治病患的态度去教导他们足够了,而且……你需要更多的人来支撑你的本草研习院,一个人总研习不出什么来。”秦安的解释很爽快也很利落。
阿容虽然想着觉得这话是不错,但是她还是那样儿,怕误人子弟,更怕被自己误了的子弟将来去误病患:“真要这样,我还是觉得没底气!”
“你的师父怎么教导你的,那你就怎么教导他们……”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阿容觉得,黄药师比她还误人子弟!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被秦安说服了,她抱定了要桃李满天下的念头开始预备上将来的课程了,而且还一身是劲儿,想着一个个孩子在自己的教导下识药、辩药,最终成为一名药师,能不起劲嘛。
世上一等伟业,无非教书育人以及行医济世而已,兴奋也属情理之中……
(捂脸,其实自己也知道最近错别字多了起来,主要是用的极点五笔不给力,今天换了个五笔,看明天的章节会不会好一点!
我错了,我努力改正!)
232.千山万水而来的黄药师与秦安
但是起劲是一回事,真到教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孩子不比成人,成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学习这些,要么是名利财富,要么是有那向善的心肠,或者都有。
不过在孩子的世界里多只有喜欢与不喜欢,虽然这些孩子都是穷苦出身,但并不意味着这通天的路他们就非得喜欢走不可。
怎么样教得有趣,又怎么样让这些孩子从小接受并喜欢,兴趣永远比老师管用,阿容是这句话的坚定拥护者。
于是阿容想出了一新鲜的法子,实地实物教学,领着来春怀堂里学习的孩子们一块儿去山洞里,对了,就是那个上古丹洞。
“大家要小心点,脚下每一样都是可以治病救人的药草,小到治咳嗽,对了小芳的奶奶就有咳嗽是吧,这个就能治。大到起死回生,不过要炼出起死回生的丹药,那就需要很多药材。”阿容领着孩子们往洞里开辟好的道上过,一边示意孩子们小心别踩着了药材。
从山洞往外下去,就是草药谷,事先已经统计过了,这一处山谷里,竟然有五千余味药材,可谓是然的药材库,用来教学再合适不过。
走到山谷口上时,有个孩子指着一株不起眼的草问道:“先生,这是苦莲儿菜,也是药吗?”
一看那苦莲儿菜,阿容就笑着点头道:“当然是了,苦莲儿菜在药书上叫苦儿草,要是你们平时吃坏了肚子,只要用苦儿草加上几味药材就会好。”
说完话大家就都围着那株苦儿草看了很久,其中一个孩子说道:“唉呀,我娘以前也说过,要是拉肚子就用苦儿草煮白花草和三生根就会好的。先生,我娘说的对不对?”
“当然对了,要是再加个桑毛叶就更好了,下次你们要是谁吃坏了肚子呀,就用这四样药材煮水,水滚开了后煮半个时辰就行了。那好吧,说到了这四样药材,我们今天就先来找这四样药材,苦儿草、白花草、三生根、桑毛叶。”说着阿容先采齐了这四样药材,一一说明了特征、气味、味道。
然后十几个孩子就三两成群地出去找,阿容也不担心地坐在原地,这里几天前就搜寻干净了,确定了没危险才会带孩子们来这里。她往路口一坐,谁也跑不了!
刚坐好就见秦安背着个药筐走了过来,阿容连忙坐起身来笑道:“秦药师大人,您过来采药吗?”
“给你换个方子,有几味药材没备下,你别在阴凉处坐,往太阳里多坐坐。”秦安放下了药筐,那动作自然是行云流水不显半点粗俗。
看着看着阿容似乎抓住点儿什么,可是一个孩子兴奋地拔了株白花草过来问道:“先生,先生……我采的对不对?”
于是阿容的注意力就被拽走了,她这人脑筋直,没那一心二用的本事:“是,采对了,那你现在说说白花草的味道,和你采白花草是在什么样的地方,还有刚才让你们观察的,你观察到了没有?”
那孩子“嘿嘿”傻乐了两声,摇了摇头,跟阿容说了再去采一株,就“哧溜”一下跑没影儿了。
“姚药令,有件事我不大明白,为什么要让他们观察药材所生长的地方是什么样?”秦安对阿容所有的举动都基本上能理解,就单单是这个不能理解。
闻言,阿容一笑道:“知道了这些以后才好种药嘛,天生天长的药材当然很好,可采过了绝种了以后咱们就跟看上古药书似的,这样药材没见过,那样药材没有。”
其实,阿容就是习惯而已,她打小跟着爷爷在药棚子里和山里转悠。观察药材的生长环境对她来说,是本能,也是她觉得每个施药之人都需要具备的。
只见秦安点了点头,也是一笑:“上天造化只造化得一时,人终究水能只靠天活,姚药令倒是想得甚远。”
打过招呼说过话,秦安这就要去采药了,阿容这时又忽然想起一出来:“秦药师大人,前段时间你到京城,可听说京城里的事。”
收了步子,秦安回转身来道:“姚药令是指明年连云山招收医女、医生的事吧,已经有不少药令、药侍问过这件事了。”
“是了,我想问问京里的药师、药令们都什么样的反应,毕竟这件事……”阿容收了声,毕竟这件事是她惹出来的,她得问问才安心。
对于阿容说半句留半句,秦安没有追问下去,而是说道:“京里很安稳,药师、药令们各有权衡,等章程出来了各人自会有选择,有规矩自成方圆。”
当秦安再次背着药筐往下头走时,阿容就站头路口上看着,越往下阿容的视线就越低,正在她要静神想事儿的时候施晓忽然蹦了出来,在她耳朵大叫了一声:“大姑……有人找你!”
这一声让阿容浑身一抖,差点没吓得从这滚下去,瞪了施晓一眼,阿容问道:“谁找,我这里走不开,让来人先等着。”
但是施晓一句话就让阿容愣住了:“可是那位药师大人自称是您的师父,您还让等呀!”
师父?阿容心说,自个儿除了黄药师这师父,哪来的师父,更关键的是黄药师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那位药师大人可是姓黄,打扮得不怎么样,脾气还特别大!”不知道黄药师听到了她这么形容会不会抽她一顿。
其实在阿容眼里黄药师不这样儿,但别人眼里就这样儿,所以阿容才这么形容。
“什么叫打扮得不怎么样,脾气还特别大,有你这么说师父的吗?”黄药师一身旧色的袍子走下来,其实黄药师的气度举止自是没说,一派的世家子范儿,就是老在深山老林里转悠,穿干净好看的衣裳累赘。
一看真是黄药师,阿容就有种危机感了,连黄药师都知道她在哪儿了,那天底下还有谁不知道啊:“师父,你怎么找来了,怎么认出我来了。”
“废话,你贴面的手艺还是我传的,我能认不出来。”看着阿容那苦兮兮的脸,黄药师心里倍痛快,这些日子的不对劲总算找着原因了,原来是好久没见着阿容苦菜花似的眉眼,今日一见果然是神清气爽、通体舒泰啊!
长叹了一声,阿容瞥着黄药师半点脾气也没有:“师父,你现在得叫我姚药令,我可不想被旁人认出来!”
“拉倒吧,还姚药令,你说在这地方谁认出你来了,只要你不出去,谁还能把你择出来不成!别瞪眼儿,是蒋药令告诉我的,你说我是你师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其实黄药师对蒋药令主动相告还是有些不大理解,按说姚二手底下不该有这么嘴不牢的家伙啊。
跺着脚叫了声“师父”,阿容老大不高兴地看着黄药师:“我现在有很多人都不想见!”
只见黄药师一副了然于胸的态度,点头应道:“知道你不想见,我这不谁也没带来,还托了借口过来。再说了,你也不看看这多偏僻,谁能找得来啊。”
“师父,我的事你都知道了?”
于是黄药师又点了头说:“怎么会不知道,长青……好,不提他,他都跟我说了。手伸过来,我看看脉相怎么样了,听蒋药令说你脚伤得不轻。”
老实地把手伸过去,阿容又说道:“师父,你不是光为看我千山万水地过来吧?”
“我是为你那‘本草研习院’来的,阿容,你这回干的一众药师们可都感兴趣。”黄药师心里高兴,自家徒弟每每干出来的都是有意思的事,还能意思到正点儿上,这才是最了不得的。
在心里叹了句“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后,阿容其实也挺愿意大家伙儿都来,毕竟她一个人力量实在微小,要真正想做本草研习院,非得一大批痴迷于药的人不可。
“师父,看好了没有,看好了我带您看看这山谷里的药材!”阿容这下感觉自己像是考了好成绩后,忽然见到了家长那感觉,就想拿出来显摆显摆。
“还行,没蒋药令说得那么厉害,回头你的病症书给我看看,最近都用了些什么药……”黄药师话说到一半就往山谷里看去,小处没看着什么,只往近处的几株大树上看去。
一看眼就直了:“凤伏树?这……不是绝种了吗?”
“师父,敢情你真不知道这里是上古丹洞啊!”阿容还以为黄药师先在别人嘴里知道了,没想到他还什么不清楚。
“上古丹洞……”最后一个字儿还在嘴里转悠,黄药师就已经到了谷底了。
见状,阿容不由得捂着嘴直乐:“师父,你慢慢看,这里有好几千味药材,有好多是您只见过标样儿的。”
这时候黄药师哪得工夫理会她,看药都看了个目不暇接。阿容也不管,由着黄药师四下里去看,她还得守着那群孩子呢。
也是阿容没跟过去,黄药师越向深处就越惊讶,越惊讶就越向深处行,然后……然后就遇上了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