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打水漂之发现真相与罪恶感
到小池塘边上时,正是月上柳俏的时候,阿容郁闷地看着水面,心里的苦涩甚至是她从来没尝过的。她从不知道,当一条生命在自己手里挽留不住时,原来是和至洒的人离世了一样会感觉到痛,更加之自己是施治的人,也就多添了一份罪恶感。
是的,罪恶感!
“长青,从前有个人说过一句话,说罪恶感是一个施医制药之人最后的道德底限,如果当生命在你手里逝去,而你毫无感觉时,那就不配再济世救人。”阿容说这句话时分外认真,她觉得现在自己需要一个人来认同,而谢长青这时候无疑是最合适的人。
对于阿容的心思,因为职业上的共通性,谢长青不但能够理解,而且也能感同身受:“声声,第一个死在我手里的,是个五岁的孩子,眼神干净漂亮,因为一直生病,分外懂事。他甚至一直以为,这世上所有的孩子都像他一样,天天要吃药行针,那时候所有人都拼尽一切想要留下他。”
说到这里,谢长青顿了顿,再说话时声音明显沉了起来:“最终我们没能留下他,他走的时候,跟我说谢谢,说叔叔再见,说叔叔,给别的小弟弟小妹妹吃的药不要这么苦。声声,那时候我恨不得拿自己的命换给他,让他知道,不吃药、不生病、不天天住在药馆才是小孩子应该过的生活。”
听到这里,阿容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谢长青说的时候,她的眼泪不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直到说完,她地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泪眼之中,阿容看着谢长青道:“其实我们都是很软弱的人对不对,我有害怕的不能面对的,你也有,所以……”
“所以,我们要让自己有够强的心,还有更好的医药之术。你说罪恶感是最后的底限,我觉得面对生死的软弱才是最后的底限。声声,做一个出色的药师,救更多的人以弥补你所不能救治的生命,你能做到吗?”其实,谢长青说了这么多,只是不希望阿容背着罪恶感,一个对病患有罪恶感的人将会一直活在这阴影里。
救更多的人以弥补不能救治的生命……无疑,这句话给阿容造成的冲击很大,是啊,如果因为一个生命退缩,那么当初就不该选择这条路。医生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生和死,所以她要拥有够强的心以及更好的医术:“嗯,我会努力!”
“好,我们一起努力。”
这世界上最好的良药,果然无非几句解心识意的话而已,谢长青剖开自己的经历,把自己血淋淋的一面放到阿容面前,告诉她自己也曾经软弱过。人生最难得的,又最好排忧解闷的,除了知己知心,便是共为天涯沦落人……
“长青,不要再背着那个包袱了,你劝过了我,那我也来劝劝你。我们遇到的都是身体上软弱的人,所以我们要强悍起来,用自己的强悍为他们挡风遮雨撑一片晴天。”当谢长青说那个孩子的时候,阿容头一回见到了这个男人的泪。
有人说,假若一个男人还有泪,而不因为绝望、痛苦及困境而流的话,那么他还是个骨子里纯粹干净的人。
而这世上最缺少的就是干净纯粹这四个字,这么一想阿容就看着谢长青,在他还怔愣着的时候说:“长青,来……让我们做一件孩子才做的事儿,用来排遣苦闷,找到信心和笑!”
“啊……”谢长青看着手里的石片、石块儿,有些不大能反应过来。然后就见阿容侧着身子往池塘的水面上削,一块石片就在水面上飘移了好几回,在灯火映照这下就有层层圈圈的涟漪泛开。
见第一块儿石片贴着水面飘了这么远,阿容一拍掌指着水面说:“看见没看见没,这真是超常发挥,比平时厉害多了。我平时最多三两个,可是一到难受的时候就能飘老远,果然是化悲愤为力量啊!”
看吧,阿容这人就是有自我调节的方式,就算今天谢长青不来劝,给她一把石子儿,然后她自个儿就能在湖边把事儿从头到尾全解开来。
瞧着阿容拍掌脸上有了笑意,谢长青也侧身试了试,然后比划了比划动作问道:“是这样……”
于是阿容点了点头,然后谢长青就把石块儿扔了出去,但是谢长青没把握好力道,直接就沉到了水底,一点儿水漂没起。
只听得阿容起哄道:“呀,总算遇着个不如我的了,太好了。”
这得意就欢喜的阿容,谢长青看了才觉得舒畅,于是又侧身扔了一块石片儿。没想到石片打了一圈水漂直到最后在小池塘对岸一声脆响,化作碎石散落在了水里才罢休。
“刚才手感不好,这下力道拿准了,声声,你还是陪个末座吧。”谢长青终于露出点眉目来了,他本来就是那侃笑生风、爽朗纯粹的人。他正一点点在阿容面前融化,回到原本上来,这就是一个大大的进步了。
但是这下阿容又不干了:“你这是来安慰我的,我看你是来找安慰的,不行……我不能让你这么得意。”
说完,阿容从谢长青手里抢过石片、石块儿,她准备大干一场,虽然对于谢长青这战绩很辉煌,可是她不甘心。
于是谢长青就只能在一边看着她打水漂了,还不时得听阿容问:“我这个怎么样,那个好不好看……”
他还能怎么样,一一点头说好呗,末了谢长青摇头,暗自说了句:“原来,你就是这么排遣自个儿的……这样就很好了,抹泪咽声那可就不是声声了!”
自他认识阿容起,阿容脸上的笑就从来没停过,在阿容身上,谢长青即看得到自己,又能看到更多有趣的一面。所以他喜欢阿容,起初说到底是因为他骨子里更喜欢从前的自己,而对自己所谓的“神仙”面具很疲惫。
经过这么多接触,谢长青看到了阿容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或是软弱无助、坚强独立,又或是傻气爱笑、小心充愣。体现在她身上的,总是显出很多趣味来。
从前他明白自己喜欢阿容什么,但是越接触得多,他反而越不知道自己喜欢这姑娘什么了。
说不上哪里好,只是见了欢喜,心便喜欢,仅仅是这样而已。所以有一点阿容没有想错,骨子里谢长青就是一个简单纯粹的人。
而在另一边,看着抹完泪就开始往水面上扔石头的阿容,安亲王直接傻了:“小楼……是小楼……”
“王爷,什么小楼,您说的哪座小楼。”陪同睡不着的安亲王起来逛园子的是肖校尉,他个摸不着头绪的,一听小楼就直接想远了。
“是啊,我早应该想到的,她就是小楼。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这么落后,却有刀针手术,甚至对人体还这么了解。不但是因为这些早就有,而是因为小楼来了才得已发展。”这或许还是头一回,安亲王……嗯,或许该称他作周毅山。
不管前世今生,他是头一回对小楼,也就是阿容观察得这么仔细。也是这时候他才知道,不管他平时记不记得起,只要再一见到,就会发现自己其实记得很多。
这下肖校尉听出来了:“原来小楼是个人啊?”
然后周毅山就暴躁了:“小楼一直就是个人,难道你以为她是东西。”
“属下……属下知道她不是东西…啊,不是…那个,王爷属下不说了!”于是肖校尉闭嘴了,再也不敢开口,怕自己惹着已经爆了的这位爷。他们这位王爷现在说是变了,其实也就平时没事儿时好说话,要有事了脾气比从前还暴躁。
眼见肖校尉远远退开,守到了门洞边上,好像生怕他迁怒似的,周毅山又想笑。从前安亲王的名声是真不好,打骂属下是正常的,军棍刑罚也是多见的,就算这几年他做了不少改善,这些人骨子里的敬与惧从来没变过。
忽然周毅山又一惊:“既然肖校尉他们都难得改过观念来,现在的小楼会怎么看待我?”
杀伐果断的人,一旦不果断了,就会开始处处施不开拳脚。可怜他前世决断利落,这辈子却要憋闷了。
再一个忽然,周毅山又想起阿容白天陪他去看选妃,这会儿又和谢长青在一块儿,于是在从心理上来说,周毅山觉得自己快炸开了,生生被阿容掰成了一地碎饼渣子……
“这个……这个小楼,她……她怎么……”
默默然地,周毅山又看了眼阿容在那儿扔石子打水漂的模样,扔得好时叫着向谢长青示意,谢长青就冲她笑笑。扔得不好了就侧脸看着谢长青,该是苦闷的,谢长青就揉揉她的头。
此情此景,周毅山忽然又像是被抽干了空气或水份一样,瞬间又瘪了也好蔫了也好,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在小楼打水漂时,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
173.不可靠的名份与习惯
只当由来是愧疚,其实却多是舍不得、弃不掉的……情。
很长的一段时间,周毅山的脑子里都是这句话,也不记得是哪个拽酸辞儿的写来的。从前大概嫌弃得不愿意多搭理,现在莫明地想起来,简直就是自己的写照,他自己还说不出这么贴切的话来。
“小楼……”纠结万千吐出的却只是这两个字,周毅山自己都有点恼火,他最烦这有话说不出,有事儿干不动的人,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样。
而这时候,阿容和谢长青已经扔完了石头,两人正有说有笑地打算回去歇着。情绪好了,彼此的感情也互相吐露了几分,这时正是气氛最好,感觉最融洽的时候。
走到廊边看到周毅山时,两人也不意外,这位经常大晚上出来夜游园,是个典型睡不着觉的。据说行军多年,有点风吹草动就得醒。
所以阿容见了站在廊下的人就一挥手,特高兴地说:“安亲王,还没睡呢,要不我还是给你开剂丹药,给你安安神。这要去边关了,更捞不着觉睡了,别说踏实觉了。”
“你不要闹了,安亲王这是在忧心边关的事睡不着,到了边关反而能睡得着。安亲王还是早些歇着,明天还要进宫谢恩。”谢长青说完就要拥着阿容走。
这要搁平时,周毅山不知情,肯定含笑看着俩人笑笑闹闹地离开,他在后头还感慨,这俩儿可真是相处得融洽有趣。可现在他知情了,他还能么,当然不可能了。
“小……声声,我有话想跟你说。”周毅山这时候是千百分的确定了,所以再也不愿意犹豫。
做为一个天之骄子,周毅山不论前世今生都属于人上之人,贵在云端,所以不大会顾及别人的感受。
但是在阿容回头一问:“什么话,说吧,我听着呢。”
这一来他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要是现在说也不太可能,毕竟时过境造,他还是相对懂得了一些东西:“没什么,那把大将军剑应该还给我了。”
“噢,大将军剑呀,好,明天我顺道拿给你。”说完阿容就和谢长青走远了。
留下周毅山一个人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不可能见到的人,重回眼前,不可能再做到的事,再给一次选择……可是这人和事前都多了一些东西,周毅山有些迟疑了。
比如选妃的事,今天一正二侧,皇帝拿着圣旨定了名份,他反悔?当然不是不可以,但是谢长青和阿容呢,他们俩这样……
“小楼,我该怎么做,从前就是太不顾及你的感受,太只管自己活得好。结果却还埋怨你只顾自己活得舒服,到最后……到最后你离开,其实我还没能醒悟过来,要不是有这么个境遇,只怕我是永远都不会懂了。”
说着这话,又间着叹了口气,又暗道:“懂了却束手缚脚不敢动,生怕走错一步,落个满盘皆输。小楼,我总是在你那儿使不上劲啊!”
看着荡漾着光影的小小池塘,周毅山只觉得绚烂夺目直逼星河,然而他却像是被这些小小的光刺伤了一样,转身逃一般地离开。
“王爷……王爷……刚还好好的,今晚到底怎么一回事。”肖校尉不解了,见一样的人,差不多的地方,这到底唱哪儿出啊!
次日,阿容看到一小队随行官从园子里过时,才想起来答应了把剑还给人家,于是就赶紧去拿那柄什么大将军剑。拿了剑赶到园子里时,只见那位今天特蔫菜的坐在那儿,没半点精神的样儿。
一看这情况,阿容就奇怪啊,这位平时生龙活虎,那是上山能打死老虎,下海能生擒鲨鱼的人,今天蔫巴菜了:“安亲王,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模样该不会是边关很严重吧?”
“小……声声,如果将来长青欺你负你,背弃现在许下的承诺,你会怎么办?”周毅山觉得现在自己只敢用这样的方法来问,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这情况应该怎么办。
这话问得真不吉利,至少阿容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转念一想,又是味儿不同了,于是说道:“怎么了,安亲王做过这样的事儿?”
听这话一说,周毅山就更愣神了,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是,我曾经做过这样天理不容,道理不行的事。”
“有这么严重啊,要是谢长青敢这么对我,我……他这辈子最好别让我再见着面!”阿容心想,见着面了我就剁死他,从前没快意恩仇过,老觉得自己不如人,稍稍委屈求全点是正常的。
查是现在不一样了,不是指身份不一样,是想法儿不一样了。也许是谢长青才让她有了这样的想法,这世上必有个人,是你不愿意去喜欢得委屈求全的。
并不说这不是真心相爱了,阿容现在的想法是:“爱,但要有尊严,没有尊严和独立人格的不是爱,是奴役与被奴役。”
就从这方面来说,她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从前就是被奴役着的。
而周毅山一听,心就凉了大半截儿,他心想的是:“什么,最好别再见着面,见着了她要怎么样?”
“那你会怎么做?”周毅山这话是想也不想就脱口是出了的。
听得这问题,阿容就扬了扬手里还没来得及还的大将军剑说:“那就借你这把剑给我剁了他,话说你这把剑剁了人不用背人命官司吧。”
一听这就是玩笑话,周毅山叹口气说道:“我是说正经的……”
见这位非想问个答案,阿容也跟着叹了口气,坐在石桌边,全没半点其他念想地说道:“那你如果是正经想听答案,我也可以跟你说说。要是真是这样,我会恨他一辈子,或者连同下辈子一起恨,也或许恨到最后越来越淡,到最后忘了自己曾经爱过恨过,就这样。”
“也就是说,你会恨到最后把好与不好的都淡忘?”周毅山的心更凉了,说出这句话来,他觉得自己的话是带着寒气的。
“是啊,难道真的要恨一辈子,那意味着要一辈子惦记他,一个需要我去恨的人,我觉得不值得拿一辈子去惦记他。”阿容倒是实话实说,当然她到现在也没能完全忘记周毅山,不过只是淡了许多许多而已。
毕竟有时间来抚平伤口,还有谢长青这样上好的疗伤圣药,再难好的伤口也该结痂了。
此番话一出来,周毅山心里像是被轮子辗了一样难受,好像胸口脑子里一块儿都被辗成了烂泥。他浑身上下再没有一处是不凉不寒的,明明是大好的天,他却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假如他有心恕罪呢?”
“那就得看女方能不能原谅了,至于我,我也不知道,大概我遇不上这样的情况。”阿容坚定地认为,自己这辈子,打死不可能见到周毅山了,更不可能想到会到眼前来,还以这样的面目出现。
“能原谅又怎么样?”
咦,安亲王今天够事儿的啊,阿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答道:“能原谅的话,要么一块相守白头,要么结成朋友。”
于是这下阿容为周毅山提供了另外的答案,那就是要做足够的事情,不但让阿容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要求得阿容的原谅。
等回过头去,阿容还把这事儿当玩笑似地说给谢长青听,没想到谢长青最终的评价是:“事后的道歉或愧疚于事无补,发生过的事就像是树上的刀口,长好了也是一辈子的疤。”
瞧瞧,遇过背弃之事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想法才合阿容的念头:“不过不知道安亲王说的到底是谁,他可是正妃侧妃全找齐了,要真有个这么心心念念的姑娘,以后人也不能跟着他过吧。”
“声声,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名份,只要圣旨还没广发天下,那事情就还有转还的余地。”谢长青长在其间,对于这些再明白不过。
皇子再出尔反尔,那也是皇子,皇上的儿子,你再世家大族总要稍稍低点头,毕竟这还可能是将来的皇帝。不过姚海棠的正妃身份不出大问题,估计是很难易人的。
“哦,那安亲王还真算情痴的,到现在还念着从前的人,还满心愧疚,还算是个有心人吧。”阿容这样对周毅山做了评价,虽然她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她是这么评价的。
但是谢长青却一语道破:“情痴有心得用在当时,过身了再用,累赘了。”
谢公子可真是擅长于防患于未然啊!
对于谢长青的话,阿容一想也是,于是点头说:“那你要情痴有心赶紧用,要是过身了,我可就嫌弃你累赘!”
“声声,你最近愈发的长出得意劲儿来了。”谢长青这么说着,眼里多是纵容温宠。
这样的眼神,阿容怎么会看不出来,于是她就这么迎视着谢长青的目光良久,末了阿容说了一句:“谢长青,我开始习惯你了。”
习惯,嗯,这是最可怕的东西,有时候比错过更可怕……
174.安亲王的提议与帝星的殒落
七月十五夜,鬼节,民间传说是开鬼门关的日子,这天晚上家里有禽畜要进屋躲,有孩子的人家要把孩子早早哄着睡了,老人和成年人则围炉夜话直到天白了再云睡,按卫朝的习俗这叫“人声鬼怕”。
当然,这样的风俗多是民间才守得紧,要真像阿容这样在药馆里忙和,哪里守得了夜。这夜里来了两个病患,病症分外奇怪,阿容的鬼节夜就围着这两个病患转悠着。
“感觉好些了吗,已经行功化药了,应该发汗才对,怎么半点汗都看不到。”病患的脉相是急热,但再往深里一按,那急热的脉相又不见了,反而更像是卫朝药书上记载的“返寒症”。
见病患摇头,那就意味着还是没有好转,这时差人去请谢长青和几位药师的人也回来了,不久谢长青就和药师们一块来了:“怎么回事?”
“是返寒症,药书上只有症状和脉相的解述,但是没有关于药方的记载。这病是因肺脏而起的,但如果寒气返进体内,寒气就会散进五脏之中,到时候只怕是药石无效。”阿容对于这些自己没见过的病,通常抱着研究以及誓要克服的态度。越是没见过的病症,越能激起她的那股子狠劲儿,不袪症她是不会罢休的。
闻言,药师们互相小声商议了一番:“温经散寒汤是否可用?”
“不可,现在寒气还没散入五脏,要是用温经散寒汤,经脉里的寒气会提前入脏腑。”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看法,在药上他们总要经过讨论才能够达成一致。
这时候谢长青忽然望着阿容说:“声声,还记得当初你对姚二是怎么施治的吗?”
“药气薰蒸,辅以施针,这……有什么联系吗?”又蒸活人,眼前这几位药师不会跟当初郭药师一样阻止她吧。
说起来药王和黄药师陪同程渝川回连去山云了,要不然可能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参考,现在看来是只能看她们自己的了。
“将寒气压在周身各处穴道上,再籍由施针发于外,再以药气薰蒸,以外引内……”谢长青说了很多,大部分阿容听得不太懂的,那些很文言文的东西,过了这么些年了,她还是听不太明白。
有谢长青的话,药师们对药气薰蒸有了一定的了解,也都觉得应该试了试。蒸药房是现成的,只要把药醒好滚出气来说法行了。
在选药方上,他们还是不太能达成一致,但到后来为了求稳,选择了药王的和络汤:“这药温平而大正,用来发寒气虽然不如温经散寒汤这么对症,但其优势在于稳,稳中见生发之意,那就是现在最合适的药方了。”
于是大家伙各自去准备,药师们一到蒸药房,没有表现得太过于惊讶,倒是病患的家属们多有不同意,哭着闹着说药馆杀人毁命。
“这个保……我来替他们作,这被蒸的大活人,我可是头一个。”姚承邺这个人啊,总是在最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虽然他是因为犯了咳嗽的毛病才来的,不过这也方便了谢长青就近派人唤他来。
“姚东家……”药师们纷纷喊道。
这天底下有无数个姚东家,但在京城里,能让药师们纷纷敬称一声姚东家的人不过姚承邺一个人而已:“你是井东姚家的那位当家?”
便只见姚承邺笑而不语,然后余人就更醒了梦似的,纷纷表现出他们的不敢置信来,看着姚随邺各自低声商量了一会儿,这才怀有些迟疑地同意了。
结果蒸药房里,病患都还没来得及进云,姚承邺先进云了,说:“反正也是太平药,我也进去松泛松泛,别说上回蒸过了后,次日里觉得筋骨那叫一个舒服,浑身上下都跟被揉捏了一样,可比那更让人舒坦。”
瞧瞧,这就是那蒸出味道来了的,要不然那么多人好蒸桑拿呢,头回蒸完后,大多人会爱上这感觉。尤其是像姚承邺这样会功夫的,感觉就会更加明显。
这样一来,药师们心想,要不咱也进去体验体验,于是药师们另开了一间,各自进去体验去了。
“听说你们在大蒸活人,要不我也来试试?”进门来的是周毅山,这都十五了,这几天里忙里忙外,连个安歇都没有,他即使是有什么计划也已经被打乱了。
见是他来,阿容和谢长青纷纷招呼着,既然他自己要进去,他们当然不能不让:“那安亲王可是受不了了,就早些出来。”
这一蒸蒸到凌晨去了,药师们受不了先出来,而病患们也在同一时间出来了。倒是周毅山最后出来的,当然了他从前就经历过,现在无非是重温而已,当然比旁人久些。
末了大家各自散场时,周毅山忽然叫住了谢长青和阿容,他提出了一个想法儿:“长青和声声随我一道去边关可好,军中也就两名药师坐阵,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们俩去正好鼓舞军心,毕竟长青还领着郡王衔,军中上下见了也多会感受到朝廷的照拂,也才好更甘心的替这家国天下卖命。”
之于谢长青和阿容,这样的提议并不意外,前几年谢长青也去过军中,甚至药王亲自云过。所以他们俩没往别处想,只是最近京里这样的风雨,安亲王还有这样的提议他们就有些不大能理解了。
“京中多有波澜,这时不便出京。安亲王出京是有底的,我们要是出了京,只怕就没人高在天上为我们做这后盾了。”谢长青也说得直接,这些话也适合直来直去,毕竟谢长青知道,安亲王向来是什么都清楚的。
见谢长青这样说,周毅山想了想叹道:“也是,京中各桩事多变,还是要小心应付。边关也不太平,声声个小姑娘家也不宜去。”
闻言,阿容说道:“有什么宜去不宜去的,长青愿意,我倒也没什么不愿的,可旁人未必答应我们俩安安生生云,太太平平回。”
正在三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的时候,天边一颗明星划过天际,阿容一眼就看到了,连忙指了说:“看,星子落了。”
不料却见两大男人脸色都变了,便只听得谢长青说:“是紫宸落了。”
紫宸,阿容不太懂这是什么东西。
知道阿容一头雾水,什么也不懂的,周毅山解释道:“是帝星,天辰九宫,紫宸为首,紫宸坠高深变。”
“你们俩的意思是皇上他……”可是她前看着皇帝是那打得死老虎的体格,不过一直也没切脉,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样的脉相。
“不应该是这样,皇上素来身体康健……皇上功夫高深,难道一直在压着脉相不发?”帝星殒落在卫朝是很灵验的事,从来没有出过差池,所以谢长青有了这样的设想。
只见周毅山看了眼声声,然后才说道:“长青,我们得立马进宫去,声声这里的事交给你,你支应得来吗?”
点了点头,阿容知道这短短的一夜,便能让人生让人死让人荣让人衰:“你们赶紧去吧,要多小心着些,要是有什么不妥当,就派人出来通传一声。对了,要不要叫上姚二哥?”
“不用了不用了,我来了。这么舒服的时候不让睡觉,唉……咱命苦啊。”姚承邺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谢长青和周毅山走。
其实阿容不太明白为什么姚承邺要去,只是这么一问,隐隐觉得这位得去。
看着三人离去,阿容在原地挠了好一会儿头,她已经很久没使这动作了,但这一会儿把老久没挠的全挠了回来:“变天了啊……”
只是阿容却不知道,这变天是福还是祸:“要真是安亲王做了皇帝,那依着他对长青和姚随邺的亲近,我的日子应该挺好过的,可为什么我心里一阵阵泛寒呢?”
有时候内心潜意识地反应比身体和心理上的认知要快得多,阿容相信这一点,但是苦思没有结果,又只好随它去。
走到半路上冷风一吹,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时在刚刚紫宸落下的地方起了一颗闪着金色光芒的星辰,和紫宸的光芒是完全不一样的。
“咦……这个我看过记录,金星在帝位,则见圣主明君。哟,看来这位是卫朝的唐宗宋祖、秦皇汉武了,那可了不得了。”阿容喃喃自语完了回屋去,今天晚上病患已经巡过了,接下来就看明天是什么样一番景象了。
历史上的这四位千古大帝,仅从历史的角度看,他们是不可多得的圣主明君,但这四位也多为人所诟病。为人诟病的,无非多应在女人身上。
阿容这时记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汉武帝,负了陈皇后,杀了卫皇后和太子,最后又来个杀母立子。就这方面来说,阿容觉得圣主明君是靠不住的。
“算了,他对于女人靠得住靠不住也没我什么事儿,那就看姚海棠的能耐了,或许安亲王是唐太宗,姚海棠是长孙皇后也说不定。”咂了咂嘴,阿容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
蔫知有时候,天也是当忧的!
(有很多孩子问,为什么周毅山要穿来,他会起到什么作用。往他照顾谢、容两家上去想是完全不对的,从前周毅山就是个杀伐果断的人,比起姚承邺来,他才是个真正的商人。
其实我想说,周毅山和阿容是同时穿来的,只是开始一直没写他而已。
从前一直想,一对异姓同穿越会怎么样,女频大部分给的答案是相亲相爱结为夫妻,或着共同奋斗,互为心理上的依托。
但我不这样想,应该说男人不会这么想,所以才会有了这个故事,从一开始故事里就隐约有周毅山潜伏在里面。所以我是一直处心积考虑要这么干,至于周毅山和阿容最后会怎么样办,噢……我好像剧透了,捂,我不说了!
当然,做为亲妈,事情最终会向着圆满美好发展,但过程么,嘿嘿……)
175.我若为帝与怨吗?
我若为帝,你为后如何?
但伏低在皇帝的龙床前时,周毅山脑子里是这么想的,自然这话要说的对象不是旁人,正是阿容,他的小楼。
只是这时周毅山眼前还晃着一个谢长青,正在那儿替皇帝诊治着:“舅舅,你何必这样。”
“朕想给他们一个干净的天下,可以放手去做想做的事,而不必像朕一样束手束脚。长青,舅舅没能做完,你要帮着把这件事办下去。”
这算是皇帝死前最不得安的一件事,他这一生,没能纵意人生,没能趁意沙场。所以皇帝这时回想自己的一生,最美好的时候竟然是那时旧在王府里青春少艾的时光。
“是,舅舅,这事儿我会办妥当,承诺过您的我会一一办到。现在请您安歇着,我给您施针,施过针了会好受些。”谢长青一边施针,一边安抚着道。
或许是得了谢长青的话,皇帝渐渐平静了下来,脸下甚至带着几分对生死的坦然:“颐岳……”
其实周毅川不太跪得下,也不太能喊得出这声父皇了,他从前是个身正腰直做人的,从来不用俯身向谁。但是眼下的情况哪是不跪能行的,这声“父皇”也怎么都得叫出口了:“父皇,儿臣在。”
这一声竟让皇帝觉得安慰极了:“朕多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小小年纪就把你扔在了军营里,朕那时只以为你能理解朕的一番苦心,却没想过你年纪还太小。朕只想着你没了母亲,你要自己够强大才能镇得住,这些年苦了你了。”
从前这安亲王就不愿意跪拜,也鲜少叫父皇,所以周毅川才能这么安然从容地进出皇宫而忽视规矩:“父皇,儿臣不苦,儿臣知道您对儿臣有期望,从前是儿臣不懂事,但是现在儿臣懂了。”
周毅川说的懂,是他觉得安亲王应该早些明白“儿臣”这两个字的意思,既儿又臣,除了顺从还能怎么样。而他这个伪儿臣,伪的也是儿臣,跑不掉了。
“朕若把天下交给你,你能归军政大权于一身而不被掣肘吗?你能担起天下苍生的暖饱温平吗?你会镇得住朝堂内外官员不昧不党吗?你可以守得住江山天下不被外夷所肋迫四海臣服吗?”皇帝问完这四个问题后,眼神凌厉地正视着自己的儿子,每一个都扫过后,落在了打头的大儿子脑袋顶上。
良久,室内没有声音,这时候皇帝才说道:“既然这样,从最小的开始回起,朕公平地给你们每一个人机会。”
最小最小的皇子眨巴眼,答道:“父皇,儿臣现在不可以,长大了也许可以吧,儿臣不知道。”
反正轮不着自己,小小的皇子也不傻,现在不可以,以后当然就没机会可以了,他小,又非嫡非长的,当个太平王就行了。
再稍大一点的皇子说道:“儿臣更喜欢驰骋山河……”
言下之意,他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做而已。
轮到正经的几个大皇子时,这话可就难说了,几个人老老实实地打大极,即不说可,也不说否。
其实真正的战场在三皇子和大皇子之间,不过三皇子失了战斗力,因为刚刚他才和大皇子差点打了起来,只为一个钟碧微。
那会儿皇帝说:“此女留不得,杀!”
就为这事儿,三皇子跟皇帝顶得脸红脖子粗,连带着同来的各府王亲和宗室长辈们都看不过眼去了。今天对病中的父亲尚是如此,他年若是对他们这些不怎么沾边的长辈还能有敬意吗?
最后到周毅川时,他低头说道:“儿臣不能……”
这话一出,在场的皇子们包括谢长青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儿。不过王亲和长辈们不在这儿,而在场的这时多是想:“这安亲王这不是自损城池吗,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而周毅川是个看得多,明白得多的人,这四件事皇帝帮到了吗,没有!皇帝没能做到的事情,不管是儿还是臣也不能说自己能做到,这就是儿臣两个字的中心思想。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办不到?这些年你平定外夷,各族鲜敢来犯,这最后一条你是做到了的!”皇帝是真没想到自个儿的大儿子会说出不能两个字来。
“父皇,儿臣认为,真正的臣服不是为武力所驱使的,所以儿臣做不到四海臣服。”这四个字太重了,周毅川心知历史上所有的皇帝都鲜有做到的,何况是他,所以这句话他说得特别真切。
听着这番话,皇帝却老怀安慰:“颐岳,你已经做到了胸中有丘壑,心有千万雄兵,这才是一个帝王真正的需要的。来人,传宗亲府各位……”
“是,皇上。”
自此名份定,再相见时,或许就不能再称安亲王了。
施完针后,皇帝精神稍稍平缓一些,气儿也顺得多了,皇帝看着谢长青说:“只是亏待了你,帮了朕这么多,朕最后想做的却是削了你谢家的根基。”
这时没有了外人,只剩下了谢长青和周毅川在,皇帝这才把话透了明白。
“舅舅,您才是谢家真正的根基!”谢长青说完就不再说话了,这时候说什么都多余,皇帝所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长青,声声是个好姑娘,赐婚的旨意朕已经拟好了,只是朕没能亲自在朝会上宣召,这却有些遗憾。朕知道你最终想周全的是连云山,颐岳,这件事得你来守住承诺了。连云山也是天下百姓的根基所在,不管是为谁也得周全了。”皇帝当然明白,这些年谢长青做了些什么,连云山做了些什么,去与留自有分论。
“是,儿臣在父皇榻前盟誓,必周全连云山。”这事周毅川也明白得很,学校、医院这都是再战乱的时候都不能碰的。他说到底了也是现代人,这样的意识还是有的。
又说了会儿话后,皇帝忽然说:“去把声声接进宫来,姚二不是来了吗,先让他进来说几句话。”
这得轮到谢长青来应,现在周毅川一步也离不得皇帝身边:“是。”
看谢长青起身,皇帝又说:“听他们说,是金星在帝宫,颐岳,朕希望你对得起这颗金星,不要枉负了朕的交拖。”
“儿臣明白。”周毅川觉得,这直是把自己几年来没称过的儿臣全捡齐了。
且说这时姚承邺从外头进来了,皇帝就指着姚承邺说:“身体不舒坦找长青,要是手头不宽敞、消息不宽广了就找姚二。”
听着这声儿,刚从外头进来的姚二不干了:“姑父,敢情这么多年,您就拿我当国库养着。”
“那是自然的,这国库你不当谁来当?”皇帝看着姚承邺时,似乎格外的好心情。
“我可穷了!”
闻言,皇帝笑了笑说:“颐岳,他说这样的话时,越意味着他富足得很。”
原来,姚承邺的富甲天下是有皇帝的支撑,这时候周毅川才明白,这位怕也多有苦衷:“是,儿臣记住了,要是手头不宽裕了,一定问姚二。”
没隔多会儿,被从被窝里拽起来的阿容顶着朦朦胧胧的睡眼,就这么跟着谢长青进来了,被谢长青往皇帝榻前一带时她还有几分在梦里的感觉:“皇上,他们说你病了,严重吗,我看看哈……”
于是阿容又自发自动地诊上脉了,皇帝笑笑看着她说:“真不像未然,她内里精明得很,怎么会有这么个糊里糊涂的女儿。”
“可惜我实在不记得娘亲了,要不然我还能跟您一块儿回忆。”阿容这会儿实在脑子有点短路,所以说起话来也浑没顾忌的。
说得皇帝又是笑着说道:“声声,怨朕吗?”
“为什么要怨?”阿容奇怪了,糊里糊涂地想,您也没做对不起我的事儿呀。
“当年你未然和璟严出事后,痕迹是朕派人抹的,如果朕再细心一些,你也不会流落这么些年。”至于为什么抹,那就心知肚明了。权衡利益之下,已经故去的人总是显得更苍白一些。
这下阿容醒了,因为手上摸到的脉相让她惊醒了,听着皇帝的话她倒真没什么感觉:“我倒是不怨您,毕竟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再说我这已经回来了,真没什么的。倒是皇上,您这身子五内俱损,血脉逆行……”
说到这里时,皇帝就打断了她:“朕的脉相朕清楚,你不必再说了。长青,你要好好待也,切不可负了她,算是替朕还她这些年来受的苦。”
其实,皇帝是怕到了地底下,没脸见姚未然啊,要不然只是一个容雨声算得什么。人快要死的时候,怕的东西反而多了起来。
这话听来谢长青含笑应是,回话道:“不敢有负所托。”
“朕这一生家国天下,算是个好君主吧,只是欠了许些人,还不清朕也就不还了。颐岳,以后辛苦你了,朕勽了这么多,你得慢慢替还债了。圣主明君……哪是那么好当的,人沾上圣贤两个字,就更少了人气儿了。”
有时候,少了人气儿不要紧,怕的是渐渐少了人性,或者慢慢失了本心!
176.有些事太巧合与自我保护
176.
平盛二十四年七月十六,帝崩于太仪殿,世称卫昭宗。次年皇长子赵颐岳继位,改元永嘉,便为永嘉元年。卫朝在太祖、太宗、世宗、成宗、昭宗之后,迎来了第六任皇帝。
史书上把永嘉元年至永嘉四十七年称为永嘉之治,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完全做超出了昭宗的期待,成为了卫朝乃至整个历史上最灿烂的一颗帝星。此后千百年,无人可出其右。
然而永嘉元年这一年,这治世开始的头一年,赵颐岳也就是周毅山,走得非常不易。
如果把卫朝看做一个大型的公有制企业,那么做这样一个企业的领头人,所要求的就不仅仅是独到的眼光,而于要更宽广更宏观的视野。
但是这却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永远不可能是事,而是人,或者进一步说是人心:“长青,既然容家现在主张让声声掌管容家,你为什么又临到了这时候来拒绝?”
“皇上,您也知道,这事儿真不是我要拒绝,而是声声死活不肯。我几曾敢拂了她的意,自从她知道我和先帝的约定之后,就主张让我尽早交出容谢两家所掌控的一切。”谢长青不是不愿意,只是周毅川这头不许退,那头阿容又要走。
甚至他都不清楚,阿容那种危机感是从哪里来的,当这天他又跟阿容提及容家的事时,阿容又说道:“长青,我是真的觉得我们应该离开京城,就算是连云山也完全可以交给朝廷来打理。”
“声声,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不是不同意,只是我们必需有足够的理由说服皇上。”自从周毅川登基之后,谢长青敏锐地感觉到,这位果然应了金星入帝宫主出圣主明君的传言,办事决断都极其锐利,身上渐渐地就有了帝王之气。
但是在这背后,谢长青还察觉到了皇帝对自己和阿容的转变,甚至谢长青还有很明显的认知,那就是皇帝对阿容意图非常明了。
其实阿容自己都不明白危机感哪来的,周毅川登基后她就鲜少见这位,而且一切也不曾点破,不过女人总是多敏感一些:“我总觉得我们这样的情况很危险,长青,我们真的处在风口浪尖上。二哥虽然明里掌的是姚家,实际上却无非是财政大臣,总管着卫朝的进出而已。但是我们俩呢,掌的是施善与天下的事,这和二哥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这话要说出来,谢长青也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们市恩与天下人,迟早会为皇上所猜忌。但这不是最根本的,你心底里在担心什么?”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担心,不过我从前对皇帝也没什么安全感,尤其是这位新登基,我更觉得不安了。你要问我一句为什么,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离开,免得到时候不能全身而退。”阿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她和谢长青只是行医施药的人,又不曾干过朝政,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有的没有的。
可是,人的潜意识总是比思想快一些,而且更直接一些,反应出来的就是没由来由的担心与不安。
“定的五月里大婚,无论如何,六月前是走不开的。声声,婚礼之后我们再说这事,你看成吗?”谢长青也思量过,甚至和谢仪温、大公主都商量过。大公主甚至有些赞同阿容的感觉,不过要让大公主放权,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行,反正也就几个月了,我等得。”阿容想几个月不长的,反正几年都过来了也没发生什么事。
但是她想不到,就这几个月里,或许能发生她十年甚至一辈子也遇不上的事。
正月二十三的时候,阿容接到东西大比的通知,说是因为平盛帝崩而延迟的东西大比,将会在三月初三开始举行。地点就定在连云山,所以今年春试就不办了,直接进行东西在比。
“容药令,宫里来人,说是姚贵妃请您进宫诊脉。”
“行,我这就准备。”新皇登基之后,她的新差事就是替后宫各位诊脉,不过姚海棠通常只是叫她云说说话而已。
她甫一入深宫,寂寞无聊,后宫里除了太后、太妃和老太妃们之外,就不过是一贵妃二平妃。后宫那地方,总是人越多才越热闹,所以眼下才三个人总嫌热闹不起来。
最主要的原因么,那就是姚海棠嘴里说的话了:“声声姐,他看都懒得多看我们一眼,这也就算了,我又不是皇后,为什么不让我出宫啊。我还以为强烈要求不做皇后,就可以出入宫廷了,没想到贵妃还是不可以,早知道就做平妃了。”
瞅瞅,其实姚海棠也不可心周毅川,姚家的人骨子里最爱的是银子、生意,至于心上人,在周毅川还没牵动她的心之前,姚海棠其实也懒是多看他一眼。
“平妃也不可以,按规矩只有贵妃才可以出入宫廷,不过你先在头上没皇后管理六宫,所以才不能放你出宫。”对于这规矩,阿容是至今觉得稀罕,连皇后都不能自由出入宫廷,贵妃竟然可以。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某位皇帝对心爱的妃子的特例,后来就莫明地传了下来。
这话说得姚海棠倍加郁闷了,她拿着身份和周毅川有商有量的,结果倒是好,还是没达成目的:“我羡慕你啊,你和谢表哥多好,以后一块儿施药天下,想上哪儿上哪儿,不像我这辈子就憋闷在这四四方方的小笼子里了。”
正在表姐妹俩儿说着话的时候,外头传来了一句:“皇上驾到……”
“咦,他不是惯常来的吗,今天太阳从哪儿出来了。”姚海棠对自个儿的顶头上司心里多少有点怨怒,这怨怒来自于她不能出宫。
虽然心里有怨怒,但姚海棠还是和阿容一块儿起身,领着一屋子宫女婆子一块儿迎接:“臣妾见过皇上。”
“起吧,海棠,你现在出宫一趟,书局和衣局那儿出了点问题。姚二说这从前是你在管,这件事还得你去办……声声几时来的?”周毅川做惊讶状,他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阿容进宫了。
而姚海棠一听能出宫,那哪儿还能看得出什么,立马带着人就去收拾准备,末了就问了一声阿容:“声声姐,要不我顺道送你回药馆?”
“难得声声在,替朕诊个脉吧,近来多觉得不着觉,夜里风寒,似乎感着寒气侵了肺腑。宫里的那些个御药师置的太平方子,半些作用也不起。”说话间周毅川就坐了下来,伸出手示意阿容来诊脉。
一见这状况,姚海棠这在生意上一根筋儿,在别的事上没筋儿的就挥挥手走了,留下阿容站在那儿有些愣。愣过后回神就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妥当,就如同被安排好了一样。
诊脉时,阿容倒是很仔细,诊罢收了手说:“皇上,您不着觉是太过忧虑了,家国天下事忧不尽的时候,当放下就放下,身体才是要紧的。至于寒气,待回药馆我炼一炉大正丹给您,早晚一丸,九天后就可痊愈了。”
“也好,那朕等声声的大正丹。”说完周毅川就派人送阿容出宫。
见状阿容还真以为这位是因为身体有恙才留了留她,于是也没多再留意地就跟着太监往外头走,她少来宫里,每回来也就往姚海棠那儿跑,所以宫里的路是不太清楚的。
当太监领着她七弯八绕到了一处小院时,阿容猛然就一怔,眼前的小院很眼熟:“南要长绿长青、北是有花有叶的落叶乔木,在东边挖一眼小池塘,西边就是一架子紫藤……”
很久很久以前,她对于自家的院子是这样规划的,而眼前的院子,南边是竹与冬青,北边是碧姚、星盏一类有花有叶知时令的树,东边是池塘,西边是一年开大半年花的飞雁藤。
“这……这位公公,你是不是带错地方了,怎么走到这里来了。”阿容不动声色,这么些年,要是连这点都没学会,她就白折腾了这两辈子。
“啊,容药令,奴才也是新近来的,没成想竟然失了方向,还请容药令见谅,奴才这就带您出去。”那公公表现得滴水不漏。
见状,阿容笑道:“别说,在这宫里我也哪不知道哪儿的,公公带绕了也是正常的。”
正常个屁,宫里进来的人第一个教的是规矩,第二个就是宫里各处的路径,要知道宫里除了规矩重,就是地方多,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所以记清了路等同保自己的命。
那公公领着她继续往前走,前方是一处假山,迎着人的地方像一张嘴一样,看起来是既幽深又透着些神秘气息。甚至……她还闻到了一些熟悉至极的香气,似乎隐隐约约在那假山深处,还传来两个字:“小楼……”
就是这两个字让阿容停了下来,她不能不停下来呀,这两个字就像是紧箍咒一样,曾经圈在她头上,让她无法挣脱开。
但是就在这时,阿容忽然问了一句:“这两个字,我怎么像是听钟小姐说起过,说起来钟小姐那时候还跟我说过许多新鲜事,就连刀针施术,钟小姐也颇有见解呐!噢,现在是淑妃娘娘了,难道是淑妃娘娘在那儿么?”
其实阿容不过是情急之中张口拽来的话,她脑子里并不安平,反而一团糟乱得很。
这话只是下意识地自我保护而已,很多人,不是你觉得自己能面对,面对时就会不逃避的……
(嗯,有人提到男女同穿,男会杀女,放心这事儿在这文里不会出现,但要像大唐御医那么温馨,也不太可能。
愧疚又想过补偿的周毅山,就算是要狠下心来,最后也会有一个念头,这个人我不愿意再亏欠一次……
我是亲妈,绝对的……)
177.彼此的试探与心乱了
当阿容一路奔回药馆时,谢长青正在跟徐少南说着连云山的一些事,谢长青的打算原本是让徐少南做主连云山。原想着不管以后连云山归属在哪儿,都有个熟门熟路,自小为管连云山上上下下的人在,这样也不至于让连云山乱了套。
但眼下看来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谢长青主张让徐少南自己为自己的前途做出选择,毕竟自小一块长大了,情份总在。
两人谈着话就猛见阿容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进来了,徐少南连忙起身称了一句:“容药令,您回了。”
慌张不已的阿容,谢长青和徐少南都看在眼里,徐少南躬身行了礼这就出去了,屋里就只剩下了谢长青和阿容两人。这时候谢长青才拥着阿容坐下,遂问道:“声声,怎么了?”
一团乱麻中的阿容抬头看向谢长青,就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长青,如果有个人,和你有相同的秘密,但是他选择不说,而慢慢让你知道他知道你的秘密。他到底想做什么,有共同的秘密是不是不安全?”
“看是什么秘密,也看是什么人。声声,你明明是去宫里了,遇上什么人了?”谢长青明白,如果不是遇着要紧的事,阿容不会这么慌乱。
颤抖着揪住谢长青的衣袖,阿容说:“长青,是他……”
有过同样经历的人不消说,只一个“是他”,谢长青就明白了阿容所说的“他”是谁:“他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重现那些场景,到底是为了什么,告诉她他来了,还是要道歉,又或者想再续前缘。无措之中,阿容想了很多种可能,但都不像是周毅山会做的事。
看着慌乱中的阿容,谢长青试图稳住她的心神:“阿容,不要急,先缓缓神。不管遇上什么事,有我在这儿,先喝口茶稳稳心神。”
端着茶喝了一口,阿容脑子里还是乱,而且乱得整不出一个头绪来,唯一的念头是:“长青,我们的从前竟然归结在一个人身上……”
其实阿容本来想不到周毅山现在是谁,但是今天宫里一切安排得太过巧合,再联想到钟碧微,阿容才有了这大胆的想法儿。
但是她还不敢确定,就像周毅山在这件事上很谨慎一样,阿容在这件事上同样谨慎,只是她却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好了,声声,现在我问你一些问题,你要是能回答就回答,不能回答的也没关系。看看我们能不能试图找出解决的办法来,好吗?”谢长青虽然没明白归结在一个人身上是什么,不过他大概能摸出一些脉络来。
闻言,阿容想了想点头说:“好,我们想办法。”
“从前这个人亏欠过你,是不是?”谢长青问得直接,他不得不承认,阿容所说的“从前”让他不安。
又是点头,阿容说:“对,亏欠过,不过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亏欠过!”
这个问题倒是好解决,谢长青又问道:“那么这个人有过一些举动,让你觉得他在补偿吗?”
于是阿容想起钟碧微来了,如果周毅山什么都知道,却执意地把钟碧微留下,而且拼着失了兄弟情谊也要把钟碧微纳入羽翼之下,那么周毅山是在补偿吧。
“有。”
“声声,一个人如果试图补偿自己所犯下的错,那你要做的只是要么接受,要么拒绝。”谢长青说完叹了一口气,他能不能说比起他的从前来,阿容的从前能称得上有心的。
接受,阿容忽然之间愣了,摇了摇头看着谢长青:“在我做了这么多心理上的治疗之后,我不可能再切开自己的伤口说接受他!但是长青,这个人可会容得我拒绝”
灵光一闪间,阿容似乎有了主意,而这主意么,最终是要落在钟碧微身上的。既然要试探,大家一块儿试探吧,毕竟她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件事就是她想的这样!
次日递帖子进宫,说是该全各宫请脉,阿容想进宫实在是件容易的事,这却也是周毅山自己给的便利了。
至于她怎么去跟钟碧微说,那她也有她的办法,要说得不吐不露,这样的事儿自然得借“听说”这两个字。如果钟碧微还有心不甘,那么她就必会借着天生的优势去做“听说”的事。
“淑妃娘娘,这附生丹就不要再服了,多服对贵体无益。要是想调养,不如用三金丹,温正平和不损本体。”阿容说完话后,对钟碧微倒真提为了几句。
附生丹是妇人想生育时所服的丹药,助孕而且主要是为了生男孩儿而准备的。至于药怎么能让人易生男孩儿,那阿容也不了解。
她只了解,这附生丹有害,多服了没几年可能会再也不能生育。
而钟碧微现在却想着阿容说的那些“听说来的事”,这时又问了一句:“容药令,你听说的准吗?”
“那能有假,不过淑妃娘娘可别跟皇上说,要是皇上知道我在这儿八卦着是非,回头非收拾我不可。”阿容笑眯眯地回道。
“你怎么知道我长得像那位叫‘小楼’的姑娘?”钟碧微有许多疑问,对于阿容说的事儿,甚至有很多她都不敢太过相信。
“淑妃娘娘,说句不当的话,要不是您像小楼姑娘,皇上未必能点您为淑妃。”只这一句话,钟碧微就大致信了点儿。
她便决定去试一试,至于怎么试,不必太深刻,就只要到那间园子里走一遭,去试探试探便足够了。
于是阿容决定看戏了,周毅山啊,既然你要试探我,那先让我来试探试探是不是你吧。
而钟碧微也愿意阿容一块去,阿容说的要是不实,到时候就可以全推到阿容身上。几番计较之下,钟碧微决定到那个园子里去,那园子兴土木已经有日子了,钟碧微在宫里就算没见过也听过。
找到园子时,钟碧微又看了眼阿容,阿容点头后,钟碧微就进了园子里。
别说,这钟碧微啊,真是个演戏的天才人物,一进了园子泪如泉涌,那就跟在眼角开了自来水龙头似的:“这是……这就是你说的地方吗,容药令,这里为什么这么熟悉……为什么!”
“淑妃娘娘,这里不就是您从前跟我提起过的,您不记得了吗?你跟我说,假如有一间园子,就要将园子里的花草种成这样儿。”阿容在一旁作惊讶状,她相信如果真是周毅山安排的这些,他会安排人在附近,甚至他自己就在某个地方看着这里。
“可是为什么,我看了这园子只觉得难受极了。容药令,为什么我会觉得在哪里看过这些,为什么我会偶尔记得有些乱糟糟的东西,光怪陆离得像做梦一样。”钟碧微还真是入戏,要不是阿容知道,估摸着她都得以为这位真是“小楼”了。
这时阿容还想说什么,不过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人注视着这里,而且眼神还特锐利,要不然不会有这被看穿了一样的感觉。
也许钟碧微也感受到了,她上演了一幕让阿容拍案叫绝的戏。那就是掩面泪奔走了,一边走一边哽咽着说:“我不想待在这里,一分一秒都不想停留,这里不好,不好……”
“……比真的还真!”阿容张大嘴巴在那儿惊讶了好一会儿,这就是她给钟碧微的计划。反其道而行之,表现得极讨厌想起以前的事儿,这样才能解释通以前为什么表现得不像“小楼”。
好吧,她很纠结,看着一个像自己的人扮演“自己”,她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了。嗯,不过这场戏可真好看,阿容又开始想挠头了,不过得忍住,从前她就有这习惯性动作,以后得改,千万得改回来!
当阿容从园子里走出来时,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周毅山,虽然还不肯定,不过在阿容心里已经开始这么称呼了。等确定不是后,她会改回来的!
“声声,你怎么在这里?”这叫什么,这就叫明知故问。
瞥了一眼周毅山,阿容和从前一样笑眯眯地回道:“我今天进宫请脉,无意间跟淑妃娘娘提起这里,说和淑妃娘娘提过的一样,娘娘就领我一块儿过来看。我也没想到娘娘哭着就跑出去了,皇上,我可不是故意的,真不知道会是这样儿。”
周毅山应了几句后,说要去看钟碧微,却不经意地回头喊了一句:“小楼……”
这一句“小楼”让阿容差点就蹦了起来,但是她特镇定地继续往前走,眼不斜脚步不乱地出了垂下几许藤萝的拱门。那枝叶撩在她脸上,让她觉得眼睛有些酸胀地疼。
终于确定就是你了,周毅山,你还来做什么,既然曾经有负,也认为有负,那么你认为补偿得回来就会有用吗?
谢长青说得对,这就好比刀割在树上,总会长好的,可不至于好了伤疤忘了疼。
在出宫门的马车上,阿容咬着衣角忍不住呜咽,原来有些伤口,不是有药就能医好的。
“容雨声,你太没有出息了,一个伤过你的人,就该一巴掌甩过去。试探什么,逃避什么,直接告诉他就好了,再告诉他你永远也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是啊,她或许应该这么做,可是她实实在在是个没出息的人,竟是个只敢说却不敢付诸行动的!
谢大公子啊,您家姑娘心乱了,小心喽……
178.阿容的泪与她从前就傻
禁宫深深处,灯火幽微的通廊下,周毅山站在那儿默默地看着天空不说话。黑夜的天空里,有云遮了月时隐时现,在阴复明中周毅山身边不知觉间多了个人。
“皇上。”
周毅山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看了眼来人,挑了眉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然后又回转身来看着如同泼了墨一般的夜空说道:“长青,星夜入宫,所谓何事?”
“鲁王出京了。”谢长青来,当然不止为了说这个,不过以这个开头比较好说话。
听着谢长青的话,周毅山皱眉道:“朕知道了,冲冠一怒为红颜,朕这三弟也算是千古情圣了。要是他知道父皇遗命,要是他能五年谋而不发养精蓄锐,那时候再杀朕那淑妃,他会作何想。”
“先帝这是在给鲁王最后的训示。”其实周毅山现在所说的,谢长青都知道,甚至还知道,如果鲁王五年内集兵来犯,那么,皇帝就可以拿先帝旨——斩杀鲁王。
这时周毅山笑了笑,说道:“长青,要是为这样事,你不会连夜进宫,说吧,是什么事?”
对于周毅山主动相问,谢长青也不意外,都是聪明人,转承启合不管给自己还是给别人,都递得顺溜:“声声从宫里回药馆后,说了许些奇怪的话,而且哭过……”
聪明不做破不说破,谢长青把话停在这里,主要是他自己也拿不准很多事。但是看着阿容哭得眼皮儿和鼻子一块儿红了,他总觉得心里像是被挠得疼了一样。
“她从前就傻,长青,大婚后离开京城吧!既然这是她所求的,朕应了。”周毅山现在要是再不知道阿容就是小楼,那他前世今生就白做了那商海博弈者、天下掌权人。
听周毅山这么爽快,谢长青有疑但不多问,只应道:“是,皇上,声声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又说了些话,谢长青便离去了,而周毅山站在原地,看着谢长青远去的背影沉思着。眼前这清风朗月似乎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扶着朱漆的栏杆,栏杆下忽然被风吹出一朵偌大的花儿来,叫不出名字却莫名灿烂。
“趁我还没生出别的念头来前,走吧小楼。欠你的看来是还不了了,我从不欠人什么,却辗转来欠你许多,竟然是前世今生都还不尽。”周毅山叹了口气,说罢就转身进了殿里。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周毅山一直是个掌控者,支配着别人的喜怒哀乐、兴衰荣辱。然而只有阿容例外,她一直在他的掌控与支配之外,一直用她特有的姿态告诉他,她不是他可以支配的人。
走到半道上,有太监来说淑妃娘娘病了,周毅山眉也不抬,说了句:“让御药师去看看,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这女人,杀也当杀,只是既然应了昭宗,那他也是个有信誉的人。钟碧微……三皇子的试金石而已,只是不知道如今的鲁王,可有一点点醒悟过来。
且说谢长青回了大公主府,阿容正在大公主那儿坐着,大公主捏着阿容的手说:“怕什么,天塌下来我在这儿给你做主,真是个心不稳的。”
“大公主,爷回了。”
一听是谢长青回了,大公主连忙说:“快请进来,这孩子大半夜的去哪儿了,他媳妇儿都惊成这模样儿了,他还到处乱跑。就这点真跟仪温一个模样,要是哪儿出了点事儿,是家顾不上孩子顾不上的。”
“母亲,您这么说更得把声声惊着了。”谢长青挑帘子进来应声这么说道。
见他进来,大公主说:“行了,把你媳妇儿领着去说说话,为娘老了,可不像你们不睡也成。”
这话说得阿容连忙起身:“大公主,我扰着您了,对不起。”
“哟,别这模样,你现在可是正经的容大姑,大姑就得有大姑的模样。要有点儿气魄,要不然将来怎么镇是住下头的人。容家儿上上下下加起好几千号人,要是拿你现在这态度去打理,将来指定不成。”大公主说完这话就挥手让这俩赶紧走,她则打着呵欠进内屋去了。
谢长青和阿容一块儿出来时,正值月上中天,府里满处的灯隐隐约约如星子点缀着。两人穿行其间各自不说话,直到快到阿容住的屋子时,谢长青才说道:“声声,我去宫里了。”
“哦……你去宫里做什么?”他一天进若干回宫,阿容也早不拿这当什么事儿了。
“皇上让我在大婚之后,带着你离开京城。”谢长青像在说今晚吃了什么一样,说着这件让阿容差点没能喘上气儿来的话。
惊讶地看着谢长青,阿容道:“为什么,他从前不是硬要留着吗,让你掌谢家,让我掌容家,再加上姚家,一块儿把别的几家弄垮了,然后做个三足鼎立稳固朝纲。怎么忽然这里了,他又改了主意,果然是做了天子么,学起朝令夕改四个字来了。”
嗯,其实谢长青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揣着自己隐约知道的这些,大半夜去宫里把皇帝给诈了一回:“我跟皇上说,你抹泪了……”
于是阿容傻愣愣地看着谢长青,终于发现这是个多么大胆又能干的男人,什么也不知道吧,把历来精明的周毅山给摆了一道:“长青,有些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一天你会知道,但是也许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这要只是她一个人的秘密,知道了就知道了,也就那么大点儿事儿,可是现在周毅山,当今天子有了和她一样的秘密,那就不一样了。
据她所知,卫朝对异教徒那是极其恐惧的,不管是朝里还是朝外,异教徒也就是散布异端邪说的人,基本都会被咔嚓掉。就算是皇帝,那也不能随便作出异端的言论,否则失民心只是小事儿,要是有人怀疑被邪上身了,那就……
“不该知道的,我向来不听,不过如果声声到了想说的时候,我在这儿。”谢长青也不勉强,这也勉强不来。
这时阿容忽然想起一件事,周毅山有一个学士学位,一个硕士学位和一个博士学位,分别是化学、物理、经济三个方面。
她只是医学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改变了一些东西,而学了这些有针对性学科的周毅山会干些什么?改进军备、造火炮、改变经济体制,不过周毅山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动静,而他一直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大概不会轻易碰触这些东西。
“长青,你让我觉得自己是话本的主角,然而现在我看到了另一个话本,主角……很有意思。”阿容说完就进了屋里,留下谢长青有点不太明白。
不过最近不明白的事儿多了去了,未必件件事都要想个通透明白。
其实周毅山也未必没有作改变,只是改变得比阿容更加无声无息无动静而已。
“阿容,快点来,你看看这张丹方是怎么回事,我炼了三回都失败了。”梁药师最近迷上了那些上古丹方,非要炼不可,已经失败了很多回,浪费了不少药材,有时候看得阿容这连云山未来的当家奶奶肉疼得无以复加。
接过丹方来看,上头写的是“大梦还魂丹”,这东西可有趣了,写的药效竟然是可以让人沉睡年余,再以另一颗丹药还魂的事儿,丹方署名是“无忧子”。
“梁药师大人,这位无忧子惯来写的方子没谱,您还记得上回的童颜丹吧,连服三月则老妪重归青春少艾,结果有用么?”阿容心说这位无忧子岂止是没谱,还是个异想天开的,也不知道怎么还能流传下来。
“那倒也是,那就不炼了,阿容,那你看这张丹方怎么样。”最近没什么病患,又准备着东西大比,所以药师们都闲着研究丹方来了。只是这位梁药师有点没谱,看上的全是些奇怪的方子。
“和气丹,升五脏之元调六腑之气,这倒是可以试试。”总算看见个靠谱的丹方了,阿容松了口气,总算不用看着这位浪费药材了。
说到药材,今天有一批药材来京里,昨儿就下了码头,这会儿已经中午了,应该运来了才对。一想着这事,阿容就到前头去问了一句:“新到的药材来了没有,有几味药等着用,要是没来就去催催看。”
“是,容药令。”
阿容只以为是正常的延迟,却没想到码头上现在出了什么事。
事儿得从水运那儿开始说,这水运原本五年一标,但是去年因为昭宗过世,一应事务都没有办,所以今年还是钟家在办,定了立春后再重标,具体时间要等再定。
而钟家近来多对谢家有不满,因为上头把水运再标的事儿又递还给了谢长青,而谢长青半点没有把水运再标给钟家的意思……
所以,钟家人见谢长青以后不让他们干,他们现在就不干了。谢家的药多从水上来,这一下就正好撞在了枪口上,怎么能不出差池哟!
179.码头上的药材与抽成的去向
打卫朝建立以来,谢家儿算是云端上的,朝野上下一听是谢家的总要多顾忌几分。老话儿说得好,惹谁别惹行医施药的,未必哪天你就有求人的时候儿。
在这说来,钟家还真是独一份儿,截谢家的东西,随便给安个罪名也够喝一壶的。说起来这事还真不是钟家的家主下的主意,会谁能掌家也不是这点心计。
不过上面的人有怨气,下面的人自然会生脾气,这京城码头放行的是钟家二房的三爷,在京城管码头多年,本身就有点脾气,更何况这段儿确实觉得憋屈,出门都不好谈事儿。
这日里一看,哟,谢家的东西,赶紧叫人拖走,也不管是什么时候,大半夜的哪有人来拖药材。于是这钟三爷就借机把药材扣下了,话说得明白:“昨天让你们来人提不提,今天想提啊,行啊,叫你们管事的来说话吧。”
那来提药材的大概也是个有脾气的,谢家面子大,来提药的药侍还真没受过这气,当即就冷笑一声说:“要么请我们家爷来跟您谈谈。”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威胁,那钟三爷也冷笑一声说:“来啊,都请来,我还真想会会你们家那位小郡王。”
当钟三爷房间交着这个小字儿时,那药侍不干了,连云山上上下下敬谢长青不已,哪容得这位这么怪腔怪调的:“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请爷来跟您说话,摆好场面迎爷来吧,就你这样的地方你这样的人,还得看我们爷愿意不愿意来,愿意不愿意见。”
比起埋汰人来,谁也不是白给的,这二人相互一通埋汰下来,这事儿就越闹越掰了。
当药侍把话传回来的时候,阿容正等着药用,一听码头把药扣下了,连问缘由的功夫都没有,骑着马就往码头去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耽误用药,你趁这会儿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揭起事来的药侍这时有点着急了,再怎么也不能让这位去呀:“容药令,这事儿不必您去,随便派哪个药师去就行了,就钟三这身份,哪用得着您亲自去。”
“要是平时我管他,可是病患等着药用,我等得病患也等不得。”阿容这人就这样,一遇上药啊病患的脾气就硬起来了,管你是谁。
而且她最近被大公主灌输了不少“咱是容大姑,京里只管横走的主儿”之类的念头,脾气一上来,这身份带来的底气就显出来了。
到了码头,阿容就指派了人把要补的几样药材先拉回去,守着码头的人不干,阿容站旁边只说了一句:“病患等着用,人死了伤了残了你们负责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你们负得起责吗?”
守着码头的人本就是小民,经阿容这么一吓谁还敢上前来,就任由药馆的人把几样药先拉走了,好在也不是拉全部,人也就当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最后一样儿药上了车,钟三却风闻而来,只见当头一姑娘穿着白甲子站在那儿,迎风而立瞪着眼那叫一个威风劲儿。
钟三惯是个要耍威风的,眼见有人在自己地盘上这么耍,当然过不得眼去:“站住,谁让你们拉的,谁许你们拉的?”
“如果我没记错,这码头是姓容的,没错……水上归钟家管,可货一旦落了地那就归我容家管。我在自己的地头上,要拉自己的东西,难道还得跟你先知会了,断没这道理。”这会儿阿容得感谢天天在她耳朵边上,来回提容家事的那几位容家长辈。
这钟三一下就被压了气焰,略带迟疑地问道:“你是容雨声?”
见钟三这态度,阿容身后的药侍说道:“容药令的名字也是等闲人叫得的。”
姑娘家的闺名外人是叫不得的,这钟三虽然混,可长年在京城,大家里的规矩懂,这时连忙改了口说:“容大姑,不知道您要来,要不然改列队相迎才是。”
既然人的态度软了下来,阿容也就跟着温和了一些,这也是跟周毅山学的。他惯常做的就是人横他更横,人和气他更和气,在有底气的时候这是管用的:“这倒是不必了,只是这些药材药馆还等着用,还望钟三爷放行了才是。”
“这……”钟三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位和谢长青五月的大婚,以后就是一家人。
这下放与不放就为难了,不放吧形势比人强,放吧,这口气摆了出来,这样草草收尾的可不像话。
好在阿容已经问清了缘由,这时想了想决定给人递个台阶下:“我和淑妃娘娘也算是旧交,还请看在淑妃娘娘的面儿上,放药材出码头。回头进了宫,一定代您向淑妃娘娘问候一声。”
一听提起了钟碧微,钟三就知道这是人在给台阶,而且给得特明白,要不然阿容不会说得这样干巴:“哟,早说呀,既然容大姑和娘娘有旧,那……还看着干什么,赶紧帮着搬药材。”
但是当搬到还剩下大约半成的时候,码头就不肯放药材了,据说这是水运的抽成,这是惯例。
对于这惯例阿容问了身边的药侍:“怎么还有这规矩。”
“容药令不知道吗,这半成容家和钟家各抽一半。”药侍的意思多明显,这里头有一半是容家的,咱自家人就不计较这么多了。
而阿容这时候想的是,容家和钟家这些年抽的药到哪里去了,这么多药……要知道药也是军备之一,他们总不会用于民间:“他们抽了药做什么,用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卖给异邦夷国吧,反正哪儿价早卖到哪去。其实这些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只是大家都不说破,朝廷对这些事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药侍回得极其理所当然。
然而这么一说,阿容却有些惊讶了,如果药材、米粮、油布等都抽半成。那么五年以来,钟家和容家积下的那些都以哪里去了,反正她在容家是没听人提起过。
“行了,把药拉回去再说,以后钟家应该不会再再为难了。”钟家倒是不为难了,阿容现在又乱了。
她现在想的竟然是周毅山知不知道这些事,国家动乱百姓受苦,她可不想当这消防队员。虽然她是这职责,可万一因战争而起的人祸,那死伤就不是她救得过来的。
想完这事儿,阿容又禁不住抽自己一巴掌,既然人都说是心知肚明的她还瞎操什么心。
这时刚过了正月,正是二月春寒的时候,街上冒了些小嫩芽儿,阿容看了一路顿觉得舒服,也就没再催着马再快行。
正在她想着事儿的时候,半路上遇着了谢长青,谢长青见她安好着松了一口气说:“你怎么自己就去了,码头上的事你让药馆的管事去就行了,这些事向来是他们处理。”
“管事出去了,药馆里又急着用药,我不去谁去。再说我不是好好的,就像大公主说的,在京里没谁会欺负我。”阿容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了随行的药侍,然后和谢长青一块并肩走着。
春光里两人缓缓而行,一人着白,一人着青,两人的身上都心是披着柔光一般。
“母亲是要告诉你,你身份金贵……”谢长青说着叹了口气。
“长青,码上的药材要抽半成,这事儿你知道吗?”说来说去,阿容还是放不下这件事,要是别的可能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在药材来说阿容放不下。
只见谢长青点头说:“知道,因为钟家每年要交银钱给朝廷,进行抽成也是自然的,船运费是定好了价儿不能改的,要是不抽成钟家就只能往里头倒贴银钱了。”
看来这事儿还真是谁都知道,而且谁都觉得理所当然,阿容想了想说:“那那些东西卖到哪里去了,总没见他们在卫朝卖过。”
“卫朝价低,这些东西转手卖到关外去才能身价儿倍增……声声,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事了?”谢长青疑惑地问产延。
“五年了,这是不少东西吧,长青,你就没想到别的地方去?”阿容有点儿怀疑是不是自己从前军事八卦看多了,所以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于是谢长青一琢磨,摇头说:“不至于,你想多了。要是不放心,你回头去容家查查造册就行。”
别说,阿容还真去查了,只是回去一查造册的底,这才知道容家从来没收过东西,收到的只是折价儿的银钱,比市面上高一些,但远不是谢长青说的翻着倍地往上涨。
她起先还怀疑是容璟福动了手脚之类,但查了进出往来,再问明了各自发现没动半分手脚。
等查完了再回药馆去时,阿容先就去找了谢长青,开门第一句就是:“容家没有收到东西,是直接折了价儿。”
“声声,你先等等,我派人去把运转司的造册拿来,看看这五年水上往来的各项出入。”
这些东西,要真是卖给了关外诸夷国,还真不算什么,但是要是某王囤起来,意图做点儿什么,那就是件大事儿了。
更兼着要是卖给了独一位夷国的国主,那事儿也小不了……
阿容是这么想的,说到夷国国主阿容就想起那啥国的大王子来了,那位应该当国主了吧,原谅她一直不记得是啥国!
(对手指,我写过阿容从前的全名么,我竟然记不起来了,查来查去查不到,我写了没,还是没写……
比我聪明能干滴娃们,某弈求解……我个渣,自我拍飞了!)
180.公子的责任与阿容的誓约
180.
立春水运招标,谢长青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将水运继续标给了钟家,这其中有多少缘由,那就真是不足不外人所道了。
对于这个阿容当然有些疑惑,当然她更得承认自己有那么些儿酸,不由得要把事儿往钟碧微身上去联想。
水运招标的次日,阿容在药馆后头的山上掐白叶兰芽,卫朝有“春吃芽,夏吃茬”的说法,白叶兰芽就是春芽的其中一种,有升元养气的功效。
她不会做,但不妨碍她喜欢吃:“够了吧,满满一筐子了,回头肯定能煎不少白叶兰芽饼。”
随行的药女鼓了半天儿劲才问道:“容药令,您何必自个儿来掐兰芽子,要是想吃吩咐一声也就是了。”
看了眼这药女,阿容默默地不说话了,她能说自个儿是心里烦闷,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来祸害这些小嫩芽的么:“吃的乐趣不如采的乐趣足,你就当我闲得发慌也成。”
那药女或还想说什么,但这时正看见谢长青举步从小山坡上过来:“容药令,爷来了。”
“嗯,你把兰芽子拿到灶房里去,今儿中午咱尝个新鲜。”阿容说完也不站起来,继续蹲在那儿跟两株小药苗奋斗着。
那是一株野露草和一株晓星兰,这两样药草都是还不明性状味的,阿容忍不住戳了戳自个儿,又想起了这事儿来。或许是近来遇的事多了,她竟老也把这明性状味的事儿给扔了脑袋后头。
一路缓行而来的谢长青看着阿容,见她在那儿拨弄着野露草和晓星兰,那不依不挠的劲儿真让人替这两株小苗不忍:“手燥热,你再拨弄下去,它们就长不好了。”
“谢长青,你为什么要把水运标给钟家。”阿容问完就想抽自己,真是个小心眼没治的。
只见谢长青闻言一笑,遂说道:“我昨儿就等你问,不见你来,这会儿想着来跟你说说,没想到你倒是问出来了。声声,你这性子真是不好,憋在心里头只是伤了自个儿而已。”
于是阿容恼了,瘪着嘴恼羞成怒地说道:“为什么要等我问,你直接跟我说就好了。”
见她生恼,谢长青嘴角的笑就益发地明显了:“要是我说就想看你这嗔怒的模样,你该更恼了吧。”
果不其然,阿容确实更恼火了,瞪着他说:“是皇上的意思是吧,他这是要把鲁王往深了坑。”
“怎么联想到鲁王的?”谢长青却不意外,既然能发现事儿,他就相信阿容能看明白事。不过看来这姑娘是开始学会用容家的力量了,这样倒也好,渐渐地掌起容家,对以后也多有益处。
“因为他不能容忍有人和他一样名正言顺,虽然他更正一些,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皇上就是这样的人。”对皇帝她当然不了解,可论起周毅山来,她却了解得够了。
对于阿容说的话,谢长青思索了会儿,而后就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声声,东西大比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我们一块回连云山,把你知道的那些药的性状味一一写明白怎么样。”
“不是说明性状味要实证实方吗,我可没有这些。”阿容见谢长青提到了自己刚想到的事儿,又不由得觉得自己跟他还真是有默契,想事儿都想到一块去了。
她说完这话后,只见谢长青也蹲了下来,然后揉了揉阿容头顶有些乱的头发说:“那就托上古药书的名,这事儿你可不是第一回干了吧。就算托了名,以后也是要实证实方才能行的,只是可以一边呈报审核,一边在把实证实方的任务发下去,让山里药令及以下都来进行,这不就是今明两年的事么。”
听完谢长青的话后,阿容想到了一个词儿——人多力量大:“这些惯例你比我熟,你要是觉得可以那咱们就办……”
说到这儿阿容忽然又奇怪,最近谢长青把各项事务都交待得明白,而且很多事都在办,他到底想干什么?
见她疑惑地望过来,谢长青问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最近怎么闹得跟交待后事似的,件件事儿都紧着在办,虽然这话不吉利,可你现在就给人这感觉。”阿容扶着谢长青的手站了起来,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看着谢长青。
而谢长青也就这么蹲着抬头看着她,丝毫不见仰视之感,却只显得纵容而已:“开春就讲这些事儿,也就你嘴里才说得出来。”
迎着山风,谢长青站了起来,俯看着山坡下的连云山药馆,他眼里显出几分眷恋来:“声声,我从小就长在这里,天天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药材、药师、病患。后来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儿,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成为我肩上的责任。”
“但是不论先帝还是皇上,他们对八大家早有削权归公的意思,所以你着布置,希望交出去的是一个完整的,可以自行运作的连云山。”阿容通过容家,早已经对这些了解明白,就算谢长青不希望她知道这些,但是她最终还是知道了。
身在其位,就算不谋其事也要知其事,这是容家长辈们的意思。
“自行运作,这四个字倒是贴切。你从前说我有圣人癖,我最大的圣人癖就是希望连云山得以泽被苍生,而不必沦为人祸的牺牲品。”就这个或许并不能称为愿望,阿容坚定地认为是强迫症的一种表现。
谢长青从小就被灌输这些,长大了之后有这样的念头其实很正常。
想了想阿容不由得笑出声来说:“或许你不必交待这些,我们会有更好的办法。”
看了眼阿容,谢长青问道:“什么是更好的办法,你总是这么多古怪的念头!”
“扶植医师药师,让医药分家,以后咱们只管供药、种药,其他的事就不过问了。”阿容是想,以后就拿连云山当卫朝最大的药材企业,这样一来,和市恩就搭不上边了。
“这件事太复杂,要是做起来是件漫长的事,声声,我们的时间并不多。皇上眼下初登基,这两年或许还不会动,但这件事暗里已经积蓄了多年。”谢长青说完又想,事情怎么又说到这份上来了,原本是说明性状味的事,结果成了这样。
“相信我吗?”阿容一副信我得永生的模样站在谢长青旁边,那模样说不出的有趣。
谢长青就这么看着,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说:“信,怎么又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信我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在皇上对八大家动手之前,我一定能办妥。”卫朝的药馆多是以后药山前药馆的形式,在阿容看来这就好比是农家乐,前面是饭馆后面是菜园子。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扶植一批大饭店,然后做他们的供货商。毕竟一家一地种的菜有限,大部分还是要买,要不然连云山就压根没有存在的必要。
“你真是个爱操心的,这些事我去处理……”谢长青主要是不忍心她太劳碌,毕竟天天诊治病患就已经很辛苦了。看着她这消瘦的模样,有时候他也劝她好好歇着,可她又是个停不下来的。
当谢长青说到这儿,阿容就摆手说:“别说有事儿你一个人全扛着,这没意思,不要总想着我办不来。长青,我不愿意做你树荫下躲风躲雨的小花儿小草,我要做和你一起并肩而立的金楦树,有什么风雨我们一块儿承担。”
如果一定要并肩在尘世里闯荡,一个人一肩担着风雨,实在太辛苦了。阿容叹了口气,从前只想做藤萝托乔木,现在却只想做一块迎风雨的乔木。
“声声……”自此谢长青终于明白一件事,为什么他就愿意和阿容共渡风雨,因为只有她立言共担风雨,而不是受他荫佑。
娇软温醇的阿容谢长青固然喜欢在心坎上,但眼前这坚定如金要楦一样站立在他身边的阿容,则是更让他踏实。若一生是和这样一个人同舟共济,世事还有何可畏?
当然,他还是不能让阿容独自担着这件事,只不过这姑娘立言了,那就让她去办,他在暗里帮衬就是了。
“感动了吧……”刚让谢长青感慨不已的阿容,这会儿转眼又娇软温醇了起来,灿亮的眉眼像春日里初开的花朵一样,是一抹动人的娇柔之色。
“嗯,感动不已、感恩戴德,声声还想要什么样的反应,我一并做出来。”
这时便听见春风响起一声嗔怪的轻哼,醉人的春光里两个人儿紧紧地靠在一起……
自这天起,阿容就开始着手准备,她必需依据卫朝的现状,把方案写出来。天马行空是自然不能行的,这得综合各位医师、药师以及药馆上下所有人的意见,甚至是病患的话也要问及。
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再加上阿容见过国内外成熟的医疗体制,所以在二月下旬时,她就已经写好了一个完整方案。这样一来,明性状味的事儿还是没办成,看来只能是和实证实方一块进行了。
写好了方案,也把难题都事先想明白,接下来的事儿当然——找周毅山!
别的事儿都好办,只是找周毅山,阿容觉得自己还是有心理上的障碍……
181.前世今生点破与可以抱你吗
春天总是说来就来,无预报,无声息。就如同开春后的第一场雨一样,细雨霏霏之中柳芽儿伸出了枝叶,细细嫩嫩如同是一夜之间被人唤醒了一般,抽出如少女眉黛一样的叶片来。
细雨之中行人纷纷打伞而行,正在大家伙儿为着春雨逃避时,天际响起来第一声春雷。阿容就是在这第一场春雨里进的宫。到宫门时她又打了退堂鼓,抱着东西就要往回走……
但是正往回走的时候,她碰上了肖校尉,当然人现在升官了,现在是御前三品侍卫,还领着内廷侍卫统领一职:“哟,容药令,皇上最近还念叨您呐,怎么进了宫就往回走,忘带东西了?”
……阿容默默地摇头,然后说:“不是,只是怕皇上这时候没时间,我也没事先报一声儿,瞧我这规矩可真是没谱。”
“什么有谱没谱的,您是皇上嫡亲的表妹,皇上待你不向来亲近得很,还报什么服。走吧,我领您过去,皇上一准得见你,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正看着皇上在那儿说什么小楼的,我就奇怪了,皇上到底要建多少小楼才甘心……”于是肖校尉又把那天“小楼原来不是个东西”的事给忘了,这位神经粗着,对于这些没威胁的事向来不挂心上。
听着肖校尉这话,阿容嘿嘿干笑了两声:“肖校尉近来还好吗?”
“好啊,挺好的,就是近来老被皇上用来挡淑妃娘娘,这不好。你说皇上不想见就不想见,直说啊,又立了妃又不想见的,这叫什么事。”肖校尉这也是见着了阿容,对别人他可不会说这些。
噢……看来钟碧微没能成功,还是周毅山压根就是叶公好龙又见不得真龙的!
随着肖校尉走,一路听着他诉苦,说着在御前行走的那些事儿,不是哪宫那府的人,就是说皇帝最近怎么怎么样了,阿容听着不置可否。她实在没想到,这肖校尉有八卦的潜质!
随着宫禁越来越严,春雨也越来越密,在第一声春雷中,她见到了周毅山。
春雷春雨之中,两人都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穿过无数的时光和时空,他们在这里相遇了。只是彼时,他是云端的骄子,她不过是小门户里的小家姑娘,而此时他依旧高高在上,而她却有了完全不同的身份。
她是臣妻,虽没大婚,但已有了先帝立旨的名份在,周毅山只要是还理智着,他就不能违背父君的遗诏。
春雷声过后,大殿里更显静谥,肖校尉一看不对劲儿,赶紧自发自动地消失了。而周毅山良久过后,只轻唤了一声:“小楼……”
隔着千山万水相见了,却是此去经年人非物也非:“其实我不想来见你,更不想承认自己就是小楼,周毅山你为什么要来。”
幽幽地听到春雷里有一声叹息,阿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才说道:“如果说我是来圆自己的人生,你是来做什么的?”
“小楼,我可以抱你吗?”良久了,周毅山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见阿容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周毅山苦笑一声说:“你昏迷前咬牙切齿地说不许我再碰你,一根手指头也不可以,你们家就一直守着连病房都不让我靠近……小楼,那时候我才知道,有时候咫尺也是天涯,明明就在眼前,却连一个拥抱都很奢侈……”
于是阿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愣是觉得酸得很,明明这人以前不是这么煽情的,而且这样的酸言酸语是绝对不会吐出半个字来的:“我们现在的身份,你觉得还适合拥抱吗。这里是太和殿,历代皇帝在这里处理天下事,四周充满了眼睛……你是皇帝,而我是臣妻……”
“我知道,谢长青……卫朝上下,没有比他更能让人安心踏实的人。”周毅山说这句话时,心头真是百般滋味儿。
咂了咂心头的那些复杂的感觉,周毅山又问道:“既然不是来叙旧的,小楼,你来做什么?”
“本来是有事的,可是看到你,我忽然又觉得自己的构想不靠谱了。首先你没必要这么做,再者利益有损,还有就是你是个怕麻烦的人,是我想得太过天真了。”她起初认为八大家的家业太过庞大,不是每一项朝廷都能顾得过来。
可是她忘了,周毅山这个人是掌过一间庞大的企业人,他应该是有能力把每一项事打理妥当的。
却没想到周毅山看着她笑了笑,说:“小楼,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就这方面来说,谢长青是个既能办大事,又会处理细节的人。你想来说的事,他已经跟我说过了。”
“但是小楼,你确定还是那么天真,你知不知道谢长青拿什么跟我换这个。他去说服长公主放权,以此来跟我换取连云山的独立。”周毅山看着阿容站在那儿有些傻,就知道她从来没想过这些事。
而阿容想了想说:“我能说句实话吗,其实你把他想得太过复杂,他是个很纯粹的人,行医立世才是他想做的。”
对于谢长青,阿容已经大抵了解了,他只不过想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研究丹药、医疗以及病症,不管是她还是周毅山,都得承认这个人不论从精神上还是身份上,都是彻底的贵族。
“小楼,你不了解男人……”周毅山主张但凡是男人就会有野心和欲望,他认为谢长青也不例外。
“对,关于这点我必须承认。”阿容倒也干脆,点头就应了声。
一时间,大殿里只剩下了风雨声,阿容和周毅山就这样对望着不说话,周毅山忽然伸出手来,或许是想碰触阿容的眉眼。却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句传报:“禀皇上,平郡王求见。”
平郡王?阿容想了想才记起,这是谢长青的爵位封号。这时周毅山也收回了手去,讪讪地朝外头看了一眼:“小楼,我永远没法儿像他一样,把一个人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
咦,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道歉,那意思就像是在说:“就因为这样,我从前多有疏失,还请你原谅。”
这个人,太过骄傲,骄傲到道歉的话从来不会说出口。周毅山从来没吃过亏,阿容想将来要是吃亏就肯定得吃在这上头。
“拜见皇上。”谢长青行色匆匆,其实他还真不是为阿容来的,阿容这件事他已经事先铺好了路,只等她来就水到渠成。
“起吧。”
“声声也在这儿,正好,凉洲东南一带见了春瘟,眼下已经派了药师过去,具体情况还得再行呈报。病症书的样本和呈报我都带来了,还请皇上过眼。”谢长青说完就把呈报给了周毅山,把病症书给了阿容。
一翻开病症书,阿容就傻眼了,相经来说周毅山的情况要好得多,毕竟他看到的只是一堆数据和地名,染病人数、传染区域大小以及已经用过的药方和效果。
而阿容看的东西要恼人得多,从脉相和发病时的体温、症状来看,很像风疫。这是通过空气传报的疫症在卫朝的总称,空气传播那总得有传染源,这和非典就真的很像了。
“病症书上的论症是寒风疫,病症书是杨药师开具的,杨药师诊脉论方都是公认的,病症应该没有问题。”阿容捞到了这么件事,就自然而然地专业起来,也就把刚才的那些东西放到一边了。
“病症之事朕不懂,朕只希望寒风疫止于凉洲东南,不要再传播开来。”登基首年就出现大规模疫症的话,周毅山可以预见自己肯定得处理民心不稳的事。
“是,皇上。”谢长青应完声后就看着阿容,这会儿阿容应该有方子出来才是。他却一时忘了,阿容向来是只有在亲眼见到病患之后,才会着手施药布方。
等想到这节时,阿容也正看着他,露出一脸莫明的表情来:“要不东西大比再推迟一些,我们先去疫区。”
于是只听得谢长青和周毅山一块儿说:“不成……”
说完两男人互相看了一眼,谢长青这时才感觉到阿这大殿里的气氛处于很诡妙的境况。刚才说着事没发现,现在把事儿一说就看出来了:“声声,东西大比之后就是婚礼,你哪有工夫去那儿。”
这当然只是借口,在谢长青心里疫症和婚礼同等重要,但是阿容又重过疫症,这三者之间是一个很微妙的排位。
“这是父皇定下的日期,不得违背,否则朕有何颜面见父皇。”周毅山这就更明显是借口了,总之他们的意思是一样的,不能让阿容去涉险。
从宫里出来时,谢长青看了看阿容,然后说道:“明天就启程回连云山,你写的呈报给皇上看了吗?”
“给了,他说你已经先说过了,还做了条件交换。谢长青……你让我感觉自己是根小苗苗,想要长成金楦木还远着呢。你完全可以再不着痕迹一点,赃官样我就不会有挫败感了。”阿容闷声回答道。
闻言,谢长青咕哝了一声:“皇上怎么能把这话说给你听!”
“敢情我做的很多事,你都事先铺好了路……谢长青,你暗地里到底做了多少事。”阿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埋怨,高兴他处处为自己着想,埋怨他不相信自己有处理事的能力。
“只是不愿意你受委屈,很多事处理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复杂的我处理好了,你简简单单的来未尝不是好事。”谢长青只是觉得她一个小姑娘,朝里的事还没见过,风风雨雨说是一起担,但她总该多担一些。
圣人癖,无可救药的圣人癖……阿容碎碎地念了几句,然后忽然扑进了谢长青怀里:“长青,你让我觉得自己被宠爱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这句话辗转传到了周毅山耳朵里,他却莫明地想:“小楼,如果我这样对你,可还来得及,宠爱……当我愿倾尽天下的力量来宠爱你时,你还在那儿吗?”
只是周毅山也不太确定,如果阿容回一句“我还在这里”,他会不会真的倾尽天下来宠爱一个人。
也许他能做得到,但那样他就不叫周毅山。这个人从来就不是痴情种子,当年冲破重重阻碍和小楼在一块时,就已经把他难得的痴情用光了。
世上有多情人,也有薄情人,而周毅山是后者。不是无情,而是淡……淡到有时候在做一些事前,会思虑再三。甚至有时候淡得他自己都以为不存在,所以从前伤了小楼……
一个人如果淡情薄幸就容易伤人,并不会因为时光做太多改变,是时他明白小楼有他心里的份量,只是易时而处,换个境况的时候,他又当如何?
三千六百多字……好大一章,原本想删,可是删哪儿都不对!囧,全留着
182.东西大比的安排与选择
三月三在卫朝是春朝节,春游踏青,正是城里城外春裳初薄的时候。而此时的连云山正热闹非凡,东西大比也就是在这一天开始了。
东西大比是药师以下的比试,分为甲乙方丙三给,各为药令、药侍、药女/药童的比试。阿容既想去见识一番,又没法儿顶着这张人人一见就知道是谁的脸去做什么。
末了,还是黄药师给出了主意:“易容嘛,这事儿你也不是第一回干了。”
这话一说,阿容不免有些脸红,她不论做点儿什么事,总要被黄药师提拉出来:“师父,你说得我好像一惯犯似的。”
“声声,皇上到了……”对此谢长青表示惊讶,每逢有药师晋位,皇帝倒是偶尔会来,从前皇帝是舅舅,好给大公主面子。
现下皇帝连东西大比都来,谢长青就不由得深思了,为一个臣子何需做到这地步,谢长青自觉还没有自恋到这样的地步。
正给自己脸上贴着东西的阿容头也不回,一句话脱口而出:“呃……他来做什么。”
就是这一个“他”字,让谢长青敏锐了起来,旁人要是来了,阿容绝对会在前面加名字或称呼,而不是直接用个“他”字。
似乎从阿容的嘴里听来,也就只有那惯说的“从前”是用个他字。这时一思索,谢长青才恍如梦醒般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容对皇帝的定语已经变成了“他”。
当谢长青在脑子里翻腾这些的时候,阿容已经贴好了,整个脸哪还有点原来的模样。谢长青见她站在自己面前,一个劲儿的在那儿挤眉弄眼,不由得又失笑道:“声声,你这眉眼再挤下去,刚贴上的也得掉了。”
“猜猜我是谁……”阿容一时玩心大起,脸往谢长青面前一凑,也顾不得黄药师在一边直咳嗽。
“不认识,姑娘,你是谁啊!”谢长青这一答话,黄药师就彻底看不下去了,好好的谢长青,自打和他那傻徒弟搭上关系,就彻底变了个人一样,
“不跟你玩了,师父,你给我准备好的药牌呢。”阿容转头就跟黄药师要药牌,她准备顶着这张脸四处坑蒙拐骗去。
说话间黄药师把药牌拿了给她,上头写着俩字儿——“黄容”。阿容觉得会被人认出来,黄药师说:“不会,这名字一没留底留册,只是个药号,没成药师前谁记得你药号啊。”
一切打点妥当后,阿容跟在谢长青后头走,路上碰到了钟药理财,钟药师见了黄药师和谢长青,没见阿容就奇怪地说:“阿容呢,她怎么没跟你们在一块儿?”
于是三人但笑不语,这时钟药师又一看,哟!谢长青拉着的这是谁呐,于是钟药师多看了两眼:“这谁啊,怎么没见过。”
“公子,那叫阿容的是谁啊,怎么跟你很亲密似的。”阿容捏着嗓子笑眯眯地说道。
只听得谢长青咳嗽一声,瞪了阿容一眼:“我媳妇儿!”
“我不干,她要是你媳妇儿,那公子打算把我放哪儿呢?”阿容看着钟药师变了脸,心里就嘿嘿直乐。
揉了把她的脑袋,谢长青说道:“声声,你怎么变个脸跟换个人一样,这玩心起得,待会儿非让满山的人都知道我弃了你另结新欢不可。”
这下钟药师明白了,这声音一细寻思,果不就是阿容嘛。钟药师扬起手来重重地拍了拍阿容,怒视着她道:“你这孩子越来越讨人厌了,看热闹好玩是吧。”
“没有,看见钟药师大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看热闹呢。”阿容可是感觉出点乐趣来了,以后谢长青要敢欺负她,她就易了容和谢长青粘一块儿,让大家一块儿来用唾沫星子淹他!
等到了大比的会场时,阿容赶紧瞅了个空和谢长青他们分开,要真这模样和这几位站一块儿,任谁都得怀疑她的来头。
“啊……我抽到第一个!”阿容身边一个姑娘尖叫起来,只是听不出来是兴奋还是为难。
轮到阿容时,她抽了个不上不下的,抽完号牌到场院边上坐着,阿容摇头晃脑地四处看,竟然看到了肖校尉。她也没多想,看了熟人就只念着过去打个招呼什么的。
于是过去了一拍肖校尉说:“肖校尉,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我随皇上行驾来的,皇上派我来找容药令,不过你是……”肖校尉见有人拍他,又极熟稔地打招呼,还有些愣,以为自己一时没能记清楚人。
这时阿容才意识到自个儿现在不是那张脸,自个儿揉了揉脸嘿嘿道:“这么多人你想找着容药令可难了,还是别找了,反正皇上啥时候见容药令不是见呢。”
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既然啥时候见不是见,那不如时候也不见,最好还是少见。上回的见面她想起来,犹还觉得有几分不安稳。
不过要说起心结来,却是多多少少解开了,这样的周毅山真真是让她的怨念像烟云散入风里一样,悄没声息地就淡了散了。
上午没叫到自己的号,阿容就一个人走着回了主院,她可没想到周毅山会在那儿,蹦进去就坐到谢长青身边说:“早知道轮不着我,我应该回来歇着。”
见她满脑袋汗,谢长青拿帕子擦了说:“跟你说安排一下,你偏不听,说要自己去。”
“安排了就会有人知道,还是不知道好,你可不知道,刚才我回来还绕了好一圈儿路呢。”阿容端着谢长青递来的水喝了,然后眼一抹才看到周毅山在那儿正脸色僵硬。
“谢长青,你们这是搞什么名堂……”周毅山皱眉了,眼前一模样怪异的姑娘冲进来,和谢长青举止极为亲昵,那绝不像一天两天能做得出来的。
见状,谢长青明白过来了,又被误会了:“皇上,这不就是阿容。”
在周毅山眼里,阿容只有小楼和声声两个名字,没有其他:“声声呢?”
这时阿容默默地放下茶杯,然后起身行了个礼,屋里还有侍卫和几名随行的官员在呢:“皇上,我就是声声,只是贴了面,所以您没看出来。”
见阿容拜倒在面前,周毅山心里可谓是百味杂陈,伸手就想去扶,末了也知情况不妥所以只道了句:“起吧,你们都退了吧,各自安置,朕和平郡王、容药令说些话。”
官员们都退了,侍卫们也各自散开,只有肖校尉忍不住多看了阿容一眼,心想:这容药令也够能折腾,刚才还有模有样的瞎白话。
见屋里只剩下了三个人,阿容就有了种危机感,看着周毅山,又看着谢长青,觉得自个儿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开。于是阿容想着自己得找辄开溜,于是揉了把自己的说:“嗯,那个,我先去洗脸,吃饭了再说。”
说完说话阿容就溜了,她相信这两男人是不会互相点破的,就看她怎么混过去了。
走在路上,阿容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呢,为什么场面完全不受控制了呢,为什么我对这情况完全没有办法呢?”
老天爷啊,你玩我吧!阿容一路念叨一路回一屋里,把脸上的东西洗了后,对着镜子就在那儿叹气:“周毅山啊,你何必呢,相见多如不见。我原想让自己玩笑似的过着,天天快快活活的,可是你一来,搅得场面混乱极了。”
她刻意玩笑,刻意轻松活泛,刻意当作什么事都没有,想平静甚至平淡地面对这一切。然而人前她可以端着,一到没人的时候,她就没法儿伪装了。
她当然不会允许自己回头是岸,但是心终究还是乱作了一团:“唉……怎么办呢,长青,我该怎么跟你说!周毅山,你让我拿什么态度对你?”
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在这两个上,但是哪个问题她都没有答案。
而另一头,谢长青开始说故事了,他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玩笑似的把自己和中容相识到相许的事儿讲得跟话本似的。
末了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她从前遇过什么事,她一直不讲,我也就不问,只是看得出来她曾经受过伤。她说千山万水寻觅过后,没能得圆满,所以没力气再寻觅下去……”
听到这,周毅山皱眉思索了片刻:“长青,有些事不需说破,各自心里清楚明白了就得。她说从前,那就是从前了,以后要延怎么过,朕尊重她的选择。”
“选择?”谢长青很敏锐地抓住了这两个字,于是他的心里在和阿容有了一样的危机感。
看来周毅山还没有放弃,哪怕五月就将大婚,哪怕阿容名份已定……这时谢长青忽然记起了自己说过的话,名份这东西向来是最不靠谱的。
这会儿阿容正在屋侧,听着两人的话从里边传出来,阿容有种乌云罩顶的感觉,合着这两个人其实彼此都知道怎么回事,就她就当事人反而最不清楚!
神啊,这情况到底要怎么处理,阿容望天一眼,觉得自己应该找个地画圈儿去!
183.又见袪湿丹与东西小比
因为听到了谢长青和周毅山的对话,阿容压根就不敢跟那俩一块吃饭,自顾自地找了个地儿吃了饭后,悄无声息地溜到了甲队比试的地方,下午第九个就是她。
按东西大比的规矩,连云山的由程渝川那边的人来测试,而程渝川的徒子徒孙们则由连云山总房的人来测试。
轮到阿容时,抽到的是她最擅长的炼丹药,还是她当年耐以垂名的袪湿丹。这只是初试,所以正撞在她枪口上了。拎着测试书跟着人去炼药房,那儿正有几位药师在炼各种初级的丹药。
见阿容来也没打招呼,因为她现在这模样谁也不认识——她又换了和上午不同的面目来,反正人这么多,也没谁记得住她的模样。
“据说按你们连云山的规矩,药要到明天才能出来,也不知道你们怎么闹的,丹药还留在炉里过夜,也不怕坏了!”那领阿容来的人是这么说的。
别的药令不屑于解释,阿容一听也不想解释,上了配药台配好了药,然后拎着药包就蹲到了炉前。这时那程派的药侍也蹲了下来,又继续着刚才那个话题:“我就不明白了,这不是占着药炉吗,这一晚上又能炼多少药了!你们连云山的人就是占着好东西,愣要晾在那儿,浪费!”
这话阿容听着就过耳,程派比较清苦一些,当然这只是相对连云山来说,事实上比起普能人来说,不知道好了多少。程派的人也只是羡连云山的好家底而已,这才有些羡慕妒忌恨。
但是接下来的话,不但阿容听不过去,连药令们都听不过去了:“我看你们连云山就是虚占着好地方,谢家的人也不珍惜,你们那谢爷说是善施天下,其实就是个表面上装得好的……”
“住嘴!”喊这话的却不是连云山的人,他们一个个正变着脸色,进来说话的是程派的一位药师。
那药侍见了药师就连忙息了声不说话,一副认错的模样:“药师大人。”
“几位,在下治下不严,让诸位见笑了。”话虽这么说,可这药师未必见得有多么诚恳的歉意在,无非是表面功夫屺。
虽然是这样也没吵起来,那还算好,毕竟连云山重学重养,不至于培养出碰点事儿就吵嚷的人来。连云山上头多是世家阀门,所以连云山上上下下就都多沾染了一些世家气,如这药侍的情况大多还是不会计较的。
那名药师来了后,那药侍就没怎么说话了,那名药师原来是炼药房里的主掌测试的。有了那位药师,药令们就各安其位。
到有药令封炉的时候,那名药师忽然站起来问道:“我能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要封炉吗,如他所言,这确实是占着药炉浪费了!”
敢情程派那边还不知道,也是程派惯来看不上连云山的所作所为,根骨上来说,这也是上一代的恩怨曲折造成的。
“以药气返炉养药,《汇元药经》上有过类似的记载,近年来连云山多以此养药。说句不当的话,程派的药卖得多,可真到节骨眼上,还是连云山的药抵用。”这话是江药令说的,这位惯来说话就直道。
刚才一直被压着,药令们心里至少还是有些不快,所以当江药令说完话,药令们就互看了一眼,皆点了点头。
“这话还真是不当……”那位药师说完这话后就看了眼正蹲着刚开始投完第一轮药的阿容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拿她炼的丹药来试试,比比与我程派的药孰优孰劣。”
……这叫什么,这叫躺着也中刀,阿容闷闷地说:“我炼的是袪湿丹!”
这几年连云山的袪湿丹,那可是天下垂名,谁要是买袪湿丹,一定得问是不是连云山的,不是不买,宁可等着。
一听是袪湿丹,那位药师沉默了会儿,这时江药令为了免得对方尴尬,说了一句:“那就比我这炉聚元丹,据我所知,这是程派拿手的丹药。”
聚元丹,江药令真是老不厚道了,聚元丹有了炉中火后药效蹭蹭往上涨。江药令大概是信奉打人要打脸,还要打在最得意的那边脸上。
“不必了,就比袪湿丹,我门下炼出来的袪湿丹药效也未必逊色。”看来这位也想打脸。
听完了话,阿容了摸自己的脸,心说难道这张也好欺负:“那就比吧。”
人都预备要脸了,那就伸出脸去呗,至于打不打得下来,那就看看眼前这位有没有真本事了。
“只作私下研试,不作正题。”江药令一是不愿连云山颜面有损,二是不愿让程派下不得台,所以才有了这提议。
末了,晚上出炼药房看着程扔的人落锁后,钥匙各执一把,哪边也占不到便宜。阿容紧着回主山去,没想到半路上被江药令叫住:“这位药令,慢些走。”
“江药令,你有什么事吗?”阿容想也不想的就问道。
“咦,你认得我吗,那就好办了。我主要是想问问你,你对那炉丹药有没有信心,问明了明天也好应对。”这话的意思是好提前预备了,要真有个意外,那就得先给自己找好台阶。
一听是这问题,阿容特豪气的说:“放心吧,别的我可能要怀疑怀疑,但要说袪湿丹……那谁来也奈何不得我。”
靠它起家的,阿容还能担心这事儿。她是不担心了,可江药令对阿容这满嘴跑火车的不放心,于是念叨了几句就一边走一边想明天要真有万一该怎么个应对法儿。
俗话说得好,好事……嗯,好事坏事都传千里。而阿容碰上的这事算不好不坏的,也传到了黄药师耳朵里。她一回主山就遇到了黄药师,站在树下冲她招手说:“听说程派的人找你比袪湿丹?”
“啊,是啊,我有提过的,他们还是要,我也没办法。”阿容其实也得承认,当那人说谢家那位爷怎么样怎么样的时候,她心里不舒服。
谢长青背负的已经很多了,没道理还要背这样那样的指责。所以她当时说自己炼的是袪湿丹的时候,也多有让人面上过不去的念头。
“一群好逞嘴上快意的,明天别让他们太过不去了,找你比袪湿丹,他们也真敢想……”黄药师现在都不会说和阿容比被袪湿丹的话,这太傻了。
“师父,你来找我不会就为这事儿吧。”阿容问道。
听阿容问这个,黄药师像想起什么似的,答道:“噢,那边写了书信来,说是有风疫症患者被鼓动到了京城附近。你明天起完丹药后没什么安排了,就跟着我们一块去城外搜寻病患。他们要来的话,应该会到连云山附近来,咱们要做的是别让他们接触太多人。”
“嗯,接下来几天是药侍和药女们的初试,我没什么安排,那师父明天别急着走,等我一块去。啊,对了,我让备的东西备好了么,怎么没见他们跟我提起。”阿容说的是防护的口罩,加浸了药液烘干,能启到防护作用。
这事儿黄药师也不清楚,好在有人清楚,谢长青这会儿正从外头进来,听他们提起了这个,就说道:“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去物房领就行了。”
看到谢长青,阿容就皱眉,倒不是因为谢长青,是因为想起周毅山来了:“长青,皇上回去了吧?”
“没有,在东院住下了。”听得阿容这么问,像是不想见到周毅山,谢长青心里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欢欣,道不出来却让他很是安稳。
一听没回去,阿容就垮下脸来,她真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周毅山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进退得宜这四个字搭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那我跟师父回药山,师父,咱们走吧。”阿容心说不见面就成了。
可没想到黄药师一摆手说:“我不回,天晚了你也别回,老远的路没人送不安全,你要回药山不早点说好安排。”
于是……还是要留下来么,阿容绞着自己的衣摆,脸皱得就跟绞过的衣服一样不平整。
“别担心,该面对的总要面对,避开总不是个办法。”谢长青说着就拉着她的手一块往里走,看着阿容苦眉苦脸的模样,他只会心一笑。
“长青,该知道的你都猜出来的,你说面对,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阿容心想,不好说的只怕打破头谢长青也铺不出来。
这样也好呀,至少有一个麻烦已经解决了,聪敏明睿的人果然还是更让人省心些。
再一个麻烦,那就在她是不是聪敏明睿上了。
“处之以常,就同待寻常友人,不要疏离,也不要回避从前的事。”这就是谢长青阿容的建议,这姑娘就是容易诈,一诈就容易自个儿吓着自个儿,这样一来,原本没什么的也能闹出事儿来。
谢长青说的话,其实阿容自个儿也明白,好吧,她尽量。
这夜里,周毅山在东院,阿容在北,谢长青在东南那头。谢长青说得轻松,其实自个儿也睡不着,周毅山和阿容也都一样。
这注定是个失眠的夜晚啊……
人睡不着的时候,总会想着找点事儿来干,叙叙旧、谈谈天、说说事。
184.失眠的你我她与处之以常
失眠的人在被窝上,大多是翻来滚去不落枕的,少有几个耐得住的也在心里翻滚,怎么滚不是滚呢,在被窝里滚至少心翻。
而这会儿阿容就在被窝里翻,她惯常是睡得好,可是每一到失眠她就想找块豆腐撞死自个儿。再一想到自个儿旁边是从前,对面是现在,她就更搓着火。在被窝里来来去去滚了不知道多久,她使劲催眠自己始终无果。
只怪这夜的月色实在太好,好得让人只觉得一片花白清亮,月光透过纱窗落在榻上,照得人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叹了口气。睡不着觉出去游两圈儿那是她的惯例,于是她抱了件袍子就起来了。
她也是有危险意识的,四下里看看,见悄无声息的这才出来。还特小心翼翼地找了个角落,别碰上跟她一样睡不着觉乱晃的才好。
可是她正猫着腰在灌木丛后边游晃着,一把明晃晃地刀就架到了自己脖子上,阿容苦着脸说:“别别别……我不是刺客,我是容雨声!”
“容药令啊,诶……我说谁半夜三更的探进来了,你要不吱声我差点就当是刺客劈了。幸好今夜是我守值,要是碰上不认得你的,那就不好了。”说话的是肖校尉,他一边扶起了阿容,一边让侍卫们都收起了刀。
一听是肖校尉的声音,阿容心下大定:“啊,肖校尉,遇着你了正好,皇上睡下了吧,长青也安歇了吧?”
安排好人继续巡夜,肖校尉这才回头答道:“哪能睡下,京里的奏章还没批阅妥当,皇上这一时半会儿是睡不下的。至于平郡王,似是在和徐少管家商议什么事,这会儿也没睡下呢。怎么,容药令要拜见皇上么,那我这就去通传……”
这话可把阿容吓着了,连忙拉住了肖校尉:“你可别,江山天下为重,还是让皇上留着时间批奏章吧!”
不是去见皇帝的,那就是去找谢长青呗,肖校尉是这么想的,于是他又说道:“找平郡王啊,来来来,容药令,我给你开路,这天黑路滑的也有个照应。”
……阿容沉默了,难道她就非得找谁么,当即阿容往灌木丛边的石凳上一坐:“我谁也不找,就想清静清静,林妹妹说得对,这偌大的世间就没个清净的地方。”
于是肖校尉也沉默了,一来他不知道林妹妹是谁,二来他不知道林妹妹为什么说这句话,甚至这个林妹妹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也是个问题。
种种问题交结在一块儿,肖校尉望了眼院里的树梢,然后决定还是走吧,万一待会儿惹着这位,她要是凶起来自个儿可接不住:“那容药令,您在这清净静净,我派人守着院外,保证谁也不扰着你。”
“啊,这样最好了。”
可是肖校尉是靠不住的,这个谁里首先不包括的就是皇帝。
且说肖校尉出去了,到前头又绕到周毅山那看了看,皇帝一见他在那儿探头探脑就招手说:“进来。”
俗话说得好呀,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更何况只是进来,肖校尉麻溜地蹿到周毅山案前施了礼说:“皇上,您吩咐。”
“声声睡着了吗,长青呢?”周毅山张嘴问的就是这句。
问得肖校尉四下里看了看,这话刚才阿容还问过,所以他忍不住想看是不是阿容来过,末了才回话说:“回皇上,平郡王和徐少管家在商议着事,容药令正在西侧院里的灌森丛边上。”
“声声在那儿做什么?”周毅山问过后就知道,这姑娘八成是睡不着爬起来了,她从前就是这样,睡不着了准得到院子里找个地儿蹲着,等到一点光没有一点声听不着的时候,她再回屋里睡觉。
但是上有问下有答,肖校尉想了想说:“容药令说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坐坐,还说什么林妹妹说了,这偌大的世间就没个清净的地方。”
这话说得周毅山忍不住乐了出来,林妹妹哪里说过这话,看来她张嘴就乱安座儿的毛病也还在:“下去吧,让人看着院子里,再过会儿就把院里的灯全熄了,让你带的人都手脚轻些。她是个有灯有声就睡不着的。”
等听完了肖校尉应罢“是”,肖校尉就转身走,走到门口合上门时才醒过味儿来,刚才那话啊……怎么听怎么暧昧哟!难不成,他们那皇上对这有主儿的动了心思,这消息可真是带劲儿。
就现在这时候,肖校尉才明白了阿容的意思,可不是嘛,有这两位上心,那这世上还真就没个清净的地方了。
卫朝的风气没那么多条框,姑娘家可以四处走动,夫死再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好姑娘被多个人惦记那也常见。所以肖校尉对此不置评,只要都还没板上订钉,那他们玩他们的,至于他么当然是旁观着……
本来肖校尉安排了一个时辰内熄灯停烛,可是半个时辰还不到,周毅山就从屋里走了出来,绕到了西头小花园儿里。
他抬眼一看,阿容就背对着灯光,同身如同镀着一层脉脉清辉似的,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整张脸都被斗篷上连着的大帽子给遮住了,是以也没看见他来:“小楼!”
听见周毅山喊,阿容就把帽子摘了下来,然后看了周毅山一眼说:“你怎么来了,肖校尉果然是个不可靠的。”
走近了几步,周毅山没有坐到阿容身边,而是在对面的石橔上坐了下来。迎着如银辉披洒的月光,周毅山幽幽地说出一句话来:“小楼,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此话一出,阿容有很短暂地纷乱,但很迅速地整理了了思绪,抬头直视着周毅山来说:“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不知皇上预备把我安在哪一处。”
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一个现代人,多是不能接受婚姻里还有第三个人存在的,更何况这两个人都有问题,再加一个就更无法共生了。
这个道理周毅山怎么会不明白,他一听阿容的话就知道,阿容是断然不会再给他机会:“那长青可以吗?”
“其实你们俩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你生生世世都出身高高在上,从没受过挫折,不知道什么叫失去与背离。他也同样出身高在云端,但是他受过挫折,失去过也被背弃过。没吃过螃蟹的人,永远不知道螃蟹什么味儿,周毅山,恩怨也好,纠葛也罢就留在从前好不好。”阿容说完后长出了一口气,谢长青说得对,不要回避处之以常。
以后,不能做朋友,也不要相互憎恨,相互回避,他们可以算是这世上最有共同语言的人。遭遇近似,处境近似,只是身份有差距而已。
“我明白了……小楼,我道过歉了吗,辗转再见,总有些话是一定要说的。”周毅山只是找不出话来说了,原本预备了的话被阿容这一番话堵了回去,他只好拿这句话来说事。
而听着话的阿容只是笑了笑说:“有心意在就够了,话说你真是变得多了,从前可没这么好商好量的。”
这时周毅山也只是看着阿容笑,阿容说他没吃过螃蟹,他怎么是没吃过,当时失去了她,这螃蟹吃了个足足的量,把别人一辈子才吃得了的,一瞬间就全咽了进去。
只是看着阿容平静铁表情,周毅山心知,多说无益,既然她已经拿准了态度来,那么就由着她吧。从前多有不顺她意,而今便顺着她的想法儿规矩来吧。
“前世今生都折腾过来了,还有什么是不可商量的,任是石头也会有变化的。”周毅山如此说道。
“周毅山,你这辈子合该与个好本子,你现在可是君临天下了,能干很多事儿呢!社稷民生,家国天下都在你手里,看样子你会很忙。”比从前更忙,阿容开始同情后宫的诸位妃嫔们了。
闻言,周毅山笑出声来:“真到了这椅子上坐着,还是照样有很多身不由己,能不能有功且不说,只求无过、无愧于心!”
话说出来,阿容静静地听着,于是更觉得周毅山比从前要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做为你的子民,我期待一个盛世长安!”
盛世长安,周毅山琢磨着这四个字,直到回了屋里才回过神来。遂望着夜空面无表情地看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这世上最难懂的是人心,人心聚众心齐才有盛世长安,但是一个人的心我都无计可施,况且是天下人。”
这天晚上西头的小园子里很热闹,皇帝走郡王来,那就跟走马观花似的,连肖校尉都不由得同意“林妹妹”的话:“这世上果然没个清净的地方。”
可是谢长青很安静,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阿容身边,陪她吹着冷冷的风,看着漆黑的夜。末了拢了拢她身上的袍子,安置她去睡觉。
这期间一点儿声响没有,但是阿容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稳清净。
“长青,我不跑。”
“嗯,我信你。”
只是这世间事多变,天易改……
185.奇怪的随从与比药小胜
次日里起了,先得去把初试的成绩由双方确定了,再交由总房进行保管。迅速地吃了东西,园子里没见着谁,阿容拍产丰胸口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到了炼药房时,正碰上双方会事的来开炼药房的门,昨天的那位药师也一早就来了。这时候阿容才在大家的谈话中知道,那位姓孙,在治内外方面是一把好手,这袪湿丹正是他拿手的丹药。
等进了炼药房,药令们凑一块开了炉,开炉过后大家就齐齐整整地看着阿容,阿容把药取了出来自然是平凡无奇的过程。
大家可能睦出点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来,所以一见这过程即顺当又规矩就都不抱什么期待了。
“孙药师大人,我的袪湿丹得了,您看是差人来验药,还是等药猴试过后再给病患服用,验看最终的效果?”阿容一边说着一边把丹药递给程派的随行人员。
或许是见阿容信心满满,那孙药师说:“那就试药吧,也不用差人来试,我亲自试,你们再抽一个人来一同试药以证药效。”
说完了,孙药师就看了炼药房里的药令一圈儿,似乎在问谁上来似的。这时候江药令上前一步,说道:“那我来试药吧,按规矩,先试对家的再试自家的,孙药师大人看是现在开始还是?”
那孙药师点头说:“那就准备开始了,还请几位看好门房,莫让外人进来。大比之下自行比试,虽不禁止,但也向来不提倡!”
这点倒不用孙药师来说,早已经安排好了,当下孙药师和江药令就一块试药。江药令服下药后行功化开,孙药师自然也是一样。
袪湿丹只是寻常丹药,所以外人看不出变化来,药产儿怎么样只有试药者本人才知道。阿容坐在那儿也不急,她倒不是不相信不药师的药不行,只是事儿反正发生了急也没用。
拿这事来一想,阿容又心说:“是啊,什么事都一样,要发生的话急也没用躲也没用,总要发生的。”
这世上果然是一理通百理的,正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江药令睁开眼睛来,他已经结束了第一丸丹药的试药,只是这时候孙药师还在化药中。
准备服第二丸药的江药令忍不住睦了阿容一眼,他心里还是担心:“这姑娘的药也不知道好不好,得了,试试再说,好赖也到这时候了,总也没得再转还。”
这第二丸丹药江药令服用的是阿容炼的,一下嘴江药令就感觉出熟悉来了,每个人炼的药都会有极微小的差别。就算阿容造出了新秤来,那精准量也是不如阿容的手,而且也很少有人还会在普通的袪湿丹上,仔细注重到每个部位药效。
所以江药令能感觉得出来,这药绝对和阿容有关系,一圈儿药化下来,高下立辩,江药令睁开了眼。然后他就别有兴味地冲阿容招了招手,等阿容过来了才凑到她耳边上说:“阿容,我一服就知道是你炼的丹药。”
被点破的阿容笑而不语,只点了点头说:“江药令大人好味觉,一尝就尝出来了。”
“只是孙药师大人怎么还没醒,难道你给他的药里有什么不同吗?”江药令奇道。
闻言阿容直摇头,连忙说:“没什么不同,都是一炉丹药,还是大家伙儿看着一块取的药,哪儿能有什么不同的。”
正在阿容摇头的时候,孙药师睁开眼睛来了,这下孙药师也冲阿容招手了:“是黄药令吧,你过来。”
人都这么叫了,那就凑过去呗,阿容上前问道:“不知道孙药师有什么吩咐?”
“为什么?”孙药师简单直接又干脆地问道!
咦……应该是问药为什么不同吧,看来昨天听说的没错,程派炼药还是像以前的连云山一样,并没有因为连云山改了规矩而改变什么。
于是阿容想了想道:“其实这袪湿丹,药效差异的原因很多,药、水、方、炕、炭,每一样只需要微小的不同,就可以炼出不径相同的丹药来。这些自不必我说,相信孙药师大人比我理清楚。”
顿了顿后,阿容接着说道:“主要说这投药次序和封封药口以气养药到次日炉温热时再取药……投后下药便撤火封炉,主要是籍药炉里的药气再一次萃炼丹药。”
在场的连云山的药令们谁对这理论不是熟门熟路,当下各自办自己的事,只是程派的人多有反应不过来:“就因这这两个原因,造成了丹药药效的天差地别?”
“也不能说天差地别吧,只是更药效相对更持久一些,而且更温厚一些。”阿容这会儿又适时地在话儿上退两步,把程派的一些长处夸赞一番,然后又说了几句客套的漂亮辞儿,顺顺当当地把台阶递给了孙药师。
几名药令都在后头看着阿容,皆露出疑惑来,大抵在猜这到底是谁家的徒弟,唯独只有江药师露出了然的表情,在那儿特心知肚明的笑着。
就在快要各自散场时,孙药师忽然问道:“连云山现在的丹药这么炼吗?”
“是,只除了一些需要特殊炼制的丹药外,寻常丹药都需要隔夜养丹。”阿容答完就被人叫了走,黄药师派来接她的人已经到了。
跟孙药师和诸闰药令打过了招呼,她这才跟着来人一块儿离开。却在离开时听到了孙药师的话,他说道:“怪不得这两年程派的药在量上不如连云山,原来是差在药效上了。”
这倒只能怪程派固步自封了,也不是程渝知这样,主要是因为程登临在常年在外,山里的由各药师自行管理,这就造成了他们因着种中处因由瞧不上连云山的东西。
而阿容跟着人到了山门前时,忽然发现人还不少,甚至周毅山的一些随从都安排在里头。据说这些人在军队里是前锋营里的探营使,尤以肖校尉为首,个顶个的都是好观察力好眼力。
“容药令,你跟我一队吧,黄药师大人他们去得远,一路上多不安全。我们这人多,也没什么照顾不来的。”黄药师这时候已经提前走了,剩下的几了人里,阿容一看阿是跟着这肖校尉吧,大家伙儿都整装了,就她啥也没有看着跟个拖累似的。
正好,肖校尉这边也没带什么,阿容就一人给了个,然后又给了鱼囊手套,跟他们说道:“这个套在口鼻上,碰到了染了疫症的的也可以避免吸进去被传染,至于手套,你们就套在皮手套里,这样可以防止碰着传染。”
官兵们听了互相看了一眼,只肖校尉带首先带了头,官兵们一看他们的头儿都照办了,他们也顺溜吧。
等一起上路时阿容才发现,肖校尉安排了一个身形挺过高大结实的士兵陪同她,说是护她的安全:“那就麻烦你了,肖校尉想得这么周到,倒真让我我多余了。”
“这多余个什么,要是没有容药令,我们还指不定能不能发现谁染了疫症谁没染呢。现在大家伙都忙,抽个疫症的出来也不容易啊!”肖校尉一边说一边看了看阿容身边的士兵。
阿容正打马望着前方,也没注意到肖校尉的眼神落在哪儿:“肖校尉,眼前就要到文琴山一带了,我记得左侧径深进去就有一个小村落,要不然我们先去那儿找找?”
于是一行人向左侧径深,七弯八拐的到了一个名叫“文冲”的小村子。阿容当时外山任务接过到文冲坐诊的任务书,所以她记得这里。
文冲多是孤寡,阿容担心的是要是有心人知道这里,会把那些带疫症的人安顿在这个地方,因为这里的人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再加上老人小孩儿多,他们又是最易感染疫症的人群,就算那些人没到,也要事先提一提,让他们好提前预防。
到文冲时,阿容松了一口气,里外外看起来都和从前差不多,有认得她的人还跟她打招呼:“盛药女来了……”
盛药女,足见她来这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好在她启发了没忘:“是啊,我过来看看大家,最近有地方在行疫症,大家伙儿可要多小心些。我留张方子给大家伙,按方到山里采些煮茶喝就行了。”
见文冲没有什么不妥,阿容就打算和肖校尉说,开拔去下一个地方。但是她跟肖校尉说的时候,肖校尉却忽然抬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他自己却高声说道:“容药令,既然这里什么事没有,我们赶紧走吧,事儿还多着呢!今天还要去好多地方,本来就不没时间耗在这里。”
说完肖校尉就招呼官兵们转身走,阿容虽然不明白情况,但知道这时候不说话就对了,老老实实地在队伍中间不说话,等着肖校尉下一步的安排。
“容药令,那文冲怕是真有问题,刚才那认识你的人不时要偏头看看后面。我刚才就派了人去抄到后头去看,那儿的情况可不太好,场院里有不少人被圈在那儿了!”肖校尉说道。
阿容一听就皱眉,连忙道:“那这事儿怎么安排?”
“已经安排好了,容药令且稍等片刻就得。”肖校尉说完又看了眼身旁的士兵,然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时阿容才疑惑,肖校尉今天的态度不对劲啊!
186.没能认出来与曾经的眷恋
事实上,文冲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几个过路的流寇来打劫米粮。再向其他地方去产,他们也没找到什么不妥当的村落。
夜里宿在野外,行军的帐篷搭起来时,正逢上日月都在天空,按卫朝的说法儿这是祥兆。黄昏时分,吃过东西后,士兵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着话,阿容这时候才凑近肖校尉说:“肖校尉,我怎么觉得你们这回人有点儿多啊,这二百余人的队伍,要是分散开多方便省事。”
对于这个问题,肖校尉只嗯嗯啊啊地搪塞着,并不给个准答案。不但不给答案,他还把话题往别处带:“对了,容药令,再过些时候我又能上战场打仗了。”
“怎么,又要打仗吗,不是说边关近来多太平,为什么还要打啊?”阿容最不喜欢打仗这两个字儿,好好的又意味着要死伤无数。
只见肖校尉叹了口气说:“这天下哪有真正的太平,我们倒是不想打,可人家打到家门口来了,我们也不能不理会吧。”
拔了根草在手里,阿容把草汁子揉了抹在鞋子和衣摆上,这样可以避蛇虫鼠蚁。对于肖校尉的话,阿容想了想也叹了口气说:“是啊,谁不愿意铸剑为犁,放马归田,只是都不得已。”
“我们这回去边关,平郡王和容药令估计也要同行,到时候还请容药令多关照了。”肖校尉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就是这句话透露出很多讯息来,谢长青和她还有很多事要忙,打头第一件就是婚礼,如果要去边关,婚礼势必要推迟。连云山的事倒是不用担心,大公主和谢大家都不是吃素的。
那么,这是周毅山安排的吧,不……按说那人也不至于和这样的手段,他有的是更正大光明的手段,何必背后使这招。更何况现在的周毅山需要谢长青帮助,还有很多事是需要谢长青从中周旋的。
三天后回连云山,一路上并没有发生太多事,只除了那个奇怪的士兵之外,阿容过得还算顺利。等回到连云山时,忽有话传来,说谢长青病倒了。
一听说谢长青病了,阿容没个停歇地就打马进了长青园里,浑没注意到身后她觉得奇怪的士兵,正睁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各种情绪,最深重的便叫做失望。
“她始终没能认出我来……”周毅山喃喃着道。
要是阿容听了准得说:“废话,不要在我忧心疫症的时候玩捉迷藏,我没这心思。”
所以皇上,您自恋了,也就活该自我失恋。
回了长青园才知道,谢长青只是感了风寒:“我还以为你跟哪一队先走了,哪知道你病了,你这人就是这样,病了也不吭气儿。要是知道你病了,我怎么也得先把你治好呀。”
“已经服过药了,你不要太担心,只是不见好。”谢长青眨着眼,病中的模样多有几分苍白,这一苍白更更显出神仙模样来了。
看这模样,阿容直叹气,一边写方子一边说:“喂,我说你不是故意不好,等着我回来照顾你的吧。”
她走了三天,他就病了三天,这风寒可不是难治的病,要搁谢长青身上也就一丸丹药运一趟功的事,他硬生生能病三天。这搁谁也得怀疑,这位是借病邀宠来着。
邀宠……阿容捂着嘴,心说自个儿喜欢两个字。
“是啊,我的病症书上落了你的名字,我不等你等谁?”谢长青不会承认,原本只是小咳嗽,硬生生让他拖成了风寒。
要说周毅山的去向他能不清楚,他们这三天干了什么去了哪儿,他比谁都明白。只不过周毅山使出这出来了,谢长青也由着他去使,正如他说的那样,他相信阿容,而且也不想给阿容压力。
末了,阿容愣没把身边的士兵是周毅山的事儿弄明白,谢长青知道了后乐得不行。
“你这话听着就让人想抽你,小小一个风寒,你也能病到卧床不起,这话可别传出去,让人笑话。”阿容写好了方子后,又坐回了谢长青榻边,看着他有些凌乱的模样,就随手拿了绦带来给他束了发。
而谢长青就这么侧低着脑袋由着阿容折腾,这时便有一些淡而弥远的香气,幽幽地从阿容怀里传来,是如三月晴好天时,阳江照在花瓣上散发出来的暖香一般的气息。
闻着这香气,谢长青就干脆把头往阿容怀里凑了凑,倒没有贴在一块儿,只是气息交缠在一起,这微带着些灸热的感觉让两人心都一荡。
“声声,昨天我迷迷糊糊的时候,真想让人把你找回来,可一想你办着正经事,这时候叫你你也不会回的。”谢长青这话可是别有深意,至于可容听不听得明白,那他倒也不在意,他比较在意阿容接下来会说什么。
而阿容听着这话,有那么点儿挠心:“你这人怎么这样,想听我说你才是正经事儿吧,想听我说不管再怎么正经的事,如果是你出事儿了,千山万水我也会回来吗?谢长青,你骨子里真是个大大的俗人,一点儿也不神仙。”
“是,声声说的都是我想听的,所以我一直是个俗人,一点儿也不神仙。”谢长青一边说着一边笑,因为阿容在说完这些话时,已经扑进了他怀里,小粉拳捏着拍了他几下,直令人心神荡漾。
“如果千山万水之后还是个活蹦乱跳的谢神仙,不管是神仙还是俗人,都好。可如果你没法蹦了,我一定诅咒你以后投胎生生世世做牛做马做猪做狗,被人宰被人吃。”阿容说气也不气,就是刚才真被吓着了,以为这位圣人癖又犯了,染了疫症,结果他只是风寒。
抱着阿容,谢长青喟叹了一声说:“怪不得他们说你凶,我看也是。”
又捶了谢长青一掌,阿容说:“不跟你说了,我得先去跟师父透透话,看看寒风疫怎么样了,再看看有没有线索。你先歇着,待会儿我给你煮粥喝。”
粥!谢长青想了想说:“那得备肉松,就上回你做的粥我还记得,味道不错,比灶房里的好喝。”
这话说得阿容直接瞪了他一眼说:“知道了,大公子,您歇着,小的这就去给您做牛做马……”
“嗯,行,不宰你。”
……阿容默默望天,心说:“瞧瞧,就这句话儿都想着还回来,这谢长青啊远看既神且仙,近了怎么都感觉有点儿无赖!”
等见了黄药师才知道,大家都没收获,没有找到寒风疫的患者。甚至接到的线索也多是掐指可破的,对此阿容忽然有了主意:“既然我们找不到他们,那么我们就发动更多的人去找他们。一片叶子落了,路过的人可能不知道,但树上总有知道的。”
对于这主意,阿容相信周毅山会有很好的措施,周毅山一出校门主掌的是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对于做这样的事,别人没有经验,但是周毅山有超过这个时代几千年的经验。
“肖校尉,这件事怕劳烦你了,请你递个话给皇上,看是否能请皇上给各郡县村发文。”做起这种事儿来的时候,阿容又觉得有周毅山这样一个存在,确实能省很多事儿。看,至少她不用冒很大的风险去跟一个古代皇帝建议,让他这样那样地动员群众。
这样一想,阿容似乎更容易找到应对周毅山时应有的态度,知根知底,可以不必解释太多。相对这个时代的人,他们有更近似一些的人生观、价值观,甚至是世界观。
她说这话的时候,肖校尉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才回道:“是,这件事我来办,到时候再给容药令回话。”
说完事散场,阿容又想起答应了谢长青的事儿,于是顺便就喊了黄药师:“师父,晚上煮粥,您一块儿来喝。”
黄药师也就应了,阿容煮的粥好喝,他也尝过一回二回,既然徒弟要孝顺,那当然由着徒弟办:“行,我待会儿过来,你去看看长青好些了没有,山里还有好些事等着他处理呐。”
当屋里的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肖校尉苦着脸看着周毅山说:“皇上,您看接下来怎么安排?”
但是周毅山却没有回答肖校尉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老肖,你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是什么?”
闻言肖校尉悚了,他们这位皇帝一叫他老肖,那就意味着戏肉要来了:“皇上,属下吃过最好吃的家里腌的酸菜,就着香也能下几碗饭。”
“朕其实很久后才想明白,最好吃的是粥,当时不觉得,事后想来犹觉珍贵。”周毅山似是喟叹,又似是回忆着一般,说这句话时语气中透着十分的眷恋,这是对曾经的追忆,因为这眷恋已经来得迟了,迟得只余下追忆。
于是肖校尉悟了,那就是他们家皇上想喝粥了,而且恐怕可能也许是想喝容药令煮的!肖校尉看了周毅山一眼,心说:“皇上,您想喝就一块儿去嘛,真直说了难道谁还敢不给您喝不成!”
肖校尉,恭喜你想对方向了,还真有敢的!反倒是你家皇上不敢去尝试,怕被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