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请君入瓮
老夫人垂下眼帘,眼皮抖个不停,手微微颤着握紧雕刻着仙鹤图案的桃木拐杖,强行压下了怒火,再次求道:“这位公公,我家四丫头,实在病得太重,若是再挪动恐怕会不成的,求公公抬手,回去好生跟贵妃娘娘说说。”
蒋氏忙把一个荷包塞给传话太监:“公公的情,我们建安伯府定会铭记于心的。”
传话太监拿惯了的,一入手掂量重量,再看这荷包大小,就知道里面放的是金子没错。
暗暗惋惜的叹了口气,把荷包往外一推,皮笑肉不笑的道:“咱家可不敢当。老夫人,世子夫人,想来你们也是知道贵妃娘娘的分量的,且甄四姑娘本就定好了按日子进宫去陪方柔公主,今儿是头一天,怎么就称病不去了?方柔公主可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惹她不开心,将来——”
蒋氏暗暗咬牙,面上却没有反应,只悄悄瞥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眼帘微抬,给了她一个隐晦的眼神。
蒋氏先是一怔,心念急转,随后脸色一变,冷声道:“公公这话我们伯府却是不敢当了。让我们四姑娘定期进宫,是皇上定下的,我们伯府就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让她称病不去。公公这话,是说我们建安伯府藐视皇权,欺瞒皇上吗?这个罪名,我们伯府可不敢当!”
传话公公见惯了笑脸,哪被当家的夫人这样说过,当下就恼了,一拂衣袖,声音由于激动显得格外尖利:“哟,这话咱家可没说过,至于贵府到底有没有这么做,咱家就不知道了,只好让皇上和贵妃娘娘定夺。”
“我家四姑娘,真的病得起不来床。公公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蒋氏怒道。
传话太监一声冷笑:“怜悯?咱家一个奴才,哪敢怜悯贵府姑娘。世子夫人,把甄四姑娘请出来吧。”
一直扶着温氏的甄妍悄悄攥了拳头。
皇室之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你们这是要我闺女的命啊!我跟你拼了!”温氏挣开甄妍的手,往传话公公的方向撞去。
甄妍死死把温氏抱住,低声道:“娘,您冷静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你四妹都那样了,还要她进宫,不是要她命是做什么!呜呜,反正你四妹若是有事,我也不活了。那还不如今天拼了,一命抵一命,也算赚了!”温氏哭着使劲往传话太监方向挣扎。
传话太监皱着眉往后退两步,讽刺道:“哟,这是贵府的哪位夫人。竟是一副泼妇样子,咱家真是长见识了。”
蒋氏目光深沉的瞥了甄妍一眼。
甄妍心里一动,拼命抱住温氏,贴着温氏耳朵道:“娘,大伯娘那样做一定有深意的,您别一时冲动,坏了她的谋算。”
温氏挣扎的手一顿。甄妍继续道:“您想,大伯娘平时何等稳重,怎么会这样不管不顾的和宫中太监吵起来呢?”
温氏渐渐停止了挣扎,只是胸脯起伏不定,死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传话太监见温氏老实了,得意的一笑。高抬着下巴道:“今儿咱家不妨说实话,甄四姑娘,就算是爬,也得爬到皇宫去见贵妃和公主!”
“你们欺人太甚!”甄焕冷着脸,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老伯爷昏迷不醒。世子在侍疾,二伯在外做官,父亲……昨日轮着守了祖父半日,出门后至今未归。
堂堂一个伯府,能站出来的男儿竟只有他了。
“娘,您放心,儿拼死也会护着妹妹周全的。”甄焕安抚了温氏一句,抬脚向传话太监走去。
老夫人突然出声:“浩哥儿,回来。”
“祖母?”
“我让你回来,贵妃娘娘宣四丫头进宫,你一个小郎掺合什么?”老夫人威严尽显。
甄焕不得已收回脚步,回到了老夫人身后。
老夫人拄着拐杖站到传话太监面前,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决绝:“既然公公这么说,那我们伯府遵命就是。请公公稍作休息,老身亲自带我那孙女进宫给贵妃娘娘赔礼!”
“老夫人!”
“祖母!”
数人愕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惊呼道。
唯有蒋氏似是早有准备,神色依旧平静。
“怎么,老伯爷还没死,你们就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老夫人拿拐杖重重杵地。
众人都噤了声。
“都跟我来,白芍,给公公上茶,别怠慢了!”老夫人转了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其他人见状,或是担心,或是疑虑,忙跟了上去。
转眼间,厅里就只剩了传话太监傻站着,并几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
“公公请喝茶。”白芍双手奉茶,看似恭敬,可眼中流露的却是冷然。
传话公公劈手把茶打翻:“好,好,这就是建安伯府的待客之道,咱家记下了!”
白芍低呼一声,用帕子按了按手上迅速起来的水泡,俯下身默不作声的收拾碎瓷片。
太监之流心态本就有些扭曲,见这丫头处变不惊,仿佛眼前没他这个人一样,那种被轻视忽略的感觉令他一下子暴怒,抬脚就踹向白芍。
另一边,老夫人进了内室站定,示意众人别说话,深沉目光扫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可如今看来,四丫头不进这趟宫,是不行了。”
“老夫人,妙儿都病成这样了,再进宫,绝对会没命的!”温氏忍不住哭道。
老夫人看她一眼,淡淡道:“那温氏你说,四丫头现在这个样子,不进宫就能活命吗?”
满屋子人默然。
建安伯府已经请遍了京城医馆有些名气的大夫,这些人如今大半还在府里未走。
可那些人得出的结论,和乐仁堂王大夫的如出一辙。
病症确定,药方没错,偏偏这四姑娘就病得不好了。
一帮大夫百思不得其解。
“说不得,进宫反而是四丫头唯一的机会。”老夫人一字一顿的道。
“老夫人?”温氏有些傻了。
蒋氏却是立刻明白了过来。
其实早前老夫人对她使眼色,她就明白该如何做了。但对于老夫人为什么要如此,一时还没想通。
但此刻老夫人这么一说,却是立刻想到了。
甄妙这病来的蹊跷,大夫们束手无策。若是能进宫——呵呵,还有哪里的名医比皇宫多呢。
老夫人把缘由一说,果然和蒋氏想的一样。
“只是这进宫,也要分怎么进。”老夫人抬了抬眉毛。
就这样悄悄的抬甄妙进去,她病得这么重,说不定连蒋贵妃的面都见不着,就被打发回来了,将来提起,蒋贵妃还能得个体恤人的好名声。
蒋贵妃……
老夫人一声冷笑:“蒋氏,去给我准备进宫的衣裳。马车要安排妥当,就用那辆八轮双马、刻有我伯府标志的香樟木华盖马车。温氏,你随我带四丫头进宫。”
老夫人正安排着,忽听外面喧哗声传来,刚要命人去问。就见阿绸匆匆走到门口:“老夫人,白芍姐姐出事了。”
“什么事?”
阿绸脸色惨白,隐隐带着哭腔:“白芍姐姐给那位公公上茶,结果那位公公劈手把茶水打落,烫得白芍姐姐手上起了水泡。这也倒罢了,白芍姐姐一声未吭的蹲下收拾,那位公公竟然踹了白芍姐姐一脚。白芍姐姐她。她一摔倒在地,脸正好摔在了碎瓷片上!”
这话一出,满屋子人脸色一变。
白芍虽只是一个丫环,但伯府历来没有苛待下人的,尤其她这样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头,和寻常人家的姑娘也差不多了。
再者说。哪怕只是一个小丫头,身为女子被毁了脸,那也太残忍了!
“好,好!”老夫人重重杵着拐杖,怒极反笑。
“蒋氏。你来。”老夫人把蒋氏叫到一旁,细细叮嘱了几句。
蒋氏连连点头:“老夫人放心,儿媳知道怎么做的。”
“那好,其他人都各自去忙,温氏,你随我出去。”
老夫人带着温氏返回厅里,白芍正好被几个丫头婆子抬着出去。
见到白芍脸上触目惊心的血痕,老夫人面上一派平静。
传话太监见状暗松一口气。
他虽是宫里出来的,可因为泄愤把一个女子弄成这个模样,确实有些过了,本来还有些心虚,见老夫人这样,又暗自得意。
是他多虑了,不过一个丫鬟,建安伯府还敢为此难为他不成?
就是他们堂堂的四姑娘,不也得乖乖进宫去。
“公公再稍等片刻,府里正准备马车。”
“准备什么马车,宫轿在外面等着呢。”传话太监皱眉。
老夫人解释道:“老身和三儿媳,要陪四丫头一起进宫。”
传话太监本想再说什么,见到老夫人面无表情的神色,这才作罢。
又等了一会儿,温氏护着甄妙上了软轿,接着从伯府大门走了出去,上了停在外面的八轮双马马车。
传话太监见状有些不解,转念一想,能从大门出去,定是建安伯府向自己服软了,得意之下,那点不解又丢到了脑后。
随着华丽的马车缓缓启动,看着大开的建安伯府大门,来往的行人不由驻足,纷纷打听建安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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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连环
“这建安伯府正门大开,是有什么嫁娶之事吗?”
“呃,我听说他家有位姑娘近日出嫁,难不成就是今日?也没张灯结彩的,看着不像啊。”
“哟,你连他家有姑娘出阁都晓得啊?”
“那是,我隔壁邻居家的二狗子的闺女在伯府当差,说是有位姑娘要出嫁,她的姐妹还打了许多银钗戒子之类的打赏院子里的小丫头们的,把她羡慕的不行,回家说了好几次,我看十有*是因为这个。”
聚在一起听八卦的人越来越多,有一个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我跟你们说,今儿这事倒是不寻常。”
“呃,怎么个不寻常法?”
“你们来得晚,没看到,不久前伯府出来一辆八轮双马的马车。你们猜拉得是谁?”
“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
“是伯府的四姑娘,说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传唤她。”
“哟,被天家贵人召见,难怪呢,可也不对啊,伯府那位姑娘坐这样的马车,不合规矩啊。”
那人更是压低了声音,可听得人更多起来。
“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那位姑娘,已经病得进气多出气少了。”
众人哗然。
“这不可能吧,病成那样能进宫?”
“嘘——”那人伸出一只手指吹了吹,指指上面,“说是上面发话了,甄四姑娘就算爬,也要爬到那儿去。这可是掉脑袋的话,你们千万别胡乱说出去。”
“是,是。”许多人点头。
少数人质疑道:“不对啊,这种事,你是怎么知晓的?”
那人笑笑:“甄四姑娘的病,不知请了京城多少名医汇聚府中,我是一位大夫的药童。当时亲眼看着呢。”
这下人们深信不疑,谁也不曾细想一个药童,怎么就见了宫里来的人了。
人,都是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人群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那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离去。
府内。
“各位大夫辛苦了。”蒋氏冲一众大夫点点头。
雕栏和玉砌把装有诊资的荷包一一送给各人。
“在下惭愧。”一个中年男子收下荷包,面带惭色。
其他人纷纷附和。
蒋氏微微一笑:“赵大夫这样说就太自谦了,有的事非人力可为的。”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好看不少。
蒋氏又道:“何况赵大夫还帮我家丫鬟看了脸上的伤。那丫鬟是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素来当孙女疼着,没想到——”
赵大夫皱着眉:“夫人,在下虽尽力救治,但那姑娘脸上有道伤口太深,恐要落下疤的。”
“谁说不是呢。”蒋氏叹口气。
“那位姑娘怎么——”赵大夫问到这,忽然停住。
蒋氏脸上微微变色。随后勉强遮掩了过去。
“玉砌,送几位大夫出府。”
“是。”玉砌带着众位大夫走了出去。
随着大门缓缓合拢,分离时,众人欲言又止。
最后有人道:“那位四姑娘,真是可怜。本就命悬一线,还折腾着进宫,恐怕——”
“还有那位丫鬟,脸上居然被碎瓷片扎满了,可怜一副花容月貌啊,啧啧。”年轻点的大夫摇头。
“这些话,各位还是烂在肚子里吧。”赵大夫淡淡道。
众人闭口不言。各自离去。
但建安伯府家的姑娘命悬一线被强令进宫,丫鬟无故被传话太监毁容的传言还是传了出去。
至于从谁那开始传开的,当日的大夫这么多,谁知道呢。
青雀街人流如梭,车水马龙,这个时辰。有一处最为热闹,乃是悦来小栈。
这悦来小栈是个茶馆,除了室内的雅间,外面还有一座四面敞开、顶部爬满牵牛花的凉亭。
凉亭并不大,里面摆着木桌木椅。椅上铺着竹编的凉席。
除此之外,悦来小栈有一道点心味道极好,就着茶水吃最舒坦不过了。
凭着这道点心和这份雅致,悦来小栈日日座满,除了凉亭,另竖了数个青绸大伞遮阳,下面放了桌椅招待坐不下的客人。
“鲁御史,石御使,二位来了,凉亭已经坐满了,您二位看——”茶博士很是熟稔的笑着。
“行了,照例上一壶茉莉花茶,两碟点心。”说话的是鲁御史,身材微胖,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另一位石御使身材偏瘦,脸上线条冷硬,看着就有些孤傲。
“石老弟,别摆着这张臭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御史似的。”
石御使这才开口:“鲁兄,像你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了吗?”
都察院就在青雀街,御史说来是监察百官,可大多时候清闲的骨头发痒,跑来这里打发时间的不再少数。
“当御史难啊。”鲁御史捏着点心吃了一口,笑眯眯的道。
在这七品大的御史位置上,他已经呆了数年了,至今就是喝茶混日子,实在令人憋闷。
石御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忽见前面人群堵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去看看。”二人付了茶钱,起身走过去。
一辆八轮双马的马车占据了道路大半,迎面来的马车过不去了,似乎起了争执。
二人再凑近了些。
“呵呵,我道是谁家,乘着这样的马车走在青雀街上,原来是建安伯府啊。”说话的是永嘉侯府的世子夫人。
昨日一场惊变,她娘家胞弟受了重伤,因为脱不开身,今日才腾出空来回去看看,没想到被建安伯府的马车堵在了这里。
里面坐的难道是建安伯世子夫人?
永嘉侯世子夫人和蒋氏是泛泛之交,但印象中,蒋氏还算识大体懂规矩,今日怎么如此行事?
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了老夫人的脸。
“建安伯老夫人?”永嘉侯世子夫人愣住。
面对长辈,到底不好失礼。缓了脸色道:“不知老夫人有什么急事,今日乘着八轮马车出门?”
老夫人脸色愁苦:“世子夫人,老身失礼了。因着宫中贵人召见我家四丫头,她又病得起不来身。大夫说若是颠簸晃动,性命恐就……实在无法,才乘了这稳当些的马车。”
“贵府四姑娘病重?这是怎么说的?”
老夫人侧身,露出了车内躺着的甄妙。
虽有一点距离,永嘉侯世子夫人还是清楚看到甄妙死人般的脸色和已经脱了形的尖利下巴。
“甄四姑娘这个样子,怎么能进宫?”本以为建安伯老夫人说的有些夸大了,没想到甄妙看着更令人触目惊心,永嘉侯世子夫人不由打了个冷战。
一直紧偎着甄妙的温氏一边拭泪一边扬声道:“贵妃娘娘发话,我家姑娘哪有推脱的道理。给夫人造成的不便,改日定去赔罪。”
听到是贵妃的吩咐。永嘉侯世子夫人不愿多说,欠欠身道:“既如此,老夫人和妹妹快过去吧。”
说着怜悯的扫了甄妙一眼。
前边传话太监乘着轿子又返了回来,拉着脸道:“咱家早说了,不能乘这马车。老夫人偏不听,要是耽误了时间,贵妃娘娘恼了,咱家可要平白受连累!”
永嘉侯府夫人不愿意多和太监打交道,回了车里,低低吩咐了一声。
轻便灵巧的油璧车退了出去。
八轮双马的马车又开始前行。
老夫人隔着帘子,瞟了不远处的悦来小栈一眼。
她老了。出门的时候不多,但这悦来小栈可是自她年轻的时候就有了。
若是记得不错,不远处就是都察院吧。
这个时候,总该有个把御史在那里喝茶才是。
等马车不见了踪影,人群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他们虽听不清两辆车里的贵人都说了什么,可是这种冲突本来就勾人好奇心。更何况最后开口的居然是位公公,事情一旦和天家有关,就更吸引人注意了。
随着打听的人渐多,就有人问到了碰巧知道内情的人。
“什么,你说那马车里是建安伯府四姑娘。已经病得要死了,还要进宫去见贵妃娘娘?”
“这不能吧,便是天家,也总要讲究人情。甄四姑娘病成那样,就没请假吗?”
“怎么没请呢,可上面发话了,要那姑娘爬也要爬过去。”
“啧啧,这也太——”
“不止呢,我还听说,那传话的公公因为人家求情,直接把那老夫人的贴身丫头给打毁容了。哎,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啊。”
鲁御史和石御使互视一眼。
石御使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鲁御史一把拉住石御使衣袖,笑眯眯问:“石老弟,去哪儿啊?”
“茶水喝多了,去茅厕。”石御使硬邦邦的道。
“嘿嘿,一起啊。”
石御使瞪着鲁御史半天,见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抿了唇,吐出两个字:“联名。”
鲁御史笑得无比灿烂:“成。”
太好了,老子终于不用再天天闲的聊天打屁了,想一想慷慨陈词,一头碰死在金銮殿上的人生,该是多么美妙啊!
两位御史脚步匆匆,调查情况去了。
“妙儿,你一定要坚持住啊。”温氏替甄妙擦擦嘴角。
“温氏,你给我沉住气,四丫头口中含着百年的老参片,她一定能撑住的。”
马车停了下来,传话太监声音传来:“老夫人,到了这儿,可不能乘车了,换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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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皇上驾到(粉红票加更)
宁坤宫金箔贴壁,玉柱雕凤。
赵皇后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宫装,看着和她的气质有些相左,眉宇间的疲惫哀伤更是令姿容黯淡了几分。
大宫女初雪站在赵皇后身后,替她按摩着眉骨。
“初雪,别按了,把镜子拿来。”
初雪捧来一面一尺长短,背面镀着玫瑰藤的西洋镜。
赵皇后睁了眼,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脸。
雪白无瑕的肌肤,明艳的五官,眼角的纹路淡得几乎看不见。
说起来,她看着并不比蒋贵妃显老。
可是皇上,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在宁坤宫多留宿呢?
她是皇后!
如今,哥哥突然去了,偌大的侯府,她又能否帮侄儿撑得起来?
纤细的手指缓缓滑过镜面,赵皇后叹了口气:“收起来吧。”
“娘娘,您节哀。”初雪默默收起西洋镜,轻声劝道。
赵皇后抚了抚额:“本宫明白,这个时候,谁都能倒,本宫不能!”
“娘娘,甄太妃求见。”水晶宫帘挑起,大宫女晚霜走了进来。
“甄太妃?”赵皇后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想了想,还是道,“请她进来。”
说起来,对建安伯府,她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甄太妃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宫中的老太妃不多了,甄太妃和太后相处的还不错,且对六皇子有过救助之恩。
六皇子虽没有母族支持,但皇上对他还是可以的,封王是迟早的事。
身为皇后,太子不是自己所出,且无子,性子直爽如赵皇后也被磨平了许多棱角。
一个深衣宽袖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说是女子,是因为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人的实际年纪。只觉得容光逼人如皎皎月光,令人望之生惭。
她走起路来环佩不响,步履从容,明明是端庄大气的风度。却偏偏给人步步生莲的美感。
待走进了,才看到女子的眉梢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并不显老,反而多了种年轻女子没有的韵味。
每见一次甄太妃,赵皇后就会感慨一次。
若是甄太妃生在这个时候,哪还有蒋贵妃什么事!
“太妃怎么得空过来了?”赵皇后起身迎了上去。
“我是有事来求皇后了。”甄太妃笑道。
“太妃快请坐,说什么求不求的,不知是何事?”
甄太妃敛了笑,神情有些萧索:“我听说昨儿个京城不太平,家兄至今重伤昏迷。心里实在忧心,想找皇后娘娘讨个情,传建安伯老夫人进宫来见一面。”
太妃虽是长辈,想传召宫外的人却是不能的。
整个皇宫,除了太后。就是皇后和蒋贵妃有这个权利了。
蒋贵妃那,却是昭丰帝特许的。
听甄太妃这么说,赵皇后面露凄容:“太妃说的是,是该召来见见。”
她身为皇后,胞兄去世也只能召来母亲和嫂嫂痛哭一场,想出宫拜祭,却是不能了。
“晚霜。去取牌子,传建安伯老夫人进宫。”
“是,娘娘。”
晚霜出去不多久又折返,神情有些怪异。
“怎么了?”赵皇后抬了抬眼。
“娘娘,太玄门当值的公公说,建安伯老夫人刚刚已经进宫了。进出宫名录上有记呢。”
“呃,竟有此事?”赵皇后不解的蹙眉。
晚霜迟疑了一下道:“是去了玉堂宫。”
一听这三个字,赵皇后火冒三丈,腾地站起来,凌厉的扫了甄太妃一眼:“太妃。您若是找了蒋贵妃传召家人,又何必再来找本宫?”
一拂衣袖,竟是要送客了。
“娘娘。”晚霜忙唤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
他家娘娘平日什么都好,就是一遇到有关玉堂宫那位的事,就成了炮仗性子。
这事还没禀告完呢,就摆脸子,把甄太妃也得罪了。
忙道:“娘娘,蒋贵妃传唤的是甄四姑娘,建安伯老夫人是陪着来的。”
赵皇后拧了眉:“晚霜,你都把本宫说糊涂了。怎么蒋贵妃无缘无故的就召唤甄四姑娘了。便是如此,建安伯老夫人怎么还陪着来了。”
晚霜看甄太妃一眼,附在赵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皇后眼睛蓦地亮了:“果真?”
“嗯。”晚霜郑重点头。
赵皇后冷笑一声,对甄太妃缓了脸色:“太妃,请随本宫去玉堂宫走一趟。”
甄太妃面色淡淡的拒绝:“皇后,如今太后不在宫中,我一个太妃有事求到皇后这里来也就罢了,若是还到处乱走,被皇上知道,岂不是给太后丢脸,等太后回来,定会怪罪的。”
“皇上?”赵皇后似乎只听到了这两个字,随后脸色变得兴奋,“对,对,太妃说的不错,本宫应该先去皇上那里一趟!呃,太妃若是觉得不便,就先在宁坤宫等着,本宫到时领着建安伯老夫人来见你。”
“那就多谢皇后了,我先回去等着就是。”
赵皇后满脑子都是晚霜刚才说过的话,对甄太妃说什么已经不上心了,随便点点头,带着两个大宫女,一个老嬷嬷直奔御书房。
玉堂宫。
蒋贵妃看着被抬进来、看不出死活的甄妙,脸色陡然变了。
方柔公主也是吓了一跳,不由握住蒋贵妃的手。
传话太监还一脸邀功的表情:“娘娘,甄四姑娘奴才给您带来了。您是不知道,他们伯府架子大得很,死活不想来——”
啪的一声,传话太监被蒋贵妃扇了一个耳光,因为力气过大,被扇得原地打了两转。
“哎呦,娘娘,您——”
蒋贵妃面若冰霜,怒斥道:“蠢货,你抬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进来,是给我添晦气吗?”
传话太监捂着脸讷讷不语。心道不是您交代,就算甄四姑娘病着也要请进宫的吗?
蒋贵妃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对建安伯老夫人露出个笑脸:“老夫人。本宫实在是不知贵府四姑娘病得这么重,都是这奴才自作主张。您快带四姑娘回去好好治病吧。”
建安伯老夫人本是低眉顺眼的站着,听了蒋贵妃的话慢慢抬头,语气沉缓,不怒自威:“娘娘这话,老身不大明白,这么说,让我们伯府嫡出的姑娘病成这个样子进宫,是这位公公自作主张,娘娘不知情了?”
听着老夫人带刺的话。蒋贵妃有些恼了。
哪家命妇,敢这样对她说话!
可看一眼甄妙要死不活的样子,又有些忐忑。
就这么留在她宫里,万一有个好歹,传扬出去还真的不好听。
缓口气把怒火压下。道:“本宫是传甄四姑娘进宫的,因着今日本来就是定好的日子不是。只是这奴才不懂事,分不清轻重,曲解了本宫的意思。”
“娘娘——”传话太监脸色煞白,欲言又止。
触到蒋贵妃凌厉的目光,深深低下了头,双腿却筛糠般抖着。
完了。完了,娘娘若是把这事怪罪在他身上,推他出去当替罪羊,那他这条小命可就交代了!
老夫人笑了:“老身听闻,贵妃娘娘还替皇后娘娘分担着宫中事务,却原来。尊贵如娘娘连一个奴才都管不住?”
这话噎得蒋贵妃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青,见老夫人那笑容分明有嘲弄的意思,不由着恼:“老夫人是在质疑本宫的能力,羞辱本宫吗?”
“老身不敢。只是实在不解罢了。”
“你!”蒋贵妃气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承认是传话公公自作主张,那就是她无能,传扬出去,她还怎么打理宫务,和皇后一较长短?
名声,对后宫中人是顶重要的。
若是那起子眼皮浅的宫妃觉得她连一个太监都管不住,私下里定会小动作不断,给她添堵,说不得还会站到皇后那边去。
可若是否认,那让重病的伯府姑娘进宫,就是她的意思了。
略一思索,即便是她的意思,现在赶紧打发出去也无妨,他们总不敢四处宣扬她的不是吧?
“本宫虽传了甄四姑娘进宫,却不知她病得这么重,怎么,老夫人,要本宫向您赔罪吗?”
“老身不敢当。只是我们早已把我这孙女的病情说明白了,这位公公却说娘娘吩咐了,便是病了,爬也要爬进宫里来!我们伯府虽不是什么高贵门第,可也没有这样糟蹋孩子的道理,不敢违命,只得抬着进来了。等我家姑娘好了,再让她来给娘娘赔罪。还望娘娘莫怪罪她没有听从娘娘的吩咐。”
“老夫人,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蒋贵妃彻底恼了。
她本以为建安伯老夫人总要顾忌一下,给她几分面子,没想到对方这是要撕破脸了。
一直挨着蒋贵妃坐的方柔公主突然出声:“哼,就算是要她爬着进来怎么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没照做,本来就是你们的不是,我母妃没怪罪不但不知恩,还要气我母妃,你们哪来的胆子,不怕我禀告父皇么?”
说着扭头对蒋贵妃道:“母妃,您理她作甚,直接赶出去不就得了,病得那么重,谁知道传不传染!”
这话一出,蒋贵妃顿时色变,勃然大怒道:“老夫人,我倒是纳闷好端端的,你怎么不把令孙女抬回去了,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怎么,建安伯府是要谋害皇室吗?”
“呃,朕不知,建安伯府如何谋害皇室了?”昭丰帝淡淡的声音传来。
站在一旁的小太监这才苦着脸扬声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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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君臣
蒋贵妃脸色顿时变了,狠狠剜了小太监一眼,又换了笑脸快步迎上去,优雅地施礼:“给皇上请安,给皇后请安。”
往日,不等皇上吩咐,蒋贵妃便可以起身了,今日她心中打鼓,不知刚才情形昭丰帝看进去了多少,便一直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不动。
赵皇后悄悄翘起了嘴角。
昭丰帝定定看着蒋贵妃发顶那朵耀眼的粉宝石攒珍珠米牡丹花,许久才缓缓道:“起身吧。”
蒋贵妃起了身:“今儿怎么皇上和皇后一起来了。”
这也不过是一句家常话,昭丰帝却看她一眼:“怎么,朕来不来,还要跟你打招呼吗?还是说,朕不能跟皇后一起来?”
“皇上!”蒋贵妃霍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臣妾没有那个意思,您误会了。”
赵皇后紧紧抿着唇,恨不得大笑出声。
蒋贵妃啊蒋贵妃,你也有今天!
让你优雅,让你妩媚,蛇蝎面孔被皇上看到了,你便是个天仙又如何?
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啊。
“父皇,您怎么一来就训母妃嘛——”方柔公主跑过来,撒娇般拉着昭丰帝的手,然后瞪了赵皇后一眼。
眼中的意思很明显。
昭丰帝皱了眉。
若是以往,他不过觉得方柔公主有些任性,可生在天家,任性也是一种难得的天真。
身为一国之君,已经是高处不胜寒,那些儿女哪一个又纯粹的把他当成父亲?
方柔是他的女儿,若是不能护着最疼爱的小女儿保留这份天真,又有什么意思?
这是昭丰帝内心深处不可对人说的一点执念,更是他对方柔公主疼爱纵容的原因。
可看着生死不知的甄妙,怒而不发的建安伯老夫人,哭肿了眼睛的温氏,昭丰帝忽然明白。生在天家,无论是谁,都不需要这种天真的,也没有资格拥有。
包括他的女儿。
昭丰帝第一次挥开方柔公主的手。
“父皇?”方柔公主怔住了。随即泫然欲泣。
昭丰帝没有理会,大步走到甄妙面前看了看。
那一次进宫还是机灵纯真,带着股子生机勃勃劲头的少女,如今竟有种油尽灯枯的感觉了。
见惯了生死的昭丰帝心底都忍不住生了一丝怜惜,扬声道:“传太医!”
随后走到老夫人面前,面带歉意:“老夫人,你放心,朕定会命太医全力医治甄四的。今日的事,还望勿怪。”
“老身不敢。”
昭丰帝嘴角翘了翘:“老夫人是不敢,不是不怪。是不是?”
老夫人抬头,视线落在昭丰帝鼻梁处,好一会儿吐出一个字:“是。”
“老夫人放心,今日的事,朕定会给建安伯府一个交代。”
“谢皇上。”老夫人跪地施礼。低垂的眼帘遮蔽了眸中情绪。
昭丰帝的脾气……果然如太妃说的那样。
昭丰帝负手而立,君王威严尽显。
室内一片静默,谁都不敢出声,便是方柔公主都敏锐的察觉了今日昭丰帝对她的不同。
虽然委屈,可不知为何,竟不敢胡乱撒娇了。
不多时一个御医匆匆赶来,才打破了沉默:“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啰嗦什么,快去给甄四姑娘看一看。”
甄四姑娘?
那太医一时没反应过来。
像建安伯府这种门第,平日是请不动御医的,这太医根本不知道甄四姑娘是谁家的,但听皇上这么说,却明白这一次必须拿出看家的本事来。
匆匆走到甄妙面前。看清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伸手把脉,又翻看了一下舌苔。
“回皇上,这位姑娘应是中了温毒,臣这就开一个清燥祛热的方子来。”
昭丰帝眼皮不抬:“怎么治由太医定夺。但必须把甄四姑娘给朕治好。”
太医眼皮子跳了跳:“遵命。”
老夫人忽然出声:“皇上,老身还有话说。”
“老夫人但讲无妨。”
“回皇上,太医刚才说出的情况,和伯府请去的十数位大夫所说别无二致,我家四丫头吃的方子也是清燥祛热的,可她偏偏病情急转直下,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呃?”昭丰帝脸色微臣,看向太医。
太医额头冷汗流了下来,硬着头皮道:“皇上,臣看甄四姑娘的病况,确实如此啊。”
盯着神色忐忑的太医,昭丰帝不悦的拧眉:“把甄四姑娘移到清心殿,传众太医会诊。”
老夫人眼中多了些光亮。
太医会诊,想来四丫头有救了吧。
“贵妃,从今日起,你的对牌便交给皇后吧,今后少见外人,修身养性!”
“皇上!”蒋贵妃脸色迅速变得惨白,身子晃了晃。
赵皇后忙低下头,用尖利的指甲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背,才克制住大笑出声的冲动。
交出对牌,意味着蒋贵妃没有了插手宫中事务的权利,也不能再随意传召宫外的人。
失去了这两样权利,蒋贵妃的超然地位就不复存在了。
这一局,虽不是有意为之,她实在是赢得漂亮啊!
赵皇后只觉胸口浊气都吐了出来。
这样想着,再想到甄妙,原本的恶感淡了不少。
这丫头实在是她的福星!
要知道她好久没这么扬眉吐气了!
“父皇——”方柔公主不大不小的年纪,虽不大懂昭丰帝的话意味着什么,可看母妃脸色也知道事情不好,把之前的那点畏惧抛开了,拉住昭丰帝的衣袖,“您不理会儿臣了么?”
其实人的疼爱和厌恶,都是有惯性的,会下意识的保持下去。
像昭丰帝,虽下定决心改变方柔公主,可见她这样爱娇的唤着父皇。还是有一瞬间的心软。
不过帝王之心,非常人可比,他很快压下那丝疼惜,冷着脸道:“方柔。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话是你说的?”
方柔公主咬了唇:“父皇,儿臣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昭丰帝笑了:“单论这话,当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你年纪还小,还分不清什么是君,什么是臣。”
蒋贵妃听了脸色变得更难看。
方柔公主却依然懵懂:“父皇,儿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呵呵,方柔,所以父皇才给你找了伴读,命你好生读书。读书明理。你要学的还很多,若是还有不懂的,也可以让你母妃教你,今后少出去。”昭丰帝淡淡看蒋贵妃一眼,大步离去。
片刻后人都走的干干净净。空荡荡的玉堂宫,只剩下蒋贵妃母女二人。
“母妃,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蒋贵妃花容惨淡,紧紧搂着方柔公主:“方柔,你个傻孩子,面对你父皇,你怎么自称?”
“儿臣呀。皇兄皇姐们不都这么叫么?”
蒋贵妃惨淡笑笑:“是啊,儿臣。你是公主,可在你父皇目前,依然是臣啊!”
从此以后,方柔公主从皇上那里得来的特权,恐怕都不在了!
君臣君臣。这世上,除了皇上,谁不是臣呢!
蒋贵妃深深懊悔起来。
她不应该太过宠爱方柔,失了分寸的。
若是,若是没有传召甄四进宫。就没这场无妄之灾了!
甄四,建安伯府,本宫不会放过你们的!
传旨太监从玉堂宫离开后,快步奔向太医院,带着几位当值的太医匆匆赶向清心殿。
从太医院到清心殿,有一段距离,来来往往的自然不少人。
见到这么多太医一同出现,个个心生好奇,悄悄议论着。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哪位贵人病了?”
“不知道啊,这么多太医,估计是病得厉害。”
两个侍卫闲聊着,心里都有些打鼓。
能让这么多太医同时去诊治,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他们这些值班的侍卫,可是最不愿意遇到不寻常的事了。
特别是昨日还发生了明馨庄刺杀的事。
“都在瞎议论什么?”巡视过来的罗天珵冷着脸问道。
经历了昨日的事,罗天珵在龙卫中威望高了许多,两名侍卫忙站直身子,把情况说了一下。
“皇上并没有吩咐什么,做好自己的事就好。”罗天珵听了面无表情的道。
宫闱之事最是难说,他们这些侍卫就是保护贵人们的安全,至于其他的,就轮不到他们操心了。
罗天珵正这么想,就见一个太监匆匆奔来,喘着气道:“罗,罗卫长,皇上宣您去清心殿。”
罗天珵有心问问皇上突然宣召是何事,但不合规矩,只得默默无言的跟着传话的太监走。
反倒是那太监走在罗天珵身边,压低声音道:“罗卫长,您知道么,皇上宣您去,是因为甄四姑娘在清心殿。”
罗天珵微怔,莫名的想到两个侍卫说的话,心中不由一沉。
果然就听传话太监道:“甄四姑娘病情危急,许多太医都束手无策,甄四姑娘的母亲已经哭的昏了过去,老夫人也有些受惊了。皇上想起您是甄四姑娘的未婚夫婿,宣您过去见见。”
罗天珵脚步一软,身子晃了晃。
“罗卫长?”
罗天珵恢复了从容神色,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淡淡道:“无事,多谢公公告知了。”
罗天珵跟着传话太监一路飞奔到清心殿,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甄妙。
第八十章 狂奔
罗天珵看着甄妙有些傻了。
曾经那么鲜活,几次把他气得七窍生烟的人,怎么就成这样了?
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想看个究竟,直到昭丰帝咳嗽声传来才陡然惊醒。
“臣参见皇上。”
昭丰帝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本来是发了话要全力医治好甄妙的,谁知这帮太医如此不顶用!
只有一个太医壮着胆子开了维持生机吊命的方子,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太医们无能,总不能让甄四死在宫里。
昭丰帝被打了脸,暗下决心要狠狠惩戒太医院一番,再好好补偿一下建安伯府。
如今,却要是赶紧把人送回去了。
这个小姑娘,可惜了。
“罗卫长,等下你把建安伯老夫人一行送回去吧,好生护持着甄四姑娘。”
罗天珵经历了一次生死,臣子对帝王的敬畏之心早没那么重,起身道:“皇上,不知甄四姑娘怎么突然病重了?”
想到他之前那两位未过门就没了的未婚妻,心中一紧。
莫非,是二叔又出手了?
前一世,甄四不是他们推波助澜才结得亲吗?
还是说,因为今生一些事情没有发生,甄四的名声没有那么糟糕,甚至隐隐和天家搭上了边,引起了二叔的忌惮?
罗天珵心中一声冷笑。
他的好二叔,又要给他*子了吗?
说起来对甄妙的感觉,虽然前世的事情困扰着他,不知为何,对她的反感没有那么强烈了,至于说喜欢么——
罗天珵深思了一下,似乎还谈不上。
但想着她劲头十足气他的话,大言不惭找他要包子吃的模样,还有那经常流露的灿烂笑容。哪怕前一世做了几年夫妻,她在他心中都没这么鲜活过。
罗天珵可以肯定,至少现在,他不希望她死。
尤其是事情如果和他二叔有关的话。他更不能让他得逞!
受人摆布的人生,他受够了!
“皇上,甄四姑娘年纪轻轻,身体底子好,忽然病成这样不合常理,会不会是——中了毒?”罗天珵说出了自己的猜疑。
昭丰帝扫众太医一眼。
一位太医忙道:“回禀皇上,臣等已经研究过了,甄四姑娘并没有中任何毒。就是病情凶猛,宣泄太过导致身体极度衰弱,各处器官难以承受出现了衰竭之象。这才如此凶险。”
“皇上,臣想请太医把对甄四姑娘的诊断再说一遍。”
这话一出,有几位太医都面露不虞。
心道你虽然是镇国公世子,龙卫卫长,可隔行如隔山。问这些有什么用?
难道还想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吗?
“陈太医,把甄四姑娘的诊断,对罗卫长说一下。”昭丰帝并没有任何责怪罗天珵的意思。
且不说原本就对罗天珵印象颇好,单是他昨日立下的功劳,昭丰帝也不可能连这点要求都驳了的。
几位太医暗暗心惊,看来这位罗卫长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轻啊。
听陈太医把情况说了一遍,罗天珵心中一跳。
温毒、燥热、宣泄……
怎么这情况。和前世遇到的那次很相像呢。
当时靖北厉王的幼子便是这个病症,大夫也是按着温毒的病因治疗的,可后来的发展和太医所述的甄四的情况极为类似。
罗天珵不是大夫,难以区分二者更细微的区别,如果说他们二人患的是同样的病的话,那么。这些太医都误诊了!
甄四不是得了温毒,而是真寒假热!
大夫病因诊断错了,用了相反的药方,病情当然会迅速恶化。
因为她喝下的不是治病的良药,而是催命汤!
罗天珵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不错,更何况,如今甄妙这个样子,太医们已经束手无策,便是错了,还能糟到哪里去呢!
可随后,他又犯难了。
即便是猜到了,又该怎么说,他可不是大夫!
罗天珵张张嘴,觉得口中发苦。
“罗卫长,送甄四姑娘回去吧。”昭丰帝见罗天珵有些发愣,心中叹息。
到底是小儿女,甄四性子讨喜,容貌出众,两人接触了几次,动了心,再正常不过了。
罗天珵正心念急转思索着对策,忽听皇上发话,急切之下反倒想通了。
他怎么糊涂了,他不能说,让太医来说不就成了!
当年靖北厉王幼子病情垂危,大夫云集,最终却是被战场俘虏来的一名年轻御医治好的。
那年轻御医医术高明,对自己的恩师却推崇备至,并说之所以治好靖北厉王幼子的病,全是因为继承了恩师的《伤寒杂病论经》。
他的恩师,正是当今太医院院判之一——张仲寒。
“皇上。”罗天珵单膝跪了下来。
“罗卫长这是何意?”
“皇上,臣听闻太医院张院判医术高明,尤擅伤寒温病,既然众太医一致认为甄四姑娘是中了温毒,偏偏束手无策,臣斗胆,请求皇上命张院判前来诊断一番。”
“张院判?”昭丰帝皱了皱眉,“朕记得他随太后去五德山避暑了。”说着看向侍立一旁的魏公公。
魏公公弯了腰:“回皇上,张院判确实随太后娘娘去了五德山。”
罗天珵跪立不起,沉声道:“皇上,甄四姑娘不过十四岁,臣实不忍看她如此年轻就香消玉殒。臣恳请皇上允了臣的请求。”
罗天珵虽是单膝跪地,上身却挺得笔直,显示出他对此事的决心和毅然。
温氏不由拿帕子死死捂住了唇角。
心道妙儿,若是,若是你真的有个万一,得夫如此,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老夫人亦是有些动容。
她本以为镇国公世子对四丫头存了偏见,将来四丫头嫁过去,恐怕不好过,没想到竟料错了。
一想到甄妙若是好起来。健健康康的嫁到镇国公府去,有个疼惜她的夫君,加上显赫的婆家,岂不是天大的福分。
这样一想。对比甄妙的情形,更是惋惜心痛。
昭丰帝沉默良久,问:“若是张院判依然治不好呢?”
罗天珵似乎早料到昭丰帝会这么问,直接道:“那便是她命该如此。可若是有一线机会没有抓住,臣身为甄四姑娘的未婚夫婿,实在愧对于她,愧对于己,往后心中恐难安宁。”
“罗卫长,你可知道五德山远在数百里之外,一来一回。恐怕要七八日功夫,便是即刻传唤,她也不见得撑得到张院判回来。”
“三日之内,臣定会接张院判回来。”罗天珵说出一句让在场之人都大吃一惊的话。
看着罗天珵坚定的神情,昭丰帝忽然笑了:“好。诸位太医,朕命你们三日内,必须保住甄四姑娘性命,不然——”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众太医却心中一凛,齐声道:“臣定当全力以赴,竭尽所能!”
“罗卫长。朕赐一块令牌给你,三十里驿站马匹,随你调用。”
“多谢皇上。”罗天珵看向昭丰帝的眼中带了感激。
昭丰帝见了,暗暗满意。
至情至性,倒是难得。
关键是,数百里路来回。还要带着一人,若是真能三日之内赶回,说明此子性情坚毅,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
说不定,是个难得的将才。
靖北……
想到昨日那场石破天惊的刺杀。昭丰帝心中划过一丝阴霾。
如今虽没有明确证据,可却已经隐隐有了些方向。
至少,给他提了个醒。
若是果然如此,将来恐怕少不了战事的。
“老夫人,甄四姑娘就先留在清心殿,您先回去吧。呃,甄四姑娘的母亲温氏可以留下来照顾她。”
“多谢皇上,皇上,老身还有一个请求,想去见甄太妃一面。昨日老伯爷遇刺,太妃她心里恐怕很是惦念。”老夫人满脸感激的道。
心中却是微微冷笑。
昭丰帝的明理果然是意料中的。
可是,仅仅是夺了蒋贵妃的特权,淡薄了些对方柔公主的宠爱就够了么?
不,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罗天珵离开皇宫后,带足干粮直奔驿站,骑上一匹骏马跑上了官道。
马不停蹄到了下一个驿站,把累瘫的骏马撇在一旁,翻身上了另一匹精神十足的骏马继续赶路。
一个接一个驿站掠过,一匹匹骏马倒下,唯有那个蓝色的身影仿佛生在马背上似的,不懂得疲倦为何物。
“大人,您,您要不要喝些水?”不知是哪一处驿站了,驿丞见罗天珵嘴唇干裂出数道深深血痕,骇了一跳,讨好的问道。
“少废话,牵马!”罗天珵半句话都不想多说,见骏马来了,立刻翻身而上,一骑绝尘而去。
不是他不想喝水,吃干粮还能在马背上解决,可是方便,他哪有那个时间!
这一刻,罗天珵已经说不清自己到底有什么执念了,只觉得若是不能救回甄妙,那又成全了他二叔!
他甚至忘了甄妙这次的病,其实和二叔是无关的。
第二日,既不是朔日又不是望日,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听朝之日,昭丰帝处理完日常朝政,一旁的太监照例喊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就见两个小御史精神抖擞的站了出来,双手执笏,声音大的令满朝文武一震:“臣有本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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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降位
“呈上来。”
昭丰帝打开奏折看了一眼,啪的一声合上,脸色沉了下来。
朝堂上一静,显得两个小御史声音更大了,滔滔不绝的就把蒋贵妃的事说了出来,且比昭丰帝了解的还要多得多。
比如传话太监怎么趾高气扬,扬言“贵妃娘娘发话,爬也要爬进宫里去”啊,什么传话太监无故打伤伯府丫鬟,致使人家容颜尽毁啊,啪啦啪啦说了一大堆。
昭丰帝脸色越来越铁青。
甄妙的事,他虽然对蒋贵妃产生了不满,但夺了她的特权并责令闭门思过,已经是做出了告诫。
毕竟她是方柔公主的生母,且其父正在东泠剿匪。
退一步说,昭丰帝对蒋贵妃,到底还是有些情分的,非寻常宫妃可比。
要是照着两个御史再说下去,蒋贵妃的性命都堪忧!
昭丰帝张了张口,眼角余光就瞄到侍立殿中的左右史同样正瞄着他。
昭丰帝顿时内伤了。
即便他是皇上,对待这些刺头的御史也不能随心所欲!
历来御史上奏时,没有打断的规矩!
他要是一开口,那两个左右史立刻就要记录下来了!
昭丰帝觉得很憋屈,没好脸色的盯着两个小御史。
偏偏两个御史不看眼色,一唱一搭的足足说了一刻钟还多,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昭丰帝嘴角已经僵硬了,心道以后再选御史,话唠的绝对不能要!
“皇上,臣等恳请严惩蒋贵妃,以肃内宫正气!”
昭丰帝暗暗顺了口气,这才开口:“二位爱卿所奏之事,朕已经知晓了,且对蒋贵妃已经做出了惩戒,此事就此作罢。”
“臣斗胆。敢问皇上如何惩戒的贵妃娘娘?”鲁御史看着倒是笑眯眯的,可话说得一点不客气。
昭丰帝冷下脸来:“处置蒋贵妃,乃内宫之事,怎么。这些还要朝上议论吗?”
石御使扑通一声再次跪了下来:“皇上此言差矣。贵妃娘娘强令勋贵之女以病危之身入宫,是为不慈;无视建安伯府满府哀求之声,是为不仁;纵奴行凶,致使韶华女子容颜尽毁,却无任何抚恤之举,是为不义!内宫娘娘,乃是选取天下端良淑惠之女充任。如此不慈、不仁、不义之人,怎堪当贵妃之位!又怎能成为天下女子表率!”
昭丰帝嘴角不停抽搐着,他很想说一句,他拿蒋贵妃当宠妃不成么?
又不是皇后。天下女子表率什么的,用不着吧?
他是皇上,对她都没这个要求。
昭丰帝腹诽着,可看石御使硬邦邦的模样,愣是没敢吱声。暗暗扫了左右史一眼。
这个石御使,长的就是一副死谏的模样,他要是一开口就一头碰死在金銮殿上,那他这个皇帝非憋屈死不可!
不管怎么勤政爱民,英明神武,将来史上记上一笔御史碰死在金銮殿上,这是抹不去的污点啊!
昭丰帝在臣子面前算是强势的。偏偏对御史有些无可奈何。
心中郁闷,还要用和煦的语气问:“那依爱卿之见,该如何处置此事?”
两位御史对视一眼,道:“蒋贵妃品行不端,应废之。传话太监仗势欺人,伤害无辜。应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昭丰帝脸色微变,扫了群臣一眼。
有懂眼色的大臣忙站了出来:“皇上,蒋贵妃乃龙虎将军之女,而今龙虎将军正率兵在东凌剿匪。若是废除贵妃娘娘。恐令将士寒心,于剿匪不利!”
昭丰帝微微点头,刚要说张侍郎所说有理,就见石御使腾地站了起来,就差指着张侍郎鼻子骂了:“张侍郎此言差矣!蒋贵妃失德,若是不处置,才会让天下子民寒心,与朝廷社稷不利!”
鲁御史更是不紧不慢的来了一句:“张侍郎难道是说,龙虎将军会因为皇上的秉公处置,而心存不满么?”
“龙虎将军当然不会如此……”张侍郎有些无力的道,暗恨那些又把脚缩回去的同仁们。
“既然不会如此,又哪来的将士寒心?再说皇上仁慈,没有追究龙虎将军教女不严之过,龙虎将军对皇上感恩还来不及呢!”鲁御史步步紧跟道。
昭丰帝咳嗽一声,原本的话也不能说了。
再扯下去,恐怕连龙虎将军,也要被这两个小御史参上一本。
目前,他可没有动龙虎将军的打算。
知道不拿出点实际的惩治,这事就没完没了了,昭丰帝快刀斩乱麻地道:“蒋贵妃处事不当,难当四夫人之首,降为昭仪,传话太监杖毙,去传旨吧。”
见两位御史还待再说,冷着脸道:“后宫之事不必多谈,此事不得再议!”
帝王的威严显露出来。
罚也罚了,名也扬了,两个御史见好就收的站了回去。
蒋贵妃本来就在郁闷,心想等来日皇上再来,定要想个法子哄得他服服帖帖,早晚出了那口恶气才是,没想到皇上的旨意就来了。
蒋贵妃瘫倒在地,对拖出去的传话太监的哭嚎声恍若未闻,长长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建安伯府,我蒋玉环和你们势不两立!
“母妃,儿臣去找父皇!”方柔公主哭着道。
“方柔,你给我站住!”
“母妃——”
蒋贵妃神情变得冰冷:“方柔,你记着,你的父皇不再是以前那样对你的父皇了,你也该长大了!”
“母妃——”方柔公主毕竟才十岁,被蒋贵妃说的话弄的不知所措。
“方柔,你若是再不懂事,去找你父皇歪缠,恐怕连这玉堂宫,我们都不能住了。”
九嫔虽然能入主一宫,但玉堂宫这样的规格,显然超了。
唯一庆幸的是,昭丰帝并没有提搬离玉堂宫的事,蒋贵妃心里仍隐隐存了几分希望。
宁坤宫那边赵皇后听说了。抚掌大笑,对引发此事的源头,甄妙的好感度那是嗖嗖往上涨,带着嬷嬷宫女亲自去了清心殿探望一番。
得知昭丰帝赏了不少东西给建安伯府和甄妙。很是大方的手一挥,又赏了无数东西过去。
要知道赵皇后出身沐恩候府,沐恩候府别的不多,就是钱多,皇后的小私库估计皇上看了都眼红。
蒋贵妃倒了霉,她心里痛快了,哪里还在乎这点身外之物。
更别提当晚,昭丰帝罕有的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却踏进了宁坤宫的门口。
后宫的妃子们便知道。皇后得势了。
另一边建安伯老夫人前脚回府,后脚就得知了蒋贵妃被免了妃位的事,同样是心中大快,对皇上和皇后娘娘流水般的赏赐,反倒有些波澜不惊了。
老夫人出身不错。富贵是自小见惯了的,建安伯府这些年虽一直不上不下,眼皮子却没那么浅。
跟着接旨的李氏却被一连串的赏赐给砸晕了。
老天,这么多赏赐,将来伯府分家,他们二房也能占上一份,等将来冰儿玉儿出阁时。还能有御赐之物压箱底,该是多么风光!
连日来,因为被嫡姐坑的多年积蓄都打了水漂的心结登时解了。
“蒋氏,把金银玉器登记入库,那些人参燕窝、阿胶灵芝并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等物,一并送到沉香苑去。”等传旨太监走了。老夫人淡淡吩咐道。
“老夫人!”李氏忍不住尖叫起来。
“嗯?”老夫人扫她一眼。
李氏急得脸有些发红:“那些,那些您怎么能都送到沉香苑去?”
金银什么的当然好,可是那些极品的人参燕窝,才是真正的有价无市,价值千金。
老夫人气极反笑:“怎么。李氏,不送到沉香苑去,送到哪里,芳菲苑么?”
“老夫人,儿媳可没这么想,这些御赐之物,当然是放到公库里去呀!”李氏理所当然的道。
老夫人懒得再多理会李氏,看了蒋氏一眼。
蒋氏嘲弄的勾勾嘴角,才道:“二弟媳,皇上赐给伯府的物品,当然是归到公库里去。但那人参燕窝等物,是指明了说给妙丫头调养身子的,那是赐给妙丫头个人的,和伯府无关,当然要送到沉香苑那边。至于那些珠宝首饰并绫罗绸缎,皇后娘娘是直接点了名赏赐给妙丫头的啊。”
“是,是么?”李氏有些尴尬的问。
她当时听了那些赏赐,已经激动不已,其他的话压根没听进去。
这么说,那些赏赐,岂不是大半都归了四丫头一个人?
这样一想,李氏又是嫉妒又是不甘。
若是四丫头不在了——
李氏忙收回这个骇人的念头,可人的贪念一起,就像心中住进了一个魔鬼,压都压不住了。
“老夫人,四丫头什么时候回府啊?”
老夫人扫她一眼,淡淡道:“皇上说了,命四丫头在宫中养病,估计近几日都不会回府的,或许等病好了大半再回也不一定。你当伯娘的,四丫头还生死不知,别总惦记些有的没的。”
“儿媳知道了。”李氏悻悻的道。
两日后的黄昏,马蹄声打破了皇城的寂静。
一个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青年男子扬着马鞭赶着车疾行,到了不能乘车的地方翻身下来,挑开车帘背起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向着清心殿狂奔而去。
“皇上,罗卫长回来了。”
“摆驾清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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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童鞋们的打赏和粉红。明天柳叶准备双更,提前让童鞋们有个心理准备。
推荐烟青色大大的《医锦》,很有意思的文哦。
简介:自动进化,还分配任务的药田空间是咋回事?任务还是干掉万能女配,然后和男主配对!!能不能干掉男主,然后靠着药田衣食无忧啊?
第八十二章 苏醒
“臣失仪,请皇上恕罪。”罗天珵单膝跪地,虽是满身狼狈,身姿依然笔挺。
昭丰帝暗暗点头:“平身,罗卫长能三日内带张院判回来,非常人能及。”
长时间的缺水,罗天珵说话已经有些困难,声音暗哑:“多谢皇上夸赞,臣不敢当。”
另一边,张院判摇摇晃晃的进了安置甄妙的屋子,给她把了脉,又看了舌苔和眼底,沉思了许久,得出的结论果然是“真寒假热”之症。
这个时候,张院判的《伤寒杂病论经》还未著成,这病症他也只是凭着丰富的经验以及甄妙用药后病情恶化的情况推断出来的。
罗天珵却是心底松了口气,人一放松,就有些摇摇欲坠了。
昭丰帝见状道:“罗卫长,朕给你三日假期,回去好好休息吧。”
说着扫一眼甄妙的方向,含笑道:“甄四姑娘这边,你放心就是了。”
“谢皇上。”罗天珵退了出去。
找对了病因,治疗就好说了。
先是开了对症下药的方子,不过两副,甄妙的真寒假热之症就退了,只是身体衰弱,需要好好调养。
她身子还虚,禁不起颠簸,昭丰帝便允许留在宫中休养几日,待元气恢复了再回府。
温氏身为民妇,却不适宜长时间呆在宫中,之前已经是违了例,只是甄妙这个样子她怎么放心得下,面上就带了出来。
这时候赵皇后过来了,对昭丰帝道:“皇上,臣妾听说甄四姑娘要留在宫中休养几日?”
“嗯。”昭丰帝看她一眼。
心道皇后这几日行事,总算有点章程了,难道是刚抬举了几分,就又故态复萌了?
不由又想到了蒋贵妃。
蒋贵妃性子是跋扈了些,这他也是知道的,但在他面前却温顺的像猫似的。偶尔亮出爪子,反而平添了几分情趣。
见昭丰帝有些出神,赵皇后皱了皱眉,很快笑着道:“皇上。臣妾是想着甄四姑娘留在这清心殿,虽有奴才们伺候着,到底没有个主事的。臣妾有个提议,不如把甄四姑娘安置到甄太妃那里。”
“甄太妃?”
“是啊,甄太妃是甄四姑娘嫡亲的姑祖奶奶,由她照应甄四姑娘,再合适不过了。”
昭丰帝一听确实有理,点头允了此事。
温氏回了建安伯府,给老夫人请了安,又提出去给老伯爷侍疾。
老夫人暗暗点头。
这也是她待见温氏的一点。温氏虽然脾气急,没什么心眼,但本性却是纯良的,至少该尽的孝道从没少过。
“好了,老伯爷已经醒了。如今虽还起不来床,精神却是好的,你去请个安就赶紧回去歇着吧,这几日没日没夜的照料四丫头,你也辛苦了。”
温氏这三日来,眼窝已经深深陷了下去,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本来圆润的面庞有了尖下巴,倒是比以往看着还要秀气些。
她听了老夫人的话去老伯爷那请了安,随后回了和风苑,发现三老爷居然在。
三老爷乍然看到温氏,神情有些别扭,特别是发觉温氏比以往看着还动人些。一时间说不出心中滋味,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这样子,温氏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道:“哟。这天还是晴的啊,我还以为下红雨了呢,怎么好端端的三老爷竟然在这儿?”
无视三老爷迅速冷掉的脸色,继续道:“难道是,楚潇阁整个儿被什么大人物包下了,三老爷分不着一杯羹?”
“温氏,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温氏嗤笑一声:“好好说话?我只对人好好说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三老爷一把抓住温氏手腕,来了怒火。
“什么意思,就是三老爷想的意思!虎毒还不食子呢,可是三老爷你呢,妙儿性命垂危时,你在哪儿?恐怕是在那下三滥的女人身上起不来吧!”
说到这里神情更是决绝:“妙儿这次病的也好,至少让我看到她的未婚夫婿是个好的,不然我还以为天下男人都像三老爷这样,那妙儿还不如就这么去了算了,倒比嫁了人活活受煎熬来得好!”
三老爷被温氏的话噎得不行,好一会儿才冷笑道:“妙儿的未婚夫婿么?我怎么听说,他通房都有好几个了!”
温氏呸了一声:“果然是乌鸦站在猪身上,只看得见别人黑!三老爷,您是不是不清楚,镇国公世子已经有十九岁了,像他这般年纪,有通房有什么稀奇!呵呵,通房不过是个玩意儿,等妙儿嫁过去,或遣或卖,还不是由她。”
说着意味深长看了三老爷一眼:“呃,我倒是忘了,像三老爷这种人,一个青楼的妓子还捧在手心当宝呢,自然觉得通房也是碰不得的了。只可惜镇国公世子不是你,没有眼睛被屎糊了!”
“温氏,你给我住嘴!”三老爷脸色极为难看。
经过那日甄妙的敲打,其实他也想明白了许多,只是一时间低不下这个头,就想着等温氏放柔点身段,他也就顺势下了台阶,往后还是在一处好生过日子。
没想到这温氏,竟是丝毫不给他留情面了,甚至都不把他当成夫君!
鬼使神差的,三老爷脱口说出一句话:“老夫人找我说了,给我安排一房良妾,等妍儿出阁就进门,温氏,你早点安排好屋子吧。”
温氏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黑,最终变得一片冰冷:“三老爷甭心急,我且记着呢。我累了,好走不送。”
说完扭身进了内室。
三老爷站在原地愣了会儿,默默离开了。
经过两日的调养,甄妙终于清醒过来,眼睛直直盯着悬于上方的白鹤金钩。
那金钩是白鹤之喙,衔着数颗夜明珠,明珠四分,垂挂着烟青色的纱幔。
我这是又穿了么?
头脑还有些混沌的甄妙闪过这个念头,然后下意识的举着自己的手看。
一看不由骇了一跳,这手瘦的跟鸡爪子似的,果然不是她的手!
也许是做梦?
隐隐地,甄妙并不想接受又换了身体的事实。
若是回到以前那个世界还好,如果还是礼教森严的年代,与其面对全然陌生的情况,还不如已经熟悉的差不多的伯府四姑娘。
心有不甘的把手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要是不疼,说不准是做梦呢!
甄太妃进来时,正看到甄妙一副呆呆的表情,把自己的手放到嘴边,像啃猪蹄一样啃了一口,随后哎呦一声,疼得叫唤起来。
一贯优雅的甄太妃当场就愣住了。
还是甄妙先发现了她。
早几年原主是进宫见过甄太妃的,且因为闹得不愉快,小姑娘对甄太妃记得还挺清楚。
再加上甄太妃这个年纪,三五年的面容本也没什么大变化,甄妙倒是一眼认了出来,试探的喊道:“太妃?”
甄太妃这才回过神,带着浅笑走到甄妙身边,柔声道:“妙丫头醒了?”
甄妙记得,当年的甄太妃说话也是这般轻声细语,但眼底深处的冷淡却是瞒不过正是最敏感年纪的小姑娘的。
这一次,甄太妃眼底好像少了一些冷淡,多了几分审视。
对这种成了精的人物,甄妙没有揣摩她心思的打算,露出个笑脸,声音还有些虚弱:“太妃,妙儿给您见礼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甄太妃在一旁坐了下来,解释道:“妙丫头你恐怕不知,自己病得命悬一线了吧?”
“啊?”甄妙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这几日,她一直昏昏沉沉的在做梦,一会儿梦到掉进了冰窟窿里,一会儿梦到烈火焚身,还有时一半是严冰一半是烈火,弄得她苦不堪言。
原来,是患了重病吗?
“是太妃给我请了御医,才治好的吗?”
甄妙一双清澈澄明的眸子蕴含了感激,望着甄太妃。
甄太妃心中微动。
她这一生,总共生了一子二女,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女儿,成年后远嫁到了番邦,此生恐怕是不得见了。
这么些年,膝下空虚,唯一和她血缘近的便是建安伯府的晚辈们了。
虽然见面的机会少,逢年过节的,也会赏些东西过去的。
只是对甄四却有些不喜。
这丫头太好强拔尖,且虚荣心重。
这样的性子,对亲情什么的,往往是看得极淡的。
住惯了冰冷皇宫的人,最烦的便是这一点。
只是今日一见,这四丫头倒是有些不同了。
看人看眼,一个眼神如此清明的人,心思不会浑浊到哪里去。
“说起来,妙丫头你要感谢皇上,还有镇国公世子。”
见甄妙满是困惑,甄太妃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甄妙彻底愣住了。
皇上也就罢了,被蒋贵妃强召入宫,说起来只要当权者不是太昏庸,总要给她个交代的。
毕竟伯府是勋贵之家,是臣子,不是奴才!
若是处置不当,会寒了人心,昭丰帝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只是罗天珵……他怎么会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呢?
便是未婚夫婿,那也太令人意外了,何况还是一直讨厌她的人。
甄妙深深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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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论女人娇气的重要性
甄妙虽然困惑,到底不可能找罗天珵问个明白,就安心的呆在甄太妃处养身体。
养身体,最关键的就是吃食。
甄太妃细心周到,知道身子极弱的甄妙吃不得大油大荤,顿顿都是各色的粥品。
甄妙喝一口粥,心中叹息。
这些清粥肉粥的,是挺滋补身体的,只是口味实在一般啊。
这对于吃货来说,实在有些痛苦。
“妙丫头,可是有什么心事?”甄太妃见甄妙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
心想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丫头心里想的多了也是正常的。
甄妙听甄太妃这么问,可算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太妃,我觉得这粥,要是再加上一点碱,味道说不定会更好的……”
甄太妃……
又养了两日,到了早上,有宫女端上了一盏羊乳。
闻着那膻腥味,甄妙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甄太妃对甄妙的那点成见淡了许多,说话便亲近了些:“妙丫头,你可别皱眉,这羊乳是最滋补人的。前两日怕你肠胃太过虚弱消化不了,现在你恢复了不少,从今日起,早晚要喝一盏羊乳补身。”
“好膻!”甄妙抿了抿春。
甄太妃总是一副温雅的样子,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妙丫头,羊乳润心肺、补肺肾气,对恢复体能大有好处,最适合现在的你吃不过的。也就是宫内,这个时节才寻得到羊乳。你可别耍孩子脾气,就当是吃药好了,良药苦口。”
甄妙笑笑:“太妃,我不是不喝,是觉得它太膻了。”
“羊乳可不就是膻的么?”甄太妃有些头疼了,训道。“一个女儿家,该娇气的地方要娇气,不该娇气的地方,半点也娇气不得。”
甄妙听得云里雾里的。
甄太妃继续道:“什么时候该娇气呢?比如做女孩时。父母兄长训了你,甚至打骂了你,你非要硬着来,这就是不对的,这个时候就该娇气点,撒撒娇事情也就过去了。谁家养女儿养妹子都是想养一个娇娇女,不是养一个臭石头。”
说到这甄太妃扶扶鬓角,接着道:“再比如出阁了,这男人啊,天生就不懂女儿的心。有的事他做得让你不痛快了,不代表他就想让你不痛快,或者他认为你没有那么不痛快。这个时候,你就要娇气点,觉得不痛快的地方要表达出来。只要这个男人是有点心的,时日久了那些让你不痛快的地方自然就慢慢改了。你若是不说,他自然觉得没什么,等新婚的新鲜日子过去了,以后只会做的让你越来越不痛快。到最后爆发了,你觉得委屈,他觉得你无理取闹。可不就成了怨偶。”
甄妙听得眼睛晶亮,这姑祖奶奶,简直是神人啊。
“那什么时候不能娇气呢?”甄妙忽然有了求知若渴的*。
“不该娇气的地方,便是事关一个女子的容貌、衣着、举止了。该学的规矩礼仪,再苦再累,这个懒也偷不得。你现在偷懒。那后面受罪的事等着呢。再有容貌,虽是父母给的,可也看怎么养。头发、眼睛、牙齿、肌肤,各处怎么护理都是有讲究的,这个时候娇气犯懒。等二十年后你且看看,不比同龄的老好几岁才怪呢。”
甄妙抽了抽嘴角。
心道姑祖奶奶,主要是您比同龄的年轻十岁八岁吧。
这么拉仇恨的事,一般女子还真做不来。
甄太妃像是明白甄妙想什么似的,瞥她一眼道:“你当姑祖奶奶这样,便是天生的么?那你看你祖父如何?”
甄妙默然
老伯爷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这羊乳是膻腥的难以入口。就是这样的味道,我已经喝了几十年了,到如今依然受不了这味道,还是要喝的。”
甄妙瞪大了眼。
原来说了这么一大堆,最终又绕了回来,就是想劝她乖乖喝羊乳的。
想来任何女子听了甄太妃这一番话,都是无法抗拒的,恐怕将来身子养好了还要接着喝。
甄太妃,果然不是简单女子。
“怎么,还想不明白?”甄太妃收敛了笑意。
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二人有些相似的容貌让她想起了远嫁的女儿,对甄妙,虽谈不上多么深厚的感情,却忍不住有了教导的意思。
就像曾经教导她的盈月公主那样。
可对方若是还不懂这些对女子的重要性,那么她以后也不会再提。
该忍却不能忍的女子,终究是难有大的造化。
别人以为她是得天独厚,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上天还是厚爱努力的人,没有什么是白白得到的。
“太妃,我不是不喝,只是觉得太膻了。”见甄太妃眼底冷了下去,甄妙忙道。
“这有区别么?”甄太妃淡淡道。
生气了!
甄妙忽然觉得无一处不完美、就如空中皓月的甄太妃一下子真实起来,心中不但不惶恐,反而觉得稳当了许多,笑眯眯的道:“太妃,当然有区别啊,我知道怎么去除羊乳中的膻腥味呢。”
“什么,你能去除膻腥味?”甄太妃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是啊。”见不但甄太妃面露质疑,就连奉上羊乳的宫女眼中都掩着淡淡的怀疑与不屑,甄妙慢条斯理的道,“根据羊乳的分量,加入一定比例的杏仁和茉莉花茶包就好了。只是杏仁和茉莉花茶的分量要把握好,少了,羊肉的膻腥味还在,多了,就掩去了独有的奶香味,反倒不美了。”
“四丫头,你且写个配方,让她们去煮来试试。”甄太妃当即吩咐道。
该死的膻腥味,几十年了啊,她真的受够了好么!
宫女不知一贯优雅端庄的甄太妃心中的怨念,照着甄妙写的方子重新煮了羊乳,果然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膻腥味不见了。
等端上来,甄太妃先是放在鼻端闻了许久,才用银匙舀了尝了一口。
果然就如甄妙所说的,重新煮过的羊乳没了膻腥味,却保留了独特的奶香味。
只要杏仁和茉莉花茶……
甄太妃一想到这么简单的方子就能去除腥膻味,自己却喝了几十年难以下咽的羊乳,整个人都不好了。
良久才问:“妙丫头,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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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儿子出去玩,又在外面吃了饭,回家已经九点了,实在太晚了,更了一张瘦点的。
第八十四章 太子妃
“呃,我喜欢看很多这方面的书啊,看完了还会试一试。”甄妙笑眯眯的道。
甄太妃不由皱了眉:“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一副心思都放在吃上?”
甄妙笑着没有做声。
反驳长辈,没有这个必要,她只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好了。
比如太妃对女子容貌的极端追求,在甄妙看来就没必要。
她更喜欢简单自然点的日子。
有一句话甄妙深以为然:没有皱纹的祖母是可怕的。
她只要在每个阶段过好那个阶段该过的日子就好了。
甄太妃仍旧在说:“这吃也是有讲究的,有些东西味道再好,可吃下去或是于皮肤有损,或是藏毒于体内。只图一时口腹之欲,将来便有后遗之症了。”
甄妙满眼泪的听着。
心道姑祖奶奶,照您这个活法,就是让我活成千年老妖精,咱也不干啊!
许是甄太妃宫中寂寞,虽披着一张美人皮,着实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遇到有血缘关系又朝夕相处的后辈,话就多了起来,时不时的就讲些道理给甄妙听。
甄妙姑且听着,态度是极好的。
甄太妃在深宫活了一辈子,有的话确实极有道理的,但有些看法,甄妙并不认同。
但对甄太妃,她是尊重的。
养病的日子过得很快,当甄妙脸上已经有了红润时,已经到了七月底,离甄妍出阁的日子没有几天了。
甄妙心里猫爪似的,甄太妃再次过来时,提出了请辞:“太妃,这些日子多亏您照料,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一直留在宫中也不大合适,妙儿想今日就去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谢恩,回伯府了。”
“等后日再走吧。”甄太妃神色淡淡。
甄妙虽有些纳闷。却也没深想,乖乖点了点头。
甄太妃对甄妙的即将离开并没有太多留恋,深宫中的女人,要是不习惯寂寞。她坟前的草恐怕长得老高了。
接过宫女递过的羊乳抿了一口,舒适的眯了眼睛。
这味道,真是比以往强太多了。
如果说以前她是把羊乳当成养人的药,硬着头皮喝下,现在则完全是一道佳饮了。
等甄妙把羊乳喝完,甄太妃也放下了手中的碗,重新用薄荷水漱了口,拿丝帕按了按唇角:“妙丫头,你在这儿住了这几日,也是你我的缘分。姑祖奶奶看得出来,有些话你并没记在心上。这也无妨,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甄妙有些赧然。
甄太妃这样的人物,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呢。
不过让她为了讨好而刻意做出感兴趣的样子,她是办不到的。
见甄妙一双清明眸子带了点羞赧。甄太妃叹口气:“你这丫头啊,生了一双好眸子。这样吧,我教你个锻炼眼睛的法子。养一缸彩鱼儿,每日日初和日落各花一刻钟,专注盯着鱼儿游动。平日看书习字若是累了,也可以如此。这样练上数年,你就知道其中的妙处了。就是到老了。也不至于变成鱼目珠子。”
“太妃,这法子,我大姐姐好像也用呢。”甄妙想起了宁寿堂碧纱橱里那一缸彩鱼儿。
甄太妃微怔,随后笑了笑:“你说宁丫头啊,她小时候是常来宫里顽的。”
这话的意思是说,大姑娘甄宁用彩鱼锻炼眼睛的法子。是甄太妃教得了。
甄妙暗道,难怪大姑娘甄宁成了京中名媛,有这样一位姑祖奶奶随口提点几句,在这男子为天的年代,对女子再实用不过了。
“既然这法子你已经知晓了。那我便再告诉你一个养肌肤的方子。”甄太妃说着走到临窗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小字递给甄妙。
甄妙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
且不说那些种类繁多的药材花草,单是沐浴的法子就麻烦的让她头疼。
居然还要隔七日用冷水、温水、热水配合着不同的药材花草各洗一次。
什么季节用什么水也有讲究。
见甄妙露出的表情不是惊喜,而是呆滞,甄太妃也不恼,淡淡道:“反正这方子姑祖奶奶是教给你了,用或不用,都随你。”
不愿欠别人情,对久居深宫的她来说已经成了本能。
这方子,是答谢甄妙去除羊乳膻腥的那方子。
甄妙倒是没想到那里去,对这些吃食方子,她很难像本土人这么看重,毕竟是不同的文化形成的观念。
她只以为这位姑祖奶奶对血缘后辈很是不错,没有看起来那么遥不可及。
“妙丫头,等你记下后,就烧了吧。”
“呃。”甄妙点点头。
甄太妃起了身:“你身体恢复的不错,不必一直呆在屋里,出去透透气或者随便做些什么都是可以的。只是记着别贸然到其他地方去。
“真的可以吗?”甄妙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在宫里,哪里都是禁地,不能去呢。
自从能下地的这几日,日日闷在屋里,憋屈死了。
“自然是可以的。”
得了甄太妃的许诺,甄妙壮着胆子出去透了口气。
只是她也知道这一次把蒋贵妃和方柔公主得罪的死死的,就只在甄太妃所住宫殿附近闲逛逛,免得招惹麻烦。
没想到还是遇到了一位贵人。
“民女拜见太子妃。”
“你便是甄太妃那位侄孙女吗?”说话的女子身材高挑,面容还算精致,看着端庄大方,只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甄妙还是能隐隐感觉得到的。
“是的。”
太子妃语气缓和不少:“倒是好标致的人儿。甄四姑娘先在这顽着,等我去拜见了太妃回来,陪我说说话。”
“是。”甄妙硬着头皮道。
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出来了。
堂堂太子妃,非年非节的,好端端来拜见甄太妃干嘛啊!
过了一刻多钟,太子妃就出来了,显然没有和甄太妃说太多话。
看她走来的感觉,甄妙隐隐觉得太子妃心情并不太好。
想着自己要跟全然陌生的、心情还不太好的太子妃说话。甄妙觉得自己心情也不太好了。
“今儿天气还好,甄四姑娘陪我走走吧。御花园里荷花开的正好。”
七月底的天气不冷不热,很是怡人。
甄妙不明白太子妃的用意,默不作声的随她走着。
宅斗她不擅长。宫斗那就更无能了,反正甄妙打定了主意,多余的话不说,多余的事不做,想来太子妃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吧。
完全不知道甄妙想法的太子妃侧头和她聊着:“甄四姑娘一看便是有福气的,宫中多少女子想和太妃亲近都不得,甄四姑娘却能朝夕相对。”
“太妃确实是极好的。”甄妙滴水不漏的道。
太子妃看着甄妙,状似不经意的问:“那么太妃有没有和甄四姑娘讲过些什么?”
“呃,太妃是长辈,和民女谈天。主要是关心民女的身体。”
太子妃眼底的笑意淡去。
甄太妃是成了精的人物,和太后关系不错,皇上对她也颇为敬重,这些年多少后宫女子想从她那里寻点好处都无从下手。
她身为太子妃,这两年只要进宫。除了太后皇后那,甄太妃这是必来的,倒如今也没拉近距离。
更遑论得到她那些千奇百怪却偏偏令女子疯狂的养颜方子了。
太子妃想到这心里叹口气。
天子风流,太子也是不遑多让的。
大概从她诞下了儿子觉得完成了任务,便不大愿意挨她的身子了,有一次更是抚着她的肌肤时皱了眉头,被她悄悄看在眼里。
皇上还是盛年。太子又年轻,一个儿子,实在没有保障。
甄太妃那,有令肌肤光滑如绸的方子……
“甄四姑娘好好想想,太妃有没有提过保养肌肤的心得呢?都说甄四姑娘和太妃、还有盈月公主有些像呢。太妃对着你,说不得便想起盈月公主来了。我母亲就常常跟我讲些女儿家该注意的地方呢。”
太子妃不介意把自己的心思透露给甄妙。
如果从甄太妃那里徐徐图之不成。她不介意在甄妙这里直接些。
说到底,还是身份地位的差距决定的。
甄妙也不傻,终于明白太子妃好端端的怎么找上她了。
只是那养肌肤的方子她虽不见得用上,但甄太妃明确表示不想再让其他人知道了。
这点信用,她还是要守的。
“太妃知道这么多事么?大概是嫌我年纪小。并没提过什么呢。”
二人边说边走到了听风轩。
听风轩依着水塘而建,放眼望去便是满池子的荷花。
芙蕖花艳,玉莲半展,徐徐清风送来荷香,端的是风景如画。
更觉入画的是,塘中还有一叶扁舟自远而近的划来,到了近了,才发觉小舟上站的是方柔公主和初霞郡主。
“皇嫂,这么巧啊,来一起泛舟吧。”小舟靠了岸,方柔公主冲太子妃招手。
随后手一顿,表情看不出喜怒:“我道是皇嫂和谁在一起呢,原来是甄四姑娘呀。”
“民女拜见公主、郡主。”甄妙福了福,瞥一眼太子妃,正见她目光投来,微微一笑。
方柔公主上了岸,扬着头看着甄妙:“往日的事,本公主也不打算再计较,今日既然碰巧遇上了,那就和我们一起泛舟吧。人多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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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被坑(加更求粉红)
人多才热闹……
甄妙悄悄撇了撇嘴。
她脸上写着个傻字吗,会相信生母由贵妃降为昭仪的方柔公主有和自己泛舟同游的心情?
“不敢打扰公主的雅兴。民女出来有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
方柔公主脸立刻冷了下来:“怎么,甄四,你现在难道也病了吗?”
“承蒙天家厚爱,民女的病已经大好了。”
方柔公主上前一步:“既然没病,本公主邀请你一起游湖,怎么还不答应呢,莫非——你看不起本公主?”
“民女不敢!”甄妙抿了抿唇。
“那么,便是甄四姑娘架子太大了,本公主也请不动你?”满意的看着甄妙为难的脸色,看向太子妃,“皇嫂,这次您也在,我可没欺负她吧,到时候再闹腾起来,您可要给我作证啊。还有初霞姐,你也是。”
一直没做声的初霞郡主挑了挑眉:“这小舟再上二人也有些挤了,依我看,我们二人加上皇嫂,刚刚好。”
对这位公主堂妹,她是不大亲近的,偏偏母妃说什么如今正是蒋贵妃母女不如意时。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时候前来示好,她们定会把这份情记在心里的。
结果,方柔公主就借着来看她的由头,出来游湖了。
也不知这游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呢?
“怎么会呢,这小舟可不小呢。再者说了,我们摇船都累了,正好换皇嫂和甄四来呀。只有皇嫂一个人可摇不动,累坏了皇嫂,到时候太子哥哥要找我们算账的。皇嫂,你说是不是?”
太子妃冲方柔公主笑笑,扫了甄妙一眼,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问:“刚才的话。甄四姑娘有没有想起来些什么?”
甄妙眼睛都瞪圆了。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
冲着太子妃轻轻摇了摇头。
太子妃笑了:“皇妹说的是呢,四个人刚刚好,甄四姑娘觉得呢?”
甄妙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上一次把蒋贵妃弄的那么惨,那是伯府情理都占全了。可现在她一味拒绝太子妃和公主,却是不识抬举了。
到时候方柔公主说是想和自己摒弃前嫌才邀自己游湖的,再有太子妃附和,那自己都没地方说理去。
说是帮理不帮亲,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人,更何况本就掌握着无上权力的皇帝了。
上了小舟,甄妙特意去了船尾,和初霞郡主站在一方。
太子妃坐在船头,二人一前一后划着小舟。
这种小舟很轻便,划起来又简单。平日勋贵官宦家的女儿参加各式聚会。一起泛舟也是一大雅事,是以会划舟的不少。
甄妙以前处处好强,自然也是会的。
没想到太子妃却有些手忙脚乱。
“皇嫂,不对,不对。应该是这样划。”方柔公主在旁边跟着着急。
“太久没碰这个,有些生疏了。”太子妃脸上露出歉意。
“没事,没事,我来教你。”方柔公主一副娇憨无邪的样子,不停指点着太子妃。
太子妃似乎找不到诀窍,带着小舟乱转。
“哎呀,我说不明白啦。初霞姐,你来告诉皇嫂嘛。”
初霞郡主刚开始本来有些怀疑方柔公主的用心,此刻见她这样子,把那点怀疑就忘了,起身走到了船头。
方柔公主让开位置,自然的就走向了船尾。
甄妙立刻警觉了。
她心思不多。看不透太多的弯弯绕绕,却明白方柔公主拉自己上船,必定是针对她。
既然是想算计她,那就必定要接近她了,除此之外。所有的言语举动,统统都是障眼法!
有的时候人不需要想太多,只要懂得什么是最关键的就行了。
甄妙正是如此。
所以从方柔公主上了船就开始说这说那,落在甄妙眼里,和猴子蹦跶没有什么区别。
她根本就没打算听她说些什么,免得被分去了注意力。
只要方柔公主靠近她,那么这场硬仗就开始了。
甄妙心里早想好了方柔公主可能的举动。
一种是把自己推下水。
她本就是寒症,还没好利落,若是这时候再落了水,恐怕一条命就去了半条。
还有一种,是方柔公主落水,然后咬定是她推的。要是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恐怕整条命就交代了。
而这种事,本来就是说不清的。
方柔公主是昭丰帝的爱女,她落水了,昭丰帝心里不怒是不可能的,哪怕真的察觉是她有意为之,恐怕自己也逃脱不了责罚。
甄妙很快想好了应对之法。
很简单,无论是她,还是方柔公主,统统不能落水,那么方柔公主便是巧舌如簧,能颠倒黑白,也奈何不了她了。
方柔公主走了过来,冲甄妙诡异一笑,随后借着身形的遮挡猛然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再松开,自己直挺挺往后面仰倒。
尽管在心中谋划了千百次,这个时候,方柔公主还是本能的尖叫起来。
刚刚走到船头的初霞郡主下意识的跑了过来。
这边,早有准备的甄妙脚步轻巧一移成了稳稳的八字状,一只手反手抓住方柔公主手臂,另一只手伸在后面把她牢牢挽住。
而初霞郡主这么一跑,船尾这边失去了平衡,摇晃颠簸之下,只听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甄妙抓稳了方柔公主,正听到这声响,不由呆了呆。
她在船上,方柔公主也在船上,那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初霞——”太子妃的惊叫声传来。
甄妙再次懵了。
这,这不在计划中啊。
谁能告诉她,好端端的初霞郡主是怎么掉下去的?
“初霞姐不会水!”方柔公主猛然反应过来,推甄妙一把,“你快去救她!”
甄妙脸色发白,摇了摇头:“我也不会。”
她前世,其实是会的,只是不精通。自从穿来那日在水中险些被掐死。就对入水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看着初霞郡主在水中挣扎,甄妙忙解了腰带抛向她,想把她拽上来。
只是腰带毕竟是软的,情急之下哪里抛得远。
方柔公主再顾不得其它。放声道:“救命啊,初霞郡主落水了!”
荷花深处出现一叶小舟,两个宫人飞速划着奔来。
而另一边,传来涉水的声音。
甄妙回头望去,就见一个玄衣男子张开双臂保持平衡,然后脚踏水面如凌波飞渡般奔了过来。
到了近前,才看清男子面容,竟然是六皇子!
六皇子不由分说下了水把初霞郡主抓住,然后爬上了驶过来的那叶小舟。
初霞郡主已经昏迷不醒了。
六皇子把她身子翻转,拍着后背让她吐出几口水。然后看向对面船上的人。
太子妃的难堪,方柔公主的错愕,最后看向甄妙,目光不经意扫过她手中的腰带,嘴角忍不住翘了翘。才出声道:“赶紧上岸!”
甄妙觉得这个世界好玄幻。
六皇子他,他居然会凌波微步!
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不少来御花园散步的妃子驻足观看。
一上岸,就听一个威严声音传来:“这是怎么了!”
众人忙散开,跪拜道:“太后千岁!”
身穿暗绿色绣金线霏缎宫袍的太后看着很精神,显得威严更甚,没有理会众人就走了过去。
方柔公主眼睛一亮,猛然扑过来跪下:“皇祖母。您可回来了!”
其实自从罗天珵把张院判从五德山请回来,太后便也启程了,只是太后的凤驾走得慢,昨日才到。
太后又乏了,就免了众人这两日的请安。
方柔公主见了太后,眼中闪过意外之喜。
“初霞怎么样了?”太后把方柔公主拉了起来。看向扶着初霞郡主的宫人,“傻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初霞郡主安置好,传太医!”
又看一眼浑身湿透,玄色衣衫紧贴在身上。挺拔身姿尽显的六皇子,微微蹙眉:“六郎快去把衣服换了吧。”
六皇子似笑非笑的眼风扫过那些羞红了脸的宫娥们,随后冲太后行礼:“那等孙儿收拾妥当了,再来给皇祖母请安。”
等六皇子也离去后,太后这才看向太子妃:“舒雅,你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媳——”太子妃张了张口,有些为难。
方柔公主抢白道:“皇祖母,是我们见天气好一起游湖,结果孙女没站稳,差点摔下去。初霞姐跑来扶我,甄四姑娘也伸手扶我,大概是两个人太慌张了,甄四姑娘不小心,就把初霞姐推了下去!”
看到太后迅速冷下来的眼神,方柔公主心中冷笑。
虽然事情没按她原本计划的那样演,但不管甄四是有意也好,无心也好,只要太后相信初霞郡主是她推下去的这个事实,她就别想讨到好!
当时那么混乱,就算是初霞郡主,恐怕都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吧?
就算她心有怀疑,难不成不站在自己这个堂妹一边,站到一个外人那边不成?
方柔公主心中笃定不会被揭穿,神色更哀戚了:“皇祖母,都是我不好,害得初霞姐落了水,您罚孙女吧。”
看着方柔公主无比自然的说出这番话,甄妙心中发寒。
这还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么!
想着初霞郡主的落水,甄妙诡异的想到一句经典台词。
“我猜中了开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所以坑死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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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转折
太后的目光落到甄四身上,见她衣衫松散,显得整个人格外单薄,手中还捏着个湿嗒嗒的腰带,越发不喜。
“你便是建安伯府的甄四?”
“民女正是。”
“不是病了么,好端端的怎么出来游湖?”
甄妙心底叹口气。
她完全是祸从天降啊,不过是在太妃庭院内透了口气,就遇到了前去拜访的太子妃,被硬拉着来了御花园。
想到这里心中懊恼,还是太大意了,自己身份低微,面对太子妃的邀请无法拒绝,若是老老实实呆在室内,有太妃在,替自己挡一下,想来太子妃也不会驳了太妃脸面的。
事已至此,懊恼也没用了,甄妙规规矩矩的磕了头,声音轻柔却坚定:“是民女思虑不周。只是初霞郡主落水时,公主可能太慌乱看岔了,民女绝对没有失手推初霞郡主落水。”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本公主冤枉你了?”
甄妙显得相当沉稳,声音冷静从容,就给人一种可信的感觉:“民女没有这个意思,想来是公主看错了。“
方柔公主猛的扭头看向太子妃:“皇嫂,你说呢?”
太子妃看向太后。
太后打量着甄妙,忽然道:“甄四姑娘,是甄太妃的嫡亲侄孙女吧?”
“是。”甄妙身子跪得直直的。
太后笑了笑:“难道有这份沉稳劲儿。”
甄妙垂头不语。
“舒雅,你来说,当时可是甄四姑娘不小心碰着了初霞?”太后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施了一礼:“太后,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孙媳在船头,妹妹们在船尾,并没有看清楚。只是她们三人,确实是站在一起的。”
太子妃这话,真真是滴水不漏。却隐隐把矛头指向了甄妙。
若是初霞郡主醒来记得清清楚楚,那她也不算妄言,若是初霞郡主自己也糊涂着,那么——
方柔公主得意一笑。
太子妃的立场。早在甄妙意料之中。
最初的懊恼过后,她反倒格外的镇定。
不管怎么样,方柔公主也说是自己失手把初霞郡主推下去的,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太后这么认定。
方柔公主想借着这件事让太后不喜自己,但其实,对于以后鲜少再会入宫的她来说,太后喜爱与否,真的没有这位公主想得那么重要。
像太后这样的身份,不喜一个年轻的姑娘冷淡着就是了。
呃,冷淡就冷淡吧。她又不入宫为妃。
甄妙自我安慰的想着,然后心平气和的向太后解释:“太后,当时虽然慌乱,民女能肯定自己没有失手碰到初霞郡主,是有缘由的。”
“呃。什么缘由?”
“民女能不能叫一个宫人一起演示给太后看。”
太后点点头,一个梳着飞仙髻的宫娥走了出来,站到甄妙身边。
甄妙站起来,一手抓住宫娥右手,另一只手伸到她背后,摆出环抱她的样子,然后松开。对太后道:“太后您看,当时方柔公主没有站稳,民女是这样拉住她的,两个手都占着,就算再慌乱,也不可能再有第三只手把初霞郡主碰下水的。”
“你!”方柔公主气得瞪大了眼睛。
她自己也说了。当时甄妙是去扶她的,现在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憋屈感。
刚想说甄妙只是伸出一只手拉住她,就听甄妙又道:“当时太子妃在船头,有公主和初霞郡主遮挡了视线,可能没有看清楚。但六皇子从岸边飞渡而来。想来是看得分明的。太后若是觉得民女是为了逃脱责罚而狡辩,不妨请来六皇子问一问。”
她在赌,赌一个皇子不屑于陷入这些宫闱阴私。
他只要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就够了。
“你以为,六皇兄会袒护你吗!”方柔公主色厉内荏的喊道。
甄妙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方柔公主,你又凭什么认为你指鹿为马,她就会乖乖认了呢。
六皇子就算偏向公主,也不可能说是自己把初霞郡主推下去的。
因为他赶来时,初霞郡主已经落水了!
最不利的局面,就是六皇子也如太子妃一样说没看清楚。
“皇祖母。”六皇子已经换了一身靛蓝色薄绸直裰,显得人风度翩翩。
“六郎,初霞当时落水,是个什么情形?”
六皇子似笑非笑的瞥了方柔公主和甄妙一眼。
方柔公主有些紧张,咬着唇道:“六皇兄,你当时隔得远,有没有看清楚初霞姐到底是自己没站稳落水的,还是甄四不小心碰到了她?当时太害怕了,皇妹没有注意呢。”
六皇子看向甄妙。
甄妙明白自己可没公主的地位,这时候随便开口,说不准还会招来太后的呵斥,便低下了头。
六皇子收回视线,对太后道:“皇祖母,皇妹说的不错,当时孙儿离得确实有些远,且开始时并没留意到那边的动静。听到皇妹呼救声才过去。”
说到这里停了下,继续道:“所幸正好有宫人驾着小船过来,不然孙儿恐怕要带着初霞游上岸呢。”
听了这话,太后眼神一紧。
坐到太后这个位置,哪有简单的。
初霞郡主刚落水,就有宫人驶着小船来救,倒好像早有准备似的。
一个暂居宫内的勋贵之女,哪有这个能力。
六皇子虽没有明确说什么,太后对这件事却有了别的看法。
而方柔公主根本没想那么多,还暗暗高兴六皇子果然没有说些不该说的,朝着他灿烂一笑。
六皇子同样回以温柔的笑容。
太后有了别的看法,就不愿再深究下去,正好有宫娥回禀:“太后,初霞郡主醒了。”
“初霞既然没事,你们又都没看清楚,此事便作罢了。”太后说着转身欲走。
“皇祖母——”方柔公主凑过去,委屈的道。“这事,就这么算啦,那初霞姐不是白白受罪了么?”
“那依方柔的意思呢?”太后不动声色的问。
“自然是要奖惩分明了。”方柔公主理直气壮的道。
太后沉吟一下,道:“如此。你们就随哀家一同去看看初霞好了,听她怎么说。”
“皇祖母。”初霞郡主裹在锦被里,支撑着半坐起来。
太后握住初霞郡主微凉的手:“好生呆着。现在水已经凉了,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孙女已经喝了姜汤。”
“改日皇祖母带你去大福寺拜拜,先是你父王遇到那事,你跟着受了惊吓,现在又落水。”
“皇祖母,孙女听说明馨庄那事,甄四也在呢,今儿初霞姐落水她也在。倒是巧了。”方柔公主貌似无意的提起。
她可记得清楚,七夕那日初霞郡主对甄妙的反感。
今儿这事,说不准初霞姐还要感谢她。
太后皱了皱眉,淡淡扫了甄妙一眼。
心道这小丫头虽和甄太妃有几分神似,奈何性子到底是差了许多。
甄太妃。可是轻易不沾是非的。
甄妙垂着眼帘,悄悄撇了嘴角。
方柔公主经历蒋贵妃降位一事,瞬间黑心了啊,挖坑挖的真到位。
难怪说皇宫是个大染缸呢。
对太后这个身份年纪的人来说,恐怕最烦小姑娘总和是非沾边,无论是不是你的错。
听方柔公主提起明馨庄的事,还扯上甄妙。初霞郡主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什么。
“初霞姐,你还记得当时是怎么落水的吗?”方柔公主说着扫了甄妙一眼,“那时慌慌乱乱的,我好像看到甄四不小心碰了你一下。”
初霞郡主眨了眨眼,仔细想了想道:“呃。好像是有人碰了我一下。不过我当时看得清楚,甄四两只手都扶着你呢,我和她之间还有你隔着。啊,当时碰我的人可能是方柔你呀!”
“什么!”方柔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想过初霞郡主会借着这个机会给甄妙难看,最不济了也会像太子妃那样说没看清。
可她。她居然说是自己碰的!
关键是,她根本没碰!
觉得委屈无比的方柔公主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当时甄四双手揽着我,我两只手都没法动弹呢!”
这话一出,室内静了静。
方柔公主猛然反应过来,咬唇看向太后。
初霞郡主揉了揉额头道:“当时太慌乱了,船又晃得厉害,我其实没太注意,可能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了。方柔,你可别生我的气。”
方柔公主暗暗吸了口气,强扯着嘴角笑笑:“怎么会呢。当时确实是太惊慌了,我也没看清楚,还以为是甄四不小心碰着你了呢,原来都是误会。”
“是呀,也幸亏甄四扶住了妹妹,不然六皇兄来救人,恐怕要为难先救哪一个了。”初霞郡主很是自然的道。
太后终于开口:“你们这些丫头,真是胡闹,游个湖也惹出乱子来。方柔,看来你要好好谢谢甄四姑娘了。”
方柔公主这个气啊,可看初霞郡主坦然的样子,倒不像有意为之。
而且,她没有理由帮着甄妙啊!
百思不得其解又郁闷得半死的方柔公主憋屈的向甄妙道了谢。
“不敢当。公主和郡主都没事,就是最好的了。”甄妙克制着自己想笑的冲动。
原来郡主对她是真爱……
“太后,甄太妃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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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朋友(粉红票加更)
“妹妹来了,怎么,怕我吃了你家丫头不成?”太后招呼甄太妃坐下,语气间很是亲昵。
甄太妃嫣然一笑,看呆了屋里的几个小姑娘:“能得太后教导,是她的福气。”
“那你巴巴的跑来做什么?”太后调笑道。
“自然是来看太后的。前些日子,我收集荷花上的露珠做了些香膏,用来润手最是不错的,太后要不要试试?”
太后来了兴趣:“呃,用荷花上的露珠做的?亏你想得出来。走,回我宫里试试去。”
说着竟挽了甄太妃的手,就这么走了。
还是甄太妃在踏出房门前,头也未回的说了句:“没事就早点回去。”
看着犹在晃动的水晶珠帘,几人俱是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方柔公主才沉着脸起了身:“初霞姐,我该回去了,不然母妃该担心了,改日再来看你。”
太子妃跟着站了起来:“妹妹好生养着,时辰不早,我也该回了。”
甄妙不想和这二人同行,就没吭声。
“甄四姑娘不和我们一起走么,初霞郡主乏了。”方柔公主盯着甄妙。
她想了好几天的计策,就这么算了,实在不甘心。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还不如命宫人直接用麻袋从她背后套了,然后狠狠揍一顿出气。
也好过现在,人没教训到,反倒还要跟她说声谢谢。
方柔公主越想越郁闷了。
“我不乏。”初霞郡主神来一句。
甄妙感动的差点泪流满面了。
郡主,这次我真的无法再怀疑你的爱了!
只是你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果然就见太子妃眼中闪过玩味,方柔公主直接收了笑脸:“初霞姐?”
初霞郡主相当坦然:“本来我还想找机会问问甄四七夕那日的事,既然在宫里遇到了,正好聊聊吧。”
方柔公主眼睛一亮。
七夕……七夕那日甄四不是狠狠打了赵飞翠的脸,还赢走了初霞郡主一个蓝水飘花的翠镯子么?
那翠镯子可不是寻常物件,她就不信初霞郡主能咽的下这口气。
原来今日是要亲自找甄四算账来了。
方柔公主立刻不想走了。想留下来看好戏。
刚要开口,就听初霞郡主道:“那就恕我无法起身送皇嫂和妹妹了。”
方柔公主一口气闷在心里,极为不甘的瞪了甄妙一眼,这才随着太子妃离去。
她这位堂姐虽然身份上比她低了些。却是王叔唯一的女儿,父皇对她也是喜爱的。
母妃早就叮嘱过她,京城的小娘子中有两个人是要交好的。
一个是昭云长公主的女儿重喜县主,一个是永王的女儿初霞郡主。
她们都是独女,从某种方面说,比她这位公主活得还要自在体面些。
等人都走了,甄妙悄悄松口气。
“行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七夕女儿会上你是怎么炸出来的那几只小狐狸了吗?”
甄妙微怔:“郡主,您还真的想知道啊?”
初霞郡主一个白眼丢过来:“不然呢。你以为我待见你啊!”
她才不是因为甄妙在明馨庄替她挡了一劫才帮忙呢!
看着初霞郡主别扭的表情,甄妙噗嗤一笑:“郡主好奇那几只小狐狸啊,其实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那你就说简单点!”初霞郡主露出个这女人真啰嗦的表情。
甄妙被噎个半死。
和郡主做朋友神马的,果然太讨厌了!
“说简单呢。是我用面捏制小狐狸的形状时,在几处各留了一个小孔,这样下了油锅后,一遇热就膨胀起来且不散形。说难呢,是要注意小狐狸的每一处地方都要捏的恰到好处,增了面团的分量或减了,都会影响它膨胀起来的模样。那样就不像小狐狸了。”聊到自己擅长的,甄妙眼睛晶亮。
初霞郡主皱了眉:“这么说,一般人还是很难捏出小狐狸了?”
沉默了一会儿,甄妙道:“要不郡主捏一只刺猬试试?那个简单,只要在背部多捏几道褶出来就像了。”
同样是沉默一会儿,初霞郡主道:“我就要小狐狸!”
“啊?”甄妙一愣。
暴露了心思的初霞郡主有些尴尬。瞪了甄妙一眼才别扭的道:“下个月是我生辰,到时候你来,给我捏些小狐狸摆着。”
她这是被邀请了吗?
甄妙又有些想笑了。
可见她嘴角翘起,初霞郡主就板了脸:“我才不是请你呢,我只是想要小狐狸罢了!”
“是。我知道。”甄妙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啦,我要歇着了,你快点走吧。”初霞郡主把身子转了过去。
甄妙无奈笑笑,抬脚往外走:“我后天就回府了,明日打算做些吃食答谢太妃。郡主要是没事,不如过来尝尝?”
直到甄妙脚踏出了门槛,才传来初霞郡主的声音:“再说吧。”
甄妙回了甄太妃处,到了午后用点心的时候,有宫女来传话:“太妃留在太后那里了,姑娘自己先吃吧。”
说完几个宫女鱼贯而入,手脚麻利的摆了一碟碟小点心在桌子上。
她现在身体好了许多,终于不用顿顿清粥了。
只是无论是伯府还是皇宫,乃至平民百姓家,中午不吃饭,只用点心是惯例。
一些穷苦人家甚至连点心都是不吃的。
甄妙来了这些日子,慢慢开始习惯了,只是吃的有些多。
能不多么,别人只是垫补一下,她是拿点心当顿饭来吃的!
看着甄妙吃光了两碟子点心,面上还带了为难,和她稍微熟悉起来的宫女笑道:“姑娘若是还想吃,婢子再去给姑娘拿些来。”
立在甄妙身后伺候她的两个宫女互视一眼,眼中都闪过嘲笑。
建安伯府到底是落魄到什么样子了,伯府出来的姑娘,一口气吃掉两碟子点心不说。居然还想再吃。
甄妙遗憾的摇摇头:“不吃了。这点心馅料都是极好的,只是味道差了些。”
不然她还能再吃一碟的。
问话的宫女嘴角抽了抽。
甄妙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说这话恐怕让人笑话了。
跟着甄太妃这样的人物生活几年,恐怕同样的点心吃上两块都要让这些宫女笑话不风雅的。何况她还吃了两碟子!
还是因为嫌点心味道不够好才只吃了两碟子!
这样一想,甄妙都觉得自己太俗,不好意思和这些准备餐风饮露的宫娥们说话了。
于是她决定还是睡觉去好了,反正再也不敢出门了。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有宫娥轻轻推她:“姑娘,该起了,太妃唤您呢。”
甄妙一个激灵,忙坐了起来,由着两个宫女把她收拾妥当了去见甄太妃。
甄太妃正端着小小的紫砂杯饮茶,见她进来。淡淡道:“坐吧。”
甄妙乖乖做下,做出聆听训示的模样。
“妙丫头,今日的事,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么?”
“我不该出去乱逛的。”甄妙可怜巴巴的低着头。
她倒不是怕挨骂,关键太妃不骂她。她只讲道理,然后一讲讲一个多时辰……
甄太妃嗤笑一声:“是我让你没事出去透透气,照你这么说,错的岂不是我了?”
“太妃?”甄妙抬了头。
甄太妃不赞同的摇摇头:“有的人打了算计你的主意,光靠躲是不成的,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吧?就比如这次,你本来也只是在我这庭院内逛逛。但奈不住别人找上门来。我说你错,不是在这里。”
甄太妃停下又喝了口茶水。
甄妙抿抿唇。
太妃,听您训话的人也口渴啊!
“太子妃找你闲聊,你推辞不过也情有可原,但明知道前面是陷阱,还要随方柔公主上了船。就是你笨了。”
“太妃——”
“别觉得委屈,我当然知道公主的话你不可能明着违抗。但你这丫头怎么死心眼呢?装装肚子疼,说葵水来了不成么,难不成公主还要让你脱了裤子看看?”
甄妙目瞪口呆。
太妃,您这么高雅似仙的人物。说这么接地气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甄太妃语气忽然变轻了:“这后宫里啊,无论多光鲜的人,到了该拉下脸面说话的时候,也得说!你一时却不过情面,半推半就的应了,最后大祸临头,那可不是一顿训斥这么简单的了。”
这后宫看似花团锦簇,说是步步惊心,刀光剑影再合适不过了。
“妙儿知道了,以后定当谨记。”
“嗯。”甄太妃似乎回忆着什么,淡淡应了一声。
甄妙暗道一声侥幸,看来甄太妃感伤起来,今日应该不会说太久了。
正想着,甄太妃的语气一转:“还有你今儿中午,怎么吃了两碟子点心就睡下了?”
甄妙……
“吃这么多且不说,哪有一吃完就躺下的。你这是长身体的时候还好说,等过上几年再这样你且看看……”
甄妙抚了抚额。
她真的错了!
总算等甄太妃说完,甄妙这才提出了自己的打算:“太妃,我后日就要回去了,明日做些吃食给您尝尝吧。”
“我早就说过了,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把心思都放在吃上,把人都吃浊了。”甄太妃横甄妙一眼。
甄妙抽动着嘴角应了声是。
太妃这样餐风饮露的人物,是不适合吃美食的,她还是用语言表达一下谢意就好了。
不知道这一次又会被太妃教育多久的甄妙暗暗后悔。
然后就听甄太妃道:“对了,我喜欢吃辣。”
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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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鞋们好给力。
第八十八章 认知偏差
吃辣……
吃辣不会长痘痘么,不会伤嗓子么,不会……
甄妙条件反射的想了这么多。
打住,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甄太妃的教育就成功了。
“太妃,您真的能吃辣吗?”甄妙不放心的确定一下。
如果辛辛苦苦做出美食,对方不但不愿分享,还嫌弃,那是很倒胃口的事。
没准还不让她吃……
那简直是丧尽天良好么!
甄妙等着甄太妃回答,甄太妃抿了抿唇:“我平日几乎不吃,但既然是特意尝尝你的手艺,那自然是挑自己喜欢的口味。”
甄太妃想了想,她似乎有五六年没吃辣了吧?
很快便到了第二日。
大周朝以晚膳为正餐,白日里甄妙熟悉了小厨房,顺手做了翡翠凉果和山楂糕,一甜一酸,还都是凉丝丝的,最适合这个时候吃了。
那道辣菜,她打算做辣子鱼,把鱼肉切的薄薄的,配上辣椒和花椒,掌握好了火候,最是鲜嫩美味。
考虑到甄太妃久不吃辣,其他一些小菜就以清淡为主。
凉拌的长寿菜,清炒藕片,拔丝山药,蒜泥茄子,主食是豆腐馅的小笼包,汤则是简单的桂花米酒羹。
在她准备吃食时,初霞郡主就过来了,倚在厨房门边,好整以暇的道:“没想到,你还真能做这么多吃食。”
“要不要先吃点儿?”甄妙笑眯眯的问。
初霞郡主嫌弃的看了甄妙正切鱼片的手一眼:“才不要。”
甄妙用湿帕子抹了抹手,然后套上手套,扭身端了个小碟子,上面放着两个小小的翡翠凉果,递到初霞郡主面前:“真的不尝尝?用晚膳还要会儿呢。”
看着晶莹剔透如翡翠般的小点心,初霞郡主忍不住舔了舔唇,没做声。
甄妙也不再劝,一扭身打算继续处理鱼片。
初霞郡主急声喊道:“哎,如果你非要我尝尝。那本郡主就给你这个面子呗。”
“多谢郡主赏脸了。”甄妙差点笑出声,把翡翠凉果递了过去。
初霞郡主竭力摆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她是郡主,什么没吃过,不过是看着这点心漂亮罢了。真是的!
尝了一口,立刻就愣了。
这个年代的点心,都是那种面皮做得,酥酥干干的,翡翠凉果这种奇特的口感,软糯中带着淡淡茶香,吃下时齿颊微凉,初霞郡主不自觉就把一个吃完了。
然后忍不住把第二个也吃下,看着甄妙忙碌的身影欲言又止。
一直苦等了一刻多钟,甄妙终于把菜都做完了。初霞郡主刚要开口,就听甄妙道:“上菜吧。”
初霞郡主咬了咬牙。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直接陪太妃在厅里坐着!
“郡主,你先回厅里吧,我再准备点水果。”
等甄妙做好果盘。又稍微收拾了一下才去了花厅。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的朗笑声。
“太妃。”甄妙挑帘子进去,看清男子的面容愣了愣。
居然是六皇子!
下意识环顾四周。
没走错地方啊,六皇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妃,看来您的侄孙女不欢迎我呢。”
甄妙这才反应过来:“民女参见六皇子。”
“妙丫头,你忙了这么久,过来坐吧。”甄太妃说着看了六皇子一眼,“也不必拘束。六皇子是常来的。”
初霞郡主看着面色诧异的甄妙忍不住问:“甄四,你不知道啊,六皇子差不多每个月的初一都会来太妃这里吃饭呢。”
她凭什么该知道啊!
甄妙心中腹诽着,默默走到太妃身边坐下来。
“太妃,要不是您说,我还真不敢相信。这一桌子的菜都是甄四姑娘做的呢。”六皇子笑吟吟的道。
“我亲眼看着,都还有些不相信呢。”初霞郡主也跟着打趣道。
面对甄太妃,她本来是有些生疏的,但因为有甄妙和六皇子在,不自觉就放松了许多。
“吃吧。鱼凉了会腥的。”甄太妃首先动了筷子。
一谈到这个,甄妙就忍不住解释了:“太妃,我最后做的这鱼,还用辣子油封了表面,就是再放上半个时辰都不会凉的。”
甄太妃神情有瞬间的扭曲,随后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道:“痴儿,哪儿那么多话,快吃吧。”
六皇子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声音低醇动听,像羽毛似的拂在人心上。
“好吃!”
鱼片切的又薄又透,非常入味,半点腥气都无,六皇子忍不住赞道。
甄太妃早已默不作声的又夹了一筷子,露出满意的目光。
平日为了身体,多么难以忍受的食物她都可以吃,但纯粹为了吃而吃,她是极挑剔的。
已经很久没有吃的这么舒坦过了。
伺候甄太妃用饭的两个宫女大为惊奇,震惊的手脚都有些不利落了。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今儿是妙丫头做的饭,不用你们伺候了。”甄太妃嫌碍事的挥挥手。
两个宫女默默退到墙角站着,等着主子们净手漱口。
“咳咳。”初霞郡主虽然爱极了这辣子鱼,奈何有些吃不了辣,呛得眼睛通红的咳嗽起来。
甄妙取了双干净筷子夹了一块拔丝山药,在凉开水中蘸了蘸递给初霞郡主:“吃这个去去辣味儿。”
初霞郡主一口吃下,露出惊喜的目光:“我看这些菜都清汤寡淡的,没想到山药这种吃法,如此美味。”
“是么?”六皇子兴致勃勃的夹了一筷子,入口就皱了眉。
有些太甜了,不过这口感倒是新奇。
“忽然觉得罗卫长好福气。”饭菜吃了大半,六皇子忽然道。
甄妙筷子上夹的藕片一下子掉到了桌子上。
六皇子,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么让人心情复杂的事行么?
不知道甄妙的腹诽,六皇子接着道:“只可惜罗卫长吃不了辣呢。”
“不能吃辣有什么打紧的。甄四这豆腐馅包子,做得一绝!呃。就是其他几样菜,看着不起眼,吃起来也和寻常吃到的不同呢。”初霞郡主一手托在下面,一手捏着包子吃的心满意足。
“包子确实不错。”甄太妃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有些吃撑了。
甄妙起了身:“太妃,我去把点心和水果端来。”
“让宫女们去不就成了。”太妃挑挑眉。
“还是我去吧。”甄妙匆匆离开了桌子。
等她出了花厅,太妃喝一口桂花米酒羹,才道:“小六,好端端的你打趣她做什么,姑娘家面皮薄。”
六皇子笑吟吟的道:“是我错了,太妃别恼。”
甄太妃嗔他一眼:“我没什么可恼的。只是你也注意点儿,那丫头老实着呢。”
“是。”六皇子答应的痛快,眼底深处却是幽深一片。
甄妙把点心水果端了上来。
一碟子翠绿晶莹的翡翠凉果,一碟子绯红剔透的山楂糕。看着就赏心悦目。
而那份果盘,更是令人惊艳。
这果盘,没有用任何碟碗,而是以西瓜当作容器。
西瓜上半部分雕刻成莲花状,中间一端掏空。另一端与下半部分打通相连,成了海口大的碗,里面放着西瓜块和洗的干干净净的葡萄珠。
甄太妃第一次看向甄妙的目光璀璨起来。
她这样的人,对美丽的事物有种异样的感悟与追求,见了这别出心裁又美丽绝伦的果盘,比刚才的饱餐还要觉得享受。
初霞郡主竭力摆出不以为然的样子,可小银叉子动了几次。愣是没忍心下手。
这样的艺术品,破坏是需要勇气的。
倒是六皇子身为男子,没有这些花月心肠,叉起一块西瓜放入口中,吃完赞道:“甄四姑娘好玲珑的心思。”
甄妙笑笑:“不过是在这方面用的心思多些罢了,没什么稀奇的。倒是六皇子昨日救人。才是好身手。”
“论水性,确实还不错。”六皇子不以为意的笑笑。
甄妙憋了又憋,终于忍不住问:“六皇子,您如此年轻就练成那样的轻身功夫,是要日日勤练不辍吗?”
“啊?”六皇子一愣。
甄妙解释:“就是草上飞、水上飘那种。您昨日施展过的。”
“咳咳。”六皇子猛咳了几声。
初霞郡主早已前仰后合的大笑起来。
甄妙抿了唇。
六皇子恢复了优雅的仪态,笑着道:“甄四姑娘误会了。我虽习了些武艺,不过是强身健体、身姿矫健些罢了。至于姑娘说的……咳咳,草上飞、水上飘什么的,那应该是折子戏里面的吧?”
甄妙脸一僵。
她这是被鄙视了吧?
“那昨日六皇子怎么能脚踏水面来救人呢?”
“呵呵。”初霞郡主忍不住又笑起来,替六皇子解释道:“几年前,有个妃子派人在荷花池底部打了许多石桩,然后八月十五那夜踏着石桩跳了一曲凌波舞,惊为天人。那时候呀,我们都还小,觉得有趣,就求着皇伯父把石桩留下了。只有我因为不会水没敢站上去过,倒是便宜了几位皇兄。”
原来如此!
甄妙明白为什么被取笑了。
她刚才的蠢问题,恐怕和一个古代人到了现代,指着电视问这里面的人能出来吗是一个性质的。
本来有些尴尬,转念一想,她才来不久,有认识上的偏差完全是正常的啊,就坦然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夹了块山楂糕吃起来。
六皇子没法坦然了。
这姑娘,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沉稳啊!
呃,或者说脸皮厚也行。
于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初霞郡主桌子下的脚狠狠踹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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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粉红达到130,回来的早就加更表示感谢,回来太晚,就明天补上。
第八十九章 离去
吃饱喝足,六皇子提出了请辞。
“太妃,我也告辞了。”初霞郡主跟着站了起来。
甄太妃并不是多热络的人,对六皇子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路上注意点。”
六皇子和初霞郡主不紧不慢的顺着抄手游廊走着。
天色还未黑透,琉璃宫灯已经亮了起来,偶有宫人经过,默默行了礼,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这时候的皇宫,便显得格外静谧。
六皇子淡笑着开了口:“今日是初一,堂妹不回去陪着王妃用膳么?”
“昨日落了水,母妃怕我受凉,让我在宫里住两日,明日才回去呢。倒是六皇兄,今日又来陪太妃了。”
现在的几位皇子,都还没有封王,全都住在宫里的,不过平日里各有各的居所,逢初一十五,会陪着自己的母妃用膳。
六皇子自幼丧母,初一这日常来甄太妃这,宫中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六皇子挑眉笑笑:“我这是老习惯了,倒是堂妹,怎么也过来了呢?呃,是甄四姑娘邀请的你吧?”
初霞郡主想反驳,可事实又是如此,别别扭扭的咬着唇。
甄妙在京城未出阁的小娘子这个圈子中,名声并不大好,初霞郡主素来是看不惯她的。
二人关系忽然好了起来,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心里一会儿半会儿的很难扭过弯来。
六皇子了然的呵呵笑起来。
初霞郡主冷哼一声:“六堂兄,我可警告你,别乱打主意。”
六皇子性情风流又开朗,对兄弟姐妹们向来都是一张笑脸,又因为没有母族支持不给人威胁感,跟他说话,大多都比较随意。
“我乱打什么主意了?”六皇子摸摸鼻子,一脸无辜。
初霞郡主白他一眼:“六皇兄,少装糊涂。吃饭的时候,你总看甄四做什么?你素来是放肆惯了的,但也不是谁的主意都能打的。”
六皇子气乐了:“初霞,这是做妹妹的和哥哥说的话吗?”
“那要哥哥做得好。当妹妹的才不敢乱说。强抢民女什么的,你又不是没干过。”初夏不以为意的道。
六皇子眼中瞬间一沉。
强抢民女么?
说起来也算是吧。
那一年他刚刚长成,文韬武略,算是兄弟们中的翘楚,又会哄得父皇开心,一时间风光无限。
若不是太妃不经意的提醒,又吃了太子母族一个暗亏长了记性,恐怕现在早没了六皇子这个人了。
经历了那事他更深刻的明白,皇上的宠爱固然重要,其他势力的支持同样不能忽视。
没有权势。哪怕高贵如皇子,出色也是一种罪过!
借着醉酒轻薄了一名女子,把她纳入府中,到如今世人记得的只是六皇子的风流不羁,又有谁还记得当初的出类拔萃呢?
自嘲的光芒隐忍在眸中。六皇子笑得更温柔:“堂妹的好友,为兄哪里敢抢?”
初霞郡主跺了跺脚:“六皇兄,你故意的!人家和她才不是好友呢!”
见六皇子要说话,忙道:“她是订了亲的,堂兄乱来,会对自己名声不好。”
“呃——”六皇子拉长了话音,“原来堂妹是担心我的名声啊。那为兄就听堂妹的话好了。”
六皇子轻易答应下来,初霞郡主反而不放心了,又问了回去:“那六皇兄为什么总盯着甄四?”
六皇子头疼的抚了抚额:“堂妹,你不觉得,甄四和太妃长得有些像吗?”
“呃,确实是的。”初霞郡主这才放下心来。
六皇子走在前面。看着碧瓦廊檐挂着的大红宫灯一排排,如火龙般蜿蜒到远方。
天际霞光如火,像是一汪流动的彩画。
他无声笑了笑。
真是奇妙,这世间会有一个女子和太妃如此相像呢。
太妃这边,宫女们已经把杯盘狼藉收拾的干干净净。并点上了熏香。
精致的纯铜莲花香炉,袅袅散着清雅莲香。
甄太妃吁了口气,捧着清茶慢慢喝着。
等一杯茶喝完,向甄妙伸出手:“妙丫头,随我一起去园子里逛逛。俗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这活到什么岁数是天命,但吃完了多走动就不易发胖,保持身姿窈窕倒是真的。”
甄妙摆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甄太妃满意的点点头,更来了谈性:“小姑娘家多走动,血气旺,肤色就好。不然惨白着一张脸,别人看了也晦气,做婆婆的更是不待见。”
甄妙嘴角抽了抽。
太妃,您一辈子呆在宫里,也懂得婆媳间的那些弯弯绕绕?
甄太妃仿佛能猜到甄妙想什么似的,哼了一声:“这宫里,但凡有一点身份地位的人,哪一个不比婆婆难伺候?姑祖奶奶这话你且听着,总没有坏处。”
“是。”甄妙乖巧的应道。
“再说嫁了人,夫妻间总有个不对付的时候,身为女子该软和的时候就要软和,只是你想想,那身姿轻盈弱柳扶风的女子撒娇是什么效果?那壮实的跟小牛犊子似的女子撒娇又是什么效果?”
小牛犊子……
甄妙总觉得太妃看她的眼神有些担忧。
“退一万步,便是不为了别人,单为了自己,多走动身体好了,将来是有利于生养的。懂了么?”
“懂了。”甄妙泪流满面。
甄太妃这才满意的停下了。
其实说起来,甄太妃对甄妙的感情甚至还不及幼时常来陪她的伯府大姑娘甄宁深厚,但面对着这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就忍不住多说两句。
甄妙也察觉了甄太妃对自己的不同,真心实意地感激着:“太妃的教导我会好好记住的,绝不辜负太妃的厚爱。”
明日就要离开了,这几日太妃对她照顾有加,她也不是没心的人。
“那就好。”太妃点点头,嘀咕道,“看着和自己面容相似的人将来长成小牛犊子那么壮。只要这么一想,我饭都吃不下了。”
甄妙一口血憋在了喉咙里。
太妃,保持您慈爱光辉的形象,就这么困难么?
二人慢慢在小园子里踱步。随意闲聊着。
绿廊下,有一架木秋千,看着有些年头了。
甄太妃却并不嫌破旧的坐了上去,晃了几晃,开口道:“这架秋千,还是六皇子小时候亲手做的。”
“啊?”甄妙表示意外。
甄太妃看向远处,叹了口气:“那时候盈月也不大,他们姑侄,常玩作一处的。”
甄妙默默听着。
不知为何,自从知道六皇子和甄太妃如此亲近。想到甄静的事,就觉得心情复杂。
那事,究竟是谁算计了谁,还不一定吧?
甄妙心思浅,凭着直觉。却隐隐觉得六皇子对建安伯府有些不同。
或许,是看太妃的面子,所以甄静的事便顺水推舟了?
毕竟皇子屋里多个人,不是什么大事。
“妙丫头?”甄太妃喊了一声。
甄妙回了神。
算了,那是甄静自己的选择,便是她曾经欠了她,该讨还的。她也讨回去了。
甄太妃却担心起来。
本来昨日甄妙提出回府,她留到明日,就是为了今晚能有这次和六皇子接触的机会。
甄妙先前的落水是满京城皆知的,再加上明馨庄的事,太后看着自己的面子,不刻意为难她就是好的了。想要有好印象,却是不能了。
皇后无子且不提,至于六皇子——
她不求六皇子能对甄妙另眼相待,只是结个善缘,将来对建安伯府、对甄妙自己。都是有益无害的。
想到已逝的元后所出的太子,甄太妃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可若是甄妙对六皇子有了别的心思,那就不是结善缘,而是孽缘了。
心细过于细腻的甄太妃深深忧虑了,装作漫不经心的问:“妙丫头觉得六皇子怎么样?”
“六皇子?”甄妙想想甄静的糟心事,再想想初次进宫遇到六皇子的不愉快,表情非常纠结。
“嗯,这么为难么?”
“噢,六皇子英明神武,风姿不凡。”甄妙昧着良心道。
“你真这么认为?”甄太妃更忧心了。
甄妙有些汗颜,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和六皇子罕有交集,根本不熟,太妃要想知道别人对六皇子的评价,不如……找别人问问?”
不熟?不熟好啊。
甄太妃盈盈一笑:“走,我带你去看昙花。我最爱的便是它,只可惜平素都不敢熬夜的,总碰不到它开。今日既然吃食上破了例,也不在乎这一回了。”
看着甄太妃抓着自己的手露出的那截皓腕,甄妙悄悄掐了自己一把。
这种闺蜜相约一起去看电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昙花至美,一夜无话。
甄妙晨起收拾妥当,去向太妃辞行。
“姑娘,太妃昨日睡得晚了,说今日要补回来,您就不必去辞行了。”
甄妙拎着个小包袱跟着宫人去了太后那里。
她这种特殊情况在宫里休养,是皇家的恩典,出于最起码的礼仪,太后、皇后这里都要打声招呼。
意料之中,太后没有见她,派宫女送了对镯子当做打赏。
皇后那里倒是见了,对她的态度竟还不错,甄妙又得了一匣子的珠花。
于是甄妙小包袱换成了大包袱,相当顺利的回到了建安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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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萌喵~ 打赏的财神罐,会加更一章表示谢意,尽量今晚写出来。感谢沈君卿打赏的香囊,了如嫣、晚照清空、哝哝公主 、我喜欢莫染衣打赏的平安符。感谢投粉红的童鞋们。
第九十章 老夫人的血泪史(萌喵~的财神罐加更)
甄妙一回府,就去了宁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祖母,孙女回来了。”甄妙伏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这个时辰,各房已经请了安回去,老夫人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用早饭。
大丫鬟白芍站在下首,给老夫人布菜。
见甄妙一进门就跪了下来, 老夫人忙道:“白芍,快去把四姑娘扶起来。”
微凉的手把她挽住:“四姑娘,快起吧。”
甄妙顺势站了起来,目光落在白芍脸上。
白芍脸上被碎瓷片划出的伤口不少,大多已经淡了,唯有一条从眼角斜飞到鬓边,看着依旧触目惊心。
触及甄妙的目光,白芍移开了眼睛。
看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有了瑕疵,本来活泼的少女也转了性子,甄妙回府的好心情淡了些。
暗暗叹口气,才坐到老夫人下首。
老夫人放下筷子,仔细打量着甄妙,一脸欣慰的点点头:“倒是胖些了。”
甄妙立刻就想到了太妃那句“小牛犊子”,抽了抽嘴角。
老夫人伸手拉住她的手,露出笑意:“到底是年轻,身子恢复的快,你病的那两日,现在想着还心惊肉跳。”
“让祖母担心了。”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这么早回来,还没吃饭吧,赶紧吃点儿,就去给你母亲请个安,你在宫里这几日,她惦念的很。”
“嗯。”甄妙看了看床上的小桌子,伸手向肉包子抓去。
老夫人打了她手一下:“你身子刚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哪受得了,喏,这白米粥味道还不错,鸡蛋煎的也正是火候。”
甄妙讪讪的缩回手,可怜巴巴的吃着白粥。
她好想吃肉!
老夫人完全无视了甄妙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边咬了一口肉包子,边问:“在太妃那里。住的可还习惯?”
甄妙连连点头:“太妃极好的,给孙女讲了许多道理。”
“呃,那就好。”老夫人深深看了甄妙一眼。
甄妙总觉着,老夫人那眼神格外有深意。
祖母。您眼底深处的同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又咬了一口包子,小汤包汁水流出来,忙用帕子托住,待吃完又道:“太妃是罕有的风雅人,你也不必多学,只学的一成半成,我就放心了。”
甄妙觉得,老夫人说“你也不必多学”这话时,格外加重了语气。不由咳嗽了起来。
祖母,您是一定要我笑场吗?
甄妙终于明白,太妃某方面的爱好,老夫人似乎不那么欣赏。
不过这姑嫂二人的关系,据说还是不错的。
建安伯老夫人和太妃。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人,一个风雅脱俗,活得寂寞妖娆,一个睿智现实,活的有滋有味,甜也好,苦也好。都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土壤。
甄妙想了想,其实她最适合的就是生在小富之家,将来嫁个小地主,后院的女人除了婆婆,最好只有她,过着想吃鸡腿吃鸡腿。想吃包子吃包子的小日子。
啊呸,美不死你,你说的这事谁不想啊。
唾弃完自己,甄妙收起了一脸傻笑。
老夫人见状小心翼翼的问:“四丫头,这几日太妃没带着你干什么吧?”
老夫人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她刚嫁过来。小姑子美貌绝伦,性子虽有点过于讲究,对于未出阁的娇贵女儿家来说倒也不足为奇,平日也不多事,她做嫂子的还是挺喜欢的。
直到那一次,二人不知怎么就谈到一处,小姑子说到美白肌肤的法子,她迷迷糊糊的就答应了。
结果用蜂蜜、牛乳并几样稀奇古怪的汁液搅成糊糊涂了全身数个时辰,沐浴后第二日浑身还泛着奇怪的香甜味儿。
然后,然后她逛了花园子!
老夫人到死都忘不了那一天她和小姑子两个人被数十只蜜蜂追着抱头鼠窜的情形。
小姑子是娇女也就罢了,她可是儿媳妇啊!
过了很久,只要一想到那夺命狂奔的样子被公公婆婆看个正着,她就觉得没法活!
老夫人的血泪史当然没法和小孙女讲,她只是担心和太妃住了几日,本来还算可心的小孙女可别留下点什么后遗症!
“呃,太妃就是带我去赏了昙花。”甄妙想了想,太妃除了爱教育人些,似乎也就带她干了这一件稍微出格的事,为什么老夫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啊?
“赏昙花?”老夫人惊得不行了。
昙花总要亥时以后才开,太妃竟然熬夜!
“祖母,太妃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您忌惮的事啊?”甄妙忍不住问。
老夫人忙板起脸,口是心非的道:“说什么呢,我们姑嫂向来和睦,太妃又是神仙般的人儿,我忌惮什么?倒是四丫头你,以后可要和太妃学着点儿。”
甄妙笑着连连点头:“是,孙女一定不多学,只学太妃一成半成就顶够了。”
“你这个贫嘴的丫头啊。”老夫人笑了起来。
“呃,对了,你二舅母带着儿女们过来了,有你一个表兄,一个表姐,一个表妹。你早点去你母亲那请完安,也要去拜见一下。”
甄妙有些意外:“海定府远在东禹,二舅母竟然来了?呃,是为了二姐姐的婚事吧?”
老夫人点点头,没有再说这事。
甄妙又问起了老伯爷的情况,得知老伯爷早已清醒,只是每日总念叨着短命的阿贵。
老夫人说这话的语气,格外咬牙切齿。
甄妙忙转移了话题。
祖孙二人其乐融融的聊着,等甄妙吃得差不多了,老夫人看白芍一眼:“白芍,去沏一壶花茶来。”
等白芍出去,才道:“四丫头,你看白芍如何?”
甄妙笑道:“祖母调教的,自然是极好的,远的不说,看紫苏就知道了。现在可是沉香苑的顶梁柱了。”
“那祖母把白芍也一并给了你可好?”
甄妙一愣。
老夫人叹口气:“你看白芍那张脸,虽用了宫内御赐的雪肌膏,恐怕那疤还是消不掉了。她前两日和我表明了心意,要自梳。”
“自梳?”甄妙心里一惊。
白芍如今正值妙龄。若是终身不嫁,那太可惜了。
这个年代,一个女人不嫁意味着无子,无子到老了是很凄凉的。
像白芍这样伺候贵妇人的丫鬟,若是跟对了主子,且主人家富贵绵延,那晚年光景也还好说,怕就怕所跟非人。
“白芍这丫头,是我们对不住她。她若是不打着自梳的主意,祖母也没想着把人给了你。自当像嫁半个孙女一样把她嫁了。可她要自梳,我却没松口。祖母这个年纪,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她才十几岁,等我百年之后。谁又能容了她。祖母把她给了你,无论是等她慢慢解了心结也罢,自梳也罢,总归你们岁数相仿,也算是个好归宿了。”
甄妙抱着老夫人胳膊蹭了蹭:“祖母,您放心,孙女会好好待白芍的。”
“老夫人、四姑娘请喝茶。”白芍端着茶壶进来。把茶水奉上。
甄妙冲她笑笑,喝了几口茶这才起身:“白芍姐姐,这包袱麻烦帮我放到碧纱橱里吧。”
老夫人以为里面只是些换洗衣裳,也没多问。
甄妙带着阿鸾和青鸽一同向和风苑走去。
两个丫鬟因为甄妙的归来,脸上都带着喜色。
阿鸾只是淡笑着,青鸽却眉开眼笑的道:“姑娘。等您回了宁寿堂,婢子想去沉香苑一趟,告诉姐姐们您回来了。”
阿鸾跟着道:“姑娘,这几日,紫苏姐姐她们确实惦念极了。一日三遍派小丫鬟来问。”
甄妙含笑点头:“便是你们不说,等我回去也要去一趟沉香苑的,那儿好歹是咱的窝。”
两个丫鬟都笑了。
“娘,妙儿回来了。”还没进门,甄妙就欢快的喊道。
立在门口的丫鬟挑了帘子,甄妙快步走了进去,不由怔住。
屋内除了满脸惊喜的温氏,还有一个穿紫红色衫子的妇人,下首坐着两个少女装扮的姑娘。
那紫红色衫子的妇人就是甄妙的二舅母焦氏,两个少女她也是有印象的。
鹅蛋脸的那个是三表姐温雅涵,桃心脸的那个是四表妹温雅琦,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三岁。
甄妙很快反应过来,盈盈施礼:“二舅母。”
然后冲两个少女微微欠身:“三表姐,四表妹。”
温氏已经扑了过来,一把抱住甄妙:“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说着忍不住拭泪。
那鹅蛋脸的少女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甄妙。
这个表妹,和印象中似乎不一样了。
这些年,温氏也回过几次娘家,二表妹每一次看破落户的眼神,她可忘不了。
桃心脸的少女却是看着甄妙身上的裙衫露出了羡慕的眼神,被温雅涵狠狠瞪了一眼才垂下了头。
“娘,二舅母——”见温氏过于激动,甄妙小声提醒了一句。
温氏这才收敛了情绪,拿帕子拭拭眼角,转身冲焦氏歉然笑笑:“二嫂,实在不好意思。”
焦氏忙道:“这是说的什么话,见着妙丫头,我都激动的不行了,何况你这当娘的。妙儿,快过来,让二舅母看看。”
说着从手腕褪下一个金镯子给甄妙带上:“二舅母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带着顽吧。”
金镯子是空心的,甄妙看一眼焦氏鬓角的银丝,暗暗叹了口气。
外祖母家,日子似乎越发不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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