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春来
门半掩着,她听到罗四叔痛苦的喊声:“茜娘,茜娘,你醒一醒,坚持一下,太医说了,多喝几日药,会好的!”
老夫人等人都涌了进去,胡姨娘往前移了几步,隔着重重人影,从间隙里看到罗四叔半跪在地上,执着戚氏的手,肩膀不停颤动。
“老爷,孩子——”戚氏手无力的伸着。
“去抱六少爷和平姐儿来。”老夫人见戚氏这番模样,也顾不得瞒着六郎了。
几个丫鬟匆匆走了出去,经过胡姨娘身旁,谁都没多看她一眼。
“老爷,我恐怕真的不行了,两个孩子,就拜托你了……”戚氏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说着,短短一句话已经用尽了力气。
罗四叔用脸贴着戚氏的手:“你放心,六郎和平姐儿,我会托给母亲好好照顾的,此生我不会再娶妻,等将来咱们埋在一处,没有旁人。”
胡姨娘浑身一震,随后自嘲地笑了起来,悄悄转身去了西跨院。
不多时她返回来,手里多了一张纸,径直往里走去,却被戚氏身边的大丫鬟含珠拦下来:“胡姨娘,这个时候,您还是在自个儿院子里安静呆着吧。”
胡姨娘扬手,给了含珠一个耳光,冷笑道:“再怎么样,我还是老爷的姨娘,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安排!”
这巴掌声极为响亮,惊动了内室的人。
老夫人问:“外面是怎么回事儿?”
戚氏另一个大丫鬟含蕊忙道:“是胡姨娘过来了,想进来。含珠劝了劝,被打了一个耳光。”
老夫人皱了皱眉。
“先让胡姨娘回去!”罗四叔有些恼了。
胡姨娘的声音传来:“老爷,我有要紧事见您!”
“送姨娘回去!”罗四叔怒极,声音高了起来。
胡姨娘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冷笑一声,推开来送她的丫鬟冲了进去,站到紧皱眉头的罗四叔面前,把那张纸塞进了他手里:“老爷还是先看看吧。”
“这是——”罗四叔看了那纸上所写之物,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就是那方子。”胡姨娘轻飘飘撂下一句话,瞥一眼脸白如纸的戚氏。默默转身走了。
罗四叔顾不得其它。抓着方子高声道:“快,快去照着这方子去煎药!”
含蕊还有些迟疑:“这方子……”
这是胡姨娘送来的,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
“糊涂,都这时候了。还在愣什么神!”罗四叔斥道。
含蕊这才拿着药方匆匆去了。
室内安安静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最有资格开口的老夫人也没有多问。
这个时候,追问方子的来源与功效没有任何意义,戚氏的状况。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母亲,您病了么?”六郎被抱了过来,他后背上有抓伤,可小小年纪已经懂得遮掩了,蹭到了戚氏跟前呼唤着。
已经陷入半昏迷的戚氏似乎恢复了些精神,满眼温柔望着六郎。
吵闹着要跟着六郎前来的七郎见到戚氏的模样,吓得缩了缩身子。
“药来了,药来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胡姨娘给的那张药方如此神奇,戚氏连着喝了三天,血竟止住了。
一旦止住血,剩下的对国公府来说就不成问题了,各种贵重的补血药材轮番上阵,只养了半个多月,戚氏就已经能勉强起身了。
“老爷,我想见见胡姨娘。”
“茜娘——”
戚氏淡淡地笑:“胡姨娘救我一命,没让六郎和平姐儿小小年纪就没了娘,无论如何,我总该当面谢谢她。”
罗四叔这才点头,对一旁伺候的吩咐道:“去请胡姨娘过来。”
见含珠出去,罗四叔半垂眼帘,心情颇为复杂。
那日的方子,一看就是匆匆写就的,墨迹还没干,可见胡姨娘最初对他撒了谎。
一想到她最初对戚氏濒死的冷眼旁观,再想到最后关头拿出来救命方子,罗四叔就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胡姨娘了,是以这些日子并未踏入西跨院一步。
不一会儿含珠返回:“老爷,夫人,胡姨娘说不想过来,她还说——”
“有话就说,不必吞吞吐吐的!”罗四叔皱眉道。
含珠颇有些为戚氏不平,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胡姨娘说,请老爷过去。”
罗四叔诧异,看向戚氏。
他总觉得,自打那日起,胡姨娘言行和往日有些不同了。
戚氏面色平静:“老爷,那您过去一趟吧。”
见罗四叔不动,她催促:“去吧,等会儿六郎过来,咱们一起用饭。”
胡姨娘先救了老爷,又救了她,她都不知道命运是对她厚爱,还是残酷了。
罗四叔这才起了身,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西跨院。
胡姨娘并没有出来迎,一进门就见她端坐着,梳了随云髻,并插了四支桃花钗,衬得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多了几分妩媚,最惹眼的是那一身大红色绣忍冬花对襟织锦上裳,下面是同色撒花裙,像是一团火,耀眼又浓烈。
“老爷,我穿这身,好看么?”诡异的气氛中,胡姨娘率先开了口。
罗四叔薄唇紧抿,沉默不语。
胡姨娘捡起手边的胭脂盒子向他砸去:“古新,你这个混蛋,说我一声好看,就那么难吗?”
那时她双十年华,比现在要张扬大胆,曾笑嘻嘻问他:“你真什么都不记得啦?”
见他点头,她笑:“我姓胡,那不如你就姓古吧,姓古名新。以后就开始全新的生活,免得你一回忆,就又头疼的昏过去。”
那是她的古新,却不是眼前的罗四爷!
原来在他想起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了他,却不甘心认赌服输。
现在,她当然也不甘心,可是,却和眼前这个男人无关了。
“梅娘,那方子……多谢你能拿出来……”
胡姨娘下颌微抬。冷嗤道:“不必谢我。我也不稀罕你和戚氏的感激。你心里也明白,一开始,我是不情愿拿出来的。”
罗四叔轻叹一声,道:“可终究。你还是拿出来了。”
胡姨娘笑了:“不拿出来如何?拿出来又如何?最重要的是。我明白了老爷的想法。”
她垂眸。扫了身上的大红衣裙一眼,笑道:“老爷把我送回宝陵县吧。”
“梅娘?”罗四叔大惊。
胡姨娘与罗四叔对视,平静道:“我现在知道。我只想做胡太太,不想做胡姨娘。至于璋哥儿——”
她神情有些黯然,随后又坚定起来:“璋哥儿体弱,就留在国公府吧,我相信老爷和夫人会好好待他的,若是老爷还念着曾经的情分,每年天热时,送他回宝陵小住一两个月就是了。”
罗四叔定定望着胡姨娘,心中有千万个念头转过,嘴张了张,最终艰涩地道:“好。”
阳春三月里,那日细雨如织,芳草萋萋,一辆油壁车,十数个护卫,渐渐离了京城往北边去了。
而京城现在最受关注的,就是马上要到来的会试了。
少了一位姨娘,对于刚刚添了两个孩子的国公府来说,似乎微不足道,日子过的比往常还热闹了些。
田氏却心情不快,双手环抱站在台阶上,问丫鬟:“老爷又去西跨院了?”
丫鬟小心翼翼应了一声是。
田氏冷哼一声,抬脚便往那边走,一个丫鬟匆匆来报:“夫人,三奶奶身边的丫鬟沙儿过来说,三奶奶有些不舒坦。”
“不舒坦?”田氏拧了眉,“今早上不还过来请安了么?”
她心想,难不成是这些日子被三郎疼着宠着,又见三郎对她和老爷都淡淡的,就心大了,开始拿乔了?
要说起来,以前田氏是最疼这个娘家侄女的,可自打和三郎关系冷淡起来,又见以前亲近的儿子每次从兵营回来,只在面前打个晃,却对新媳妇呵护有加,这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
不过大面上,田氏还是不愿让旁人看轻田雪的。
“去跟大奶奶说一声,请个太医来给三奶奶诊脉。”
这不管家,也有不管家的好处。她管家时,儿媳有点不舒坦就请太医,还要顾虑别人的想法,而现在,甄氏若是不给安排好,那就是她的不是了。
田氏吩咐完,抬脚去了西跨院,正见到罗二老爷抱着八郎在院子里溜达,还指着墙角,对俏生生立在一旁的嫣娘道:“在这里种上两株桃树,等八郎这么高时,就能自己摘桃子吃了。”
嫣娘才出了月子不久,身形比以往丰盈了些,更多了几分妩媚,偏偏她表情疏淡:“随老爷安排就好。”
田氏气得咬碎银牙,咳嗽一声喊道:“老爷,我有事和您商量。”
她目光落在八郎小小的脸蛋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移开了眼。
“什么事儿?”罗二老爷目光不离八郎,有些敷衍地问道。
田氏沉下脸:“自然是二郎应考的事,老爷,我先回房等你。”
她转了身疾步走了,罗二老爷见状,把孩子递给嫣娘:“我先过去一下。”
嫣娘盯着罗二老爷背影,眼中没有半点温度,听到孩子嘤嘤的哭声,低了头拿脸蹭了蹭孩子脸蛋,抱着孩子默默回了屋。(未完待续。。)
ps:感谢小雪良打赏的香囊,rioc、小小眼manman打赏的平安符,感谢投粉红的大家。人性是很复杂的,坏人可能因为一件小事幡然悔悟,好人也可能因为一个念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不想说胡姨娘是变好了,甚至不认为,她就是个坏的彻底的人,只能说,在收到弟弟的来信,发现了香料的问题,亲耳听到了罗四叔的想法,亲眼见到了六郎对儿子的爱护后,在最恰当的时机,有了最恰当的触动罢了。人都会犯错,也都会有无数个选择,处境再糟糕,自身再糟糕,只要想,总还是有回头的机会的。甚至这机会,不需要旁人去给,去原谅,那只是她的选择。
第三百七十九章 狼心
“我看二郎近来愈发瘦了,不知是不是用功太刻苦了。”田氏一脸忧心。
“妇人之见!不刻苦,你当贡士那么好中的?”罗二老爷不以为然,“像三郎那样,才让人发愁呢。”
“老爷,三郎也是娶妻的人了,听四弟说,他在兵营表现不错,上峰对他很赏识——”
罗二老爷冷哼一声打断了田氏的话:“赏识?恐怕是因为从国公府出去的吧!”
老国公一生戎马,如今虽痴傻了,镇国公府在军队中的威望还在的。
田氏听了不乐意:“不管怎么说,三郎也是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了。老爷,倒是您,整日把一个奶娃娃抱在手上成什么样子?抱孙不抱子,这可是规矩。”
“规矩?”罗二老爷立刻撂下脸来,“二郎小时候,我也没少抱过吧?田氏,我知道你不待见嫣娘,可这么长时间了,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嫣娘是个再规矩不过的,等闲连院门都不出,你也不是那没教养的泼妇,怎么就容不得她呢?”
田氏听了,气得脸色发白。
“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罗二老爷见田氏一张脸枯黄,眼角还有着细纹,顿时心生嫌恶,甩手走了。
“父亲。”罗二郎肃手而立。
”二郎怎么来了?”
罗二郎看罗二老爷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很快垂下眼帘道:“过两日要参加锦鲤宴,母亲给我做了几身新衣。叫我来试穿。”
锦鲤宴是历来的传统,在会试前夕,同一届的学子会凑在一起交流所学,亦能放松一下,有着鱼跃龙门的好兆头。
吃完这顿酒,两日后就进考场,是龙是鱼,很快就见分晓了。之后的琼林宴、谢师宴等等,就只是成功者的事了,是以这锦鲤宴。反倒是最热闹的一场。
罗二老爷听了。点点头:“是该穿的体面些。那你快过去吧。”
罗二郎侧身,眼瞧着罗二老爷走远了,不自觉往西跨院的方向望了望,才去了田氏那里。
“娘的脸色有些差。”
在儿子面前。田氏没有遮掩情绪:“还不是你父亲。见天的呆在西跨院。把那小崽子揣在怀里,他这样老糊涂,我想着就恼。”
罗二郎听到“小崽子”三个字。觉得有些刺耳,强笑道:“娘,八郎还小,父亲怜爱些,也是正常的。”
“小?你们小时候,也不见你父亲这样上心过。娘的话就撂在这里,你且看着吧,那小崽子长大了就是一个祸害,到时候有你们兄弟糟心的。”
这话,似是不祥的预言,令罗二郎心中一凛,等从田氏屋子里出来,见四下无人,悄悄绕到后墙边,踩着靠墙的古树轻车熟路的溜了进去。
听到猫叫声,侧躺在外间贵妃榻上的嫣娘起了身,对立在一旁的丫鬟道:“在这躺着不舒坦,我进屋歇会儿,你也下去吧。”
她进去,先带上门,再打开窗,罗二郎轻轻跳了进来。
嫣娘冷着脸道:“二公子真是越发大胆了,你就不怕被人撞见吗?还是说到时候又自称三郎?只可惜三郎远在兵营,你这样,却不能够了。”
罗二郎抓着她细腻如脂的手:“你呀,就是朵带刺的花儿,最爱刺我的心!”
嫣娘白他一眼,美人含嗔,别有风情。
罗二郎心中一荡,抓起嫣娘的手,亲着她指尖,接着猛然把她抱起,往床榻上放去。
嫣娘拼命挣扎:“你疯了,这是白日。”
“父亲去书房了,还会有谁来?”
“那也不成,我才出了月子……”
罗二郎含着她耳垂:“明明都一个半月了,我听说,是可以的……嫣娘,你就依了我吧,再过几日我就要进考场了,这大半年来,没有一天舒缓过。”
嫣娘似乎被这句话触动,停止了挣扎。
罗二郎顺势覆上去,也没脱衣裳,只褪了半截裤子,掀起嫣娘衣裙入了进去。
嫣娘已经许久没有过,那处的紧致令罗二郎倒吸一口气,更觉美妙无比,正到酣处,忽听丫鬟在门外喊:“主子,老爷过来了。”
罗二郎狼狈的从嫣娘身上翻下来,因为太急,一下子摔到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响。
丫鬟声音高起来:“主子,您没事吧?”
“没事,起身时碰到了玉枕。”嫣娘冷静的拉好衣裳,用脚尖踢踢罗二郎,轻声道,“床底下去。”
她起了身开门,罗二老爷已经走了进来,随口问道:“怎么大白天,还带上了门?”
嫣娘拂了拂鬓角,慵懒地道:“有些乏了,又怕野猫溜进来。”
罗二老爷笑了:“那些小畜生,确实恼人,前些日子甄氏养的猫,还把六郎抓伤了。”
嫣娘不欲接话,只是无声的笑。
罗二老爷盯着她凝脂般的脖颈,心头一动,忍不住就凑了上去。
嫣娘冷着脸推他:“老爷别胡来,还不到时候呢!”
“嫣娘乖,我就是抱抱。”
床底下的罗二郎听着外边的动静,脸黑如墨。
好不容易熬到罗二老爷走了,罗二郎从床底下钻出来,腿脚已经麻的不能动弹了。
等缓过劲来,他开口:“我想见见孩子。”
嫣娘声音冷硬:“早说了,孩子跟你没有关系。”
罗二郎冷笑:“我说了,孩子是我的,就一定是我的,这一点,不是你否认就行的。”
见嫣娘还不语,发狠道:“实话告诉你,父亲他常吃能杀精血的食物,又是这把年纪,你说这孩子是谁的?”
嫣娘愣了愣,才转出去把孩子抱了过来。
罗二郎盯着襁褓中的婴儿久久出神,总觉得那眉、那眼,还有那嘴型,和他无一不像,可偏偏,他们兄弟相貌更像田氏一些。
这孩子若是再大上几岁——
他心中发冷,鬼使神差地伸了手去堵孩子的口鼻。
嫣娘花容失色,死命推他,偏偏又不敢高声叫喊,见罗二郎眼神迷茫,一狠心对准他手背狠狠咬下去。
罗二郎吃痛,这才醒神,心中却并不后悔。
或许,他从内心深处就不想要这个身份尴尬的孩子存在,才在这个时候就忍不住过来了。
“原来,你确认了这孩子是你的,就想杀了他?”嫣娘心口发冷。
她再厌恶现在的生活,再厌恶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的自己,却从未想过伤害这个孩子,这是她的骨肉,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罗二郎冷静下来:“嫣娘,一个像嫡母的孩子,将来意味着什么,你好好想一想,我先回去了,等考完,再来看你。”
等罗二郎离开,素来清冷淡然的嫣娘,头一次露出失魂落魄的神色来。
三月的园子里正是姹紫嫣红,繁花似锦。
甄妙新琢磨出简易的烤炉来,烤了喷香扑鼻的烤鸭,连皮带肉切成薄片,用春饼卷了,再放上甜酱、黄瓜条和葱丝,那滋味就别提多美了。
于是,她和正逢休沐的罗天珵都吃多了,谁也睡不着,一起来了园子溜达。
“不成了,我腿肚子都酸了,这里还是满的。”甄妙揉了揉肚子。
罗天珵毫不留情道:“谁让你最后一片鸭肉还抢的!”
甄妙沉了脸:“不能因为你抢不过我,就一点同情心没有。”
罗天珵咬牙:“那是抢不过吗?那是因为你威胁我,敢跟你抢,以后就只在我上衙时吃烤鸭!”
这么残忍的念头,她是怎么冒出来的?
“吃了三只烤鸭,害得我手都烤酸了的人,没资格抱怨!”
甄妙恨不得捶地,她一直以为嫁给了一位蛇精病,原来她错了,她嫁给的是一个饭桶!
见她鼓着脸颊,面若桃花,罗天珵心中一动,伸手摘了一簇桃花替她簪到发间,低笑道:“行啦,等下次,你教我,我来烤。”
“那你可要记着。”
二人说说笑笑,并肩往前走,正遇到了罗二郎。
他目光落在甄妙发间那簇新鲜的桃花上,笑道:“大哥大嫂好雅兴。”
罗天珵笑得温和:“难得见二弟出来,这些日子你越发清减了,读书辛苦,是该多出来活动活动,不然学得再好,身体不成,考试也有可能撑不住的。”
这话似劝解,可听着又有点诅咒,罗二郎不喜地皱皱眉:“大哥大嫂,小弟就不打扰你们了。”
望着罗二郎离去的背影,甄妙收回目光,抿了抿唇:“总觉得他整日阴阳怪气的,见了后,心情都不好了。这样的人,纵是满腹才华,金榜题名,无非是有了更大的舞台作恶罢了。”
在宅子里,就能把手伸向父亲的女人,等做了官,还指望他做出什么人事儿来?
罗天珵不以为然地笑笑:“金榜题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冷眼瞧着,二婶和二郎,都似把进士当成囊中之物呢。”
“且看吧。”罗天珵嘴角微翘,轻抚了一下甄妙的面颊,“不提他了,咱们再往那边走走。”
过了一丛兰草,就见一个丫鬟领着手提药箱的太医走过来,见了甄妙二人忙施礼。
甄妙问:“可是从三奶奶那边出来的?三奶奶如何了?”
丫鬟面带喜色:“正要去给老夫人报喜,三奶奶有喜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庄稼
等丫鬟走远了,甄妙还有些愣神。
罗天珵暗叹一声,伸手揽住她:“皎皎?”
甄妙回神,语气颇为复杂:“三弟妹这么快就有喜了。”
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对,她忙解释:“我不是不高兴,就是,就是觉得太快了……”
“是太快了。”罗天珵顺着她说道,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二人算来成亲整两年了,在外人眼里,子嗣问题已经是会被拿来议论的了,特别是在成亲才半年多的田雪有了身孕的情况下,就更是给人留了话柄,也难怪向来心宽的皎皎也有些语无伦次了。
“回清风堂吧,三弟妹有喜,我们也该表示一下。”甄妙很快平复了心绪,挽着罗天珵的手道。
再怎么样,她不是见不得人好的人。
罗天珵半挑着眉,侧脸看她:“皎皎——”
他想说还不急,两个人都年轻,可又觉得这话有些刻意,反倒会给她压力,于是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甄妙笑盈盈道:“走啦,祖母很快有重孙抱了,是好事呢,她老人家心情好,身体就更硬朗了。”
回了清风堂,甄妙吩咐白芍:“包两斤上好的官燕来。”
等白芍准备妥当,对罗天珵道:“你今日吃的多了些,就别去打拳了,不如去书房歇歇,读读书打发时间。”
罗天珵就笑:“那我去书房等你。”
甄妙见他笑得不老实,飞了一个白眼。扭身走了。
三郎夫妇的住处就安置在馨园附近,因院里有一个不大的池子,里面栽满了莲花,故名菡萏居,是个极清雅的所在。
正逢春末,池子里铺满了一片片鲜嫩碧绿的荷叶,却不见莲花的影子,依稀可见零星的花骨朵躲在荷叶下,似露非露,别有一番趣味。
甄妙带着白芍过来。正见田雪和田氏站在莲花池旁说着话。
“雪儿。你刚有了身子,怎么就来池子边了?”田氏的声音有些尖利,带着明显的责备。
田雪半垂着头:“在屋子里呆着胸口有些发闷,总想吐。”
“所以说你年轻不懂事。这头三个月。正是要紧的时候。最好是在床上静养,等闲不要出屋,这池子边地又滑。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好呢?”
“儿媳知道了。”
田氏听到传来的脚步声,眼角余光一扫,看清是甄妙,不由翘了翘唇角,语气一转:“不过你这丫头也是争气的,才进门半年,就怀上了,倒是让我放下心来。”
“娘——”田雪有些不自在。
田氏扑哧一笑:“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这传宗接代,可是最大的事儿,你这么快就有了,那是咱二房的福气。要是一片荒地,怎么耕都长不出庄稼来,到时候就都该着急了。”
甄妙脚步一顿。
田雪已经看到了甄妙,忙上前几步喊道:“大嫂,您过来了。”
甄妙迎了过去,先冲田氏行了礼,然后笑道:“听说了你的好消息,拿了两包官燕来,三弟妹莫嫌弃就好。”
上品的官燕,就是田家还未没落时,以田雪的身份,也是难得吃到的,更遑论现在了,她忙道:“大嫂太客气,这样金贵的东西——”
甄妙打断她:“再金贵,也没你肚子里的金贵呢。二婶,三弟妹,你们先聊,我院子里还有点事儿,就先回去了。”
等甄妙走远了,田氏剜田雪一眼:“两包官燕就金贵了?看你这点出息!”
田雪被说得有些难堪,抿了唇道:“雪儿是觉得,大嫂的心意更金贵。”
田氏冷笑:“什么心意?我告诉你,这两包官燕你可不能碰,谁知道她安了什么心,万一里面掺了些什么,吃亏的还是你。要想吃,回头我给你拿两包来,且你有着身孕,按惯例每日是有官燕吃的。”
田雪听了有些不舒服,又不好反驳,只得抿唇不语。
田氏见她这样,气得瞪眼,田雪忙抚着肚子道:“不知怎的,肚子有些疼——”
听她这么一说,田氏再顾不得别的,忙命她回屋歇着了。
过后,田氏才隐隐反应过来,心道那死丫头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偏偏这事又无从查证,只得把气咽进了肚子里,心想等田雪生了,是该给她好好立立规矩了。
甄妙回了清风堂,抬脚就去了书房。
罗天珵正靠在屏风上,拿一卷书随意的翻看,见甄妙来了,抬头瞥她一眼,问:“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甄妙走到他身旁坐下,绞着帕子道:“被人说是长不出庄稼来的荒地,就回来了。”
“谁说的?”罗天珵脸沉下来。
“还能有谁,二婶呗。”
罗天珵表情阴晴不定,许久后忽然一笑:“别恼了,你且记着,暂时长不出庄稼来,总比长错地方好,不然等收成时,归谁可是个问题。”
甄妙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不由伸了手掐他一把:“世子,你这话可真是——”
她想说有些毒,可寻思寻思,又忍不住笑起来。
这话说的真是再精辟不过了,她已经开始不厚道的想象二叔二婶发现庄稼长错地方的表情了。
见她露出笑模样,罗天珵也笑了:“这样一想,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甄妙斜睨着他,想反驳,却没法违心,于是狠狠点了点头。
罗天珵大笑一声,拦腰把甄妙抱起,扫落了书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把她放在上面,随后附了上去。
“世子,别胡来。快把我放下来!”甄妙挣扎,有些气急败坏,“哪有在书桌上乱来的!”
“没事,我又不参加科考。”罗天珵用手指抵住她的唇,声音压低,“嘘,别说话,我得耕地了,争取早点长出庄稼来。”
凝视着他寒星般灿烂的双眸,偏偏里面的光是暖的。甄妙不由停止了挣扎。双臂悄悄的环了上去。
满室旖旎,春光无限,自是不消细说了。
第二日,恰好是欧阳将军府举办赏花宴。杜老太君就问镇国公老夫人:“怎么不见你那小孙媳呢?我可是听说你那小孙媳是个有福气的。当初一进门。你就大安了。”
镇国公老夫人就笑:“那孩子确实是个好的。”
她虽不信冲喜之说,可田雪进门后,她的身体是渐渐好了。田雪又整日在跟前尽孝,人心肉长,哪有不待见的。
田氏睃了甄妙一眼,隐下嘴角的得意,笑道:“那丫头现在出不了门呢,老太君勿怪。”
听她这么一说,杜老太君就明白过来,笑道:“竟这么快就有了?”
见镇国公老夫人也点头,脸上笑意更盛:“倒是巧了,我那孙媳江氏也刚查出来有孕了,说不准两个孩子还是同一日的呢。”
“怪道没见着那丫头呢。”镇国公老夫人笑道。
田氏立刻度了甄妙一眼。
江氏和甄妙交好,二人也是一前一后嫁做人妇,如今连江氏也有了,她不信甄氏还能坐得住。
出乎田氏的意料,甄妙只是笑眯眯听着,面上并无异样。
倒是前来赴宴的温氏坐不住了,等宴席间隙,悄悄拉了甄妙说话:“妙儿,你还没消息么?”
甄妙摇头。
温氏唉声叹气:“明明身子调养的不错了,怎么就是没有呢。”
甄妙反过来劝她:“娘,孩子是缘分,急不来的。”
“傻丫头,娘知道,你心里苦着呢,瞧着都瘦了。”
“娘,我哪瘦了?”甄妙有些纳闷。她去岁的春衫今年穿着还有些紧了呢。
温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心疼地道:“怎么可能没瘦呢,娘知道,你是怕娘担心,不过你也不要强撑着,有什么委屈,可要跟娘说啊。”
甄妙嘴角抽了抽。
合着她没有苦大仇深,也没有瘦,真是对不起大家了!
温氏怕甄妙伤心过度,又说起旁的事来:“你五妹的亲事,定下来了。”
甄妙眼睛一亮:“定的谁家?”
“是青阳姜家的公子。”
“青阳姜家?”
知道女儿对此不大了解,温氏解释道:“姜家的老太爷曾是帝师,现在虽隐退了,名望还在。你祖母说了,这是门极好的亲事,你二伯亲自挑的。姜家百年诗书传家,青阳离京城不远,又不惹京城是非,再好不过了。”
甄妙连连点头:“听着是不错的。”
温氏压低了声音:“其实,要不是你二伯娘整日张罗着冰儿的亲事,你二伯也不会这么快定下来。青阳姜家名声虽好,据说那位公子你二伯也见过一面,不过到底还是仓促了些。”
京城各家适龄的儿郎和姑娘如何,因为常有各类的宴请往来,大人们心中多少是有数的。
甄妙很是理解甄二伯的无奈,笑道:“二伯的眼光定是不错的。”
等回了府,到了夜间小夫妻闲话时,甄妙就把此事顺口提了:“五妹的亲事总算定了下来,我这颗心也放下了,你是不知,当时知道二伯娘有意把五妹许给二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罗天珵就笑:“你莫乱担心,有我在,还能让二郎把你五妹娶进门不成?”
“青阳姜家——”他笑意忽然一收,正色问道,“定的是姜家哪位公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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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姜公子的问题
甄妙回忆了一下,道:“是姜家嫡系长房的幼子,族中大排行十五。”
罗天珵神情就有些莫测了。
甄妙心下一动,挑眉问他:“怎么了,世子还认识姜家人不成?”
她心中明白罗天珵是重生之人,就不由想的多了些。
罗天珵先是皱眉,后又开始笑,笑得意味莫名:“怎么就定了姜家十五公子呢?”
大名鼎鼎的姜十五,他当然是知道的!
甄妙心中一紧,伸了手掐他一把:“到底有什么问题?你别只是笑啊。”
她皱眉想了想,问:“是不是——那姜公子人品不端?”
“人品?”罗天珵细细品味这两个字,摇头,“不,姜十五孝顺父母,恭敬兄长,友爱弟妹,这方面,没有人能说出一个‘不’字。”
“那难道是性子古怪?”
罗天珵笑了笑:“他性子是否古怪我不大清楚,不过他同窗好友、伴当玩伴都是颇多的。”
“那总不能是才智平庸吧?”甄妙想说不学无术,可一想能传出孝顺父母名声的人,应该不会是个不学无术的。
这倒不是她的偏见,试想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能少挨父母的训斥么,训斥一多,又何来的孝顺名声呢?
罗天珵眯了眼,就想起敬德十七年,高中状元的姜十五披红挂彩,骑马游街的盛况了。
于是他说:“姜十五有状元之才,说他才智平庸。才是天大的笑话了。”
“难不成,他容貌丑陋——”
罗天珵忍不住道:“不比安郡王那位琴师好友逊色几分。”
曾经赫赫有名的贵公子,燕江贺朗是清风明月,重南君浩是阳春白雪,青阳姜颜则是芝兰玉树。
“那我就明白了。”甄妙长长吐出一口气。
罗天珵讶然:“明白了什么?”
甄妙斜睨他一眼,有意刺道:“明白你为何不看好这门亲事了呀。定是那位姜公子太出色了,你怕将来我们都回娘家,你被妹夫比下去呗。”
她实在猜得烦了,这才激他一激。
有的时候,激将法虽然直白。其实是很好用的。尤其一个男人在心爱的女子面前。
罗天珵立刻冷哼一声,不屑道:“我不如他?皎皎,你放心,只有一点。他就把全天下的岳父岳母得罪了。”
甄妙只拿眼尾挑着看他。并不插话。
“过来。”罗天珵拉她一把。附在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姜十五……他只好男色……”
敬德十七年。他因为还在祖母孝期里,就传出了通房有孕的事,声名扫地,而姜颜却高中状元,成了无数人追捧的对象。
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只过了一年,他沦为阶下囚发配边关,而姜颜也因为曝出好男色,且涉及的男子是不可说的人物,羞愧自尽。
那个男子……是秀王。
罗天珵从阴郁的回忆中醒过神来,就见甄妙正呆呆望着他。
罗天珵不由有些后悔把这种腌臢事说给她听,伸手替她捋了捋滑落的碎发,道:“你也别急,还好还没有成亲呢。”
甄妙摇了摇头:“怪道这世上女子想嫁个好儿郎那么难呢,原来出色的男人都喜欢男人去了。”
她为甄冰的霉运深深叹了口气。
亲事已定,不论何种方式退亲,对女方的损害都是极大的。
“世子,我要不明日就回伯府一趟?”
罗天珵没有回答,他正在深思一件事。
他到底是出色,还是不出色呢?
这真是个难题!
“世子。”
罗天珵这才回神,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你明日就回去吧,二伯是个明白人,这事倒是不好让太多人知晓。你就说,是我办事时,恰好查到的。”
锦鳞卫掌握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已经是人们的共识了。
第二日,甄妙在请安时就对老夫人说了要回娘家一趟的事儿,老夫人自是应下了。
留下来陪老夫人说话的田氏不经意地道:“大郎媳妇心念着娘家是好的,不过她进门也有两年了,这肚子还没动静,依儿媳看,还是收些心为好。”
怕老夫人疑心她挑拨,紧跟着道:“大郎毕竟是要袭爵的,二十多岁的人一儿半女也没有,我这当婶子的瞧着也揪心呢。”
这话倒是说进了老夫人心坎里去。
她病重之时,本来就想请旨让罗天珵提前袭爵的,只是罗天珵夫妇坚持不受,后来病好,自是不提了,可长房就这么一根独苗,到现在也没有一儿半女,确实令人心忧了。
田氏见老夫人神色松动,试探地道:“老夫人,清风堂实在是冷清了点儿,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不轻易纳妾,爷们屋子里一两个通房还是会有的,哪像大郎那里呀。”
见老夫人若有所思,田氏悄悄翘了翘嘴角,道:“三郎媳妇有了身子,儿媳正准备挑两个懂事的伺候三郎,要是老夫人放心,我就一起帮大郎挑了。大郎对大郎媳妇再好不过的,上面又没亲娘操心着,他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也是有的。”
老夫人还是摇头:“挑通房,那也是媳妇有了身子,挑来伺候爷们的,大郎媳妇如今都没动静,弄来作甚?总不能为了弄出庶长子来吧?那我情愿再晚两年抱重孙了。”
她淡淡瞥了田氏一眼:“且就算媳妇有了身子,也要看爷们自己愿不愿意守着。三郎小夫妻新婚燕尔,如果三郎本没这个心,你也不必弄人来碍眼了。”
田氏只得陪着笑道了一声是,心中却打定了主意要给三郎挑两个人了,至少也不能让雪丫头忘了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
至于甄氏……
田氏在心底冷笑,老夫人也说了,再晚两年抱重孙,她就不信,再过个三五年甄氏还没有身孕,老夫人还有现在的好脸色!
甄氏带了两个丫鬟正要出府,一拐弯遇到了罗二郎。
“大嫂也出门?”罗二郎笑着,一双眼在甄妙面上扫过。
甄妙忍住心底的不耐,度了罗二郎一眼。
他穿了一身崭新的象牙白绣竹纹直裰,头上簪的不是日常戴的玉簪,而是一支竹簪,越发显得清雅脱俗。
甄妙点了点头,见罗二郎还望着她,只得问道:“二弟这是要出去?”
“小弟要去参加锦鲤宴。”罗二郎笑着道。
甄妙实在不欲与罗二郎多说,略略颔首,抬脚便从一侧走过。
罗二郎紧紧盯着那渐行渐远的窈窕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总有一日,他会要她想哭都哭不出来的,想要一个女子欲哭无泪,有太多法子了。
当然,现在的他可不能分心,最紧要的,是先过好春闱这一关。
白芍跟在甄妙身后往前走,下意识回头,瞥见罗二郎的样子,不由皱眉,紧走两步到了甄妙跟前,低声提醒道:“大奶奶,二公子瞧着有些怪怪的。”
甄妙根本连头都懒得回:“不必理会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脸大的不只是人,还有脸盆。”
白芍一想无论到哪去,甄妙都会带上的青黛,不由松了口气,心下对甄妙越发钦佩起来。
大奶奶平时瞧着不过细,实则心里都是有数的,紫苏和阿鸾先后嫁人后,青黛到现在还只是个不高不低的二等丫鬟,去哪里都方便带着,半点不打眼。
甄妙到了建安伯府,先是去老夫人那里请了安,然后不露声色的去了温氏那里说话,留下用了饭,等告辞时,又去了老夫人那里。
“闺女还是跟娘贴心,祖母也给你留了饭,怎么不见你来?”老夫人似埋怨似打趣。
甄妙就愁眉苦脸地道:“祖母,您还说呢,还不是母亲又唠叨我了。”
她轻轻抚了抚小腹,老夫人就心领神会,有心多问,又想到甄妙身份如今不同,一挥手,屋内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甄妙这才道:“祖母,孙女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件要紧事,要您转告二伯的。”
“什么事儿?”老夫人见甄妙说起旁的,神情郑重起来。
她这才明白,甄妙今日过来另有目的。
“昨儿在欧阳将军府的赏花宴上,孙女听母亲提起,五妹与青阳姜家的十五公子订了亲。”
甄妙想着老夫人年纪大了,怕陡然说出来老人受不住,有意停顿一下,好让老夫人有个心理准备。
老夫人脸色果然就沉了下来:“怎么,这门亲事莫非有问题?”
她又摇头:“不能啊,你二伯做事,祖母还是放心的,听他说,那孩子他还见过一次,端的是一表人才,对他也是极有礼的。”
甄妙迟疑了一下,附在老夫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老夫人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许久,在甄妙担忧的目光中,长叹一口气:“妙丫头,这次多亏了你了,不然你五妹这一辈子就毁了。此事,我会好好和你二伯商量的。”
甄妙这才放了心,起身告辞。
从建安伯府回镇国公府,恰好途经今日举办锦鲤宴的天客来酒楼,想着罗二郎此时正在里面饮酒,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甄妙伸手掀起了细棉布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令她不由怔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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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颜求个粉红。
第三百八十二章 报应不爽
天客来门口闹哄哄的,有一群人围住看热闹,甄妙坐在马车上越过众人的视线,可以看到被围住的是两个厮打在一起的男子,其中一位身穿象牙白直裰,衣衫已经凌乱不堪,虽只是个背影,她还是认出来,正是去赴锦鲤宴的罗二郎。頂點小說,
另一位身穿锦袍的男子脸已经肿成了猪头,甄妙总觉得这张脸面熟,奈何那张脸实在走形的厉害,太考验人眼力了。
另有几人在拉架,吵吵嚷嚷的,讲些什么听不大分明。
“停车。”甄妙喊了一声,驾着车的阿虎立刻把车停下来。
这时一队官兵呼啦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挤开了人群,把二人一起拉走了。
那些围观的人并没有散去,还凑在一起议论纷纷,其中就有不少书生打扮的年轻学子,隔着那么远,甄妙还能闻到飘来的酒气。
她掀起车门帘一角,低声嘱咐阿虎:“去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才过了一年多,阿虎个子就窜了一个头,连下巴上都隐隐泛了青茬,看背影,和成年男子没有什么不同了。
他利落的下了马车,先把马车往路边靠了靠,然后走进了人群。
经过罗天珵大半年的调教,阿虎有了不小的长进,他面憨心细,瞄准两个酒楼伙计模样打扮的人凑了上去。
“怎么学子还打架呀?”
两个伙计正说得热闹,听到有人插话。扫了一眼,见是一个下人打扮的少年,其中一人撇了嘴,转过头去。
另一人机灵些,见阿虎虽穿的是下人衣裳,料子却不错,就不愿得罪,露出个笑脸道:“学子也是人,喝多了,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呗。”
阿虎露出讨教的神情:“都是有学问有脸面的人。那也不该打成这样吧。我看着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递过一两碎银子。
那露出笑脸的伙计一怔,随后飞快接了过来,摸着货真价实的碎银子。很想放到口中咬一咬。生生忍住了。
另一人看得眼睛都红了。拿眼睛瞄着阿虎,阿虎立刻又塞了一两银子过去。
“二位大哥给我说说呗。”阿虎憨厚的摸了摸头。
两位伙计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
这事儿闹的这么大。他们不说,也会有人说的,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传遍大街小巷了。这一两银子都顶他们大半个月工钱了,难道还吐出去不成?
不用阿虎多问,二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
“今儿不是在我们酒楼举办锦鲤宴嘛,聚在京城要参加春闱的举子大半都到了,喝的是上好的状元红,一来二去的,就都喝了不少,不知谁提出要留墨宝,我们掌柜送了一丈多长的绢布过去,场面别提多热闹了。小兄弟,我给你说啊,打架的那两个人,来头可大。那位穿牙白色直裰的,可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另一位穿蓝衣的是京天府同知家的公子——”
说到这,他声音低下来,挤挤眼睛道:“其实那位朱公子可不是什么举子,只是托了关系,过来沾沾喜气的,谁知赶上众位学子在留墨宝,不知怎的,罗二公子把墨汁蹭到了朱公子身上。都喝多了么,朱公子当场就急了,直接就动了手。”
另一位伙计嘿嘿笑了两声道:“那朱公子……啧啧。”
碍于朱公子的身份,他不好评判,只是发出两声感慨,才道:“竟是在厮打中,把罗二公子的裤子给扯了下来!”
“这也太粗鲁了吧?”阿虎听得愣愣的。
他愣头愣脑的模样大大满足了两个伙计的面子,其中一人道:“可不是么,今儿可让咱们大开了眼界。当时的情景别提多惊人了,那罗二公子也是可怜,连屁股上红枣大的胎记都露出来了——”
他说到这,另一个伙计一拍脑袋:“哎呦,说到这个,我想起年前传的一件事了。”
“什么事?”阿虎问
伙计咧嘴笑了笑,没吭声。
阿虎心疼的捏了捏袖中的银子,咬咬牙递了过去。
那伙子才道:“去年京中人不都在传,镇国公府的三公子被夜里闯进去的歹人给强了嘛,还传罗三公子的屁股上就有个红枣大小的胎记呢。”
另一个伙计摇摇头:“不能吧,虽说是双生子,也不可能连胎记都一样啊。”
那伙计白他一眼:“所以说你笨啊,这还用想嘛,定是因为罗二公子和罗三公子是双生子,当时传错了呗!”
“嘶——”另一个伙计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不自觉抬高,“你是说,年前那被歹人……是罗二公子?”
他这声音一高,就被周围不少人听了去。
有那些早就想到这种可能的学子互视一眼,皆露出莫名的神情。
这样涉及到高门的桃色新闻,远比直来直去的当街打架要来得勾人,有不清楚的立时追问起来,那听过传闻的就口沫四溅的说起来。
在一片热闹中,阿虎悄悄退了出去,驾了车默默离开了。
等回了国公府,甄妙才把阿虎叫来细问。
听他讲完,甄妙嘴角忍不住翘了翘,笑盈盈道:“辛苦你了。”
她扫青鸽一眼:“带阿虎下去,把你今儿早上新做的桃花糕给阿虎端一盘。”
青鸽瞪了阿虎一眼,不情愿地道:“走吧。”
“哎。”阿虎露出憨憨的笑容,屁颠屁颠跟着青鸽出去了。
甄妙沉吟了一下,抬脚去了怡安堂。
这个时候,老夫人正在小憩,见甄妙来了,大丫鬟红福还是不敢怠慢,忙迎上来问:“大奶奶来是有事么,老夫人正在内室歇着。”
“劳烦红福姑娘去禀告一声吧。”
红福一听,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忙进去通传了,片刻后出来道:“大奶奶里边请。”
甄妙进去后,就见老夫人端坐在榻上,红喜正端着面盆和软巾下去。
老夫人招招手:“大郎媳妇,来这边坐。”
等甄妙过来坐下,她打量一眼,和颜悦色地问:“这时候来找祖母,有什么事么?”
甄妙刚从建安伯府回来,老夫人心下以为,她是在娘家遇到什么难题了。
“祖母,孙媳从伯府回来,路过天客来,见那里闹哄哄的就多看了一眼,就见着有官兵来把闹事的人带走了。孙媳隐约瞧着,里面有二郎。”
老夫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置信:“二郎一贯沉稳,怎么会闹事?”
甄妙摇摇头:“孙媳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实情如何,也不大清楚,不过您放心,我已经叫人去给大郎送信了。”
听她这么说,老夫人微微松了口气。
“祖母,您看要不要跟二婶说一声?”
老夫人忙喊红福:“去馨园把二夫人叫来。”
甄妙听了,端坐着微微抿了唇。
知道田氏马上要知道这个晴天霹雳,她也就放心了。
不大一会儿,田氏满面春风的进来,未语先笑:“老夫人叫儿媳来有什么事儿?”
她扫了甄妙一眼,抿了唇道:“三郎媳妇害喜,我正交代她该吃些什么缓解呢。”
这话就是用来刺甄妙的了,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甄妙端坐着,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
花容失色的是田氏:“什么,二郎被官兵带走了,这怎么可能?”
听了老夫人的话,她整个人都愣了。
“你也莫慌,已经派人去给大郎送信了,到底什么情况,想来用不了多久就知晓了。”
“我……我派人去喊老爷回来!”田氏死死捏着帕子,手都是抖的。
二郎怎么可能被官兵带走,两日后,他就要进考场了啊!
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就有丫鬟来禀告:“老夫人,世子爷带着二公子回来啦。”
田氏腾地站起来,顾不得仪态,抬脚就奔了出去。
“二郎!”她看清跟在罗天珵身后,由两个人扶着,面若死灰的罗二郎,不由惊叫一声扑了上去。
“二郎,二郎,你怎么啦?”田氏摇晃着罗二郎的胳膊。
罗二郎却像失了魂似的,任由她摇晃,一动不动。
田氏上上下下打量着罗二郎,嘴中念叨:“告诉娘,哪里受了伤?伤在哪了?”
还是罗天珵替罗二郎回答了:“二弟身上没什么大伤,就是受了些打击。”
“什么打击?”
罗天珵叹了口气:“二弟在天客来和人打起来,不小心被人扒了裤子,结果现在人们都在传,年前那事儿的主人公,不是三弟,而是二弟!”
“什么?”田氏顿时似被抽走了骨头,软软瘫坐在地上。
“快扶二夫人起来,去请太医来给二公子看看。”还是老夫人沉得住气,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太医看了后,开了些清心养神的方子给罗二郎服用。
两日后,罗二郎还是强打精神进了考场,只是考到中途,就支撑不住晕倒了,被人抬出来送回了国公府。
田氏哭天抹泪,差点跟着晕了,罗二老爷心中烦闷,干脆躲进了西跨院。
一时之间,二房连日来的喜气一扫而光,本来成竹在胸的罗二郎科举失利,已经整整数日未说话了。
消息传到建安伯府,李氏抚着胸口长舒了口气:“幸亏没把我儿许给他!”(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发疯
“说起来,四丫头可帮了大忙了。”李氏笑着对甄二伯说,“我改日登门去谢她。”
甄二伯轻叹:“四丫头帮的忙何止这些。”
“老爷?”李氏有些不解。
甄二伯避而不谈,劝道:“四丫头的好意,咱们记在心里就好,这个时候,国公府乱糟糟的,还是不要过去了。”
李氏一想也对,就点了头,想着甄冰的亲事,无比庆幸,抿嘴笑道:“老爷,原先我还嫌冰儿要嫁到京城外边去,如今看来,只要品貌好,就比什么都强的。”
甄二伯心中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两日我要去一趟青阳。”
“去青阳?”
“嗯,虽然定了亲,毕竟对姜家公子了解不多,还是再去看看的好。”
李氏扯了扯嘴角,嘀咕道:“亲都定下了,老爷还去,不是多此一举吗,总不能您瞧着又不好了,就退亲吧?”
“那有何不可?”甄二伯罕见地挑了眉,反问道。
李氏被问的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嗔道:“老爷就是说笑,真的退亲,还不是咱家冰儿吃亏。”
甄二伯轻叹一声,意味深长地道:“一时吃亏,总比一世吃亏好。”
“老爷?”李氏听得越发糊涂了。
甄二伯避重就轻地道:“除了这个,正好还有些公事要办,夫人就不必多想了。”
李氏盯着甄二伯,在他云淡风轻。仿佛万事都不会被困扰的表情中,狐疑地点了点头。
会试连考三场,罗二郎倒在第一场。这几日,京城最出名的话题,一个是科考,另一个则是同样与科考脱不了干系的罗二公子了。
有不少国子监的学生,去年没过乡试的,想着罗二郎当初的春风得意,忍不住心头暗爽,还有一些酸腐儒生一叠声道:“真真是圣人开眼。没让此等有辱斯文之人鱼目混珠。”
在他们看来。被歹人强了的罗二郎,完全是斯文扫地,是没有资格以进士之身入仕的。
要知道如今大周有这么一句话,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有此污名的罗二郎要是考上有储相之称的庶吉士。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普通百姓同样在议论:“就是那日在天客来,裤子都被人扒下来的那位举子考试时晕倒了?啧啧,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听说了没,人家可是国公府的公子,家里金山银海,珍珠都是拿斗量的,就是错过这次,也不愁。不过那位犯事的公子,估计要倒霉了吧。”
“那位公子听说也是有来头的呢,高门大户的事儿,谁知道呢。”
清风堂里,甄妙正和罗天珵提起另一位犯事的。
“还真是巧了,我让阿虎打听了才知道,那人是京天府同知之子,难怪当时看着眼熟呢。世子,你还记得不?”
罗天珵睃她一眼,语气微讽:“能不记得么,七夕河畔凉亭里。”
甄妙一听,先是赧然,随后惊讶:“当时你也在?”
这样的话,当时那登徒子非礼她,岂不是被他全看在了眼里?
想到这,甄妙又有些不高兴,柔弱的未婚妻被人非礼了,这家伙居然躲在一旁冷眼旁观?
罗天珵侧着脸,挑眉看她,笑道:“是在呢,正看到你一脚把他踹趴下,然后拿瓜果点心砸了那小厮一脸,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咳嗽一声,以拳抵在唇边笑了笑:“本来还想帮忙的,后来一看,你把能做的事都给做了,我也只能看着了。”
甄妙……
“哦,还有一次,在宝华楼门口,你又遇到了那位朱公子带着他勾搭的小娘子,然后诬赖他非礼那小娘子,结果他被众人打成了猪头。”
甄妙恍然大悟:“难怪那日看着眼熟呢!”
能不眼熟吗,原来那张猪头脸,已经是第二次见了。
她讪讪笑了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缘分吧。”
“缘分?”罗天珵挑眉,语气有些危险。
甄妙赶忙改口:“孽缘,孽缘。”
罗天珵抬了下巴,冷哼一声:“无论什么缘,那也只能是和我,没有别人的事儿!”
那语气,那神态,甄妙觉得,比她养的白猫可要傲娇多了。
她伸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替他顺毛:“世子说的是呢。”
罗天珵舒坦地闭了眼,赞道:“皎皎,你这按捏的手法,倒是越发好了。”
甄妙就笑道:“这套按摩的法子,还是阿鸾临走前教了木枝,我觉得按的好,就学来让你也试试了。”
“阿鸾已经去了燕江,现在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了,你就不必多惦念了。”
尤其那是君浩的表妹,哼!
“不过——”罗天珵睁眼,眼神火热地望着甄妙:“阿鸾教的另一样,你可学了?”
甄妙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狠狠捏了他肩头一下:“少不正经!”
罗天珵忽然起身,把她压倒床边,凑在耳边轻声道:“不行,我得试试。”
甄妙伸手抵着他胸膛,气息微促:“别,我还有话没问呢。”
“你说。”对方声音已经暗沉下来。
“那,那真的是巧合么?”
哪有那么巧,朱公子和罗二郎起了争执,就把他裤子扒掉了,露出的胎记又把年前的事扯了出来,洗刷了扣在三郎头上的污名。
罗天珵撑在上方凝视着甄妙,轻声道:“巧合和必然,有时候只有一线之隔,又何必深究呢?只要记得,人在做,天在看就是了。”
甄妙与之对视,触及那清澈无瑕的目光,不自觉颔首,轻轻闭上了双目,感觉到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额头,随后月白色的细纱幔帐落了下来,把二人笼罩在一方小而纯净的天地里。
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日子,国公府的下人谁都不敢议论此事,甄妙却格外关注,吩咐了小丫鬟去外面打听。
不多时,雀儿喜气洋洋来报:“大奶奶,蒋公子中了头名会元。”
“果真?”甄妙一脸惊喜,“蒋表哥乡试也是解元,要是殿试再中头名,那可就是三元及第了,百年来都不多见的!”
她缓了缓神,忙问:“那我大哥呢?”
雀儿笑意一顿,声音小了下来:“没看到大爷名字,说不准是看榜的瞧漏了。”
甄妙抿了唇,知道甄焕这是落第了,不过她很快恢复如常,吩咐白芍:“把贺礼准备好,送到伯府去。”
会试可不像人们想的那么容易,许多人一直考到须发皆白才能熬出头来,甄焕如今二十刚过,没中才是寻常的,像蒋宸还有昭云长公主的幼子不到二十就杏榜提名,那都是天纵奇才了。
蒋宸中了会元的消息传来,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言不语的罗二郎终于有了反应,捡起玉枕向地上狠狠摔去。
这些日子一直来看罗二郎的田氏忙把他拦住:“二郎,你这是何苦啊,咱好好养着身体,等三年后再考,你也还年轻着呢。”
罗二郎看田氏一眼,冷笑起来:“不会了,不会了,娘,您不懂,发生了这种事,儿子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考试!”
田氏忙抱住他宽慰:“那有什么,等三年后,谁还记得这些陈年旧事呢。”
罗二郎推开田氏,惨笑:“平时不记得,一到了考试,只要我出现,别人又会记起来了,就是我参加了,考官也不会给我高分的!”
身上有了污名,他只有远比别人好,才能落得个和别人相当的水平。可每逢大考,来挤这条独木桥的本就是千里挑一的,他凭什么脱颖而出呢?
“夫人——”一个丫鬟碎步走了进来,看了罗二郎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田氏皱眉问。
“三公子回来了,去馨园请安,没见着您,回房去看三奶奶了,让婢子跟您说声,稍后再来请安。”
田氏还没发言,罗二郎忽然翻身下床,大步往外走。
“二郎,你去哪里?”田氏急急去追,可惜罗二郎头也不回走得飞快,很快就把田氏落在了后面。
罗三郎进了菡萏居时,甄妙恰好也在,他微怔,有些不自在,又有些欣喜,忙见礼道:“大嫂原来也在。”
甄妙笑盈盈道:“听祖母说三弟妹害喜的厉害,我做了两道爽口的小食给她尝尝。”
“让大嫂费心了。”罗三郎扫了田雪一眼,见她气色尚好,放下心来。得知要当父亲了,心情不是不激动的。
“行了,三弟难得回来,我就不打扰了。”甄妙起身,阻止了三郎夫妇相送,“就这么两步路,我又是常来的,不必客气了。”
她摆摆手往外走,门忽然被踢开,一个人冲了进来,把她撞得趔趄一下。
罗三郎猛然冲过去,扶住甄妙:“大嫂,您没事吧?”
他怒目瞪着闯进来的人,冷声道:“罗二郎,你这是发什么疯?”愤怒之下,连二哥也不叫了。
罗二郎死死盯着罗三郎,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夺妻之仇,杀父之恨。
“罗三郎,我有今日,全是你害的!”罗二郎冲了上去,劈头盖脸向罗三郎打去。
若是那晚,罗三郎不去找他发疯,又怎么会闹出后面的风波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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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痛下杀手
罗三郎只伸出一只手,就把罗二郎抵住了,充分证明了同样的身体条件,后天锻炼多么给力。
“罗二郎,你发疯,别到我院子里来,这里不欢迎你!”怕他闹腾起来,伤着田雪腹中的孩子,罗三郎揪着罗二郎衣襟,把他往外推搡。
站在台阶上的田雪掩口惊呼,脸色虽发白,还是悄悄吩咐丫鬟:“快去喊二夫人。”
小丫鬟沿着回廊,避开正在争执的兄弟二人走了。
罗二郎盯着罗三郎,眼中散发出仇恨的光芒,有些癫狂地道:“罗三郎,你害我至此,自己倒是关门过起日子来了,你休想!”
他伸了手,一拳头砸过去,罗三郎下意识闪躲,那拳头落在他肩头。
罗三郎目光不离已经有些疯狂的罗二郎,心中头一次闪过一个念头。
他这么混蛋,当时都在娘肚子里,他怎么就没挤死他!
直到又一拳打来,在田雪的惊呼声中,罗三郎才回神,一把抓住罗二郎手腕,不客气的反拧了一下,冷笑道:“罗二郎,自私自利到你这样的程度,我也是长见识了!你说说,我罗三怎么害了你?难道就是因为那晚去找你对质吗?”
他回了头:“雪表妹,你先进屋子里去。”
田雪贝齿咬了下唇,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见她提着裙角转身欲走,罗二郎盯着她的背影,忽然冷笑出声:“三弟急着让雪表妹回避做什么?还是说。你心虚了?”
罗三郎怒目圆睁,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我心虚?你都不心虚,我心虚什么?我罗三郎行得正坐得端,不像某些人,倒了霉,不觉得是报应,反而一股脑怪到别人头上去。”
罗二郎挑了眉,笑起来:“那么,三弟对父亲的通房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也是行得正坐得端么?”
没想到罗二郎会当着田雪和甄妙的面说出这种话来。罗三郎立刻变了脸色,一把揪住罗二郎衣领,怒道:“你胡说什么!”
“住手!”田氏的喝止声传来,她急急奔过来。斥道。“三郎。你这是做什么?你二哥本来就心情不好,他教训你,你听着也就是了。怎么还动手?”
罗三郎手一松,望着怒容满面的田氏,后退两步,冷笑道:“母亲说得对,这样的人,不值得我脏了手!”
“三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兄长,二郎正是难过的时候,你们亲兄弟,应该互相扶持,怎么还雪上加霜?”田氏声声夺人,叹了口气,“三郎,你要是这样没有兄弟之情,娘就对你太失望了。”
罗二郎望着有些受伤的罗三郎,有恃无恐。
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就凭罗三郎曾对嫣娘动过心,就不会把他和嫣娘的事捅出来,要知道八郎真正的身世一旦曝光,那么嫣娘只有死路一条,而怜香惜玉的罗三郎,又怎么会忍心因为几句话害了一条人命呢。
在短暂的气氛凝滞中,甄妙开了口:“二婶,您误会三弟了,侄媳一直在此,是亲眼见着二弟打上门来的。”
她冷眼旁观这场热闹,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世上,竟有罗二郎这样颠倒黑白之人,今日要是不把他那层厚脸皮扒下来,她就不走了!
田氏这才发现甄妙也在,顿觉面上无光,挑刺道:“原来大郎媳妇也在,你是当大嫂的,怎么任由他们兄弟俩打起来,也不拦着呢?”
甄妙颇为诧异:“二婶,我只见着二弟打上门来,没见三弟还手啊,哪能说打起来呢?”
她度了二郎和三郎一眼,笑道:“要真的打起来,以三弟在兵营练出来的本事,恐怕就不是二婶看到的这样了。”
田氏被堵的胸口一窒,沉了脸道:“大郎媳妇,你不了解情况,就不必多言了,二郎来找三郎,也是这几日心情憋闷,实在忍不住了。”
二郎目前已经成了京中人议论纷纷的笑柄,不能再传出与兄弟动手的名声了。
要不是三郎那个孽障不懂事,二郎又怎么会遭了无妄之灾呢!
想到这,田氏忍不住扫了三郎一眼。
甄妙站出来,三郎心中微暖,可田氏那一眼,却让他如坠冰窟。
甄妙嘴角挂着浅笑:“二婶,侄媳听说了呢,二弟对二叔的通房嫣娘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三弟知道了,觉得他行为不妥,才过去理论的。”
“休得胡言!”没等罗二郎从惊诧中缓过神来,田氏就下意识地尖声反驳。
看到田氏的反应,罗三郎心更凉了,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这就是他从小敬之爱之的母亲,她是毫不犹豫的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也不愿想象罗二郎做错一点事的。
甄妙掩口,神情微讶:“二婶,您别激动,侄媳也是偶然听下人们私下议论的呀。”
反正罗二郎和嫣娘私通是事实,她这也不算诬陷了。
“贱人,你闭嘴!”罗二郎圆睁着眼,似是一头凶兽,欲择人而噬,伸了手想去拉甄妙。
罗三郎动了火气:“罗二郎,你敢碰大嫂一下,今日我废了你那只手!”
“三郎!”田氏一脸不可置信,怒容满面对着甄妙,“大郎媳妇,他们兄弟因你打起来,二婶可要去老夫人面前说道说道了。”
甄妙无辜地眨眨眼:“二婶这话怎么说?分明是因为二弟对嫣娘生了不轨之心,他们才打起来的呀。就是到了祖母面前,侄媳也这么说。”
田氏气得心口生疼,又受不了甄妙往罗二郎身上泼污水,忍不住脱口而出:“是三郎——”
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妥,狠狠咬了咬牙,恨不得甄妙立刻消失了才好。
甄妙眼波流转,瞧了兄弟二人一眼,摇着头道:“都是亲生的儿子,二婶何必委屈了三弟,替二弟遮掩,连我这当嫂嫂的都看不过去了。”
田氏倒吸一口冷气。
甄氏这话,真是字字诛心,三郎本来就和她生分了,再听了这话,会怎么想?恐怕,要埋怨她这个当娘的一辈子了吧?
这小贱人,真是好毒的心思!
田氏刚想大骂,就听甄妙不紧不慢地道:“要是像二婶说的,是三郎犯了错,二郎要教训三郎,那晚,就应该是二弟去了三弟的院子里,怎么会反过来呢?我想,纵是再大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犯了错的那一位也该好好藏着掖着,唯恐被人知晓了,哪会主动跑去别人那里闹事呢?”
她目光落在田氏神情呆滞、面色枯黄的脸上,嘴角含了笑道:“所以说,下人们的眼睛还是雪亮的,都是儿子,谁犯了错,好好教训就是了,但要是没犯错的受了委屈,犯了错的置身事外,那才令人寒心呢。二婶,您说是不是呀?”
甄妙说完,斜睨了罗二郎一眼,对呆若木鸡的田氏福了福:“二婶,我就先回去了。”
等甄妙走远了,田氏缓缓回头,直视着罗二郎,嘴唇有些发抖:“二郎,她说的,可是真的?”
她不愿相信,可是,心底深处,却觉得甄妙的话有几分道理……
“不——”田氏猛然摇头,把那个念头甩脱。
一定是甄氏挑拨离间,想要毁了她最得意的儿子!
她望向三郎:“三郎,当初流露出对嫣娘有意的,明明是你,你怎么任由别人往你二哥身上泼污水呢?”
“母亲!”罗三郎不可置信,回头看了田雪一眼。
他不该抱了那一点奢望,竟会认为母亲听了大嫂的话,就会看清罗二郎的真面目,而不是像现在,当着妻子的面,极力要把嫣娘的事往他身上扯!
罗三郎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田氏被罗三郎冰冷的目光吓住了,转了头,只觉心慌意乱:“二郎——”
罗二郎忽然笑了起来,笑够了,转了身,脚步踉跄的往外走。
田氏有些心慌,忙喊道:“快去请太医来。”
她有些怕了,隐隐觉着,自打二郎考场失利,神智就有些不正常起来,看这模样,莫不是发癔症了吧?
罗三郎没有追出去,而是转了身走上台阶,揽住田雪的腰,神情疲惫地道:“雪表妹,咱们进屋吧。”
“嗯。”田雪把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压进了心底,顺从的转了身。
等送走了太医,看着喝过药后陷入沉睡的罗二郎,田氏绷紧了脸:“老爷还没回来吧?”
“是的,夫人。”
“去叫几个粗壮的婆子来。”
等人来了,田氏抬脚就去了西跨院。
“夫人——”来开门的婆子忙行礼。
田氏眼尾都不扫一下,半抬了下巴吩咐:“你们进去,把嫣娘请出来。”
几个婆子对视一眼,皆有些踟蹰。
罗二老爷对嫣娘母子的宠爱,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田氏大怒:“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了么?谁若是不去,立刻就打发出去!”
几个婆子心中一凛,忙进了屋子,不多时把嫣娘拖了出来。
嫣娘淡淡看田氏一眼,犹自镇定:“嫣娘给夫人请安。”
田氏死死盯着嫣娘,好一会儿,才道:“看来嫣娘出了月子也没好好收拾自个儿啊,来人,帮嫣娘洗洗脸!”
院子里,就有一对青瓷大水缸,足有半人高,是用来养鱼的,听了田氏吩咐,几个婆子压着嫣娘过去,就把她的头往水里按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生与死
伺候嫣娘的丫鬟婆子惊呆了,随后冲过去阻止,有一个机灵些的小丫头赶紧往外跑。
奈何田氏早有准备,扬声道:“给我拦住!”
她带来的婆子都是五大三粗力气大的,只用了一只手,就把那丫鬟堵的死死的。
小丫鬟见嫣娘已经被按进了水里,吓得直哭:“姨娘——”
嫣娘生了八郎后,罗二老爷软磨硬泡,老夫人想着给八郎一些脸面,终是松了口,给她抬了姨娘。
嫣娘被按进水中的那一刻,本能的挣扎着,听到小丫鬟的喊声,忽然停了下来。
她其实,早就不怕死了。
如今,家仇已报,答应他的事,已经算是完成了,那么,她这不堪的过往与身份,死何足惜?
还有她的八郎,有朝一日身世曝光,又该如何自处?若是她现在死了,那么,这些肮脏与龌龊,是否会随着她的死一起被淹没在这方小小的水缸里呢?
这样的话,她的八郎,也会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般长大吧?
嫣娘停止了挣扎,纤细的脖颈像是优雅的天鹅垂了头,在清浅却带着鱼腥味的水中沉沉浮浮,浓密丰润的长发水藻般四散开来,搅动的水面荡起一层层的波纹,仿佛她本来就是这清浅水中的一道风景。
按着嫣娘肩膀的两个婆子诧异嫣娘的顺从,对视一眼,眼底深处都有挥之不去的惊惶。
嫣姨娘死的这样平静憋屈,该不会化成厉鬼。找她们索命吧?
这样想着,手下意识就松了些。
一串串气泡冒上来,嫣娘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了。
“住手!”罗二老爷不知何时赶来,见了院中情景,目眦欲裂,狂奔过去。
“老爷——”田氏心中一慌,不明白罗二老爷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之所以一来就痛下杀手,就是打着先下手为强的主意,至于审问,那是半点必要没有。无论审出来什么。受害的都是她儿子,只有速速除了这个祸水,才是明智之举。
“走开!”见田氏挡过来,罗二老爷抬脚踹去。一脚踢在了田氏心口上。
田氏哼了一声。软软倒了下去。
“夫人——”
院子里炸开了锅。罗二老爷却没看田氏一眼,匆匆奔到水缸旁,扯开两个婆子。把嫣娘拉了起来。
“嫣娘!”罗二老爷打横把嫣娘抱起,一边往屋里跑,一边喊:“快去请大夫来!”
婴儿的啼哭声,下人们匆匆的脚步声,罗二老爷的呼唤声,使这个平日安安静静的小院子格外热闹起来。
“什么,二夫人昏迷不醒?”老夫人听了禀告,很吃了一惊。
那丫鬟眼角微红:“太医已经看过了,说二夫人的情形很不好,大奶奶让婢子来向您禀告。”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自打她病了那一场,府中的事,等闲不会拿到面前来让她费神,如果连大郎媳妇都拿不定主意,要丫鬟来请她,那说明田氏是真的不好了。
“扶我过去。”老夫人吩咐红福。
一行人去了馨园,发现各院都来人了。
甄妙迎上来:“祖母,您过来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夫人伸出一只手,任甄妙扶着。
甄妙也没想着替罗二老爷那种渣男隐瞒,一边扶着老夫人往里面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孙媳盘问了一下,说是二叔踢的,不巧正踢在心口上,当时就吐了血。”
老夫人听了大怒,把龙头拐杖狠狠往地上一杵,恨声道:“这个孽障!”
“太医,我那儿媳情况如何?”
太医面色凝重,沉吟了一下道:“二夫人本就亏空了身子,现今心志、身体又受了不小的刺激,已呈油尽灯枯之象!”
这话一出,屋子里抽气声此起彼伏,田雪更是当场哭了出来:“姑母——”
老夫人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算镇定:“劳烦太医去开药吧。”
等太医出去,老夫人扫众人一眼,问:“二老爷和二郎呢?”
一片难堪的沉默中,终于有个丫鬟出声:“回老夫人的话,二公子今日也吃过太医开的药,还在睡着。二老爷——”
见老夫人面沉似水,已经露出不耐之意,那丫鬟咬咬牙道:“二老爷此时在西跨院嫣姨娘那里!”
老夫人气得手一抖,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满屋子下人低了头跪在地上,谁也不敢吭声,特别是那几个动手的婆子,一个个身体如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甄妙见状,凑在老夫人耳边轻声道:“祖母,孙媳问了,说是二婶带了人去西跨院,要把嫣姨娘溺毙,正巧碰到二叔回来,然后踢晕了二婶。”
老夫人捂着胸口,狠狠喘着气。
她现在,竟有些不知该先骂哪个好了,可瞧着床榻上面如金纸的田氏,还是道:“去把二老爷给我喊来!”
她顿了顿,接着道:“叫二郎也过来,不过是考场失利,这么点挫折就消沉下去,哪有一点国公府公子的风范!”
没等老夫人再说,甄妙就道:“祖母,大郎那边,孙媳已经叫人去喊了。”
大周推崇以孝治国,田氏是婶娘,占着长辈的位子,无论如何,甄妙是不会在这种事上让人说闲话的。
老夫人脸色果然缓和了些。
没多时罗二老爷过来了,还没等开口,老夫人手中拐杖就砸了过去。
罗二老爷立时懵了,感觉到疼,才下意识的往旁边躲:“娘,您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怒火高涨,利落的冲过来,拐杖雨点般砸过去:“我看你躲,有本事,你也踢老婆子一脚啊!”
罗二老爷吃痛,却不敢再躲,双手抱头狼狈地喊道:“娘,有话好好说,一屋子小辈看着呢。”
那一屋子小辈,目光复杂地看着把拐杖挥出残影来的老夫人,心想老太太您打起人来这么利落,平时却隐藏的这么深,还让不让人有点危机意识了!
于是,老太太把儿子打得撕心裂肺,一群人默默看着,竟没有一个人想起去拦一下的。
终于,老夫人打累了,手中拐杖一松,落在了地上,她伸了手:“大郎媳妇,来扶祖母一下,如今上了年纪,没活动两下就走不动了。”
甄妙垂下眼帘,乖巧的走过去,心道,刚才健步如飞的那位老太太是谁啊?
罗二郎是被人扶着进来的,沉默非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老夫人皱了皱眉,顾不得多说,当着甄妙等人的面训斥罗二老爷:“我原想着,家和万事兴,有了嫣姨娘,你收了心,不在外面折腾也好,却没想到,你竟宠妾灭妻到这等地步,真是糊涂啊!”
罗二老爷猛然抬头,不服气地道:“娘,不是儿子宠妾灭妻,实在是那毒妇心太狠,光天化日之下,竟要把嫣娘生生溺死,若不是儿子及时赶回来,嫣娘此时已经是死人了!”
“那你也不该对自己媳妇儿下这种狠手!”老夫人正说着,见太医进来,生生住了口。
太医拱拱手:“老夫人,方子已经开好了,只是二夫人这是从根子上的亏损,并不是急病,恐怕也只能是熬着了。”
“你说什么?”罗二郎突然开了口。
罗二老爷也怔住了。
他不过是气怒之下踢了田氏一脚,太医这话是何意?
生老病死,太医见得多了,垂了眼道:“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五月,府上还是提早准备的好,下官告辞了。”
太医离开好一会儿,罗二郎才怔怔地望着老夫人:“祖母,太医那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颇有几分失望。
她中年丧子,老年夫君又痴傻了,什么样的痛苦都经历过,到了如今这把年纪,莫非还要她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去安慰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吗?
这就是除了大郎外,她一直引以为豪的孙子,却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老夫人叹了口气:“二郎、三郎,你们几个,好好陪着母亲吧。”
她睃了罗二老爷一眼,又指指伺候田氏的丫鬟婆子:“你们都随我去西间。”
甄妙一直扶着老夫人,见她没说什么,默默跟了过去。
老夫人坐在西间靠窗的罗汉塌上,威严地扫了跪了一地的下人一眼,问:“二夫人好端端的,为何去了西跨院寻嫣姨娘的麻烦?”
她相信,田氏一定是受了什么非常的刺激,不然在嫣娘刚进门时她忍了,嫣娘漫长的孕期她也忍了,却到了这个时候,横冲直撞的冲过去喊打喊杀。若不是受了刺激,有点头脑的人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田氏管家十多年没出大纰漏,显然不是没有一点头脑的人。
老夫人平时虽不管事,下人们却从心底敬畏着,几个婆子磕头道:“老奴们什么也不知道,夫人喊了我们去,就跟着去了。”
一群下人中,田氏的贴身大丫鬟绿娟渐渐白了脸。
今日在菡萏居的那番争执,她是在场的。可是,她怎么敢说!
老夫人慧眼如炬,目光很快锁定了脸色煞白的绿娟,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才问道:“你是贴身伺候二夫人的,总该知道,二夫人是因何去寻嫣姨娘麻烦的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先扒一层皮
甄妙坐在老夫人下首,端着莲花纹青瓷茶盏,正抿了一口茶。老夫人问了这话时,她轻轻把茶盏放在一侧的茶几上,青瓷与花梨木的茶几相碰,发出轻微的脆响。
正在天人交战的绿娟下意识看了一眼。
她跪在地上,头低着,只能看到那青瓷青翠欲滴,扶着茶盏的那只手纤长优美,白皙与碧青相映成辉,有种惊人的美丽。
甄妙心想,茶水有些烫了,她还是缓缓再喝吧。
绿娟心想,大奶奶这是在提醒她,不能乱说吗?
一直跟着田氏,经历了朱颜失宠、绿娥被撵种种风波的绿娟是个心思细腻灵活的,在老夫人无声的逼迫下,她想,今日不说实情,是不成了,可是这实情又该如何说呢?
要知道三公子闹出把嫣娘当成丫鬟的笑话,她是在场的,可是今日争执时,大奶奶却口口声声说觊觎嫣娘的另有其人,是二公子。
“绿娟?”老夫人有些不耐,声音微扬。
本来就一头雾水的罗二老爷一脚踹去,把绿娟踹倒在地,喝骂道:“贱婢,老夫人问你话,你吞吞吐吐作甚?再不老实交代,即刻就卖到窑子里去!”
“老二!”老夫人不赞同的嗔怪一句。
他们这样的人家,疆场染血,杀气是重的,平时对下人们却宽和,就是犯了错的发卖出去,也不会把人逼到死路上。
罗二老爷虽不敢顶撞老夫人,盯着绿娟的眼神却一片阴冷。
再怎么说。他真的想处置一个小丫鬟,还是可以办到的。
绿娟以手支撑,扑倒在地上,连呼痛都不敢,却在这一瞬间,心中有了决定。
她重新跪好,头垂得很低,声音却是清晰的:“老夫人,婢子不是不知道,是……是不敢说!”
老夫人皱了皱眉。她知道。像这种伺候主子的贴身大丫鬟,是知道主子许多私密事的,怕说出口惹祸,不敢说。也是人之常情。
“绿娟。你不敢。总有人敢的。”老夫人淡淡道。
要是这丫鬟没有掺合什么,她可以留一份余地,可若想讨价还价。却不成的。
绿娟暗抽口气,再不敢迟疑,小心翼翼瞥了罗二老爷一眼,随后目光又在那只白皙如玉的手上掠过,咬了牙道:“老夫人,二夫人今日之所以去寻嫣姨娘麻烦,是因为……二夫人发现二公子对嫣姨娘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二夫人眼看要不行了,她一个下人,又何必和大奶奶反着来呢。
这话如石破天惊,把一贯沉稳的老夫人都惊的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罗二老爷也是暴怒,冲过去一把揪住绿娟,把她拽了起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只有甄妙安安静静的看着这场戏,随手把茶盏拿起喝了一口,心道总算可以入口了,这茶水还是不错的。
“这不可能!”听了绿娟的讲述,罗二老爷气急败坏。
在他心中,罗二郎考场失利,只是运气不佳,他有着举人的身份,三年后再考,定会金榜题名的。
可是现在,这丫头居然说二郎觊觎嫣娘,这怎么可能!
“贱婢,休得胡说!”
“老二,你这是做什么?”老夫人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不满地道。
罗二老爷颇为激动:“娘,这贱婢满口胡言,一年多前,三郎还把嫣娘误认为是田氏的丫鬟,想讨了去,就是此事有几分是真的,那也不该是二郎!”
甄妙摇了摇头,都是孪生子,三郎一定是买一送一的那一个吧?
老夫人看向甄妙:“大郎媳妇,你当时也在,怎么看?”
甄妙端了一杯茶:“祖母,您先喝口水吧,无论什么事,都没您身体要紧。”
老夫人接过茶盏,默默喝了一口,经过这么一打岔,心绪确实缓和了不少。
甄妙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孙媳不知道二叔说的三弟把嫣姨娘误认为丫鬟的那事儿,不过却偶然见过二弟拦着嫣姨娘说话呢,那时候,三弟还远在兵营,想来没有认错的道理。”
她本来是不想把这事说出来,可没想到三郎真的对嫣娘动过心思,一个女子,引得父子三人都动了心,说她柔弱无辜,她只能“呵呵”了。
甄妙对嫣娘起了厌恶之情,自然也就不愿再维护她,让三郎蒙受不白之冤。
应该说,不把八郎生身父亲是二郎的事情说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甄氏,你一心想毁了二郎,是安的什么心?”罗二老爷大怒。
甄妙眨眨眼:“二叔这是说的什么话,侄媳只是把亲眼所见说出来罢了。难道是三郎,就不是毁了?”
这话问的罗二老爷哑口无言,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
还是老夫人开了口:“把嫣娘叫来吧。”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牵涉到了两个孙子,想装糊涂也不行了。
“娘,嫣娘她被灌了水,现在恐怕还起不来——”
老夫人重重一拍桌面:“就是爬,也给我爬来!”
说完还不解气,抄起拐杖又给了罗二老爷一下:“糊涂东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把那祸水当个宝护着!”
罗二老爷嘴动了动,心中有些不服气。
自打嫣娘进了府,他几乎就长在了那边,无论是二郎还是三郎,要说真跟嫣娘有个什么首尾,他是不信的。不过以嫣娘的美丽,引得小畜生动了心思,也是可能的。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交错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嫣娘被人扶着过来了。
“嫣娘见过老夫人。”
她青丝还是湿漉漉的,就用一根青色丝带松松的束了一道,一直垂到地面上,那张脸白嫩如凝脂,雪肌乌发,瞧着竟不似真人,倒像水中白莲化作的花妖,来蛊惑人心了。
看着笔直跪在下边的人,老夫人暗叹了一声妖孽,才开口道:“你可知,二夫人为何去寻你麻烦?”
“嫣娘不知。”
老夫人冷笑,把茶盏砸了过去:“是因为二夫人知道了你和哥儿的好事儿!”
嫣娘一怔,随后抬头,下意识看了罗二老爷一眼。见他面带愠怒,可望来的目光还是暖的,心中一动。
她本就是玲珑剔透的人儿,不然也不可能把罗二老爷父子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只是这么一眼,她就明白,老夫人这话是诈她呢。
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拿双,或许老夫人是听了什么风声,但是绝没有确凿的证据,否则,罗二老爷不会是这样矛盾的态度了。
嫣娘面色平静:“老夫人,嫣娘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至于旁人的想法,却也管不了的。”
“你这是说,只是哥儿对你动了心思,你自己则是清清白白的么?”
“花开得好,有人想折,别人不怪那人的贪婪,只怪花的美丽,也只是因花不会开口罢了。”嫣娘淡淡道。
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承认和罗二郎有了首尾的,她死不足惜,却不能连累孩子。
“好一张巧嘴!”老夫人怒容满面,“难怪把二公子和三公子都搅合了进来!”
嫣娘一怔,眼角余光飞速扫了甄妙一眼。
世子曾亲自交代过,是不要把三郎牵扯进来的。
她心中轻叹一声,额头贴地,颤声道:“老夫人这话,让嫣娘无所适从了,是有一次,二公子拦着嫣娘,说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至于三公子,却是从未有过的事儿,嫣娘不懂老夫人的意思。”
“二郎?”罗二老爷失声问道,“嫣娘,你确定拦着你的是二郎?”
嫣娘看罗二老爷一眼,诧异道:“三公子不是去兵营了么?”
罗二老爷嘴唇抖着,半天没说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咬牙道:“这个畜生!”
他转了身,就要去找罗二郎算账,被老夫人喝止。
“这个时候,府里人都在猜测田氏去寻嫣姨娘麻烦的缘由,你这是要让人都知道和二郎有关么?”
罗二老爷狠狠跺了跺脚。
老夫人只是想确定和嫣娘有牵扯的是哪一个,至于再深的,却不想查下去了,不然除了难堪和愤怒,得不到别的。
她目光落在嫣娘身上,叹了口气:“嫣姨娘,念在你生养了八郎,我不发卖了你,国公府西边一角有个小院子,多年无人住了,以后你就搬过去吧。花开太艳,既然能牵动人心,那还是不要让人看到的好。”
“娘!”罗二老爷忍不住求情。
这样的娇花一朵,已经是他心尖尖上的人,要他从此见不着,他怎么舍得!
老夫人面沉似水:“或者,我现在就叫人给嫣姨娘端一杯毒酒?”
罗二老爷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了,心中对罗二郎的愤怒却到了顶点。
“绿娟。”
“婢子在。”绿娟心中打鼓,卑微地伏在地上。
“以后你就去伺候嫣姨娘吧。”
绿娟颤声道:“是。”
能有这个结果,而不是被灌了哑药发卖,她已经知足了。
“二郎考场失利郁结于心,送他去京郊的庄子养着,至于八郎,先抱到我院子里来吧。我累了,大郎媳妇,扶我回怡安堂。”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落定,嫣姨娘的幽禁,府里人都以为是田氏病重的缘故,而田氏,病情确实一日比一日重了。
而此时,荆州十里庄决堤的消息传到了京城。(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酒醉吐真言
每逢春夏交接的汛期,总会有些地方闹水患,荆州十里庄决堤的消息并不算惊人,尤其是那折子上写的清清楚楚,十里庄处连下三日暴雨,致使河堤垮塌,幸得当地官员大力协调斡旋,提前安置村民,决堤之后,竟只有三死五伤,从这个角度看,还算是功绩了。
荆州知州,乃是礼部尚书杨裕德之子杨勉,虽只是从五品,却是一方长官,将来调回京城,前途无量,人称小杨大人。
昭丰帝见折子中提到了如何安置灾民,如何抢修堤坝,条条不紊,竟是不须朝廷操半点心,不由对内侍道:“杨尚书之子,倒是青出于蓝。”
这话不胫而走,一时之间,杨尚书府门庭若市,就连因为被御史弹劾,名声受了不小打击的燕王都重新活络起来。
几位皇子中,只有他外祖家根基最深,是他夺嫡的底气。
礼部尚书杨裕德拿着杨勉的密信,脸色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招来心腹幕僚密谈:“荆州十里庄,修筑河堤用的竟是稻草,此事一旦传出去,天子雷霆一怒,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放心,小杨大人不是已经把一切打点妥帖了吗?”
杨裕德摇摇头:“这个孽子,实在是胆大妄为过头了,幸亏死伤极少,才能遮掩过去。”
幕僚忙宽慰道:“也是小杨大人福气大,有位疯道士预言十里庄将会被大水淹没,全村无人生还。因那道士之前显了几次神通,村上百姓深信不疑,在决堤前几日,竟都陆续离开避难了。”
杨裕德叹口气:“此事不能掉以轻心,你连夜赶去荆州,告诉杨勉,近来多设关卡,要上京的必须仔细盘查,尤其是十里庄周边之人,绝不许放行。”
那三日暴雨。也只是蒙蔽上听。其实十里庄处只下了半日大雨,想到万一传出一星半点风声,杨裕德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十里庄灾情不重,地方官员处理的又漂亮。昭丰帝并没多加留意。敬德十四年的殿试。如期进行。
不久后传来喜讯,蒋宸高中探花,成了炙手可热的贵公子。
田氏虽病重。建安伯府的宴请甄妙还是要去的。
蒋氏虽一贯沉稳,此时也掩不住眉梢眼角的喜悦,拉着长女甄宁说小话,甄妙坐在一侧,也听得清清楚楚。
“你表弟连中了解元、会元,皇上都说了,是有状元之才的,只是这次的一甲三人,除了他,那两个一个三十多岁,另一个都四十了,总不能让满脸褶子的探花去折花吧?”蒋氏又是无奈,又是得意,掩口笑起来,“最后只能委屈你表弟了。”
也正是昭丰帝这话传出来,蒋宸的风头才力压了新科状元,成了京中最热门的话题。
“那咱伯府的门槛,以后恐怕要被媒婆踩破了。”甄宁笑道。
蒋氏抿了嘴笑:“你舅舅舅母是托了我替你表弟相看呢。”
蒋宸在南淮就有神童之称,自打三年前进京,冲的就是大考来的,他的亲事,自然也是在大考完了才提起来。
一个世家大族的普通公子,和一个有了探花之名的世家公子,那身价完全是不一样的。
“以你表弟如今的名声,娘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尚公主都可以了。”
不到二十岁的探花,十数年恐怕也出不了一个。
“娘!”甄宁无奈嗔了蒋氏一眼,“公主什么身份,咱们这样的人家,可高攀不上。”
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对远在南淮的娘家太过上心了,向来稳重的人,也说出这样轻狂的话来。
且如今适龄的公主只有方柔公主一人,她是长公主的长媳,见那位小公主的次数也是不少的,表弟要真尚了公主,恐怕是祸非福。
当然这话,甄宁是不好明说的,只得隐晦的提醒蒋氏了。
蒋氏其实只是太过喜悦,要真的尚公主,她恐怕还要发愁了,听甄宁这么一说,立刻醒过神来,侧了头对甄妙道:“妙儿,你们年轻媳妇,接触的小娘子多,有好的也替大伯娘留意着点儿。”
甄妙笑着称是。
甄宁听了,则是心中一动。她小姑子重喜县主至今云英未嫁,要是能和表弟撮合到一起,不但是一对佳偶,也让她在婆家的地位更上一层。
“姑母,侄儿敬您一杯。”蒋宸不知何时走来,双颊微红,似是酒意不浅,双眼却是清亮的。
蒋氏饮尽了杯中酒,叮嘱道:“还是少喝点,伤身体。”
蒋宸点头称是,又敬了甄宁,然后望着甄妙:“四表妹,为兄先满饮此杯。”
甄妙笑着举杯:“蒋表哥,恭喜你。”
她笑意盈盈,语气真挚,蒋宸却不知为何,只觉落入喉中的酒又苦又涩。
他快速垂下眼帘,遮住其中情绪,牵着嘴角笑了笑:“多谢四表妹了。”
他转了身,又敬了一圈酒,回到了前厅。
甄妍的夫婿孟延年笑道:“刚还寻了你,却原来跑到里面去了。”
不远处坐着的罗天珵立刻把耳朵竖了起来。
这厮去里面做什么,该不会是借机见他媳妇去了吧?
“去给姑母她们敬了酒。”蒋宸温和笑着。
孟延年扬了扬眉:“真没看出来,你酒量不浅啊,想来用不了多久喝另一场酒时,不用我们挡酒了。”
蒋宸就笑:“小弟酒量并不好,已经快醉了,要真有那一日,还要几位兄长帮衬呢。”
罗天珵一听蒋宸说快醉了,翘了翘嘴角,端了个碗就过来了:“探花郎,我敬你一杯。”
蒋宸目光落到罗天珵手上。不由眨了眨眼。
他果然是喝醉了,眼已经开始花了,居然把酒杯看成了饭碗。
罗天珵不动声色的拿起另外一只碗,斟了满满一碗递过去:“来,我们满饮此杯。”
蒋宸听到“杯”这个字,暗想果然是眼花了,在罗天珵面前,他不愿示弱,伸手就接了过来,笑着道:“这杯酒还挺沉的。”
一旁的孟延年心道。这一大碗。当然沉了,蒋宸这酒量够大的啊,都敬了一圈酒了,还能用碗喝。
甄焕有些担心地道:“宸表弟——”
罗天珵淡淡瞥了他一眼。笑道:“大哥也要敬酒么。那要排在我后面了。”
他仰头把酒一饮而尽。亮了碗底给蒋宸看。
蒋宸早就喝多了,见状迷迷糊糊端起碗,仰头喝了。
“好酒量。”罗天珵赞道。
“世子过奖了——”蒋宸露出一个笑。手一松,碗落了下去,整个人往旁边一歪,忙被甄焕扶住了。
那碗眼看着要落地,罗天珵一伸腿,脚尖一挑,碗又回到了手中,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蒋宸道:“看来他是喝多了。”
甄焕抽了抽嘴角,心道,你才看出来啊!
“我先扶宸表弟回屋歇着。”
瞧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孟延年摸了摸下巴,心道,这探花郎也够拼的啊。
罗天珵则顿觉神清气爽,转身要走,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爷?”
安郡王笑眯眯道:“罗世子,本王可找你许久了。”
原本罗天珵对安郡王是没有什么喜厌的,只是自从发现他和君浩相交莫逆,那好感度就跟跳水似的,直线下降。
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王爷找我何事?”
本来这次宴请,建安伯府没给安郡王下帖子,可人家硬是来了,还扯上佳明县主的亲戚关系,罗天珵一想到这个,就很不高兴。
“当然是喝酒了。”
罗天珵把刚用脚尖挑起来的碗递过去:“王爷是爽快人,那咱们也喝痛快点。”
安郡王先是一怔,随后点头:“罗世子痛快!”
他眼一扫,冲孟延年道:“替本王和罗世子满上!”
孟延年端着酒壶就纠结起来了。
那只碗刚还舔过罗世子的鞋子呢,罗世子是忘了呢,还是忘了呢?
“这小兄弟是谁家的啊,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放心,又不用你喝!”安郡王不满地道。
孟延年暗暗冷笑,立刻就给安郡王把酒倒满了,心道,不管罗世子忘没忘,反正他是忘了!
罗天珵和安郡王碰了碰碗,见他仰头喝酒,顿时心情大好,笑眯眯地一饮而尽。
这边甄焕把蒋宸扶进了屋子里,叫小厮端来醒酒汤劝他喝了。
蒋宸喝完,捂着肚子缓缓蹲了下来,好一会儿不吭声。
甄焕叹道:“既然不能喝那么多,何必勉强。”
蒋宸半抬起头:“今日的酒,没有推辞的道理。”
“宸表弟,你也太实诚了。我都该担心等你大喜那一日,你会醉成什么样了。”
“大喜?这不就是我的大喜之日么?”蒋宸头晕乎乎的,困惑地问道。
甄焕笑了:“我是说,等你娶亲的那一日。”
“娶亲?”蒋宸有些迟钝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娶亲。”
甄焕只当他说醉话,好笑地道:“宸表弟你年纪也不小了,又高中了探花,哪有不娶亲的道理。”
“可是……”蒋宸醉的不轻,说话断断续续,“可是我不想娶亲……”
“为什么?”
蒋宸抬眼,醉眼朦胧:“因为……我心里有一个人……”
他斜睨着甄焕,生怕他误会了:“是一个姑娘……”
甄焕忍不住笑,又有些兴奋:“我当然知道是一个姑娘。宸表弟,告诉表哥,你的心上人是谁呀?”
要是可以,他愿意帮这个忙,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蒋宸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说。”
“怎么不能说呢?你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蒋宸揉了揉眼睛,傻乎乎问:“为什么要别人知道?”
“不知道,那怎么去提亲呢?宸表弟,以后来给你提亲的恐怕要踏破了门槛,你要是不好意思说,那可就生生错过了。”
蒋宸不停摇头:“不能去提亲。”
甄焕恨铁不成钢:“宸表弟,以你现在的条件,高门贵女,大家闺秀,会拒绝你的人家恐怕不多了,既然有意,总要试一试的,不然岂不是抱憾终生?”
蒋宸歪着头,认真想了想,问:“她嫁人了,也可以么?”
“当然——”甄焕猛然醒过神来,倒吸一口冷气,“不可以啊!”
他神情郑重起来:“宸表弟,你莫不是开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啊。焕表哥,其实你也认识的——”
甄焕立刻后退数步,急忙道:“宸表弟,你喝多了,好好歇着,我去前边说一声。”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跑了,留下蒋宸喃喃道:“不过我是不会告诉你她是谁的,我得努力把她忘了呢……”
甄焕冲出去后,吹了风,还有些心惊胆战。
宸表弟的心上人居然是有夫之妇,还是自己认识的——
救命啊,他认识的女子太少了,不是他姐妹,就是他表姐妹,怎么办?
甄焕忽然不敢深想下去了。
四月份,是格外热闹的时节,又到了一年一度长公主府举办的梨花宴。
甄妙接了帖子,原本想推了的:“都是一些小姑娘,二婶还病着——”
老夫人道:“就是因为你二婶病的不轻,你才该过去看看。”
“嗯?”
“你替祖母去瞧瞧,有没有合适的小娘子说给二郎。”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拘门第身份,只要性情好,文文静静的就行。趁着你二婶还能撑着,早点把亲事定下来,二郎也能收收心。”
甄妙心道,她还是别作孽了,二郎那是从根子上烂了的,根本无法抢救了,谁配他都糟蹋了。
不过老夫人既然开了口,想着还能见重喜县主一面,甄妙也就欣然答应了。
到了长公主府的梨园,依然是树密花稠,春光秾艳,甄妙和那些夫人们应酬完,就被重喜县主拉着去散步。
穿的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走得累了,都在树下木墩上坐了闲聊。
“听说了没,今日琴公子也到了,到时候会抚琴一曲呢。”
不知谁提起这个话题,顿时热闹起来。
甄妙有些纳闷,问重喜县主:“这琴公子,是何方神圣,怎么很有名声似的?”
冲喜县主白她一眼:“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竟连琴公子也没听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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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误入梨花深处
“府上事多,除了回了一次伯府吃酒,最近都没有出门的,我上哪里听说什么琴公子呀。”
重喜县主这才道:“那琴公子也是近来出名的,他是安郡王的好友,也是外地大家族出来的公子,被安郡王拉着赴了几场宴,展露了一次琴艺,就立刻成了京中女子追捧的人物了,真难为你居然半点不晓得。”
其实这就不怨甄妙孤陋寡闻了,要知道这琴公子就是君浩,但凡君浩的消息,罗天珵都堵得死死的,又怎么会让甄妙注意到呢?
“原来是他呀。”甄妙一听,就知道重喜县主说的是谁了。想着自己还曾把那人当了好色之徒,多少有些不自在。
“难道你认识?”重喜县主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光彩。
“有一次偶遇了安郡王,倒是见过。”甄妙压低了声音,”重喜,我怎么觉着,你对那位琴公子大感兴趣呢?”
重喜县主态度坦然:“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凡是能登峰造极的,我都很有兴趣。来,咱们手谈一局如何?”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雕成南瓜模样的木罐子来,甄妙好奇地伸了头去看,才发现那古朴的南瓜罐里居然装的是黑白围棋子。
甄妙打了个哆嗦。
好家伙,隐藏的够深的啊!
她连连摆手:“还是不了,你也知道我的水平。”
重喜县主捏着棋子,长叹:“狐朋狗友易找。知音难寻啊!”
甄妙拿眼横她:“有这么爱说实话的嘛?”
重喜县主白她一眼,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棋子。
甄妙起了报复之心,不怀好意笑道:“重喜,你觉得什么样,才能称得上棋圣呢?”
重喜县主来了兴致,挑了眉道:“愿闻其详。”
“我曾经见过一个人,可以下盲棋。”
“盲棋?”重喜县主脸上闪过怀念之色,“教我棋艺的先生,也是能下盲棋的,可惜自他仙去。大周朝能下盲棋的。就再也未闻了。”
甄妙得意笑笑:“我见的那人,可以同时与五个人下。”
在她来的那个世界,职业棋手的水平,其实是远超大周国手的。
“什么!”重喜县主失态地站了起来。在旁人诧异投来的目光下又坐下。拉了甄妙的手腕急声问道。“那人是谁,现在何处?”
“那人……远游了……”甄妙心虚的抿抿唇,“其实我也不认识他。只是偶然见了他和五人同时下盲棋,就印象深刻了。”
重喜县主似乎听的入了神,喃喃道:“这样的人,这样的棋,又怎么会不印象深刻呢?”
她扼腕叹息:“怎么遇到那人的就不是我呢,让你遇到,纯粹是暴殄天物啊!”
甄妙甩过来一个白眼:“够了啊!”
重喜县主却像魔障般,好一会儿没有回话。
“重喜?”甄妙伸手戳戳她。
重喜县主眨眨眼,这才回神。
“别想了,这样的奇人,遇到是难得的缘分。”
“那人……多大年纪?”
甄妙想了想前世曾见过的那个棋手,道:“瞧着二十出头吧。”
重喜县主抿了抿唇,随后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甄四,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重喜县主一脸郑重:“我这就去和母亲说,我要以棋招亲,谁能同时与五人下盲棋,我就嫁给他!“
甄妙直接就从树墩上跌了下去,心道坏了,重喜县主要是当了老姑娘,那她这猪队友要负很大责任啊!
“重喜——”
“甄四,那边梨园深处我命人摆了一桌子点心小吃,你若是觉得无趣,就先过去尝尝啊,我去找母亲了。”重喜县主丢下甄妙,匆匆走了。
甄妙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无奈站了起来。
这周围都是未出阁的小娘子,甄冰甄玉这次并没有来,她呆着没什么意思。
甄妙沿着重喜县主所指的方向缓缓往里走。
四周都是梨树,梨花堆砌如雪,地上积了一层,冷香环绕,美不胜收。
大同小异的风景,甄妙扶了扶额,似乎转向了。
她有些后悔,转了身顺着原路返回去,却发觉寻不到出路,只听见隐隐约约的欢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又过了片刻,琴音忽然响起,便连那笑语声都不闻了,除了琴声,就只有风吹过梨花的沙沙声。
甄妙驻足听了一会儿,心道,这琴音定是君浩所奏了,既如此,那女眷这边该是与琴音相反的方向。
她转了弯往另一边走,走出百余步,果然见不远处有一石桌,旁边还立着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
甄妙眼睛一亮,忙奔了过去。
甄妙和重喜县主是手帕交,两个小丫鬟显然是认识她的,忙盈盈施礼:“婢子见过佳明县主。”
甄妙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自顾拿起青玉酒壶,斟了满满一杯,放到鼻端轻嗅,笑道:“这梨花酿真是上品,不过女子不能多饮,重喜没准备别的?”
虽这么说,还是满饮了一杯。四月的天,在林子里绕了这么久,已经出了薄汗,梨花酿甘冽纯甜,香沁五内,甄妙舒适的叹了口气,又斟了一杯。
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欲言又止,还是年纪稍长的那个开口:“佳明县主,您……”
她想问怎么来了这里,可一个丫鬟,这话问出来,就太唐突了,又生生止住。
甄妙扫一眼桌面上摆着的食物,不由笑了,拿了一个小巧的炸肉火烧吃起来,
两个丫鬟眼睛立刻瞪圆了。
甄妙看她们一眼,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笑道:“重喜还说准备的都是点心,我还以为都是甜点,没想到还有炸肉火烧。”
她扫了扫满桌子美食,冲两个丫鬟招招手:“估计重喜不过来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些,有喜欢的,你们也拿了分着吃吧。”
两个丫鬟脸都绿了:“佳明县主,还有人过来的……”
“还有人?”甄妙皱了眉,“重喜没和我说。”
她看了看盘子,原本那盘炸肉火烧一共六个,摆成了一朵梅花的形状,现在少了一瓣,瞧着就不大好看了。
“还有人来,你们该提醒我一声的。”
两个丫鬟欲哭无泪,心道县主您下手太快,根本来不及提醒好不好!
“罢了,也是我以为没有旁人。”甄妙不再为难两个丫鬟,盯着盘子想了想,拿了筷子把炸肉火烧挪了挪,变成了四瓣的梅花。
“不错,这样就瞧不大出来了。”
甄妙点点头,随后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去。
就见安郡王站在不远处,笑眯眯望着她。
“佳明?”安郡王在甄妙眼前摇摇手。
甄妙这才醒过神来,见除了安郡王没有旁人,暗暗松了口气,裣衽施礼:“原来是十三王兄。十三王兄是等人吧?呵呵呵呵,那我就不打扰了。”
她提了裙角要走,安郡王笑道:“我没等人。”
甄妙怔了怔,心道重喜总不可能安排她和安郡王一起用餐吧。
正想着,就见安郡王转了身,喊道:“你们快来啊,佳明也在这里。”
他这话,像是唤醒了热闹的魔法,片刻从梨树后走出数人来。
几位成年皇子一个不少,还有永王家的小王爷,昭云长公主的次子韩沐宇,最后一个,是抱着琴的君浩。
甄妙呆若木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重喜,你给我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六皇子似笑非笑瞧着甄妙,手抵着唇,轻笑一声:“佳明,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没想到。”甄妙扯了嘴角笑了笑。
她只得硬着头皮一一行了礼,到了君浩,微微颔首:“君先生。”
“甄夫人。”君浩嘴角挂着浅笑望过来,可吐出这三个字,一种酸楚从心底蔓延,他说不清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从何处来,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甄妙悄悄咬了唇。
这位君先生,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呢。
几人中,安郡王居长,甄妙对他道:“十三王兄,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佳明,正巧碰上,不急着走,总要听君浩弹奏一曲。”安郡王指了指一丈开外梨树下的木墩,示意她坐下来。
“佳明,坐吧。”六皇子冲她使了眼色。
安郡王牛心左性,要是不顺着他,说不定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在父皇的宽容下,连他们这些皇子都有些怵头。
在场的人,除了君浩,和她拐着弯都有些亲戚关系,尤其是小王爷,那是正儿八经的义兄,要说起来,大大方方听上一曲,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儿,甄妙也就顺着六皇子的示意坐了下来。
除了甄妙是坐在梨树下,其他几人都团团围坐在那石桌旁,只有君浩并没有落座,反而走到另一端的梨树下,长身而立,摘了一片叶子,轻轻拂了拂。
“君浩,你怎么摆弄起树叶来了?”安郡王笑问。
“这次不弹琴,给诸位吹一首曲子助兴吧。”君浩说着,将拂拭干净的叶片横贴唇边,手指轻轻按住,一个清脆的音符跳了出来,他似乎是在试音,又是零星几声,渐渐成了曲调。
他吹的,是《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有所思
这首《有所思》,用树叶奏来,如情人低诉,燕子呢喃,悦耳动听至极,安郡王用手轻轻拍击着,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眼尾扫到坐在梨花树下的甄妙,眼睛一亮,起身过去喊她。
甄妙颇为困惑的看了安郡王一眼。
安郡王示意她跟着来,到了桌边,伸手指了那琴,低声道:“佳明,来弹。”
甄妙犹豫了一下。
她是知道自己水平的,论琴艺,原主在京城闺秀中,也只是中等水平罢了,轮到她,因为少了天赋,更是连那点灵气都无了。
“只是大家开心罢了,不用想太多。”安郡王懒洋洋道。
甄妙心道这话也不错,依了安郡王的话弹了琴,她也好早点脱身。
伸了双手轻挑琴弦,《有所思》的调子就流淌出来。
那树叶吹奏的声音有瞬间的停顿,紧跟着,如冲出樊笼的翠鸟,欢快地在林间翩然起舞。
树叶奏响的声音像是无处不在的蛛丝,把琴音丝丝缠绕着,拧成一股美妙绝伦的合音,听的人如痴如醉。
共同谱出这至美乐章的甄妙却有些不自在。
这不是她弹奏的水平,而是那用树叶吹奏的人,润雨无声的用他的灵气去带动她,让她的双手柔软,让她的内心敏感,让她的感悟深刻,温柔的,体贴的,耐心的,坚持不懈的带着她一起飞翔在音乐的天堂里。
那种呵护,借着乐声。一点一点缱绻传递到了她心里,仿佛是最温柔的情人,说着让你心知肚明的话。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勾搭良家妇女吗?
甄妙手一顿,弹岔了一个音,顿时,那种天衣无缝的感觉消然殆尽。
其他几人也从那种熏染的状态中醒过神来。
“佳明——”安郡王神情莫测。
甄妙手在琴尾一按,站了起来,拍拍手:“君先生琴艺无双,我就不继续献丑了。”
“佳明县主弹得很不错。”三皇子开了口。
甄妙扫一眼众人毫无异样的神情,心中恍然。那位君先生对乐理的掌握。竟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传说中有一种美酒,一千个人喝它,就能品出千般滋味,而他的音乐。竟也能做到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会。
以乐催眠。他这是何意?
有所思。思的是什么,为何要对她说?
这人神神秘秘的,也是够了!
不知为何。对着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子,甄妙心中却有些厌烦。
“时候不早,我也该回了,就不扰你们的雅兴了。”甄妙欠了欠身,转身欲走。
“佳明——”六皇子走过来,“我送你。”
二人渐渐走出众人视线,甄妙停下来:“六皇兄,请回吧。”
“你确定?”六皇子挑了眉,笑着看她。
没等甄妙回答,他就转了身往回走,心中悄悄数着。
一,二,三——
“等等。”甄妙走了几步,看着一样的景色一阵头疼,确信自己真的迷路了,忙喊了一声。
六皇子转过身来,大步走过来,一脸得意:“我就知道,你是迷路了。”
见甄妙目露询问,他嘲笑道:“不然,你怎么会闯到这里来。”
“什么闯到,是重喜县主叫我过来的。”
“不可能!”六皇子把折扇合拢,忍不住敲了甄妙的头一下,“你笨啊,有安郡王在,重喜会安排你和我们一群人喝酒?”
甄妙有些困惑:“当时我们在梨园北边,重喜指的就是西南的方向。”
“西南——”六皇子摸摸下巴,沉吟片刻道,“你随我来。”
甄妙跟着六皇子在梨花林里走走绕绕,足足走了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十丈开外可见一个红漆顶的小亭子,刚刚可容纳一个梅花桌,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婢站在那里,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六皇子笑道:“佳明,我想,这才是重喜让你来的地方。”
甄妙脸微红,干咳了一声道:“多谢六皇兄了。”
“不必客气。”六皇子声音忽然放低了,“佳明,我觉得,那位君先生,对你格外不同呢。”
甄妙一怔。
六皇子收了笑,一本正经地道:“为了不让罗仪宾发飙,以后还是离君先生远些的好。”
红晕沿着脖颈一直爬上面颊,甄妙又羞又恼。
察觉那君先生不对劲,她当然知道该如何做,又何必巴巴的说出来臊她!
他们很熟吗?
甄妙绷紧了脸,下巴微抬:“世子自是不会相信这种不着边际的事儿的,就不劳辰王爷操心了!”
她一甩衣袖,转了身就向亭子走去,留下六皇子盯着那窈窕背影,紧抿了唇。
她居然生气?
自己好心好意提醒,她,她凭什么生气啊!
若不是,若不是她凝神弹琴的样子,和他记忆中的美好一幕重合,他又怎么会沉入了全部的心神,从而捕捉到那一丝不妥来。
六皇子越想越不忿,可有重喜县主的两个侍女在,他又拉不下脸来追过去算账,只得气闷的走了。
“佳明县主,您来了。”
这一次,甄妙谨慎多了:“是重喜县主让你们备了点心等我的?”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齐声道:“正是呢。”
甄妙轻呼了一口气,似乎要把刚才的不快吐出来,吩咐道:“给我倒一杯茶喝。”
其中一个丫鬟道:“有蜜水,还有果子酒,县主要喝什么?”
甄妙这时候冷静下来,心想。刚刚对辰王说话带了火气,可能就是因为之前喝了梨花酿管不住嘴的缘故,哪还敢再沾酒,摆摆手道:“给我倒一杯蜜水来。”
甜白瓷的杯子,倒入浅黄色的蜜水,随着晃动,在杯壁上挂了一层琼浆。
甄妙喝了大半杯,发现桌面上一个蓝花盘子里竟摆着鸳鸯奶卷,顿时大悦,净了手。拿起一个吃起来。
入口清凉细腻。淡淡酒香伴着甜甜奶香,里面的山楂馅酸甜可口,芝麻白糖香甜适度,比起盛名的油酥鲍螺。各有千秋。
直到日头偏西。甄妙也没等到重喜县主过来。反而等来了长公主身边的侍女。
“佳明县主,长公主说时候不早了,让婢子送您回去。”
“重喜县主呢?”
那侍女似乎早料到她有此一问。没有迟疑的回道:“长公主还说了,请佳明县主放心,一定不打死重喜县主。”
甄妙……
等她回了国公府,罗天珵一下衙回来,就忍不住问:“世子,我是不是惹祸了?”
罗天珵一脸严肃:“你该不是又和别人一起掉水里了吧?”
甄妙拍了他一巴掌:“正经点!”
罗天珵就笑了:“放心,除了这个,别的都不算惹祸。”
甄妙就把她给重喜县主挖了个大坑的事说了,咬着唇道:“我总觉得,以后再登公主府的门,会被长公主关门放狗……”
罗天珵放声大笑,等笑够了,揽过甄妙,下巴抵着她发中间的漩:“我想,长公主谢你还来不及呢。”
甄妙坐正了身子,望着罗天珵:“我不懂你的意思。”
罗天珵揉了揉肚子:“有点饿了。”
甄妙白他一眼,转身去了耳房,不多时,亲自端上来一个大盘子,一半放了鸳鸯奶卷,一半放了炸肉火烧。
“先垫垫吧,今日在长公主府吃这两样,觉得好吃,回来就做了些,也让你尝尝。”
罗天珵盯着那炸肉火烧,目光一闪,问道:“皎皎,今日还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长公主府的梨花宴,分了男宾女宾,这炸肉火烧,历来不会出现在女宾的桌子上。
皎皎一定是和男人一起吃东西了。
和男人,吃东西,这两样居然都和他没关系,这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某人的脸沉了下来。
甄妙可不知道这妖孽看了一眼炸肉馒头,就猜了个**不离十,不过她心中坦荡,自是没打算隐瞒。
“不小心迷路了,就遇到了辰王他们。”
罗天珵微微松口气,忽然又拧起眉头:“是不是还有安郡王?”
“有的,几位王爷都在。”
安郡王在,那么君浩一定也在了。
罗天珵很不高兴。他当然不会傻的问出来,那样只会加深皎皎对那混蛋的印象,于是摔了筷子。
“世子?”甄妙咬了唇,心道,自己还没说什么啊,他怎么就生气了,难道真像辰王说的,他会因为这么点事儿,就不信她吗?
罗天珵心中一凛。
不行,他可不能胡乱发火,让皎皎觉得那混蛋比他温柔,比他体贴。
“我就是想起安郡王年前那事了。”他拉了甄妙的手,撒娇,“我不喜欢吃炸肉馒头。”
“那就吃鸳鸯奶卷好了。”
“这名字,起的好。”
见他连吃了三个,甄妙拉他一下:“世子,你还没说,长公主为什么要谢我呢。”
罗天珵这才道:“燕王和桂王都盯着重喜县主呢。你看吧,重喜县主今日招亲的话一定会传出去,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她的择夫标准。到时候,棋艺不好的,谁好意思往她跟前站啊。你这样,可是帮了长公主大忙了。”
甄妙……
“君浩有没有弹琴?”
这话一说出口,罗天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不听话的嘴,一定不是他的!
“他没弹琴。”
算他识相,没有像孔雀一样到处开屏!
“他拿叶子吹了首曲子,我凑热闹弹了琴。”(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赵飞翠发威
这话说完,甄妙就觉得周身一冷,连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怎么了?”她下意识抱了抱胳膊,娇声问。
那声音娇柔轻软,带着全然的信任,罗天珵骤然从那种愤怒难耐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手按在桌角,面色平和,声音平静:“没事。”
甄妙就听咔嚓一声,低头一看,桌角被掰了下来。
“世子——”
您真没事?有病咱得治啊!
“这桌子,用太久,木头都朽了。”罗天珵悄悄把掰掉的桌角踢到了桌子下面。
甄妙看看那背了黑锅的八成新红木桌,没吭声。
她忽然觉着,长公主梨园里那种石桌挺好的。
“世子,你是不是在吃醋啊?”她琢磨了一下,感觉抓住了重点,抱了他胳膊,笑嘻嘻问道。
“我吃什么醋?”罗天珵挑眉,强撑着道,“我就是觉得,天热了。”
天热了,还是把君浩弄死吧。
“没吃醋就好,辰王还说,你若是知道了会发飙的,我就说世子没有那么小心眼。”
罗天珵……
他就是小心眼,还要小心翼翼不要被媳妇发现,怎么办?
苦闷的罗世子一口一个把鸳鸯奶卷都吃完了,然后心塞的不想说话。
许久之后,才来了一句:“我记得你唱歌就走音,弹琴还不如我弹得好。”
甄妙吃惊:“你是觉得,你和君先生合奏会更好?”
“合奏?”罗天珵声音陡然拔高。“你们是合奏的?”
他眼睛里冒了火,抓着甄妙手腕,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她一定是说了什么很严重的事!
甄妙默默想。
“皎皎——”
“是呢,当时君先生用树叶吹奏,安郡王觉得单调,就让我用君先生的琴合了一曲。”
罗天珵闭了闭眼,表面上看不出来,心中已经气个半死。
前世,世人皆知,琴仙君浩。爱惜自己那具凤尾琴。犹如眼珠子一般,什么时候,随便人碰了。
莫非,他和皎皎的缘分。真的是天注定。所以一见倾心?
还是说。君浩也像他这样,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了?
罗天珵摇了摇头。
不,如果他有记忆。第一次见到自己,就不会是那个样子。
要说起来,以罗天珵现在的能力,想人不知鬼不觉的要了君浩性命,并不是难事,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他明白,这世上有许多事能随着生死烟消云散,可感情却不能。
他不甘心,哪怕是忍着千般煎熬,也要等一等,看一看。重来一次,皎皎可还会多看那人一眼。
“皎皎。”他声音平静下来,仿佛那一刻的激烈情绪不曾存在过,倒像是一个脆弱的少年,把头埋在甄妙肩上。
“我想,我还是有点吃醋的,以后,你要合奏,就只和我一个人合奏好了,反正你琴艺也不高,不会有明珠蒙尘的遗憾。”
“世子。”甄妙咬牙,“我觉得最后一句话你不说,我会答应的更痛快点。”
罗天珵轻声笑起来:“那我就收回,反正咱俩心知肚明就好。”
“够了。”甄妙嗔了一眼,“你以为我想献丑啊,还不是却不过安郡王的面子,他行事没个定性,当时要是不应下来,谁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
提到安郡王,罗天珵眼神一暗。
他和君浩是好友,不可能不知道君浩的习惯,却主动提出要皎皎合奏,是随性而为,还是……有别的原因?
安郡王,这个本该死了三年的人,似乎给许多事情添了变数。
他似乎,也该好好查一查了。
“皎皎。”
“嗯?”
“过几日,我可能又要出门了。”
“要去哪儿,去多久?”甄妙听了这话,心情忽然有些不好。
她想,那乍然出现的情绪,应该叫做不舍。
她已经习惯了二人相拥而眠,习惯了每晚用饭时,有一个比她吃的还多,还香甜的人。
出差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
“还不一定,也或许不用去,到时候,就知道了。”
两日后,一只蝴蝶风筝呈到昭丰帝桌案上。
这风筝,是出京办事的欧阳泽小将军带回来的。
欧阳泽是欧阳将军府的嫡长孙,原本在兵营历练,开春时北边闹匪患,顾不得刚发现有孕的江氏,就被派去剿匪了。
出去两个月,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回京复命,小将军的名头已经传开了,只是旁人不知道的是,他还带回这么一件惊人的物件。
那风筝断了线,已经有些残破,上面写了一行字:“十里庄决堤,非天灾,实**,河工含冤殒命,盼天网恢恢。”
最下面,是两个蝇头小字:“灵芝。”
“这是怎么回事儿?”昭丰帝指着那风筝,脸色难看。
把欧阳泽带进宫里面圣的罗天珵看了他一眼。
欧阳泽单膝跪地:“臣从荆州附近路过,无意间捡到了这个风筝,然后派了人去打探,发现荆州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设了关卡,凡往京城方向去的人,都要经过仔细盘问。臣觉得事情有异,不敢打草惊蛇,进了京就找了罗大人。”
“荆州,十里庄……”昭丰帝背着手踱了两步,觉得有些疲惫,重新坐下来,“难道说,十里庄三日暴雨,决堤而伤亡极少一事,还另有内情?”
他又看那风筝一眼,表情莫测。
欧阳泽单膝跪着,觉得膝盖都隐隐作疼了,才听昭丰帝开了口:“罗卿。你和欧阳带些人,悄悄去一趟荆州,朕要知道,这风筝上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罗天珵低调离京七八日后,六皇子大婚。
田氏缠绵病榻,戚氏还没好的彻底,就甄妙和宋氏一起去了。
甄妙和宋氏社交圈子不同,二人到了那里,被领到了不同的坐席。
虽是王爷大婚。和寻常百姓家并没多少不同。天色暗下来,在喧嚣的炮竹声中,赵飞翠头蒙着绣并蒂莲的大红盖头,红绸与六皇子一人牵了一端。行了交拜大礼。随后送去了洞房。
秀王妃邀请甄妙:“我们去瞧瞧新娘子。”
大周是有这样的风俗。新娘子入了洞房后,新郎要出去陪人喝酒,男方家亲戚女眷则去新房里陪新娘。既是图个喜庆热闹。也有提前审视新娘的意思。
当然,赵飞翠是皇后侄女,勉强混入了公主、郡主这些贵女的圈子,她们这些人,都是相熟的。
甄妙摇摇头:“王妃去吧,我在这里略坐坐就是了。”
秀王妃努了努嘴,伸手拉她:“去吧,咱们这席面上的人都要过去,就留你一个干坐着,也不像样子。”
见已经有人看过来了,甄妙不再推脱,跟着站了起来。
新房里已经挤了不少人,在众女的催促下,六皇子挑了盖头,响起啧啧的称赞声。
甄妙不由仔细看了一眼。
赵飞翠自打守孝,二人鲜少碰面,今日才发现,竟也变成明艳动人的少女了。
“我先出去陪客了,等会儿,你可以先吃点东西。”六皇子说完,在众女的打趣声中,神态从容的离去,一点没有新郎官的羞赧。
等他走了,气氛更热烈起来。
赵飞翠这才抬头,大大方方扫新房一眼,目光落到甄妙面上时,不由一顿。
对甄妙,她的心情是颇为复杂的。
甄四曾救过她的性命,可偏偏也是因为那事,她和初霞郡主自此生分,还把不堪的一面展露在二人面前,这是赵飞翠半点不想提起的。
再加上甄静成了六皇子的宠妾,那天平就更加失衡,到底是恼怒占了上风,悄悄白了甄妙一眼。
甄妙也不出头,隐在人群里,等众人说笑了一阵,就一起出去了。
“去前边打探一下,王爷怎么样了,有没有喝多。”赵飞翠吩咐贴身丫鬟。心道,若是喝多正好,省得她今晚应付了。
不多时丫鬟回来,面带恼怒。
“怎么了?”
“王爷本来要过来了,掩翠阁那边来了人,说小郡主病了,王爷说先去看看再来。”
赵飞翠大怒,伸手把凤冠摘下扔到床榻上,脱了繁冗的穿戴,换上一身大红窄袖衣裙,沉声道:“走,叫上几个嬷嬷,随我一起去掩翠阁!”
“姑娘!”丫鬟吓了一跳。
赵飞翠自幼被娇宠惯了,说一不二,只扫了丫鬟一眼,那丫鬟立刻不敢做声,亦步亦趋跟在了后面。
“你,带我去掩翠阁。”赵飞翠出去后,伸手一指王府里的丫鬟。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掩翠阁,只见灯火通明,人影晃动,赵飞翠抬脚就把门踹开了。
六皇子正在看珍珍的情况,闻声回了头,颇有几分诧异。
赵飞翠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正在发愣的甄静面前,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手劲大,又用足了力气,竟把甄静扇的打了一个转,瘫坐在床榻上。
抱着珍珍的奶娘吓得手一抖,差点把孩子摔到地上。
六皇子忙接过孩子,面带不快盯着赵飞翠。
赵飞翠冷笑:“贱妇,你要是打量着我会贤良淑德,忍气吐声,那就看错人了。我不是小妇养的,学不来忍气吞声那一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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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劫持
“赵飞翠,不要太过分,你也是名门淑媛,动不动甩人耳光,像什么样子!”六皇子有些恼怒。
甄静捂着脸,静静坐在床榻上,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并不觉得六皇子心向她,反而想起当初甄妙甩她耳光的事来。
那时候,王爷是怎么说的呢?
左脸颊已经高高肿了起来,一阵阵眩晕袭来,她似乎有些记不清了。
赵飞翠瞥了甄静一眼,居高临下,像是俯视一只蚂蚁,随后侧脸看着六皇子,冷笑:“王爷,您也是天潢贵胄,新婚之夜跑到小妾的屋子里黏黏糊糊,又像什么样子?”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稀罕过六皇子,甚至说,对他的风流好色,是深恶痛绝的。得知要嫁给他,她吵过,闹过,无济于事,最终只得认命。
他明明看中了她娘家的财力,看中了她皇后侄女的身份,却还想让一个小妾爬到她头上拉屎,那就是打错了主意!
她不能选择要嫁的人,至少嫁人后,能选择怎么活的痛快些,反正他一个闲散王爷,总不会把自己休了,至于举案齐眉,还是一边凉快呆着吧。
甄静则是瞪大了眼,颇有几分不可置信。
她怎么敢和王爷这么说话,难道不怕没了王爷的宠爱吗?
她心底冷笑,反而放下了戒心。这样的蠢货,不足为虑。
“王妃,是小郡主不舒坦。妾乱了分寸,才去喊了王爷过来,并不是王爷有意冷落您的,您千万别生王爷的气,要怪就怪妾不懂事吧——”
六皇子忽然回了头:“你不要说话。”
“呃——”甄静一下子顿住,气没喘顺,反而打起嗝来。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因她肿着半边脸打嗝不止,反而滑稽起来。
六皇子面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冷冷道:“你确实不懂事。珍珍只是吐奶。就把本王喊来,难道我还会喂奶吗?”
甄静和赵飞翠同时愣住。
“以后要是再拎不清,就把珍珍抱到正院来养吧。”
“不行!”甄静和赵飞翠异口同声说道,说完二人互视一眼。齐齐移开了视线。
六皇子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开口道:“静娘,你仔细照看好珍珍。王妃,随我回去吧。”
赵飞翠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住,下巴微抬:“掩翠阁?是要掩了我赵飞翠的风光吗?让一个小妾?”
她死死盯着六皇子,六皇子叹一口气:“来人,把门匾摘下来。”
亲眼看着门匾被取下,赵飞翠这才长舒了口气,心满意足的走了,步子飞快,等都没等六皇子。
六皇子后脚跟出去时,甄静还听到赵飞翠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王爷,丑话说在前头,那些庶子庶女的,我可不养……”
甄静死死揪着帕子,差点把下唇咬出血来。
“主子,婢子伺候您净脸吧。”
“出去!”甄静柳眉倒竖,屋子里伺候的婢女全都垂了头,默默往外走,抱着珍珍的奶娘跟着出去。
“等等,把小郡主给我抱来,你们都出去。”
奶娘回了身,把孩子轻轻放在甄静旁边,这才出去了。
珍珍已经睡着了,半岁出头的孩子,眉眼已经长开,不像大多婴儿那样头发稀疏,反而浓密乌黑,雪肌红唇,格外漂亮精致。
甄静默默打量着孩子,眼底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审视。
她伸了手,在珍珍脸蛋上摩挲着,长长的指甲涂着鲜红丹寇,随着手指的缓缓移动,竟有种触目惊心之感。
“珍珍,你父王对你,比对母妃更上心呢。”甄静喃喃说着,盯着女儿精致的小脸,神情格外复杂。
甄妙出了辰王府,与宋氏一前一后,上了镇国公府的两辆马车。
给甄妙赶车的,还是阿虎,等百灵、青黛扶着甄妙进了车厢,停在前头宋氏乘坐的那辆车已经动了,阿虎喊了一声:“大奶奶,您坐稳了。”
他手一扬,在半空甩出一个漂亮的鞭花,车子缓缓动了起来。
天已经擦黑了,一进了车里,百灵就拿了火折子,把固定在车壁上的壁灯灯罩移开,点了灯,车厢内顿时亮堂起来。
“大奶奶,要不要用几块点心?”
喜宴上,大都吃不好的。
甄妙摇摇头:“不了,我有些乏了,去躺一躺。
马车里很宽敞,分了前后两部分,以雕花的隔断和幔帐隔开。前边占了大半,铺着上好的锦绣花开短毛毯子,设有固定的桌几壁柜,后边进深比较短,是一个矮榻,供主子歇息的。
甄妙往里面挪去,进了隔断,手触到天青色的幔帐,忽然停住了。
她微微皱了眉,回了头问:“今日车厢是开了门窗通过风么?”
她不喜熏香,可毕竟是专属的马车,毯子、被褥,还有幔帐,总少不了淡淡的馨香,让人一进来,就知道是女眷的车子。这种味道是长久形成的,并不是特定的香料,也因此,甄妙对车厢里的气味很熟悉了,可今日,不知为何,她觉得车内气息虽没变,却比往常多了几分凛冽。
“没有吧。”百灵想了想,笑道,“说不定是阿虎开窗通了风。
“哦。”甄妙点点头,手就要把幔帐掀起,又停了下来,转过身道:“罢了,我还是去拿本书打发时间吧。”
那丝若有若无的凛冽,令她心底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可也明白,自己这想法太过荒谬了。
甄妙摇摇头,放下了手。
就在这时,幔帐中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快若闪电的抓住了甄妙的手腕,把她拽了进去。
甄妙整个人都吓呆了,连惊叫都忘了,反倒是百灵尖叫了半声,又快速捂住了嘴。
青黛像是轻盈的燕子,迅捷的冲了过去。
“别动。”幔帐轻轻晃动,她们看不到躲在幔帐后面那人的面容,却看到挡在那人身前的甄妙脖颈上多了一柄横着的匕首。
青黛立刻一动不敢动了。
“百灵姐姐,有事吗?”车外阿虎的声音传来。
那人没有开口,匕首却晃了晃。
百灵捂着嘴的手抖个不停,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好一会儿,艰难开口道:“没,我不小心撞到了车壁上……”
“路很平整啊。”阿虎嘀咕了一声,车速却放慢了。
“来,跟着我往后移。”那人凑在甄妙耳边,轻声道。
灼热的鼻息喷到她耳旁,甄妙浑身顿时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没有动。
矮榻的一侧,就有一个暗门,是勋贵之家马车常见的配置,就是以防有什么突发状况,主子可以从这暗门悄悄溜走的。可现在,这道暗门却成了致命之处!
她怎么敢动,那人定是要带着她从暗门离去,而一旦离开了青黛她们的视线,她还能有命回来吗?
“不动?”那人声音里带着几分嘲笑,匕首一动,白皙的脖颈上立刻多了一条红线,紧接着,血滴就涌了出来。
那只匕首是青白色的,染了血,格外分明。
百灵倒吸一口气,死死捂着嘴才没有哭出声来。
青黛面容沉静,死死盯着那匕首,却不敢轻举妄动。
“不要跟我对着来,不动的话,现在就要了你的命,我是杀手,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那声音轻轻的,像是在耳畔说着情话,“听着,我这匕首可要往后挪了,你不动,这颗漂亮的头颅,恐怕要换地方了。”
那人话音落了,甄妙顿觉颈间一紧,更加痛了。
这混蛋,居然半点工夫都等不得!
她咬唇忍痛,忙往后挪去。
“这样才听话。”
忽听吱呀一声响,傍晚的暖风伴着花香灌了进来,随后就是百灵再也忍不住的尖叫声。
甄妙只觉得后颈一痛,就昏了过去。
青黛匆匆追了上去。
因为阿虎放慢了车速,前边的车子已经行的远了,听到动静,他立刻停车掀开帘子:“怎么了?”
百灵已经瘫软成泥,连扶着车壁的力气都被恐惧抽干了,牙齿一直咯咯作响,狠了心一咬舌尖,疼痛让她恢复了几分力气,咬了牙道:“快,大奶奶被歹人掳走了,快去救她!”
阿虎直接就从马车上跳下去了,甩开脚丫子追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天色已黑,路上行人稀少,见了这一幕,虽有人驻足观望,可敢管闲事的却没有。
百灵狼狈的爬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把车上挂着的镇国公府的标志遮了起来,随后捡起阿虎扔下的马鞭,狠狠一甩,揪住缰绳,马车就冲了出去。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曾是农家女的身份,少时常跟了父亲驾着车去赶集,不像那些家生子,虽说是奴婢,有体面一些的,和寻常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娘子也差不多了。
马车在青石路上疾驰,等到了国公府时,百灵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百灵姐姐——”
守门的门童跑过来,吓了一跳。
“快,扶我去怡安堂!”
“什么,大奶奶被歹人掳走了?”老夫人听了大惊,脸色顿时变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密室
“是……是进了马车后,那歹人就躲在车厢里,劫持了大奶奶从马车后门跳了出去,青黛和阿虎追过去了。△頂點小說,婢子驾了车,赶着回来报信。”百灵扑通一声跪下来,砰砰磕头,“老夫人,您快想法子救大奶奶啊!”
老夫人略略镇定了心神,开口问道:“这一路上,你没撞见什么人?”
百灵摇摇头:“天黑了,路上行人本就不多,婢子赶车又快,还把国公府的标志遮掩了,就是偶有撞见的,也不会知道是谁家的马车。”
老夫人眼中闪过赞许,沉声吩咐道:“红福,去找前院的大管事,让他带着我的信儿去一趟辰王府。”
百灵猛然抬头。
她之所以在那么恐惧慌乱的时候,还记得把国公府的标志给遮掩住,就是怕大奶奶被掳走的消息一旦传扬出去,会把大奶奶逼到死路上去,老夫人却要传消息给辰王……
老夫人似乎在给百灵解释:“人是从辰王府回来被劫持的,不和辰王通气和谁?现在世子不在府上,总要托人去寻,那还是一事不烦二主的好。”
百灵这才松了口气。
“红喜,扶百灵回去好好歇着,给她端一碗燕窝粥压压惊。”
“是。”红喜用力扶起瘫软的百灵出去了。
老夫人这才扶着额头,长叹:“真是作孽啊!”
一旁伺候的杨嬷嬷道:“老夫人安心,大奶奶吉人自有天相——”
“这也就是安慰话罢了。那歹人大街上就劫走了大郎媳妇。显然是冲着镇国公府来的,偏偏大郎又不在……”老夫人再叹一声气,“我只怕,大郎媳妇进退都是绝路啊!”
人回不来,那自然是不必再说,就是回来了,一旦被掳的消息走漏出去,那名声可就真的完了!
“杨嬷嬷,你派两个可靠的人去荆州找大郎,至于别人。谁都不能说。从明儿起。就说大郎媳妇从辰王府回来后受了凉,染了风寒,养病不能见人了。”
“好。”
青黛穿着青色衣裙,与逐渐沉下来的夜色。几乎要融为了一体。
前方的黑衣人把甄妙抗在肩头。速度有所下降。二人的距离渐渐拉近了。
她依然面色冷凝,可鼻尖已经冒了汗,忽然身子高高跃起。在墙壁上一点,伸手抓住了伸过墙头的枝桠,随后身子一荡,高高飞了出去,落在了那人的面前。
“把主子放下。”青黛冷声道。
那黑衣人遮着脸,看不清表情,只是声音带着不屑:“小丫头,就凭你?”
青黛纵身就扑了过去。
那人冷哼一声,一挪身子把半挂在肩头的甄妙对准她,双脚连连飞踢。
青黛结结实实接了一脚,才发现,这人也不只是耍了阴险手段,就是手上真功夫,恐怕也要比她高了不少。
“怎么样,小丫头,就不要浪费彼此时间了吧?”
虽意识到二人的差距,青黛还是再次冲了过去。
“不自量力!”黑衣人虽然扛着甄妙,还是游刃有余,手中匕首挥出,与青黛瞬间已经过了数招。
只是他毕竟多扛了一个人,青黛又是豁出去性命,招招都是玉石俱焚的杀招,时间久了,也觉得有些心焦了。
这时阿虎赶到,从怀里掏出弹弓,对准了那人的后脑就射了出去。
察觉身后有异,那人立刻头一偏,侧了身子,却因为躲避阿虎的弹弓,肩头挨了青黛一击。
那人立刻不再恋战,以匕首对准了甄妙后心,步步后退。
青黛和阿虎并肩,步步逼近。
就这样一退一进,那人似乎是落了下风,却忽然一笑。
有二人从树上跳了下来,拦在了青黛和阿虎面前。
“人就交给你们了,早点脱身。”那人说完,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青黛眼睛都红了,被那二人死死拦住。
双方虽都是两人,奈何阿虎才开始练武,青黛又受限于女子先天力气不足,不多时就落了下风。
其中一人踹出一脚,正踢在阿虎肋下,就听咔嚓一声,随后阿虎整个身子都飞了出去,远远的摔在地上。
青黛随后挨了一掌,喷出一口血来,又被另一人踹到了腿肚子,摔到了地上。
她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脚踝,狠狠咬了一口。
那人吃痛,手中匕首狠狠往下扎去,青黛往旁边一滚,匕首没入了她肩膀。
那人拔起匕首,紧跟着又对准后背刺了一下,青黛失去意识之际,听另一人道:“快走,别恋战,惊动了锦鳞卫或五城兵马司的人就不好了。”
小巷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繁星满天,照着两个一动不动的人,直到被偶然路过的人发现,惊叫声才响彻了巷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甄妙渐渐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帐顶悬着的镂空金鱼香薰球晃得她有些眼花,随后渐渐适应了,才转着眼睛打量四周。
烟灰色的帐子,一水儿的花梨木摆设,靠窗的天青色大肚花瓶里还插着艳丽的芍药花,看起来,就像是寻常的女子闺房。
有脚步声传来,甄妙动了动手,想撑着坐起来,却觉得颈间生疼,她伸手摸摸,发觉那里裹着纱布。
她忍着痛,强撑着坐起来,靠着床柱,这才看清来人是个丫鬟打扮的少女。
“夫人醒了。”那丫鬟笑语盈盈,“夫人要喝水么?”
甄妙心中百般疑问,面上却不动声色,说:“要喝。”
无论如何,她要先保存好了体力,才能谈其他。
那丫鬟立刻转了身,倒了一杯蜜水过来。
甄妙捧了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蜜水,蜜水划过喉咙,疼痛难忍,可她还是坚持喝了下去。
等喝完了,才平静地道:“去叫你们能做主的来。”
这是哪里,是什么人把她弄到这来的,为什么弄过来,这些,她没必要忍着疼和一个小丫鬟浪费时间。
那丫鬟颇为惊异甄妙的镇定,触及她清凉如水的目光,点了点头,低头出去了。
等门轻轻关上,甄妙陡然松懈,随手抄起床榻上的软枕抱在怀里,死死揪着,把涌上来的泪意逼了回去。
世子你这混蛋,关键时刻就不见人影了,你媳妇都要被人打死了,你知道吗?
密室里,三皇子听了礼部尚书杨裕德的讲述,倒吸了一口冷气。
“外公,您是说,荆州十里庄决堤,不是因为连下三日暴雨,而是因为当初修筑河堤用的不是石料,是稻草?”
杨尚书表情沉重的点点头.
“那只有几人伤亡的事——”
“这倒是真的,有位道士会观天象,发话说十里庄会因为决堤生灵涂炭,村民信了他的话搬离,这才躲过了一劫。”
“那道士——”
杨尚书冷笑:“不管是真神仙,还是疯道士,已经被你舅舅控制起来了。”
“这么大的事,万一传出一点风声,那就糟了。”三皇子隐隐后怕。
“所以,我已经派了人赶去,帮着你舅舅善后。”
三皇子脸色渐渐白了:“可是罗天珵出京了!”
罗天珵虽是秘密离京,可像杨尚书这样官场经营了数十年的重臣,还有近两年来呼声最高的三皇子,总会有些途经得到只言片语的。
或许他们不清楚罗天珵出京的目的,但是荆州十里庄一事,已经是把整个杨家架在火上烤了,这种刀尖舔血的时候,一丝丝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万分的警惕来。
“罗天珵这次离京,不去荆州则罢,要是去了,定叫他有去无回!”杨尚书表情阴狠起来。
三皇子神色凝重:“罗天珵要是出了事,父皇岂不更是暴怒,到时候,定会派更多的人过去的。”
杨尚书笑了:“无妨,荆州十里庄水患,罗指挥同知兢兢业业,视察时失足落水,不也是无奈的事吗?等皇上再派了人过去,该遮掩的也差不多了。”
三皇子还是有些不放心:“罗天珵武功高强,心思缜密,恐怕不是那么好下手的,就算他落了水,这见不着尸首,也要人放心不下。”
杨尚书起身,踱了两步,才道:“所以,我做了两手准备。”
“哦,不知外公还做了什么准备?”三皇子参加完六皇子的婚礼回来,就接到了杨尚书邀他密谈的口信,短短时间内,出乎意料的消息太多了,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杨尚书微微一笑:“我请了佳明县主来做客。”
三皇子腾地站了起来:“外公?”
杨尚书一脸阴狠:“要是罗世子福大命大回了京城,我就要问问他,是要把证据呈上去获得皇上几声夸赞呢,还是保下佳明县主的性命和名声来!”
三皇子立刻就明白了。
罗天珵年纪轻轻,已经是从三品的实权高官,短期内不可再升,就算办差漂亮,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想来用此换取佳明县主的安然无恙,他是不会纠结的吧?
“外公高明。”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杨尚书叹道。
想要支持一位皇子,没有大把的银子是不行的,而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里挤一挤,那里不就少了么,十里庄决堤,实在是运气不佳!
而这时,一位男子进来道:“主子,那边传来消息,那位夫人想见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