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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冬天的柳叶     妙偶天成txt下载     妙偶天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二章 酥炸核桃

    甄妙愣了好一愣,才总算理解了老夫人的意思,她当下就结巴了:“祖……祖母,大郎他,他身子没问题……”

    老夫人拭泪:“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替他瞒着呢?”

    “祖母,这个我真没瞒……”甄妙脸红成了个虾子,心道这老太太是怎么神转折到世子不行的,最开始时,不是在夸她的翡翠凉果好吃吗?

    “大郎媳妇啊,你就跟祖母说个实话吧,大郎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甄妙哭笑不得:“祖母,孙媳说真的呢,大郎挺好的……”

    和老太太讨论自个儿男人行不行,她看到自己的节操已经摇摇欲坠。

    老夫人见甄妙神情尴尬,心道罢了,年轻媳妇儿到底是面嫩,不知道这没有子嗣的重要性,大郎那里,只得她多操心了。

    老夫人有了主意,就放甄妙走了,她指指高几上赏心悦目的翡翠凉果,笑道:“这个看着就让人舒坦,吃着更是好的,你四婶最近害喜,把这个给她端过去吧。”

    甄妙暗暗松口气,笑盈盈道:“祖母,这是孙媳孝敬您的,您自个儿留着吃。我那里还多做了些,等下就给四婶送去。”

    说完,生怕老太太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赶紧告辞了。

    这一路走出了细汗,等回了清风堂,阿鸾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汗,墙角放着的冰盆子散发出丝丝凉气,甄妙深吸一口,整个人都舒坦不少。

    她吩咐青鸽道:“把早上做好的翡翠凉果装一碟子,送到玉园去。”

    想了想,站起来道:“罢了。我亲自走一趟吧。”

    许是因为罗四叔是他们夫妇寻回来的,戚氏对她相当不错。

    甄妙素来是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想着戚氏有孕在身,罗四叔远在兵营,说不得心情郁郁,她多过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还好现在还早。不到太阳毒辣的时候。甄妙放缓了步子,等走到玉园时,倒是比从老夫人那里逃回清风堂好多了。

    通传后。甄妙被请进去,戚氏嗔怪道:“这样的天,我这里又呆不住人,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因为有孕。这屋子里没敢放冰盆,甄妙一进来就感到比旁处热了。见戚氏脸色虽不大好,眼中倒是流露出真切的欢喜,她就笑道:“还不是想婶子了。”

    她示意青鸽把食盒拿过来,目光一扫小桌几上放着的几样小食。眼睛一亮:“四婶还没吃东西啊?”

    “刚端上来呢。”

    “那我来的倒是不巧了,耽误四婶吃饭。”

    戚氏摇摇头:“一直没有胃口,本来也吃不下。”

    说着伸手一指:“倒是这道酥炸核桃仁。我吃着还不错,这几日的早饭都会上的。太医也说了。这核桃仁吃了,对胎儿是极好的。”

    她说着,随手夹起一块核桃仁吃了,知道甄妙是个爱吃的,笑道:“大郎媳妇,你也尝尝吧,不过我今儿吃着,似乎没有前两日香。”

    戚氏随意瞥了用甜白瓷碟子装着的酥炸核桃仁一眼,恍然道:“是了,今日的核桃仁,没放芝麻呢。”

    甄妙是个好美食的,这酥炸核桃仁呈现出一种琥珀色,看着就很诱人,她当然不会拒绝,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新筷子,夹了一口放入口中,细嚼慢咽了,才抿唇笑道:“四婶,这道酥炸核桃仁,可没我做的好吃哩。”

    酥炸核桃仁火候重要,调味同样重要,熬制糖汁时,应该加了柠檬汁,才更美味,这道小食显然没有放。

    就这样,四婶还害着喜,居然就觉得是美味了。

    “大郎媳妇也会做?”

    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都是自傲的,甄妙抿抿嘴道:“这小食好做的很,有个小炉子就成了,四婶若是想吃,叫人去大厨房取了食材过来,侄媳做了,您尝尝到底是哪个好。”

    戚氏笑了:“行,今日我是有口福了。”

    甄妙把食盒揭开,端出翡翠凉果来:“四婶若是吃不下别的,先吃一个凉果垫垫肚子。这核桃仁,等我做好了,您尝着哪个好吃再吃哪个,省得现在吃多了,等会儿就吃不下了。”

    戚氏笑着点头,吃了一个翡翠凉果,等吃第二个时,忽然眉头一皱,捂住了肚子,那只咬了一口的翡翠凉果就滚落到了地上。

    “四婶?”甄妙吓了一跳。

    短短功夫,戚氏额头已经见了汗,她强咬着唇道:“我这肚子有些疼——”

    屋子里的丫鬟一下子慌了。

    甄妙同样有些无措,忙道:“快去请太医。”

    她无意间瞥到滚落在地的凉果,白中透绿的颜色,煞是晶莹美丽,让人看着就心生舒爽凉意。

    这凉意,让她心中一惊,福至心灵地吩咐道:“青鸽,这桌上摆的,案上放的,凡是能入口之物,无论吃的喝的,你都盯好了,不许人动一下。”

    从未听说戚氏这一胎凶险,这腹痛十有八九不是无缘无故的,这万一和她送的翡翠凉果有关——

    甄妙这么一想,就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如此,不管真相如何,她都不好交代!

    甄妙扶戚氏躺到床榻上,等太医匆匆赶来,趁着混乱之际,问阿鸾:“我们那小厨房,没有闲杂人等进去过吧?”

    自打出了绛珠的事儿,罗天珵把清风堂又来了一次大清洗,这一次连甄妙的陪嫁丫鬟婆子都不例外,查了个一清二楚才算完,这些人也警醒了许多,听甄妙这么一问,阿鸾就轻声道:“没有呢,小厨房不是寻常的地方,整日有人守着的,但凡是做给主子们吃的东西,青鸽是必然盯着的。”

    甄妙略略放了心。

    这时候,老夫人和田氏、宋氏都得了消息,赶过来了。

    “四弟妹这是怎么了?”一进门,田氏就语带关切地问道。

    “太医还在里面看呢。”甄妙道。

    老夫人坐下,并不多言。

    不大会儿,太医出来,老夫人忙站了起来:“太医,我那儿媳如何?”

    太医拱手道:“夫人是动了胎气,还好不大严重,等服了安胎的药,应会无妨了。”

    老夫人皱眉:“好好的,怎么会动胎气呢?”

    她扫一眼屋子里伺候的人:“莫不是你们主子磕着碰着了?”

    满屋子丫鬟低了头不敢说话。

    太医欲言又止。

    “太医若是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那儿媳年纪不小了,这一胎本就要比寻常妇人艰难些,平日里更该多加注意。”

    这可是国公府,如今圣眷正隆,太医略一琢磨,就说了实话:“夫人那样子,倒像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所幸量小。”

    老夫人心中一沉,看了甄妙一眼。

    就在刚刚,她可是要大郎媳妇送翡翠凉果来给戚氏吃的,莫非就是应在这上面?

    她当然不信大郎媳妇会害戚氏,她们一个大房的世子夫人,一个四房的婶子,能有什么矛盾?

    可若是有人,借着大郎媳妇的手害人呢?

    这是万幸吃的少,孩子没事,万一真的流了产,就算查出那害人的,那大郎媳妇以后也不好做人。

    老夫人熄了当众仔细盘问的心思,对太医道:“府上久未添丁了,厨房那边一时疏忽了,送来些孕妇不适宜吃的,也是有的。还要劳烦太医把孕妇忌讳的吃食写个单子,回头给厨房送去。”

    田氏听了不干了,如今是她管着家,厨房那块更是重中之重,老夫人这么说,岂不是说她没管好吗?

    等太医去了隔间写方子,田氏就道:“老夫人,儿媳早就交代过厨房,定要仔细着送来玉园的吃食了。”

    她早瞥见了落在地上的翡翠凉果,知道这是甄妙的独门点心,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地道:“老夫人,我看这个还是问清楚的好,万一这伺候的人不经心,拿了什么不该吃的给四弟妹,就算叮嘱好了厨房那边,也防不住这边啊。”

    见老夫人有些迟疑,田氏直接瞪了屋子里的丫鬟们一眼,厉声道:“今儿个四夫人都用过什么,你们一一说清楚,若是有隐瞒的,一律发卖出去!”

    她心里有些遗憾。

    今日,就是对那祸水动手的日子,正巧戚氏这边也出了事,若是戚氏这孩子掉了,那祸水就算有什么事儿,谁还顾得上她。

    几个丫鬟吓得跪了下去,连连求饶。

    甄妙冷眼看着,淡淡笑了:“二婶说的对,四婶怀着身子,若是吃坏了可是大事,还是查清楚了好。”

    她理解老夫人的维护之心,可这事儿若是不今日扯清楚了,就算旁人不说,她也得当这冤大头了。

    既然查不查都会如此,那还不如查了,或许就能查出别的来呢。

    想往她头上扣屎盆子,也得看个头够不够高。

    老夫人见到了这份上,暗叹一声,道:“二夫人问你们话,你们好好说说吧,我知道你们都是尽心尽力伺候四夫人的,只要说的是实话,定不会迁怒你们的。”

    于是一个丫鬟战战兢兢道:“四夫人一大早就没有食欲,只喝了些水,然后,然后——”

    她瞥了甄妙一眼,豁出去道:“然后吃了一个大奶奶送来的翡翠凉果,第二个只咬了一口,就开始腹痛了。”(未完待续)

    ps:儿子病了,唯一的一章存稿君又没了,忧桑。

第三百三十三章 狗咬狗

    一时之间,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地上那个翡翠凉果上。

    那被咬了一口的翡翠凉果,露出白豆沙馅儿,看着依旧晶莹诱人,可此刻落在众人眼里,却好似散发着寒气。

    她们又一起看向甄妙。

    甄妙看清了老夫人眼中的叹息,田氏眼底的窃喜,宋氏平淡目光中隐含的一点关切。

    她站起来,走到桌几旁,伸了手一指道:“你们夫人从早上到现在,还吃过、喝过别的什么我不知道,不过这碟酥炸核桃仁,她也是动过的。”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各异。

    尤其是田氏,身子忍不住晃了晃,面上飞快掠过一抹惊慌,所幸现在众人目光都落在甄妙身上,倒是无人注意。

    她悄悄松了口气,心中又翻江倒海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厨房那边一直有她的人,说这几日嫣娘爱用那道名叫酥炸核桃仁的小食,她便示意在那道小食上动了手脚。

    难道说,戚氏不是吃了甄氏送来的翡翠凉果动了胎气,而是用了那道酥炸核桃仁?

    田氏心中忐忑起来,不开口了。

    老夫人盯着跪在地上的丫鬟,沉声问道:“四夫人还用了那个?”

    几个丫鬟连连点头:“用了,当时四夫人只吃了一口,所以才没想起来。”

    “那你们再好好想想,四夫人还用过别的吗?这一次再疏漏了,可不轻饶了。”老夫人淡淡道。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仔细想了想,皆摇了摇头。

    躺在内室的戚氏把这些话都听在耳中,轻抚着小腹叹了口气。

    以她的性子。若是放在平时,早就出声息事宁人了,可这一次,关系着她腹中孩儿,却是不能了。

    她太珍爱腹中的孩儿了,这是她和老爷的孩子。

    曾经,她以为会和六郎相依为命一生。没想到上天垂怜。让老爷活着回来了,还给了她一个孩子,将来她的六郎。也会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了,这该多好。

    所以,无论是谁想对这个孩子出手,她都是没法轻轻放过的。

    外间。气氛越发凝重。

    反倒是甄妙干脆地道:“祖母,既然这些丫鬟们都说。四婶只用过翡翠凉果和酥炸核桃仁,那趁着太医还在,就把这两道吃剩的小食一起查查吧。“

    老夫人沉吟一下,点了点头。命人去请太医。

    太医出来后,听了老夫人的话,把翡翠凉果拿起来仔细打量着。又小心翼翼尝了一口,并不急着咽下去。而是放在舌尖细细品味。

    真好吃!

    于是太医又尝了一大口。

    众人心都一沉,莫非这凉果真的有问题?

    众目睽睽之下,太医又吃了一口,吃完实在不好再尝了,因为再吃就没了,只得颇为遗憾地夹起核桃仁。

    片刻后,他忽然眉头一皱,停止了动作。

    众人跟着心悬了起来。

    太医望向老夫人,拱拱手道:“如果下官没尝错,这道酥炸核桃仁里,放了红花汁。”

    “什么!”老夫人虽早有心里准备,听到“红花”二字,还是一阵心惊肉跳。

    放了红花,那可不是误食了什么不利于孕妇的吃食这么简单了,这是有人故意谋害国公府子嗣!

    “幸亏夫人服用的少,目前看来,倒是不打紧的。”太医接着道。

    老夫人沉着脸,示意丫鬟送太医出去。

    等太医走后,内间突然传来戚氏的低泣声。

    众人忙走了进去。

    戚氏抬了眼,眼圈是红的,见到甄妙就落下泪来,又带着无限的感激:“大郎媳妇,这次多亏了你。”

    她后怕的抚着肚子:“若是这孩子出了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夫君失而复得,她似乎更禁不起任何失去了。

    戚氏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她伸了手,似乎急切的想和甄妙接触。

    老夫人站在甄妙身后,轻轻拍了她一下。

    甄妙忙走过去,与戚氏伸出的手相握,劝道:“四婶,您可莫哭了,这样的劫难都避了过去,证明这孩子福气大着呢。”

    戚氏紧握着甄妙的手,似乎心安了些,露出个浅浅的笑:“若说福气,还是沾了你这嫂嫂的光。”

    “戚氏,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老夫人终于忍不住问。

    戚氏看了同样望着她的田氏和宋氏一眼,解释道:“大郎媳妇嫌厨房送来的酥炸核桃仁没她做的好吃,说要亲自给我做,就没让我再吃。”

    她说到这里更是后怕:“所以儿媳只吃了一口,若是平时,那碟子酥炸核桃仁会用了大半的。”

    什么,就因为甄氏显摆手艺,就让戚氏逃过一劫?田氏暗暗绞着帕子,银牙都快咬碎了。

    现在戚氏没事也就罢了,可这酥炸核桃仁却被查出来了,那祸水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别打草惊蛇才好!

    老夫人看着甄妙的眼神无比慈爱:“大郎媳妇,这次多亏你了。”

    甄妙抿唇一笑:“肯定是祖母的福气传到孙媳身上,然后又传到了四婶这里。今日若不是您惦记着四婶胃口不好,让孙媳送些凉果过来,孙媳或许还不会来这一趟呢。所以说到底,还是祖母有福气。”

    老夫人听了大悦:“你这丫头,嘴太甜了。”

    甜的她心里高兴!

    人不厚道,运不长久,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大郎媳妇福气好,何尝不是她心存厚道,心境开阔带来的运气?

    只盼她一直有这份心性,陪着她那越来越看不透的孙子,把这国公府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老夫人心情好了起来,可这事却必须得查的,她看了一眼田氏:“田氏。现今你管着家,这厨房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儿?”

    田氏脸上发热:“是儿媳的错。只是儿媳实在想不到,会有那起子包藏祸心的,对四弟媳出手——”

    老夫人对田氏有些失望,面上不动声色,看向宋氏:“宋氏,此事你怎么看?”

    宋氏淡淡道:“老夫人。儿媳觉得。既然是特意害人,所图不过是一个‘利’字。”

    这意思很明白,想知道谁害戚氏。只看戚氏的孩子没了,谁得了好处就是了。

    老夫人看着三个儿媳和一个孙媳。

    戚氏是四房,她有孕,和其他几房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至少明面上,她想不出来这孩子碍着谁了。如果说戚氏有孕对谁影响最大,恐怕就是府里那位唯一的姨娘了。

    老夫人按下了立刻传来胡姨娘的心思。

    现在没凭没据,任谁都不会承认的,更何况那样精明的商户女。此事唯有先从厨房那边查起再说。

    “宋氏,厨房那边,就由你走一趟吧。”

    宋氏似乎没有意外老夫人把这差事交给她。淡淡应了,起身走了。

    老夫人对戚氏道:“戚氏。那你好好歇着,我们先走了。”

    “老夫人。”戚氏抬了头,语气坚持,“儿媳一个人躺着,也是胡思乱想,想听听三嫂查出的情况。”

    她不是傻子,若真是胡姨娘动的手,哪怕对不起老爷,她也容不得了!

    胡姨娘救过老爷的性命,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让老爷活了下来,单这一点,哪怕府中四房只有她这一房有姨娘,她也认了,甚至老爷对她偏爱些,她也能容,可只有一点,不能伤了她的孩子,这是她唯一、也是绝对不能触及的底线!

    老夫人点头应了下来。

    田氏见状,心里发慌,忙道:“老夫人,依儿媳看,此事恐怕和那位胡姨娘有关,不如传她过来问问。”

    “没凭没据,问什么?”

    老夫人刚说完,有丫鬟禀告道:“胡姨娘求见。”

    “让她进来。”

    片刻后胡姨娘走了进来,田氏心一横,先声夺人道:“胡姨娘,四夫人吃的那碟子酥炸核桃仁,里面掺了红花汁,可是和你有关?”

    甄妙听了,暗暗翻了个白眼。

    胡姨娘又不是傻子,这么问,她能承认才是中邪了呢,二婶平时看着没这么傻啊。

    果然,老夫人一听,也是一阵心塞,心道田氏身体这一差,连脑子也跟不上了。

    胡姨娘瞪大了眼,扑通跪下来:“二夫人,妾不懂您在说什么。”

    她抬了眼,已经红了眼眶:“老夫人,妾是听闻夫人身体有恙,这才赶过来探望,二夫人说什么红花汁,还说和妾有关,这不是要妾的命吗?”

    田氏冷笑:“胡姨娘先别喊冤,和你有没有关系,去查查就知道了。田嬷嬷,你们去西跨院查查这胡姨娘的屋子!”

    她当然不是傻的打草惊蛇,而是要在宋氏在厨房查出什么端倪来之前,先把这罪过按在胡姨娘身上!

    虽然她不知道这掺了红花汁本该端去嫣娘那边的核桃仁怎么到了戚氏这里,厨房有没有把一切不妥都处置好了,宋氏能不能查出什么来,可也挡不住先找一个替罪羊,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至于胡姨娘屋子里有没有红花——

    田氏心中冷笑,只要去搜屋子,那自然是她想要有,便能有的!

    胡姨娘一看,心中大急。

    她屋子里当然是没有红花的,今日之事,她只是顺手推舟,悄悄把两碟子核桃仁换了一下而已,戚氏吃到的,本该是嫣娘那一盘!

    但是田氏雷厉风行去搜她屋子,栽赃陷害那些事,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如今之计,只有拖时间,拖到三夫人查出厨房的问题来。

    胡姨娘狠了狠心,哭道:“老夫人,既然二夫人信不过妾,那妾只有一死证清白了!”

    她说着就猛地冲向了那面无人遮挡的墙壁。

    咚的一声,随后便是血花飞溅。(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 谁都没落好

    胡姨娘额头见了血,直挺挺倒下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室内尖叫声响起,一片混乱,戚氏有着身孕,乍然见着这样的场景,顿时受不住昏了过去。

    甄妙担心老夫人受不住,忙去扶她。

    这老太太却很是沉稳,拄着拐杖盯着躺在地上的胡姨娘看,眉头拧成了麻花,心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吗?据说小户人家的媳妇们最喜欢这么干。

    “祖母——”甄妙担心的喊了一声。

    人年纪大了,要是有高血压,见了这场景可别受了刺激。

    老夫人转手拍拍甄妙,安慰道:“莫怕。”

    说完一叠声的吩咐着:“红福,一事不烦二主,快去把太医追回来!红喜,赶紧叫了冯大夫过来,先给四夫人看看。你们几个,先把胡姨娘抬到厢房去,拿纱布把伤口堵上。”

    然后,还不忘甩给杨嬷嬷一个眼色。

    杨嬷嬷会意,立刻前去探了一下胡姨娘鼻息,然后转过来,冲老夫人轻轻点头。

    那意思是说,胡姨娘还活着。

    一时之间,下人们又忙而不乱的行动起来。

    甄妙……

    这什么老太太啊,还让不让年轻人好好表现了!

    没等冯大夫过来,戚氏已经悠悠转醒,第一句话便问道:“胡姨娘怎么样了?”

    老夫人沉声道:“戚氏,你安心躺着,冯大夫来了立马就会给胡姨娘看的,她虽受了伤,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戚氏听了。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

    如果胡姨娘是被冤枉的,就这么一头碰死了,传扬出去,倒成了她把人逼死的了,那老爷又会怎么想?

    戚氏是正统的大家闺秀,胡姨娘身份虽不同寻常,可成为姨娘后。她便再没放在心上。因为她明白,老爷不会给胡姨娘超出妾室之外的东西了,胡姨娘去争。去抢,只会把老爷的情分磨光。

    相较之下,她倒是更不愿胡姨娘现在就含冤死了,反倒成了老爷心中一个特别的女人。

    这时冯大夫赶来了。直接被丫鬟领去了厢房。

    老夫人宽慰戚氏几句,去了外间等着。

    田氏见这情景。知道去搜查胡姨娘屋子的事只得不了了之了,暗暗骂了一声晦气,这商户女倒是对自己狠得下心来,她还真没见过受了点冤枉。就寻死觅活的。

    不知宋氏什么时候转回,她心中忐忑起来,但这个时候开口要走也是不能的。只得硬着头皮等着。

    那太医也急匆匆赶来了,额头见了细汗。冲老夫人一礼,然后环顾了一下。

    田氏便道:“人在厢房呢,快带太医过去。”

    太医脚步还未动,就听老夫人轻咳一声道:“刚刚我那儿媳又昏了过去,现在虽醒了,我怕她有个万一,还是劳烦太医再去看看吧。红福,带太医去里间瞧瞧四夫人。”

    太医心中狐疑,面上不动声色的跟着红福进去了。

    老夫人瞥了田氏一眼。

    田氏有些尴尬。

    她以为,老夫人把太医又叫回来,是给胡姨娘看病的,胡姨娘身份虽低微,可撞了墙看着触目惊心的,老夫人竟能无动于衷。

    其实这倒不是老夫人心狠,她早年上过战场,见了血不像寻常妇人那样只有晕的份,那胡姨娘是皮外伤,这太医却是擅长妇科的,请过去看根本没必要,还平白多些麻烦。

    老夫人暗恼田氏说错了话,就把她冷在一旁,只和甄妙说话。

    田氏狠狠盯了甄妙一眼,只觉这一天简直糟心透了。

    等太医看完告辞,冯大夫也出来了。

    胡姨娘果然没有性命之忧,卧床静养却是要的。

    等冯大夫也走了,宋氏带了人过来了。

    看了跟在宋氏身后的人一眼,老夫人问道:“这是——”

    “老夫人,这是伺候嫣娘的丫头。”

    “怎么把她带来了?”老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

    宋氏说话干脆利落:“儿媳去厨房查问过了,这酥炸核桃仁最近几日每日早上都会做上两份,一份是送到玉园给四弟妹的,一份是送到馨园给嫣娘的。”

    两人同时查出身孕,身份虽有别,但国公府在穿戴吃食上,向来不是小气的,老夫人早就发过话,二人的吃食可以另点。

    “儿媳见是这样,就去了嫣娘那里一趟,没想到倒是巧,那时候嫣娘屋里桌几上摆着的那碟子酥炸核桃仁还没撤了,看样子,倒是一筷子未动的。”

    老夫人听了,微微挑眉,示意宋氏继续说。

    宋氏指了指那跟来的丫头:“当时就是这丫头对儿媳解释的,你现在再跟老夫人说一遍吧。”

    这丫头是后来罗二老爷亲自挑来伺候嫣娘的,因为见惯了罗二老爷对嫣娘的好,胆子倒是比寻常丫头大,当着一屋子主子的面儿,话语还利落:“回老夫人话,我家主子没碰那碟子酥炸核桃仁,是因为我家主子有喜后,吃不得芝麻,一吃就吐。”

    “哦,那怎么一连几日,厨房都做了这个给那边送去呢?”老夫人淡淡问道。

    那丫头忙道:“因为之前特意交代过,所以送去的酥炸核桃仁都是没放芝麻的,可不知怎么,今日的却放了,放的分量还不少,所以我家主子才一筷子都没动。”

    听到这里,田氏脸已经白了。

    宋氏让贴身丫鬟把从嫣娘屋子里带来的那碟子核桃仁端出来给老夫人看。

    老夫人立马道:“把四夫人吃剩的那碟子核桃仁拿过来。”

    红福立刻端了过来,两碟子核桃仁摆在一起,一个洒了密密麻麻的白芝麻,另一个则干干净净的一粒芝麻也没有。

    事已至此,众人都明白了。这两碟子核桃仁,送错了地方。

    这么说,原本掺杂了红花汁的核桃仁,应该是送到嫣娘那里去的?

    若是如此,那胡姨娘果然是冤枉的了?她可没有害嫣娘的理由!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田氏身上。

    六月的天,田氏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眼是干的。可她知道,这个时候总要说点什么。

    这么一急,眼前就有些发晕。她扶了扶额头,一脸惭愧道:“老夫人,都是儿媳管教不严,才让厨房出了这种乱子。回头儿媳定会严查!”

    宋氏冷眼旁观,笑得矜持。

    二嫂是越发脸皮厚了。这是把人都当傻子呢,事已至此,谁还不知那碟子核桃仁是谁动的手脚,嫣娘有孕。可碍不着别人。

    老夫人淡淡道:“既然这厨房已经交给宋氏查了,便由她先查着吧。田氏,我看你精神越发差了。最近还是好好修养的好。”

    这便是把田氏的管家权又免了。

    宋氏同样有些惊讶,在她想来。嫣娘是个通房,就算老夫人不满田氏的做法,也不会为了一个通房落她面子的,厨房这事应该顺手推给田氏,由她把人清理了,同时也是个警告,以后不敢乱来,倒是没想到,居然还要让她接着查下去。

    田氏也白了脸:“老夫人?”

    老夫人对田氏越发失望,那嫣娘,当初她特意安排了人,就是防着她有孕,结果被田氏母女自己搅黄了,如今人有了身子,又不是那大着肚子进府的,到底是国公府的子嗣,再下这种狠手却实在过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到底不想太削田氏面子,淡淡道:“你且放心养着,有你三弟妹和大郎媳妇在,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说完起身道:“大郎媳妇,扶祖母回怡安堂。”

    等回了怡安堂,这番折腾下来,也到了用晌午饭的时候,老夫人没有多少胃口,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甄妙吃相不失优雅,奈何胃大,照例是吃了两碗饭才放下筷子,见老夫人盯着她看,不好意思地道:“吃少了,就心慌……”

    老夫人大笑,心中的憋闷倒是消散了不少,挥退了伺候的人,问道:“大郎媳妇,你说今日这事,是不是该继续查下去呢?”

    事实很明显,田氏想对付嫣娘肚子里的孩子,在核桃仁上动了手脚,结果被拿错了,再查下去,也不过是打田氏的脸罢了。

    她这事做的虽不对,但为了一个通房,还是老夫人原就有些不喜的通房,再怎么样也不会处罚田氏太过的,收回管家权已经够了。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可此时,老夫人却特意问了甄妙。

    甄妙偏偏是个思维不拘一格的,她认真想想,道:“要是孙媳说,这事还是要查个明明白白的。”

    “哦?”

    甄妙抿着唇笑道:“事情查清楚了,该怎么处置,或者不处置,这是一码事,但是不查,说不定就会有疏漏呢。”

    “大郎媳妇觉得会有什么疏漏?”

    “别的倒也不知道,只是有一点,那拿错了的核桃仁,看着是巧合,但有没有文章,就要查查才能知道了。”

    老夫人听了大笑。

    这也是她想到的,那胡姨娘以死证清白,可这清白不是死不死就能证明的,这小门小户的闺女,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用不了多久,宋氏就悄悄回禀,查出厨房看火的婆子和胡姨娘身边的婆子走得极近,当然,那婆子死活不承认她做过什么事儿,没凭没据的,宋氏也无可奈何了。

    老夫人听了,沉吟一番,叫来人道:“去兵营把四老爷叫回来,就说我病了。”(未完待续)

    ps:最后一天了,求个粉红,今天还会有加更。这个月粉红名次有些惨,你们一定是不爱我了,泪奔。

第三百三十五章 假山洞里

    兵营就驻扎在郊区,老夫人派人去送了信,罗四叔接到老母病了的消息后,急忙告了假,快马加鞭,第二日还没到晌午,人就到了。

    他匆匆地直奔怡安堂,脸晒得发红,后背已经湿透了,衣衫贴合在身上越发显得身姿挺拔,倒是让一路上看到的丫鬟们都羞红了脸。

    罗四叔并没在意自己的狼狈,等不得丫鬟通禀,直接就进了屋子,然后便是一怔。

    他惦念不已的老太太,此时正和大郎媳妇一起,一人捧着一个琉璃碗吃得正香。

    那碗里五彩缤纷,一时半会儿竟是看不出是什么吃食。

    “娘——”罗四叔哭笑不得的喊了一声。

    老太太也有些不满,依依不舍的放下琉璃碗,斥道:“老四,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说闯就闯进来了!”

    完全不给人藏起东西的机会嘛!

    罗四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老夫人此刻还不知道病成个什么样子,心急如焚,哪还顾得这些,可见老夫人满面红光精气神十足,又有大郎媳妇在这,倒是觉得唐突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挤出一句来:“娘,您好的还挺快的……”

    身为儿子,自然是不敢埋怨老母装病的。

    甄妙一直充当布景板,闻言差点乐出声来,忙紧紧抿了唇,垂下头去。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才道:“其实我倒是没事,是玉园——”

    她刚吐出这两个字,罗四叔就变了脸色,急声打断道:“戚氏出事了?”

    老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沉着脸看着罗四叔。

    罗四叔脸色更差,转了身就往外跑,因为动作太急,他个子又高,一下子就撞到了门框上。

    门框颤了颤,惊呆了一屋子人,罗四叔却已经跑远了。

    老夫人心塞地看着门框。埋怨道:“这个逆子。倒是着急。”

    甄妙勾起唇角暗笑。

    老夫人瞥她一眼,道:“笑什么?”

    甄妙仰起脸道:“祖母,四叔着急。还不是被您吓得。”

    老夫人传信说是自己病了,结果见了面发现没事,然后提到了玉园,罗四叔自然会以为是戚氏出了事。且是不小的事,不然老夫人能称病让他回来吗?“且让他急一急才好。”老夫人耷拉着眼皮道。

    甄妙抬眼。瞧着老太太满是褶皱的眼皮,不知为何,却越看越可爱了。

    没想到老夫人转了话题:“大郎媳妇啊,昨晚大郎又没回来?”

    “嗯。”

    老夫人沉了脸:“去。派人给他送信,就说我病了。”

    “啥?”甄妙一脸不可思议,这老太太。装病还装上瘾了?

    “快去,听祖母的。”老太太心里很不得劲。

    大郎那混小子。昨晚居然没回来,害她精心准备的神医和那道鹿茸炖乌鸡生生浪费了!

    甄妙有些犹豫:“祖母,大郎他公事繁忙——”

    老太太不乐意了:“公事繁忙,祖母病了都不回来啦?”

    甄妙差点给生龙活虎的老太太跪了。

    老夫人叹息一声:“那傻小子,天天忙什么呢,大郎媳妇啊,听祖母的,去吧。”

    甄妙不是个较真的,见老夫人执意如此,点点头起身走了。

    老夫人收回盯着她背影看的目光,对立在一旁的杨嬷嬷叹道:“大郎媳妇该不会觉得我这老婆子胡搅蛮缠吧?”

    “不会,大奶奶是个心思敞亮的人儿。……

    老夫人笑了,良久后叹息一声:“也许我是真的老了吧,更愿意看着儿孙满堂,和和乐乐的生活在一起,为了什么功名地位,连和家人相处的时间都少了,最后又能得着什么,你且看老国公和我那短命的大儿子就知道了。”

    镇国公府,她不求锦上添花,只愿平安顺遂,而大郎,给她的感觉,总像一口井,还是那种表面看着平静,内里却可能烧沸了的水井。

    甄妙吩咐青鸽去找半夏给罗天珵送信,自己则沿着抄手游廊缓缓往回走,偶然瞥见假山旁的一大从蔷薇深红浅白,开得正热闹,心中一动,若是世子回来了,晚上做一道蔷薇绿豆粥,倒也不错。

    这样想着,她便走了过去。

    脚下是柔软的青草地,甄妙走过去,专拣那开得最胜的蔷薇花来摘,不知不觉就走到深处,整个人埋进了花丛里。

    这个时候,日头正盛,她躲在花丛里虽有几分阴凉,可浓郁的花香让人有些不舒服,便抬脚欲走。

    这时,忽听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甄妙下意识的停住了脚,心中有些纳闷。

    这个时候,谁会往这里来,莫非也有那和她一样贪吃的?

    正惊疑间,一个清清淡淡却如夏日清泉般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

    甄妙一愣。

    这个声音,她印象很深,是嫣娘的声音。

    她虽和嫣娘见的不多,奈何对方实在是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那嗓音更是独具特色,不是寻常的甜美,却如清风拂面。

    “今日国子监休课,我听说,昨日虚惊一场,有些担心你。”

    这个声音响起,犹如一道惊雷,差点把甄妙劈晕了。

    男人,和嫣娘说话的是个男人!那声音听着还年轻,隐隐有几分耳熟,显然不是二叔!

    她捂着嘴,又实在忍不住,悄悄拨开一道缝看了一眼。

    看清那人的脸,甄妙只迟疑了片刻,就分辨了出来,那是二郎!

    三郎虽和二郎容貌相似,可现在人还在兵营呢,且二人气质迥异,只要仔细分辨,还是不难区分的。

    嫣娘背对着甄妙,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她说道:“我说过,你以后莫来找我了。”

    二郎脸色有些难看,声音却是甄妙从没听过的温和:“你还在恼我借用了三郎的身份?”

    甄妙听他这么说,是彻底愣了。

    那一日罗二老爷抽打三郎,她恰巧旁观了,听二叔夫妇那意思,是三郎对嫣娘有些心思。她虽觉得三郎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这些日子心里也难免琢磨一下,却万万没想到,其中竟有这种曲折和……龌蹉!

    她几乎是难掩鄙夷地扫了二郎一眼。

    这样的奇葩。究竟是怎么被生下来的啊?

    到底是随了他爹,还是随了他娘,这真是个恼人的问题!

    “当日,我只是心血来潮开了个玩笑。却没想到就放不下你了,又怕你怪罪我最初的玩笑。就一直没找到机会提。你若是生气,那我就去找父亲请罪,任他处置,但你若是就此不理我。却是不能的。”二郎说的柔情蜜意,心中是笃定嫣娘会原谅他的。

    他不是那个傻三弟,这女人啊。你为她做一件实在的事,还抵不住多对她说些甜言蜜语。对自己心仪的女人说这些。他更是乐不得。

    “无论如何,我现在已经有了身孕,我们还是算了吧,不然被老爷知道了,你我都讨不了好。”嫣娘的声音平静无波。

    二郎爱的就是她的清清淡淡,哪怕是身份低贱的通房,又已经把身子给了他,可只要穿起衣服,永远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更让人挠心挠肺的想要把她这副模样打破,看着她在身下婉转承欢时,前后极致的对比,真的会让他有种难以言说的快感。

    二郎一把抓了嫣娘的手,冷笑道:“这孩子,是我的吧?就算你想和我算了,他又怎么能算了?”

    甄妙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声音虽轻,二郎却似乎有所察觉,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甄妙死死捂着嘴,紧张的心砰砰直跳。

    二郎收回目光,重新看着嫣娘:“别闹了,我会想法子让你跟了我的,你且等一等。”

    “等?”

    “对,等我明年春闱后。”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然后嫣娘道:“那我先回了。”

    她没有直接答应,但以她的性子,这便是默认了,二郎就笑着看着嫣娘走了。

    甄妙见二郎也消失在假山后,又等了等,见没有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用帕子兜着采好的蔷薇花走出了花丛。

    眼看着日头越发强了,她加快了脚步,拐过假山角时忽然伸出一只手,因为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拽进了假山洞里。

    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凉薄之意,再没有了面对嫣娘时的柔情蜜意:“我道是谁偷听呢,原来是大嫂!”

    甄妙见是二郎,反倒平静下来,只冷眼瞧着他。

    “大嫂听的可开心?”二郎靠过来,二人距离瞬间拉近。

    甄妙心中隐隐作呕,面上却不动声色,等二郎松开堵住她嘴的手,才淡淡道:“不开心,恶心。”

    二郎被她的直言不讳弄的一怔,随后冷笑:“那么,大嫂是打算把此事告诉大哥么?”

    这是当然的啊,甄妙翻了个白眼,却抿了唇不吭声。

    二郎神情狠戾,轻声道:“大嫂,你说今日你若是香消玉殒在这假山洞里,又有哪个会知道凶手是谁呢?”

    “嫣娘会知道。”

    甄妙这回答,出乎二郎反应,他愣了愣,才道:“她或许会猜到,但她不会说。”

    见甄妙不语,他笑道:“其实我是不想伤了大嫂的,只要大嫂也不说。”

    他又靠近些,忽然伸了手取下系在甄妙腰间的香囊,笑道:“我信不过大嫂,这香囊就让小弟替您保管吧——”

    话未说完,忽觉下边一痛,忍不住倒地呻吟。

    甄妙很满意自己酝酿许久的这一脚,弯了腰把香囊捡起来,冷笑道:“知道猪都怎么死的吗?啰嗦死的!”

    说完还不解气,抬脚在二郎脸上踩了一下,这才施施然走了。

    ps:感谢童鞋年前打赏的财神罐,又还了一张债。万分感谢投粉红的童鞋们,增长了那么多粉红,我简直惊呆了,希望最后一个小时能保住,不然就哭晕在厕所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甘

    正是六月,天热得很,甄妙脚上穿的是轻薄的软缎浅绿绣花鞋,上面绣的不是寻常花样,而是一只雪白的猫在酣睡,那白猫惟妙惟肖,几根胡须像是能钻出鞋面一般,她人都走远了,二郎却觉得那鞋面上白猫的胡须还在瘙着他的面颊。

    又痒,又难堪。

    他勃然大怒,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脸色沉的能凝出冰霜来。

    这样的耻辱,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她居然拿脚踩在了他脸上,还踢他下面!

    下面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二郎咬着唇夹了夹腿。

    “大嫂,日子还长着,咱们且行且看!”二郎嘴角挂了阴冷的笑。

    他抬头看了看当空的骄阳,拿衣袖擦了擦脸,这才弯腰夹腿的走了。

    路上遇到的下人见到二郎这模样,原本想给主子请安的,也都装作没看见悄悄避开了,一个个心道,二公子这是憋急了吧?

    二郎连痛带怒,自然顾不得想这些,回了屋疼了好几日也没请大夫,忍字神功倒是大成了。

    罗四叔匆忙赶回玉园,直奔正房。“老爷——”戚氏动了胎气,虽不严重,可还是卧床养着了,见突然闯进一个人来,定睛一看罗四叔,顿时又惊又喜。

    “茜娘,你,你没事?”罗四叔跑的有些气喘,汗珠子落了下来,因为和戚氏挨得近,就砸到了她手背上。

    扑鼻的汗味令戚氏有了反应,当场就干呕几声。

    罗四叔亲自端了痰盂,替她顺着背,等总算好了,就离她远了些。

    “老爷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样?”

    “昨日有些不舒坦。现在已经好了。”

    罗四叔松口气,这才解释道:“母亲说病了让我回来,回来后见母亲没事,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没有,我好好的。”戚氏瞧着罗四叔,微微笑了。

    “怎么会不舒坦呢?”

    “头几个月,这也是难免的。”戚氏不想多提。反倒是说道。“老爷,胡姨娘受伤了,您去看看吧。”

    罗四叔心中一沉。

    昨日戚氏不舒坦。胡姨娘受了伤,这怎么看都不简单。

    他随后恍然,若是简单,母亲又怎么会叫他回来呢。罗四叔不动声色的宽慰戚氏几句。然后便道:“刚刚直接就从母亲那里跑过来了,有些失态。我再回去和母亲道个歉。”

    出了玉园,罗四叔直奔怡安堂。

    老夫人果然还在等他,见了就问一句:“见着你媳妇了?”

    罗四叔点点头。

    “那胡姨娘,去看了没?”

    罗四叔一怔。随后摇头:“儿子还没陪母亲好好说说话呢。”

    老夫人欣慰点头,心道还好老四不是个糊涂的,可惜她这拐杖是用不上了。

    “娘。昨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也不隐瞒,把事情讲了一遍。然后道:“那胡姨娘,我知道对你有恩,目前也没查出她在这事中有没有出手,但一个人是什么身份,就该守什么本分,她一个姨娘,身边婆子和厨房上的刻意交好,咱们府上是缺她吃了还是缺她喝了,手伸的这么长,也就别怪有了事,让别人疑心了。”

    一番话说的罗四叔满面通红,讷讷道:“都是儿子惹得麻烦。”

    老夫人看了,难免又有些心疼。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话说的一点也不错。

    她缓了语气道:“娘知道,你夹在中间,最是为难,胡姨娘对你有恩,也有几年的夫妻情分,更有了七郎,要是就这么抛下不管,那也不是你的性子。老四啊,你高看胡姨娘一眼,这不奇怪,别说是你,府上哪个也不会把她当寻常身份低贱的妾作践的。只是有一点,她要是兴风作浪,害了戚氏或者六郎,娘是断不能容的。这话,你不妨对她说在前面,也省得将来都难过。……

    罗四叔点了点头,步伐沉重的回了玉园,沐浴更衣后,陪着戚氏坐了一下午,和她一起用了晚饭,这才抬脚去了西跨院。

    胡姨娘这大半年来漫天撒银子收买人心,是见了成效的,早就得了罗四叔回来的消息,一直翘首以盼着,终于等到人,顿时眼睛亮起来,一对酒窝显现,倒是有那么几分天真娇俏:“老爷,您总算回来了,我一直盼着您。”

    她身上盖着锦被,只露出了头颈,长发全都拢在耳后,额头缠着纱布,瞧着弱不禁风,偏偏那欢喜似乎能从眼睛里淌出来,显得她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罗四叔脚步不由一顿,随后叹了口气,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问了句:“可疼?”

    胡姨娘顿时泪如雨下,嘴角却撑着笑:“见了老爷,就不疼了。”

    罗四叔凝视着胡姨娘,心头苦笑。

    老夫人的一番话敲打在他心上,何尝不是一种警告。

    昨日之事,梅娘是受了委屈,还是真的参与其中,这很难说,但是梅娘的心大,却是连老夫人都忍不了了。

    之所以没有教训梅娘,说到底,还是给他这个做儿子的面子。

    如今看来,倒是他自欺欺人了。

    若梅娘是个寻常的妾室,或许还不会有这弊端,可偏偏因为她的特殊,才造成这样的局面。

    可是,若梅娘只是个寻常妾室,他又怎么会纳妾呢?

    一时之间,就连罗四叔,都有一种命运捉弄人的无奈感。

    他终究是狠下了心,道:“昨日的事,我都听说了。”

    胡姨娘心中一喜。

    难道是因为听说她碰伤了额头,老爷才从兵营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吗?

    莫非是老爷在府里留了人,一直关心着她们母子的安全?

    想到这里,胡姨娘心中甜甜的,眉眼弯弯露出灿然的笑:“老爷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了,您不知道,当时二夫人要搜我屋子,我心里有多恼。您回来看我,我便不觉得委屈了。”

    罗四叔抿了唇。

    胡姨娘仰头浅笑:“若是知道您能回来,要我再碰一次头,也是甘愿的。”

    罗四叔不想再听下去。省得彼此更难受。站起来道:“梅娘,以后你的人,莫要再出这院子了。”

    “老爷?”胡姨娘不可置信。她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夫人跟您说了什么?还是老夫人?”

    她眼泪落了下来:“老爷,那事情都已经查清楚了,和我无关。莫非您还不信我么?难道我有那么大的本事,让厨房的人在核桃仁里掺了红花汁?”

    罗四叔盯着胡姨娘。许久后才道:“这样的本事或许没有,可悄悄把两碟子核桃仁拿错的本事,或许还是有的。”

    在胡姨娘脸色变得煞白时,罗四叔长叹道:“梅娘。你若无心,又何必还像在宝陵县时为了守住家业汲汲营营?在你的人和厨房的人拉上关系时,有的事。你想撇清也是难了,这里。毕竟不是宝陵县。”

    “老爷,这怀疑我的人中,也包括您吗?”

    许久,罗四叔平静地道:“对,也包括我。”

    他说完,最后看了胡姨娘一眼,转了身走了。

    他出去时,还记得关上了门,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却像把胡姨娘的世界关上了。

    胡姨娘愣愣坐在那里许久,直到心腹婆子进来,才痛哭失声:“嬷嬷,你说我这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太太,要不,咱们还是回宝陵县吧。”那婆子再次劝道。

    胡姨娘情绪激动,忽然打翻了茶碗:“宝陵县,宝陵县,你为何心心念念回宝陵县?那七郎怎么办?把他带走,让他从一个国公府的公子变成一个商户家的少爷吗?把他留下,那么我呢,我还剩了什么?”

    她说到这里,冷笑:“我偏不走,我倒是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戚氏她装贤惠,暂且由她去,将来还长着呢,这男人的心,可不是一味贤惠就能握在手里的。倒是那老不死的,实在可恼!”

    “太太,您的意思是——”

    胡姨娘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而是道:”老爷既然说不让这院子里的人再出门,嬷嬷,以后你就管好了她们,别让我再被打了脸。”

    等那婆子出去了,胡姨娘隐在幔帐后面冷笑。

    她倒是错了,对老爷那样的人来说,这母亲的话,自是比妻子的管用许多的。

    而这府里的老夫人,恰恰是一个最见不得宠妾灭妻的!

    这人年纪大了,说不定哪日就去了呢?

    若是那样,没了人摆布老爷的心意不说,老爷还能守孝三年,再不用去那兵营了。

    胡姨娘心渐渐平静下来,日子还长着,她总有熬出头的时候。

    罗天珵接到半夏递进来的消息,同样是匆匆赶回了家。

    这一次,老夫人倒是躺在床上,一个大夫模样的人站起来,似乎刚刚给老夫人瞧完病。

    “祖母,您如何了?”

    “大夫说是中了暑热,不打紧。”老夫人有气无力咳嗽一声,见孙子神色焦急,眼珠一转道,“大郎啊,祖母看你脸色也不大好,正巧我请来的是位神医,也给你瞧瞧吧。”

    “祖母,孙儿好好的啊。”罗天珵有些莫名其妙。

    “不行,不行,祖母瞧着你这脸色,不看看实在不放心,大郎,你到底还让不让祖母放心了?”

    罗天珵嘴唇动了动,想说我半点毛病没有啊,可看着老夫人殷切目光,到底是点了点头。

    老夫人欢天喜地地道:“祝神医,快给我这孙儿瞧瞧!”

    ps:家里断网,厚着脸皮去同事家搞定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暗杀

    祝神医?

    这个姓倒是罕见,不过前一世,有一位姓祝的神医却相当有名的。.访问:щщщ. 。

    那位祝神医祖居北江,战争一起,辗转到了靖北,他原本名声不显,之所以陡然间名声大噪,却还有个缘故。

    当时靖北厉王的妻弟金展雄,是位作战骁勇的将军,他有两大爱好,一是打仗,二是美人。他府中有一个好大的园子,足足养了数十位美人,可奇怪的是,那么多‘女’人,多年来竟没有一个给他生个一儿半‘女’。

    到后来,他也着了急,美人也不挑了,专‘门’寻了些腰细屁股大,据说是好生养的来,可依然不见任何动静。

    也许是病急‘乱’投医,不知怎的就求到了祝神医那里,祝神医说了一句令人震惊的话:“这根子,出在将军这里。”

    这话就如惊雷,把人炸懵了。

    金将军威风凛凛,中气十足,怎么也不像身子不行的!

    他回过神来,气得拔剑就要把祝神医斩了。

    祝神医说:“将军可以斩我,但也斩断了自己的子孙缘。”

    子嗣对男人的重要‘性’,甚于功名利禄,金将军到底是没敢杀,吃起祝神医配的‘药’来,说来也怪,只吃了半年,园子里就有数位美人怀了孕。

    北地苦寒,‘女’人受孕的几率似乎比南边小,这一下子,祝神医顿时成了炙手可热之人。

    罗天珵收回回忆,瞥了那大夫一眼,不由感叹,这祝姓倒是爱出神医啊。

    等等!

    这祝大夫,该不会就是那个祝神医吧?

    想着祝神医擅长的。罗天珵脸都绿了。

    “祖母,孙儿还是不必看了,孙儿没病!”这一次他说出来,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任哪个男人被怀疑不行,也绝对不能忍啊,这要不是自己祖母,早抡起拳头先打一顿再说了。

    老夫人垮下脸。幽幽长叹一声:“孙儿大了。就是不如小时候贴心了,那时候你那么大的小人儿,祖母病了。还给祖母试‘药’呢,现在顺便让你看个大夫,你都不愿意了,巴拉巴拉巴拉……”

    罗天珵听的太阳‘穴’直跳。赶忙点了点头。

    与其听祖母的念叨,他还是不行吧!

    等诊治完。在罗天珵杀人的目光下,祝神医淡定地道:“公子身子极健朗的,老夫人放心吧。”

    “祝神医,你有话都可以直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不会讳疾忌医的。”

    罗天珵差点吐血。

    祖母,您是多不相信孙儿啊!

    祝神医也是狠狠‘抽’了一下嘴角。才道:“公子真的身子骨很好,老夫人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再开些‘药’丸,吃了对身体更有好处。”

    老夫人这才放心的放祝神医开‘药’去了。

    罗天珵回了清风堂,脸还是黑的。

    他猛灌了一杯凉茶,见甄妙出来,那股邪火腾腾往上冒,把丫鬟们赶出去,直接就抱起她丢到了‘床’榻上,然后整个人压上来。

    等到天‘色’渐黑,二人才云消雨散,他抚着她纤细白皙的后背,眯了眼问:“皎皎,祖母最近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祖母?

    甄妙略一琢磨,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忍不住笑道:“祖母该不是担心你身体了吧?”

    罗天珵抿了‘唇’,伸手在她‘臀’部打了一下,恼道:“你还笑!”

    见他脸‘色’实在不好,甄妙伸手,戳一戳他坚硬如铁的‘胸’膛:“怎么气成这样?”

    罗天珵没好气地道:“祖母给我请了个神医!”

    甄妙微怔,随后笑得停不下来。

    “皎皎——”罗天珵在她耳边轻喃,“为了你夫君的名声,咱们努力要个孩子吧。”

    甄妙轻轻点了点头,心头却有些沉重。

    她这身体,恐怕是不易受孕的,应该和她两次落水有关。

    她要是真的生不出,那会怎么样呢?

    原来,有的时候,两情相悦也是不够的。

    察觉甄妙情绪的低落,罗天珵亲了亲她脸颊:“怎么了?”

    他想到了什么,忙道:“你别急,咱们虽要努力,可这孩子什么时候来都是缘分,咱们还年轻,就是晚个三四年,也无妨的。”

    甄妙不想谈论这个,岔开了话题:“今日我撞见了一件事。”

    “什么事?”

    甄妙迟疑一下,道:“我撞见了二郎和……嫣娘在一起……”

    她看一眼罗天珵,见他神‘色’没有变化,不由道:“你怎么一点不惊讶,莫非早知道?”

    罗天珵笑道:“是啊。”

    他当然可以装作乍然听闻,可在甄妙面前,却不想这么做。

    如果连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还要戴着面具,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见罗天珵也知道,甄妙没了那种说人是非的压力,鄙夷道:“那二郎,真是个品行低劣的,竟把这事推到了三郎身上,怪道前段时日,二叔恨不得打杀了三郎呢。”

    罗天珵轻笑一声。

    父子反目,兄弟结仇,这才刚开始呢。

    二郎是不想要嫣娘肚子里那个孩子生下来吧,这当亲爹的还真是狠心,就连他这当大伯的都不忍呢!

    就听甄妙还在说道:“难不成,这坏事做尽的活得人模狗样,受了委屈的,倒成了丧家之犬了?”

    她想到那日三郎绝望无助的样子,心底生了几分怜悯。

    “皎皎,你这是心疼三郎了?”罗天珵嘴角挑起,笑的有些危险。

    甄妙瞪他一眼:“再‘乱’说,我就去跟祖母说,你该吃‘药’了。”

    罗天珵‘摸’了‘摸’鼻子。

    甄妙目光投到远处,说了句:“只是觉得不公罢了。”

    “放心,人在做天在看,有的时候,报应只是来得晚一些。”

    罗天珵笑着想。马上就要乡试了,紧接着就是会试,人总要爬到高处,摔下来才更疼一些。

    甄妙点点头,起身张罗晚膳去了。

    京城‘艳’阳高照,北地气候正是怡人。

    长长的送亲队伍缓缓前进着,两旁青草繁茂。足有半人高。往远处看,是一望无垠的草原,点缀着绚烂野‘花’。零星可见一个个帐篷像倒扣的馒头,颇有几分野趣。

    初霞郡主掀了帘子,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外面。

    刚开始,她还觉得有些新奇。可这样的景‘色’看了数日,早就厌倦了。

    “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蛮尾?”她招了随身的‘侍’卫问。

    那‘侍’卫抱拳行礼道:“回禀公主。等越过那道山岭,就快到了。公主放心,昨日蛮尾的使节已经骑着快马先去报信了。”

    初霞郡主遥看了一眼起伏的山峦,叹了口气。

    天将擦黑时。队伍总算到达了山脚,停下来安营扎寨。

    初霞郡主‘精’疲力竭的走出马车,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抬头仰望,心想。这北地的天,仿佛比京城要高一些。

    “公主。”

    初霞郡主转过身,勉强点了点头。

    罗知雅暗暗咬了牙,面上却不动声‘色’,挂着温婉地笑:“公主有没有觉得凉?这边连气候都和京城差别如此大,旁处想来更是大不一样了,这么一想,我这心里就惴惴的。”

    在她想来,二人都是远嫁,论心情,同病相怜,论身份,她虽比不上尊贵的公主,却也是从京城来的这些人中最高的了,将来二人在蛮尾,自是要齐心协力才好。

    只是这初霞公主‘性’子古怪,她笑脸迎人这么久,到现在才勉强和她说说话。

    初霞郡主懒得揣度罗知雅心思,撇了撇嘴道:“罗大姑娘,天气不同你心里都惴惴的,胆子未免小了些,倒不像国公府出来的了。”

    一番话说的罗知雅面红耳赤,初霞郡主勾了勾‘唇’走去用饭,这才得了清净。

    众人都乏了,草草吃了饭就钻进了营帐歇息,只留了守夜的‘侍’卫。

    偏偏初霞郡主想着过了这道山岭,就真的是离了故土,恐怕终身不得见了,她从营帐后面开的帘子出去,选了个背风处,遥望着京城的方向。

    罗知雅有心和初霞郡主‘交’好,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见她单独一人出来,便也没带‘侍’‘女’,悄悄跟了过来,然后站在另一边,装作偶遇的样子,隔着一段距离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

    “想着明日踏上的土地就不是大周的了,就睡不着了,公主殿下呢?”

    听她这么说,或许是相同的感受令初霞郡主心有触动,她语气比平日缓和的多:“我也是。罗大姑娘,我们聊聊天吧。”

    罗知雅心中一喜。

    她知道,这个时机选对了,将来到了蛮尾,还有什么比大周公主更可靠?

    圆滑、温和、懂礼,其实罗知雅是按着标准的大家闺秀培养起来的,她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配合着初霞郡主的节奏,语气清浅的闲聊着,有时候停下来,二人谁都不语,就静静的在这大周边界的夜‘色’中,沉淀着那份复杂的心情。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初霞郡主刚想开口说回去吧,却猛然捂住了嘴巴缓缓蹲下去,拼命对罗知雅使眼‘色’。

    罗知雅微怔,下意识的照做,蹲下后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差点把捂住嘴巴的手咬破了。

    几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潜进营地里,手起刀落,那守夜的‘侍’卫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就缓缓倒下。

    初霞郡主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刀举起时,在月‘色’下一晃而过的白光。

    她们一直呆在外面,眼睛早适应了环境,很快就看到那几个黑影向着营地中最华丽的两个帐子去了。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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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人心难测

    那几个黑影动作灵敏,配合着悄悄前进,所过之处,一人捂着侍卫的口鼻,一人手起刀落就切西瓜般把人解决了,一场悄无声息的杀戮就在两个少女眼前展开。

    罗知雅吓得索索发抖,几乎要把手掌嵌进嘴里去,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成了那刀下亡魂,偏偏因为太紧张,牙齿不受控制的咯咯作响。

    这声响其实很轻微,但落在二人耳中,不亚于惊雷,令人心惊胆战。

    初霞郡主气恼地瞪了她一眼,又关注着前方。

    或许是有过永王别庄那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初霞郡主表现的好一些,她双手死死抓着身下青草,忽然,碰触到一个冷硬的东西,不用低头,手指再触了触,就确定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

    那一刻,她灵光一闪,鼓起勇气把石子对准一个离得最近的侍卫。

    石子落地,正站着打瞌睡的侍卫陡然一惊,下意识的就张望起来,然后瞳孔一缩,大喊道:“有刺客——”

    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石破天惊。

    许多帐篷声音嘈杂,人影晃动,立刻涌出许多人来。

    有一个速度快的黑影已经靠进了其中一顶华丽的帐篷,把慌乱钻出来看情况的侍女一刀就抹了脖子。

    女子惨叫声响起,更多的声音疾呼道:“保护公主!”

    初霞郡主狠狠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夜风吹来,遍体生寒。

    还好,刺客的行迹总算是暴露了。不然照他们这样子,悄无声息的还不知道会杀多少人,至少守着她和罗知雅帐子的那些贴身侍女,命是保不住的,若是发现她们不在帐子里,说不定还会悄悄搜查到这里来,到时候。她们连呼救的机会可能都没有。

    罗知雅同样后怕的瘫坐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但她心里却冷笑起来。

    看吧,到了这种时候。果然想到的都是公主,谁还记得她的死活!

    火把已经燃起,到处是人影,厮杀声不绝于耳。那几个人影被团团困住了。

    可就在这时,忽听草丛簌簌作响。竟有无数羽箭破空而来,直奔那两顶华丽帐篷。

    “不好,刺客还有援手!”

    护卫初霞郡主的侍卫有数百人,其中一部分是仪仗队。另一部分比起刺客的人数,是远远超出的,但刺客胜在夜间偷袭。又埋伏在外以乱箭杀人,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己方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那蛮尾迎亲的特使,从怀中掏出一物,抛向了天空。

    绚丽的黄色火焰瞬间划破格外广袤的星空,映照出人脸上惊恐的表情。

    就在混乱中,一个黑影悄悄往二人藏身的方向而来。

    那人越逼越近,似乎已经能闻到血腥味。

    罗知雅死死捂着嘴,眼中划过恼恨。

    都是初霞公主扔出的石子让刺客察觉到这里,不然他怎么会寻过来!

    对了,石子……

    这一刻,罗知雅鬼使神差的抓起一个石子,向着初霞郡主的方向抛去。

    石子落在初霞郡主前方不远处,就如一道催命符,初霞郡主不可置信的豁然抬头,就与那人的眼睛对上了。

    也许是生死关头发挥了潜力,初霞郡主从怀中掏出一物向那人砸去,然后急急后退。

    那人头一偏躲开了,那物落在地上滚了几滚,竟是一个冷硬的糖饼,上面还有几个牙印。

    那人面容扭曲一下,刀就向初霞郡主甩去。

    这时两道人影从天而降,一人挡在初霞郡主身前,一人上前与那人打了起来。

    “先护着公主去安全的地方!”

    初霞郡主见暗卫出现,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躲在另一侧的罗知雅嘴唇欲动,想要让那出现的暗卫带她一起走,就见初霞郡主忽然回头,向她藏身的方向似笑非笑看了一眼。

    这一眼,犹如一盆冰水泼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冻僵了。

    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刚才下意识干的事来。

    她把石子抛向了初霞郡主!

    罗知雅后悔了,她不明白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可心底深处却隐约明白的。

    刺客的目标本来就是公主,如果发现了初霞公主,谁又会特意杀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这样的想法,就连罗知雅自己都不愿深想,她只觉得当时自己一定是中邪了,可是,等混乱平息了,初霞公主无论如何是不会放过她的!

    在这茫茫草原上,罗知雅觉得,自己这条命就卑微如草,除了自己,谁都不能靠的!

    看着不远处的厮杀,罗知雅悄悄下了一个决定。

    她要逃!

    不逃,初霞公主一定会杀了她的!

    对,逃,逃了,她也不用嫁给那个劳什子二王子了!

    罗知雅心砰砰跳了起来,生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在深深的草丛中,一点一点的往后退,不知这样倒退了多久,刚想转身时,忽觉脚下一空,一个踩空就落了下去。

    远处杀声一片,没人留意到一个女子的惊呼声。

    暗卫护送着初霞郡主到了安全的地方,忍不住道:“公主,属下等就守在一边,您以后万万不要轻举妄动,拿暗器主动与刺客对持了。”

    “什么暗器,那只是我在马车上闲来没事,用来磨牙的糖饼!”初霞郡主惊魂普定,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你们一定跟在一旁。”

    其实她知道,那两个暗卫,只要她出了帐篷是不会离开她半步的,虽然她察觉不出他们躲在何处,但他们一定会在。

    可饶是如此,真的面临生死关头,她还是无法做到完全等着人来解救,或许,她是做不到真正公主的优雅淡定吧。

    初霞郡主自嘲一笑,嗔道:“既然你们一直都在,怎么眼睁睁瞧着那些人摸进来。”

    暗卫跪下来,语气平静地道:“属下只负责公主安危。”

    既然公主不在帐中,他们又怎么会主动暴露公主踪迹。

    只怪那个蠢女人,本来只要再晚一步,就是他们突袭的最佳时机,也不会让公主受惊了。

    不过他们是暗卫,不是杀手,要不要出手解决那个女人,只看公主的意思。

    外面的厮杀声逐渐停歇,越来越多的人守在了初霞郡主身边,初霞郡主对几个侍卫道:“去营帐后方那处避风处,把罗大姑娘请过来!”

    几个侍卫领命出去,不多时回转,其中一人道:“回禀公主,罗姑娘并没在那里。”

    “哦?”初霞郡主气急反笑,冷冷道,“好,那你们清点人数,救治伤员,看看罗大姑娘在不在其中。”

    等人都退出去,她才觉得疲惫至极,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听到外面一片哗然,初霞郡主猛然醒来,推开劝阻的侍女,掀起帐子一角往外看。

    晨曦中,远处马蹄声隆隆,溅起一片烟尘,正向着这个方向奔来。

    有人惶恐出声,这其中,夹杂着一连串鸟语。

    那些蛮尾使节一脸激动,手舞足蹈,在众人困惑中终于说了句人话:“我们二王子到了!”

    远处的人很快到了近前,当中一人浓眉大眼,英姿飒爽,正是二王子无疑。

    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朗声问道:“公主可安好?”

    一个蛮尾使节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二王子露出笑模样,大步走到初霞郡主帐前,双手扶胸,行了一个蛮尾礼节:“公主,我是蛮尾二王子,特意来迎接您的。”

    初霞郡主在瞥见二王子的瞬间,顿时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甄四没有骗她,这二王子还是挺英气的,身材虽不像常见的大周文人那样消瘦,却也高大挺拔,不像这些来接亲的使节,个个魁梧的胳膊比她腰还粗。

    那和二王子一母同胞的大王子,应该也不会差了。

    本来做了最坏的打算,见比自己想象的好许多,初霞郡主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她收拾妥当,命人请二王子进来。

    二王子见到初霞郡主,同样露出灿烂的笑容,心道,这大周的公主虽不及他的王妃,却也是个美貌的,大哥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二人客套一番,二王子实在忍不住问:“公主,这次和亲的,除了您,还有一位姑娘,我能不能见见她?”

    生怕初霞郡主不答应,二王子忙道:“我知道,你们大周的规矩,未婚的男女是不宜相见的,但我们蛮尾没有这样的规矩,她远离家乡心情可能不佳,我想问问她有什么喜欢的提前准备好,说不定她见了,心情就好些了。”

    初霞郡主表情复杂的望着二王子,好一会儿才道:“昨晚有刺客袭营,罗大姑娘至今不见踪影。”

    “什么?”二王子脸色大变,再没有了刚刚欢喜无限的样子,猛然向前几步,直到被侍卫拦住,才清醒过来,咬了牙道,“公主,我命卫队先送您过去。”

    他走出帐子,招来近卫说了几句,那些人就与公主卫队一起向着蛮尾国都而去。

    二王子带着留下的十来位亲卫,在方圆百里内足足找了三日三夜,并没有寻到他心爱的姑娘,却在一个牧民那里发现了重伤昏迷的罗知雅。(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九章 说出身份

    二王子打量着犹在昏睡的罗知雅。

    她身上穿着蛮尾姑娘最常见的斓裙,只是这裙有些旧了,洗得褪了色,但这也无损她的美丽,是大周女子那种独有的温婉美丽。

    二王子失望之余,又有些欣喜。

    她是大周女子,很可能就是当晚失踪的侍女,说不定就知道罗姑娘下落的。

    只是,她还在昏迷着,牧民这里显然没有好大夫。

    马蹄声传来,不久后十数位勇士前来,其中一人跪地道:“二王子,王召您回去,明日就是大王子大婚了。”

    二王子紧抿了唇,狠狠踢了一下放在帐篷外的瓦罐,才咬牙吐出一个字:“好!”

    蛮尾和大周不同,像他们王子的身份,可以娶三位王妃,虽也有大小之分,却不像妻妾的差别,她们的孩子甚至有同等的继承权,端看谁更出色罢了。

    大哥虽已有一位王妃,可大周公主是要当大王妃的,他们兄弟感情颇好,明日婚礼,他不可能还留在外面找人。

    说到底,大周和蛮尾的交好,是建立在大周公主和蛮尾大王子联姻的基础上的,他的婚事只是捎带着,有或者没有,无关大局。

    就算是大周那边知道罗姑娘失踪了,甚至是死了,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这也是婚礼如期举行的原因。

    可是,明日原本也是他的婚礼,现在,他心爱的姑娘却不知道在哪里!

    二王子接过缰绳。利落的翻身而上,吩咐道:“你们几个留下,好好守着这位姑娘,稍后我会请大夫过来看她,她什么时候醒了,你们立刻通知我。”

    说完,一夹马腹,健马如风,疾奔而去。把所有人甩在了后面。

    婚礼盛大无比,大周公主身穿曳地红色长裙,头戴王妃桂冠,一颗硕大宝珠正垂在额间,越发明艳逼人。

    大王子牵着她的手,缓缓从红毯上走过。可以听见清脆铃音袅袅不绝,迎接的是无数人的欢呼声。

    二王子又是欢喜,又是伤心,等大王子携着公主的手走向华丽的帐子,他悄悄上了马,又去了当初大周的送亲队伍安营扎寨的地方。在这附近反复的寻找起来。

    天黑下来,一无所获。他策马去了牧民那里。

    巧的是,那位姑娘醒了。

    二王子忙去见她,第一句就问:“你是什么人?”

    罗知雅其实醒了有一阵子了,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那些奇装异服的人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就悄悄沉默着。

    这忽然出现的男子。说的居然是大周语!

    她有些欣喜,随后心又微微一沉。

    这人穿的。可和那些守着她的人差不多,他们是不是蛮尾的侍卫,特意来寻她的?

    那这个人,应该是个侍卫长吧?

    “你是谁?”二王子又问了一遍。

    罗知雅心里一紧,不行,她不能暴露身份,不然一旦被带到蛮尾王宫,初霞公主一定会杀了她的!

    可是,她该怎么回答呢?

    看着二王子殷切的眼神,罗知雅一时之间想不出对策,惊惧间灵机一动,脸色煞白,扶着头惨叫一声,直挺挺昏了过去。

    二王子有些失望,喃喃道:“还没说话,又晕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随公主和亲的侍女呢?”

    罗知雅闭着眼,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惊,这人竟然猜测她是侍女,是不是要把她带回去见公主呢?

    这一刻,她有些后悔装晕了。

    正寻思着要不要寻个机会醒来,就听那男子说了一连串听不懂的番语,随后脚步声渐远。

    罗知雅一直提着心,却不见那男子再回来,这样一直过了数日,她精神好了许多,已经能够下地走路了,那男子终于又出现了。

    有了几日的心理准备,还有男子离去那日提到的“侍女”二字,罗知雅渐渐有了主意。

    从那男子数日未出现,也未把她带走来看,如果她只是一个侍女,他显然是不怎么在意的,那么,她是不是有机会逃脱呢?

    “你不必怕,我们蛮尾的男子,也不吃人的。”二王子生怕这姑娘再晕了,尽量语气温柔,先一步说道。

    罗知雅头微垂,点了点头。

    “那你是随大周公主和亲而来的侍女吗?”

    罗知雅手指并拢,揪着那令她肌肤有些不适的斓裙,又点了点头,轻轻说了一个字:“是。”

    二王子喜上眉梢,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了她的手:“当日有匪徒夜袭,你既然是失踪的一员,可见过罗姑娘?”

    罗知雅被二王子突如其来的动作骇了一跳,惊叫一声。

    二王子这才想起大周和蛮尾是不同的,忙松开手,抱歉的咧嘴一笑。

    “我……我看到罗姑娘脖子中了一刀,滚下去了,当时我想去拉她,不知怎么脚下一滑就踩空了,再醒来,已经在这里了。

    她停了停,又道:“我隐约记得,当时是落进了一条河里。”

    这一点,二王子问过救她的牧民,当时就是在河畔发现的这位姑娘。

    那河从大周绕着格拉山脉,一直流到蛮尾,被蛮尾人誉为明珠河。

    这几日,他一直顺着明珠河走,就是希望能出现奇迹。

    可是听这侍女说罗姑娘脖子中了一刀,二王子脸色猛然白了。

    他瞪大了眼睛,表情狰狞,把罗知雅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二王子反应过来,忽然转了身,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罗知雅跌坐在毯子上,心扑通扑通狂跳,心道蛮尾男子就是粗鲁。这男子看着比旁人英俊些,可也难脱本性,刚才那模样,就像要把她吃了似的。

    二王子冲出了帐篷,一直冲到了河边,捧起水拍在脸上,仰着头把眼底涌现的温热液体倒了回去,然后手狠狠捶在河畔顽石上。

    冷硬的拳头,顿时皮开肉绽。血涌了出来。

    他也不擦拭,直接把拳头浸没在水中,河水氤氲成一团红色,渐渐向四周扩散,一些原本被惊退的鱼儿反倒顺着血腥味凑了过来。

    二王子动也不动的坐在河边,坐了许久才起了身。返回了帐篷。

    罗知雅跪坐着,她身边的小几上摆着一份炖羊肉,一碗羊汤,还有一盘水果。

    她受不了羊肉的膻气,只拿了水果慢慢啃着,见二王子进来。手一抖,啃了一半的果子掉了下去。

    接受了心上人的死讯。二王子整个人都没了精神,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是被遗弃的小狼狗。

    他只说了一句话:“姑娘,你先好好养伤,等伤好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去见大周公主。”说完,竟转身走了。

    罗知雅又惊又怕。满腹的草稿来不及说,有那看守的人在又无处可逃。整日心惊胆战。

    二王子带回了罗姑娘已死的消息。

    蛮尾王问:“我儿可还想要大周的姑娘?”

    因为出事地点在大周界内,较起真来还是大周有所亏欠,要是趁着这个机会为二王子再次求娶大周贵女,大周帝王定会应允的,但二王子却摇了摇头。

    他想要的,从来只是那个惊了马摔出马车还记得微笑的美丽姑娘,不是因为她是大周女子。

    特别是不久前被牧民救下的那名女子,总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若是大周女子都是如此,他情愿随便在蛮尾挑一个姑娘,为他生娃娃好了。

    蛮尾王也不勉强,派出特使,快马加鞭给大周送信去了。

    和亲公主途中遇刺,镇守边界的总兵肖恒派了大批人手搜查刺客的踪迹,蛮尾这边同样出动了不少勇士。

    两国交界之处的镇子,人们茶余饭后皆在议论此事,大周贵女途中香消玉殒的消息越传越远。

    罗知雅心惊胆战的养着伤,从偶尔路过懂大周语言的人那里得了这个消息,说不清是喜是忧。

    这一日,二王子又来了。

    “我带你回王宫。”

    罗知雅听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哀求道:“请您不要送我去王宫。我本有父母亲人,随公主远嫁,实在是迫不得已,既然那日我已失踪,在公主那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求您可怜可怜我,送我回故土吧。”

    她说着哭起来,嘤咛婉转,格外惹人怜惜。

    二王子却皱了眉,他性情爽朗,不拘小节,可到底是一国王子,不是那真的粗鄙之人。

    大周公主已经来了大半个月,带来侍女众多,对大周侍女多少有了些印象后,他心底就生了几分怀疑。

    “姑娘,你不是侍女吧?”

    罗知雅眼睛蓦地睁大。

    “我觉得你和那些大周侍女是不一样的,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我,我真的是侍女……”

    “那姑娘就随我回去,让公主看看再说吧。”

    “不,我不要去见公主!”罗知雅拼命甩脱二王子抓来的手,脸上毫无血色。

    “那你就告诉我你是谁。”

    “我说了,你会送我回大周吗?”

    与其被这男子强行带到初霞公主那里去,丢了性命,她情愿暴露身份赌一赌。

    反正罗大姑娘已经是个死人,连那送信的特使都走了好几日了,只要自己苦苦哀求,他一个侍卫长,也没必要平添麻烦,执意把她带回王宫吧?

    他可是好久前就寻到自己了,等她已死的消息传遍了才带回去,定会落个失职的罪名!

    在二王子的逼迫下,罗知雅抖着唇,说道:“我,我其实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蛮尾二王子的未婚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6992+317005-->

第三百四十章 自作自受

    话音落定,就见寒光一闪,挂在二王子腰间的弯刀被他抽出,迅疾落在罗知雅耳侧,他几乎是暴怒地道:“你胡说!”

    罗知雅“啊”地尖叫一声,眼一翻倒了下去。

    她这次昏迷的太利落,直接冲刀刃上去了,所幸二王子反应快,立刻把刀抽开。

    守在外面的人听到声音冲进来,二王子道:“叫大夫来,把她弄醒。”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看着又吓昏的女子,想着她说的话,二王子心烦意乱,暴躁的在帐篷里来回踱步,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一拳捶在矮几上,那矮几立刻被捶个粉碎,木屑横飞。

    总算是听大夫说一声醒了,二王子把旁人都赶出去,坐在罗知雅身边,直直盯着她。

    罗知雅睁开眼见到近在咫尺的二王子,心不受控制的急跳,眼睛睁得极大又有吓昏的趋势。

    二王子忍无可忍,威胁道:“你要是再敢昏过去,我就剥光你的衣裳,把你扔到狼堆里去!”

    罗知雅身子往后一缩,吓得牙关打颤,这一次却不敢昏倒了事了。

    “你这女人太爱说谎,之前说是公主的侍女,现在又说是二王子的未婚妻,看来我只有把你带去见公主了。”二王子深恨她冒充心上人,语气冰冷地道。

    他眼神孤鹜,像是一只倔强凶狠的狼,眼前的猎物不老实,就会立刻用牙齿和利爪把她撕成碎片。

    在这样的眼神逼迫下。罗知雅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边哭边伸手入怀。取出一物递过去,抽泣道:“这是二王子去我家做客时,亲手交给我父亲的,说是送给我的礼物。”

    怕眼前的男人不相信,她赶忙道:“二王子说这是他的贴身匕首,你把这个带回去,就说是寻我时无意间发现的。二王子见了匕首,你就知道我没有说谎了。我确实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

    二王子却已经傻眼了,他晕乎乎地接过匕首,看了罗知雅一眼,随后仿佛受惊般猛然跳起。一阵风跑了出去。

    留下罗知雅呆呆的坐在原地,心想,蛮尾男人太可怕了,动不动拔刀不说,好好说着话,莫名其妙就发疯跑了。

    这些日子她冷眼看着,那些看守她的男子,大口吃肉,肉居然是半生的。冒着血丝,果然是未开化之地,男人与野兽无异。也难怪说发疯就发疯了!

    正惊惧着,眼前又刮起一阵风,二王子又回来了。

    罗知雅骇得往后挪了挪,一脸警惕地盯着二王子。

    二王子似乎出去发泄过了,情绪已经稳定许多,他紧握着那柄镶满了宝石的赤金匕首。再次问道:“这匕首,真是你的?”

    “不是我的。怎么会在我这里呢,我总没有力气去抢别人的。”罗知雅略略镇定了心神道。

    “那我最开始见你,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呢?”

    罗知雅沉默了,心念急转。

    此人是蛮尾国的侍卫,心定然是向着已经成为蛮尾王子妃的初霞公主的,她若是说因为得罪了初霞公主,怕她要她的命才不敢回去,他为了邀功定会立刻带她回去了!

    该如何应对呢?

    是了,据说这蛮尾人非常崇尚真挚的男女之情——

    罗知雅心头一动,有了主意,立刻露出哀婉的表情,头微垂,显得格外纤弱:“其实……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她脸上渐渐染上红晕,声音轻柔哀切:“他是我的表哥,我们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曾经许下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诺言。”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同意亲事?”二王子似乎有些同情,语气缓和了许多。

    罗知雅苦笑一声:“在大周,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子说话的地方,何况我是皇上赐婚,对表哥虽有万般情意,可为了父母家人,也不得不从了。”

    “这么说,你其实不想嫁到蛮尾来了?”

    罗知雅迟疑了一下,点头:“是,我心里有了表哥,怎么会想再嫁给别人。侍卫大哥,既然阴差阳错之下我失了踪,也传出了死讯,那么这世上便没有罗大姑娘这个人了,求您高抬贵手,送我回去吧。”

    “你想回去找你表哥?”

    罗知雅看了一眼二王子脸色,抬手拭泪道:“年初,我外祖家犯了事儿,十岁以上男丁都发配靖北充军了,我表哥也在其中。今生,我和表哥恐怕再难有相见之日,不过能回到京城,留在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我心里也是欢喜的。”

    说到这里哽咽出声,眼角余光飞速瞄了二王子一眼。

    二王子表情木木的,眼神难辨悲喜,可忽然,绚丽的喜悦之花在他嘴角绽放开来。

    他心爱的姑娘还活着!

    他压抑着欢喜,声音颤抖地问了一句:“那日,二王子在京城,救下一个惊马的女子,那女子是镇国公府的姑娘,我想不明白,那姑娘为什么变成了你?”

    “惊马?”罗知雅略一琢磨,脸色微变,差点脱口而出“什么镇国公府的姑娘,那是我大嫂”,鬼使神差地,她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有些狐疑地打量着二王子。

    到这时,她总算察觉眼前男子有些不对劲了。

    要说起来,罗知雅也没那么迟钝,只是自打那夜遇刺,她又把初霞郡主得罪死了开始,就一直处在极度的惶恐中,接着又受了重伤,周围人说的话完全听不懂,蛮尾国对服饰不那么讲究,二王子穿着比起其他勇士也就是稍微光鲜些,这些日子不停奔波寻人。每次来到这里见罗知雅,都是一身灰尘一脸土,她没往一国王子身上想。也就正常了。

    二王子见罗知雅神色,猜到她所思,心情甚好地道:“嘿,我就是你不想嫁的那个蛮尾二王子——”

    话音一落,就见罗知雅白眼一翻,又要晕了。

    “别晕,别晕。你做得挺好的!”

    这句话及时稳住了罗知雅:“啥?”

    她哪里做得好,她怎么不知道?

    二王子挠挠头发。难掩雀跃的心情:“我是说,你不想嫁我,我想娶的是当日救的那位姑娘,现在我们没有在一起。这不是挺好的吗?”

    如果他们已经成婚,他再也不能娶那位姑娘了,但现在,只要他回宫对父王说,父王一定会帮他向大周提出请求,再娶一位贵女回来的。

    这一次,他亲自去,一定不能弄错了!

    罗知雅先是愣住,随后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自己不想嫁是一回事儿。别人不想娶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实在是可恼!

    她暗暗咬牙,默默咽下一口血。

    二王子态度好多了。小心翼翼地问:“那位姑娘,是你的姐妹吗?”

    什么姐妹,那是我大嫂!那个女人,可真不知羞耻,成了亲竟还到处招蜂引蝶!

    罗知雅心中狠狠骂了一通,脸上却露出温婉的笑容:“我在家里。大半时间都呆在闺房里看书刺绣,并没听说惊马的事儿。”

    “哦。是么?可是当时我问了,别人说那马车是镇国公府的。”二王子有些失望。

    罗知雅见状一笑:“如果是我们府上的马车,那应该是我们府上女眷了,可也说不定是我嫂嫂呢。”

    “嫂嫂?”二王子一怔,想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忙摇头道,“不是的,当时我听见她的侍女喊她姑娘。”

    原来如此!

    罗知雅笑得意味深长:“是么?那我们府上,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姑娘,就是我的堂妹了。”

    她深深看二王子一眼,一字一顿道:“她叫罗知慧。”

    她这一诈死,将来回了京城,再不能以国公府大姑娘的身份见人了,只能悄悄见了母亲,以远房亲戚之类的身份嫁到外地去。

    她想过了,这样固然委屈,可总比留在蛮尾,被怀恨在心的初霞公主不知什么时候要了她性命强。

    可是,到底是意难平!

    她本是国公府的大姑娘,公卿之家,甚至是皇室,有什么是她配不上的?

    就因为甄妙那个贱人,给她带来这场无妄之灾,让她从云端跌落在了泥里,从此只得隐姓埋名嫁给一个平庸的男人!

    还有罗知慧,凭什么好事都被她占了,她才是嫡长女,可当上公主伴读的是罗知慧,被骆夫人收为弟子的是罗知慧,躲过了这场赐婚的还是罗知慧!

    老天何其不公!

    既如此,她倒要看看,二王子为了心上人再去京城后,是求娶罗知慧呢,还是见了真人后,把他对甄妙那个贱人的心思昭示天下呢?

    无论怎么样,都有一场好戏看了。

    知道了心上人的名字,二王子对罗知雅大为满意,痛快的应承道:“好,我派人送你走。”

    既然她真的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那他带回王宫就是自找麻烦了。

    “你伤势恢复的怎么样,能经得起颠簸么?”

    罗知雅担心夜长梦多,忙道:“我已经好了。”

    二王子很快安排好了马车,里面一应物品俱全,甚至还有两箱子皮毛衣裳。

    “二王子太客气了,不用准备这些的。”

    二王子笑道:“等入了秋,靖北就冷起来了,你用得着的。”

    “靖北?”罗知雅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啊,我送你去你表哥那里,以后你们就不用分开了。”二王子粲然一笑,“你不用谢我,用你们大周的话说,这叫两全其美。”

    罗知雅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王子已经利落上了马,马鞭甩出漂亮的鞭花,冲她挥了挥手,眨眼间就远去了。(未完待续)

    ps:感谢有有66打赏的桃花扇,风de羽打赏的香囊,缘分的馨香、天降腐女1号、苗苗zoe、妖孽无罪、宦楣、熱戀^^、胖胖945打赏的平安符,

第三百四十一章 老夫人病倒

    罗知雅被二王子盛意拳拳的送往靖北,与发配充军的表哥有情人终成眷属去了,至于她有没有哭晕在马车上,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二王子满心欢喜,重新踏上前往大周京城的路,亦不必多提。

    京城已经进了七月,天热的像是淌了火,街上行人都少了。

    蛮尾特使送来的那封信放在昭丰帝书房案头,令他气恼不已。

    刺杀公主,这显然是厉王手笔!

    那些番邦小国,以蛮尾与大周靖北之地相隔最近,一旦厉王兴兵作乱,大周和蛮尾为掎角之势,对靖北威胁甚大,所以那边才屡次对和亲公主出手。所幸这次没有被他们得手,只可惜镇国公府的姑娘了。

    临别前,罗知雅也曾在宫门口拜别昭丰帝,昭丰帝遥遥一瞥,犹记得那是个眉目如画、温婉可人的姑娘,他叹息一声,起手落笔拟了一份圣旨。

    “皇上,几位大人到了。”内侍小心翼翼地道。

    昭丰帝把写好的圣旨放到一旁,淡淡道:“宣他们进来。”

    片刻后,几位重臣鱼贯而入。

    “几位爱卿,上次议的事,可有头绪了?”

    李阁老第一个站出来道:“皇上,臣认为,海禁万万不能放开,十几年前东凌之乱,扰民无数,至今龙虎将军还在东凌剿匪,一旦开放海禁,后果不堪设想!且如今蛮尾边界要增兵驻守。燕西外丹亦是蠢蠢欲动,若是再放开海禁分散兵力,一旦有战事。将会十分吃紧。”

    礼部尚书杨裕德附议道:“皇上,臣也认为不宜放开海禁。”

    “呃,杨大人又是什么道理?”昭丰帝不动声色地问。

    “回禀皇上,海外番邦礼制不全,行止粗鄙,当初开放海禁,东禺一带番人众多。大周百姓受其影响,有伤风化之事层出不穷。还有那海外传教士。在东禺建教堂,传教义,煽动老百姓信奉邪典,一旦重开海禁。此风一起,实乃国之大患啊!”

    昭丰帝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人。

    “臣认为,海禁可以开。自从四年前淮河特大洪水暴发,用于赈灾、重建的白银多达百万两之巨,至今仍国库空虚,若是开了海禁,单这一项的赋税就足以填补亏空。”户部尚书道。

    对户部尚书的话,昭丰帝心有戚戚,面对拥兵十万的靖北厉王。明知他生了异心,却不想轻易粉碎了这表面太平,还不是因为没银子。想要再休养生息几年嘛。

    “难道为了银子,就要引狼入室吗?”李阁老怒道。

    户部尚书拂袖:“没有银子,何来室可以防狼?”

    几个重臣各执一词,说的唾沫四溅,闹哄哄竟和民间菜市场无异,昭丰帝坐在书案后面拿折扇半挡着。一直盯着那方雕龙端砚,在忍不住把它砸出去之前及时道:“几位爱卿。此事还是改日再议吧。”

    把人都赶了出去,昭丰帝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心中感概,到底是老了,以前这些老家伙在他面前争上两个时辰,他还兴致勃勃当做看戏,可现在,却有种拿砚台砸他们脑袋的冲动!

    “去传旨吧。”昭丰帝吩咐完内侍,起身走出御书房,在岔路口停了停,道,“摆驾玉堂宫。”

    内侍一愣。

    玉堂宫,是曾经的贵妃娘娘,后来降为昭仪的蒋昭仪寝宫,自打蒋昭仪失宠后,这玉堂宫皇上从未踏足过了。

    他心中诧异,面上却半点不敢流露,高声道:“摆驾玉堂宫——”

    昭丰帝摆驾玉堂宫,在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那道圣旨到了镇国公府时,同样掀起了轩然大波。

    随着内侍拖着长长的尾音念完了最后一个字,除了早已得到消息的罗天珵,其余人无不脸色巨变,田氏更是缓缓瘫倒在地。

    罗知雅追封德馨县主,罗二老爷擢升为鸿胪寺少卿,田氏也由六品的安人升为了五品的宜人,更别提赏下来的真金白银,可是这些都是拿她唯一女儿的性命换来的!

    这一刻,田氏忽然觉得得来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根本没等内侍走,她就失声痛哭起来。

    三郎还在兵营,二郎忙于准备乡试早已留宿国子监,此时还未得到消息。

    围在田氏身边的只有年仅七岁的五郎,还有比他长一岁的三姑娘罗知真。

    罗知真一直惧怕嫡母,怯怯站着不敢上前,五郎见母亲倒地痛哭,抱着她胳膊也放声哭起来。

    老夫人脸色苍白,勉强抬了抬手,哑着嗓子道:“先送二夫人回房。”

    “不,我不走!”田氏忽然站了起来,疾风般冲到甄妙面前,扬手就照着她脸打去,口中喝道:“都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我的元娘——”

    田氏手腕一疼,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对上了罗天珵隐怒的眼神。

    “二夫人悲伤过度,有些神志不清了,赶紧送她回去!”罗天珵手上悄悄使劲,田氏疼的顿时眼前发黑,根本顾不得再说什么,就被扶着走了。

    老夫人叹口气,由罗天珵和甄妙一左一右搀扶着,脚步蹒跚回了怡安堂,这一刻,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我没想到,元娘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是国公府对不住她啊!”老夫人说完,深深看了甄妙一眼。

    深究起来,罗知雅会被赐婚,确实是因为甄妙惊马才引来的,老夫人再明白事理,忽闻从小看到大的嫡长孙女就这么惨死了,对甄妙的心情就复杂起来。

    人非圣贤,迁怒,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情绪。

    甄妙被老夫人这一眼看得心中难受又委屈,若是对着田氏,她自是可以说,有因才有果,若是没有那有问题的车夫,又哪来的惊马之事?

    那车夫是谁安排的,想必田氏心里也明白的。

    可面对一向对她宽容疼爱的老夫人,她所有的解释都默默咽了下去。她知道,老夫人这时候正难受,迁怒,其实是另一种发泄罢了。

    她微微垂了头,一只手却悄悄伸过来,在她手上安抚的拍了拍。

    甄妙抬眼,就见罗天珵冲她温柔笑笑。

    甄妙嘴角勾了勾,示意自己无事。

    正在这时,老国公冲了进来,他满脸是汗,裤腿高高卷了起来,双手小心翼翼兜着衣裳下面。

    他冲到老夫人面前,献宝一样把兜起的衣裳掀开一些,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蝉蛹来。

    老夫人本就心情悲痛,突然见了这个又惊又怒,劈手一打,老国公用衣裳兜起来的蝉蛹就撒了一地。

    那些蝉蛹黑黄相间,个个都有小指大小,在屋里伺候的丫鬟见了,都头皮发炸,强忍着不惊呼出声。

    老国公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蝉蛹,又看看脸色难看的老夫人,忽然像个孩子般扯着老夫人衣袖哭起来。

    老夫人又是后悔又是难受,种种情绪赶在一起,脸色越发难看了。

    “祖母,孙儿先送您回屋。”罗天珵忙去拉老国公。

    对着罗天珵,老国公脸一沉,照着他劈头盖脸打过去:“你这混小子,敢管你老子,我非揍死你!”

    罗天珵拿痴傻的老祖父没法子,虽有一身力气,也只得傻站着任由他打。

    甄妙看不下去,又怕老夫人气出个好歹来,凑过去喊了声祖父。

    也许是她常常做吃食送到怡安堂来的缘故,一听她说话,老国公竟停止了打人,眼巴巴瞅着她。

    这是又想要吃的了。

    甄妙瞥见地上的蝉蛹,灵机一动:“祖父,我们一起把这些蝉蛹捡起来,我给您炸着吃好不好?”

    “能吃?”

    “能的,很香。”

    老国公喜笑颜开:“好,好!”

    二人蹲下来,头挨着头把那些蝉蛹一一捡了起来。

    甄妙哄着老国公出去了。

    老夫人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大郎,你也去吧,祖母想好好歇一歇。”

    甄妙到了小厨房,把蝉蛹收拾好,然后切了几根芹菜,放了辣椒丝、花椒粉等佐料,炒了一大盘干煸蝉蛹。

    诱人的麻辣香气传出来,乖乖等在外面的老国公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烫得直跳脚。

    看着无忧无虑的老国公,甄妙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真香。”罗天珵不知何时过来,站在门口说道。

    老国公突然大怒:“你媳妇快生了,你还乱跑,快给老子回去!”

    罗天珵乖乖走了。

    甄妙安抚好老国公,才往清风堂走。

    罗天珵在路上等她。

    二人并肩走着,他无奈道:“祖父偶尔会把我当成父亲,然后就是一顿训斥,没吓着你吧?”

    “没有,祖父其实就像个单纯的孩子。”

    “皎皎,今日祖母只是悲伤过度,你不要往心里去。”

    甄妙摇头,她其实想问罗天珵,在你的前生,她还不是她,没有惊马的发生,罗知雅也是这么香消玉殒的吗?

    想了想,觉得没有意义,默默咽了下去。

    老夫人却一下子病倒了。

    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这一病,竟是来势汹汹。

    她握着罗天珵的手,道:“大郎,祖母怕是不成了,你祖父迷了心智,浑浑噩噩的像个稚子,祖母想代他写个折子,请皇上把这国公之位,提前传了给你。”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二章 道士之言

    “祖母!”罗天珵单膝跪地,“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孙儿向您保证!”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的偏差,前一世,祖母明明是后年元宵节,因为多吃了一口汤圆噎住了,这才突然过世的,他一心想着防范将来这场意外,却没想到祖母竟会提前病倒了。

    是因为元娘的意外身亡吗?

    前一世,远嫁蛮尾的不是元娘,而是欧阳将军府的姑娘欧阳桃。

    欧阳桃同二妹一样,都是方柔公主的伴读,因为将军府的杜老太君和祖母交好,两家晚辈常有往来,也因此,他记得蛮尾二王子求娶欧阳桃,是因为她马术精湛,偶然见了她在马背上神采飞扬的样子。

    和亲路上,同样是遭到了刺杀,和今生不一样的是,欧阳桃失踪了,后来又被二王子寻回,二人的婚礼只是推迟了些日子举行。

    至于元娘,她嫁给了昭云长公主的次子,只可惜后来死于难产,不过这已经是在祖母过世之后的事了。

    罗天珵有时候也会想,今生那些改变命运的人,会怎么样呢?

    比如欧阳桃,那个性情爽朗的小姑娘,她的姻缘本来落在蛮尾二王子那里,现在又将落在哪里呢?

    如果这些人的命运都可以发生变化,那么祖母的命运,同样可能出现偏差!

    罗天珵心急如焚,亲自进宫去请张院判。

    太医署里。张院判公认的医术出众,自打昭丰帝身体越发不好,就常驻宫里。不给他人诊病了。

    整个国公府静悄悄的,下人们连走路都不敢大声。

    只有老国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领着几个小孙子捅蚂蚁,树上的知了吵得人心烦意乱。

    罗二老爷夫妇心情更是糟糕。

    二郎推门进来,声音有些沙哑:“父亲,母亲,先喝口水吧。”

    田氏抬头。看到二郎就开始流泪:“二郎,你妹妹去了。要是老夫人再倒下,这可怎么办啊!”

    其实现在,田氏真不希望老夫人出事了。

    二郎马上要参加乡试,一旦老夫人去世。他就要守丧一年,那就错过了三年一度的乡试和会试,这样的打击对乡试势在必得的儿子来说,无异于一个沉重的打击。

    除去这个,田氏终于懂得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道理。

    若是没有老夫人,老爷再胡闹起来,没有娘家支持的她,恐怕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娘,祖母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短短几日,二郎消瘦了许多,眼中布满血丝。不知是在劝田氏,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一刻,他深恨老天不公。

    祖母病重,还想着把国公之位让大哥提前袭了,哪怕大哥守孝三年又如何?他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一等国公了!

    可他呢。虽然只守孝一年,却会错过今年的乡试。再等三年,他中个举人,顺利的话转年再中个进士,比起大哥的一等国公、从三品锦鳞卫指挥同知,差距大的可笑!

    “三郎呢?”田氏问。

    这还是三郎去兵营后第一次归家,却迟迟没有向罗二老爷夫妇请安。

    “三弟还在祖母屋子里守着。”

    “这个孽障,还有脸回来!”罗二老爷本就心情不佳,想起这个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田氏横他一眼:“还在老夫人院子里,老爷,您还是小点声吧!”

    她说完顿了顿,喃喃道:“最近府里颇为不顺,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不如请位道长来看看?”

    罗二老爷瞪她一眼:“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您看看这些日子发生了多少事?先是我可怜的元娘年轻轻没了,现在是老夫人突然病了,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我了——”

    “住口!”罗二老爷颇有几分气急败坏,进了正屋去看老夫人了。

    一旦老夫人过世,罗天珵就要丁忧三年,昭丰帝看重他,自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他遣了张院判前来,还赐了许多珍贵药材。

    “张院判,我祖母如何了?”

    “老夫人病来得突然,倒像是一直撑着一鼓劲,那股劲泄了,年纪又大了,就一下子没了精气神,那些病症就都冒头了。这样的情况,寻常药石效果不大,只能是缓缓养着,老夫人吉人天相,定会渡过此劫的。”张院判说的客气,听在众人耳里,却心中一沉。

    这岂不就是说,老夫人是死是活,只能靠天意了吗?

    罗二老爷多看了田氏一眼,这时候,他倒觉得田氏出的主意可行了。

    送走了张院判,各院主子聚在一起,罗二老爷开口道:“老夫人病得实在蹊跷,连张院判都束手无策,三弟、四弟,你们看是不是请个道长或高僧来看看?”

    这个年代,道、佛兴盛,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罗三叔和罗四叔不置可否。

    罗二老爷看向罗天珵:“大郎,你看如何?”

    按理说,此事三个叔叔就能定下来,但罗天珵身份不同,他是承爵嫡长孙,这种时候,肯定要征求他的意见。

    罗天珵没有反对的理由。

    前一世,他是不信鬼神的,可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获得重生,却信了。不信,他又算什么呢?

    若是能救回祖母性命,试一试又何妨!

    城外十里的长春观,是颇有盛名的道观,很快,罗二老爷出面请回了一位道长。

    那道长四十岁许,身穿褂衣,头戴玄冠,手持云展,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他在府里走上一圈,念念有词,一甩云展道:“老夫人眉如新月,人中深长,乃长寿之相,只是山根有乱纹,命中应有一劫,应在数年之后,过了则可见五世同堂。贫道观府内有煞气新生,这才提前应劫,伤克了老夫人。”

    “道长的意思是——”

    “府上可有新孕的妇人?若是有的话,最好先搬到旁处去,因那胎儿为煞气滋生,将来出世后,为保老夫人平安,最好十岁之前不要和老夫人接触。”

    “一派胡言!”罗四叔一脚踢过去,那仙风道骨的道长被踢了个趔趄。

    罗四叔还不解气,黑着脸道:“这贼道士,完全是信口开河,接下来是不是要我们出银子,求那破解之法了?”

    也不怪罗四叔大怒,这府上新孕的妇人,任谁第一个想到的,不都是戚氏吗?

    听听这贼老道说的什么?有孕的妇人要搬离国公府不说,将来孩子出生还不能领到老夫人面前来,要真信了这道士的话,那置他的妻儿于何地!

    那道士被踢的屁股生疼,心中更是窝火,拂袖道:“既然贵府只愿听吉言,又何必请贫道过来?贫道这就告辞了。”

    田氏见道长要走,忙道:“道长请留步!”

    她转头看着罗四叔,不满地道:“四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今什么都没有老夫人重要,道长的话虽不中听,可正是因此,才要寻出破解的法子,不然难道眼睁睁看着老夫人病情越来越重么?”

    罗四叔恢复了冷静,盯着田氏,似笑非笑:“那道士本就是危言耸听,因着他的话去找破解的法子,那不正对他心意么?当然,想来二嫂是极愿意相信这贼老道的话的。”

    他说的含蓄,在场的人却都听明白了。

    馨园的那位嫣娘,月份和戚氏差不多呢。

    田氏被罗四叔气的心口发疼,却不想扯开了说,省得被认为是做贼心虚。

    不过,听那道长说出那番话时,她确实是恨不得叫好了。

    如果趁着这个机会除了嫣娘这个眼中钉,顺便让四房受些打击,老夫人的病还能好了,那是再妙不过了。

    只有当时被瞒住的罗二老爷有些懵懂,但他也不是傻的,随后就反应了过来,脸色顿时变了。

    如今嫣娘可是他的心头肉,对那孩子的期盼,甚至超过了当初戚氏怀二郎、三郎的时候!

    但是怀疑道长的话四弟能说,他却不能说,这人可是他出面请回来的,当时要请道士、高僧的是他,现在要是跟着反对,那就是明摆着告诉众人,他为了一个通房连老母亲的死活都不顾了。他再稀罕嫣娘,也不敢背上这样的名声!

    这时候,罗二老爷暗恼起田氏来。

    若不是她撺掇,二房也不会出这个头,等别的几房先提出来,现在他也可以像老四一样,以不信为由把这道士打发了。

    见罗二老爷不说话,罗四叔看向罗天珵:“大郎,老夫人也说了,要你提前袭爵,何况你本来就是世子,我们虽是你的叔叔辈,这府里真正做主的也该是你,此事你看该如何处理?”

    罗四叔是相信罗天珵的,他这侄儿才能卓绝,绝不会如那些愚昧无知之人一样相信这样荒谬的事情。

    出乎罗四叔意料的是,罗天珵却沉默了。

    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祖母两年后确实遇到了生死劫,这一点那道士说对了。

    他一直在想那道士说的新生煞气。

    前世,祖母没有这场重病,是不是因为没有新生煞气的缘故?

    要知道,前世罗四叔没有被寻回,他也没有安排嫣娘成为二叔的通房,真的说起来,这两个孩子确实是不该存在的!(未完待续)

    ps:感谢童鞋们的打赏和粉红,祝亲爱的们女生节快乐。

第三百四十三章 挑拨

    经过上一世的被算计与杀戮,罗天珵一颗心对旁的人早已冷硬如铁。

    如果那两个孩子真的是伤克到祖母的存在,当然不能就这么留在国公府里。

    他看向那道士:“道长,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那道士也知道这位镇国公世子身份不同,面上虽仍带着不忿,语气却不自觉恭敬许多:“贫道已经说的清楚,要想老夫人渡过这一劫,就要贵府上有孕的妇人搬离国公府,至于诸位信不信,那就不是贫道能管的了,贫道告辞。”

    “道长,不必急着走。”罗天珵微笑,“道长还是先留在府中,等照着道长的话做了后,祖母若真能好起来,还要好好谢过道长呢。”

    被罗天珵盯得有些不在,那道士干咳一声,一甩云展:“长春观就在城外,贫道还是回道观方便些,老夫人大安了,也不必谢贫道,来观里上几柱香就是了。

    罗天珵收了笑,淡淡道:“来人,请道长下去休息。”

    不知从哪里出来两个侍卫,冷着脸迅速到了那道士跟前,一左一右架着他就走了。

    道士的挣扎怒喝声还在耳边萦绕,室内却一片安静。

    “大郎,你怎么还把那贼老道留下了?”罗四叔问。

    “四叔,不如您先送四婶会娘家小住一段时日吧。”

    “什么?”罗四叔大惊,“大郎。你难道相信那种荒唐之言?”

    罗天珵垂下眼帘,淡淡道:“不是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么?四叔。只是先请四婶回娘家住一段时日,倘若祖母不见好,证明那道士是满口胡言,也省得将来小堂弟出世,带累了他的名声。若是祖母真的好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平静看着罗四叔:“为了祖母,想必四婶也是愿意受点委屈的。”

    就算那道士说的是真的。将来孩子出世,只是十岁内不能领到祖母面前来。比起祖母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那道士到底有没有搞鬼,他肯定是要彻查一番的。

    罗四叔颇有几分不可置信。他是从没想过这个侄儿竟会像那些妇孺一般相信这种事的,这简直是荒唐!

    叔侄二人平日关系颇好,又有被寻回的情分在,在罗四叔心里,把罗天珵当亲子般看待,因此他虽气怒攻心,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咬了咬牙道:“好,今日我就送你四婶回娘家!”

    罗天珵看向罗二老爷:“二叔。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置嫣娘?”

    “处置?嫣娘又没犯什么错,何来处置?”罗二老爷大惊。

    难道大郎想把嫣娘的孩子打掉不成?

    罗天珵微笑:“二叔,嫣娘一个通房。又没有娘家可回。”

    不知为何,罗二老爷觉得这笑容令他头皮发麻,连声道:“她有地方回,她有地方回。”

    生怕罗天珵不相信,还补充一句:“我在杏花巷有个宅子,以前嫣娘就住在那里。让她还回去住一段日子就是了。”

    要是平时,罗二老爷才不会这么怕罗天珵。他好歹是长辈,真的强硬起来,做侄儿的难道能打他一顿么?

    关键是罗天珵先问了罗四叔在先,连四婶都要搬出去了,罗二老爷下意识的就会觉得底气不足,他兄弟的嫡妻都要搬出去,他的通房难道还能留下么?

    不得不说,这就是一种心理战术了。

    “杏花巷?”田氏冷笑,“老爷,那宅子您还没处置么?那上次交给我的那笔银子是什么?”

    她越说越恨:“看来老爷私房钱不少了!”

    罗二老爷大怒:“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你也不看看场合!”

    什么私房钱,这些年他置办了杏花巷的宅子,先是养着淑娘,后又养了嫣娘,私房钱早就掏空了,当初为了交代,是找同僚借的银子交给了田氏,哄骗她说是把宅子卖了,现在钱还没还清呢!

    这个蠢妇,早知她娘家如此丢人,她越发上不了台面,他给她个屁交代,管她去死!

    罗二老爷越想越怒,忽然瞥见罗天珵表情淡淡的样子,心里更恼,便问了句:“大郎,二叔还真是有些好奇,要是侄媳妇也查出来有了身孕,你可怎么办呢?”

    罗天珵微怔,下意识看甄妙一眼,随后淡淡道:“这个不用二叔操心,内子若是有孕,我会亲自送她回建安伯府的。”

    罗二老爷扫甄妙一眼,总算觉得畅快了。

    大郎媳妇没有身孕又如何,大郎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罗四叔拧了拧眉,心道大郎这么做不管对错,终究是为了老夫人,做长辈的再生气,故意挑拨他们夫妻感情就有些过了。

    罗天珵没有跟甄妙一起回清风堂,而是出去了大半日才回来。

    “大奶奶呢?”

    “大奶奶去怡安堂侍疾了。”

    他抬脚过去,正见甄妙亲自拧了帕子给老夫人擦脸,听到动静抬眼看来,打了个招呼:“世子来了。”

    罗天珵快步走过来,仔细打量了老夫人一眼:“祖母怎么样?”

    “一直睡着,没见醒。”甄妙看也不看罗天珵,绷着后背,专心致志给老夫人擦脸,忽觉衣衫被扯了扯,扭头一看,抿了唇道,“世子做什么?”

    “皎皎,上午的事儿,你生气了?”

    甄妙冷哼了一声。

    罗天珵使了眼色,等丫鬟们都出去,叹道:“皎皎,你不知道,我自幼没了父母,是在祖母跟前长大的,可以说对祖母的感情比对母亲还深,但凡有个法子,我都情愿一试。”

    甄妙把帕子放到一旁,与罗天珵对视:“世子,如果那道士说孩子不能留,我若有了身孕,你打算如何呢?”

    她知道,罗二老爷那话问的其心可诛,可她是女人,将来还是母亲,四婶因为祖母要回避到娘家去,她就忍不住想,如果道士是说孩子不能留呢,是不是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要把孩子打掉?

    她也是敬爱祖母的,可为了救祖母,牺牲自己的孩子,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甄妙仰着头,凝视着罗天珵的眼睛,他那双眼亮若星辰,越往里瞧越觉得深不见底,漾着清冷波动。她拿过湿帕子的手有些发潮,越发冷了。

    她下意识的在裙面上搓了搓手,背过身去,声音带了哽咽:“你先回吧,祖母这里,我照顾就好了,今晚我就歇在这边了。”

    “皎皎——”罗天珵伸手,搭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甄妙没有回头。

    她心里在想,这个男人,怎么不像那些故事里,谁要是伤害了心爱的女人一根毫毛,就能灭了全世界呢?

    可反过来想,若是一个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就能毫不在乎任何人,这样的男人,真的不可怕么?

    甄妙心里矛盾极了,既气罗天珵,也气自己,泪珠掉下来,打在手背上。

    轻微的声音,落在罗天珵耳里,却像在他心湖里投了一颗小石子。

    “皎皎——”他张张口,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强行扳过她的身子,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在乱想些什么。若是要把孩子除掉,我怎么会答应呢?”

    “那祖母怎么办?”

    “现在只是回避出府,为了祖母的病情,当然是值得的,可若是打掉孩子,祖母醒来知道她的性命是子孙辈的性命换来的,她定然是活不下去的。皎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放心,那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他用手指蹭了蹭甄妙的唇,“别胡思乱想了。”

    “世子,你真的相信那道士之言?”

    罗天珵笑了笑:“信不信的,查过再说。”

    男子对后宅的事儿,向来不怎么上心,但以他的身份真的查起事情来,那就是常人望尘莫及的了。

    就在戚氏和嫣娘出府后的第三天,罗天珵站在了那道士面前:“道长,依照你的话,府上有孕的妇人已经避出去了,我祖母却不见好转呢。”

    那道士抬手擦擦冷汗:“是要七七四十九天才见效的。”

    “七七四十九天?”罗天珵冷笑,“真等到那时候,我祖母有个好歹,我烧了你那长春观。”

    说到这,他笑了笑:“哦,也许这威胁不了道长呢。道长是淮西飞仙观的吧,五年前来到京城长春观交流,今秋就该回去了吧?”

    他也没废话,无视那道士微变的脸色,懒洋洋抬了抬手。

    片刻后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被压了进来,他只说了一个字:“打!”

    棍子一下一下打下去,那小厮顿时皮开肉绽。

    旁观的罗二叔三人面色尚好,田氏和宋氏则移开了眼睛。

    等把那小厮打的半死了,罗天珵笑问那道士:“道长,此人您认得吧?”

    “不,不认得!”

    罗天珵不再多说,又是一个字:“打!”

    两人棍子又要落下去,他不紧不慢道:“错了,打这个。”

    道长一看那手指正指着他,脸色当时就变了,双腿抖了起来。

    其中一人一棍子下去,那道士就狼嚎一声,趴在了地上。

    “什么时候道长认出来了,你们就停手。”

    不过几棍子下去,那道士就支撑不住了,涕泪横飞道:“贫道认出来了,认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四章 诱导

    “是……是这人给了贫道五百两银子,让贫道那样说的……”

    罗四叔眼底杀机隐现,摸了摸腰间那把刀,罗二老爷则骂出声来:“无耻贼道,为了几百两银子,竟说出那番丧尽天良的话来,大郎,你可不能轻饶了这贼道士!”

    罗天珵挥了挥手,两人把道士架了出去,只留下了四房主子。

    “三位叔叔,先不急,总要都审完了再说。”他踢了踢地上被打得半死的小厮,“现在说,留你一条性命,本世子说话算话。”

    那小厮半抬了头,模样无比凄惨。

    “不说的话,也没什么,再问别人就是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罗天珵语气淡淡的,仿佛地上的不是人,而是蝼蚁一般。

    “是……是胡姨娘!”

    “你再说一遍!”罗四叔猛然上前,一把揪住小厮的领子。

    小厮被揪得喘不过气来,拼命挣扎着。

    “四弟,你都快把人掐死了,还怎么说?”罗二老爷幸灾乐祸地道。

    “是胡姨娘给了小的银子,让小的这么说的。”趁着罗四叔怔忪松手的时机,小厮说道。

    “既然这是四弟房里的事儿,该怎么处置,四弟你拿个主意吧。”田氏好心地道。

    罗二老爷冷笑:“四弟,不是二哥说,你那个姨娘心太大,这手伸的未免太长了些,现在她就敢借着老夫人的病算计弟妹。将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依我看,还是趁早打发了她!”

    那个胡姨娘,姿色不过普通。竟也能笼络了四弟的心,真是稀奇了。

    哪像他的嫣娘,有沉鱼落雁之容,还乖巧本分。

    罗四叔闭了闭眼,又睁开:“二哥放心,真是胡氏犯的错,小弟定不轻饶!”

    他面沉如水看向罗天珵:“大郎。我这就把胡氏带来,与这小厮扯白清楚。”

    “四弟。都这样了,还扯白什么?那是你的妾,过来和一个小厮扯白,丢的也是你的人。”

    “捉贼捉赃。胡氏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能不明不白就打发了。”罗四叔语气有些颤,面上已恢复了冷静,转身往外走。

    “四叔,还没问完呢,您先稍安勿躁。”罗天珵说完,拍了拍手。

    又有一个人被压进来,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仆。

    那小厮瞬间来了力气,惊恐喊道:“祖父——”

    老仆头发都散了。形容狼狈,嘶声道:“狗蛋,你到底犯了什么错。咳咳咳咳——”

    他猛咳不止,罗天珵挥手让人把他送到了隔壁间。

    “怎么样,再不说实话,你那祖父可要替你受罪了。”

    小厮倒吸一口冷气:“世子,您,您不能啊。小的祖父从老国公爷年轻时就伺候他老人家,现在已经一把年纪了。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打。”罗天珵吐出一个字,隔壁传来惨呼声。

    甄妙咬着唇,有些难以接受的瞥了罗天珵一眼。

    罗天珵恍若未见,面无表情盯着小厮,语气缓慢,声音清晰,如一个个冰珠砸在人心头上:“我只想听实话,不想听废话。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了,我留你一条性命给你祖父养老送终,不说,那你就到地下去孝顺你祖父吧,对了,还有你那卧病在床的祖母!”

    小厮身子一颤,瞪大了双眼,惊恐的望着罗天珵,随后瘫软在地。

    原来,世子爷早就清楚了!

    他自幼没了父母,是跟着祖父祖母长大的,替那位跑腿,也不过是为了多拿些银子,给祖母救命罢了,若是再瞒下去,连累的祖父祖母都没了性命,他图个什么?

    “我……我说……是二公子……”

    这话一出,气氛就一窒,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然后才是罗二老爷的怒喝:“胡说八道!”

    他抬脚照着小厮心窝踹去。

    小厮被踢个正着,当即吐了一口血。

    他还不解气,再踹,被罗天珵拦住。

    罗二老爷气急败坏:“大郎,这奴才秧子污蔑你兄弟,你还拦着我?”

    罗天珵语气冷冷的:“二叔,还是听他把话说完。”

    小厮强撑着上半个身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世子爷,小的这次没有说谎,真的是二公子交代的,他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小的,还拿了一根老参,让小的给祖母调理身体。”

    罗天珵示意侍卫把小厮带下去,片刻后又带进来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外院药房的账房,另一个是田氏院子里的丫鬟红豆。

    红豆被五花大绑着,口中还塞着汗巾子。

    田氏一见红豆,脸就白了。

    这红豆是她曾经的心腹大丫鬟朱颜的亲妹子,自打朱颜被烧光了头发丢了大脸,就一蹶不振了,去年她打发她嫁了人,红豆就是那时候进院子的。

    想着朱颜也是可惜了,她很给这丫头几分体面,年初的时候就提了她当二等丫鬟,在那些苦熬资历的丫鬟中已经算是难得了。

    莫非,这事还真和二郎有关?

    那账房一进来,就老老实实的摊开账本,指着一处道:“这是馨园这大半年来领取的老参。”

    罗天珵接过账本,递给罗二老爷瞧:“二叔您看,自打二婶年初身子不大好,每月从药房领一支老参,前几天却多领了一支。”

    那账房瞥了红豆一眼,道:“听药房的学徒说,当时是馨园的姐姐来领的,说大姑娘没了,二夫人受不住,身体不大好,所以多领一支。不过那学徒家里老娘病了,告假回去了。”

    “这与二郎何干?”罗二老爷依然不相信,五个儿女中,最令他骄傲的长子,会与内宅阴私扯上干系。

    罗天珵挥手让这二人出去,看向田氏。

    田氏白着脸,嘴唇微抖,强自镇定吐出一句话来:“是,是我叫红豆去领的,当时得知元娘没了的消息,我实在撑不住了。”

    罗天珵似笑非笑:“真的是二婶叫红豆去领的?”

    甄妙冷眼旁观,心中微动,总觉得世子这话问得有些古怪。

    田氏急于替二郎遮掩,忙点头道:“不错,我还记得,那日红豆领回来后,我见她出了一身汗,还特意赏了她一只银戒子。”

    田氏这话是说给红豆听的,暗示红豆只要顺着她的话说,以后定少不了她的好处。

    这妇人的心思,也足够曲折了。

    罗天珵心中冷笑,面上却淡淡的,目光流转,斜睨了一眼红豆,这才道:“二婶这话,倒是令侄儿更困惑了。”

    他吩咐那侍卫:“把人带进来。”

    珠帘响动,出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田氏定睛一看,失声道:“小桃?”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看看小桃,又看看红豆,越发不解。

    小桃跪了下来,说了一句话:“老参是婢子去领的,领回来后,交给了二公子。”

    “贱婢,休得胡说!”田氏抬手给了小桃一个耳光。

    小桃捂着脸,哽咽道:“夫人,婢子也是没有法子,世子爷查下来,实在是瞒不住了。”

    “大郎,我是你二婶,难道你宁愿相信这贱婢的话,也不相信我的话?是我派红豆去拿老参的。”

    罗天珵挑挑眉:“那二婶能不能回忆一下,是那日的大概什么时辰派红豆去的?”

    田氏微怔,心念急转。

    二郎素来心细,如果真是他打着自己的幌子多领了一支老参,那派人去领老参的时间,应该和往常自己派人去领的时间是一样的。

    她心一横,道:“这领东西,都有个规矩,自然是每次去领东西的那个时辰了。”

    罗天珵翻翻药房账房留下的账本,笑道:“这上面倒是记着呢,每次都是巳时领的,最近这次也不例外。”

    田氏狠狠松了口气。

    却听罗天珵语气一转道:“不过这个时辰,红豆姑娘应该在会客吧?”

    他挥挥手,侍卫把红豆口中的汗巾子拿开,红豆扑通跪了下来,痛哭道:“夫人,那日上午,婢子姐姐过来了,和婢子说了大半天的话,婢子留她用了饭,当时守门的婆子还有厨房里的都晓得的。是婢子对不住您,您饶了婢子吧。”

    国公府的下人众多,总有一些的家人亲戚不在府上,偶尔有事寻来,像红豆这种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哪有不给脸面的,更何况朱颜原本就是大丫鬟放出去的。

    田氏脸上血色褪尽,恨声道:“贱婢!”

    红豆颤巍巍伏在地上,一味抽泣。

    罗天珵翘了翘嘴角,没有红豆,还有黄豆、绿豆、黑豆,馨园那么多下人,总有一个那日有事不可能去药房的,他不过是要田氏亲口说出这个人,令谎言不堪一击罢了。

    “去请二公子、三公子过来。”

    甄妙深深看了罗天珵一眼,随后低下头抚弄着衣角,心中一沉。

    世子要三郎过来做什么?

    想到二郎面不改色往人身上泼脏水的品行,她隐约有些明白了。

    世子恐怕是想让三郎更加看清二郎的真面目,然后兄弟彻底反目吧?

    明知道罗天珵这样做,也不算错,甄妙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惆怅,就像他当时回答二叔的那番话一样。

    不多时,二郎和三郎先后进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五章 冲喜

    人证俱全,辩无可辩。

    二郎跪下,后背挺得笔直,像一株青竹,哑声道:“是儿子做的。”

    他形容憔悴,竹青色直裰宽松了不少,颇有几分弱不胜衣之感,比较起来,因为在兵营操练而变得脸庞黑红、身材壮实的三郎就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了。

    “二郎,你说真的?”罗二老爷声音抬高,到现在还不相信他最得意的儿子能做出这种事来。

    “是,是儿子做的。”二郎闭了闭眼,睁开后,下意识看了三郎一眼,“祖母病着,家里纷纷乱乱的,要是再出什么事儿,怕祖母受不住打击,儿子就想了这个主意。且儿子也有私心,大妹去了,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将来父亲的庶子生出来,如果能少出现在人前,对母亲的身体也有好处。”

    他说到这里,深深看了田氏一眼,道:“儿子已经失去了嫡亲的妹妹,不能再失去母亲了,父亲要责罚,就责罚儿子吧。”

    罗二老爷举起手要打,田氏扑过去,拦在二郎身前喊道:“老爷,你要打,就打我好了,是我身子不争气,才让二郎眼看要科考了,还要替我操心!”

    说到这里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提醒道:“老爷,二郎说的对,现在家里人多,纷纷乱乱再闹出什么事来,那该如何是好呢?”

    她这话说的含糊,可罗二老爷和甄妙夫妇都听明白了

    三郎冷眼旁观着二郎唱作念打。只觉自己像是隔绝世外,有种看荒唐戏的感觉。

    等罗二老爷下意识向他这里看来时,才恍然惊觉。原来都这个时候了,他的好二哥还在算计他!

    说祖母病着,家里人多纷乱怕出事,这是暗示爹娘,怕他这个从兵营回来的人,做下那没人伦的丑事吧?

    这样一说,罗二郎还成了用心良苦的大孝子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再没出息,再情难自禁。也断不会和父亲的女人再有什么交集!

    三郎攥了攥拳,很想把二郎那张无耻的面皮揭下来,可看清父母的神色,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这就是他的父母。就算他揭穿了,恐怕也会认为是他往罗二郎身上泼污水吧?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等祖母一好起来,他立刻回兵营,就看看这个家能脏臭到什么地步吧。

    三郎眼底褪去了温度,又恢复了冷眼旁观的样子。

    “父亲,请您责罚儿子吧。”二郎不知从哪里居然摸出一根长鞭来。

    甄妙定睛一看,好么。那长鞭是藤条编的,上面叶子还新鲜着呢,二郎这是有备而来啊。

    罗二老爷捏着藤鞭。心中对二郎又气又恼,还有几分说不清的滋味,长鞭举了又举,到底没舍得抽下去。

    他把藤鞭狠狠摔到地上,眼角余光恰好看到漫不经心站着的三郎,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了过去,口中骂道:“逆子。若不是因为你——”

    “老爷!”田氏大喝一声,截断了罗二老爷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三郎稳稳抓住罗二老爷裤腿,语气平静无波:“父亲,当心闪了腰。”

    罗二老爷弯腰想把藤鞭抄起来,甄妙终于看不过去道:“二叔,现在犯错的是二郎吧,您是不是打错了,还是因为他们是双生子,认错了?”

    罗天珵看甄妙一眼,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

    什么时候,她这么关心三郎死活了?

    三郎眼底闪过诧异,表情微缓。

    罗二老爷气得面色铁青:“大郎,这是什么场合,哪有你媳妇说话的份儿!”

    “二叔,无论什么场合,她是我的妻子,就有说话的份儿。”罗天珵陡然沉下脸来。

    突然爆发的气势,令罗二老爷不自觉后退两步。

    甄妙挑了挑眉,腰杆挺得笔直,轻笑道:“二叔,于公,我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于私,我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将来的国公夫人,虽然侄媳一直敬您是长辈,但无论哪个场合,想来都该有侄媳说话的份的。”

    说完,扫二郎一眼,接着道:“无论二郎有什么理由,他收买道士妖言惑众在先,意图栽赃胡姨娘在后,不但让四婶和嫣娘无辜受累,更重要的是,若真相信了他的话,等上七七四十九天,那不是耽误了祖母的病情?二叔、二婶,总不能因为二郎是为了你们哪个好,就把这事不声不响的遮掩过去吧。更别提您反而转头去打三郎,这就更让侄媳困惑了,难道这其中,还有三郎什么事儿不成?”

    罗二老爷再生三郎的气,也不可能把事情抖出去,那样的丑事一出,整个二房都抬不起头来了。

    甄妙话说的咄咄逼人,却句句在理,他不得不问一句:“大郎,那你看怎么处置二郎吧,此事我不管了。”

    二郎眼看着就要参加乡试,他不信大郎真的敢毁了他的前程,若是那样,老夫人都是不依的,大郎难道敢让老夫人受这种打击?

    罗天珵果真就如罗二老爷所想,淡淡笑道:“事情搞清楚了就好。至于二郎,他马上就要科考,无论有什么处置,等他考完再说吧。”

    二郎垂眸微笑,考完?

    他只要考上了举人,还要参加来年的会试,能怎么处罚他?

    若是来年会试再考中,呵呵,到时候谁还记得处罚他?

    若是考不中——

    那真是笑话,他要是连考中举人的信心都没有,又凭什么起那番和大哥相争的心思?

    这一场闹剧,就这么落幕了,那道士和犯事的下人,该处置的处置,该打发的打发,可老夫人的病还没有着落。

    甄妙抬脚去怡安堂,被罗天珵拉住手:“我们一起去吧。”

    她下意识抽回手,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并肩前行,见她一言不发,罗天珵心里也不好受。

    她是嫌他手段狠毒了吗?若是将来有一日,她知道二叔父子三人因为嫣娘反目之事,是他一手设计的,又会如何看他呢?

    罗天珵心中苦笑。

    夫妻之间,说是要坦诚相对,可有些事,就如烂在心里的脓疮,终究是见不得人的。

    他心里藏了忧虑,也沉默了。

    一时之间,二人默默往前走,只听到沿途树上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吵得人越发烦躁。

    “你们去把树上的知了都给我粘下来!”罗天珵吩咐跟在身后的下人。

    把人都打发走了,他再次握住甄妙的手,没有让她再挣脱,低声道:“皎皎,你在躲什么?”

    甄妙抬眼,触及他有些深沉的眸子,叹道:“我没有躲,我只是有些怕。”

    “你怕我?”罗天珵心头像被马蜂蛰了一下,钻心的疼。

    他有些气恼,有些委屈,可面对甄妙,还是收起了满身的戾气,苦笑道:“皎皎,你怕我什么呢,难道你不知道,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是我不愿意伤害的,那就是你了。”

    甄妙没有看他,目光投向了远处。

    湖中碧叶连天,一支支菡萏亭亭玉立,犹如少女在阳光下露出羞怯的笑。

    有红色的锦鲤跃起又落下,溅起水花无数,水波以那里为中心一圈圈荡漾开来,推动着荷叶往外飘,倒像是少女轻轻旋转,碧色的裙跟着飞旋起来。

    她收回视线,阳光下肤色晶莹的有些透明,凝视着罗天珵:“瑾明,我不是怕你伤害我,我是怕你到最后,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皎皎,我一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罗天珵语气有些冷清。

    “那便好。”甄妙笑了笑。

    她在想,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坦诚的,说不怕他伤害她,可午夜梦回还是忍不住想,若是那道士真的是修道有成之人,说以她的孩子能换老夫人性命,在能瞒住老夫人的情况下,他究竟会如何选择呢?

    她知道此事没有如果,可谁让但凡是女人,就爱问个如果呢?更何况他先有了那番选择在先。

    相爱容易相守难,以往甄妙只道这话有些矫情,可此刻,才算隐约有几分意会了。

    老夫人的病时好时坏,请来的太医流水似的,却也没有一个能妙手回春,眼看着都要到七月底了,镇国公府的气氛更加低沉。

    这一日,田氏的娘家弟媳冯氏登了门,听她道明来意,田氏失声道:“什么,弟妹,你是说,想要雪姐儿给老夫人冲喜,提前嫁进来?”

    这冲喜,一般人家可不乐意的,冲喜不成反倒怪新娘晦气的人家可不在少数,再者说,就算成了,冲喜往往都是匆匆忙忙嫁进来,太委屈自家女儿了,将来也怕被世人看轻了。

    田氏虽生怕老夫人就这么去了,可也没想过对娘家开这个口。

    冯氏心底里当然不情愿,可她是个有主意的,听说府上老夫人病了,万一就这么去了,三年内都是不宜嫁娶的,等三年过去,谁知道是什么光景,万一到时候三郎有出息了,而田家越发没落了,这门亲事黄了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来春总要出阁,还不如趁现在嫁过来,为了老夫人,这府上人也不会亏待了雪姐儿。

    还有一点冯氏不愿深想,因是冲喜匆匆嫁过来,这嫁妆薄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冯氏说的诚心,田氏果然态度更好,和罗二老爷商量后,派人去叫三郎。(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六章 田雪进门

    三郎面无表情的站在罗二老爷和田氏跟前:“父亲、母亲找我?”

    罗二老爷冷哼了一声,坐在太师椅上没说话。

    三郎额角青筋跳了跳:“父亲、母亲若是无事,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他转身欲走,田氏忙把他叫住。

    “三郎——”田氏打量着儿子的神色,“你自打去了军营一直没回来过,娘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两个多月前,娘给你订了一门亲事。”

    三郎猛地瞪大了眼,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母亲说什么?”

    罗二老爷一个茶杯就砸了过来:“小畜生,你这是什么态度?给你定亲难道还要听你的意见吗?”

    三郎这万般不情愿的模样,是对嫣娘还不死心吧?

    这个孽障!罗二老爷脸色铁青,恨不得把三郎吃了。

    三郎轻松躲过那个茶杯,任由它在脚边跌得粉碎,目光锁定田氏,问出的话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不知母亲给儿子定的是谁家的姑娘?”

    这个时候,田氏似乎有些愧疚,可想想三郎如今在外的名声还有他那不可告人的心思,就把那点愧疚压了下去,道:“就是你的表妹。”

    “什么!”三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田莹。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田莹有什么特别的,而是田家两个适龄的表妹里,田莹居长,要是定亲的话,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她了。

    三郎那颗心就像浸在了油锅里。烫的他喘不过气来。

    “母亲,您真的给我订了表妹?”三郎往后退了退,他脑海中闪过的。是从小到大田莹那咄咄逼人的样子。

    他不由笑起来:“母亲,二郎是兄,我是弟,他没定亲,为什么定亲的是儿子?”

    “孽障,你还有脸问为什么?”罗二老爷怒喝,“你瞧瞧你做下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凭什么还跟你二哥比?”

    “我当然不能跟二哥比。”三郎冷笑,心在胸腔里急速跳动着。仿佛再不说些什么,就要爆裂开了,“我又没买通道士胡言乱语,更没有——”

    他声音太大。吓醒了在隔间小憩的五郎。

    五郎赤着脚就跑了出来,见到这架势,吓得抱住了三郎大腿:“三哥——”

    三郎只觉如鲠在喉,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的两人,是他的父母亲,要真的说出嫣娘肚子里的孩子是罗二郎的,那这个家就真的完了,到时候五郎该怎么办?

    三郎心灰意冷,摸了摸五郎的头。对着田氏有气无力地道:“儿子知道了,若是没别的事,儿子就走了。”

    “三郎。”田氏把三郎喊住。嗫嚅着,“你二舅母来过了,说想要你表妹提前嫁过来,给老夫人冲冲喜。”

    “二舅母?”三郎一愣,“怎么是二舅母?”

    田氏有三个兄弟,田莹是大舅的女儿。这关二舅母什么事儿?

    “定的你田雪表妹,你二舅母不过来。难道要你外祖母亲自过来不成?”

    三郎松了口气。

    不是说他对田雪就有男女之情,可凡事都是要对比的,他本已认命娶田莹,现在变成了田雪,竟有几分庆幸了。

    不管怎么说,雪表妹的性子还是极好的。

    他脑海中晃过田雪的眉眼,说不上多欢喜,可对这门亲事却没有那么抗拒了。

    “儿子知道了。”

    三郎往外走,被五郎拉住:“三哥,你好久没带我玩了。”

    “走吧。”三郎拍拍五郎的手,抱着他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五郎很不乐意,还在嚷:“三哥,我都七岁了,快放我下来!”

    等两个儿子都走远了,田氏收回目光看向罗二老爷,叹道:“老爷,三郎既然安安分分的答应了亲事,您以后就别总提那件事了,他不过是年轻见识少,一时犯了糊涂罢了,我们把这事压下去不提,等他娶妻生子也就一点事没有了。”

    “哼,他若还敢有心思,我定会打断他的腿!”

    田氏心中一冷,语气变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爷,嫣娘难道就一点错没有么?”

    罗二老爷早把嫣娘当了心头肉,颇有点提不得碰不得的意思,闻言恼了:“嫣娘是生的好些,这也是错么?”

    田氏冷笑:“那大郎媳妇生得也好,怎么不见三郎多看一眼?分明是嫣娘不本分,才带坏了府上的哥儿!”

    “田氏,如今家里事情正多,我不想和你吵,明日我去接嫣娘回来!”罗二老爷甩下这句话,拂袖走了。

    嫣娘重新回到了杏花巷住,整个人越发清冷了,半点不像初为人母的样子。

    到了饭点,袅袅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升起,趁着烧火婆子出去抱柴的工夫,有人从不算高的围墙跳进来,把一包药粉撒进了正煮着的汤里。

    只是等他走了后,又有一人悄无声息的出现,一拂手就把那汤罐打翻了。

    烧火婆子抱着柴进来,破口大骂:“又是哪里来的野猫,真是杀千刀的!”

    她骂骂咧咧的重新煮上了汤。

    第二日嫣娘被接进府,二郎隐在暗处站了半天,狠狠砸了一下树干。

    树干震动,落下不少叶子来,站在枝头的鸟受惊飞起,惊慌之下一泡鸟屎就掉下去了,好巧不巧正砸在二郎头上。

    二郎觉得有东西落下来,伸手一摸,脸色顿时变了,也顾不得想为何嫣娘那孩子安然无恙了,火烧屁股般飞奔回了院子。

    嫣娘应付走了罗二老爷,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架葡萄树出神。

    这个时候葡萄已经熟了。一串串错落不一的掩映在绿叶间,紫莹莹如玛瑙。

    “去剪几串葡萄来。”她打发屋里伺候的丫鬟出去,抚了抚小腹。

    这个孩子。世子爷是想让她生下来吧,因为罗二郎不敢要!

    她一早就知道的,罗二郎越不想要的,世子爷就越愿意看着那事发生!

    她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世子爷对罗二老爷这一房,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他这样步步算计?

    不过她明白自己棋子的身份。既然当初是世子爷把她从那炼狱般的地方解救出来,又答应替她报仇。那她就该遵守最开始的誓言,付出一切替世子爷办成这件事。

    她又轻轻抚了抚小腹,已经三个多月了,有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奇妙的血脉相连。

    这孩子生下来就注定是不幸的。不过比起她一家几十口人命的血海深仇,这是她该付出的代价,她谁也不怨!

    嫣娘眼前又闪过那个场景。

    他一剑挑了那个肥猪般的男人,站在她面前问:“我带你走,替你报仇,你愿不愿意为我做一件事?这件事会让你牺牲身体、尊严,甚至是一切。提前讲清楚,我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救你帮你。就是为了交换,所以也可以说,你是靠自己的力量报的仇。你想好。若是答应了,就不能后悔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她的身体、尊严,早就不复存在了,只要能报灭门血仇,没有什么是她不能牺牲的。

    “主子。葡萄洗好了。”

    “放那里吧。”嫣娘恢复了平静,淡淡道。

    没过几日。镇国公府披红挂彩,吹吹打打办了一场喜事,时间虽仓促,来道贺的人却多不胜数。

    田莹之母孟氏看着这场面,艳羡的眼珠子都红了,回去后暗地里又骂了田氏一通。

    这话正巧被田莹听见,田莹板了脸道:“娘,您说什么呢,难道女儿是嫁不出去了,还要上赶着和堂妹一起让人挑拣?”

    孟氏恨铁不成钢:“傻丫头,你还以为是原来啊,就是原来,以咱家的家世,想配你表哥都不是易事!娘最气的还是你姑母偏心,什么好事都便宜了雪丫头。如今雪丫头倒是得了好亲事,却害得你不方便在你姑母家住了!”

    自打田雪和三郎订了亲,田雪自然不好再住在国公府,连带着田莹也回了田家。

    “不成,等过上一段日子,娘还得跟你姑母提,要她接你过去住。”

    “我不去!”

    “你敢!”孟氏伸出手指,狠狠点了田莹额头一下。

    田莹红了眼,哭着出去了。

    第二日敬茶,甄妙才算有机会仔细看这位三弟妹一眼。

    田雪虽在国公府住了一段日子,平日她们却极少见面的,现在认真打量,才发现是位气质沉静、形容秀气的美人儿。

    她穿了大红绣缠枝莲的罗裙,脚步轻盈,亦步亦趋地跟着三郎敬茶。

    三郎总是要等上一等,无意间流露出对新婚妻子的照顾。

    拜完了老国公,新妇在病床前给老夫人敬了茶。

    老夫人还在睡着,新妇举止沉稳,一举一动都流露出对床上老人的恭敬,她足足跪了一刻钟才站起来。

    甄妙对田雪印象不错,给的见面礼是一支金镶红宝鸢尾步摇,那红宝石足有莲子米大,璀璨生辉。

    田雪接过来,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瞥了三郎一眼。

    “大嫂给你,你就拿着吧,还不快谢过大嫂。”

    田雪道了谢,田氏一阵心塞。

    甄氏出手大方,她这做婆母的面上也有光彩,可她大方过头了,给的东西比她这当婆婆的给的还好,这不是寒碜她嘛!

    甄妙瞥田氏一眼,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她现在就是有钱,任性,没空照顾一个一肚子坏水的人的心情!(未完待续)

    ps:感谢菇凉阿江、胖胖25、热恋^^、长长妈打赏的平安符,感谢投粉红的各位。作为一个婚了六年的女人,柳叶想说,没有不吵架的夫妻,再相爱的两个人,也可能有些观点是南辕北辙的,不是说一相爱就万事大吉了,所以大家淡定一点看小两口的波折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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