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落马
霍明谦知道自己不该提那件事,可他就是心急。
再想挽回,可郑经理和公司副总又打了两通电话来,公司和画廊催的急,霍明谦只得先离开,走的时候荆然也仍旧没理他,霍明谦心情很沮丧。
晚上荆然带陶骁回到家,梁奶奶正在客厅逗小狗,小狗现在已经把梁奶奶当成主人了,在梁奶奶家也毫不拘谨,到处撒着欢儿。荆然去阳台看了看狗厕所,通过便便看出小狗的肠胃状况已经好转起来。
见梁奶奶被撒娇卖萌的小狗逗得笑眯了眼,荆然担心梁奶奶对小狗的感情超出范围,它毕竟是有主人的。
“五楼的那家还没人回来。”荆然一边坐在沙发上摘菜一边说。
梁奶奶一愣,知道荆然是提醒自己,只是抚着小狗的头没说话。
电视上正播着本市新闻,又是官员贪污受贿的事,荆然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抬起头看着新闻画面,然后拿过遥控器把声音加大了些。
新闻上报道的正是覃清耀,他以前受贿的事情被扒了出来,还有用贪污的钱包养情妇的事。覃清耀从政不过几年,但是捞的油水却着实不少,他的情妇也不止那个音乐老师一个。
接着新闻中交代说,由于覃清耀刚做过换肾手术,因此暂时还不能上法庭或接受采访。然后话锋一转又说起覃清耀还有一个私生女,还曾经想把大部分遗产留给那个私生女,只是后来又找律师改了遗嘱,有可能是为了保护私生女的身份不被扒出来。
最后的镜头转到覃岩的母亲身上,一个记者问她覃清耀是不是有过一个私生女,问她知不知道遗嘱的事情。覃岩的母亲只是偏过脸,目光木然而飘渺,没有说一句话。
最后新闻主持人说,覃清耀的家产要被全部没收,而他的余生都要在监狱中度过了。
“现在这当官的……”梁奶奶老气横秋地说了半句话,然后又继续抚摸小狗。
荆然没说话,放下遥控器端着菜盆进了厨房。
第二天荆然刚准备去上班,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覃清耀的律师打来的,约她在一个咖啡厅见面,并且告诉她覃清耀已经去世了,叫荆然出来是为了跟她处理些遗产的事情。
这很有可能是个圈套,只是听到覃清耀去世后荆然就陷入沉默,也忘了拒绝律师,听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开着车带陶骁去店里,路上却又来了一个电话,这次是覃岩的母亲打来的,荆然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己的电话号码,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
覃岩母亲打来电话的目的,就是告诉荆然可以去赴约,这次律师叫她去不是什么圈套,而且告诉了荆然其中缘由。
“覃清耀是个老狐狸,之前为了怕我嫉妒单独藏了一所房子留给你,法院都追查不到的,他换肾手术之前改过遗嘱,可他的遗嘱不止一份,零零碎碎藏的那些房产还没来得及改,所以现在那所房子是你的了,市价差不多两千多万,你可以接受,也不必愧疚,如果来得及他肯定不会给你的。他改遗嘱的时候我偷听过,他说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同时他还打算病好后用现代科技的方法再造一个自己的孩子。”覃岩的母亲口气很冷静地说完了这席话,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他是怎么死的?”荆然问。
“自杀。”覃岩的母亲说,“他这次落马也是自己造的孽,之前和他离婚那个小妖精一直还在向他索要赡养费,那个妖精之前设法知道了覃清耀要把遗产都留给你,她一分也得不到,一怒之下就去检举了覃清耀。他不想面对之后的对峙公堂还有坐牢,就自杀了。”
覃岩母亲说到这儿突然笑了,只是听不出任何的喜悦,“早知如此他还不如直接死,换肾活下来还要面对名誉尽失,那对他来说比死更可怕。”
137. 不是哥哥
荆然还是去见了覃清耀的律师,因为覃岩的母亲说她也会在,并且想和荆然说点事情。
到了约定的咖啡馆,律师很快处理完了文件上的事情,把房子的手续和钥匙直接交给了荆然,并说这处房子是合法的,荆然有时间去过户一下就可以,或者他也可以代劳。
荆然没说话,律师便识趣的先走了。
覃岩的母亲又抿了口面前的黑咖啡,她的脸色苍白,穿着一身全黑的衣服,双唇血红,如同一个纸扎人一般。刚才律师说话的时候她全程没看荆然,这会儿才抬起眼。
“我找你就是想谈这房子的事。”覃岩母亲开口说,“我知道你应该也不想要他留下的东西,所以如果你想卖,我可以买下。我跟覃清耀早就离婚了,我自己还有些钱。”
说着覃岩母亲掏出一些文件推过来,解释说:“我想开一所孤儿院,那块地方正合适,但是我没有那么多钱,还要留一部分钱作为孤儿院运转的经费,现在我最多只能拿出一千多万,但我父母过世后会留给我一部分公司股份和其他财产,到时候用那个偿还。”
荆然看了看桌面上那些文件,最后推过去说:“我过户完后房子可以给你用,孤儿院开张后如果有需要可以直接给你,那些钱你留着作为经费吧。”
覃岩母亲定了定,随后无言地点了点头。
荆然起身要走,覃岩母亲突然叫住她。
“荆然……覃岩不是覃清耀的孩子。”覃岩的母亲说,“他也不是你哥哥。”
荆然定了定,随后转过头看着她。
覃岩的母亲依旧很平静,默默地喝着那杯苦涩的咖啡。
当初得知覃清耀和自己的秘书不清白后,覃岩母亲一怒之下也出去找了个男人,之后就怀上了覃岩。
覃清耀早年就因为身体原因使人受孕的几率极低,事实上他只有荆然这么一个亲生女儿。
荆然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陶骁正在荆然的小车上吃着荆然买给他的冰激凌,见荆然拿着一个文件袋走过来,忙舔干净嘴唇边的冰激凌问:“现在去店里么?”
“还要去趟别的地方。”荆然说,“你要是无聊的话先送你去店里。”
陶骁想了想,决定还是跟着荆然。
荆然直接去过户了那所房子,然后和陶骁在外面吃了午饭才返回店里。店门口只有小霸王正眯着眼晒太阳,见他们走过来也只是甩了甩尾巴算打招呼。
荆然还是一边教陶骁一边做生意,下午又来了一位眼熟的客人,依旧是一身黑衣加上脸上的黑纱。
荆然有日子没见到她了,心想她可能另有别的事,可是这人来了之后依旧直勾勾看着荆然,问她愿不愿意帮自己。
“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别的方法?”荆然忍不住问,“据我所知现在不少其他材料的人偶定制也可以做得很像。”
“我有试过,但是做出来的效果不传神,而且我喜欢木头。”女子说,眼神很严肃,“将来陪葬的时候可以一把火烧掉,其他那些订制品中的硅胶或树脂材料容易有残留。”
荆然瞬间明白了,她应该不喜欢定制的脸再被烧变形,宁愿直接化成灰。
“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目的吗?”荆然说,“否则我不会接的。”
138. 只为了复仇
女子没想到荆然一直都看出她是在说谎,她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问:“只要我说了,你就会帮我吗?”
“不一定。”荆然说。
女子有些不满,可是很快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和荆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她看了眼一旁正在练习使用刻刀的陶骁,陶骁似根本不知道边上有人似的只顾做自己的事。
想了想,女子还是开口:“我给你看的照片,确实是我姐姐的,那天她告诉我她可能怀孕了,我陪她去医院检查,路上发生车祸,这些全都是真的。但是姐姐死后我才发现,我的姐夫其实一直在外有情人,我和姐姐父母早亡,他现在接管了我们的家族企业,如今还要把那个女人娶回来!”
女子眼中射出仇恨的光,声音激动地微微发颤。
“我不甘心!我姐姐死得太惨了,她是为他们的孩子才死的,可那个男人不但不忠,而且转眼就忘了她,还要娶别的女人回来共享我们家族的产业,我恨不得那对狗男女通通去死!”
望着激动的女子,荆然还是很平静,问道:“这跟你定制木偶头有什么关系吗?”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看到荆然和她身边的少年像是假人般没有情感波动后,她也平复了些心情,人就是这样,对着一汪死水自己也会平静些。
“我制作姐姐的木偶头,是想送给他们做新婚礼物,”女子说,“而且我姐姐在世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我姐姐,死后与她同穴。现在他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结婚了,那个女人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要他在婚礼上保证,死的时候抱着我姐姐的木偶头。既然他对两个女人都要许下承诺,我就给他想个折中的办法。”
女子冷笑起来,“那个男人那么肮脏,跟我姐姐同穴我都觉得脏,所以我要用这个木偶头代替,我就是让他和那个女人死后也不得安宁。我现在和他住在一起,我会天天看着他有没有好好保存我送的礼物。他要是丢掉了,我就来你这里重做一个。我手上还有公司的股份,他需要我就不会赶我走。”
荆然看向女子,“你要跟他们一起生活?”
女子看向荆然,突然觉出这个女孩子的眼中似乎也有些温度。
她苦笑一下,隔着黑纱摸了摸自己的脸说:“你觉得我是自我折磨吗?可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我还可能快乐吗?现在我活着只为了复仇,让那个男人痛苦,就是我余生所要做的事。”
陶骁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刻刀,侧头看了看荆然说:“师父,我正想学雕刻人面,你做一个让我看看吧。”
荆然看了看陶骁,他仍旧没什么表情,可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最终,女子解决一件心事似的走出荆然的小店,荆然则带着陶骁去仓库挑木料,然后给他演示怎样划线,雕刻大致轮廓。
一直忙到下班,荆然带着陶骁回家,路上还去菜市场买了些菜。
到了家提着东西上楼,却见梁奶奶家门上贴着张纸条,上面写着梁奶奶被送去了医院,隔着门荆然听见小狗的叫声。她忙用备用钥匙开了门,让陶骁先喂小狗,她自己一边放东西一边给梁奶奶打去电话。
“喂,梁奶奶,您在哪个医院啊?”荆然一听电话接通连忙问,同时心里的一口气也松了一半,能接电话起码说明梁奶奶现在还有意识,应该不是重病。
“啊,我没事。”梁奶奶首先说,“你先记得喂喂小狗,我走了这么会儿它肯定饿了。我没什么大事,就是在家摔了一下腿有点木,这个小伙子非要把我送医院,我都说了没事了。”
梁奶奶说着又看了眼走进病房的霍明贤,可是嘴角却带着点满足的笑意。
139. 原来是他
荆然给陶骁做了晚饭让他吃过早点去睡,自己则开车去医院,梁奶奶说让她带点吃的过来,说医院的东西自己吃不惯。
荆然停好车跑进去,怕探视时间过了医院不让进。好在还不算太晚,她过去的时候梁奶奶正靠在病床上中气十足地说着话,奇怪的是病床旁竟然坐着霍明贤。
“愣着干什么?”梁奶奶说,“有没有给我带紫薯粥啊?”
荆然忙从纸袋里拿出保温壶来,倒出一碗连同勺子放在病床上的小桌子上。顺带看了眼一旁的霍明贤,原来那个刚好碰上的小伙子就是他。
“他来找你,门开着正好看见我在地上起不来,就把我送这儿来了。”梁奶奶喝了口粥说,然后眯了眯眼表示味道还不错。
荆然垂下眼又拿出两个饭盒递过去。
“我哪吃得了这么多。”梁奶奶说,然后看向霍明贤,“你不是也没吃饭吗,忙前忙后的,一起吃点吧——小荆,再拿双筷子。”
荆然从纸袋里拿出了双筷子,她只带了一套餐具,梁奶奶就只用勺子,让霍明贤用筷子。
霍明贤夹了一个盒子里的煎饺吃了一口,然后笑笑,“嗯,好吃。”
荆然垂着头,专注抠着自己大衣上的扣子。
梁奶奶很快吃完了,并且犯了困,荆然收拾了东西和霍明贤到走廊上坐着,他仍消灭着最后的几个饺子和剩菜。
“你家里平常不许剩饭吗?”荆然忍不住问。
霍明贤笑笑,“我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住过一段,他们经历过饥荒年代,所以吃饭讲究光盘,爷爷就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也是一样把盘子用面包擦净。”
荆然用梁奶奶用过的勺子也吃了口酱牛肉,以前她在继父家里吃饭几乎不吃菜,因为不想和他们把筷子伸进同一个盘子里。
两人就这么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清空了饭盒,荆然塞了一嘴的吃的嘴上还沾着酱,霍明贤指了指她的嘴唇。
“唔唔。”荆然表示明白然后四处找纸巾。
霍明贤却直接用一小块花卷轻轻蹭着她嘴唇上沾的酱,然后很自然地吃了进去。荆然一开始都不敢动,看他吃进去时整张脸像是被放进暖炉一般,随后便看到他嘴角勾起的一抹笑。
为掩饰荆然把饭盒夺过来,低着头盖上盖子,又看了看病房里面问:“这里的探视时间是几点结束啊?”
“你想待多久都可以,旁边还可以加陪护的床位。”霍明贤说,他是这家私人医院最大的股东,所以怎么样都行。
荆然有些惊讶,不过没打算那么麻烦,她偷望了眼正在睡觉的梁奶奶,问霍明贤,“听梁奶奶说住院费是你垫付的,这里很贵吧。”
说着她便拿出自己的小钱包,想代梁奶奶出,上次梁奶奶早出院就是为了省钱,要是知道这里很贵梁奶奶肯定又要闹着出院。
霍明贤却压下了她的手,轻轻说:“没事,扶老人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准备负责到底了,我这样为富不仁的资本家不讹白不讹。”
“噗……”荆然也忍不住笑了,“让你说的像梁奶奶在家倒着专等着你来碰瓷一样。”
霍明贤的目光柔缓,突然低声说:“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荆然一愣,随即想起覃清耀的死来,说真的,虽然荆然对他的死有心理准备,可是他自杀的消息还是冲击了她一下,想必霍明贤也知道了这件事。
荆然低下头,他前段时间都在住院,应该刚刚才出院,却还在担心着自己的事。
140. 难道自己已经逃不过去了吗?
也许是医院的灯光太过于惨白,荆然总觉得霍明贤的脸色不太好,而且他瘦了,一场大病下来他的脸明显消瘦了一圈,五官都更加的深邃。
“怎么了?”
见她看自己,霍明贤笑着问。可刚说完就咳了起来,他立刻用手握拳掩住口。
“你没事吧?”荆然忙问。
霍明贤刚想说没事,可紧接着又咳了起来,他压抑着,咳嗽声听起来闷闷的。
荆然慌了,她和霍明谦一样,总觉得他很强大,等看到他也会病、会憔悴时,冲击就更大。她暗怪自己,都忘了他大病初愈,刚才还让他吃了那么多半凉的剩菜。
“我给你倒点水去。”
荆然说着站起来,可刚要走手就被他拉住,她低下头,见他咳嗽着没时间说话,只指了指身后的病房。
荆然立刻明白了,回去梁奶奶的病房倒了水拿来给他,霍明贤喝了两口慢慢止住了咳。
“都怪我,刚才不该让你吃油腻的。”荆然小声说。
因为梁奶奶平常喜欢吃煎饺,她才做了些带过来。
霍明贤看着小猫一样懊丧的她,忍不住用手摸了下她的头,“是我忘了,怎么能怪你。”
他这么说荆然更难受了,他一向做事谨慎周到,怎么可能会忘了这种事?
荆然又感觉心里一抽一抽的有点不受自己的控制,她看着鞋尖说:“我们走吧,这会儿也不早了,梁奶奶一时应该也出不了院。”
霍明贤也站了起来,“你放心,她在这里会受到很好的照顾。”
荆然放心,他肯定什么都能想到。
两人一起走出医院,霍明贤随意地问:“你养狗了?”
荆然一愣,不过随即呲了呲牙,“偷的。”
霍明贤的心痒痒的,不过立刻克制了下来,他不能再操之过急吓到她。
“不过是梁奶奶在养,我养不来小动物。”荆然随后说。
一想到毛茸茸又软乎乎还带着温度的小动物挨着自己,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就是这么奇怪,以前看电视里蛇破壳或者蜕皮的纪录片她倒挺淡定的。
霍明贤暗自松了口气。看到前面就是她的小番茄老爷车,忽而有些不舍。
“路上慢点。”霍明贤说。
“唔,你也是。”
荆然低着头说完就转身走向自己的车,等上了车打着火,回过头还看见他在原地站着,一辆黑色轿车无声的停在他身边。
荆然见他又把手掩在口上,应该是又咳了,她立刻掉转头离开,一路上脑子里却都是他那张清瘦的脸。
难道自己已经逃不过去了吗?荆然想。
第二天中午荆然早早的关上店门,带着陶骁去买菜,准备回去做了给梁奶奶送去,梁奶奶这次指定要喝鱼汤。
买完了鱼荆然正挑着其他水产,一旁提着鱼的陶骁却一下子撞在自己身上,手中的鱼都飞出去掉在地上。
“让你让开,你聋了你!”
后面一个中年妇女大着嗓门骂道,荆然一手扶住了陶骁,冷冷地看向中年妇女。陶骁一只耳朵虽然听不见,但是和她离得很近,中年妇女要是说了她应该也能听见的。
有的小孩子天生的气场弱,就好比陶骁这种,一看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站在那里,无关的人都恨不能也来踩两脚。
141. 气场全变
中年妇女挤过来,肥胖的身子占了一大块地,蛮横地看着荆然,可还没说话,手中的篮子就被猛地掀翻,顿时洒了一地的碎鸡蛋和其他蔬菜,还有趁乱逃跑的毛蟹。
中年女人骂了半句,就忙去捡地上乱爬的毛蟹。她本以为荆然是要跟她骂的,菜市场的战争一般都是靠骂的,没想到荆然不言不语的直接动了手。
女人抓了几个毛蟹扔进篮子里,直起腰来要和荆然干仗,却被对方冷森森的目光吓得愣住,而且荆然的手正捏着一条半个身子都埋在碎冰里的秋刀鱼,真甩出来威力应当不必刀子弱。
女子愣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用骂的,站在原地咆哮如雷。荆然却懒得理她,让陶骁把鱼捡起来,然后揽过他的头转身离开。
可没一会儿女人就拽着个瘦小干巴的男子追过来,嘴里说着,“老公就是她,死丫头片子,给我赔钱,看打不死你!”
带鱼似的男子提着半兜胡萝卜过来,以为荆然和陶骁就是对未成年小姐弟,伸出手戳着荆然的肩膀,“就是你打了我老婆?妈的你个小……”
带鱼男子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向后仰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张着嘴刚要呼叫,就被滑溜的鱼头堵住喉咙。
男子惊恐地瞪大眼,因为他感觉到还活着的鱼正用鱼嘴吸着他的喉咙,而再塞进去半寸,他就要窒息了。而此刻陶骁正骑在他的身上,一手揪着他的领子一手抓着鱼使劲往里戳,男子吓得眼睛几乎鼓出来。
刚才荆然都没看清陶骁怎么过去的,但是现在这个男孩儿的气场已经完全变了,他面目狰狞,眼睛比平常更大了些,而眼神里,闪烁着残暴而兴奋的光。
连对面的中年女人都被他吓住,只知道在原地说:“你……你干什么你……”
声音却已经带上哭腔。
陶骁的嘴角上扬,猛地揪住衣领把男子揪起来几寸,咬着牙在他的耳边说了句话,男子立刻急切挣扎起来,声音绝望而悲戚,陶骁却始终把鱼按在他嘴里。
中年女人终于冲过来推着陶骁肩膀,“你放了我老公,你放开他……”
可无论她使多大力,陶骁始终像顽强的骑士一样不动地方,而且手发狠的往里塞鱼。
“走吧。”
荆然突然在身后说了一句。
陶骁眼中使人惊恐的光渐渐暗下去,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把鱼甩了甩,然后继续提着跟荆然离开。
不久之后,这条鱼被清洗干净在案板上被荆然料理着,陶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做着刻刀练习,不时往厨房瞟一眼。荆然每次出来他都立刻停下手,然后低着头。
可荆然始终没说话,做好了饭和他一起吃,吃完让他在家看着小狗,自己去给梁奶奶送饭。
路上,荆然拨通了陶勋的电话,让他来接陶骁回去。
“怎么了?”陶勋立刻问,“小骁哪儿不好你跟我说我教训他啊,别说不要就不要啊,他懒?”
“不是。”荆然说,陶骁做木艺其实还挺有天赋的,他的手要比荆然当初灵活多了,而且更有力,荆然让他走不是因为他学不好。
“那为什么呀,小孩子都会有些毛病的,你教育他嘛。”陶勋在电话里劝着。
“就是这个。”荆然说,“他有毛病是正常的,但是我不会引导。所以我根本不适合带小孩子,今后我也不会再收徒弟了。”
“你这叫什么话,你……你是不是知道那件事了?”陶勋突然磕巴了一下。
142. 一身正能量?还感化别人?
荆然眉心一跳,故意的没有说话。
“那也不能怪陶骁啊,他那时还小,而且总不能因为他有前科就放弃他一辈子吧?”陶勋说。
荆然把车靠边停下,然后按着耳机问:“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事?”
陶勋一愣,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跟荆然坦白。
陶骁的父母早早就离异了,亲生母亲早早改嫁,父亲和继母也都不怎么在意陶骁,因此陶骁在学校经常受欺负,可是他的性格像小牛一样犟,每次不管被打成什么样就是不肯服软。有一次几个常欺负他的人又找茬围着他打,其中一个用石块砸破了陶骁的头,其他的小孩子也都在一旁拳打脚踢。陶骁躺在地上本来已经如同一口破麻袋,可就在那群孩子以为他死了的时候,陶勋却猛地掀翻身上的人爬起来,把为首的那个按倒在地,用地上的石块猛砸对方的头,直至血肉模糊,其他的小孩吓得四散而去。
陶骁的一只耳朵就是那次受伤聋掉的,但是被陶骁砸的那个小孩,除了破相,还直接造成了全身瘫痪,下半生都要在床上度过。
“虽然最后判定陶骁是防卫过当,但是他当时还未满十四周岁,因此从轻判决了,但是处罚过后那个瘫痪小孩的家长还是不依不饶,动不动就上我叔家找麻烦,我那叔叔是个自己孩子都护不住的窝囊废,每次就只会打陶骁出气。这件事还没完,有一年冬天那个瘫痪的小孩因为被照顾不当,一氧化碳中毒死了,他的家人把他的死也归到陶骁身上,觉得要是自己的孩子手脚能动就不会那么死掉,闹得也就更凶。这也是我爸非要我把他接过来的原因,他在家里要是没人管,再任凭那些人逼迫,不定要变成什么样子呢。”陶勋最后说。
荆然捏了捏眉心,觉得陶勋的脑子可能是哪里不对劲,竟然把这样的孩子送到自己这里来,是生怕他走对了路吗?
“你今晚就过来把他接走吧。”荆然说。
“别介吧,”陶勋说,“我不是不想照顾他,我是想让他学门手艺,将来好过正常的日子。你别以为他之前打伤过人就有多凶恶,他跟我来这里后就一直很乖,从来没跟人闹过气。”
“那就更应该把他接走了,”荆然说,想起今天的事后怕的吸了口气,“我说真的,他不适合跟我在一块儿,你该给他找个正面点的榜样。”
“我的天,你还不正面?”陶勋立刻说,“你是最适合做他老师的好吧,你看,你们都是在人渣堆里长大的,可是你不但没有堕落,还自己学成一门手艺独当一面,你这一身的正能量还不能把他感化?”
荆然真想把陶勋的脑袋扒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一碗豆腐脑,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一身正能量?还感化别人?
她从记事起就天天诅咒母亲和继父,覃岩死后就一直想着自杀,后来又满脑子想跟霍明贤同归于尽,这两年虽然好了点,但是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离一个正常人还差得远呢,一个想开始新生活的孩子,绝不该留在她的身边。
陶骁要是跟着别人,今天就不会那么失控。
“我懒得跟你说,反正您记得过来接他,最好今晚就来,我最后说一遍,他跟着我没好处。”荆然喃喃说完最后挂了电话。
143. 你认识这个人?
荆然赶到医院的时候,梁奶奶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正拄着拐杖在医院走廊散步,见到荆然笑眯眯地说:“刚才那孩子来看过我了,他是这里的老板吧,我看这里的人都听他的。”
荆然过去把梁奶奶搀扶到病房说:“是啊,所以他还给您的住院费打了折呢。”
“又胡说,住院费怎么打折。”梁奶奶放下拐杖坐在病房的小桌旁,老神在在地说,“你放心吧丫头,我有钱,我老婆子攒了一辈子钱了,住个院还能负担得起。”
见荆然把饭菜摆好,梁奶奶又说:“等等吧,那孩子应该一会儿还回来,他像是也来这里看病。”
荆然垂下眼低声说:“您吃您的吧,操那么多心。”
“你怎么了?”梁奶奶又老声老气地说,“蔫儿巴巴的,昨天不是还挺乐意见他的。”
“我哪有乐意。”荆然的脸有些红。
“哼,你想骗我老婆子可骗不着。”梁奶奶斜撇着嘴,“想见就想见,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等错过了你就跟我一样守一辈子吧。”
荆然没说话,慢慢趴在小桌子上,突然说:“会有人跟我在一起觉得快乐吗?”
梁奶奶一愣,看荆然的眼神有了些许心疼。
“怎么不会,那小子每次看见你眼睛都活了。”梁奶奶说,“你们要是互相喜欢,就在一起试试,别把问题憋在心里瞎想,一想两想,中间就可能出差错。”
梁奶奶以一个过来人的口气劝着荆然。
正说着,霍明贤就走了进来,见荆然在笑着说:“你来了。”
梁奶奶指指另一幅餐具,“来,一块吃吧,今儿丫头做的菜好像还不错。”
今天的菜荆然都做的很清淡,霍明贤和梁奶奶说说笑笑两人胃口似乎都不错,梁奶奶好像看霍明贤哪儿都顺眼,被他逗得眉开眼笑。
荆然看着他们,反倒觉得自己多余,拿出包里的草稿本到一边研究去了。
她的草稿本里夹着上次那个黑衣女子留下的照片,荆然通常都是在纸上打好稿子,然后才挪到木头上,加工成逼真的立体木偶。
“嗯?”
头顶响起他的声音,荆然抬头望去,霍明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了过来,一边望着她的草稿本一边坐到她旁边。
“你要做金淑妍的木偶?”霍明贤问,他刚才过来不小心正巧看间荆然本子上的草稿,还有旁边那一排照片。
“你认识这个人?”荆然也意外道。
霍明贤点点头,“只是相熟而已,之前她父亲和我父亲是朋友,我们两家的公司也有过合作。不过她现在已经过世了,之前她住院的时候我还让秘书送去过花篮。”
果然富人都有自己的圈子,荆然想。
“那你也知道她出车祸的事吧?”荆然又问。
霍明贤无声地点了点头,突然皱起眉,“不会是她妹妹让你做这个的吧?”
“你怎么一下就猜到啊。”荆然说,“但是你不能说出去哦,客人的信息我要保密的。”
霍明贤笑开,“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其实猜到也很简单,金淑妍也只有她妹妹那么一个亲人了,据说金淑妍的丈夫马上就又要结婚了,他应该不会这时候定做亡妻的木偶头。”
“你不会正好也和金淑妍的丈夫很熟吧?”荆然突然问。
“不算熟。”霍明贤冷淡地说,“他是前两年和金淑妍结婚后才被带入交际圈的,现在霍氏集团和他们家公司也没了合作,不过我记得他好像也给我送来了结婚请帖。”
“你会去吗?”荆然问。
霍明贤摇摇头,“让秘书送份礼物就可以了,这不是非得出席的社交场合。”
看荆然突然沉默了,霍明贤眯起眼,“怎么,你想去?”
144. 气鼓鼓
如果能去现场的话,荆然确实想去看看,当然不是看那对男女结婚,她是想看看金敏儿到底是要用这个木偶头做什么。
不过她可不会表露出来,忙转开目光专注抠着自己的小手指。
“听说这场婚礼是定在户外举办,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
霍明贤叹息着说,然后荆然感觉耳后又有他的气息吹拂,“只是还缺少个女伴,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帮我啊。”
荆然回头瞪了他一眼,可是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眼神还是慌乱了一下,一番思想斗争下,决定还是忠于自己的想法。
“我也想去。”她低声说。
“那我们就互帮互助吧。”他笑开,笑得荆然的心里慌慌的,“到时候我去接你。”
“唔。”
荆然说完赶紧起身假装去收拾饭盒,然后就发现已经都被他收拾好装在她带来的袋子里了。荆然借故还要回去看店,拿了袋子先告辞。
霍明贤也跟了出去,进了电梯,他把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很自然的将身子侧向她,“下午还有时间吗?”
“我要赶去开店。”荆然立刻说,一副防御的状态。
霍明贤垂下眼似乎有些失望,电梯门打开,他们一同走了出去。
“对了,你对金敏儿有印象吗?”荆然突然问。
霍明贤想了想,“认识,但只在朋友聚会上见过几面……没什么了。”
见他皱着眉似乎想到了什么,荆然立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霍明贤反倒笑了,“真的没什么了,嗯,就是之前跟我表白的人里好像有她。”
荆然瞪大眼,“有她……到底有多少人跟你表白过啊?”
霍明贤饶有兴致,“我没数过,而且都没什么印象了,你要是在意我今后留意一下。”
荆然立刻转过头,“我才没那个兴趣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是哦,他那么优秀,喜欢他的女人肯定多得是,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荆然翻着白眼想,只是莫名的气鼓鼓。
荆然走到自己的老爷车前钻进去,霍明谦也走过来,“梁奶奶今天下午出院,你要是没时间我过来接她。”
“随便你。”
本来应该说谢谢的,可冲口而出的就是这句话,荆然说完也愣了,暗自懊恼的赶紧发动车子开了过去。
霍明贤嘴角却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荆然回去后,本来想立刻告诉陶骁自己没法再带他的消息,可是一进家门就看见陶骁在打扫她的房子,他自搬来这里一直是无知无觉似的状态,荆然让他做什么、住哪里,他都毫无反应,可今天竟然主动改变起居住环境来了。看见荆然回来还抬起头浅浅一笑,叫了声“师父”,荆然差点以为看错了。
不过他笑起来确实很好看。
心里的话莫名的堵住说不出,荆然先走进厨房放东西,又接到陶勋的电话,陶勋说今天没时间,只能晚上再来接陶骁回去。
荆然叹口气,想着那就用这段时间好好的跟陶骁说清楚,免得他误会。
“师父,我们是不是该走了?”陶骁正好站在门口说。
荆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先带他去店里。
一路上荆然都在想怎么说,最后到了店里。陶骁已经熟悉了小店,进去后熟练的把窗帘打开整理货架,顺便摸了把窗台上小霸王的脑袋,然后就过来坐在荆然身边的小板凳上做着练习,神情看起来很安静。
荆然越发觉得话有些说不出口,这让她自己也很奇怪。
下午的生意偏偏很好,荆然始终也没找到开口的机会,一直到下班,荆然开着车突然下定了决心。
“师父,我们不买点东西回去吗?”路过菜市场时陶骁说。
“不用了……你哥今晚带你出去吃。”荆然说。
陶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荆然。
荆然深吸了口气,“今晚他过来带你走。”
145. 他是我家的孩子
本想好好说的,可没想到还是这么简单粗暴的说了出来。
车内的情况安静了好一会儿,荆然看了看一旁的陶骁,突然说:“不是你的错,是我不适合带小孩子。”
陶骁却低着头不说话,荆然看到他握着座位边缘的手指微微泛白。一路上她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陶骁始终不开口让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到了家,荆然下车拉来车门说:“走吧,我帮你去收拾东西。”
“你是知道了那件事吗?”陶骁突然问,像只被捕兽夹困住的小兽一样看着荆然。
荆然只能点点头,刚想说不是因为那件事,可想了想大部分还是因为那件事。如果陶骁想要甩掉过去好好过日子,就不该和自己这样的人在一起,陶勋就是什么都不能教他,可至少陶勋阳光大度,不会把他往偏执的方向带。
陶骁下车推开荆然跑上楼去,荆然也跟上去,打开门后陶骁就一言不发地走进自己的小屋,荆然过去帮他收拾行李,他只是站在墙边。
他的东西不多,只收拾了一个小小的提包。荆然拿起他床头未完成的木雕作业,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放了进去。
不一会儿陶勋就来了,直接过去接过提袋,又揽过陶骁说:“走,想吃什么哥带你吃去。”
陶骁却不动。
“走啊。”
陶勋的手使了力,硬把陶骁拽到了门口,可是陶骁突然死死抱住门框,回头看着荆然。
荆然把目光转开,她已经下了决定,不能在这个时候心软。
“啧,”陶勋皱了皱眉,“我把你从家里带过来你都没眨下眼,跟这儿住几天有那么舍不得吗?”
陶勋说完就扯着陶骁的胳膊把他往外拉,陶骁始终看着荆然,眼神里好像有诸多的话要说,只是嘴唇仍紧紧的抿着。他的眼中渐渐泛起水光,可是终于还是被陶勋拉了出去。
“你想学木艺我再给你找个人教你。”陶勋哄着陶骁,揽着他下了楼梯,顺便回头说,“不用送了!”
荆然定定的站在门口,突然感觉身体像抽走了一部分力气。
没一会儿楼下传来了争吵声,似乎夹杂着梁奶奶的声音,荆然忙跑下去看。
在三楼的楼道转角,梁奶奶正用拐杖打着陶勋,一边把陶骁护在身后,霍明贤在一旁扭着陶勋的一只胳膊制住他。
“你个人贩子,敢拐我们家孩子,小霍快报警,让警察过来!”梁奶奶气愤地说着,“了不得了,竟然跑到小区来拐孩子……”
“他是我家亲戚!”
陶勋忍不住大吼,刚才他是看对方是个老太太才不还手,而且还想让旁边的霍明贤给自己作证,谁晓得这平常面唧唧的小白脸突然就出手制住了他。
“你再编,他是我家的孩子!”
梁奶奶说着又照着陶勋的头敲了一下。
“放开他。”荆然走下楼说,“他是陶骁的亲戚。”
解释清楚后,陶勋活动着自己刚才被反扭的胳膊,咬着牙朝霍明贤道:“行啊小白脸,深藏不露啊,刚才是不是趁机报复,啊?”
说着就要上前,荆然忙推了他一把,“别闹了,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不认识你。”
陶勋挑了下眉,可确实越看霍明贤越不像之前在木偶店里看见的那个人。
荆然跟梁奶奶说了陶骁要被接走的事情。
梁奶奶有些惊讶,回头看着陶骁,拽了一把荆然低声说:“因为什么呀?”
荆然咽了口唾沫,“不怪他,是我的问题……让他走吧。”
梁奶奶有些不舍地看着陶骁,虽然陶骁平常话很少,可是一起住了几天她已经习惯这个孩子在身边了。别人都以为她讨厌小孩,可是她内心里还是喜欢那些话少又乖巧的孩子的。可最终梁奶奶也没说什么,毕竟那是人家师徒间的事。
146. 也把你的身旁留个位置给我
陶骁跟陶勋走后,梁奶奶明显是有些伤怀,晚饭都没吃多少,席间虽然没问荆然具体原因,但是喂小狗肉骨头的时候叹着气说:“吃吧,多吃点,等过一阵你也该走了。”
语气里透着股悲凉。
吃完饭梁奶奶回房睡觉了,留下的霍明贤主动帮忙收拾,他已经看出来了,荆然不喜欢吃完饭就洗碗,所以收拾碗碟的时候他直接说:“你休息会儿吧,我来。”
荆然也没跟他抢,独自走到阳台透口气,梁奶奶刚出院她还要多守一会儿才能回去。
过了一会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知道是霍明贤过来了。
荆然没回头,只是趴在阳台围栏上喃喃地说:“你如果想忘掉以前的事,就不该接近我。”
这也是最近一直困扰荆然的问题,对他来说,自己不应该是唤醒他噩梦的一个人吗?他想走出阴影的话不应该远离自己吗?怎么他还会对自己有好感,难道是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
如果是那样的话,真的大可不必。
霍明贤过来站到她旁边,荆然没扭头,但直觉他肯定在看自己,用他那双平常不爱显山漏水,偶尔温柔的时候却足以把她溺毙的眼睛。
“我从来没有想过忘记,不管是你,还是他。”他说。
荆然的手动了一下,随即抓紧围栏没有说话。她听见自己的心再一次向自己宣告它是血肉凝成,不是没知觉的木头。
她自己也有无数个理由去忘记过去,可她也放弃了,她丢不掉也不想丢掉那段记忆,哪怕会负重前行。
每个人对待过去都是不同的态度,有的人因为过去太沉重而选择停滞不前,因为前路也看不到任何光明,而带着负重生活下去太累了,就像过去的她,也曾想过死去一了百了。又比如当初走不出阴影的霍明谦,只能消极度日。
也有人选择抛弃过去拥抱新生活,连带着抛去的还有对过去的情感。就像覃清耀一样,儿子死了就去追求事业上的满足,事业没了来找私生女,私生女不接受就人工授精……
而还有一种人,即使过去怎样沉重也不得不继续向前走,可是又无法丢掉过去,这样的人是最累的。
手背突然传来温度,荆然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攥住,松松的并没有用力,可是很温暖。
“哪怕是在地狱,也把你的身旁留个位置给我,好吗?”
他的声音和呼吸都渐渐逼近,拂动着她的耳膜和额前的碎发。
荆然的手紧张的抠着他的手心,这次却没有退缩,她眷恋他手心的温暖,而且心莫名的狂跳起来。
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问,可以吗?难道她也可以幸福吗?而且是和他?就好像地狱里突然开出美丽的花,难道这样是可以的吗?
看着他在黑暗中闪着光的眸子渐渐靠近,荆然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可是随着唇上温软的触感,她仿佛看见了地狱之花争相绽放火红的花朵,像火一样,让她觉得不安,又惊艳……
只是轻轻的一下,他就又离开。让人丝毫感觉不好被强迫,却忍不住一再回味那一瞬。
147. 那感觉还真是……累
荆然反应过来,就立刻把霍明贤赶走了。
她的承受能力有限,仅仅是这样她就需要独自消化好一阵了。他走了好久,她的唇还存留着那种灼烧的感觉,仿佛地狱之火燎过。
第二天中午荆然接到一通电话,那边的人很客气的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挑选礼服。
“当然,如果您没有时间,可以告诉我们您的尺码和喜好,我们会把符合条件的礼服都送过去任您挑选,您只需要说个时间和地点就可以。”电话对面的人又说。
荆然懵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想起对面女子一开始报出的身份,她说她是“阿慕”商场女装部的经理。
“是霍明贤让你给我打电话的吗?”荆然问。
“是的,我们接到霍总的指示,一定要好好的服务您。”对面的人有些敬畏地说。
荆然翻了翻眼珠,她都忘了和他参加婚礼还要装扮自己,真是麻烦,虽然他已经想的很周到了。
荆然搔了搔鼻子,“嗯,我今天下班自己过去吧,对了,你们那边几点下班?”
“您今天什么时候有时间随时过来,今天我们一定等到您!”女子立刻说。
荆然又汗了一个,结结巴巴的答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想起婚礼不由的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工作,算了算日子,完成是没有问题的,之前她没和金敏儿定日期,只答应在婚礼之前完成。
一个想法在心间窜出。
下班后荆然去了那家商场,按照指示走到二楼女装部,那边齐刷刷一楼的人正在等着她,那阵仗把荆然吓了一跳。
随后几个漂亮的导购小姐过来围着她转,进行贴身的包装,其他的则听她们的指挥递鞋子拿衣服忙乱成一片,二楼的其他顾客都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来了。
荆然被他们像洋娃娃一样装扮着,她觉得随便挑一件合身的就行了,可是这些导购小姐似乎想让她把所有风格都尝试一遍,累了不要紧,可以坐在凳子上让她们帮着换衣服换鞋,饿了还给她订餐提供饮品。人家都不嫌累,荆然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最后终于从头到脚都敲定了装扮,她拿出自己的卡准备放血,不过就这服务东西贵她也认了。
但是那个女经理却一副畏惧的样子说:“我们只接到服务您的任务,上面可没让我们收您的钱,还请您体谅我们的工作。”
说完还祈求般朝荆然笑了笑,似乎荆然不给钱就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一样。
“可是我不能不给钱啊。”荆然还拿着自己的小卡片嘟嚷着。
但对面的女经理却不由分说帮她提着袋子,几个人前呼后拥就把她送了出去,然后站在车前含笑目送,荆然被她们的热情给弄得浑身不舒服,赶紧一脚油门先离开,反正整个商场都是霍明贤的,回头给他算了。
回到家后霍明贤发来短信:
“不想弄出太大的阵仗,所以今天就没陪你去。怎么样,还满意礼服吗?”
荆然心想这还不叫大阵仗,整整快两个小时她如坐针毡却又无法的拒绝的被一层楼的人伺候着,那感觉还真是……累。
看来她就不是让人伺候的命。
“不就是件衣服嘛,没什么感觉。”荆然疲累地躺在沙发上回了短信。
梁奶奶拄着拐杖出来,一边把荆然没放好的鞋摆正,一边唠叨,“躺也不好好躺,我做好晚饭了,先吃饭去,我家的沙发有磁铁啊一回来就躺。”
荆然挪了挪背舒服的继续躺着,磁铁没有,但是也不像她的沙发摆满了锛凿斧锯。
148. 那种满足感无可替代
梁奶奶把饭菜盛好给荆然端出来,看她还躺着就拿着拐杖作势要打,“起来起来,懒丫头!”
荆然这才赶紧起来,过去端起碗大吃起来,还是家里的饭菜合口味。
吃了两口手机屏幕就又亮起来,荆然凑过去看了眼,还是他的短信:
“我觉得那件黑色的短礼服裙很漂亮,也很适合你。就是后背露得太多了,回头我让人送过去几件披肩。”
荆然皱了皱鼻子,随后也想通了,那是他的地盘,那些员工一定把她最后拿了什么都汇报给他了。
荆然把电话拨过去按了免提,刚喝了一口粥就接通了。
“喂?”
他的声音晚上听起来有些慵懒。
“那件衣服很贵吧,还有鞋子和头饰,你不用都送我,我自己买得起。”荆然说,“你告诉我价格我给你转过去。”
梁奶奶走过来在她后脑拍了一下,“吃饭不要讲电话!”
荆然差点把已经咽下的东西吐出来,抬起头道:“吃饭也不能打人吧,我差点咬到舌头——”
“你不讲电话我会打你吗?”梁奶奶抱着狗子坐下,虎着脸,“给谁打电话呢,就不能吃完再打。”
“挨打了?”霍明贤在那边轻轻问,“那我先挂了,你吃完饭再说。”
“喂……”
他还真是听话,已经挂了电话。
荆然老不高兴的把饭吃完,还想瘫一会儿梁奶奶又催促她收拾。梁奶奶最不喜欢东西乱乱地摆在桌子上,荆然不动她就自己来,荆然不想劳动她,只好起身自己收拾洗碗。这才体会出霍明贤的好来,他也喜欢整洁,但从来都是严于律己宽于律她。
收拾完荆然回去赶工,到半夜才想起不能忘了给他转钱的事,之前的住院费是给梁奶奶省钱,可这次是自己买的东西。
荆然看时间不早,就发过去一条短信问他衣服鞋子多少钱。
可刚放下手机就收到回复:
“我真的不知道,要是想偿还,就给我做顿蒸饺吧。”
荆然有些惊讶,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凌晨两点了,他还没睡?
荆然把自己的工具和东西都收了收,洗漱后躺在床上又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
“你要什么馅儿的?”
霍明贤的信息还是秒回:
“除了茄子,其他都可以。”
原来他不吃茄子。
荆然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三点了,想了想又发过去消息:
“你还没睡啊?”
霍明贤刚从客厅的鱼缸前回来准备躺下,手机屏幕就又亮起来,看着她的信息,他有点不知该怎么回复。
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睡好过了。之前霍明谦依赖哥哥的一个原因就是,无论自己失眠后多晚给他发消息,霍明贤都会立刻回复,霍明谦一直以为哥哥睡觉灵敏,实际上是他也失眠。
他的头顶安了一个鱼缸,就是在深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眼睛还有点东西看。因为失眠是真的难熬,明明很累,可就是难以入眠,甚至没办法闭上眼睛。
荆然留宿在他家的那晚,是他这些年睡得最好的一晚。把她抱了满怀,那种满足感无可替代。
荆然躺在床上看着沉寂的手机,心里莫名的升起一阵酸楚,这么多年她连自己都不心疼,现在这种感觉让她很陌生。
手机突然又亮了起来,荆然赶忙拿过来看,是他的短信:
“我想你。”
149. 买一赠一
参加婚礼的时期将近,荆然打电话让金敏儿过来取货。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着,小霸王趴在柜台上盯着鱼缸里的小鱼游动,尾巴跟着鱼尾一甩一甩。玻璃门被推开,金敏儿仍旧是一身黑衣加黑色面纱的走进来。
她每次都好像刚参加过葬礼回来。
看到桌面上的东西她微微一愣,“我没有要盒子啊。”
放在桌面上的是一个做工十分精巧的双开门木盒,长方形的。
“这是赠送的。”荆然笑了笑,“你是我最后一单这种生意了,而且我总是给人偶头配一个盒子的。”
金敏儿似乎笑了笑,面纱遮着只看到她的眼中荡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她抚摸着盒子说:“谢谢,不过可惜了。”
当她拉开木盒门时眼神却愣住了,手有些慌乱地把木盒推倒平放,这样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就更清楚了。
“这是……”金敏儿有些不可置信地说。
“买一送一。”荆然平静地说。
金敏儿没说话,只是眼中升起了一阵雾气。
盒中是两个木偶的头,除了金淑妍,另一个正是她,或者说是她从前的样子。人偶头的四周塞满了雪白的绣球花,花丛中两个面孔看起来很安详。
金敏儿给荆然的照片中,好几张是她们姐妹的合照,荆然就顺手也做了一个送给她。
金敏儿的手轻轻拂过盒中的两个面孔,低声说:“谢谢你,做的这么美。”
她付了钱,然后抱起盒子离开了。
荆然眯起眼,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总觉得有点不对。金敏儿的眼神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当看到盒中的东西时,她的眼神也和荆然想的不一样。
荆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去婚礼现场看看。
婚礼当天,荆然换上上次买的那件黑色小礼服,裙摆上镶嵌着零星的钻石,头上是羽毛头饰,看上去像一只小小的黑天鹅,妆发是她去楼下美容室请人做的,做完她没怎么照镜子就走开了,倒是美容室里的其他人都用惊艳的目光盯着她,一直到她走出去。
霍明贤开车来接她的时候,看见她的样子也怔了一下,荆然假装不在意的别过脸,可心里却在想他会怎么评价自己。
但随即霍明贤就脱下自己身上的西服过来给她披上,低声道:“不是让他们送来披肩给你了吗,怎么没用?”
礼服设计的确实比较精简,上身几乎整个肩膀和一半雪背都露在外面,配上荆然短短的头发和修长的脖颈,让她看起来如精灵般精致。但好看是好看,看在他眼里就是有点露得多了。
“我又让送回去了,那些披肩我戴不惯,我带了个外套冷了可以披上。”荆然傻傻地说,同时心里有点小失望。
霍明贤却没管她的外套,就让她披着自己的衣服揽着她上了车。
等坐定了,他才挨过来低声说:“你今天很漂亮。”
荆然的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把微红的脸扭向窗外。
婚礼确实是在户外举行,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现场场面十分的铺张,宾客的桌子延绵了一大片地方,新郎和新娘举行仪式的圆台就建在宾客中央,圆台周围满是随风飘荡的轻纱和成堆的鲜花,而且位置十分的高,装扮的简直像是一个又高又繁杂的城堡。
看得出这对新人是想在这种宾客环绕,高高在上的位置向大家宣告他们的结合。
那个新郎似乎没想到霍明贤会亲自过来,慌忙的跑过来握手寒暄。
荆然看了看这新郎,长得不算丑也不是特别帅,在衣着的包装下也有点器宇轩昂的味道,言谈举止就像这场婚礼的排场一样,有一种急切的想要得到认同的感觉。
150. 浪漫的婚礼……
霍明贤和荆然的位置安排的很靠前,几乎是正对着中央的圆台,荆然眼神四处寻找着金敏儿的身影,可是人太多这场地布置的又复杂,找一个人难度太大。
音乐突然响起,新郎和新娘从人群中走过,登上那个高高的圆台,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等一下!”
就在新郎和新娘就要宣誓的时候,一个声音却突然响起。
大家纷纷回头望去,只见金敏儿穿着一袭粉色的礼服裙端着酒杯走来,她的脸上仍旧蒙着面纱,露出来的眼睛刻画的十分漂亮,只是脖子上露出的一块烧伤的痕迹还是让大家想起她身上曾经发生的不幸。
荆然也眯起眼,金敏儿手里并没有拿礼物,这让她更加的不安。
新娘和新郎显然有些意外,一丝不悦从新娘脸上闪过。
可金敏儿款款地走上圆台,优雅的回身先对着话筒说:“首先我声明,我可不是来闹事的哦。”
大家都略显尴尬地笑了一下,金敏儿回过头看着新郎,深吸了口气说:“我承认,在我初次得知你们要结婚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要祝福你,甚至因为姐姐的离世我还对你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我希望你原谅我,不管怎么说……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金敏儿真诚的话语和眼神让新郎放松下来,他挤出一抹笑,“敏儿,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金敏儿点点头,向着新郎和新娘,也向着大家说:“我和姐姐很早就没了父母,现在她虽然也离开了我,可正因为如此,在余生,我会更加珍惜仅存的亲人,我也希望我的亲人幸福。我永远都会思念着我的姐姐,但是,我也会祝福你。”
金敏儿对着已经被她的话感动的两位新人举了下酒杯,“我希望你们的婚姻就像当初我姐姐的那样——我祝福你们。”
大家情不自禁的开始鼓掌,只有荆然瞪大了眼,因为接下来金敏儿抬高了手,将酒杯里的透明液体一下泼在新郎的头上脸上,接着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金敏儿挥手间新郎瞬间着起了火。他尖叫着扑在一旁的巨大花柱上,然后倒在地上翻滚嚎叫,朝新娘呼救。他身边那个要和他比翼双飞的新娘瞬间弹开,躲开了他的手,然后要朝台下跑,但那个圆台通向地上的唯一台阶口,却站着金敏儿。
金敏儿晃动着高脚杯里剩下的液体,另一只手里的打火机一开一合,正步步逼近。
新郎身上的火点着了圆台周围的白纱,在野外举办婚礼,一个不可控的因素就是风,一阵风吹来整个圆台周围的白纱都燃烧起来,圆台瞬间被火包围。燃断的白纱飘到宾客席中,让仓皇逃开的人群发出更多的惊叫。
这个婚礼很浪漫,但是安全措施就实在差点,整个现场就那么两个可怜的灭火器,拿着它的工作人员还被四周围的宾客推搡着进不来。
没办法,谁让着火点正好在人群的正中央。
新娘后退时不慎踩到婚纱摔倒,然后裙摆就被金敏儿踩住,无法逃脱。
新娘吓得面色如纸,看着金敏儿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带着哭腔道:“不是我害的你和你姐姐,是他,是他说等不及了才……不是我啊!”
金敏儿直直地看着她,好像听不见旁边新郎的嚎叫,自顾自地说:“我姐姐在病床上受了两个月的折磨才死去,你们就是把牢底坐穿也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