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换丫鬟
徐其锦听了这话,眼睛一酸。自己妹妹还这么年幼,母亲刚走没多久,就要面对这后宅见不得光的阴私。更可恶的是那别有用心的人,自己和徐其容嫡亲的两姐妹,也要这样来挑拨。
徐其锦自己都没注意到,此刻她脸上布满了恨意,语气却是温和的,想来是注意着不要吓到徐其容。
“我昨日确实有吩咐陈妈妈过去探望你。昨日晚饭前,陈妈妈跟我说你跟爹爹闹别扭了,我有些担心。”徐其锦小心的观察着徐其容的反应,见她并没有露出怀疑她的神色,才继续道:“我只知道他们往我院子里放眼线,却没想到连陈妈妈也是他们的人!现在居然连你屋里的人都开始动了!”
徐其锦咬牙切齿:“等有一天,我非让他们知道我徐其锦不是好惹的不可!”
徐其容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亲姐妹相残,怎么样都好。
见徐其锦反应这么大,徐其容不由得关切道:“所以说,姐姐你知道你院子里的眼线是谁对不对?”
“你该问问我,这院子里有谁不是别人的眼线。”
徐其锦淡淡的一句话,徐其容听得心头一跳:“为什么会这样?”
徐其锦叹了口气:“你没发现么,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基本上已经被换光了,就剩下陈妈妈还在身边,没想到,原来陈妈妈也是他们的人!”
不对啊!风和院里面的丫鬟婆子,明明就是她所熟悉的啊,比她自己枫桦院里的丫鬟婆子还要熟!
想到这里,徐其容脸色难看起来,要是风和院里的丫鬟婆子真的是前段时间换进来的,那她前世,岂不是一言一行其实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难怪自己前生莫名其妙就被名声尽毁,莫名其妙就成了害继母滑胎的恶毒女子!甚至后来跟徐四老爷关系日差,说不定也有她们的功劳在里面。
徐其容本想问徐其锦,为什么一院子的丫鬟婆子说换就换了。可转念一想自己前世的丫鬟婆子不也换成了这些人么,就连从小带大自己的奶妈妈都被换掉了!
徐其容气得牙根痒痒:“他们怎么敢!爹爹呢,爹爹为什么由着他们胡作非为?”
徐其锦叹了口气:“你刚离开家,我便病倒了,大病一场几乎死掉,大伯母说是丫鬟婆子没照顾好,趁着我还病着,就建议叔祖母给我换人,爹爹一个男子,哪里知道后宅这些弯弯绕绕,只当人家是为我好呢!”
是了!徐其容想起来了,自己前世从扬州回到京城,就大病了一场,徐其锦是在自己快痊愈的时候病死的。这么算来,自己病一好,那些人就赶紧把伺候过姐姐的丫鬟婆子换到枫桦院了。
要说姐姐的死没有蹊跷,她是万万不能信的!
徐其容正要说话,忽然见徐其锦对着她摇了摇头,然后便听到窗外一个小丫鬟细声细气的声音:“姑娘,姑娘,五小姐,五小姐。”
徐其容诧异得很,谁在那地方喊她们做什么!声音这么小,要是不注意,根本听不到。
然后便听到吱呀声,等一切复归宁静,便看到那罩着窗户的布被掀了起来,冷风扑扑的往屋里灌!
徐其锦冷笑:“她们就是巴不得我病死才好!”
徐其容眼睛瞪得老大,没想到那要害她们的人,胆子大到如此地步!难怪姐姐老是生病。
不对,徐其容想起来,昨日她从风和院回去之后补觉,一觉醒来,窗户也是打开的,冷风直往里面灌!难怪她前世回到徐家没多久就病倒了!
这些人未免也太恶毒狠心,自己和姐姐不过是两个小孩子,都要用这种阴狠的手段来对付!
徐其容忍不住向徐其锦确定:“是大伯母对不对?”
徐其锦冷笑:“且等着看吧!”一边说一边把床脚叠着的一床褥子堆到外面,多少能挡一些冷风。
徐其容看着徐其锦熟练的做这一切,忽然有些心酸,如果她们的母亲还在,她们何至于让人欺负至此!
徐其容一直觉得,自己虽然不是聪明绝顶,但至少是不蠢的。重活一世,才知道自己上辈子活得多么糊涂!
徐其锦捏着徐其容的脸蛋叹了口气,安抚道:“没事,有姐姐在呢!回头你让水儿来风和院送东西,我想法子把她留下来。姐姐这里乱一点没关系,你院子里却是不能留那些乌七八糟的人的!”
徐其容听了心里一酸,对啊,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还有姐姐呢!比上一辈子,已经好了太多了。不管怎么说,她这次要保住姐姐,不能让悲剧在这辈子发生。
到了傍晚,徐四老爷回来,果然给徐其容带了个大风筝。徐其容看着那个描着美人的风筝,仔细一看,竟是徐四老爷的手笔,再看着徐四老爷那一脸温和的笑,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也是,自己现在还不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徐其容,徐四老爷怎么会要自己死呢!只怕,此刻徐四老爷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想要自己这个小女儿的命吧!
徐其容仰着头问道:“爹爹给我带了风筝,给姐姐带了什么?”
徐四老爷笑道:“你姐姐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拉着风筝跑来跑去不好。爹爹给你姐姐带了陀螺。”
徐其容嘴角直抽抽,拉着风筝线跑来跑去不好,拿着鞭子抽陀螺就好了?!
徐四老爷闻了闻自己的衣袖,皱了皱眉:“你自己玩去吧,爹爹一身土,沐浴更衣去了……等过了你母亲的道场,爹爹带你去晋王府旁边的桃花林放风筝。”说完,不等徐其容回答,便匆匆离去。
那桃花林的桃树种得葱葱郁郁的,飞得起风筝才怪了!
徐其容撇撇嘴,一扭头看到一个穿着丁香色比甲脸上带伤的小丫鬟正眼巴巴的看着这美人风筝,想起午睡时徐其锦说的话,便冲着那小丫鬟招了招手:“你把这个风筝拿到隔壁去,跟二小姐说,我想要跟她换一换。”
水儿忍不住道:“小姐,这美人风筝挺好的啊,那陀螺都是哥儿们喜欢玩的。”
徐其容咧嘴笑:“那不是更好,我有了陀螺,谁也不给,府里的哥哥们眼红,肯定会送糖人、送糖葫芦、送面人儿,求着我把陀螺给他们玩一会儿呢!”
水儿看着徐其容这一脸期待的模样,不知道说什么好!徐其容坚持,她也只好拿着风筝去了风和院。
没一会儿,便见陈妈妈带着一个一脸坑的、穿着银白色比甲的丫鬟过来了。
陈妈妈笑得一脸谄媚,说话间却是不动声色的挑拨两姐妹的关系:“水儿拿着风筝见我们家姑娘的时候,姑娘正在喝药,水儿随手递了一颗蜜饯给姑娘,姑娘便说水儿长得可人,做事也可心,想要跟五小姐换一换。”
徐其容心里哭笑不得,姐姐一个姑娘家,觉得丫鬟长得可人便要了过去,这听起来怎么跟好色的哥儿似的!
陈妈妈拉着身边那个一脸坑的姑娘道:“这是我们院子里的秋浓,也是三等丫鬟,姑娘叫她以后就伺候五小姐了。老奴也劝过姑娘,好歹找个齐整点的丫鬟过来,可……”
徐其容抬眼看了眼秋浓,秋浓忙再次行礼:“秋浓见过姑娘。”
是姑娘,不是五小姐,这就是她以后要把徐其容当主子看的意思了。
陈妈妈一脸的痛心疾首:“五小姐要是不喜欢,我再回去劝劝我们家姑娘?”
徐其容见这样,便知道秋浓应该是姐姐那边为数不多的自己人了,不然姐姐也不会把一个一脸坑的丫鬟往自己妹妹院子里送。
陈妈妈见徐其容果然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嘴角勾了勾。
然后便听到徐其容道:“我的陀螺呢?怎么没有拿过来?”
陈妈妈一噎。
徐其容皱着眉头:“我那美人风筝不是送给姐姐的,是跟她换陀螺的,她不能这么不讲道理!不然我就告诉爹爹去!”
陈妈妈嘴角抽了抽,只好道:“姑娘交代了老奴把陀螺拿过来,老奴一时走得急,忘记了!”
急着来挑拨离间吗?徐其容心里冷笑,摆摆手,不耐烦道:“秋浓你快跟陈妈妈过去把陀螺取回来吧,以后你就是我院子里的人了,可得帮我把东西看好了,免得被占了便宜!”
秋浓一本正经的点头应了。
陈妈妈一腔的粗口憋着吐不出来,少了一个陀螺你就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人家拿个丑丫头换了你一个水灵灵的俏丫鬟,你怎么不觉得被占便宜了?
陈妈妈到底忍不住,问道:“五小姐,你觉得秋浓相貌还可心?”
徐其容听了,果然一本正经的打量了秋浓一番,然后居然露出一脸喜色:“秋浓姐姐胖胖的,长得真好看,咱们院子里,除了虞夏姐姐,就秋浓长得最好了!”
陈妈妈一口老血闷在心头,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五小姐的审美观这么异常!难怪她家姑娘敢用秋浓换水儿!
第三十二章 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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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秋浓把陀螺拿了回来,徐其容便一边玩陀螺,一边跟秋浓聊天问话:“你今年多大了?”
秋浓毕恭毕敬的行礼:“回姑娘的话,婢子今年十三岁了,是太太屋里沈安家的的女儿。太太去了,我娘现在专管老爷房里的针线,我爹专职照顾老爷的那匹玉青骢。”
徐其容恍然大悟:“你爹和你娘是我母亲从沈家带来的?”
秋浓道:“我娘以前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因为岁数大了,便听主子的安排,跟了我爹。后来又跟着太太来了徐家。”
难怪徐其锦要把秋浓给她,难怪郭老太太换了风和院那么多丫鬟婆子,也没能把秋浓给换掉!
秋浓的娘沈安家的以前是她母亲的大丫鬟,后来又成了陪房,可见,秋浓一家人的确是忠心不二的。徐其锦能把秋浓给徐其容用,可见是真心实意疼爱这个妹妹的。
她自己那边魑魅魍魉水深火热,却想着要让徐其容顺顺当当平平安安。
徐其容眼眶有些发热,强笑道:“你到我这里来之前,姐姐有没有交代你什么?”
秋容一本正经老老实实道:“二小姐叫我尽心尽力服侍姑娘。”
徐其容一声喟叹,正要说话,忽然眼睛的余光一闪,看到门外一片衣角一闪而过,既看不出来是谁,也拿不准她是不是只是路过,徐其容心里升起一股子厌烦,比起这样的徐家,在沈家的日子真的是要轻松安心太多了。
徐其容故意扬着笑脸,满眼羡慕的问秋浓:“你是怎么长得这么胖乎乎的啊?你都吃什么?以后我跟着你一起吃好不好?”
话音刚落,便听到嗤笑一声,虞夏在外面有些气喘的朗声通报:“姑娘,三小姐来了。”
徐其筠穿着一件蝶戏牡丹穿花褙子,头上插着几支珍珠流苏发簪,一步三摇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用手绢儿掩了掩嘴,横了秋浓一眼,满眼嫌恶,然后才对徐其容道:“五妹妹,你院子里怎么又多了一个胖丫头?你眼瞎啊!”
徐其容一脸不悦:“三姐姐出口伤人,眼倒是不瞎,就是嘴贱!”
“你……”徐其筠正要发怒,又想起出门前乔氏的叮嘱,冷哼一声,“我才不跟你计较呢!走吧,我娘叫你去水月轩用晚饭,说是庄子里的人今天送来几块野猪肉,娘叫你过去尝尝鲜。”
徐其容巴不得离大房越远越好,哪里肯去:“小厨房已经给我备好饭菜了,今儿个都是我喜欢的菜,就不去大伯母那里吃野猪肉了。”
徐其筠没想到徐其容居然不愿意去,当下柳眉倒竖:“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娘愿意拉扯你们姐妹一把,你还不知道珍惜!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徐其容被气乐了:“三姐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没见大伯娘拉扯我和姐姐这两个侄女?”
徐其筠见徐其容生气,自己反而高兴了,得意道:“《公羊解诂》里面有五不娶,第一不娶的便是丧妇长女,无教戒也。我娘愿意教养你一二,二姐姐不用教导你,自然就有时间学习妇德女戒,过几年也不至于嫁不出去!”
徐其容一听这话,气得脸色发白,当下冷笑道:“三姐姐一口一个娶一个嫁,原来是自己想嫁人了。改明儿我倒要去叔祖母面前把这话学一学,说不定叔祖母一高兴,便赐三姐姐一门好姻缘,我们这些做妹妹的,脸上也有光!”
这话一出来,不单是徐其筠,就是虞夏和秋浓都惊呆了。
徐其筠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道:“五妹妹不去便不去,说这种中伤人的话做什么!你今天不去,过几天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你也不要去!”说完这话,把手上的手绢一摔,便提脚走了。跟着她来的丫鬟连忙捡了追了上去。
虞夏忧心忡忡的瞅了徐其容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姑娘,刚刚那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徐其容缓过气来,笑嘻嘻的问虞夏:“虞夏姐姐,我刚刚那番话说得不好吗?”
虞夏皱着眉道:“好是好,可也太得罪人了,家里的长辈们要是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
对于虞夏这担忧,徐其容很是无所谓:“三姐姐刚刚说的话要是给人知道了,只怕家风严谨的人家,都不敢来我们徐家说媒了。”
虞夏一听,觉得有道理,便也不再多话,秋浓却不甚赞同:“那岂不是连累了二小姐和姑娘!”
徐其容摆摆手,不愿再说这个话题。秋浓和虞夏却想着,自家姑娘还这么小,自己跟她谈这种事情,确实是不大妥当的。见徐其容不肯再说,也都乐得掐住这话头不谈。
用罢晚饭,又去看了一趟徐其锦,回来靠在床头看了几页话本,便收拾睡下了。因为中午的事情,徐其容多了一个心眼,故意多喝了一盅茶水。等到三更天内急醒来,特意检查了一下窗户,发现都关得好好的,又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虞夏给徐其容梳头的时候,徐其容便问:“昨晚是睡睡的外间?”
虞夏道:“本来轮到水儿,可昨天二小姐用秋浓换了水儿,便安排了秋浓睡在外间。姑娘,可有什么事?”
徐其容摇摇头,见秋浓正好端了热水进来,似随意问了一句:“秋浓,换了地方,昨晚睡得可好?”
秋浓一板一眼道:“倒还比之前在二小姐屋里睡得更好了。在二小姐屋里,婢子一夜得起来七八次,昨夜统共才起来一次。”
徐其容心里一惊,秋浓这意思,自然不会是在说她这里的床比姐姐那边的舒服。她起来做什么?自然是关窗了!
难怪姐姐让秋浓过来也就吩咐了一句“好好服侍五小姐”,原来这些事情,早已是秋浓驾轻就熟做惯了的!
秋浓过来了,那姐姐那边怎么办?徐其容又犯起了愁!
想起昨日徐其筠说的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徐其容心里有了主意。等虞夏帮她梳好了头,净了面,用雪凝膏揉匀搽了脸,便起身吩咐虞夏:“你看着屋子,我带秋浓去一趟临安堂。”
虞夏手一顿:“那早饭?虞秋鸡鸣时便起床了,亲手熬了一罐菊花粥。用上好的干品杭白菊,碧粳米,加上适量的水,选用半干半湿的百年柏树的枝桠做柴禾,干柚子叶引火,小火慢炖一个半时辰。把冰糖碾细,撒到粥里面。吃起来绵软爽口唇齿生香,有清热解毒明目的功效。”
徐其容想了想,便道:“送一半到风和院给姐姐吃,另一半留着等我从临安堂回来再吃一顿。”
虞夏吓了一跳:“姑娘还要在临安堂用早膳?”
徐其容诧异道:“我现在过去,刚好赶上饭点。叔祖母自然会叫我一起吃啊!”
虞夏有些愁,想着虞秋一大早起来辛辛苦苦熬的粥,又不好劝徐其容不要吃了。
等徐其容带着秋浓和刘妈妈一出门,虞夏就赶紧去小厨房找虞秋。虞秋正在跟厨娘商量配什么小菜呢,便见虞夏脸色难看风风火火的来了。
厨娘们正行礼给虞夏问好,便见虞夏指着虞秋鼻子,劈头盖脸的质问起来:“虞秋,你在扬州是怎么照顾姑娘的?”
虞秋有些茫然:“姑娘怎么了?”
虞夏黑着张脸:“姑娘从扬州回来以后,吃得比我还多,撑着了怎么办?吃胖了怎么办?”
然后又想起昨日姑娘夸自己和秋浓好看,怒道:“到底是谁告诉她长得胖好看的?”
虞秋冤枉得很,心里第一反应却是,姑娘让她来厨房帮忙,是不是也有嫌弃她太瘦的原因?她决定以后每餐给自己多加一个肉包子!
徐其容觉得自己已经很早了,没想到到临安堂的时候,徐其筠徐其玉早就到了。徐其玉还好说,一大早到祖母屋里请安很正常。可徐其筠一个堂孙女这么早跑到叔祖母屋里坐着,就有些好笑了。
郭老太太抬眼看到徐其容,并没有露出多热切的表情来。她听说徐其容一回来,就捏着从沈家得来的银票找徐其锦平分了。她还听说徐其容得了一套鎏金点翠镶南珠双蝶戏折枝莲的珠花,是一位老师傅失传了的独门点翠手艺,这丫头闷不做声的自己收着,一点都不知道孝敬长辈。她这样的小姑娘哪里用得上这贵重的首饰!
这且不说,沈家还给了锦姐儿、容姐儿两姐妹一人一匣子孔雀石珠子、一匣子珍珠,那么多东西,居然没舍得给各房分一点!
因此,郭老太太决定冷徐其容一段时间。
谁知道徐其容跟没发现她的冷淡似的,张口就道:“叔祖母,昨日三姐姐说长公主要举办赏花宴,我听下人们说是在西枫山上的妙翠庵,叔祖母带上其容好不好?”
赏花宴在西枫山上的妙翠庵,倒不是跟下人打听来的。只是上辈子佳仁县主说过,她母亲年年都在西枫山的妙翠庵办赏花宴,她就是在妙翠庵跟她那情郎结识的。
佳仁县主的母亲便是长公主。
徐其容见徐其筠一脸冷笑,郭老太太一脸不耐烦,眼看着就要被拒绝,徐其容赶紧补了一句:“可惜我没有什么合适的首饰,叔祖母找人帮其容打一套素净的珠花好不好?其容也不知道价格,一千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小说《容华录》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三十三章 咱们不差钱
徐其容那句“一千两银子够不够”说得软软糯糯的,正带着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孩子的天真。郭老太太一听,立马变了眼神。
郭老太太的父亲郭兴忠仕途并不顺利,当了十几年的从五品徐州知州不曾挪窝。后来还是徐家大老太爷徐谨言英年早逝、为国捐躯,陈乾帝心里感谢徐谨言的舍身相护,又念着徐谨言长子年幼,次子尚在襁褓之中,登基后,便给了其胞弟徐谨行正四品的鸿胪寺卿。
陈乾帝登基,全国官员大幅度调动,看在徐家二老太爷徐谨行的面子上,郭兴忠被擢升为正五品的徐州同知。可郭兴忠实在不是当官的料子,这正五品的徐州同知做了十几年,现在还是正五品的徐州同知。
因此,郭老太太算不得什么大家千金,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灵州徐家虽然鼎鼎大名,也曾是钟鸣鼎食之家,可自从老祖宗徐长芳搬到京城以来,直到大老太爷徐谨言娶了平泰公主,又舍身救了当时尚未登基的陈乾帝,等到陈乾帝一朝登基,如意巷徐家这才矜贵起来。
不然二老太爷断不会娶郭平遥这么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的。
五品小官的女儿能有多大的见识?在郭老太太看来,一千两银子已经是顶多顶多的了,她爹一年的俸禄加起来还没有一千两呢!
所以,此刻郭老太太激动得声音有些发抖,却还强压着语气,一口气叹得不伦不类的:“容姐儿,你还小,不知道行情也对。这年月,什么都涨价了,一千两银子,能打一副银首饰,做几朵珍珠花儿,就顶不错了!要再好一点成色,却是不行了!”心里却是盘算着徐其容手里还剩多少银票。
徐其容哎呀一声:“姐姐只给了我一千两银子做零花,其它的都被姐姐收起来了!叔祖母,要不然我现在去找姐姐拿?”
徐其筠在一旁听得妒恨交加,却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银头饰要那么贵?一套银头面戴起来,也没有一千两银子重啊!”
“你懂什么!”郭老太太白了徐其筠一眼,“贵的自然不是银子了,而是做工。我们徐家这样的人家,总不能随便找个银匠来打首饰。”又想着徐其锦那孩子已经知事了,要是容姐儿去找她要银子,难免又传出一些难听的话来,于是对徐其容道,“锦姐儿病着呢,你也不必去找锦姐儿了。所以说叔祖母最疼你,就是差一些,叔祖母用自己的体己给你补上!”
徐其容心里冷笑,她上辈子怎么没有看出郭老太太这么贪婪?嘴里却是极其恭谨的道谢:“多谢叔祖母。对了,叔祖母,姐姐的风寒看着快好了,要不长公主办的赏花宴让姐姐也去?姐姐自己有首饰,倒不用再做。”
郭老太太才得了徐其容的好处,又想着锦姐儿今年也九岁了,再过两年就可以相看婆家了,这时候带出去走走也好,便道:“要是锦姐儿到时候身子大好了,带去也没有关系的。”
到了这个时候,徐其蛾和徐其蝶才手拉手的来临安堂请安。郭老太太心情好,也不怪罪两姐妹来得晚,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喊得几个孙女、堂孙女眉开眼笑的。等到开早饭时,郭老太太果然留了徐其容在临安堂用早膳。
在临安堂吃了早膳,回到枫桦院,在虞夏满眼担忧欲言又止的神情下,把半罐子菊花粥吃得干干净净的。
其实,不用虞夏说,徐其容也是知道的,自从重活一世醒来后,她的饭量比以前大了许多。在扬州胡吃海塞了三个月左右,也没见长胖,因此,徐其容干脆不管这件事,由着自己吃饱了。
喝完粥,徐其容便兴冲冲的跑去风和院找徐其锦。徐其锦听说徐其容拿了一千两银子给郭老太太帮忙打首饰,眉头皱得死紧:“三舅母不是给了你一套鎏金点翠镶南珠双蝶戏折枝莲的珠花么,还做什么首饰?”
徐其容笑道:“我要是戴那套去参加赏花宴,估计全京城有一半的女孩子会恨死我。”
徐其锦又道:“就是这个太张扬了,那三舅母给的那套镶嵌珍珠的呢?就是咱俩一人一套的那个,也顶不错了。”
“不错是不错。”徐其容腆着张脸笑嘻嘻的耍赖,“不打新首饰,估计叔祖母是不会让咱们去参加长公主办的赏花宴的。”
徐其锦一愣:“咱们还在孝期,做什么非要参加那劳什子赏花宴?你要玩,让爹爹带你出去玩不就好了。”
徐其容摇摇头,见徐其锦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在忙自己的,身子往前一倾,附在徐其锦耳边道:“人家敢换姐姐的丫鬟,不就是仗着咱们没了母亲,父亲又粗心,没人照管到咱们姐妹。”
“姐姐,我听说长公主是个顶好顶好的长者,”徐其容抿着嘴轻声道,“姐姐这么好,到时候好好表现,若是得了长公主的青眼,她们一时之间,也不敢乱来了。”
长公主是不是顶好的不好说,不过,却是极护短的。前世的时候,自己跟佳仁县主交好,长公主明里暗里就帮了自己不少忙。后来徐家把徐亭远赶出了门,却留下了自己,不是跟长公主没有关系的。
徐其容打算的是,带着姐姐去见佳仁县主,而不是去讨好长公主。至于怎么跟佳仁县主交好,徐其容前世跟佳仁县主是手帕交,今生自然也是知道佳仁县主的喜好的。前世徐其容和佳仁县主也是在赏花宴上相交,只是比这辈子,要晚了一年。
做出这个决定,徐其容不是没有犹豫的。她前世的名声,就是从帮助佳仁县主跟人私奔时开始毁了的。
徐其容觉得,姐姐再聪慧,到底只是九岁的小女孩。所以,就算是有防备,前世姐姐仍没能逃脱厄运。而现在,姐姐又把自己得用的秋浓给了她,难保不会提前遭到毒手。若是此时此刻跟长公主府搭上了关系,情况要好得多。
徐其锦见妹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被气乐了:“你从哪里听说长公主好的?全京城那么多的小姑娘,咱们叔祖父又只是四品官,咱们爹又没有入仕,长公主凭什么对咱们青眼有加啊!”
时间变了,徐其容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计划一定能成功,只好道:“姐姐,咱们试试吧,不过一千两银子罢了。”
徐其锦伸手就掐了掐徐其容的脸蛋,恨恨道:“二舅母统共才给你五千两,给我五千两,你一下子就出去了一千两,谁能有你花钱厉害?我看你这五千两够用几个月!”
徐其容忍不住道:“我又不乱花,再说了,咱们不是没钱!”说完,又悄悄附在徐其锦耳边道,“外奶奶给了我整整四万两呢,你两万两,我两万两,外奶奶叫我收着,谁也别告诉!”
徐其锦被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这么多你也敢接!谁也别告诉,你现在告诉我做什么!”说完,又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大,左右看了看,见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没有反应,这才松了口气,背上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徐其容得意道:“长者赐,不敢辞。再说了,姐姐不说,别人又不会知道。告诉姐姐又有什么打紧的!”
徐其锦忙伸手去捂徐其容的嘴,再不敢提银票这件事,自然也就不数落徐其容花钱大手大脚了。
两姐妹正说着话,枫桦院的小丫头枝枝忽然跑了过来禀报:“惠姐儿来了,说是想找姑娘借两本书回去看看。”
徐其容诧异:“没想到她真个来了!”
徐其锦忙问原因,徐其容笑道:“我见她可怜,跟她说以后要是想看书了,来枫桦院借便是。后来想着她胆子那么小,也未必敢来,过几天还是我让人给她送几本过去算了。没想到她今儿个便来了。”
徐其锦冷笑:“哪里是她胆子变大了!”冲着背面努了努嘴,“指不定是水月轩的那位使唤过来,借着书,跟你拉近关系呢!”
听了这话徐其容一愣:“姐姐是说,惠姐儿昨日回去后,把我跟她说的话都告诉大伯母了?”
徐其锦点头:“未必是她自个儿要说的。不过,大伯母要是问她,她也不敢不说。”
徐其容忿恨起来,这乔氏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不管什么事情,她都要插一手,指着以后能有好处呢!
“那你还借不借?”徐其锦笑着道,“要不然让枝枝去告诉她,就说你陪着我说话走不开。多几次,她便不敢来了。”
徐其容摇了摇头:“那大伯母岂不是又要骂她!算了吧,不过是几本书,要想从我这里占别的好处,却是不能的了。咱们以后总会有……咱们爹爹总会有嗣子的。”
说完便真的带着人回到枫桦院,领着局促不安的惠姐儿找书去了。惠姐儿见徐其容神色并没有不耐烦,总算是松了口气。
第三十四章 琉璃珠
法什大师是德高望重的高僧,长了一副慈悲相。
到了做道场这一日,徐四老爷也不出门了,早早的就焚香沐浴,吩咐奴仆打扫庭院准备香烛纸钱蒲团桌案等着了。徐其锦和徐其容两姐妹也穿着素色衣服,把之前自己抄的、绣的经文准备好,等着大师上门。
法什大师带了一个满脸褶子的弟子,披着袈裟,由徐亭远亲自迎着进了四房的正院清风院。徐其锦和徐其容两姐妹就乖乖的站在清风院的门口等着。
法什大师一路念着佛号,听见两个小姑娘行礼问好,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徐其容,然后愣住了。
徐四老爷诧异,解释道:“大师,那是弟子次女,大名徐其容,小名灼灼,还是大师当年赐的。”
“阿弥陀佛。”法什大师皱了皱眉,“可是今年九月份七岁生辰?”
徐四老爷点头:“正是。”见法什大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法什大师摇了摇头,反而松了口气的样子:“当年我看这位小施主面相,坎坷得很,所以选了个鲜艳明丽的小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今日一看,小施主倒是逢凶化吉得偿所愿的好面相。”
徐四老爷本来眉头紧皱,听到最后,大喜,笑道:“那就借大师吉言了!”
徐其容见法什大师说得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问道:“那大师看我姐姐的面相怎么样?姐姐广额丰颊,定是极好的!”
谁知法什大师看都没有看徐其锦一眼,淡淡道:“不必看她。”
徐其容、徐其锦,包括徐四老爷在内,心里都觉得怪怪的,但是法什大师是得道高僧,他不肯说,三人也没法追问下去。
徐四老爷一脸认真的把法什大师和他的弟子恒无法师请进清风院。徐其容仰着脸看徐四老爷,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她的印象里,徐四老爷一直不是一个严肃的人,说话之前先带了三分笑意,加上温文儒雅的长相,怎么看怎么和善。
因此,前世她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么一个人会谋反,会不认她这个女儿,甚至最后会派杀手杀她。可是,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徐四老爷扭头看到自己小女儿正盯着自己看,心里有些得意,故意抬高了下巴,做出一副你们的父亲很伟岸的表象来。
徐其容一噎,颔首低头,跟着徐其锦一起,在蒲团上跪了下来,身后的丫鬟忙把手里捧着的经文奉给恒无法师。
做完道场,又留两位法师吃了顿素斋,包了五百两的香油钱,这才派人送两位法师离开。
徐其锦身子刚刚好转,徐四老爷不敢让她继续吹风,法师一离开,就赶紧让丫鬟婆子们把她带回房了。
徐其容正要回去,便听到徐四老爷神神秘秘道:“灼灼,你跟爹爹来书房,爹爹有好东西要送给你!”
徐其容诧异,什么好东西这么神秘!不由得一愣,这一愣神,就被徐四老爷拉着往书房去了。
徐其容并身后的虞夏、秋浓以及跟着徐四老爷的一个小厮,眼睁睁的看着徐四老爷不顾形象的开始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儿,才从装字画的纸筒里面摸出一个琉璃瓶来。
用手捋了捋头发,拍了拍衣服,又恢复了一副君子如玉的形象,这才一脸得意的把琉璃瓶递给徐其容。
徐其容捧着琉璃瓶,有些呆滞:“这里面的珠子是什么珠?大舅母给了我一匣子孔雀石珠子,大表嫂给了我一匣子珍珠,用来镶首饰够用好几年了。这个珠子清澈透明,里面一朵一朵的小花,好看是好看,可大小似乎不大合适用来镶首饰。”
虞夏和秋浓在心里重重的点了点头!
站在最后面的小厮和顺探头瞅了一眼,眼睛一亮,然后满脸的难以置信。
徐四老爷笑道:“这就是你不识货了!”
徐其容前世嫁给云岚,今生在沈家呆了几个月,见识过的好东西还真不少了。听到徐四老爷这么一说,又仔细看了一眼这琉璃瓶里面的主子,觉得它虽然圆润清澈,却没有宝石该有的光泽,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
额头青筋一跳,徐四老爷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然后便听到徐四老爷道:“这东西叫琉璃珠,五文钱一大罐,加几文钱还送一个琉璃瓶。”满眼都是光华,“听说外面许多小男孩都喜欢玩这个,放在地上弹来弹去,撞上了就算是赢了。”
徐其容愕然,送她这个干什么?
和顺也一脸呆滞,居然真的是琉璃珠!他小时候可是玩这个的高手!不过,这个一般都是穷苦人家的小孩子玩的,公子哥儿们家里有蹴鞠、有箭壶、有九连环,谁还去玩这种破烂玩意儿啊!
徐四老爷得意道:“听说你拿风筝换了锦儿的陀螺,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个的!”
徐其容心里有些嘀笑皆非,还有些酸楚。徐四老爷确实是个不靠谱的人,可好像也确实是真心疼爱她的。
不用想也知道,他这么一个骄骄傲傲的人,哪里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就是打听这种东西,都是有些失了身份的。可他偏偏因为觉得自己小女儿会喜欢,就去寻了来,也不知费了多大的劲。
徐其容觉得自己似乎是醒悟了,前世跟父亲闹得那么僵,也不是没有她自己的原因在的,她要是不跟父亲的继室对着干,要是小心一点没让别人陷害了她的名声,徐四老爷就是再无情,也不会在最后一心杀她而后快吧!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未必没有让她挽回这段父女亲情的机会。现在的徐四老爷还什么都没做,一心一意的疼爱自己的女儿,自己因为前世而疏远他,对这一世的徐四老爷来说,确实是有些不公平。
徐其容这么一想,脸就板不下去了,总算在徐四老爷露出个笑脸来:“谢谢爹爹!”她现在只想在这段父女亲情里面做好自己的本分,要是到头来还是前世的悲剧,那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徐四老爷见宝贝幺女终于笑了,大手一挥:“走,咱们去外面的空地上,爹爹教你玩这个!”
于是,一整个下午,清风院的丫鬟婆子小厮老奴都眼睁睁的看着向来重形象的徐四老爷带着向来乖巧的五小姐蹲在地上弹琉璃珠。
徐其容虽然觉得有些幼稚,但是想着自己刚做下的决定,便也没有拒绝了。
又过了几日,郭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绿萝亲自来枫桦院请徐其容,说是首饰打好了,叫徐其容去看看。
徐其容一副兴冲冲的样子跟了过去。
那套银头面倒是精致,上面的蝴蝶、鲤鱼、孔雀、桃花的花纹都是小孩子顶喜欢的。徐其容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么一整套,烟罗斜街的朱玉阁里估计也就卖四五十两银子。
这郭老太太未免贪得也太狠了!
郭老太太笑道:“这么精细的首饰,可不是一天两天就打得出来的,我派郭孝家的去催了好多次,银楼十几个老师傅同时动工,才敢在赏花宴前一天做出来。容姐儿你看看可喜欢?”
当她徐其容傻啊!这种普通的样式常见的花纹,一般是首饰铺子里早打好了的成品,哪里用得着现打!还十几个老师傅呢!换了她,可没这么厚的脸皮说出这番话来!
不过,为了明日的赏花宴,她也不能现在跟郭老太太撕破脸皮,只好笑得一脸的娇憨:“叔祖母果然对其容好,这上面的蝴蝶雕得真精细,就跟画出来的一样!”本来也不是因为缺首饰才打的!
可不就是画出来再雕的么!
郭老太太见徐其容满了意,心里也极高兴的。遇到这么个傻侄孙女,她轻轻松松就入账了九百多两白银!
徐其容在郭老太太这里装傻装得尽兴,结果一回枫桦院就撞上来找她的徐其锦了,被恨铁不成钢的姐姐骂了个狗血淋头。
到了晚间,刘妈妈带着翡翠给徐其容挑明日出门穿的衣裳,对于这次赏花宴,刘妈妈重视得不得了:“那可是长公主办的赏花宴,到时候还能看到长公主呢!公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就是咱们家的这位,我来徐家这么多年了,拢共也没见上两面。一定要给姑娘挑最好看的衣服,明天把一般大小的小姑娘们都比下去才好!”
徐其容见她们一套一套的衣服往她身上比,有些哭笑不得:“我还在孝期,衣服都是素白的,几乎都是同一个款式,上面的暗花纹不同罢了。看在人家眼里,可没有两样!”
刘妈妈才不管这些,千挑百选,最后给徐其容选了个云锦银色仙鹤暗纹的褙子和云锦银色云彩暗纹的裙子。
徐其容被揉来揉去的换衣服试给刘妈妈看,刘妈妈笑得一脸褶子,直夸好看。
徐其容悄悄撇了撇嘴,她就没有看出来跟别的衣服有什么不同!
第三十五章 出门
徐家能够接到长公主赏花宴的请帖,也算是勋贵人家眼中值得交往的人家了。
请帖并没有标注参加的人数,以郭老太太不吃亏的性子,自然是把徐家所有的姑娘都叫上了。就连去唐州参加外祖父寿宴的徐其瑶,也在赏花宴的头一日回到了徐家。
郭老太太穿了一件金鸡起舞的金色薄袄,头上的抹额镶嵌的也是溜圆的黄宝石,显得通身的富贵。
徐其锦拉了拉徐其容,小声附在徐其容耳边道:“叔祖母这样好像一个移动的大元宝。”
徐其容再打量了一番郭老太太,面色古怪的看了眼徐其锦,这个形容,真的是恰当得不能再恰当了!
徐其锦和徐其容两姐妹因为还在孝期,所以都穿着素白色的衣裙,跟两朵白玉兰花儿似的。三小姐徐其筠今年八岁,身量比徐其锦还要高一点,鸭卵青的云绫锦上面绣着朱砂色的花瓣,一条同色的腰封上绣着松花色的缠枝花吧,把纤腰束得细细的,手可盈握。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的。甚至把已经豆蔻之年的徐其瑶给比下去了。徐其筠甚是得意。
三老爷徐亭柏因为是庶出,很不得郭老太太的喜爱,因此,四小姐徐其玉跟徐其筠一般的年纪,却并不敢像徐其筠那么张扬,只穿了身公中发的丁香色褙子,配着丁香色长裙。
倒是徐其蛾和徐其蝶挺后悔的,徐其蛾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徐其玉穿的是公中发的衣服,以为徐家姑娘都要穿公中发的衣服。因此,两个小姑娘穿了身跟徐其玉那身款式一模一样但颜色不同的。临出门要换也来不及了。
徐其容见郭老太太心情甚好,不由得对徐其锦道:“姐姐,要不要跟叔祖母提一提惠姐儿?”
徐其锦摇头:“大房的事情,咱们少搀和!”
徐其容想起惠姐儿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不忍,但又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惠姐儿胆小,要是去了,肯定会跟在自己身边,又不是嘴巴严的人,到时候出了什么纰漏,就得不偿失了。因此也就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件事了。
徐其容和徐其锦坐了一辆车,后来又加上了一个不知道该跟着谁的徐其玉。徐家的马车除了如意巷,经过九如巷的时候,正好遇上邱家的太太小姐们出门,正好结伴而行。
从烟罗斜街一路出去,绕过白马寺,出了内城的东门,一路向北,便到了西枫山脚下。赏花宴办在西枫山的山顶,马车是上不去的,众人只好下车步行。
徐家和邱家住得近,邱家的四老爷邱卫是鸿胪寺少卿,正好是徐家二老太爷徐谨行的下属,因此,两家走得也近。
邱家的二太太陈氏和四太太闵氏一下车,便带着邱家的几位姑娘向郭老太太请安。
郭老太太笑道:“你们老太太最近也不来串门子说话了。”
四太太忙道:“母亲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大夫嘱咐在家静养。”
郭老太太见四太太答话的时候恭敬有加,心里点了点头,嘴上道:“多出门走走也是好的,不过既然大夫那么说了,听大夫的也准没错就是了。”
徐其容跟徐其锦站在徐其瑶的身侧听她们长辈们说话,一扭头,便看到徐其瑶冲着邱家人那边捏着手指做小动作,然后便听到噗嗤一声娇笑,抬头望过去,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跟徐其瑶差不多大小的圆脸少女冲着徐其瑶挤眉弄眼。
徐其容愣了一愣,然后想起来,那应该是邱家的二小姐,闺名媛媛,跟徐其瑶是手帕交。虽然不是邱家小姐里面生得最好看的一个,却是邱家小姐里面嫁得最好的一个。前世邱媛媛嫁给了裕王府小王爷做侧妃。
郭老太太听到邱二小姐的笑声,先是皱了皱眉,然后看到邱二小姐正跟徐其瑶做小动作,到嘴的话就变成了:“你们两个感情倒是好,待会儿瑶儿也不必陪着我老婆子走,在后面跟媛姐儿聊聊天也是好的。”
徐其瑶甜甜一笑,立马就答应了:“谢谢老祖宗体恤孙女。”然后眼珠子一转,在徐家姑娘里面扫了一圈,道,“那三妹妹替我好好扶着老祖宗罢!”
徐其筠本来就有点把徐其瑶当对手的意思,听了徐其瑶这话,气了个倒仰!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反而比徐其瑶笑得更甜:“大姐姐这话说得奇怪,老祖宗也是筠儿的老祖宗,没有大姐姐的吩咐,筠儿难道就不孝顺老祖宗了不成?”
徐其容心里暗暗的摇了摇头,这情景多眼熟啊,这样的戏码上辈子演了千百次,自己也是个蠢的,觉得自己反正争不过徐其瑶了,干脆就帮着徐其瑶去堵徐其筠的话,希望郭老太太会更加喜欢自己。
到底是在外人面前,徐其瑶并不跟徐其筠争执,只道:“原是大姐姐说错了话,跟三妹妹陪个不是,三妹妹原谅大姐姐好不好?”
徐其筠怎么敢说不好!
邱四太太忙笑着对郭老太太道:“还是老太太会调教人,徐家的几位小姐,个个都跟水葱根儿一样的水灵不说,还比别人家的姑娘更有爱和善。”
邱二太太也道:“尤其是徐大小姐,在我看来,容貌品性,整个西京城,竟没有几个比得过她的。我真恨不得拿我们家媛姐儿跟徐大小姐做个对调!”
郭老太太笑了一脸褶子花儿:“媛姐儿也是极好的。咱们也别站在这里说话了,慢悠悠的上山,恐怕长公主已经在妙翠庵给菩萨上了几柱香了!”
一行人这才开始往山上走。
上山的路用青玉石砌得平平整整,也不陡峭,路边开着各色野花,可爱得紧,一边走一边赏风景,也是一种享受。
西枫山山上种了梨树和杏树,从山腰开始一树粉一树白的娇俏可爱,越往山上走,梨树和杏树越多,到山顶,已经是一片粉一片白,像是云彩又像是织锦。
徐其锦久病初愈,等到山顶时,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邱二太太笑着打趣:“要我说,徐二小姐一身素白,又弱不迎风的,倒像是这山上的梨花成了仙!”
徐其容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徐其锦今年已经九岁了,要是这个时候传出弱不迎风的名声,日后说亲恐怕会受影响。
郭老太太却没有说什么。
徐其锦一边任由水儿替她擦着额头上的香汗,一边笑道:“邱二太太这话说得不对,这里是妙翠庵,里面供着观音菩萨,这满山的梨花杏花日日听着佛音闻着檀香,自有风骨。锦儿一介俗人,等风寒彻底好了,哪里还弱不迎风得起来!”
一番话,既没有得罪邱二太太,又点明了自己并不是真的体弱。
邱二太太干笑两声,不说话了,邱四太太笑着去扶郭老太太:“咱们这就进去吧,刚刚看到几个丫鬟婆子有些眼熟,只怕好些人比咱们先到了呢!”
郭老太太点点头,带着人往妙翠庵里面走。
既然赏花宴是在西枫山上举办,来参加赏花宴的人自然要先进妙翠庵上两柱香。等到时辰差不多了,赏花宴开始,自然有长公主府的安排。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尼姑笑着上前带大家去给菩萨上香,郭老太太问道:“长公主在厢房?”
小尼姑点头:“长公主吩咐了,上完香贫尼便带各位施主去见长公主。用点点心,喝点茶水,说两句话,赏花宴便开始了。”
邱四太太便问:“小师太,你可清楚都有哪些人到了?”
小尼姑一边领路,一边掰着手指数:“翰林院侍读顾大学士家的大太太带着两位小姐,国子监祭酒郭家的老太太和三位姐儿,状元巷陈府的大太太、二太太带着一位小姐,裕王府的霜怜郡主是跟着佳仁县主一起来的,裕王府的小王爷和长公主府的世子带了几位同窗好友在西边的枫花亭作画,小姐们注意不要走错了道。”
徐其容发现,除了她们徐府,别的府上的小姐们还真没有全员出动。
小尼姑说到裕王府的小王爷和长公主府的世子的时候,徐其锦悄悄拉了拉徐其容,一边用眼神示意,一边压低声音道:“你看三妹妹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呢!”
徐其容一打量,发现还不止徐其筠一个人脸红,徐其瑶和邱家的二小姐、三小姐都脸红了。可是,人家豆蔻年华正是说亲的时候,听到小王爷和世子这样家世好名声好的少年郎时脸红也正常,徐其筠你才八岁,脸红得有点儿早了吧!
等上完香,从大殿里面走出来,一阵风吹来,徐其锦抖了抖,徐其容这才想起徐其锦刚刚流了汗,只怕里面的衣服已经汗湿了。
这要是再吹了风,只怕回去后又病倒了!
忙越过徐其筠,拉着郭老太太的袖子,道:“老祖宗,姐姐刚刚出了汗,现在去见长公主只怕不雅,反而丢了徐家姑娘的脸。我陪着姐姐去换一身衣服好不好?”
郭老太太本来是不想管徐其锦的,但是徐其容是当着邱家人的面说的,要是她不同意,只怕传出她苛刻侄孙女的闲话来,再者,徐其容提到了徐家姑娘四个字,为了徐其瑶,她也不能让长公主因为徐其锦对徐家姑娘生出不满。
那小尼姑甚会察言观色,忙道:“大殿旁边有一间空的禅房,贫尼叫一个小师妹带两位施主过去,换好了衣裳,再让小师妹直接带她们到长公主那边寻老太太。”
第三十六章 吃小孩的怪物
郭老太太想了想,吩咐丫鬟跟紧了,便真的带着人先去见长公主了。
带路的小尼姑叫慧心,七八岁的样子,正是换牙的年纪,冲着徐其容两姐妹一笑,便露出一口稀稀拉拉的牙齿。
徐其容见慧心时不时的扭头打量徐其锦头上的珍珠珠花,忍不住逗弄了一句:“小师父,等会儿让我姐姐送你一朵珠花,感谢你给我们带路好不好?”
慧心听了,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哎呀一声,懊恼的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可是贫尼没有头发呀!”
大家都被逗得一乐,水儿插话道:“你留一年,头发就长长了。”
慧心听了直摇头,一本正经道:“尼姑怎么能留头发,要是留了头发,贫尼跟施主还有什么区别呀!”
这话又逗得大家捂着嘴直笑。
慧心眼巴巴的瞅着徐其锦头上的珠花,一副心疼狠了的模样,最后到底是开口拒绝徐其容:“阿弥陀佛,小尼姑不能要珠花。”
禅房就在大殿的隔壁,说笑间便已经到了。趁着徐其锦去换衣服,徐其容赶紧跟小尼姑套话。
“你们庵里面可有放生池?”徐其容问。她记得,前世的时候,佳仁县主说过,她小时候在妙翠庵的放生池里面放了一条鱼,那鱼是沿海那边的官员送给她玩的,花花绿绿很是好看。可谁知那鱼放到放生池没多久,放生池里面的活物全部被那条鱼给咬死了。从此,妙翠庵的放生池里面就只剩下佳仁县主的那条形貌昳丽凶残成性的怪鱼了。
也因为那鱼凶残,佳仁县主几次想接回长公主府养,都被长公主拒绝了。所以,佳仁县主每次来妙翠庵,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那条怪鱼。
徐其容提到放生池,小尼姑慧心一脸的惊恐:“当然有放生池,可师父说不能去放生池那边,里面有吃人的怪物呢!”
徐其容眉一挑:“出家人不打诳语,这里是佛门净地,怎么可能会有吃人的怪物在放生池!”
慧心皱了皱眉:“真的有,只有大师姐和师叔们可以去那边。”
徐其容便道:“既然有吃人的怪物,你的大师姐和师叔们为什么敢去那边?”
小尼姑慧心一本正经道:“因为怪物只吃小孩子!”
显然,妙翠庵的主持是怕小孩子到了那边,万一掉进放生池被怪鱼咬伤,所以才编了这么个有吃人怪物的谎言来。
徐其容眼珠子一转,指着秋浓对慧心道:“她是大人还是小孩子?”
小尼姑看了秋浓一眼,然后磨蹭到秋浓身边,跟自己比了比高矮,然后点头肯定道:“是大人。”
“那让她带我们去放生池那里看看怪物好不好?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怪物呢!”
小尼姑一听,下意识道:“贫尼也没有见过呢!”显然,徐其容的提议勾起了她的好奇,想要答应徐其容,又有点畏惧那吃小孩的怪物。
正在这时,徐其锦换好衣服出来了,见两个小孩子一个满脸纠结,一个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相互对视着,不由得有些好笑:“再看就成斗鸡眼了!”
徐其容眼珠子一转,干脆对徐其锦道:“姐姐,我出门的时候让秋浓带了些素点心,小师父现在带我们去放生池,咱们给放生池里面的鱼投食好不好?这也是功德。”
慧心吓了一跳,伸手指着徐其容,有些委屈:“我……我……贫尼什么时候答应带你们去放生池了?”
徐其容嘴一瘪,比慧心更委屈:“小师父不是默认了吗?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小师父要反悔吗?”
“我……我……贫尼……贫尼……”慧心被徐其容两个问题堵得说不出话来。
徐其锦见自己妹妹这么欺负一个小尼姑,有些哭笑不得:“好了,咱们得赶紧去找叔祖母,晚一点再去放生池也没关系啊!”
徐其容哎呀一声,跺了跺脚:“我没带多少素点心,跟叔祖母说了,大家都去怎么办!再说了,叔祖母跟长公主拉家常呢,肯定会把我们拘在身边,现在不去,就没有机会去了。”
一边说,还一边冲着小尼姑慧心使眼色。
慧心听到那句“现在不去,就没有机会去了”,咬着嘴唇想了想,终于狠下心来:“既然小施主想要去看放生池,贫尼就带你们去。”
徐其锦有些愁:“当心待会儿叔祖母到处找我们。”
慧心一松口,反而变得热心起来,听徐其锦这么说,忙道:“那放生池也不是很远,看一眼再赶去长公主那里,也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徐其锦看了眼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妹妹,又见小尼姑信誓旦旦的表示不会耽搁太多时间,最后到底是点了头。
小尼姑也不怕吃人的怪物了,一马当先的领着大家往放生池的方向走。
秋浓拉了拉徐其容,小声道:“万一真的有吃小孩子的怪物怎么办?”
徐其容眨了眨眼镜,用手拉着秋浓的袖子直摇,仰着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糯声糯气的说道:“秋浓姐姐,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秋浓被徐其容这么一看一问,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根本来不及思考,立马点头,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点完头才觉得有些惆怅,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好像重得不行!
放生池确实不远,穿过几个园门,便听到慧心道:“就在前面,再走几步就到了。”因为紧张和鸡冻,小尼姑忘了注意自己缺牙的事情,一句话每个字都破风了。
徐其容朝着小尼姑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那放生池的石栏上坐了个人,红色的身影像一把烈火似的。故意哎呀一声:“有人比咱们先来呢!”
慧心也看到石栏上坐着的人了,那人旁边还站了一个穿鹅黄色衣裳的姑娘,两人正说着什么。再一扫周围,并没有丫鬟婆子守着。
忍不住疑惑道:“吃小孩的怪物呢?”
徐其锦之前没有听到慧心跟徐其容说吃人怪物的事情,因此诧异得很:“什么吃小孩的怪物?小师父,你们庵里面养了老虎吗?”
小尼姑忙摇头:“咱们过去看看。”
徐其容心里其实已经捏了一把汗。前世,佳仁是她的手帕交,对她好得不行。杨大将军战死沙场,那一年落坦来犯,杨大将军的独子杨景成挂帅,陈乾帝念及杨门忠烈,赶在杨景成出征前把只有十一岁的佳仁县主嫁到了杨府。
杨景成刚出征第二年,佳仁县主便轰轰烈烈的跟一个和尚私奔了。那个时候,佳仁县主已经是徐其容最好的手帕交。佳仁在妙翠庵认识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和尚,喜欢得死去活来的。作为手帕交,徐其容义不容辞的帮助两人私奔,从此,徐其容在京都贵族女子中的名声,就不大好听了。
杨小将军倒是个铁血真汉子,念在佳仁县主年纪小不懂事,并不计较佳仁县主跟和尚私奔的事情,说服杨家依旧接纳佳仁县主。可惜,佳仁县主就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非要跟着那和尚走。
后来陈乾帝大怒,千刀万剐了那和尚,拿了杨家的休书,一纸诏书,把佳仁送到高丽和亲去了。
对于这整件事情,徐其容还真不知道该怨谁,倒是自己,一遇到杨家人就止不住的心虚。
此时此刻的佳仁县主才十岁,还没有被陈乾帝指婚给杨景成,也还没有认识一个拐带她私奔的和尚。脸上洋溢的尚是小女孩的天真烂漫。
不过现在想来,一个十二岁的已婚县主被一个和尚拐带着私奔了,那和尚还是县主在尼姑庵里面认识的,整件事情怎么看怎么都透露着一种诡异的感觉。
徐其容这边正想着,小尼姑慧心已经对着一身红的佳仁县主念阿弥陀佛了:“施主,您可看见这里吃小孩的怪物了?”
佳仁县主旁边那穿着鹅黄色春衫的姑娘一听,捂着嘴乐:“小师太你不要危言耸听啊,这里又不是深山老林,哪来的什么吃小孩的怪物啊!”然后又对跟在慧心身后的徐其锦和徐其容道,“你们别听她胡说!”
慧心急了:“师父说有吃小孩的怪物,那就一定有吃小孩的怪物的。出家人不打逛语。”
佳仁县主扑哧一笑,指着放生池里面,道:“小师父说的是不是这个啊?”
引得众人都探头往放生池里面看去,呵!这颜色艳丽的怪鱼有一个婴儿大小,张嘴的时候还能看到嘴里尖森的獠牙!难怪长公主不许佳仁县主重新领回去呢!也难怪庵里的管事要骗小尼姑这里有吃人的怪物呢!
徐其锦忍不住道:“这鱼恐怕是从海里面来的!”
佳仁县主一听,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以前见过?”
徐其锦笑道:“我前些日子病了,整天躺在床上无聊,便翻出一本《山海经》来看。里面写了不少的怪鱼,形状如牛、长着蛇尾巴、住在山坡上、生了翅膀的鯥鱼;长着猪毛、叫声跟猪一样的鳙鳙鱼;样子像喜鹊、身上有十个翅膀、鱼鳞全都长在羽毛的尖端、叫唤的声音也像喜鹊的鰼鰼鱼;必须先把它挂在树上、用力抽打它、待它体中的白色汁液流干了才可以吃的师鱼等等。我看这放生池里面的鱼长相奇特从未见过,便猜测它可能来自于遥远的深海。”
佳仁县主听得津津有味的,那位鹅黄色的姑娘则一脸崇拜的看着徐其锦,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以后你来陪我念书吧,把你家那本《山海经》带上。”
第三十七章 郡主伴读
鹅黄色姑娘这话一出来,徐其锦脸色就变得有点古怪了,心想,这妞谁啊,张嘴就是让别人去陪她念书,脸多大!
徐其锦不知道这鹅黄色的姑娘是谁,徐其容却猜到了。她前世没有见过这位姑娘,但之前有听到迎接的小尼姑说裕王府的霜怜郡主是跟着佳仁县主一起来的。现在佳仁县主在这里,那她旁边的十有八九就是霜怜郡主了。
于是徐其容笑道:“这是我姐姐,如意巷徐府四老爷的嫡长女,闺名其锦,平日里最爱看书,怪物志、异闻录也看了不少,懂得可多了。”那意思就是,郡主大人你可听好了,你要的伴读是徐家徐其锦,可记得跟徐家讨人。
霜怜郡主咦了一声,问徐其容:“你认得我?”
徐其容摇头:“我很少出门的。”
霜怜郡主便笑着问:“你姐姐真的看了许多异闻录和怪物志吗?”
徐其锦忙伸手拉徐其容的袖子,一个女儿家,喜欢看些怪物志异闻录,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多看些妇德女戒才是正经!
徐其容哪管徐其锦的暗示,一副傻呵呵的模样:“我骗你做什么!那《山海经》,姐姐起码看了好几遍,每一卷都背下来了。”
霜怜郡主拊掌大乐,高兴极了:“那我一定要你来给我当伴读,等会儿我就去跟我母妃说。”
徐其锦本来有些不乐,现在听到“母妃”这个称呼,吓了一跳:“请问您是?”
佳仁县主从霜怜郡主说要徐其锦来陪她读书开始就没说话了,饶有兴致的抬着下巴看着她们,此刻见徐其锦开口问霜怜郡主的来历,作为主人家,她也不好继续看热闹了。
笑道:“喏,这位是裕王府的霜怜郡主,我的那些小姐妹里面,吃喝玩乐数她最在行。裕王妃头疼得不行,徐姑娘要是去给她做伴读,裕王妃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
徐其锦一听,心里有了底,忙拉着徐其容见礼:“徐其锦、徐其容见过佳仁县主、霜怜郡主,之前失礼,还望海涵。”
佳仁县主摆摆手:“原是我们没表明身份,你们不必拘谨。”然后又问徐其容,“你也是徐亭远的女儿?”
上一世第一次和佳仁县主见面,她也是这么问自己的。
徐其容压下心底的波澜,扬着笑脸,道:“正是,我在徐家姑娘中排行第五。”
上一世,她也是这么回答佳仁县主的。
果不其然,徐其容听到佳仁县主捂着嘴笑了一会儿,然后道:“原来是徐五!你眼睛生得真好,我娘肯定很喜欢你的!”
上一世徐其容听到这话,诧异得很,等后来见了长公主她才知道缘由。她这双眼睛,倒跟长公主有八分相似。
徐其容长得像佛堂的祖母平泰公主,平泰公主又是长公主嫡亲的表姑姑。徐其容眼睛会跟长公主相似,这也不奇怪。
佳仁县主看了看秋浓手里的木盒,有些了然:“你们来喂鱼的?这放生池里面的鱼可不吃素。”又看了眼有些战战兢兢的慧心,笑道,“既然碰上了,咱们一起过去吧,晚了你们长辈恐怕会着急。”
本来也不是为了鱼来的,徐其容忙跟着徐其锦点头称是。然后跟着佳仁县主和霜怜郡主一起走。
霜怜郡主是个活泼的,这一路,徐其容就没见她正正经经的走过一步路,蹦蹦跳跳得跟个小皮猴似的。
慧心见大家肯离开放生池了,终于松了口气。徐其锦望着霜怜郡主的背影,心里还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就这么成了郡主的伴读了?
郡主的伴读虽然不如公主的伴读金贵,但想要给郡主当伴读的世家小姐,依然是多如牛毛。一来,成了郡主伴读,以后和人说亲就先多了一分底气;二来,这也算是跟裕王府搭上了关系,徐其锦成了霜怜郡主的伴读,以后徐家在裕王爷面前也算是说得上话了。
因此,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徐其锦还是十分高兴的。
徐其容跟徐其锦想的有些不同。前世的时候,她虽然没有见过霜怜郡主,却也听说过传言的。传言说,霜怜郡主让裕王爷和与裕王妃宠得骄纵不堪,在大街上就敢拿鞭子抽打赴京应试的学子。后来家里人,公婆一家被她管得苦不堪言。更有传言说霜怜郡主脾气不好,曾下令把犯了小错的贴身婢子活活饿死。
徐其容自己上辈子就被传言所累,自然是不完全相信这传言的。再说,刚刚看霜怜郡主的一言一行,虽然有些娇纵,却还不至于恶毒。
姐姐要是成了裕王府的郡主伴读,那人应该就不敢在短时间内对姐姐下手了。姐姐脾气那么好,做什么说什么都顺着霜怜郡主来,应该不会吃什么苦头。
就是在霜怜郡主那里吃了苦头,也比在徐家丢了命强!
这么一想,徐其容觉得自己刚刚的决定正确无比。
不一会儿便到了长公主所在的厢房。厢房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的小姐太太,都陪着长公主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各家的小姐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好让自己在长公主面前留个好印象。
正聊着,便见一个一身红衣,一个一身鹅黄以及两个一身素色的姑娘走了进来。
整个厢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前面两个大家都认识,后面两个,那个小一点的看起来只有六岁的样子,大家也不在意,所有人的眼光都放在了那个个子高一点的姑娘身上。
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跟县主和郡主走在了一起!
大家心里都升起了这么个疑问。之前见到县主和郡主的时候,她们身边分明没有这两个小姑娘,也不知是哪家这么有本事,无声无息的就让自己家姑娘攀上了县主和郡主!
郭老太太看到徐其容和徐其容时眼里也闪过一丝疑惑,然后满心都是懊悔,心里想着,要是搭上县主、郡主的是瑶儿就好了!就算不是瑶儿,筠儿也行啊!再不济蛾儿蝶儿也好啊!
徐其瑶还算镇定,徐其筠则一脸嫉妒和忿恨的盯着徐其锦,两人一般大,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啊!
别的太太小姐们正猜测着那两位姑娘是谁,便听到郭老太太这边传来一个小女娃稚嫩的声音:“老祖宗,二姐姐和五姐姐来了!”
众人恍然大悟!看向郭老太太的眼光就有些不大一样了。
郭老太太沐浴着大家的眼光,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虽然自己不是顶满意,但那好歹也还是徐家的女孩子啊!
坐在上方的长公主也听到这稚嫩的声音了,笑道:“原来是徐家二小姐和徐家五小姐!”然后望向郭老太太,“长得跟水葱根儿似的,可见老太太会调教人!”
郭老太太连忙谦虚了几句,佳仁县主笑道:“徐二姑娘可厉害了,渊博得很,霜怜还说要她去裕王府陪着念书呢!”
一听这话,一个宫装打扮浑身贵气的妇人面上一喜,道:“当真?”
霜怜几步跑过去,拉着宫装妇人的手,拍了拍自己胸脯:“母妃,我说话算话!”
裕王妃看徐其锦的脸色就不一样了,一脸的慈祥,不住的点头:“是个好姑娘,是个好姑娘!”
徐其锦抿着嘴,对着裕王妃福了福:“王妃谬赞了。”
裕王妃见徐其锦行动知礼,更加满意,当下就从手上褪下两个贵妃镯,徐其锦和徐其容一人一个,两姐妹又连忙行礼道谢。
众人又是一阵羡慕。
裕王妃见徐其容跟着徐其锦一本正经的行礼,又见她小小年纪长得可爱,笑道:“徐五姑娘也是个好的。”
佳仁县主在一旁看得一脸得意,等裕王妃说完了,便拉着徐其容的手,到了长公主跟前,笑道:“徐五姑娘自然是个好的,娘,你快看她眼睛!”
长公主这一看,有些诧异,然后又想起徐其容的身份,明白过来,笑道:“这可是缘分了!”心情大好,也学着裕王妃的样子,给两姐妹一人赏赐了一只嵌绿松石的点翠戒指。
等徐其容一转身,众人忙去看她的眼睛,有眼尖的立马就看出了缘由,对着长公主奉承道:“果然是缘分,能得这份缘分,徐五姑娘可是天大的福分了。”
长公主又把徐其容拉在身边,问开始学字没有,每日在家都做些什么,喜欢吃什么,喜欢哪家的珠花之类的话,当得知徐其容刚从扬州回来不久,不由得赞道:“扬州是个好地方,我年轻的时候跟佳仁父亲去过一次,山明水秀风景如画。”
众人都赶紧附和着夸扬州好。
忽然便听到徐家一直安安静静的四姑娘开口道:“扬州自然是极好的,不仅风景好,扬州人也富裕,我听说五妹妹在扬州吃鹿脯都吃厌了呢!”
徐其锦和徐其容一听这话,俱是脸色一变。吃鹿脯吃厌了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徐四太太刚走半年,徐其容还在孝期呢!
长公主脸色一僵,抓着徐其容的手就收了回去。
第三十八章 病糊涂了
按理说,为人子女,三年孝期是不能吃荤的。只是,像徐其容这样的小孩子,正是长身体说的时候,一般过了三个月的热孝就可以沾荤腥了。也不独独是徐家,京里大部分人家都是这样的。
只是,这种事情从来没有摆到明面上来,像徐其容这样被自家姐妹当众嚷出来的,还真没有。
因此,大家心里虽然有个数,却也不能明面上表露出理解的意思来。不仅不能表示自己理解这件事,反而要做出一副严格的样子对徐其容这一行为表示谴责。
得,也不用等以后帮佳仁县主私奔了,徐其玉现在这么一喊,徐其容的名声相当于是全毁了。
徐其锦知道厉害关系,当下气得脸通红,伸手便指着徐其玉的鼻子,喝道:“四妹妹,你胡说什么呢!当着这么多夫人太太的面,你也不怕烂了舌根!”
郭老太太也震惊的望着徐其玉,庶子的女儿就是庶子的女儿,怎么傻成这样!她怎么不知道向来沉默寡言的徐其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的!
徐其玉一反常态,被徐其锦这么一喝,反而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道:“我没有胡说啊!五妹妹回来那日,老祖宗唤她一起来用晚膳,六妹妹和七妹妹亲口说的,五妹妹在扬州吃鹿脯都吃腻了。”然后扭头问郭老太太,“老祖宗,玉儿可有撒谎?”
郭老太太心里想着,今日徐其锦和徐其容两姐妹大出风头,反而把瑶儿撇到一边了。要是大家对容姐儿的印象差了,锦姐儿被连累,到时候一对比,大家自然就知道瑶儿的好了。到时候瑶儿说亲也更好说不是!
这么一想,便要点头。
她怎么也不想想,同是徐家的姑娘,徐其锦被连累了,怎么可能不会连累到徐其瑶!更何况,长公主和裕王妃本来就对两姐妹有好感,郭老太太要是连自家人都不护着,只怕也是会招来长公主和裕王妃的厌恶的。
徐其锦瞅着郭老太太的脸色,就知道不好,一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张嘴便道:“祖母,今日出门前,爹爹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徐其容大力拉了一下,徐其锦一顿,扭头看徐其容,便见徐其容脸上没有一点着急的神色,从从容容的扫了徐其玉一眼。
小小的身影站得笔直笔直的。
众人视线都落在徐其容身上。
此时,徐其容心里疑窦顿生,这徐其玉一直是独善其身少言寡语的性子,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大胆子的在这么多人面前坑害她?看郭老太太的反应,她事前也是不知道的。
徐其锦着急,徐其容却不能让徐其锦出面,本来就有丧妇长女不能娶的说法,姐姐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得太强硬,只怕过几年不好说亲!
“四姐姐这话说得好奇怪,”徐其容一脸的诧异,“其容正在孝期,怎么可能吃鹿脯呢!扬州沈家那是我亲外祖母家,去世的是我外奶奶的亲女儿,他们怎么会给其容鹿脯吃!”然后抬头直勾勾的盯着郭老太太,笑道,“再说了,四姐姐说我亲口告诉六妹妹和七妹妹这话的,无缘无故的,我跟两位妹妹说这个做什么?显摆吗?四姐姐怕是夜里做梦,弄混了吧!”
话是问徐其玉的,可却是问给郭老太太听的!为什么会跟徐其蛾和徐其蝶说起吃腻了鹿脯的事情?还不是因为晚膳有鹿脯,郭老太太叫她过去吃!
徐其玉今日反常得紧,居然没有借坡下驴,张口便道:“自然是因为那天晚上……”
“玉姐儿!”郭老太太脸色一变,见徐其容攀扯出她来了,哪里还敢由着徐其玉说下去,张口便打断了徐其玉的话,“自然是因为你前些日子病糊涂了,那天晚上做了梦,把梦里的事情当了真。”
一边说,一边眼神阴狠的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瞪着徐其玉。
徐其容在孝期吃荤自然是会毁了名声,可要是攀扯出她一个做叔祖母的叫身在孝期的侄孙女吃鹿脯,那就其心可诛了。到时候大家只会说徐其容是年幼无知,错都在她这个做长辈的身上。
郭老太太从没给过徐其玉好脸色,甚至曾当着徐其玉的面,把她亲爹徐亭柏训斥得狗血淋头!因此,对郭老太太,徐其玉是打心底里畏惧的。此刻郭老太太眼神阴狠,徐其玉只看一眼,就觉得有些腿软了,哪里还敢说下去啊!
当下声气就弱了几分,身体有些抖,脸色有些白,勉强笑道:“原来是玉儿记错了,倒冤枉了五妹妹,五妹妹不要生四姐姐气才是。”
徐其容笑得一脸真诚:“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生气。”
厢房里,这才气氛缓和下来。
佳仁县主笑道:“娘,你看,我就说徐五是个好的吧!”
长公主点点头,她自然是不信郭老太太的说法的,但是事情能遮掩过去,也算是徐五机灵了。当下道:“佳仁,你既然觉得她好,待会儿就多带着她玩一会儿。”
佳仁县主直点头:“徐家老太太肯放人就好。”
郭老太太忙道:“县主肯带着容姐儿一起玩,那是容姐儿的福气。别说是一个容姐儿,就是让她们都陪着县主去玩,老太太也是巴不得的!”
你当然巴不得了!
在场的太太们一阵愤恨,让你家姑娘都去跟县主玩,你多大的脸?我们家姑娘还在这里站着呢!
按理说,这么说说笑笑,之前的事情就算是揭过去了。徐其锦心里却不乐意,如果徐其玉说的是她自己,忍一忍也就算了,可算计到她妹妹头上了,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徐其锦看了一眼徐其玉,哎呀了一声,然后一脸关切的样子:“四妹妹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该不是在来的路上吹了风,就不舒服了吧?本来就是大病初愈,今日好不容易出了一趟门,要是回去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徐其玉一听,心里立马憋了一阵火,到底是谁大病初愈!到底是谁吹了个风就不舒服了!明明是你徐其锦,这会儿怎么安在我头上了!
徐其玉今年也不小了,八岁了,要是这个时候传出体弱多病的名声来,只怕以后也不好说亲了。
大户人家都是十一二岁开始说亲,说个三四年,及笄以后出嫁正好。
徐其锦当然是故意的!郭老太太和徐其玉也看出来她是故意的了,却不能反驳,毕竟,刚刚她们自己说的徐其玉是病糊涂了才弄混梦境和现实。
幸好是那庶子的女儿!
郭老太太脸上笑容不变:“出门前倒是想着,玉姐儿在家闷了那么久,出来赏赏花,心情一好身体便好起来了。既然玉姐儿身体不适,便让丫鬟婆子伺候着先回去吧!”
一边说一边看着徐其玉,徐其玉两只手把手里的丝帕都快绞烂了,咬牙低声嗯了一声。
徐其锦心里挺得意的,脸上却是一副关切的神色,扭头悄悄对徐其容眨了眨眼睛。徐其容一阵无语,可心里却是热乎乎的,有姐姐出头护着的感觉真好!
在场的夫人太太们哪个不是后宅摸爬滚打的人精,在这种时候,本是不信徐其锦的“关心”的,可偏生徐其玉被郭老太太吓得小脸煞白身子发虚,“眼见为实”,大家起码也信了个六七分!
裕王妃却是皱了皱眉,徐其锦这孩子,虽然是为妹妹“报仇”,可到底是一个家门出来的,这么做未免也太不和善了!比她那个妹妹还要斤斤计较!可一扭头,看到两眼发亮的霜怜,罢了罢了,能替她收收女儿贪玩的心,多学两个字也是好的!
鹿脯这件事这才算是彻底揭过去了。长公主笑道:“咱们坐在这里,女孩子们拘在这里不敢玩不说,咱们也白白辜负了这成片的杏花梨花。这边出去走走吧,小姑娘们,让她们跟佳仁一起玩去。”
众人一边附和,一边小声交代自己家的姑娘。徐其玉则被丫鬟婆子带着离开了,并没有人注意她。
郭老太太也在交代徐家的女孩子们:“容姐儿,县主跟你大姐姐年纪差不多,待会儿你跟县主介绍一下你大姐姐,县主肯定愿意跟你大姐姐成为手帕交的!”扭头看到徐其筠,忙又加了一句,“顺便提一提你三姐姐。”
年纪差不多?这里跟佳仁县主年纪差不多的小姐多了去了!
不等徐其容答应,郭老太太又扭头吩咐徐其锦把徐其瑶和徐其筠介绍给霜怜郡主了。徐其锦笑了笑,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
徐其瑶还好,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倒是徐其筠,一脸的得意,好像自己已经成为县主和郡主的至交了似的。郭老太太见徐其筠这反应,摇了摇头,果然上不得台面,什么时候都比不上瑶儿!
倒是徐其蛾和徐其蝶年纪太小,只是躲在姐姐们身后悄悄打量厢房里的众人,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来。
第三十九章 算计
各家小姐们得了自家长辈的指点,纷纷向佳仁县主和霜怜郡主靠拢,簇拥着两人往外走。
佳仁县主看了看被挤在外面的徐家姐妹,有些不耐烦,却也不好发作。这赏花宴是长公主举办的,身为长公主的女儿,她有义务招待好这些大家闺秀们。
霜怜郡主却不管那么多,随手扒拉开身边兴冲冲的跟她讲话的郭二小姐和郭三小姐,扭头对徐其锦道:“站那么远做什么,快过来,咱们到前面去。”
霜怜郡主都发话了,众人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徐家姑娘走到前面,跟县主和郡主有说有笑起来。
徐其瑶脸上挂着笑,淡定的拉着徐其蛾和徐其蝶跟着徐其容和徐其锦走向前,做足了一副好姐姐的样子。倒是徐其筠,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人哪里去了。众人也没有注意。
徐其瑶瞅了徐其容一眼,眼神里面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了。徐其容想着郭老太太的嘱咐,有些厌烦,但面对徐其瑶催促的眼神,也只能装没看懂。
佳仁县主一眼看到徐其瑶,问徐其容:“这是你几姐姐?”
徐其容只好道:“这是我大姐姐,徐其瑶。”
佳仁县主点点头,对着徐其瑶挑了挑眉:“徐护卫使的女儿?”
徐其瑶脸一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温温和和的笑道:“不是,徐护卫使是我大伯,我爹是国子监博士徐尚治。”徐亭松字尚治。
“噢!”霜怜郡主惊呼一声,“原来是他!”
徐其瑶面上一喜,问道:“郡主知道我爹?”国子监博士不过是从七品的小官,能让郡主知道,还真是意外之喜。
霜怜郡主大大咧咧道:“徐尚治嘛,谁不知道,就是那个誊考生姓名都能誊错的丧志先生嘛!”
这话一出来,大家都捂着嘴偷偷笑。
“霜怜!”佳仁县主皱了皱眉,“说话注意场合对象,你这样,下次我可不敢跟你一起玩了。”然后又开口安抚徐其瑶,“你别放在心上,谁还能不犯点错,霜怜她就是口无遮拦,令尊……令尊挺好的。”一边说,一边眼神凌厉的扫过偷笑的众人。
徐其瑶心里懊恼,但是说那话的人是郡主,她还能怎么办?只得咬牙忍了,心里暗恨自己那个爹,整日里无所事事,办事也不办好,连累她跟着受了多少的嘲笑!
又听见佳仁县主问:“那徐护卫使的女儿是哪位?今天来了没有?”
徐其瑶拉着徐其蛾和徐其蝶的手不说话,徐其容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徐其筠的身影,道:“三姐姐刚刚还在呢,这会儿也许是更衣去了。”
然后便见佳仁县主一脸的遗憾,徐其锦笑道:“县主知道我们大伯?”
佳仁县主点点头,见众人都望着她,不由得笑道:“徐护卫使是个好的,前些日子我坐马车出门,在路上看到几个地痞欺负一个姑娘,徐护卫使不仅拔刀相助,还自己掏银子给那姑娘去药房买金疮药。今日见徐家姑娘都在这里,便想跟徐护卫使的女儿见一面,聊上几句。想来有那样的爹,女儿的教养应该也错不了。”
众人恍然大悟,徐其瑶听到最后一句,脸色难看极了,却强忍着什么也没说。扭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想寻邱媛媛,却没有看到邱媛媛的身影。
徐其容心里琢磨,前世的徐亭进也是名声极好的,除了在开祠堂赶走徐亭远这件事上徐亭进表现得太过急切,平日里行事作风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对她这个“名声坏了”的侄女,也是慈眉善目的。
只是,现在想来,大房想要把徐佑过继到她们四房来这件事,应该不可能只是乔氏一个人的主意,不管徐亭进在这件事里面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徐其容是绝对不可能像上辈子那样把他当成一个绝对的好人了。
见佳仁县主因为徐护卫使而高看徐三小姐一眼,众人心里都有了计较,再跟佳仁县主谈话时,有意无意就把话题牵扯到自家在朝为官且名声尚好的长辈们身上。
而此时的徐三小姐正带着贴身丫鬟穿过回廊往西边走。
银翘有些担心,道:“姑娘,咱们还是快去县主和郡主那边吧!大家都争着讨好县主和郡主呢!”
徐其筠翻了翻白眼:“讨好县主和郡主?在县主和郡主面前,今天还有谁能比二姐姐和五妹妹更讨巧?再说了,讨好县主和郡主也不过是为了跟长公主府和裕王府拉近关系,与其跟她们一起争,还不如走捷径!”
银翘吓了一跳,立马想起来之前小尼姑说的话,脸色惨白:“姑娘,这个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婢子会被打死的!”
徐其筠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匆匆往西走:“你怕什么,出门前,我母亲是怎么交代你的?”
“太太叫婢子听姑娘的话。”银翘心里咯噔一跳,难道这其实是太太的授意?
徐其筠点点头,道:“你别管那么多,只管跟着我,等下见机行事。”
因为长公主要在这里办赏花宴,所以闲杂人等早被打发走了。这一路也没见到什么人,风一吹,满庭芬芳,细细密密的花瓣铺在地上,踩上去有点软,像是踩在了锦缎上。银翘心惊胆战的跟着徐其筠继续往前走。
枫花亭并不远,此时已经能清晰的听到里面说笑的声音,只是有梨树和杏树挡着,枝繁花茂,看不清人影。
临到此了,徐其筠才觉得有点害怕,毕竟是深闺养大的小姐,平日里听到男子的名字都会脸红半天,要一下子跑到这么多男子面前耍小心眼,没有一定的心理素质还真办不到!
银翘也看出了徐其筠的犹豫,不由得劝道:“姑娘,咱们别站在路上,万一有人路过这边就不好了。咱们去那旁边的林子里,慢慢想,想好了再决定。”
徐其筠到底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听银翘这么说,也松了口气,拉着银翘钻进旁边的林子里面去了。
刚钻进林子里面,便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往这边来了,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来参加赏花宴的姑娘。
徐其筠吓得脸色惨白,心道,她们该不是跟着自己到这边来的吧?!一双手,都快把衣袖给绞烂了。
银翘也怕,但银翘到底比徐其筠年长几岁,忙一把抱住徐其筠,小声道:“没事,咱们就是方便,迷了路。”
徐其筠哆嗦着直点头。
等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再往外望去,却不见了那两个身影。徐其筠一时之间也不敢出去,怕刚好撞上了,只好跟银翘暂时躲在这林子里面。
银翘满腹疑惑:“难道还有别人打枫花亭的主意?”
徐其筠一听,急了,咬牙道:“倒被她们唬了一跳!早知道咱们就直接过去了,现在倒好了,好机会白白的被别人占了!不行,我要嚷嚷出去!”
说完竟要往外走。
银翘连忙拉住徐其筠:“哎哟,我的姑娘喂!到时候人家问咱们怎么来这边的,可怎么回答?”
徐其筠愣了一下,然后咬牙道:“咱们也可以说是跟着她们到这边来的。”
银翘摇头:“我看刚刚那两人的穿着打扮,倒像是邱家的姑娘。徐家跟邱家交好,要是咱们一嚷嚷,闹得邱家颜面尽失,老太太岂不是要怪罪?”
徐其筠一听,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正要带着银翘就这么回去,忽然听到外面一个又尖又利的女声,叫道:“你们怎么在这里?这边可是哥儿们作画的地方,小小年纪,又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徐其筠和银翘俱是脸色一白,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众人正围着佳仁和霜怜说话,忽听后边传来一阵喧哗,不由得转身抬头望去。大家都有些发愣。
佳仁皱了皱眉,问慌慌张张跑过来的丫鬟:“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是长公主府出来的,很有分寸,虽然慌乱,却也没有当众嚷开来,而是附在佳仁的耳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竖起耳朵,也只听到枫花亭、小王爷、小姐几个词。
有小娘子跑到枫花亭那边去了?
喝!
众人哗然,进妙翠庵的时候,大家可都是被接引的小尼姑叮嘱过的,谁不知道这个时候世子和小王爷带着人在枫花亭那边作画啊!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郭二小姐对郭三小姐小声道。
顾大小姐捂着嘴直乐:“不知道是哪家教出来的好姑娘,在这尼姑庵里面也能算计出这种事情来。”
佳仁县主脸色难看得很,这赏花宴是长公主办的,要是真有女孩子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来,长公主府也是没脸。
心里不由得又暗恨那个胆子大的!
徐其容心里也在嘀咕,她前世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因此套住了东阳侯世子云岚。不过,她前世之所以做出这种蒙羞的事情来,是因为被徐家怂恿着,想要帮谋反的亲爹一把!不知道这次这个胆大的姑娘,背后有没有自己家人的支持。
徐其瑶却忽然拉了拉徐其锦的袖子,小声道:“三妹妹哪里去了?”
第四十章 摔跤
徐其瑶问这话的时候,神色间带着些忧虑,但是听语气,却有一点雀跃的。要是做出丑事的人真的是徐其筠,那刚刚那么夸徐其筠的佳仁县主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么!
徐其瑶有些得意的想。
徐其锦哪能不明白徐其瑶的心思,有离得近的小娘子把徐其瑶这话听得清清楚楚的,看向徐家姐妹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徐其锦冷声道:“大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三妹妹不过是更衣去了。”
众人满腹狐疑。
徐其容笑道:“大姐姐也太过小心了,三姐姐今年也才八岁,哪里就着急说人家了!能做出丑事的,多半是恨嫁的。”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确定。徐其容记得,前世的时候,自己做出丑事赖上云岚,一开始就是徐其筠出的主意。
佳仁县主冷着脸,道:“霜怜带大家去寻我娘,这天色也不早了,只怕各家太太们着急回家呢!作为女子,谨言慎行是顶重要的,希望大家切记了。”说完就带着丫鬟往西边去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的站着。
沉默了一瞬,大家立马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脸上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兴奋。确实,不管当事人是谁,不管这件事会影响到谁,对这群小娘子们来说,这都是谈资、乐子。
霜怜郡主咳了咳,一脸幽怨的瞪了大家一眼,仿佛她没能跟佳仁一起去看热闹,咳咳,是处理事情,都是因为有这群小娘子碍着。然后端着一脸的严肃对大家道:“以防各家长辈着急,大家还是跟我走吧!”
各家长辈着什么急?当然是担心出丑的是不是自家孩子。
众人忙跟着霜怜郡主一起去找长公主。
徐其锦和徐其容心里都担心徐其筠,徐其锦还好,心里着急上火,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徐其容就没有那么好的定力了,一张脸皱得跟十八个褶儿的包子似的。
霜怜郡主看在眼里,以为徐其容是好奇枫花亭那边的事情,走着走着就弯腰附在徐其容耳边,小声道:“等回去了,我给你写信。你……你识字的吧?”
徐其容一愣,头一点,也压低了声音,问道:“写信做什么?”
霜怜伸出手指戳了戳徐其容的额头,像是受不了她的蠢笨,语气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你不是想知道枫花亭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等回去了,我写信告诉你啊。”
徐其容一脸的纠结。
霜怜看在眼里,便以为徐其容是不相信她会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语气就有些不满了:“佳仁跟我这么多年的朋友,回去了自然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就是佳仁不说,我哥哥还在那边呢!你放心,从我这里传出来的消息,一定比到时候街头巷尾流传的那些要真得多!”
只要出事的人不是徐其筠,我对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好么!徐其容心里腹诽,嘴上却是温温和和道:“总是些丢脸的事情。郡主其实没有必要专门写信告诉我的。”
霜怜不乐意了:“你这人一点都不老实,我都答应写信告诉你了,你还矫情什么?”
徐其容哑然,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郡主大人,写信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吧!
见徐其容不说话,霜怜神色大好,拍了拍徐其容的肩膀,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然后觉得两人的高矮非常适合拍肩膀这个动作,于是又动手拍了几下。
等霜怜郡主带着大家寻到长公主一行人时,众人在小娘子里面找到自家的闺女,果然神色怪异纷纷告辞离去。
郭老太太一看到徐其瑶,立马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笑呵呵的跟长公主道别。徐其瑶大步上前扶着郭老太太,正要离去,便见徐平家的一脸惊慌的低声对郭老太太道:“怎么没有见三小姐?”
郭老太太神色一凛,厉声问道:“三丫头呢?”
徐其蛾抢着道:“三姐姐没有跟我们一路,刚出去就不见三姐姐了。”
郭老太太眉头紧锁。
徐其瑶依在郭老太太身边,眼波一转,对郭老太太道:“二妹妹说看见三妹妹更衣去了。”
这话一出来,徐其锦就瞪向徐其瑶,她什么时候看见徐其筠更衣去了?之前说那话,无非是为了遮掩徐其瑶说出口的话罢了!
郭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徐其锦。
徐其锦一时语塞。徐其容却扬着一张笑脸,天真的问徐其瑶:“大姐姐,三姐姐不是去更衣,还能干嘛去了?”
徐其瑶一噎。
这下,郭老太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烦扰着,便见一个尼姑带着两个女孩子往这边走来。
徐其蝶眼尖:“看,那不是三姐姐和银翘姐姐么!”
郭老太太松了口气,等徐其筠和银翘走到面前时,脸色大变,当下就要发火。徐其瑶语气中透着一点点的得意,劝道:“老祖宗,家丑不可外扬。”
原来,徐其筠和银翘两人都是一身的泥土和碾烂了的杏花花瓣,狼狈得不行,任谁看了,也不会往好的方面想。
本来徐其筠心惊胆战的,一听徐其瑶这话,怒了,心想,自己要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京城里还不定传出什么话来呢!说不定就把今日这丑事安在她头上了。
当下做出一副委屈的神色来:“老祖宗,筠儿不过是摔了一跤,大姐姐说家丑是什么意思?!”
郭老太太一愣,抬头望向银翘。
银翘吓得直哆嗦:“是婢子不好,带着姑娘去更衣,走错了路,最后转悠到杏花林里面,姑娘脚一滑就要摔倒,婢子没拉住,也跟着摔了。”
妙翠庵里面到处都是杏花林,在杏花林里面摔了,也不能说明徐其筠是去了枫花亭那边。
护送主仆二人过来的是个三四十岁年纪的中年尼姑,双手合十,对郭老太太道:“贵府小姐确实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贫尼本待带她去收拾一番,可又听说枫花亭那边出事了,怕老太太担心,就连忙带着三小姐找过来了。”
郭老太太这才对徐其筠摔了这件事半信半疑,笑着跟师太道了谢,便带着徐家女孩子们走了。
一路上郭老太太有意让徐其筠走在中间,倒没有人注意到徐其筠这狼狈的模样。
一上了徐家的马车,郭老太太就神情严厉的喝问徐其筠到底怎么回事。徐其筠一副泫然欲哭的模样,不管怎么问,都是咬死了说自己是迷了路又摔了一跤。
因为徐其玉回去了,所以徐其锦和徐其容这辆马车上就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听到前面马车传来的隐隐呵斥声,徐其锦冷笑:“这会子倒扮起严厉的长辈来了。”
徐其容吓了一跳:“难道那丑事真的是三姐姐做的?”
徐其锦摇头:“她是不是摔了一跤我不知道,不过,她要真的是做出那等丑事,长公主怎么会让一个尼姑把她送回来?”
徐其容面色纠结了:“那叔祖母这个时候教训三姐姐做什么!”
“所以说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徐其锦翻了翻白眼,道,“不管三妹妹做什么去了,既然遮掩过去了,叔祖母就不该再问了。自然有大伯母去管教三姐姐。叔祖母这会儿光顾着审问三姐姐下大房的面子,怎么不想想,要是真审出什么传了出去,丢的可是整个徐家的脸!”
徐其容想了想,目前徐家需要说亲的姑娘就只有徐其瑶,要真落了徐家的面子,倒霉的还是徐其瑶。到时候郭老太太还真是哭都没地儿哭!
好在,徐其筠是个有心思的,这一路上,不管郭老太太怎么问,她都咬定了自己是迷路然后摔了一跤。郭老太太问到最后,到底是信了徐其筠的说法。
回到徐家后没多久,裕王府那边就派人下帖子来了,说是请徐其锦到裕王府做郡主伴读,要是徐其锦这边没问题,裕王府那边自明日起就派马车来接了。
徐家众人自是激动,各房羡慕嫉妒不必提,倒是郭老太太和乔大太太好长辈的模样做了个十足,亲自到风和院跟徐其锦说了好一会儿话。
徐其锦跟徐其容感慨:“大伯母只知道嫉妒我得了好机会,却也不想想,裕王府这么着急下帖子来,得好处的,还不是三妹妹!”
当时不少小娘子都知道徐其筠不在的,就算有人作证徐其筠真的是更衣去了,也难免传出一些难听的话来。裕王府这个时候把帖子送到徐府来,无非是在替徐其筠洗脱嫌疑。若是徐其筠真牵涉到什么,裕王府怎么会让徐家的姑娘来给自家郡主做伴读?
徐其容笑道:“可这也足以见得裕王妃是喜欢姐姐的。姐姐好好陪着郡主念书,以后大房自然不敢再打风和院的主意了。”
徐其锦叹了口气:“人家说,大门大户铜墙铁壁,外面是打不进来的,要垮掉,必须从里面开始乱起来。咱们徐家从祖父那一代起才刚得圣眷,大房就这么算计我们四房,可见,咱们也是富贵不长久的。”
第四十一章 信
徐其锦说徐家富贵不长久,可徐其容记得,上辈子父亲造反没有影响到徐家,自己声名尽毁没有影响到徐家,到后来新皇登基,还升了徐谨行和徐亭进的官。
第二日徐其锦就开始每日到裕王府做伴读了,回来的时候给徐其容带了一封霜怜郡主的信。
徐其容捏着薄薄的信封,想着,看来事情还挺简单的,随随便便就写完了。结果打开信封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写着几个字:“懒得写字,你直接问锦姐儿”。
徐其容一脸无奈的把信纸递给徐其锦,徐其锦哭笑不得:“既然这样,她还郑重其事的写封信让我带回来做什么,带个口信就好了啊!”
两姐妹正说着,便见临安堂的大丫鬟香草来了,香草笑道:“老太太一整日都记挂着二小姐呢,刚刚一听门房通报说二小姐回来了,立马就吩咐婢子过来请二小姐过去说说话。”
话音刚落,便见水月轩的叮铃匆匆而来,徐其容笑道:“定是大伯母也派人来叫姐姐过去说话呢!”
等人到了跟前一问,果然是。
叮铃笑道:“既然二小姐要去老太太那边,那婢子待会儿去临安堂那边等二小姐好了。”
徐其容有些不乐,眼珠子一转,道:“刚刚听下人说爹爹回来了,今天是姐姐第一天去裕王府做伴读的日子,只怕爹爹不放心,也要找姐姐说话呢!”那意思就是,你们一个是叔祖母,一个是大伯母,都隔着一层,这样把姐姐叫来叫去真的好么!
叮铃是个机灵的,当下就不说话了,香草满不在乎道:“谁不知道四老爷有洁癖,每日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等四老爷找二小姐的时候,二小姐已经回来了。”
徐其容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叔祖母和大伯母要留我姐姐吃晚饭呢!”
这下,连香草也不敢随便说话了。这五小姐到底傻还是不傻啊?这话怎么听着味儿不大对啊!
徐其锦拍了拍徐其容的肩膀,然后对香草道:“既如此,香草姐姐,咱们快走吧!”一边转头,对徐其容道,“晚饭咱们姐妹一起吃,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等徐其锦回来,两姐妹用完晚膳,徐其锦便主动提起枫花亭的事情来。
徐其容诧异极了:“姐姐,你不是不爱在背后说这些是非吗?”
徐其锦无奈得很:“我就没见过比郡主更任性的女孩子!我到裕王府以后,郡主死活不让先生开课,非要先把昨天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不可。等下午我离开裕王府的时候,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忘了告诉你。”
话说到这里,徐其容反而不关心枫花亭的事情了,而是问道:“姐姐,你在裕王府好不好?郡主有没有给你惹麻烦?王府的人对你和善不和善?”
“你问题倒多!”徐其锦笑道,“也不知道那郡主平日里有多皮,听说我是去给郡主做伴读的,裕王府的下人、先生都把我当救星似的!就连裕王爷也专门找我去说了句话。”
徐其容咦了一声:“说了什么?”
徐其锦道:“你猜也猜不着。裕王爷说,郡主皮惯了,只要我能劝着郡主好好的念书,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找他帮忙。”
一听这话,徐其容眼睛一亮,念了声阿弥陀佛:“那以后咱们可算是有靠山了!”
徐其锦点点头:“多亏你劝着我非要去参加长公主的赏花宴,以后咱们姐妹,在徐家的日子,就容易多了。”
两姐妹又感叹了一番,才说到昨日枫花亭的事情。徐其锦叹道:“现在的小娘子是越来越有心机了。你猜怎么着?是邱家的邱二小姐和顾家的大小姐,被裕王府送茶的小丫鬟嚷了出来,两人都推说是见对方鬼鬼祟祟,跟着过来看究竟的。到底谁在说谎,还是两人都在说谎,是问不出来了。”
徐其容讶异:“那怎么办?”
“所以说小娘子心机深,”徐其锦感叹了一句,“最后结果竟然是裕王府的小王爷答应迎邱二小姐为侧妃,虽然是做妾,但邱二小姐也算是得偿所愿了。”然后又一本正经对徐其容道,“你给我记住了,日后不许学这种龌龊手段。要是做了什么失德的事情,不等咱们死去的娘来找你,我这个做姐姐的,先掐死了你再自裁去地府跟娘谢罪!”
徐其容被徐其锦突如其来的严厉吓了一跳,想起前世的种种,脸一红,心里想着,这辈子,不管是有多不得以,也万不能再由着别人攀诬自己的名声了。
徐其锦眉眼低垂:“母亲走了,我既然是姐姐,就要担起母亲的责任来,好好教导你。”
徐其容点头,不欲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问道:“邱二小姐做了裕王府小王爷的侧妃,那顾大小姐怎么办?”
徐其锦撇撇嘴:“顾大小姐是有婚约的。”
“那她还去枫花亭做什么!”徐其容惊呆了。
徐其锦摊摊手:“我怎么知道!”
第二日,果然传出裕王府小王爷定了邱家二小姐为侧妃的事情来,那日参加了长公主赏花宴的太太小姐们,心里对枫花亭那事,也算是有了数。
有了数也就有了谈资。徐其筠暗恨徐其瑶那日说“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几次在徐其瑶面前明里暗里提到徐其瑶跟邱二小姐交情好的事情,徐其瑶恼怒得不行!
一气之下,立马写了封断绝书让人送到隔壁邱府。
郭老太太对徐其瑶这一举动满意得不得了,把徐家小辈一一叫来,一本正经道:“咱们徐家是正经人家,以后要是你们谁的小姐妹、同窗好友做了失德丢人的事情,你们都要向瑶儿学习,早日跟他们断绝关系才是正经!免得人家攀诬了我们徐家!”
徐其容听得目瞪口呆,难怪前世徐家会蒸蒸日上,这趋利避害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家比得上的。
徐其瑶写断绝书这事情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街头巷尾一共出现了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徐家老太太果然会教养人,养出的徐大小姐是非分明端庄有德;另外一种说法是,既然徐家大小姐跟邱家二小姐绝交了,那枫花亭那丑事,定是邱家二小姐做出来的无疑了!
同样有嫌疑的顾家大小姐,竟然因此全身而退!
没过两日,佳仁县主和霜怜郡主都写信给徐其容,对徐其瑶这行为表示了“高度的佩服”。还好信是徐其锦亲自拿回来的,不然落到了郭老太太手里,郭老太太看了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不过,“姐姐,县主的信怎么也是你带回来的?郡主这次倒勤快了,洋洋洒洒的写了两页纸呢!”可不是徐其容说郡主懒,郡主上次信里自己说的!
徐其锦笑道:“今日县主来裕王府找郡主喝茶,两人说到这件事,县主一时兴起,便找来纸笔开始写信。郡主不知怎么的非要跟县主争个高下,也找来纸笔给你写信。”说到这里,又捂着嘴乐,“你数一数,郡主的信是不是比县主的信要多八个字?”
徐其容哭笑不得的开始数字数,等数完了,傻愣愣的看着徐其锦。
徐其锦一本正经道:“郡主写完信,把县主的要来看了,自己又加了两句话,得意洋洋的说自己的信比县主的多八个字。”
徐其容无语了,郡主大人,这有什么好比的!
因为徐其锦每天要到裕王府陪郡主念书,徐四老爷每日在家待的时间忽然多了起来。每日或者带着徐其容一起玩琉璃珠,或者把徐其容叫到书房,自己给她讲志怪故事。
徐其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日,才明白过来,徐亭远这是怕姐姐不在家,她一个人孤单无聊呢!
那些不解和怨恨,在这一刻,变得除了放不下,更多的是拿不起!
徐其容不由得想,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姐姐没有夭折,自己名声没有被别人攀诬,而徐四老爷也没有谋反,是不是就顶顶幸福了?
就算是日后闹将出徐四老爷不是徐家人的事情来,大不了自己和姐姐陪着他出去自立门户!
转眼日子就到了六月,扬州城那边终于来信了,说是三舅舅找回来了。还说沈家有可能要搬到晋州去。
西京到晋州也就四五天的路程,顶重要的是,要是沈家搬到了晋州,就没办法跟华家合伙做水产生意了。
徐其容一手捏着没有封蜡的信封,一手捏着洋洋洒洒的信纸,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吧嗒就流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因为她,前世那些事情,在今生还是发生了变化,不是么!
第四十二章 品冰会
徐其锦一回来,徐其容立马拿着信跑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徐其锦哎呀一声:“这可太好了,以后若是想去看外祖母了,岂不是容易很多!不过,扬州那么好,又是沈家发家的地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搬去晋州呢?”
徐其容满心的欢喜,这才发现,这份欢喜没办法跟什么也不知道的姐姐分享,只好道:“既然打算搬到晋州,外祖母和舅舅们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徐其锦点点头:“三舅舅没事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徐其容跟着猛点头,她现在感觉自己浑身都透着一股子轻快,似乎要在外面尽情的奔跑才能释放这种激动。可是她不能奔跑,只好一遍又一遍对徐其锦碎碎念这个好消息。
徐其锦被念烦了,笑道:“你是不是闲坏了?今日郡主装中暑装了三次,王妃心疼,终于答应郡主三天不念书不学琴。郡主便让人带信给县主,两人商量着明天要在长公主府办一个品冰会,说是到时候让马车来接我们俩。”
“品冰会?”徐其容诧异。
徐其锦解释道:“就是把冰块弄碎了,做成不同口味的冰茶,或者是兑上一些瓜果,大家一起品尝的意思。”
徐其锦这么一解释,徐其容立马兴奋了:“县主和郡主真有主意!不过,徐家就咱们俩去吗?叔祖母那边会不会埋怨姐姐?”
虽然请谁去参加品冰会是由县主和郡主决定的,可现在徐其锦跟她们走得近,不开口替徐家的姑娘们说几句话,郭老太太会怎么想,可想而知。
徐其锦摇摇头,笑道:“不打紧,县主和郡主说了,这次品冰会,就请我们两个。别人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个品冰会。”
徐其容瞪大了眼睛:“四个人的品冰会?”那还叫什么品冰会啊,就是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嘛!
徐其锦清咳了两声,柳眉上扬,下巴微微抬起,学着郡主说话的样子,先翻了个白眼,哼一声道:“办品冰会不就是图个凉爽嘛,把一大群小娘子请来,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烦都要烦死了,那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徐其容见徐其锦学霜怜郡主学得活灵活现的,不由得觉得好笑:“不就是小聚嘛,叫什么品冰会,好大气的样子。”
徐其锦也觉得有趣,回了一句:“自然得大气,人家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县主嘛!”
郭老太太得知徐其锦和徐其容第二日要去长公主府参加什么品冰会,当晚就把徐其锦叫过去暗示了一番,听徐其锦说县主和郡主只邀请了两个人,并没有邀请别人家的小娘子们,郭老太太想也不想就道:“你大姐姐姓徐,也不是别人家的小娘子。再说了,县主不是对你大伯父印象很好么,不带大姐姐,带上你三妹妹应该没关系吧?”
徐其锦一本正经道:“我带过去是没什么,老祖宗,您也知道,郡主的脾气是不大好的,要是犯起拗来,非要把大姐姐和三妹妹赶回来怎么办?”
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郭老太太仔细想了想,犹豫了好一会儿,只好作罢。
一出临安堂,徐其锦就背对着自己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冷笑,这些人,在她的风和院里手伸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傍晚才跟容姐儿说过的话,这会子就传到临安堂来了。
临安堂这位甚至比水月轩那位还要厚脸皮,至少,水月轩那位知道县主和郡主没有邀请别人的意思便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了。
霜怜郡主对这次品冰会还挺重视的,第二天一大早便坐着马车到了如意巷,马车停在大门外,霜怜也不下车,让随行的侍卫去叫门房传话,自己就坐在马车里面等。
徐其容刚梳洗完毕,还没有开始吃早饭,便见小丫头沉沉来报:“姑娘,门房传进话来,说郡主的马车在门口等,郡主说,姑娘和二小姐要是没用早膳,便到马车上去用,或者是到了长公主府再用。收拾好了就赶紧出去,坐她的马车一起去长公主府。”
徐其容见沉沉背下这么大一段话来,转身吩咐虞秋赏了几颗松丝糖给沉沉,自己则一脸无奈的去换上出门的着装。
有谁大清早的跑去长公主府吃冰的?再说了,为了吃冰,连早膳都不用,这样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她们两姐妹啊!
等两姐妹收拾好了出门,郡主已经在马车上等得不耐烦了,掀开车帘见徐其锦和徐其容款款而来,不由得扬声抱怨:“你们俩个,步子迈大点啊,再慢点,你们又得回去一趟了!”
徐其锦已经练就了在郡主面前少说话的本事,徐其容不明所以,下意识就问:“回去做什么?郡主你忘了什么东西吗?”
霜怜郡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回去带点茴香海盐香油。”
徐其容没反应过来。
徐其锦小声在徐其容耳边解释:“郡主是说她在车厢里面闷熟了。”
徐其容一噎,抬头望了眼故作生气的郡主,眼珠子一转,开口就道:“好啊,郡主您等一会儿,我去厨房拿茴香海盐香油,很快就回来。”一边说一边转身作势要往回走。
霜怜郡主急了,忙把人叫回来,等两姐妹上了马车,霜怜郡主才一脸嫌弃的曲起食指敲了敲徐其容的脑门:“开玩笑你会不会啊?你脑袋什么做的?怎么感觉是实心的!连别人说玩笑话你都分辨不出来!”
徐其容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她也说的玩笑话啊,郡主大人您没有看出来吗?
霜怜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终于表示完了自己对徐其容思维方式的不满,然后开始一格一格翻马车里面的暗格:“翡翠凉果、江州蜜桃、绿豆糕、蓑衣腌萝卜条,嗯,还有张记的灌汤包和香菇粥。你们要在这里吃,还是等到了长公主府再吃?”
徐其容惊呆了,指着那包子和粥:“还冒着热呢,你怎么放暗格里面了?”
霜怜一脸无辜的看着徐其容:“我也没用早膳啊,不放在暗格里面,我看着饿得慌。想着你们还没吃呢,我又不好意思先吃。”
徐其锦和徐其容面面相觑。
霜怜得意道:“我够义气吧!”
于是,够义气的霜怜和徐家姐妹就在马车上用了早膳。本来,霜怜准备的东西有些多了,三人吃了八分饱,还剩下半碗粥两个包子以及一块绿豆糕。可是,徐其容上辈子被关在东厂一段日子,刚进去那三天,阴差阳错大家都忘了她的存在,因此整整饿了三天。从此以后,徐其容就见不得有食物剩下。因此,在霜怜和徐其锦目瞪口呆中,徐其容又淡定的把剩下那半碗粥两个包子以及一块绿豆糕都吃掉了。
徐其锦想起今天跟着徐其容出门的秋浓,又想起府里的那些传言,觉得有些发愁,心里想着,到底要怎么委婉而不伤自尊的告诉妹妹大家都不觉得胖子长得好看呢?
霜怜则心底暗暗点头,不愧是两姐妹,各有所长!
对于三人这么早就来了,长公主府的人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该做什么做什么。就连佳仁县主,也是慢条斯理的看着丫鬟浇花,看完了开始慢条斯理的用早膳。
霜怜郡主见长公主府早膳做了瓜果酿,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我们就不在马车上用早膳了。”
佳仁听在耳朵里,手一顿,似乎是有些呛到。等终于吃好了,让下人把东西都撤走了,这才一脸惊讶的问霜怜:“你们在马车上用早膳?人家姐妹连早膳都没有吃,你就把人叫出门了!”
霜怜郡主忍不住辩解:“我在徐家大门瞪了她们好一会儿呢!”
佳仁扭头看向徐其容,徐其容老老实实道:“等了半盏茶的时间。”
“下次要办什么会都在你们裕王府办好了!”佳仁县主老实不客气的训斥道,“你做什么都赶早,我也不说你,你倒好,变本加厉了!下次是不是半夜就跑到人家家门口等着了?”
众人被佳仁县主最后这句话都逗乐了,霜怜本来还要辩解,但见大家都捂着嘴乐,也忍不住了,笑道:“只要我母妃同意,我怎样都没关系啊!你也别忙着讨伐我了,冰块准备好没有啊?”
佳仁也乐了:“早让下人准备着了,不然还不知你这个急性子怎么闹呢!”然后又扭头对徐其容道,“待会儿霜怜给你吃什么,你都不要接。有些人手艺差又偏喜欢动手,你年纪小,肠胃经不起折腾。”
徐其容从善如流直点头。
众人正说着,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丫鬟进来回话:“县主,周公子那边已经收到您给的银子了,周公子感激得很,说是不知县主什么时候方便,他亲自来道谢。”
佳仁一听这话,满脸笑意:“不必了,你跟周纬说,好好准备考试,等摘了桂冠,我再去给他道喜。”
丫鬟答应着退下了。
徐其容听到周纬两个字,整个人都呆住了,胸腔似乎翻江倒海般的翻滚。她还记得,那年在枫桦院的庭芜前,那个十二岁脸上还带着稚嫩却盘起了头发的红衣女子,一脸娇俏的冲着她笑。
“他呀,虽然是个和尚,却跟我商量好了要还俗呢!还俗后的名字还用剃度前的名字,叫周纬。荆州周氏的后人,经天纬地之才的纬。”
周纬!
第四十三章 荆州周氏名纬
徐其容没忍住,一下子念出声来:“荆州周氏的后人,经天纬地之才的纬。”
佳仁县主眼睛一亮:“对,就是这个周纬,徐五你怎么知道的?荆州周氏果然很有名对不对!”
荆州周氏有名不有名,徐其容不知道,她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前世佳仁县主在她耳边念叨了好几次。
本来,在扬州沈家刚醒来的时候,徐其容是下定决心远离这些是是非非的,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的佳仁县主,她本来已经打算规避了的。但是,为了保证姐姐的安全,她还是有意识的结识了佳仁县主。
都这样了,关于佳仁县主与那个和尚的事情,她徐其容自然是不能够袖手旁观的了。
为了不引起佳仁县主的怀疑,徐其容只好道:“忘记听谁提起过了,荆州周氏,虽然有名,到这个时候,却是已经没落了的。”
如果这个周纬确实是那个和尚,只怕这个荆州周氏很不简单。会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已婚县主私奔,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爱情的!
徐其容此时万般后悔,自己前世怎么就没有想到去查一下那和尚的来历!
佳仁县主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没落了吗?也对,如果不是没落了,怎么会落到在平兴街卖字画讨口饭吃的地步!”
一听佳仁县主这话,徐其容心里止不住的愤怒,如果之前对周纬的怀疑还带着点恶意的揣测,现在,基本上是实打实的恨意了。
平兴街就在长公主府外面,那一带住的都是功勋贵胄,一般谁会去那里摆摊卖东西啊!万一冲撞了贵人,或者是被贵人冲撞了,丢了命都是自找的!若真的要卖字画讨口饭吃,跟人稍微一打听,便应该知道二横街是个好去处。再或者,去打马街,也比去平兴街好一百倍!
这人害得佳仁远嫁高丽,害得她声名尽毁,就算是前世他被陈乾帝千刀万剐了,也难消徐其容此时心中的恨意。
佳仁县主见徐其容这样,一愣,然后笑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还是说荆州周氏有什么难听的传言?”
徐其容哪里还敢由着这周纬接近佳仁,当下道:“县主,我只是奇怪,这位周公子的字画,很不堪入目么?”
徐其锦一愣,忙拉了拉徐其容:“你胡说什么呢?”
霜怜也道:“这是什么话,要是那位周公子的字画不堪入目,佳仁又何必出银子资助他!而且,看佳仁之前那话,那周公子想必是有状元之才呢!”
佳仁县主在一旁直点头。
徐其容一脸的懊恼,似乎很是不解:“既然周公子有状元之才,那他的字画应该是极好的了。那周公子为什么不去打马街呢?打马街距离状元巷不远,那边住的都是进京赶考的学子。我听家里的哥哥们说,大伯有时候想要淘一些好字画,都会去打马街那边看看的。”
三人都是一愣。
佳仁县主想了想,替周纬找了个理由:“或许是他刚来西京,并不知道这个。”
霜怜郡主则不管那么多了,捂着嘴笑道:“甭说什么状元之才了,莫非,这个周公子是个只会念书不懂生计的傻子?不对呀,他人缘得有多差,读书人之间惺惺相惜,别人连这么点小事都不愿意提点他!”
自从沈氏去世以后,徐其锦见惯了后宅的勾心斗角,自然比佳仁和霜怜想得多一点,当下就道:“就怕那周公子不是啥,而是聪明过了头!有所图才会有异动!”
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的意思,要么是那周公子没脑子,要么是那周公子有别的心思。佳仁县主也不是个蠢的,听霜怜和徐其锦这么一说,对周纬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当下眉头一皱:“管他怎么样呢!我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几十两银子资助他,让他能专心备考。一年后若真的蟾宫折桂,也算是帮陛下挽留了一个人才。若名落孙山,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徐其容对佳仁县主这种想法赞同得不能再赞同了:“正是这样才对!那周公子现在要专心备考,县主最好是不要跟他再有联系,免得分心影响了前程。”她才不担心周纬的前程呢!她担心的是佳仁和她自己的前程!
佳仁县主胡乱点了点头,道:“咱们别提周公子了,去花厅吧。泉州那边送来一些落塘蒲,我昨天尝了两颗,肉厚核小,甜得很。”
落塘蒲是荔枝的一种,又名玉荷包,因为比别的荔枝味道要好,所以很受大户人家的欢迎。只是西京距离泉州有一段距离,新鲜的落塘蒲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能吃到的。
徐其容见佳仁县主提起周公子,眼里不复刚刚对其的赞赏,不由得松了口气,也不再提这个话题,跟着大家一起去花厅。
徐其容是怕,她是过来人。前世的云岚名声光风霁月,是许多闺中女子眼里的如意郎君。可她跟了平泰公主几年,眼界自然跟一般闺阁女儿不同,一开始对云岚还真的没有那意思。
后来父亲被赶出徐家,又弄出谋反这等大事,为了救父亲一把,在徐家人的怂恿下,她设计赖上了云岚。因为心里对云岚有所愧疚,再加上徐家人一直在她面前称赞云岚的好处,久而久之,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云岚。
徐其容害怕,本来佳仁对那周纬没什么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提得多了,她反而去注意周纬了。一注意,说不定就坏事了。
又是瓜果,又是冰茶,还有冰渣酿,好看好吃又消暑,这个品冰会办得实在是圆满。只是,徐其容的心思一直有些恍惚,没有放到这上面来。
虽然跟佳仁县主止住了话题,但她心里还是想着周纬的事情。前世她以为佳仁是在杨景成小将军出征之后才认识那和尚的,那和尚会跟佳仁私奔,或许不是因为喜欢佳仁,或许是因为摄于佳仁的权势,或许是那和尚本来就不正经,离经叛道惯了。
到今日才知道,佳仁和那和尚原来早就认识!
周纬后来既然去当了和尚,那明年的春闱定是没有什么作为的了!一个据说有状元之才的书生,春闱落榜,然后当了和尚,然后拐带着已为人妇的县主私奔,最后县主远嫁,自己也千刀万剐而死。
要说这后面没有什么猫腻,谁信!
徐其容心里咯噔一跳,难道,这其实是别人专门针对县主设的局?
长公主是陈乾帝最小的一个妹妹,颇受陈乾帝的宠爱,因此,长公主府比别的公主府要气派得多,就连名下的房产良田,也不是别的公主能比的。长公主孀居以后,西羌的首领来朝,对长公主一见钟情,要讨了长公主回去做王妃。因为长公主不愿意,陈乾帝恁是没有答应西羌王,为了弥补,反而把自己膝下两个娇滴滴的亲女儿送去了西羌!
长公主拢共才一儿一女,儿子韩文清早早的就被封了世子,佳仁据说性子像极了长公主早些年的时候,因此,陈乾帝很喜欢佳仁这个外甥女,本想给佳仁封公主的,可长公主也是公主,这么一封就有些不像样了,这才封了个县主作罢!还专门赐了佳仁这个千挑万选出来的名号。
徐其容想着,若是前世佳仁县主没有被忽然赐婚嫁给了杨景成,那周纬也蟾宫折桂,两人是不是就终成眷属又是一段佳话?
因为佳仁嫁给了杨景成,周纬成了和尚,拐带着佳仁私奔,两人最后落了个一个远嫁一个身死的下场。而长公主府,也成了西京城的笑柄,陈乾帝就是再宠着自己这个小妹妹,发生了这种让皇家蒙羞的事情,也不会不对长公主府产生怨恨的。
所以,这其实不是针对县主设的局,而是针对长公主府设的局?如果佳仁嫁给了周纬,便算是争取到了长公主府的势力,如果佳仁嫁给了别人,又被周纬拐带着做出了有损颜面的事情,便算是毁了长公主府的势力。
得不到便要毁掉么?
徐其容被自己的猜测吓出了一声冷汗。那背后那人到底是谁?当年陈乾帝忽然就把年仅十一岁的佳仁许给了即将出征的杨景成,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陈乾帝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这么着急把佳仁嫁掉?
徐其容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徐其锦一直注意着徐其容,见她一直恍恍惚惚的,心里担心得很。眼看着她吃了不少的落塘蒲和甜瓜,又想着她早上吃了那许多的粥和包子,愁死了,她妹妹该不会是吃坏了吧?
霜怜好几次跟徐其容说话,徐其容都有些答非所问的,也有些担心,还是佳仁县主做主,匆匆结束了这次品冰会,让下人准备了马车,派人把徐家姐妹好生送回去。
马车就要到徐家门口,徐其容终于回过神来,问徐其锦:“姐姐,你跟爹爹说,让我去佛堂住些日子好不好?”
第四十四章 心眼儿
对于自家妹妹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徐其锦诧异得很:“你去佛堂做什么?”
徐其容是想着,对于皇家的事情,她基本上是没有一丁点了解,若真想查出点什么,恐怕得从佛堂那位身上下手了。再加上,前世徐家人虽然拿出了徐四老爷不是徐家人的证据,却把徐四老爷真正的身世瞒得死死的。徐其容要想知道其中的真相,也只能从佛堂那位身上下手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时不时的派人往佛堂送东西,可佛堂那位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开始,徐其容还不着急,她跟了佛堂那位好几年,了解她的性子。可是,如今周纬已经出现了,徐其容不能再等下去了。
徐其锦劝道:“我听说你这些日子没少让人往佛堂送东西,大家都看在眼里,那乔姨奶奶明里暗里跟我说了好几次。现在又想要搬去佛堂住,恐怕不大妥当。咱们虽然把那乔氏当姨奶奶,但是架不住府里上上下下把她当正经的主子啊!”
“且不说父亲会不会同意,以佛堂那位的性子,只怕也是不愿意你去打搅她的。”徐其锦摇了摇头。
徐其容抿了抿嘴,只道:“不管怎样,你跟爹爹说说看。我总归是有我的道理,只是暂时不能说罢了!”
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提出这样的要求,还说有自己的道理,徐其锦有些哭笑不得。但毕竟是自己宠着护着的妹妹,到底还是答应了。
当天下午徐四老爷一回到家,徐其锦便找徐四老爷说了这件事。
徐四老爷眉头皱得死紧,试探着问徐其锦:“灼灼有没有跟你说她为什么想去佛堂住些日子?那地方清冷得很,可不是她一个小姑娘玩的地方。”
徐其锦也愁,但还是帮着自己妹妹说话:“妹妹不是胡来的人,她总是有自己缘由的。爹爹,母亲走后,妹妹基本上没提过什么要求,要不然爹爹去问问祖母,妹妹这些日子总送东西过去,说不定她愿意见见妹妹呢!”
“再说了,”徐其锦又道,“不管是乔姨奶奶还是叔祖母,身边总有孙子孙女陪着,祖母就带着一个贴身嬷嬷在佛堂,未免也太清冷了些。”
徐四老爷有些为难,他是不愿意提起佛堂那位的。当年他还只是孩童,平泰公主忽然就搬去了佛堂,从此不再管他们两兄弟。也不愿意见他们,别说是逢年过节了,就是他们两兄弟成亲的时候,平泰公主都不曾踏出佛堂半步。
说不怨,怎么可能?
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此时徐其锦这么一说,徐四老爷心里也有些不忍,又想到小女儿那乖巧的样子,只好道:“我且去问问,她多半还是不愿意被打搅的。”
徐其锦松了口气,这也算是完成徐其容交给她的任务了,笑道:“不管那边答不答应,妹妹知道爹爹去问了,心里一定很高兴。”
听徐其锦这么说,徐四老爷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当下便道:“你先回去吧,我换身衣裳便过去佛堂那边。”
不得不说,徐四老爷作为父亲,对于如何教养两个女儿并不大懂,但对于两个女儿提的要求,在大多数时候还是有求必应的。
徐其锦一走,徐四老爷换了身衣裳,没有让人跟着,只身一人便去了佛堂。
佛堂这边很是冷清,因为平泰公主喜静,所以一般不会有下人到这边来。徐四老爷到的时候,平泰公主身边的桂嬷嬷正在扫落叶。
“桂嬷嬷。”徐四老爷有些心绪难平的喊了一句。
桂嬷嬷一顿,扭头看到徐四老爷,愣了一下,然后才行礼笑道:“原来是二老爷来了,奴婢还在想,哪个送饭的丫鬟脚步这么沉稳呢!”
不知怎么的,桂嬷嬷一直按照徐谨言这一脉的排行来叫徐亭远,并不是跟大家一样叫他四老爷。
徐亭远哪里敢受桂嬷嬷的礼,赶紧侧身避了,然后规规矩矩的给桂嬷嬷行礼:“嬷嬷身子康健。”
桂嬷嬷就那么站着,点了点头,又道:“殿下身子也好着呢,二老爷不必挂怀。”
桂嬷嬷是跟着平泰公主从宫里出来的,因为当今圣上对这个表妹还不错,并没有削去平泰的封号,因此桂嬷嬷还跟以前在宫里一样称呼平泰公主。
徐四老爷顿了顿,掩去一脸的苦笑,勉强道:“今日桂嬷嬷也不能让亭远进去坐一坐么?”
桂嬷嬷看了徐四老爷一眼,并不回答,只微微叹了口气。
徐四老爷立马明白了桂嬷嬷的意思,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亭远何日才能进去坐一坐?”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他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听到这话能有所触动的。
桂嬷嬷上前两步,怜惜的望着徐四老爷,一双皮肤松弛的手抬了抬,终于还是放下了:“殿下也苦,二老爷就当是体谅殿下吧。”
徐四老爷退了一步,嘴角就挂了些冷笑:“那谁又来体谅亭远?”然后又想起自己不是来吵架的,语气缓和下来,道,“亭远有两个女儿,小的那个叫其容,小名灼灼。去年沈氏去了,灼灼才六岁。”
桂嬷嬷一听这话,便满脸笑意:“奴婢知道,这几个月,枫桦院总送东西过来。”
徐四老爷点点头,道出来意:“灼灼想要来佛堂住一段日子。”
桂嬷嬷一愣。
徐四老爷有些疲惫:“您也不必拿小时候忽悠亭远的那些话来劝,您受累,进去问问她,同意还是不同意。”说到这里,徐四老爷轻笑一声,“也没有人教亭远如何当一个父亲,亭远只知道,那是亭远的骨血,亭远就有责任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桂嬷嬷踌躇了一下,她了解平泰公主,知道这件事问不问,答案都不会有所改变。可徐亭远后面那话,字字诛心,她哪里还忍心!
徐四老爷见桂嬷嬷转身往里走,松了口气。只等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桂嬷嬷便出来了。
桂嬷嬷站在台阶上,又恢复了惯常的严肃,冲着徐四老爷摇了摇头。徐四老爷皱了皱眉,不再多说,转身便走。桂嬷嬷忙跟上来相送。
等徐四老爷彻底离了视线,桂嬷嬷终于松了口气,喃喃了一句:“难啊,都难。”
刚感叹完便听到身后咔嚓一声响,飞快的转身,却只看到一片月牙白的衣角消失在了玄关处。桂嬷嬷想了想,或许是里面那位忍不住悄悄来看二老爷了,便也没有在意。以前也是这样。
瞅了瞅地上还没扫完的落叶,拿起扫帚,又接着扫起来。
徐其容在门后站了好一会儿,见桂嬷嬷没有起疑,若无其事的继续扫落叶了,松了口气。
前世跟着平泰公主那几年,平泰公主整个人淡淡的,除了细心教导她,并没有流露出别的情绪。因此,比起平泰公主,徐其容更怕这位严厉到极点了的桂嬷嬷。
她就知道搬来佛堂这事她父亲没办法,少不得,她只好耍耍赖了。之所以让姐姐把父亲劝来,不过是为了引开桂嬷嬷罢了。
徐其容拍了拍怀里抱着的软枕,暗暗嘘了口气,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一本正经的走进了里面供着观自在菩萨的房间。
菩萨悲悯,在袅袅檀香中,一双眼睛满是慈悲。徐其容抬头跟菩萨像对视了一眼,心里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背对着她跪坐在前方蒲团上数着念珠的人,徐其容扯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往前一跳,满脸的无辜和崇敬:“祖母,灼灼来了。”
平泰公主穿着月牙白的长衫,款式有些像佛门中人的僧袍,但又有些不同,织锦的布料上有些暗绣花纹。虽然五十好几的年纪了,可保养得好,一头青丝没有一根花白,脸上也只有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发髻只用一根碧玉簪斜斜的插着,并没有别的华丽的首饰。
徐其容这忽然出声,倒把平泰公主唬了一大跳!
平泰公主站起身,把手上的念珠往供桌上一放,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徐其容,眼神中除了那一丝打量,竟看不出别的情绪来。
过了好一会儿,平泰公主才开口道:“你是枫桦院的容姐儿?”
徐其容点点头,笑得一脸的憨厚:“祖母,我小名叫灼灼。”前世的时候,平泰公主就是叫她灼灼的。
平泰公主视线落在徐其容怀里的软枕上,表情有那么一刹那的崩裂:“你爹教你的?”
意思就是,表面上征求我的意见,拖住桂嬷嬷,然后你趁机溜进来,这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是你爹出的吗?
徐其容想也不想就从善如流狠狠的点了点头,把污水泼到了她爹头上。
平泰公主嘴角抽了抽,她怎么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学坏了?以前远儿还小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他会不会有一天耍诈来见她。可是,远儿就像他爹,每次都是规规矩矩的去跟春桂征求意见。没想到,君子了这二十几年,突然就小人了一把,还真让人防不胜防!
第四十五章 跟踪
平泰公主惆怅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清冷的样子,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对徐其容道:“是春桂送你回去,还是你自己回去?”
徐其容一噎,心道,没见我抱着枕头来的么!
平泰公主见徐其容不说话,以为她是怕生:“我让春桂去叫你爹来把你领回去?”
“不必了。”徐其容忙道,眼珠子一转,开始讨价还价,“明儿个早上,我自己回去就好。”
平泰公主皱了皱眉:“这里可没有你睡觉的地方。”
徐其容撇撇嘴,对这佛堂最熟悉的人,除了平泰公主和桂嬷嬷,就数她了。当下道:“佛龛后面有个小休息室,可以让桂嬷嬷睡那里,其容睡在祖母脚下的软榻上,正好陪祖母说说话。”
平泰公主被祖母这个称呼弄得一愣:“说说话?”一时之间倒忘了质问徐其容为什么对佛堂的布局这么了解了。
“对呀对呀!”徐其容直点头,“听说祖父是个大英雄,当今圣上都夸奖了的,祖母正好给灼灼讲一讲祖父的故事。”
徐谨言确实是个有勇有谋的英雄,但他的英勇都展露在帮陈乾帝夺位这件事上,长公主当时正好滞留宫中,前朝昏君悉知皇后娘家叛变,立即以长公主为质。得亏徐谨言献计献策,又身先士卒,这才保下长公主。
若是跟平泰公主聊徐大老太爷的英勇事迹,要把话题拉到长公主府上面来,就容易多了。
徐其容觉得自己真是机智得不行!
正得意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扭头,跟提着食盒进来的桂嬷嬷对视了个正着。
桂嬷嬷望着徐其容一头的雾水,这小丫头怎么在这儿?
徐其容望着桂嬷嬷一脸的懊恼,就不能等我说服祖母了您再进来么?
平泰公主眼神一凛,轻咳了两声,对桂嬷嬷道:“你送她回枫桦院吧,别被人看到了。”
桂嬷嬷头一低,掩去了眼里的诧异:“五小姐请。”
她叫徐亭远二老爷,却叫徐其容五小姐。
徐其容不甘心好不容易算计来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流失,忍不住失声道:“祖母,您准备就这么看着?非要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出手么?就不怕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徐其容前世的时候一直以为平泰公主清心寡欲幽居佛堂,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直到后来她自毁前程赖上云岚,东阳侯府却不认她,平泰公主出面收拾残局,她才知道平泰公主其实一直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后来云岚秘密把徐其容献给东厂,又流传出徐亭远兵败的消息。徐其容在东厂收到平泰公主写的小笺,叫她安心,很快就会没事了。
徐其容便真的安心等着,等来的却是大太监陈德,以及平泰公主自尽的消息。徐其容自然不信平泰公主那么骄傲的人会自寻短见,少不得是有人先下手为强了。
徐其容此时也是没有办法了,说出这话来平泰公主或许会怀疑她,但她并不后悔。
平泰公主一脸的震惊,桂嬷嬷惶然开口:“殿下,这……”
平泰公主回过神来,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的模样,扭头望着窗台上那盏宝塔镂空经纹熏香香炉,淡淡的开口:“送她回去吧!”
徐其容哪里肯走!可又不能像真正的孩童一样在平泰公主面前造次,一着急,眼眶都红了。
桂嬷嬷不知道是询问还是劝说:“殿下……”
平泰摆摆手:“带她走!”顿了顿,又道,“告诉你父亲,只要我在这里,他便不会为难他们兄弟。那些旧事,不管他查到了什么,就当烟消云散了吧!”
徐其容一愣,他是谁?什么旧事?随即恍然大悟,平泰公主以为是她父亲叫她来说那话的!
天大的误会!
等徐其容反应过来之后,桂嬷嬷已经抱着她出了佛堂,徐其容也顾不得对桂嬷嬷的畏惧了,当下抓着桂嬷嬷的衣袖,有些急切的问道:“嬷嬷,你快告诉灼灼,他是谁?谁要为难我爹爹和大伯?还有,到底是什么旧事?”
桂嬷嬷一言不发,挑了僻静的小路就往枫桦院走。
徐其容见枫桦院越来越近,急得快哭了:“祖母到底是因为什么搬到佛堂的?”
桂嬷嬷冷着脸皱了皱眉:“这不是五小姐该打听的事情!”
见桂嬷嬷油盐不进,徐其容也有些恼了:“非要等到大家都死了我才能打听么?”
桂嬷嬷一听这话,满脸愠色,见已经能看到枫桦院的大门了,直接就把徐其容放了下来,转身便走。
“桂嬷嬷!”徐其容忍不住跺脚!
桂嬷嬷冷笑道:“那五小姐便去死一死吧!”
徐其容被桂嬷嬷这话给震住了,直到桂嬷嬷身影完全离开了视线,徐其容还没有回过神来。
桂嬷嬷叫她去死一死?
徐其容对桂嬷嬷多少也有几分了解,她不是奴大欺主的那种人,但是,她也只忠于平泰公主一人。
可她是平泰公主嫡亲的孙女,桂嬷嬷如何说得出叫她去死一死这种话来?徐其容感到难以置信!
“五姐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啊?我母亲做了一些消暑的红豆凉粥,叫我送来给五姐姐尝尝。”自从得了徐其容一串黄玉手串,徐其蝶一直很愿意亲近徐其容。见徐其容站在这里发呆,徐其蝶忙上前拉着徐其容的手摇了摇,“五姐姐快回神了!”
徐其容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这才注意到徐其蝶和她身后提着食盒的大丫鬟。正要说话,却见徐其蝶对着假山方向行礼:“蝶儿给四伯父请安,四伯父要吃红豆凉粥么?”
徐其容心里一惊,一侧身,果然看到徐四老爷目光灼灼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眼里还有一丝来不及散去的愤怒。
“爹爹?”徐其容脸色一变,徐四老爷穿着宝蓝色的长衫,腰上缀着的流苏玉佩和镂空比目鱼络子却是纠缠在一起的,这样走路时捏着,也不会与衣裳的布料发出摩擦声响。脚上踩着的菱纹绮履上面沾染着新鲜的泥土和腐败的树叶。
向来注重仪表的徐四老爷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个。
听到徐其容的叫声,徐四老爷面上神色一缓,说了声:“好好带着七妹妹玩。”便转身走了。
徐其蝶拍了拍胸口:“四伯父这是在外面跟人斗嘴了么?板着一张脸好吓人!”
徐其容心里也欲哭无泪,所以说刚刚桂嬷嬷送她回来的时候,父亲其实一直在后面跟着么?
徐其蝶还在那里碎碎念自己的四伯父刚刚表情有多可怕,徐其容哪里有心思陪她玩,当下就开口吓唬徐其蝶:“早些时候,爹爹说要考我千字文。七妹妹,我听说你也开始识字了,待会儿也让我爹爹一起考考你怎么样?”
徐其蝶一呆,那怎么行!当下一边转身就走,一边道:“母亲还给我留了一碗红豆凉粥,我再不去吃就不好吃了。五姐姐你快回去翻翻书,免得四伯父骂你不好好念书。”
徐其蝶生怕徐其容把她抓回来一起等着四伯父考识字,想了想竟拔腿跑了起来。
跟着徐其蝶一起来的大丫鬟木槿惊呆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食盒,又看了看已经跑远了的七小姐,纠结了一瞬,最后把食盒往地上一放,也跟着跑了!
徐其容淡定的捡起地上的食盒,拎着转身回了自己的枫桦院。
小丫头韵儿机灵得很,忙上前来接了食盒,诧异道:“姑娘怎么一个人从外面进来?虞夏姐姐或者秋浓姐姐没跟着你么?”
徐其容摆摆手,道:“你去一趟平秋院,请四老爷沐浴更衣后来枫桦院一趟,就说我新得了消暑的红豆凉粥,请他尝一尝。”
韵儿答应着,招招手,把庭廊下面站着的沉沉叫了过来,让她拎了食盒,自己转身就往平秋院去了。
徐其容看着还没有她高的沉沉卖力的拖着食盒往前走,苦笑不得,便道:“你放着吧,我来提。”
偏偏这沉沉还是一个特别乖巧懂事的丫鬟,主仆观念特别重:“姑娘,没事,婢子提得动。怎么能让姑娘干活!姑娘你累不累,要不等婢子一下,婢子把食盒提进去来再来扶着姑娘。”
沉沉才五岁,一大段话说得气喘吁吁的,还特别自作聪明的侧了侧身,像是要挡住徐其容不让她抢食盒。徐其容也只好由着她了。
没走几步,被急匆匆出来的虞夏撞了个正着,虞夏本来要哭诉一番徐其容把她丢下的委屈,看到卖力“拖”着食盒的沉沉,噎了一噎,当着这么懂事的小丫头,她哪里还敢哭诉!以后她在小丫头面前的一等大丫鬟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当下做出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来,从沉沉手里接过食盒,虚扶着徐其容进了屋。
徐其容吩咐道:“去厨房取两个粉白细瓷雕水点荷花小碗并两个琉璃印荷叶小勺来。”
沉沉忙道:“婢子去取。”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那样精细的东西,厨房里的人不敢让一个小丫头拿,亲自送了过来。听说姑娘请了老爷过来吃红豆凉粥,还特别细心的带了一把竹汤勺过来。
不多时,韵儿便来回禀,说徐四老爷马上就过来了。
虞夏在徐其容的示意下打开食盒,正要用竹汤勺把红豆凉粥盛到粉白细瓷雕水点荷花小碗里,却一下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