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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茂     隋末之草根崛起txt下载     隋末之草根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三次东征

    人与人是不同的,每家过日子也都有每家的过法,去年村民们分到粮食之后,有的人过惯了精打细算的日子,保持着先紧后松的习惯,家里的粮食甚至可以挨到今年夏收。

    可有的人家就稀里糊涂,也没有个计划,冬底还没到就断顿了,萧正了解到这种情况后决定以新柳军的名义向这些断顿的村民借粮,收获之后再行偿还,而且还要收取少量的利息。

    杨文昌等人比较赞同萧正这个决定,无偿援助确实不合理,对那些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村民也不公平,而且只会助长一些人的惰性。

    当萧正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那些断顿缺粮的人非常不满,认为萧正不像以前那么善良了,和他们有了距离。

    虽然这样的人只是极少数,不过萧正没有忽略这样的声音。特意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对这些人提出了严厉的批评。

    新柳军的粮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新柳军的弟兄拿命换来的,你们有什么资格白吃白拿?一样的五百斤粮食,人家能吃一年,怎么你不到半年就没了?

    人家能剥树皮,割芦苇到造纸作坊换钱,你为什么就不能?

    人家能采野菜,割猪草到养殖场换钱,你为什么就不能?

    人家能采麻沤麻,到制衣作坊换钱,你为什么就不能?

    ......

    在萧正一声声的质问下,这些人渐渐低下了头,现在黑松山一共四百多户,断顿的就他们十几家,现在被单独叫出来,都觉得很丢人。

    见这些人知道错了,萧正又好言安慰,大家终归是一家人,吵吵闹闹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不要因为这事儿觉得抬不起头,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改了就好。

    借此机会,萧正宣布了一项新的规定,从即日起,黑松山所有孕妇每月都可以免费领取一斗白面,二十颗鸡蛋,二斤猪肉,半斤豆油,而且一直可以领到孩子一周岁基本断奶为止。

    这个规定一出,村民们各个脸上充满了喜悦,娶媳妇儿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吃得好吃的饱身体才好,身体好了,生孩子的时候才有力气,大人孩子也就多了一分保障,因此对这个规定都充满了兴奋和感激。

    处理完这些,萧正便返回了新柳寨,向杨文昌等人提出了新的想法。准备从学堂里的教书先生中选拔一些人才,当然,这种事也不能强求,毕竟新柳军虽然名义上不是土匪,也不是义军,但实际上只是官府的一句话而已,这些教书先生也都心里明白。

    经过几人的商议,在教书先生中选了几个品性和能力都不错的,通过谈话后,愿意冒险赌一把加入新柳军的只有其中的两人,对于这个结果,萧正还算满意,点点的积累吧。

    之后,萧正又从那个特意培养的班里挑选十五岁以上的学生作为实习生,轮流到萧正、杨文昌等人身边作为助手,实习一段后再放到各类作坊或者军队继续锻炼,新柳军迟早要走出去,要扩充地盘,可是光有地盘不行,还要有相应的人才。

    杨文昌三人对萧正的深谋远虑大为赞叹,各路义军为何总是四处劫掠而不知道发展,总是有如浮萍一般没有根基,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没有人才,读书识字未必能做个好官,可是要做官就必须读书识字,这是根本前提。

    同样的,萧正认为哪怕是基层官吏,也不是读过几天书,认识几个字就能胜任的,尤其黑松山学堂这些学生,年龄小,难免青涩和稚嫩,眼界、胸襟、人情世故等等,这些就不是课堂能教的,而是需要生活的磨练,眼下正是提前培养的好机会。

    萧正的提议很快被付诸行动,很多学生经过考核后被选了出来,一个个热情高涨,兴奋不已。

    萧正和杨文昌等人也很高兴,这些学生大多都有着苦难的童年,苦难的经历使得他们更为早熟,更懂得珍惜机会,萧正和杨文昌等人作为他们的先生,自然很了解,因此,都对这些人充满了期待。

    大业十年春,二月二十日,杨广昭告天下再战辽东,征发全国军队,分百路并进。

    萧正以为牛秀听到这个消息还会说他“乌鸦嘴”,可是牛秀根本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的看了萧正一眼,“哦,知道了。”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

    “惊讶什么,你的乌鸦嘴我早习惯了。”牛秀说完,头都不回的去了训练场。

    临朐县衙再次来人征召民夫。若是在郡内服役,萧正也就答应了,可若是去辽东,那就只能拒绝。

    户曹孙大发见到牛秀就一咧嘴,客气几句便转身回去禀报。

    县令赵才听后很为难,黑松山说到底就是一群流民,户籍本就不在本县,征召并不是很合理,现在萧正拒绝的意思很明确,那如果硬来呢?

    赵才缓缓摇头,硬来的话仅凭临朐这点儿县兵肯定是不行的,思之再三,赵才将情况写明上报给了北海郡太守郑虔符。

    郑虔符收到赵才的公文,心下十分无奈,流民、土匪、义军到处都是,这大隋朝现在就没安生的地方。

    不管是不是流民,抗拒徭役肯定是不行的,不行怎么办?就只能硬来,郑虔符召集属下商议。

    属下多数不赞成硬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北海郡北部与齐郡相邻的千乘、博昌多有义军出没,南面的郭方预虽然被张须陀击败,可仍有小股残匪流窜。

    这些尚未解决,何必再去招惹萧正?毕竟他现在算是安分守己,真要逼反了,岂不得不偿失?

    郑虔符心中叹息,这些人现在都是混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看来是半点也指望不上。

    遣散众人后,郑虔符觉得应该和鹰扬府的鹰扬郎将王崇礼商议商议,倘若真的出兵黑松山,也必须得到王崇礼的配合才有把握。

    可王崇礼听了郑虔符的介绍后摇摇头,他也没办法,牛秀毕竟是左屯卫六品越骑校尉,和他品级相差不大,而且互不统属,他也没权力去给牛秀下什么命令,况且征兵也好徭役也好,那是太守府的职责,和他鹰扬府半点关系没有。

第九十一章 北海太守

    见王崇礼也不愿意多事情,郑虔符心有不甘,他非常想把这个不安定的因素消除。

    “上一次那牛秀就这般理由,说会带着属下民壮去辽东,可最后据临朐县衙的人说他只带了几个随从,依本官看,此次怕是又要故技重施。”

    “王将军,不若你我联名上奏如何?”郑虔符看着王崇礼。

    “上奏?”王崇礼疑惑的看了看郑虔符,“郑大人,你是想奏牛秀一本?可人家牛秀去年去了辽东啊,至于带多少人,那是左屯卫的事儿,咱们管得着吗?”

    郑虔符坚持道:“黑松山那些人有的是流民,可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逃避徭役兵役的啊,既然在本官的地盘,本官又岂能坐视不理?”

    王崇礼摇了摇头,“郑大人,牛秀说了会带着这些人去辽东,你参他什么?”

    “可他未必会带啊,所以我们才需要敲打敲打他!”

    “人家还没走呢,你怎么知道带不带?再说,不管他带不带,带多少,那都是兵部的事,是左屯卫的事,咱们管得着吗?”王崇礼说完,想了想又道:“郑大人,你我同殿称臣,又都在北海为官,王某就和你说几句实话,第一次东征的时候我大隋惨败而归,很多将领都被圣上问了罪,可左屯卫上下却受到了褒奖,你道是为何?”

    郑虔符手捻须髯,道:“嗯,听说了,左屯卫作战勇猛,为其他队伍殿后,在萨水血战,左屯卫将军辛世雄当场战死,无数军兵抛尸萨水。”

    王崇礼点了点头,“对,这就是左屯卫最大的功劳,虽然去年因为讨伐刘元进的事,大将军吐万绪被圣上削职为民,可紧接着圣上就召他去定州行在见驾,只是吐万绪走到永嘉的时候发病而死,没有见到圣上而已,可吐万绪的两个儿子都受到了圣上封赏啊!”

    “这说明什么?说明圣上是记得左屯卫的功劳的,现在还没等出征呢,咱们就无根无据全凭猜测奏牛秀一本,你觉得妥当吗?圣上会怎么想?左屯卫上下会怎么想?兵部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郑虔苻苦笑,圣上会认为我胡言乱语,左屯卫会认为我想找他们别扭,兵部会认为我狗拿耗子,郑虔符又想到,恐怕吐万绪当时已经站到了圣上一边,只是圣上不敢轻信而已,如此的话,恐怕情况更加复杂,现在轻易掺和进去确实不合时宜,圣上会不会以为郑家在对左屯卫吐万绪的属下穷追猛打?那可真就是自己没事找事了!

    郑虔符叹了口气,道:“唉,黑松山据说已经聚集了不少兵马,本官是担心他们日后...唉!”

    王崇礼劝道:“郑大人也不必过分忧虑,日后之事谁能说的清,牛秀毕竟还有官袍在身,也没举旗造反,你又何必咄咄相逼呢!”

    郑虔符苦笑着摇摇头,“不是本官咄咄相逼,王将军还是不了解黑松山的实际情况。”

    “哦?具体如何还请大人明言,这北海郡也是王某驻守之地,如果他们真有异动,王某职责所在,岂会坐视不理!”

    “开始的时候,本官并不知道黑松山聚集了什么流民,临朐赵才赵县令来过两次公文,本官也没放在心上,当时反贼郭方预正闹的凶,后来又趁着王将军北去,郭方预突然下了牛山攻陷了郡城益都,本官拼死才跑到临朐暂避一时。”

    “好在历城张须陀将军及时来援,才又重新将郡城夺了回来,当时本官哪有闲心管什么黑松山。”

    “后来赵才又来了几次公文,其中都提到了黑松山,这才引起了本官注意,于是本官便召来赵才详加询问,这一问可是吓了本官一跳!”

    “黑松山山坡上建了个寨子叫新柳寨,有自己的军队,叫新柳军,头目名叫萧正,哦,对了,大儒刘炫也在那里,是萧正的恩师。”

    “哦?”王崇礼不由问道,“刘炫居然也在那里?那萧正是何许人也?”

    “据说是出自兰陵萧氏,后来才搬迁至东阿老柳村,前两年裴长才石子河大闹东平,严重威胁到了东阿,他才带着一些村民辗转近千里来到黑松山。”

    “辗转千里?此人不简单啊!”王崇礼不由皱眉。

    郑虔符喝了口茶,道:“何止不简单,那新柳军先是横扫黑松山方圆数十里所有土匪,大小绺子被他灭的一干二净,然后率领村民开荒种田,开荒完毕又主动到县衙备案,收完粮食也按时缴纳租赋,征召劳役也没有丝毫反抗。”

    “这不挺好吗?这和那些富绅地主自建庄堡,自组乡团抗击土匪没什么区别啊?”王崇礼有些疑惑。

    “庄堡?”郑虔符不屑的撇撇嘴,“他们眼里只有钱财,舍不得钱财才会和土匪抗击,打不过了又会交什么平安费。”

    “那这黑松山呢?”

    “黑松山可不同,你知道他们新柳军抓住土匪会如何吗?”

    “如何?”

    郑虔符面带严肃道:“萧正抓了土匪都会单独审问,让他们互相检举揭发,其中有几条规矩,你知道吗?”

    王崇礼心里一阵腻歪,文人说话就是拖泥带水,我知道还用在这听你啰嗦吗?

    “王某不知。”

    “凡杀过老人孩子的,死!凡奸淫十岁以下幼女者,死!凡奸淫有夫之妇者,死!”郑虔符说着转身看着王崇礼,“新柳军还有一句口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就是因为这句口号,本官才深感不安,王将军,能提出这样口号的人,会是简单的人?如此纪律严明的队伍会是普通的队伍?”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王崇礼嘴里嘀咕着,抬头看着郑虏符道,“古往今来,恐怕也没有这样的军队吧,此人恐怕图谋不小啊!”

    郑虔符一拍桌子,“说的就是啊,所以本官才将其视为大患,本官敢断言,这萧正绝非池中之物,一旦这萧正举旗造反可是要比那些没有固定地盘,四处流窜的反贼危害大的多啊!”

    “现在那一带的百姓眼里只有新柳军而没有朝廷,一旦有土匪流窜到黑松山附近,当地百姓就会直接去新柳寨报告,新柳军只要得到消息,不管是哪里的土匪,只要敢危害到那方圆几十里,新柳军一定会出兵剿灭。”

    “话说是两个月前吧,有股土匪去黑松山附近抢掠一番,当地百姓就报告给了新柳军,新柳军打探到那股土匪是来自东面石子山的,随后愣是渡过巨洋水,奔袭一百多里将那股土匪灭了,而且还把俘虏押送回来,将受到袭扰的百姓召集起来开了什么公审大会,凡是被百姓认出来的,该杀的杀该罚的罚,据说老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王将军,本官听到这消息几夜都没睡好,如此邀买人心怎生得了?”

    听罢郑虔符所言,王崇礼也不由面带严肃,道:“郑大人,此前怎从未听你说过这新柳军?”

    “唉!”郑虏符口打唉声,道:“本官先前说过,起初的时候并未在意,而且北海郡又不止临朐一县,北面渤海郡的刘霸道、孙宣雅从来不肯消停,时不时的跨境来闹,这不,就在前几日还到博昌和千乘劫掠一番,两县的公文就在本官案头。”

    “而且听了赵才的报告,本官也不能全信,暗中派人打探又费了不少时日,另外本官也抱着侥幸心理,毕竟朝廷大军从辽东返回了,本官觉着有军队坐镇,那萧正轻易是不会举旗造反的,谁知道这好端端的又要东征!”

    郑虔符拍了一下桌子,“大军走后,各地怎会安生,真...真真是坑人不浅啊!”

    “王将军,你说,大军走后本官这里如何是好?若那萧正有所异动,本官当如何应对?”

    王崇礼问道:“郑大人是否想过其它办法?”

    “想过,本官甚至考虑过将萧正直接擒获,可那厮甚是警惕,轻易不出新柳寨,也从不踏足郡城和县城。”

    “哦?可是大人有所动作,让他有所察觉?”

    郑虔符点了点头,“应该是吧,本官曾派人去黑松山上打探,可谁知那黑松山被他经营的如铁通一般,陷阱、陷坑、明哨、暗哨到处都是,而且遇到陌生人就严加盘查,虽然不至于暴力驱赶,但你走哪都有人跟着。”

    王崇礼也感到事情棘手,“这还真是难办啊!”

    “郑大人,给他们断粮、断盐呢,把他们所需物资通通切断!”

    郑虔符摇了摇手,“没用,商贾逐利,和土匪都暗中往来,丝毫不顾及朝廷法度,哪禁止的住,况且那新柳寨几乎什么都不缺,他们自己就有油坊、造纸作坊、制墨作坊、铁匠作坊。”

    王崇礼不由苦笑,“这姓萧的还真是个人物啊!”

    “岂止啊,那厮狡猾的很,老夫曾暗中吩咐临朐县和营丘县,不要卖给他们冬耕的种子,结果他们一面在临朐县里周旋,一面偷偷去了嬴县和东安,根本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等本官知道的时候,他们地都快种完了。”郑虔符苦笑摇头。

    “圣上下旨东征,本官就觉得不好,后来想想趁此把他们打发到辽东也好,哪怕能调走大半也解了心头之患,可谁知又跑出个牛秀!”

    郑虔符哀叹连连。

    “郑大人,以王某之见,现在除了硬碰硬,恐怕没别的办法,而如今硬碰硬恐怕都行不通了,有牛秀在那,咱们可打不出剿匪或者平叛的旗号,咱们这里一旦刀兵相向,牛秀一纸奏疏,恐怕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另外,那刘炫虽然辞官为民,可也不是好惹的,毕竟是名动天下的大儒,而且一些御史言官对其也很是敬重,他们要是再闹上一场,虽然未必能奈何你我二人,可却平白惹的一身麻烦啊!”

    郑虔符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现在出兵已经不可取了,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新柳军做大,本官真是不甘心。”

    王崇礼皱眉深思。

    突然眼前一亮,“郑大人,王某倒有个主意,或可一试!”

    “哦?王将军有何良策快快道来,本官洗耳恭听。”

    “先前郑大人说那萧正出自兰陵,郑大人可以向新安王萧瑀写信举荐啊,这萧正乃栋梁之才,埋于荒野岂不可惜,有新安王从中相助,为萧正谋得一官半职还不是轻而易举。”

    “善!果然是良策,老夫这就去写!”郑虔符大喜,“王将军智勇双全,真国之柱石也!”

    “岂敢岂敢,王某惭愧!”王崇礼拱了拱手,“那王某就告辞了。”

第九十二章 勾心斗角

    送走王崇礼,郑虔符心中不住冷笑,好你个王崇礼,居然和本官耍花活,把本官当傻子不成!

    前太子杨勇的妃子王良媛出自太原王氏,杨广的王妃出自兰陵萧氏。兄弟二人为储君之位明争暗斗,王氏自然支持太子杨勇,萧氏则支持晋王杨广,后来的结果自然是杨广胜出,王氏则因杨勇被废黜而受到打击。

    杨广登上储君之位,汉王杨谅对此极为不满,在仁寿四年起兵谋反,南梁名将王僧辩的儿子王頍在其军中担任谘议参军,杨谅被杨素平定后,太原王氏受到牵连,王耽、王圭等人跑的跑逃的逃。

    几经变故到现在,太原王氏已经逐渐远离了朝廷核心阶层,王通、王绩也都相继辞官而专注学问一道。

    因此,太原王氏和兰陵萧氏的矛盾可谓由来已久,王崇礼鼓动郑虔符写信给萧瑀,自然是想借着荥阳郑氏之手打击萧氏,郑虔符相信,萧瑀前脚收到自己的信,马上就会有御史弹劾萧氏私募军队图谋不轨,到那时,别看萧瑀是皇后胞弟,颇受恩宠,但圣上生性多疑,对谋反最是敏感,定会严加追查。

    萧氏受到圣上猜忌可谓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定会恨透了郑虔符,荥阳郑氏也会因为郑虔苻的一封信而和萧氏结怨,太原王氏就可以坐收渔翁,甚至将荥阳郑氏绑上自己的战车一同对付萧氏,再进一步就是山东门阀和江南士族之间的争斗。

    郑虔符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懊悔,自己还是小瞧了王崇礼,本以为此人不过一粗鄙武夫,熟料却狡诈如斯,反应如此敏锐,看来能被世家推出来的子弟都不简单,确有其过人之处。

    如今该怎么办?郑虔符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两封信。

    一封写给萧瑀,言语间非常诚恳,将萧正的来龙去脉、自己如何向王崇礼求教,王崇礼如何出谋划策等等,都说的清清楚楚。

    第二封写给自己的本家叔叔,右光禄大夫、右候卫将军、译莘公郑元璹,信中写了事情的经过,检讨了自己的鲁莽。

    两封信差心腹家仆送给郑元璹,让郑元璹做主是否先一步向萧瑀表明态度。

    郑元璹随军到达涿郡的时候便收到了郑虔符的信。

    看完之后郑元璹随手把信扔进火盆,对郑虔符派来的家仆道:“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安守本分莫要多事。”

    家仆躬身施礼,应声退下。

    郑元璹觉得郑虔符根本不了解萧瑀的为人,萧瑀为人光明磊落,性格直爽刚正,倘若他收到这封信,肯定毫不犹豫的交给圣上,主动表明心迹。

    可眼下是什么时候?杨玄感叛乱之后,朝廷已经有了分崩离析的苗头,这次在东都,圣上与各位大臣商讨出兵讨伐高句丽,一连几天都没人搭茬,有的不敢说话,有的不愿说话,有的无话可说。

    态度其实很明确,不同意东征,后来圣上还是一意孤行,下诏出兵辽东。

    不过,从下诏那天开始,上上下下很多人便采取了消极对抗的策略,士兵本就已经厌战,管束稍一松懈就逃走无数,前几天刚刚到达临渝宫,圣上便在野外祭祀黄帝,斩杀叛逃的士兵并将死者的血涂在鼓上,但逃亡仍然不止,将领不尽力,如何止的住?

    可以说,这个时候正是圣上心情不爽的时候,萧瑀在这个时候把这样的信递上去,很可能适得其反,如果圣上心血来潮下旨召萧正去辽东和萧瑀当场对峙,萧正会怎么办?

    看信里描写的情况,萧正恐怕不会轻易就范,不肯就范就是抗旨不尊,那么是缉拿还是剿灭,还不是要落到北海郡的头上?而且还被圣上盯上了,郑虔符这不自找麻烦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会儿就适合坐看风起,静观其变。

    再者,世家之间的勾心斗角平常至极,而争到什么程度斗到什么程度全看利益大小,王崇礼想凭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撬动三大门阀,实在太过天真。

    另外,眼下的时局,只要不是傻子,都会考虑自身退路,信中所言那萧正所做作为不失为睿智之举,虽然还够不上让荥阳郑氏纡尊降贵去结交,可也犯不上多事。

    郑虔符收到郑元璹的回信不由苦笑,在自己眼里的大事,在叔叔那里不过是鸡毛蒜皮,这可能就是位置不同,眼界和胸襟也不同吧,算了,既然不要多事,那就爱咋咋地吧,大隋朝各地都不得消停,也不差我北海郡这一个地方了,谁有本事谁就使吧。

    萧正对这些事自是毫不知情。

    他一直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却不知他的所作所为早被人看的一清二楚,而且差一点儿就被郑虔符给卖了,若不是郑元璹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事情究竟会怎么发展,还真不好说。

    现在萧正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牛秀,不知道兵部或者左屯卫什么时候就来调令,牛秀倒是毫不在意,上边都以为他回了东平,并不知道他来了黑松山,除非北海郡多事,把他在这里的消息报上去,否则还真不好找他。

    去年秋收之后,黑松山又在冬耕之前开垦了两千多亩荒地,冬小麦的种植面积达到一万五千亩,现在春风送暖,小麦长势喜人,黑松山上下卯足了劲儿,准备来一场大丰收。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萧正从未刻意留心过农事,对那首粒粒皆辛苦的理解也只停留在文字表面。

    可自从黑松山去年春耕开始,萧正亲自参与其中,才真正体会到农民是真的辛劳,从种到收,中间需要无数的汗水。

    尤其是在这个生产力比较落后的时代,农民更是忙的团团转,除了夏长的时候能有些闲暇,其他时间几乎都长在地里。

    如此一来,从黑松山下来,再到田间种地就不太方便了,一来一回远的地方几乎需要半天多的时间,很多村民为了节省耗费在路上的时间,干脆就带着干粮和行李,住在田间地头。

    萧正也想过是不是可以让村民搬到山下住,冬天的时候再返回山上,左右现在这一带也比较太平,不少人也都提出过这样的想法。

    另外,总是施行这样的大锅饭,平均分配也不是长久之计,是不是就此将耕地彻底分配下去?

    萧正想了想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目前正是农忙,接着是夏收,夏收完了又要种大豆,所以暂时还只能按部就班,等到今年冬天的时候再分配土地比较合适。

第九十三章 分兵各地

    大业九年三月末的一天,萧正根据目前的形势,召开了一次重要的军事会议。

    杨文昌、牛秀等人,以及新柳军的将领,都被请到了会议室,等众人落座后,发现萧正面色有些严肃,都很惊讶,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萧正展颜一笑,“呵呵,抱歉啊,诸位,先前想事有些走神儿,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想法儿和大家聊聊。”

    众人这才放心。

    “我先大致介绍下目前咱们周边的形势吧,先说南面,琅琊郡已经彻底乱起来了,目前有三股势力在其境内活动,根据咱们掌握的情况,徐圆朗占据新泰一带,手下大概有五千人马,但没有举起义旗,张大彪和宗世模占据颛臾,已经宣布起义,据说已经发展到五万多人。”

    “我已经安排人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一旦他们北上,渡过沂水攻破东安县,那对咱们就是最大的威胁。”

    “再说西面,虽然隔着鲁山,但那边却是齐鲁最为混乱的地方,其中有王薄的残军、孟让的残军、杜伏威的残军等等,这些人行踪不定四处乱窜,危害极大,鲁郡的郑善果、李百药被调走后,鲁郡的形势急转直下,这些人目前都在鲁郡、齐郡的交界处活动。”

    “虽然暂时还没有向咱们这个方向活动的迹象,不过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有哪股残兵沿着鲁山的一些小路进入咱们的境内,因此,这也是个潜在的威胁。”

    萧正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咱们北面主要面对的就是官府,我估计大家都很清楚,目前咱们和官府的关系已经有些不妙,这也不意外,早晚的事儿。”

    “我介绍这些,只有一个意思,咱们的太平日子随时都可能结束,潜在的巨大的威胁,始终都存在。”

    “还记得去年秦君弘对咱们的威胁吧?现在回头想想,来的突然吗?咱们打的过人家吗?就算秦君弘打不下咱们新柳寨,可郭方预呢?人家可是把郡城都攻陷了!”

    “所以,我们要有紧迫感,要发展壮大自己,只有发展壮大自己了,才会有安稳的日子。”

    人都是有惰性的,杨文昌、柴咏、许仲林、牛秀这四个人还好些,主要就是李三娃这些将领,毕竟是种地的农民出身,眼界和胸襟都略有不足,安稳日子过惯了,目前已经有些懈怠,萧正不得不把情况仔细介绍清楚,让他们明白目前身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允不允许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果然,李三娃等人听了萧正的话,脸上都渐渐变得严肃,甚至有些震惊。

    “以前,咱们想发展壮大也没条件,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自己的肚子都喂不饱怎么招人?现在咱们多少有点儿家底了,所以我想,是时候招点人,增加增加咱们的实力了。”

    “可发展壮大就会被官府盯上,以前我说过,咱们和其他义军不同,他们打不过就跑,咱们不行,咱们身后还有那么多父老乡亲,所以,我现在有个新的想法。”

    萧正扫了众人一眼,“我准备分兵发展,在咱们黑松山东北方向有个龙条山,距离咱们大概一百里,李三娃,你带领手下三百人进驻这个龙条山!”

    李三娃稍稍一愣,随即起身道:“是!”

    “三娃哥,这个龙条山我已经让李曾的斥候队扫探清楚了,这上面目前只有一股土匪,五十多人,专门劫掠营丘到临朐的过往客商,你要把这个山头拿下来,我会再另派人配合你!”

    “是!”

    “商大哥,你先配合三娃哥把龙条山拿下来,然后从龙条山直接向东南走,大约四十里地左右有个荣子山,你带领手下三百人进驻此地。”

    商志忠起身应是。

    “你们出发的时候,我会让李曾带着部分斥候为你们引路探路,记住,出去以后不要暴露身份,要让手下人也闭紧嘴巴,绝对不能说是从新柳寨出去的。”

    “知道。”

    “明白。”

    两人齐声应允。

    “等你俩到了山上,我会安排人从营丘购入粮食等物资,到时候你们就假装抢劫就是。”

    “有了物资,你们就可以开始招人了,目前各地官府借着没收盗匪家属财物的机会大发横财,不少老百姓被逼的走投无路,还有从辽东逃回来的士兵,正是招人的好机会。”

    “不过,军规军纪你们可别忘了,这是一支部队的生命和灵魂,时刻都要谨记!”

    俩人摇头,“不会不会,放心吧!”

    “三娃哥,商大哥,我下面的话你们可记住了!”萧正面带严肃。

    俩人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看着萧正。

    “一旦遇到官兵或者大股绺子,不要硬碰硬,你们的目的只是壮大队伍,不是死守那个地盘,正所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所以,遇到强敌,在战术上就采取游击战,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杨文昌、柴咏、许仲林、牛秀四人略一沉思,齐刷刷把目光射向萧正,眼里满是惊讶,继而便是连声赞叹。

    商志忠嘴里嘀咕着,“敌人来了,我就退,敌人休息了,我就骚扰,敌人疲惫了,我就打,敌人撤退了,我就追!”

    嘀咕完,商志忠眼冒亮光,激动的喊道:“好办法,好办法,我懂了!”

    李三娃也连连点头,随声附和。

    萧正继续说道:“在实际运用中,要时刻动脑子,什么时候退,什么时候扰,什么时候打,什么时候追,要掌握好分寸和时机,你们正好拿那些土匪练练手!”

    二人一乐,点了点头。

    “出去后你俩就不要用真名了,弄个假名或者外号都成,队伍也琢磨个名儿,绑腿什么的也不要再用了,总之不要暴露身份。”

    “另外,在这次夏收的时候,你俩可以率领手下来咱们的麦田里偷粮食,我会借此机会和县衙周旋,尽量不给他们缴纳那么多的租赋,也会放出和你们结怨的风声。”

    萧正说完看着狗子道,“狗子,你的信鸽怎么还只会飞单程?你嫂子想尽了办法,那两只鸽子也不往历城飞了,这次你给三娃哥和商大哥带几只,好好练练!”

    狗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估计是它们和您岳父不熟吧。”

    萧正冲狗子笑了笑,“没事,慢慢来,最近从各地收了多少小乞丐?”

    “哥,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儿呢,咱从到黑松山开始,你就没停了收留妇孺,现在咱山上的孩子都三四百了,差不多了吧?你喜欢孩子也不能收这么多啊!”

    “你不懂,以后咱们可全靠这些孩子呢!”

    “哦,知道了,听你的。”

    萧正又对牛秀道:“牛大哥,还要劳烦你一件事,恐怕要辛苦些。”

    牛秀摆了摆手,“自家兄弟,有事但讲无妨。”

    “你带着一百弟兄往北走,做出远去辽东的样子,给官府个台阶。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想买些母马、种马,突厥马河曲马都成,咱们总要有自己的马场,就从现在开始吧。”

    牛秀点点头,“嗯,如果是上好的母马和种马确实得往北走走,成,我去走一遭。”

    “你就和三娃哥他们一块儿出发吧,路上你也能指点指点他们。”

    萧正看了看大伙,“诸位还有什么补充?”

    众人想了想,有的摇头,有的举手。

    萧正做了个请的手势,“许兄先请!”

    许仲林道:“我就一句话,刚才所讲的游击战,你们记在心里就好,出去对任何人都不能说,知道吗?”

    萧正也点了点头。

    众人齐声应允。

    萧正又看着孙柏庆道:“柏庆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一来咱们家里不能抽空了,得留点人。二来,你家我嫂子刚怀了娃,你还是暂时留在家里吧,这次就让三娃哥和商大哥出去。”

    “家里的担子也不轻,我准备再招些新兵,训练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另外还要做好巡逻工作,保护好乡亲们。”

    “嗯,放心吧。”孙柏庆应了一声,又冲李三娃和商志忠抱了抱拳。

    三人相视一笑。

    都安排完了,众人起身散去。

    牛秀看了看萧正,“你说这游击战要是用到辽东战场会如何?”

    说完,也不等萧正回答,牛秀转身出了门。

    萧正叹了口气,这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怕是心里永远也忘不了辽东之殇了。

第九十四章 各行其是

    黑松山很多村民心中感到恐慌。

    亲人被牛秀带去辽东了。

    萧正几乎挨家的走访,安慰他们不必担心,一切事情他都做了安排,不会让他们白白去辽东送死。

    出于对萧正的信任,众人这才渐渐把心放下来,不过,终究是离开了让他们感到安全的新柳寨,对亲人的那份牵挂,始终都会埋在心里。

    两天后,牛秀带着李三娃和商志忠率队北上。

    临朐县守兵远远看到牛秀的队伍,不由大惊失色,以为是叛军来攻打县城,急忙关闭城门,派人去县衙告急。

    牛秀提马来到城门下,高声喊道:“城上的兄弟听着,我乃大隋左屯卫越骑校尉牛秀,现在要北去辽东,还请开城容我等过去。”

    守城的头目一听才知道不是叛军,不过仍然不敢轻易开城,冲牛秀躬身施礼,“不知牛校尉驾到,小的彭春给您施礼了,还请将军少待,小的已经差人去请张兵曹了。”

    牛秀点了点头,没说话。

    临朐兵曹张创听到叛军来了也是吓了一跳,没等去找县令,后面又来人禀报不是叛军,是左屯卫校尉牛秀要借道北上。

    张创不敢轻易做主,急忙禀报县令赵才。

    赵才听了禀报就是一皱眉,牛秀究竟怎么个意思?是真的要去辽东?还是想诈城?这年头谁都不可信,还是谨慎些为好。

    “他们有多少人?”

    “怕是有一千来号,穿着也很整齐。”

    “一千来号?这可是新柳军全部家当了吧?”赵才沉吟着,“张兵曹,你先去对付他,就说本官去益都办事还没回来,让他们现在城外扎营。”

    “这,这能行吗?”张创有些为难,“大人,要是耽误了军情,小的可是吃罪不起啊。”

    “丢了县城你就吃罪的起了?牛秀既然打着左屯卫的旗号就不会拿你怎么样,快去吧。”

    赵才说完,急忙差人去益都禀报。

    牛秀早有预料,一般的城池都不允许军队进入,除非像这样卡在必经之路上,才会允许通过,但是必须手续齐全。

    临近傍晚,郑虔符收到临朐县衙的紧急禀报。

    郑虔苻心里大骂萧正,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这个时候走!早走的话,就随着王崇礼一同北去,王崇礼的队伍也能加以监视,晚走的话,来不及和东征大军汇合,自己也就有理由阻拦。

    现在怎么办?

    “过,让他们过!我就不信他牛秀敢造反!”郑虔符一咬牙。

    临朐县衙得到太守许可,给牛秀开了城门,牛秀带着手下也没停留,直接穿城而过,赵才和手下一干人等算是松了口气。

    第二天上午,郑虔符在城楼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新柳军,心里也是吃惊不已,无论从装备还是军容上,怎么看这都是一直了不得的军队。

    郑虔符虽然是文官,可这几年没少和叛军打交道,也算见多识广,现在亲眼看到了新柳军,心里不由对萧正又多了几分警惕。

    “牛校尉吗?此去辽东可有兵部调令?”

    “郑太守,牛某当初是告假回来养伤,现在伤势已好,自然要回归左屯卫,现在大军都往涿郡集合,牛秀已经有些迟了,还请大人准许牛秀尽快过城,牛某谢过了。”

    牛秀说完,从怀里掏出公验,“还请大人验看。”

    郑虔符点了点头,“本官职责所在,牛校尉少待。”

    城楼上用绳子放下吊篮,牛秀让随从把鱼符、公验放到里面。

    郑虔符把公验和鱼符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自己还真没理由阻拦,否则的话,牛秀参上一本,自己绝对自讨无趣,而且,若是在此阻拦,怕是正合了萧正和牛秀的意,反而不去辽东了。

    想罢,郑虔符吩咐一声:“开门。”

    入城后,牛秀取回公验、鱼符,又向郑虔符道了谢,才领兵穿城而过,等牛秀领人走了,郑虔符才长出一口气,这种心惊肉跳的滋味真不好受。

    出了益都不远,牛秀还没什么反应,李三娃和商志忠以及属下士兵都有些愣神儿。

    眼下四月初,正是冬小麦开花灌浆的时候,黑松山一带,田野里麦浪滚滚香气扑鼻,满是忙碌的人群,可这...怎么...很多人回头看了看益都城,这才出城十几里啊,怎么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放眼望去,田地里杂草过膝,甚至长势好的都齐腰高,目之所及,几乎见不到侍弄庄稼的农户。

    人都是这样,在对比中感受幸福,在对比中感受幸运,新柳军上下看看这里,想想家里,不由挺了挺腰板,脸上浮现出幸福和满足。

    李三娃对商志忠说道:“商大哥,这怕是去年郭方预闹的吧?”

    商志忠有些疑惑,“应该不是吧,义军打的旗号都是吊民伐罪为老百姓出头啊。”

    “牛将军,是不是官兵杀良冒功,把老百姓逼走了啊?”商志忠转头问牛秀。

    牛秀牛头看了看商志忠,“杀良冒功的官兵不在少数,可对老百姓伤害最大的还是所谓的义军。”

    “他们不耕不种,唯有四处劫掠,很多官兵行事还是有底线的,那些义军就未必了,良莠不齐什么人都有,军纪也不严明,甚至形同虚设,唉,说来说去,最苦的还是老百姓啊。”

    李三娃等人听了牛秀的话,都是若有所思,对义军的印象也有所改变,虽然出了秦君弘的事情,不过在他们心里始终觉得义军和他们是一伙儿的,官府才是大家共同的敌人,现在看来,有些想当然了。

    李三娃问道:“牛将军,北面的情况如何,听说比这还惨,是真的吗?”

    牛秀叹了口气,“北面有逃卒、有义军、有盗匪,你们觉得能好的了吗?不要说乡间,就是城里都不好过,上次离开的时候,涿郡一带斗米都涨到百文了。”

    李三娃大吃一惊,“那么贵?那,那百姓吃的起吗?”

    牛秀摇摇头没说话。

    李三娃说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老百姓要能吃的起百文的粮食,那得多富裕!

    一行人边说边走,下午的时候来到牛山脚下淄水岸边,牛秀叫过李三娃和商志忠。

    “我担心郑虔符会派人监视咱们,所以今夜咱们到对岸扎营,明天天一放亮,你俩就带人悄悄北上进入社山一带,然后从社山向东,从临淄境内渡过淄水,渡过淄水后继续向东,渡过巨洋水然后南下,记住了吗?”

    二人都点了点头。

    随后,队伍趟过淄水,在对面扎下营盘,第二天,天似亮非亮的时候,李三娃和商志忠便领着人起身向北,牛秀则率队伍向西而行。

    向西走出没多久,天光已然大亮,远处一座大山巍峨耸立,山峦叠嶂,郁郁葱葱延绵出百里之远。

    这便是素有“岱山副岳”之称的长白山,也是知世郎王薄的家乡,大隋末年的烽火,便是在此处点燃,也由此拉开了乱世序幕。

    或许是受到王薄的传染,此地在近年连续出现了孟让、孙宣雅、杜伏威等义军,虽然救火队长张须陀四处灭火,一一将他们击败,可始终没能把义军的头领擒获。

    这些义军的首领就像随身携带火种一样,一路逃一路点火,长白山四周淄川、长山、亭山、章丘四县几经战乱,如今很多村庄都已人去屋空,破败不堪。

    宽阔的官道上,一个行人都看不到,显得异常幽静。

    牛秀心里很乱,他在黑松山新柳寨待了几个月了,辽东战场无论是曾经的还是现在的,似乎都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可是他心里总是像有什么东西藏着似的,就这个藏着的东西,始终影响着他的心情。

    萧正开导过他,说这是什么抑郁症,是战后心理综合症的一种,牛秀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萧正的话他听懂了,就是有心事,这心事埋久了就变成了一种病。

    此次出来,牛秀知道买马只是个由头,萧正就是想让他出来走走,甚至主动让他向北走,愿意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去辽东。

    牛秀因此对萧正很是感激,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想去又有些抗拒,心里很矛盾。

    往前走,距离历城越来越近,官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田野里也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牛秀的心情好了一些,其他人也活跃了许多,开始说说笑笑。

    临近午时,牛秀等人远远便看到了历城高大的城墙。

    城墙上的守兵也看到了这只来历不明的队伍,急忙吹开了哨子。

    守城的士兵顿时打起精神,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城门也吱呀呀关闭。

    城下外来往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愣神儿的功夫,有很多人就被关在了门外,回头瞧见牛秀的队伍,顿时鸡飞狗跳四散奔逃。

    牛秀摇摇头,怎么都成了惊弓之鸟。

    抬手压住队伍,牛秀提马上前。

    城墙上守城将领高声厉喝:“来者何人,因何领兵至此?”

    “这位兄弟请了,某乃左屯卫越骑校尉牛秀,领兵北去辽东,路过此地而已,并非反贼乱匪。”

    “哦?那为何不见旗帜?不着军服?”

    “其中缘由这位将军一看便知。”牛秀从怀中掏出鱼符、官凭、公验等物,托在手里。

    这时,城墙上又出现一名将领,此人铁盔铁甲腰间悬刀,先前的将领一见,急忙施礼,“秦都尉。”

    来人点了点头,向下看了看,道:“可是从新柳寨来的?”

    牛秀大吃一惊,新柳寨这么有名?怎么历城的守将都知道了?

    来不及细想,牛秀急忙抱拳,“不错,某正是从黑松山新柳寨而来。”

    后出现的将领抱了抱拳,“且稍等。”

    说完吩咐手下士兵开城。

第九十五章 见张须陀

    城门打开后,秦都尉便骑马来到牛秀面前,双手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左屯卫大将军吐万绪麾下牛秀将军?”

    “正是牛某,敢问将军是?”

    “某历城都尉,秦叔宝。”

    “你便是那马踏黄河两岸的秦琼秦叔宝?”牛秀瞪圆了眼睛。

    “区区薄名不值一提,都是朋友们抬爱,秦某愧不敢当。”秦琼说道,“此地非讲话之所,牛将军且随我来。”

    “好好好,有劳秦将军,某这些属下可否入城歇息?”

    “当然,牛将军不必多虑,一同进城便是。”

    牛秀回头招了招手,后面一百多新柳军士兵齐步来到牛秀面前。

    秦琼打量几眼便收回目光。

    两人客气一番,便并驾而行。

    历城是齐郡的郡治,也是齐鲁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郡丞张须陀因为屡屡击败义军而声震齐鲁,已然成为这一带的定海神针,加上他平日为官清廉体恤百姓,因此无论是富商地主,还是市井平民,都对张须陀赞颂有加。

    附近郡县很多有钱人都纷纷搬来此地,历城也因此比以往更加热闹繁华。

    林立整齐的店铺,笔直宽阔的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这乱世之中也算是难得的景象。

    牛秀忍不住赞叹道:“上马安邦,下马治国,若我大隋多几个张将军,何至于遍地烽火,黎民涂炭!”

    “牛将军所言极是,张将军为国为民,确是我等楷模。”秦琼附和道。

    “秦将军威名,牛秀如雷贯耳,齐郡能有今日之太平盛景,将军功不可没,牛秀佩服。”

    “哪里,都是以讹传讹当不得真。倒是牛将军血战辽东,才真是让秦某好生钦佩。”

    客气几句后,牛秀忍不住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要请秦将军不吝赐教。”

    “哦?牛将军但讲无妨,秦某定会知无不言。”

    “牛秀谢过秦将军,在下想问问,秦将军是如何知道某带领的是新柳军?”

    秦琼笑道:“哦,新柳寨以前遭受秦君弘威胁的时候,曾向淄川县衙报官,淄川县衙不敢自专,就火速禀报了郡城,张将军得知此事后便派出斥候查探,说起来还真要感谢新柳寨的报官。”

    “我等派人查探后发现新柳寨所言不虚,于是我们将军亲自带队到长寿山下,淄水岸边埋伏,准备在反贼渡河的时候半渡而击,孰料秦君弘居然没去新柳寨,而是去了牛山和郭方预汇合了。”

    “我们以为秦君弘察觉了我们的埋伏,于是便撤回了历城,打算准备好攻城器械后再平定长寿山,回来没两天才得知郭方预、秦君弘合兵一处攻下了益都,我们又紧急驰援益都,剿灭了郭方预。”

    “斥候打探的时候,就看到过新柳军,那奇怪的绑腿想不惹人注意都不行,所以,秦某一见便知是新柳军了。”

    原来如此,此事牛秀听萧正说过几句,不料其中还有如此波折,但是,小小的新柳军入了张大将军的法眼,可不是什么好事,牛秀打定主意,要尽快通知萧正才是。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秦琼把牛秀等人安置到校军场,吩咐手下准备饭食,然后与牛秀告辞,回去禀报郡丞张须陀。

    张须陀听属下禀报秦琼求见,点了点头。

    秦琼进了大厅,躬身施礼,“卑职秦琼,见过将军。”

    其实张须陀现在是郡丞,属于文官,但因其好武且一直以武将自居,因此属下都喜称其为将军,张须陀也未加纠正。

    张须陀放下手里的书,皱眉道:“叔宝,和你说过多次,来老夫这里不必通报,你我之间何须多礼,坐吧。”

    “是,多谢将军。”

    “叔宝,见老夫何事?”

    “将军,您还记得牛秀和新柳寨吗?”

    张须陀点了点头,“自是记得,前些日子不还差人打探过吗,怎么了?”

    “牛秀来了,带着一百多人,说是去辽东,途径此地,我已将他们安置到了校军场。”

    “哦?”张须陀稍显疑惑,随即点点头,“老夫一直对这新柳军很好奇,倒是要好好看一看。”

    “叔宝,且随老夫走一遭。”

    “是,将军请。”

    二人很快来到校军场,没直接去见牛秀,而是来到一个营房,从里向外观看。

    打量几眼后,张须陀问道:“叔宝,有何感想?”

    见张须陀询问,秦琼收回目光,抱拳施礼道:“回禀将军,这新柳军装备虽然简单,却很干净齐整,兵器也都安放有序,哪怕从驮马上卸下来的随军物资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另外,将军您看,这些人即便席地而坐也没有东倒西歪混乱不堪,而是保持着整齐的队形,连坐姿都基本一致。”

    秦琼摇摇头,“将军,卑职还没见过这么规矩的队伍,应该是平日里训练有素方能有如此面貌,不像是一般的乡勇啊。”

    说话间,校军场的兵丁抬来饭食,新柳军的军兵各自起身,从随军的物资中拿出了餐具,然后又重新坐回原地。

    张须陀和秦琼都很疑惑,有些好奇的看着。

    只见新柳军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迈步走到负责饭食的士兵面前,拱手说了几句,士兵似乎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士兵抬来两个大木桶,一个桶里是冒着蒸汽的热水,一个桶里是凉水。

    新柳军士兵这才起身,排着队到木桶前用先用热水洗了餐具,又用凉水洗了手,然后才排着队领取饭食。

    领完之后又重新回到原处,席地而坐开始吃饭。

    张须陀微微眯了眯眼。

    秦琼也是深感诧异,回身对一个士兵说道:“你去问问他们刚才是什么意思,记住,不要太直接。”

    没一会儿,士兵就返了回来,“报告秦将军,小的问过了,他们说病从口入,不注意卫生很容易生病,用热水洗饭盆是消毒,饭前洗手是规矩。”

    秦琼轻轻的挥了挥手,疑惑的看着不远处坐在那里吃饭的一百多人,满脸的难以置信。

    “将军,卑职终于明白你为何如此重视新柳军了,以小见大,这些人确实不简单!”

    “秦君弘当时有多少人?五千!”张须陀转身看了看秦琼,“叔宝,面对五千之众,那萧正既不转移也不求救,而是让官府去抄秦君弘的老窝,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把握对付秦君弘的五千兵马,这样的力量突然出现在齐鲁境内,老夫岂能视而不见。”

    “经过一番打探,老夫越发觉得此人不简单,能横扫方圆几十里内的土匪,能定下‘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规矩,岂能是平庸之辈。”

    “叔宝,你看他们吃饭,看出什么没?”

    秦琼想了想道:“末将安排饭食的时候,特意吩咐要比平日好些,而新柳军这些人并无喜悦激动之色,恐怕他们平日的伙食也不错,据咱们打探的消息,黑松山目前大概三千多人,能养活那么多人,还能保证伙食,那萧正确实是个人物。”

    张须陀微微颔首,“萧正已经尽收当地民心,若是有一天他举旗造反,恐怕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啊!”

    “将军,您的意思是?”

    “朝廷许可老夫跨境追敌,而不是跨境剿匪,所以,只要没有当地郡城的求救,没有兵部的准许,老夫是没有办法越境而击的,虽然上次夺回益都帮了郑虔符的大忙,也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可老夫还是不愿和这些世家门阀牵连过多,毕竟他们是圣上的心腹大患。”

    “这新柳军老夫早想采取行动,不过,他们既没举旗造反,也未烧杀抢掠,老夫总归师出无名,再者,那毕竟属北海郡,要采取行动首先就得和郑虔符打交道,所以老夫一直有些犹豫,现在看来,职责所在,老夫不得不为之了。”

    秦琼听完张须陀的话,问道:“将军的意思是,出兵剿灭新柳寨?”

    张须陀摇了摇头,“暂时不必大动干戈,叔宝,你明日就带人去新柳寨捉拿萧正,将其押回历城,本官先见见此人再说。”

    “这...”秦琼有些疑惑,“末将带多少人去?”

    “三五人足矣,那萧正必然不会反抗。”

    “是!”秦琼躬身施礼。

    虽然牛秀的品级和张须陀相差不小,不过张须陀乃是武将出身,对品级身份本就不太在意,尤其对一些能为国征战沙场的将士更是多了几分赞赏。

    所以,在当夜晚间,张须陀亲自出面招待了牛秀,秦琼等人都在座相陪。席间牛秀得知,在他离开会稽不久,杨广便下诏要吐万绪去定州见驾,吐万绪郁郁不得志,走到永嘉时发病而死。

    对吐万绪这位老上司,牛秀一直敬重有加,而且心怀感激,谁料现在已是天人永隔,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的一代名臣良将,死的如此憋屈,让人心中实在难以接受。

    牛秀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眼睛有些泛红,但也知道当下不是自己难过的场合。举杯谢过张须陀、秦琼的盛情款待,又聊了一会儿方才散去。

    牛秀当晚便在校军场歇息,第二天早早启程离开历城。

    出城没多远,牛秀叫过一个新柳军的士兵,吩咐他更换衣服,去掉所有标识,立刻回新柳寨告诉萧正,新柳军已经引起历城张须陀的注意,让他早作安排。

    士兵不敢大意,很快收拾妥当,上马疾驰而去。

第九十六章 捉拿萧正

    萧正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秦琼秦叔宝,只是没想到,这个传说中义薄云天的秦二哥是来抓他的。

    虽然秦琼没有明说,但萧正还是明白了人家表达的意思,郡丞张大人相召,务必走一趟。

    虽然得到了牛秀送回的消息,萧正内心还是非常疑惑,怎么好好的张须陀突然来抓自己呢?

    去与不去很好选,或者说没的选,张须陀手下三万精兵,几个新柳寨也挡不住,也不能拉着父老乡亲钻山沟,那不定得饿死累死病死多少人呢,开垦的耕地、建造的作坊等等,新柳寨好不容易攒下的这些家底立刻就会折腾的七零八落,萧正怎么想怎么舍不得。

    既然如此,就别畏畏缩缩丢人现眼,萧正决定走上一遭。

    罗士信可不干了,“哥,你不能和他们去。”

    “士信,听话,哥不会有事的,你在家里好好的。”

    “那我和你一块儿去。”

    “不必,我一人足矣。”

    “不,我和你一块儿去!”罗士信满脸坚毅之色。

    萧正上前拍了拍罗士信肩膀,“如果还认我这个哥哥,就乖乖听话!”

    “秦将军,咱这就出发?”

    秦琼本以为萧正会推三阻四不肯就范,哪知萧正居然如此的干脆利落,不由心中暗赞,此人倒是好胆量好气魄。

    “好,萧郎君请。”

    随后,萧正和秦琼起身赶往历城。

    “萧郎君,你就不担心秦某是来抓你的吗?”秦琼很好奇,萧正干脆利落,毫无惧色,是不是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啊?

    萧正笑道:“哦?难道不是吗?”

    秦琼苦笑一下,还真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不由问道:“萧郎君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哈哈!”萧正一笑,“这有什么可担心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再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哦?萧郎君早有预料?”

    “也不算是,不过现在明白了,恐怕是我们上次报官坏了事,自作聪明啊!”萧正叹了口气,“唉,真够蠢的!”

    秦琼笑了笑,这人反应还挺快。

    “那你会造反吗?”

    萧正一愣,“你问的还真够直接的!”

    “哈哈,秦某乃一介武夫,直来直去惯了,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唉,造不造反这事儿其实挺复杂的,和你说了你也未必懂。”萧正深知,这秦琼对朝廷未必多忠心,因此就少了些许顾忌,话也说的随意一些。

    “放肆,怎么和将军大人说话呢!”秦琼的亲兵见萧正言语不敬,很是恼怒。

    秦琼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你没说怎么知道秦某不懂?”

    “算了,见了张将军他也会问的,到时候你要好奇一同听听便是。”

    秦琼顿时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有趣。

    一行人顺利回到历城,秦琼没把萧正看押或者下狱,而是领到了太守府。

    秦琼进去禀报后,领着萧正直奔大厅。

    厅内一共就俩人,主位上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脸庞消瘦,面色微红,颔下胡须有些花白,没穿官府,而是随意的披了件青衫,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一般。

    萧正有些奇怪,这就是张须陀吗?不像个杀伐果决的武将,倒像个慈祥的长者。

    秦琼上前施礼,“将军,萧正带到。”

    萧正可以确定了,这便是张须陀无疑,急忙上前施礼,“萧正见过将军。”

    看上去萧正一直浑不在意的模样,实际上心里一直是忐忑无比,更是心有不甘,生死难料任人宰割的滋味不好受,萧正暗下决心,自己要变强,如果自己有足够的实力,何至于张须陀一句话,自己就要屁颠屁颠的过来,连小命都交到人家手里?

    至于怎么应对,萧正心里更是没谱,不过在来的路上,在心里也反复思量过,张须陀这人杀伐果决,如果自己表现的太软弱,恐怕不会给他什么好印象,如果故意示弱,那就更是小瞧了张须陀,自己又会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萧正打定了主意,礼节上保持足够的尊重,态度上不卑不亢,别的就只能随机应变。

    张须陀打量萧正几眼,见此人十八九岁的样子,正是大好年华,身材匀称高挑,面容周正,眼神清澈坚定,从进来开始就大大方方的,不由心中多了几分好感,确实是个挺不错的年轻人。

    “免礼吧,萧正,可知本官为何召你前来?”

    萧正摇摇头,“回将军,萧正不知。”

    坐在左边的一人说话了,“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有些事,是瞒不住的。”

    萧正拱手,“敢问阁下是?”

    “鹰扬府鹰扬郎将,贾务本。”

    萧正躬身施礼,“贾将军请了,不知萧某做了什么事被人发现了?”

    “私造兵器有吧?”

    萧正点了点头,“确有其事。”

    “窝藏逃卒,收留逃避徭役的民夫呢?”

    “呃......或许有吧,萧某在收留流民的时候也未一一甄别,也许其中有不少逃避徭役的百姓吧。”

    张须陀眼中充满了好奇,不由问道:“那你还说不知因何捉拿你?”

    萧正笑了,“张将军,私造兵器也好,窝藏逃卒也罢,济北郡管得,北海郡管得,与你齐郡何干?”

    在这个年代,寻常百姓几乎连县令都见不到,更何况像张须陀这样的朝廷三品大员,所以,此时的萧正应该表现出惶恐才是,可萧正呢?一丝一毫的惶恐都没有,反而满脸笑意的质问起来!

    久经风浪的张须陀居然有些愣神,秦琼也一脸惊讶。

    贾务本脸色稍稍一僵,随即冷笑,“尖牙利嘴,犯了法还如此猖狂,某看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萧正笑了笑,“说心里话,也就是在这里,面对您几位,萧某才会有一说一,换做其他地方,呵呵。”

    张须陀被气乐了,“按照你的意思,还是高看我们喽?”

    “应该是尊敬吧,张将军善待百姓,大破乱匪,保得一方平安,维护了社会秩序,秦将军和贾将军作为张将军的左膀右臂,从来都身先士卒舍生忘死,这在整个大隋朝,都是十分难得的,萧正心里是万分佩服的。”

    “你们做的这些,齐鲁百姓是不会忘记的,历史也会铭记,在您三位面前装傻充愣,甚至胡言乱语强加狡辩,那是对您三位的侮辱和不敬,萧正不敢!”

    说完,萧正向张须陀三人一揖到地。

第九十七章 谨慎应对

    见萧正转变如此之快,张须陀三人有些愣神儿,随即三人互相看了看,脸色都有些哭笑不得,这厮刚才很硬气,一眨眼又开始拍马屁,不过,这马匹拍的...挺舒服。

    “萧郎君,起来吧,不必多礼,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我等臣子的本分,不值一提。”

    “将军叫我萧正就好。”

    张须陀点点头,“既然你如此磊落,老夫问你,真不知为何召你前来?”

    “应该是我前次报官引起将军注意了吧,在这样的形势下,周边突然出现一股不可控的势力,造不造反或许也只在对方一念之间,将军又岂能视而不见。”

    “不错,正是如此。”张须陀手捻须髯,“萧正,你应当清楚,你的新柳寨可是与其他地主的庄堡不同,所谓的新柳军与那些家丁更是不能相提并论,对此,老夫需要个解释。”

    “张将军没有领兵进击新柳寨,一方面是因为朝廷法度,另一方面应该是对新柳寨父老心存不忍,萧正感激莫名。”

    “张将军,萧某知道您的担忧,新柳军在很多地方确实是游走在危险的边缘,这对朝廷是个危险的信号,是个极其不稳定的因素,可是,萧正这里几句肺腑之言还望将军考虑一二。”

    “萧正别的不敢说,但却把一个情字看的很重,我的三个妹妹都是我的命根子,普天之下谁想威胁到她们,都是我萧正的死敌!老柳村上下对我萧家有恩,对我萧正有恩,萧某不敢或忘。”

    “野心,或许谁都有,但是,当个人能力和野心不能匹配的时候,就是害人害己,萧正有自知之明,不会蠢笨到自寻死路,连带着亲人、朋友都跟着遭殃。”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为何把天下共逐之放在后面,把秦失其鹿放在前面?很简单,秦国首先失去了统治能力,才引得天下群雄并起,放在眼下也是一样,如果朝廷无法保证应有的社会秩序,结果会如何?”

    “所以,我不说我会不会造反,因为我没有能力保证,上次只是秦君弘的五千人马,萧某已经胆战心惊,换了是郭方预呢?前面是数万兵马,身后是两千父老,三位将军,你们觉得萧正该如何?”

    萧正知道,自己如果诅咒发誓保证不会造反,在张须陀这样的人面前不会有任何效果,甚至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还不如老实一些,九分真话里面,带着一分假话,理由都是真的,造反的事儿则打死也不能承认。

    张须陀心中暗叹,萧正说的在理吗?在理啊,秦君弘去威胁萧正,是谁的责任,还不是朝廷的责任!虽然他对叛乱毫不手软,恨透了王薄这些人,可他不糊涂,朝廷是个什么情况,地方官府是个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萧正,先不说这些,老夫倒想听听你对目前的局势有何想法?”

    萧正一愣,这是个大题目,自己从何说起?张须陀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想根据自己对局势的理解来判断新柳军会不会造反?

    “这,萧正不是很明白将军的意思。”

    “这么说吧,你是齐鲁人,就谈谈齐鲁的局势,如何能将这些叛军彻底剿灭,还老百姓一个太平,老夫想听听你的想法。”

    这是把我也当成了叛军?想听听叛军的想法?萧正心里有些打鼓。

    “张将军,您当世名将,运筹帷幄......”萧正刚要拍马屁,就见张须陀脸色沉了下来。

    “张将军,萧正一路走来,又渴又累,能坐下吗?”

    张须陀摆了摆手。

    萧正坐到了张须陀右侧,秦琼的下手。

    落座后,仆人奉上茶汤,萧正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才说道:“既然将军抬爱,那萧正就班门弄斧了。”

    “按照萧正的理解,齐鲁只是大隋目前局势的一个缩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所以,大的局势如果不能改变,齐鲁一地也无法独善其身。”

    萧正说完便闭嘴不语,笑呵呵的看着张须陀。

    这就完啦?真是个小滑头,张须陀道:“那就谈谈你对目前大局势的理解吧。”

    略作沉吟后,萧正说道:“或许是萧正太过蠢笨,对大的局势只有很多疑惑,却始终都想不明白,唉!”

    贾务本很配合的来了一句,“哦?有何疑惑?”

    萧正拱了拱手,道:“在萧某看来,圣上雄才大略,乃是少有的明君圣主,很多重大举措于国于民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可为什么实际效果却......却很不尽如人意甚至适得其反呢?是人们都不理解,还是这些举措在具体实施的过程中出现了偏差?”

    “就拿大运河来说,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在政治上,都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可是事实上呢?唉!”

    张须陀伸了伸手,“具体说说。”

    “大运河繁荣了沿途城镇,促进了经济发展,加强了货物流通的速度和数量,这都是不容忽视的经济作用,在政治上,大运河有助于中央对地方的统治,更是一项利在千秋的非凡举措。”

    张须陀三人都认真的看着萧正,想听听这条白骨累累,民怨四起的大运河怎么就利在千秋了。

    萧正面带严肃说道:“自从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之后,南北方的矛盾日益尖锐,南方人看不起北方人,认为北方人已经被胡化,早失了血脉的纯正,已经不是真正的汉人。北方人则认为,南方乃蛮荒之地,都是些尚未开化的野人,只有北方才是中原文化的正统,是文明的象征。”

    “而文化上的矛盾会直接影响人们的理念,继而形成不同的意识形态,一旦出现了不同的意识形态,后果将极其可怕,它会将一个完整的国家、族群彻底分裂,再也难以融合,圣上乃是一国之主,他如果坐视这种情况发生,就会留下千古骂名。”

    张须陀惊诧的看着萧正。

    秦琼和贾务本都瞪大了眼睛,对这个年轻人的表现甚为惊讶。

第九十八章 胸有丘壑

    对于张须陀几人的惊讶,萧正未加在意,继续说道:“而文化上的矛盾与利益之争不同,利益上的冲突可以调和甚至相互妥协,再不济还可以用战争的手段来解决,可文化上的矛盾仅用战争是解决不了的,它需要长时间的融合。”

    “大运河的开通,加强了南北的交通和交流,尤其是促进了文化的交流和融合,缓和了日益尖锐的矛盾,继而巩固了朝廷对地方的统治,这难道不是利在千秋的功绩吗?”

    萧正喝了口茶,道:“诚然,大运河白骨累累,死伤无数。”

    “但这都是急功近利以及用人不当所导致的,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让圣上如此的急迫,三十年的事情恨不得三年就完成,但是,将过错都推到圣上一个人的身上是很偏颇的,也是不公平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臣子难道就没有责任?那些世家门阀在其中又是怎么做的?究竟是圣上一意孤行还是有人欺上瞒下,或者兼而有之?这些事情,萧某不得而知。”

    “萧某只觉得,大隋有今天的局面,不是圣上一个人的错,很多人都应该为此负责!”

    张须陀手捻须髯,仔细品味这萧正的话,他是武将,很少考虑这些事,文化矛盾、意识形态这些更是第一次听说。

    沉吟了一会儿,张须陀抬头看着萧正,道:“萧正,你的话让老夫震惊,也让老夫佩服,小小年纪见识非凡,胸有丘壑,实属难得,尤其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是让老夫赞叹!”

    “将军谬赞,萧正惭愧!”萧正起身施礼。

    张须陀压压手示意萧正坐下,道:“以你所见,东征呢,你又作何感想?”

    “在萧某看来,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是统治者义不容辞的责任,这没什么可争论的,高句丽必须征讨。”

    “另外...”萧正有些犹豫。

    张须陀道:“有话但讲无妨,老夫还不至于因言而责罚于你。”

    萧正点了点头道:“东征恐怕还有另一层意义,众所周知,府兵基本都掌握在世家门阀手里,各地官员也都基本都是他们的门生或者子弟,长久下去,或许就会出现军阀割据之势,圣上不得不防啊。”

    说罢,萧正偷偷瞄了张须陀一眼,知道张须陀和秦琼等人不是世家门阀的人,尤其不属于关陇势力,因此,萧正便想以此讨得对方好感。

    果然,张须陀面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他对杨广可谓忠心耿耿,而萧正从始至终都在为杨广唱赞歌,为杨广开脱,这也很对张须陀的脾气。

    张须陀越听越满意,点了点头,道:“小郎君一番见解倒让老夫耳目一新,那便谈谈当下该如何面对叛军吧。”

    说着,张须陀笑着看了看秦琼和贾务本,“老夫还是很期待小郎君的高见。”

    萧正略一沉吟,道:“叛军嘛,以萧某的意思,当前局面首先要搞清敌人是谁!”

    哦?张须陀甚为诧异,敌人自然是王薄这些叛军,还能是谁?

    秦琼和贾务本也面带疑惑。

    萧正微微摇了摇头,道:“以我看来,站在圣上的立场上,敌人不是王薄这些人,哪怕将他们剿灭了,也还会出现李薄张薄......”

    “纵观历史,在任何时候,造反都需要一个前提,这前提便是群众基础!”

    虽然张须陀三人第一次听到群众基础这个词,但显然不难理解,三人不由面带沉思。

    “说的直白点儿,老百姓若是吃得饱穿的暖,怎么会提着脑袋跟着王薄这些人走?若是想把老百姓争取过来,就需要资源,土地资源、教育资源等等。而这些资源在谁手里?大多都在地主富绅手里,在世家门阀手里!”

    “所以,真正的敌人是那些世家门阀!”萧正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慢慢放下,道,“圣上需要一把刀,一把藏在暗处的刀!”

    长久以来,面对剿匪或者平叛要么剿灭,要么招抚,要么剿抚并行,张须陀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观念,心中大为诧异。

    萧正继续说道:“比如,张将军来做这把刀,可以暗中给圣上一道密折,然后宣布起义脱离朝廷。”

    “什么?”秦琼和贾务本听的目瞪口呆。

    张须陀压了压手示意二人不必惊慌。

    萧正手指慢慢敲打桌子,说道:“脱离朝廷后,将军不必再与王薄这些人纠缠,兵锋直指地主富绅和世家门阀,将其手中侵占的土地收回重新分配给百姓,将其藏匿的人口全部放良。百姓有了土地就不会造反,朝廷多了人口就多了税收。”

    “先皇文帝开科举,当今圣上又加以完善,比如建进士科,比如增加录取人数等等,而这一利在千秋的举措却因世家门阀抵制而使其流于表面,民间许多寒门士子报国无门,将军可将官府内世家门阀子弟剔除,以寒门士子来代替。”

    “取一地之后便可施行这些政策,而后任命一心腹为长,比如贾将军,等将军离开此地征讨他处后,贾将军便可上书陛下表示归顺。”

    “总之,这把刀清理一处就还给陛下一处,到那时,老百姓哪还会跟王薄这些人走?没了老百姓,这些人又造的什么反。”

    这一番话直说的三人目瞪口呆,心中震惊的无以复加,居然还有这种操作?!可是,可是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啊,无非就是以利民之策和叛匪争取百姓,这也等于釜底抽薪啊。

    好半晌,张须陀苦笑道:“萧正,此番见解倒称得上切中肯綮,不过,实施起来太难了!”

    “不说旁的,单说这得一地便失一地,用不了多久必然军心涣散,彼时当如何应对?”

    萧正摇头,道:“将军此言差矣,那些叛军一败再败,却总能聚起上万甚至数万人马,何也?不过是为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而已,跟着将军呢?却能得到土地,将军但请放心,打土豪分田地,绝对不会无人响应,相反,必然应者云集。”

    张须陀微微颔首,刚才他先入为主还是站在一军主将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了,军心和战斗力,若是不太苛求这些,倒是真不会缺人。

    想到此,张须陀笑道:“萧正,若老夫做这把刀,你可愿助老夫一臂之力?”

    萧正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这把刀会有好下场?你相信杨广,我可不相信,你忠于杨广,我凭什么?

    萧正笑道:“将军玩笑了,萧正不过一乡下小子,哪担得起如此重任,再者,此番不过小子空谈,浅薄的很...浅薄的很,将军不必在意。”

    见萧正如此模样,张须陀哈哈大笑,“老夫却要好好考虑你的建议才是,不过太守府还缺一个书佐,你便来此任职吧。”

    萧正一惊,书佐虽说只是管理文书的佐吏,品级也不高,但却是长官的亲近属吏,这对萧正来说,可谓是入了张须陀的法眼,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第九十九章 软禁萧正

    对于张须陀的赏识,萧正可不敢随便接受,更不能抛下新柳军进入太守府。

    于是忙萧正起身施礼道:“萧正多谢将军抬爱,但却要让将军失望了,请大人见谅。”

    张须陀一眯眼,身上不由散发出磅礴气势,萧正只觉一股威压向自己扑面而来,抬眼再看,张须陀虽然没有须发皆张,可却一脸严肃。

    秦琼和贾务本也都绷直了身子,对萧正的不知好歹颇为不满。

    萧正心咚咚直跳,不由暗想,自己还是做不到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啊。

    定了定神,萧正说道:“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萧某实在不喜与人勾心斗角,如果可能,萧正更愿意做一个书生,将军或许不知,萧正心情最好的时候,就是每日里听师父讲课,希望将军成全。”

    “呵呵,恐怕没说实话吧!”张须陀冷笑。

    “你是担心到老夫这里做了书佐,新柳寨的人不会理解,他们会以为你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抛弃了他们,对不对?”张须陀起身来到萧正面前,“你怕失去军心民心,再也回不去新柳寨了,是吧?”

    靠,老狐狸,知道你还问,萧正心中暗骂,合着我是白拍了一通马屁,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或许,你是不是还希望老夫将你收押,那样的话,若是日后出去了,新柳寨的人更会对你死心塌地,老夫说的可对?”

    说完,张须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务本,带萧正下去休息吧。”

    “叔宝,去新柳寨把萧书佐的亲人都接来吧,在城中寻一处宅院安置。”

    萧正瞠目结舌,好你个张须陀,枉我对你敬重有加,认为你是个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的好汉,可你却用这下三滥的手段,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张须陀看着萧正目瞪口呆的样子,居然促狭的笑了笑。

    如果杀了萧正,张须陀有那么点于心不忍,尤其听了萧正一番见解,张须陀真起了爱才之心。

    另外,张须陀还有些顾忌,一旦杀了萧正,新柳寨立刻就会举旗造反,逃卒流民遍地,那一带老百姓又对他们很是认可,新柳寨很快会聚起数千甚至上万人马,到时候北海郡鸡飞狗跳,郑虔符会不会埋怨他逼良为匪?那刘炫会不会鼓动一些御史参奏他?

    张须陀不得不谨慎,伴君如伴虎,高炯、杨素等人就是前车之鉴,尤其他还曾在杨素手下任职,更是被很多人认为是杨素一派,而杨素一派在杨玄感造反后哪个不如履薄冰?

    而且眼下很快进入夏收,张须陀不得不给手下官兵放假,那些死而不僵的反贼很可能借此机会四处劫掠,裹挟民众壮大实力,甚至威胁县城、郡城,还哪有精力去平定黑松山。

    现在用了这离间之计,几乎就断了萧正后路,新柳寨一时半会儿也能自保,也算对得起那些百姓,木已成舟的时候,或许还能收一个青年俊才,一举多得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萧正垂头丧气的看了看张须陀,随着贾务本和秦琼离开太守府。

    后面传来张须陀哈哈大笑的声音。

    萧正咬牙切齿,这真的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却又无可奈何。

    “看得出来,将军很是看重你,这里不比新柳寨强的多,加官进爵光宗耀祖指日可待,你又何必愁眉苦脸。”秦琼忍不住劝道,“而且,将军对属下向来宽厚,这种机会对别人来说做梦都得不到,你却不情不愿,真让人莫名其妙。”

    贾务本也道:“你先前不说拿你那几个妹子当命根子吗,来了历城,不比在那什么新柳寨安全的多,怎能如此糊涂!”

    萧正也没多做辩解,说道:“两位将军所言极是,萧某一时愚钝,见笑了。”

    说了几句,秦琼和贾务本将萧正安置到了校军场的营房,萧正直咧嘴,这他娘的,别说跑了,通风报信都难,这可真是难办了!

    秦琼临走问萧正:“萧郎君,秦某去新柳寨接弟妹,还有你的三个妹妹,他们若是不肯相信秦某怎么办,是不是你写封信,或者有什么信物交给他们?”

    萧正想了想让人找过笔纸,写了“二泉映月”四个字交给秦琼,“这是一个曲目的名字,我和贱内初次相识便是因为此曲,你交给她便可。”

    “哦?萧郎君果真风雅之人。”秦琼笑道。

    “哪里,见笑了。”

    秦琼和贾务本随后离开校军场。

    萧正躺在床上,一脸沉思。

    得到牛秀紧急送回的消息后,萧正没有太多的意外,张须陀也好郑虔符也好,都不是等闲之辈,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他们,早晚都会被注意到,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办?跑是跑不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

    可是事情的发展还是让萧正有些措手不及,他考虑到张须陀不会直接杀他,可谁料会是这样一个局面,他心中再次提高了警惕。

    原来一直认为张须陀爱戴百姓,爱兵如子,为人宽厚,可萧正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嘚吧那么半天,张须陀听的也很认真,该赞叹的赞叹,该欣赏的欣赏,可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初衷,自己稍稍有所表露,张须陀眼里便顿现杀机,虽然一闪而过,萧正还是吓了一跳!

    答应张须陀在这里做个书佐?然后借着张须陀的庇护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萧正摇摇头,立刻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张须陀面前耍这种心机纯粹是自寻死路!

    新柳寨,新柳军才是自己的根基。

    萧正不由告诫自己,任何侥幸都要不得。

    萧正被官府带走的消息在黑松山和新柳寨传开后,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将领、士兵、村民,甚至学堂里年龄大点的的孩子,纷纷把杨文昌等人围住。

    杨文昌安慰众人,“寨主去官府只是办事,没有任何危险,你们不要乱,要相信寨主!”

    众人听罢,纷纷道:“可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齐郡,咱们又不在他们地界,听说那张须陀恨透了反贼,是不是把咱们也当反贼了这才把寨主抓走?”

    杨文昌压了压手,“如果把咱们当成反贼,那张须陀不早就发兵了吗,不要胡思乱想,该干什么干什么,都不许擅自行动,否则寨主回来可是要严惩的!”

    柴咏和许仲林也在一边劝说,众人这才逐渐散去,不过脸上都带着疑惑和担忧。

第一百章 深得人心

    萧正被秦琼带走后,张北表现的居然很平静。

    罗士信忍不住问道:“二哥,你咋一点儿都不急呢?”

    “急啥,寨主吉人自有天相,又做了那么多善事,我就不信老天真的瞎眼了!”

    “我想好了,现在要是领兵带队去历城,只能害了寨主,要是他们真的心狠手辣,那我就去找李狗子,李狗子最能剜门子盗洞摸消息,到时候,那姓张的和姓秦的我怕是没辙,不过他们的家眷有一个算一个,我管它老人孩子,一个都甭想好!”

    张北看了看罗士信,脸色略有些狰狞,“到时候咱们一起干,把他们祖坟都给他们刨了,然后就回新柳寨挑旗造反,不闹他个天翻地覆,我张字倒着写,到时候我不管他百姓不百姓的,只要是他张须陀想保护的人,我他娘见一个杀一个,谁都别想跑!”

    罗士信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北,“二哥,咋,你咋和以前不一样了!”

    “咋不一样,我性子是急,可我又不是没脑子,好赖我还能不知道啊,寨主总是掐着耳根叮嘱我,我也会琢磨。”

    罗士信很受触动,他觉得身边的人都在变化,用哥哥的话说,都在进步,自己呢?是不是也得遇事也要多想想,就像先生所说,三思而后行?

    这些人走后,杨文昌三人忧心忡忡的商讨萧正被带到历城的事。

    商讨来商讨去也没好的办法,现在易静不易动,盲目行动只能坏事,而且他们对萧正的安危倒不是太担心,觉得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看看情况再说。

    赵婉现在有了一丝成熟的少妇模样,举手投足从容不迫,夫君被官府带走的消息让她心急如焚,可表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还带着笑意安慰三个小姑子。

    可若是没人的时候,赵婉便会站在窗前,很久都一动不动,不知不觉的泪水便会从腮边落下,却没有哭泣之声,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哭了。

    小蛮都被赵婉的样子吓坏了,忍了好久才壮着胆子上前劝慰,“小姐,你别太担心了,姑爷不会有事的,他那么聪明。”

    “嗯,我知道,我知道他不会有事的。”

    唉,知道不会有事,还这副模样,小蛮还想劝说。

    赵婉依然目不斜视的看着窗外,道:“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那小姐你可保重身体,姑爷可是很在意的,你若病了,姑爷会很心疼的。”

    赵婉这才转过头,“哦,是啊,好,放心吧,我没事。”

    小蛮咬了咬嘴唇,仍是一脸担忧的守在赵婉身旁。

    秦琼再次来到新柳寨,一进寨门便感觉到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气氛。

    几乎所有人都眼冒着凶光的看着他,甚至还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兵刃,舔着嘴唇打量着他。

    秦琼久经风浪,自然不会被这点小场面吓到,不过在心里也是微起波澜,这萧正还真是深得人心啊。

    杨文昌亲自接待秦琼。

    待秦琼表明来意,众人都是大吃一惊,萧正居然被委任为太守府的书佐,还要把家眷接走,这怎么可能?!绝无此事,定是官府使诈。

    秦琼笑笑,“秦某所说句句属实,我这里有封信要亲手交给萧郎君娘子,不知可否为秦某引见?”

    柴咏想了想说道:“我等可以代为转交,毕竟男女有别,还请秦将军见谅。”

    秦琼摆了摆手,“我和萧郎君兄弟相称,某这做哥哥的代弟弟给弟妹送信,怎好假他人之手,众位还是行个方便,再说,又不是单独相见,众位可随同前往。”

    “好吧,那请秦将军稍待,某派人去请萧家娘子。”

    秦琼一直很好奇黑松山是个什么所在,里面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他对萧正印象挺不错,就想看看这黑松山与他以前剿灭的乱军土匪相比有何不同。

    于是秦琼说道:“如果方便的话,秦某就随众人一同上山可好,交给弟妹书信后,我等便会直接护送她们赶往历城,省的来回折腾耽误时间。”

    杨文昌有些犹豫,但又一想,秦琼义名远播,让他看看黑松山也好,于是便道:“也好,秦将军请。”

    赵婉得到山下派人送来的消息有些惶恐,官府来抓自己不说,还要带走三个小姑子,这如何是好?这三个丫头可是夫君的命根子!

    在她看来,虽然秦琼等人说是来接自己等人,可事实上与抓捕有什么区别?不同意能行吗?至于说夫君的书信,定然是官府逼迫所致。

    赵婉毕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子,面对这样的局面哪里有什么办法,思量了一会儿,赵婉起身去请教刘炫。

    刘炫听了赵婉的诉说安慰道:“丫头,不要慌,以老夫对萧正的了解,断不会舍弃黑松山的父老,更不会将新柳军的弟兄弃之不顾,想来张须陀安排萧正当书佐,离间之计而已,无非就是想断了他回新柳军的路。现在又派人来接你,更说明萧正目前没有性命之忧,咱们就不要自乱阵脚。”

    “你见到萧正后告诉他,山上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问题的,让他不必担心,倒是他身陷囹圄当需谨慎才是,立场不同,人就没有了好坏之分,你要告诫萧正,倘若张须陀逼迫过甚,暂时答允也是无妨,日后再寻机脱身便是,万万不可鲁莽,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走的时候,你让那个李狗子挑两只鸽子带上,等萧正把具体的情况传回来之后,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赵婉听罢心安了不少,“先生,那我就带着三个妹妹去历城了。”

    “去吧,不妨事,现在表面上,我们不要有任何对抗的举动。”

    刘炫说完,回头对刘崇义道:“崇义,去和李老头他们打个招呼,在他们表现出对萧正担忧的同时,还要流露出一丝对萧正的怀疑和失望,怎么也要给张须陀一些回应才是。”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刘炫的从容淡定给了赵婉一颗定心丸,谢过老先生之后,赵婉便回到家中静待秦琼等人的到来。

第一百零一章 所见所闻

    山间的小路蜿蜒曲折,在高大茂密的树林里缓缓的向上伸展,微风习习,带来一股青草和野花的芬芳。

    黑松山山寨外围附近的平地、山坡上是村民们开垦的一块块菜地,不少老人和妇女正在劳作。

    秦琼驻足打量了一会儿才和杨文昌等人进了寨门。

    现在黑松山上将近五百户,占地比以往大了许多,屋舍林立,秩序井然,没有脏乱不堪的迹象。

    眼下已到午时,杨文昌等人引领秦琼去学堂就餐。

    来到食堂后,秦琼很是惊讶,“这里怎么这么多孩子?”

    杨文昌苦笑道:“秦将军有所不知,这事儿我们都头疼呢。”

    “哦?”

    “我们寨主心地良善,见到孤儿乞丐总是心存不忍,打从在东阿就开始收留这些孩子,到现在已经收留三百多个了,这不,临走时还嘱咐我们,能帮的就帮一把,莫要忽略了此事。”

    杨文昌说完,柴咏补充道:“山下作坊里做工的很多妇女也是寨主心软才收留的,现在怕是也有二三百了吧?”

    杨文昌点了点头,“三百二十七人了。”

    秦琼和手下的随从都是若有所思,现在很多山寨或者义军为了壮大实力都在招人,可是像这样专门收留妇孺的,绝对是第一次见到。

    “这,恐怕负担不小吧?”

    许仲林道:“确如秦将军所言,负担着实不小。而且,附近有不少村民知道我们寨主的脾气,所以还有不少人故意把老婆孩子赶到我们这里。”

    “什么?”秦琼更加诧异,“那你们也收留?”

    “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他们并非流民,就想把她们送回去,可是很多妇女都跪下来哀求,说她们回去可以,能不能把孩子留下来,寨主心软就应允了。”

    秦琼点了点头,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一幕幕。

    年纪大些的孩子们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放着碗、盆等餐具,自动的排着队到各个窗口打饭,年纪小的则都坐在座位上等着,有妇女推着小木车,把打好的饭菜摆到孩子们面前。

    杨文昌拱手赔礼道:“秦将军,怠慢之处还请包涵,某这就去安排酒宴。”

    “杨先生,你们平日也在这里用饭吗?”

    “差不多吧,有时在山下有时在山上,条件有限,饭食有些简陋,还望将军多担待。”

    秦琼摆摆手,“不必客气,杨先生,你们平日里吃的和这些孩子也都一样?”

    杨文昌笑道:“哈哈,不怕将军笑话,山上所有人中孩子是吃的最好最精细的,我们在这里吃饭,算是改善伙食喽。”

    “哦?那我等就和孩子们吃一样的就好,不必另做安排了。”

    柴咏笑笑,“那咱们可是沾光喽。”

    秦琼疑惑的看着柴咏。

    “将军一会儿便知。”

    几人取了餐具,也开始排队打饭。

    很多学生纷纷给杨文昌等人施礼,请他们到前面优先打饭。

    杨文昌等人笑着拒绝,让他们保持好秩序。

    打完饭后,柴咏为秦琼介绍面前的菜肴:“这是鱼鳞冻和和脆皮鱼鳞,柴某最爱吃的两个菜,将军可以试试。”

    “鱼鳞冻?脆皮鱼鳞?这是鱼鳞做的?能吃吗?”

    “这可是好东西,在山下可是吃不到的。”

    秦琼试探着吃了几口,“嗯,味道果然不错,真没想到,这平日丢弃之物也能做成如此美味。”

    杨文昌道:“将军有所不知,孩子们吃的很多菜都是我们寨主亲自安排的,这鱼鳞冻和脆皮鱼鳞,还有这猪肝汤,都是他亲自教给厨子的。”

    “寨主说过,鱼鳞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可以健脑补钙,猪肝等动物肝脏则能补肝明目,补血补铁,促进生长发育,增强抵抗力,事实上,经过这么长时间,我们也发现寨主所言不假,孩子们的体质确实有所改善。”

    “补钙补铁是什么意思?”秦琼听着很新鲜。

    杨文昌笑道:“我们也不懂,还是寨主做了解释,补钙是为了预防骨质疏松,补铁则是预防贫血。”

    “对这些孩子如此用心,萧寨主真是菩萨心肠,秦某佩服。”

    秦琼的一个随从犹豫了下问道:“那个窗口是什么意思,孩子们怎么不去那里打饭?”

    秦琼顺着随从的目光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在最边上还有个小窗口,窗口外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

    有几个村民手里端个陶罐,在窗口前排着队,排到谁的时候,便将手里的一个小牌子递给桌前的男孩,男孩接过后对比着桌上的纸张,然后在木牌和纸张上写了什么,再还给村民,村民拿着小牌子到窗口前递过陶罐,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村民接过后还闻了闻,然后仔细端好,乐呵呵和后面的人打了招呼,离开食堂。

    秦琼很是好奇的看着杨文昌三人。

    许仲林起身叫过一个刚领完东西要离开食堂的村民,“王大有,把你手里的木牌给这位将军看看。”

    王大有给杨文昌等人施了礼,把手里的小木牌递给秦琼。

    秦琼接过来仔细观看,这是一个一寸宽,两寸长的小木牌,木牌的正反面贴了纸张,上面写的东西,秦琼确实不甚明白。

    杨文昌解释道:“木牌正面写的是村民中孕妇的信息,从有身孕开始,每个月都有稳婆和郎中上门做检查,检查后没有问题便会在‘检’字上面打上勾,背面则是供应信息。”

    “供应信息?”

    “嗯,黑松山所有孕妇每个月都会免费领取一斗白面,二十颗鸡蛋,二斤猪肉,半斤豆油,而且一直可以领到孩子一周岁基本断奶为止,现在他们中午来领取的是鱼汤或者鸡汤。”

    “每次领取后都会在这上面记录下来,一个月后再换新纸,重新记录。”

    秦琼反复看了看手中的小木牌,抬头问道:“这也是你们寨主安排的?”

    杨文昌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寨主曾言,百姓困苦,妇人生养不易,若身体羸弱,更有一尸两命的风险,因此便做了这样的安排。”

    秦琼心中一阵翻滚,萧正,你究竟是何人?怎生的一副菩萨心肠?众随从也是面有所思,不说其它,只此一项,便多少人愿意去舍生赴死?若真打起仗来,这黑松山上下的意志和士气绝非寻常义军可比,甚至可能比官兵还要强上三分!几人对萧正也多了几分好感和敬佩。

第一百零二章 夫妻相见

    赵婉手拿夫君的书信,不由泪珠滚滚。

    满是忐忑和希望的打开后,却见上面只有四个字:二泉映月。

    赵婉不由想起昔日两人相识相爱的点点滴滴,心中痛如刀绞。

    不过赵婉很快明白了夫君的意思,现在还没有生命危险,也让她不要做无畏的抗争。

    赵婉揣好书信,对秦琼说道:“奴家已收拾妥当,一切有劳秦将军了。”

    “弟妹不必客气,秦某定会保全贤弟一家。”

    杨文昌和柴咏三人互相看了看,都说秦琼侠义,看来在黑松山上走了一遭果然有效果,三人不由心中暗喜。

    “是你抓了我哥哥吗?”

    一个怯怯的童音响起。

    秦琼低头观看,一个只有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正忽闪着大眼睛委屈的看着他。

    秦琼心中最柔软的部分猛然被撞了一下,不由俯身问道:“你是谁啊?”

    妞妞立刻躲在赵婉身后,露出小脑袋,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腮边,怯怯的说道:“我是妞妞,我哥哥是好人,你放了我哥哥好不好,妞妞好想哥哥!”说着,妞妞抱着赵婉大腿嘤嘤的哭泣着。

    秦琼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该怎么回到孩子的话。

    一众随从见妞妞哭的伤心,脸色都不大好看,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没有父母?谁没有亲人?他们也都是最底层的府兵,不免有些感同身受。尤其这萧正并非反贼,更不是穷凶极恶之辈,相反,在这乱世之中能拉起支队伍,能以一己之力保得父老平安,何错之有?

    现如今匪患甚重,哪个地主财主的庄堡没有家丁乡勇守护?少的几十人,多的上百甚至几百人也不足为奇,有的人家盔甲兵器甚至比官府还要精良,谁又说过半句?

    一到灾年,那些财主们哪个不是囤积居奇,趁机侵占百姓土地?谁又管过问过?

    在这些人心里,萧正与这些朴实的村民才是和他们是一伙的,因此,心里都生出些不忍。

    赵婉怎会让秦琼为难,急忙施礼道:“小孩子不懂事,将军见谅。”

    秦琼苦笑摇摇头,自己怎会和孩子一般见识。

    赵婉俯身抱起妞妞,哄道:“妞妞乖,不哭了啊,嫂嫂这就带你去见哥哥。”

    赵婉带着大丫三个小姐妹离开黑松山的时候,山上很多村民闻讯而来,有不少人手里拿着木棒子想对秦琼等人下手,都被赵婉和杨文昌等人劝住。

    还有不少孕妇、老人都相互搀扶着来送赵婉等人,一个个都满是忧虑,甚至哭哭啼啼。

    秦琼是个干脆果决的大丈夫,向来不喜儿女情长。

    现在这样的场面更让他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最后赵婉迈步出寨门的时候,后面呼啦啦跪倒了一群人。

    老老少少齐声祈求道:“秦将军,我们寨主是好人,还给我们吧,求您开恩呐!”

    本来刘崇义还安排了一些村民,准备在送赵婉的时候说些对萧正冷嘲热讽的话,现在可倒好,不但没人说,反而一个个痛哭祈求。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不傻,究竟怎么个情况谁心里都有数。

    秦琼和手下随从望着黑压压的人群,互相看了看,都面露不忍。

    秦琼只好拱手道:“诸位父老快快请起,萧正入朝为官是好事,你们不必担心,日后他会回来看望大家的。”

    杨文昌等人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逼迫秦琼,更不能让秦琼在公开场合做出什么保证,因此都急忙上前劝说村民。

    费了好一番功夫,秦琼等人才下山离开。

    出了新柳寨,秦琼和手下不由都长出一口气,也不知怎么的,平日里杀伐果决的一群汉子,在这些老弱妇孺面前反而浑身不自在。

    一路无话,返回历城后,秦琼将赵婉等人安置到事先准备好的一所小宅子,又从校军场把萧正领回来,让他们一家团聚,当然,宅子外面还是有士兵把手。

    萧正终于见到这个世界上他最亲近的几个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妞妞大哭着扑进萧正怀里,紧紧的抱着萧正的脖子不松手。

    二丫哭哭啼啼的依着萧正。

    大丫和赵婉在一旁也是眼中带泪。

    萧正歉意的看着赵婉:“婉儿,你瘦了,都是我不好,害你担忧了。”

    “夫君,莫要说这样的话,你我同气连理,自是有苦同受,如今一家人平安无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婉儿很高兴。”

    将三个孩子安顿好,萧正携着赵婉回到他们的卧室,夫妻二人拥在一起,互相安慰了一番。

    赵婉转述了刘炫的嘱咐,又从行李箱中拿出鸽笼交给萧正。

    当晚,萧正写信给杨文昌,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让大伙儿不要惦念,也不要轻举妄动,暂时更不要主动联系他,张须陀眼里不揉沙子,很难对付,大家都要谨慎对待。

    至于什么时候能联系,等萧正这边的通知再说。

    另外,关于夏收、应对临朐县衙,还有李三娃和商志忠在外面的行动,萧正都一一做了交代。

    最后,萧正写信给新安王萧瑀,信中写了自己的家谱,还有活字印刷的相关要点和油墨的配方。让杨文昌差人去追牛秀,让牛秀拿着信去辽东见萧瑀。

    信鸽扑棱棱飞走,萧正心里踏实了不少。

    回头又嘱咐赵婉,一旦有人询问她和小蛮的出身,就说是从东平来的灾民,让他俩不要暴露身份,以免给赵家和其他亲属带来灾祸。

    第二天,有士兵送来三个仆人,都是比较健壮的妇女,是谁安排的萧正也没多问,至于是不是来监视他们一家的,萧正更是无权过问。

    好在这三个人干活干净利落,平时少言寡语,萧正还是比较满意。

    一连十几天,萧正也没出门,需要什么都是安排仆人出去采买,张须陀也没派人来催萧正去衙门应卯,仿佛把萧正这个人忘了似的。

    越是这样,萧正心中越是不安,赵婉也有些惶恐,加上三个小丫头在宅子里憋闷久了都有些郁郁寡欢,萧正便打算领着他们出门遛弯,可是刚到门口就被看守的士兵堵了回来,太守府有交代,不允许萧正随意出门。

    萧正只好领人退了回来,安慰了赵婉和大丫,萧正又带着二丫和妞妞玩儿了一会才转身回到书房。

第一百零三章 心存戒备

    面对如此困境,赵婉一脸忧郁的说道:“夫君,我们......”

    萧正把赵婉揽进怀里,苦笑道:“除了待遇好些,我们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是啊,也不知道官府是如何打算的。”

    “在张须陀眼里,我不过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没杀我已是万幸,以后如何估计就只能看他心情了。”

    “唉,是我过于天真了,师父说的对,有时候,人只有立场没有好坏。”

    赵婉把头贴在萧正胸前,闭上眼睛道:“不管未来如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哪怕是死,奴也心甘情愿。”

    萧正有些酸楚,有些感动,拍拍妻子,“别说傻话,我们不会死的,相信我。”

    转眼又过了十几天,张须陀派人来领萧正。

    萧正来到太守府,再次见到了张须陀和秦琼。

    见礼之后,张须陀一脸笑意,“萧郎君在历城可住的惯?”

    “将军大人可有喜事?”

    “哦?萧郎君何出此言?”

    “将军定是心情不错,才有闲情拿萧某取乐吧。”

    张须陀手捻须髯,哈哈大笑,“萧郎君严重了,不过老夫心情确实不错。”

    秦琼解释道:“将军带领我们连续二十余天追剿各路反贼,战果斐然,齐郡境内现在已经重现太平盛景,百姓也终于能过上安稳日子了,现在已经到了夏收,庄稼长势也不错,很多士兵都放了假,所以将军心情不错,才和萧郎君说笑几句。”

    萧正笑笑,“那可真恭喜张将军了。”

    “老夫职责所在,分内之事,何喜之有。”张须陀看了看萧正,“不过,萧郎君似乎对此很是不以为然?”

    “哪敢,萧正阶下之囚,能苟且活命已是将军开恩,哪里有什么不以为然。”

    张须陀眯了眯眼,道:“看来萧郎君对老夫颇有怨言呐!”

    萧正急忙施礼道:“将军误会了,萧正并无怨言。”

    “哦?那可愿到太守府担任书佐?”

    萧正不由有些冒汗,但仍然坚持道:“这,萧正还要考虑考虑才能答复将军,望将军海涵。”

    张须陀冷笑几声便挥了挥手。

    士兵便带着萧正出了太守府。

    此番见面,张须陀并未提起假意造反之事,萧正也未加询问,想来张须陀也没办法实施。

    其一,杨广未必信相信是假意造反,恐怕张须陀也不敢赌。其二,即便张须陀敢赌,身边的弟兄呢?出生入死到最后一场空,别说荣华富贵,恐怕命都难保,谁跟你混?秦琼愿意?贾务本愿意?哪里去找志同道合的弟兄?退一步说,即便这些都解决了,实施的政令杨广能否延续下来?恐怕张须陀心里都没谱!

    萧正摇摇头,不去想这些没用的了,还是琢磨琢磨自己如何脱离困境吧。

    萧正走后,张须陀面沉似水道:“此子...着实顽固。”

    秦琼深以为然,但对如何处置萧正,心里却有不同看法,不过,秦琼却没说出来,他敬重张须陀,也感激张须陀的知遇之恩,只是两人在对待义军,或者说是对待齐鲁义军上,想法是有所分歧的,只是这种分歧秦琼从未表露过,他也知道自己很难改变张须陀的想法。

    当初北齐被灭仅仅过了四年,杨坚便趁着宇文家只剩下孤儿寡母夺取了皇位,这个不太光彩的夺权过程中,杨坚得到了北周很多大臣的鼎力支持,当然,不支持的也都给宇文家族陪了葬。

    那么,面对仅仅灭亡了四年的北齐的一些遗老遗臣怎么办?他们对北周可能都尚未归心,何况得位不正的杨坚呢?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齐鲁的士族便成了隋朝重点监视和打压的对象,秦琼祖上就是北齐出身,是地道的齐鲁人,面对朝廷的不公心里自然不忿,所以当初秦琼母亲病逝,他离开来护儿的军队回家守孝,守孝期满后再也没想过入仕。

    后来齐郡盗贼遍地,张须陀得知秦琼在家后,亲自登门相请,推辞不过,秦琼这才又重新出山。

    虽然秦琼很敬重张须陀,而且随着官府屡败义军,他也升任了齐郡都尉,可是在面对义军的时候,两人的想法不太一致,在秦琼看来,齐鲁大地之所以首先起义,而且很快就烽烟四起,还是朝廷压迫太过所致。

    那些反贼首领是可恨,可老百姓何其无辜,他们不过是走投无路才跟随了义军,甚至是被义军裹挟无力反抗而已。所以,秦琼向张须陀建议过,要剿抚并用,义军中多数都是没有活路的百姓,只要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便不会造反,对义军更是釜底抽薪。

    可是张须陀认为,只要拿起了武器就是乱匪,就是反贼,而且今天安抚了,保不齐明天又会被反贼裹挟,所以不能心存妇人之仁,另外,要是安抚的话,涉及到方方面面都要朝廷许可,实在太过琐碎,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处理。

    所以,一旦抓获俘虏,无论是义军土匪还是普通老百姓,要么被杀,要么被当做奴隶贩卖,极少有被释放的,秦琼每次心里都充满了矛盾,甚至有一种罪恶感,觉得自己对不起齐鲁的父老乡亲。

    这次在面对黑松山,面对新柳军和萧正的问题上,秦琼心里依然和张须陀有不同的想法,在他看来,萧正仰不愧天,俯不愧人,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最起码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甭管以后如何,现在因为疑心就把人给杀了,良心何在?对得起那数千父老吗?对得起那么多孤苦无依的孩童吗?

    尤其听了萧正此前一番言论,秦琼心中更是大为佩服。

    现在张须陀显然对萧正动了杀机,秦琼心中有些不忍。

    两天后,秦琼登门看望萧正,萧正设宴款待秦琼。

    虽然很热情,但萧正吸取了以前的教训,不敢再轻易信人,正如刘炫所言,立场不同,人就没了好坏之分,因此,哪怕是面对侠名远播的秦二哥,萧正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几杯酒喝过之后,秦琼倒是说了些心里话,尤其是对待义军的策略上,依旧坚持剿抚并用,而且还应该以抚为主,给老百姓条活路,言语中更是赞叹萧正的真知灼见。

    萧正大感意外,不知道是秦琼的真心话,还是来套自己的,所以不敢多说,只顺着秦琼的话茬闲聊。

第一百零四章 脱离困境

    秦琼对萧正的警惕微微有些不悦,不过心里也是理解,谁在这样的境况下都会小心翼翼,何况萧正这么聪明的人呢。

    虽然没责怪萧正,但是这样的酒宴喝起来实在索然无味,所以秦琼提醒了萧正几句便起身告辞。

    萧正急忙拉住秦琼胳膊,然后退步一揖到地,“萧正小人之心,请叔宝兄见谅!”

    “萧郎君不必如此。”秦琼拉起萧正,“秦某理解,此地却非讲话之所。”

    “小弟心中疑惑比叔宝兄只多不少,可是现在说来,只是徒增烦恼而已,日后你我定有把盏言欢之时,到那时,小弟定会知无不言!”

    秦琼点了点头,“也好,日后你我兄弟再一醉方休!”

    秦琼走后,士兵对萧正的看管松懈了不少,萧正领着赵婉、小蛮和三个妹妹在附近溜溜弯也并不阻止,只是随行监视,走的太远了才会被阻拦,但言语上还算客气,至此,萧正才明白秦琼确实出于好意,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这样的日子实在煎熬,萧正和赵婉数着日子挨到五月下旬,总算来了消息。

    刘炫亲自领着内史侍郎萧瑀府中的一个仆从,到历城拜会张须陀,说萧侍郎召萧正前去拜见,张须陀甚为疑惑,萧瑀召见萧正?这从何说起?

    刘炫手捻须髯道:“事关重大,还请张郡丞挥退左右。”

    张须陀更感疑惑,不过还是挥退左右,只留秦琼在侧。倒不是他怕刘炫有什么非常举动,实在是有些不以为然。

    刘炫看了看秦琼,从包裹里拿出十几个活字,一边给张须陀演示,一边讲解道:“这便是萧正发明的活字印刷,已经秘密着人交给了萧侍郎,由萧侍郎呈献给圣上。”

    “张郡丞,你当知道这活字印刷意味着什么,此术定能打破世家门阀对书籍的垄断,贫民子弟也便有了希望。”

    刘炫面带严肃道:“张郡丞、秦将军,此事仅寥寥数人知晓,黑松山上几个工匠也被严加看管,二位可莫要走漏消息,老夫以为,圣上得到此术定有安排,若是被世家门阀知晓可就不妙了。”

    张须陀和秦琼看着眼前十几个木活字,看着纸张上印刷的清晰字迹,心中异常震惊!对科举的意义他们自是知晓,对世家门阀对书籍的垄断更是心知肚明。

    没想到萧正居然发明的了印刷术,短暂的震惊过后,张须陀让刘炫收拾好木活字,然后差人去带萧正。

    萧正到太守府见到刘炫急忙上前施礼道:“劳烦恩师前来,弟子罪莫大焉。”

    刘炫摆了摆手,“无妨,老夫还走的动,萧正,活字印刷术已经交给了萧侍郎,眼下萧侍郎差人召你去涿郡,为师是来送信的,也是来求张郡丞能行个方便。

    张须陀听罢不由苦笑,自己还有什么理由阻拦?

    算了,既然萧正与萧瑀搭上关系,日后之事谁又说的清?

    张须陀点了头,萧正终于得以解脱。

    车驾离开历城后,萧正只觉天很蓝,云很白,风很柔,花很香。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不是没道理啊。

    不过想想还要北去辽东,心情又有些郁闷。

    众人返回黑松山后,萧正亲自把刘炫送回家中,见先生和师母身体无恙,才返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自己家,疲惫的身心得以放松,夫妻二人恩爱的气力都没有,一夜酣睡。

    第二天中午,萧正神清气爽来到新柳寨和杨文昌等人商议去辽东之事。

    许仲林笑道:“寨主去辽东所为何事?”

    “萧侍郎相召怎好不去,若是惹怒了他,定会给黑松山召来横祸,萧正于心何忍。”

    杨文昌等人闻言不由大笑。

    萧正有些莫名其妙。

    柴咏道:“这还是仲林兄的主意,那仆从乃是黑松山村民假扮的。”

    萧正很是吃惊,“怎么会,黑松山的村民我几乎都认识啊!”

    “那是在后来的流民中选的,会些南方话,又做了些训练和打扮,你没认出很正常。”

    原来如此。

    “你们怎么想到找人假扮呢?”

    许仲林道:“许某已经让人封锁了活字印刷术,现在还不是外传的时候,此法一出,不敢说尽收天下寒门士子之心,但要让寨主名传天下却是不难。”

    “所以,许某便安排人假扮萧侍郎的奴仆,先把你接出来再说,倘若张须陀不允,再派人去找萧瑀不迟。”

    萧正心里很感慨,道:“许兄深谋远虑,萧正佩服,确实,名气和实力总归要相匹配才好!”

    许仲林拱了拱手,“寨主不怪许某擅自做主就好。”

    “自家兄弟,许兄切莫多礼。”

    随后三人介绍了目前黑松山周围的一些情况。

    南面,彭城留守董纯会同琅琊郡守兵击败张大彪和宗世模,张大彪战死,宗世模率残部钻了山沟。

    西面鲁郡新任太守齐慎和韩进洛、甄宝车周旋,境内盗匪横行,最为混乱。

    另外,随着夏收的开始,临朐县衙屡次来收缴租赋,而且比以往多了一成,已经达到了总产量的四成,目前还在周旋。

    黑松山和新柳寨一切如常,外面李三娃目前在龙条山一带活动,报号“猛虎军”,商志忠报号“好汉帮”,在荣子山一带活动,都比较顺利。

    萧正咧咧嘴,这报号一个比一个响亮。

    “李三娃和商志忠来咱们这儿‘抢’粮食了吗?”

    杨文昌道:“来了,情况也如实向临朐县衙做了禀报,不过,你也知道,官府哪有道理可讲,租赋一分都不能少。”

    萧正不由勃然大怒,“真当老子是泥捏的不成,派人通知李三娃和商志忠,凡是从营丘、临朐出来的差吏,都给我狠揍,见一个打一个,性命可以饶过,但是腿都打折,让他们不敢出县衙一步!”

    杨文昌有些犹豫,“事情会不会闹大?”

    “没关系,让他们不喊口号不杀人,敲打敲打再说,另外让张南负责他们的撤退路线,让李狗子他们注意郡县的动向,总是一味忍让也不是办法。”

    柴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先试探试探看看官府的反应。”

    几人商议已定,便派张南去龙条山和荣子山送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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