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名利双收
此番萧正选择攻打西陉,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
如今刘黑闼已是穷途末路,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如果现在强攻雁门,刘黑闼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只能死拼到底,新柳军也就会伤亡大增。
另外,新柳军从飞狐入雁门郡,切断了刘黑闼的粮道,刘黑闼便只能从西陉苑君璋处借调粮草,选择攻打西陉,就等于再次断了刘黑闼粮道,让刘黑闼彻底没了后勤补给。
最后一个原因,苑君璋不仅曾是刘武周的内史令,还是刘武周的妹夫,在刘武周军中有一定的威望,所以,在刘武周密谋从突厥逃回马邑事泄被杀后,苑君璋便顺利收拢了刘武周的旧部。
收拢这些旧部后,苑君璋无处可去,只能选择归附突厥,颉利封其为大行台,镇守马邑。如今刘黑闼也要去马邑落脚,就不仅要交好颉利,也要交好苑君璋,所以,如果攻打雁门,苑君璋未必去救刘黑闼,但若打西陉,刘黑闼便可以顺势弃守雁门,以增援的名义前往西陉,他自己也解决了粮草,还能保存实力。
想明白这些,董康买也不得不承认,萧正打西陉确实称得上高明,各种关系、人心、战术,可谓面面俱到,确实是老谋深算。
刘黑闼接连派出斥候,最后确定自己所猜不错,新柳军攻打西陉确实是雷声大雨点小,便立刻率兵前往增援。
随后,新柳军果然大举攻打雁门,董康买顺势退走。
对刘黑闼的来援,苑君璋无可无不可,此事有利有弊,利,在于大家都是中原人,相比突厥人来说,自然更亲近一些,而且两人目前都是寄人篱下,真能够联手的话,生存的机会也就多一些。弊,在于刘黑闼麾下毕竟尚有数万兵马,到马邑后,一旦双方发生矛盾,这将是个不小的威胁。
而对于放萧正过雁门,苑君璋和刘黑闼心照不宣,两人都想保存实力,都不想和新柳军死战,甚至打心底里,两人是希望萧正过去的,去和颉利拼个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才好。
新柳军拿下雁门后,未等继续进军,后方斥候、细作相继送来消息,刘十善、刘希道率部撤离上谷郡向北而去,刘典所部已顺利进入易县。
虽然刘黑闼彻底放弃上谷郡在萧正预料之中,但他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此时,后方仅有刘典麾下三万余人,要保护粮道,还要戍守上谷,兵力上就略有不足了,萧正便下令让罗士信率部返回河北。
此前,一直是罗士信所部担任先锋,虽然没打什么大仗,但作为先锋,仍旧比其他队伍要辛苦的多,回去后也能休整一番。
与此同时,萧正下令让水军退出漕河,转而进入涞水,协助陆上戍守上谷。
罗士信走后,萧正任命綦公顺为先锋,率军向崞县进发。
雁门失守后,崞县官员是胆战心惊,却不敢不战而逃,只能咬牙死守县城不出。
颉利既为劫掠而来,自然就不需要从后方运送粮草,加上突厥本就不善攻城,所以此番并未攻打崞县县城,在周边大肆劫掠一番后,便绕城而走,里面的李唐官民算是躲过一劫。
可还没等这些人喘口气,新柳军又到了。
萧正和新柳军的名声在民间很不错,所以普通老百姓倒不算太担心,但崞县县令、县尉等官员却是提心吊胆,虽然萧正说的好听,是为打突厥而来,可两家毕竟是敌对关系,会不会顺势攻城谁能说的准?
但见新柳军也绕城而过,这些官员才算松了口气,不过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如果新柳军继续前进,他们这里不是孤悬地境了吗?以后怎么办?
最后,当地县令将此情况紧急上报太原。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但突厥却比土匪、比逃兵溃兵还要凶残十倍,雁门郡本就人口稀少,加上突厥连年犯边,老百姓几乎跑没了。
崞县的情况就糟糕多了,除县城外,但凡新柳军路过的村镇,除了满地死尸,一个活口都见不到。
死的最多的,就是走不动跑不动的老弱妇孺,被割掉脑袋的,被开膛破肚的...各种各样的死尸,简直惨不忍睹,其中不少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更是叫人不忍直视。
新柳军将士见到此景不由义愤填膺,对突厥前所未有的恨入骨髓。
萧正亦是心情沉痛,吩咐留下三千人逐一清理各处村镇,曝尸本就太过残忍,也容易引发疫情,尤其夏季就要到了,必须尽快将尸体掩埋。
绕过崞县,前方来到忻口。
颉利却仍然没有回头的意思,率其麾下兵马继续在各处村镇烧杀抢掠,这些突厥人一旦南下劫掠,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哪还有谁去管萧正。
李神符、唐俭日夜兼程,却还是比颉利慢了一步,待他们赶回太原,颉利已经抢先过了系舟山,没能堵住最后一道南下关口,二人懊恼不已,却也只能固守太原。
至于李建成、李元吉,得到消息要比他们晚,距离太原尚有一天的路程。
左武卫大将军李高迁就更远了,现在才到西河郡。
一封封军情战报雪片似的飞往长安。
李渊是越看越气,越看越恼,憎恨颉利,更憎恨萧正!
昭告天下,北驱胡虏,护我中夏,百姓感恩,万民称颂,可结果呢?结果却是颉利正在为萧正开疆拓土!
刘黑闼,彻底滚出河北了,博陵郡、恒山郡也将成为萧正的囊中之物,仅仅剩下涿郡的罗艺,此人可不可信且不说,背后还有个反复无常的高开道在虎视眈眈,现在还在昌平像疯狗一样死咬不放。
雁门郡,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
忻口...李渊想到这个地方就胸口疼,太原的北大门,就这么丢了!
萧正小儿占据了忻口,颉利傻了才会回头走雁门回草原,这分明就是逼着颉利走楼烦。
李渊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颉利也就罢了,抢的差不多也就滚回草原了,可以后怎么办?萧正小儿进了河东,再想把他赶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四百二十章 舆论之战
李渊很矛盾,一方面,他很想把颉利堵回去,逼着他回头去和萧正打。
但另一方面,要堵住颉利,太原兵马不能擅动,就只能让李高迁率部赶往吕梁山的东大门——古交县。
时间上来不来得及不说,一番大战肯定是不可避免的,若损失太重,最后还是便宜了萧正,此外,突厥可没什么底线,驱赶百姓攻城的事不是做不出来,彼时也会让将士们为难。
权衡再三,李渊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仅下旨给李建成和李神符,一旦颉利离开,要他们务必把忻口夺回来,太原的北大门落在萧正小儿手里,必将后患无穷。
认了归认了,李渊却不想就这么便宜了萧正,当即昭告天下,称萧正假仁假义,阴险虚伪,表面上打着北逐胡虏的旗号,暗中却与颉利相互勾结,实乃中原之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世家门阀出身的一些文人作诗的作诗,写文章的写文章,在关中等地掀起了一股揭露萧正虚伪嘴脸的热潮,许多市井百姓对此也是议论纷纷。
对李渊掀起的舆论战,萧正很快做出回应,在新柳报上痛斥李渊。
身为隋朝国戚,荣宠甚盛,却不念报国恩,反而率部造反,不忠!
不念旧情,虺蜴为心,残害杨侑,不义!
向突厥纳贡称臣,数典忘祖,不孝!
豺狼成性,屠戮王世充、萧铣等人家眷,不仁!
李渊,实为不忠不义,不孝不仁之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命归九泉之时,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有何面目去见前隋二帝?!
......
文章的最后,萧正劝李渊也御驾亲征,率部至古交与颉利决战,以此向祖先、向中原百姓赎罪。
李渊看到这篇文章气的好几天没吃饭,茶杯茶碗摔了好几套!
民间百姓倒是对两位皇帝的骂战兴致勃勃,只觉茶余饭后添了不少乐趣。
而其实,就萧正本身来讲,他是很希望颉利能回头的,无他,地形太有利了。
过了灵丘,一直到忻口,后世称其为忻定盆地,若在空中俯瞰,就像一条夹在吕梁山和太行山之间的大峡谷。
在这种地形对战突厥骑兵,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后怕是很难再遇到了。
然而,据新柳军斥候探查,颉利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萧正极为失望。
正常来讲,突厥兵马应该驻守忻口,堵住萧正南下之路,但突厥和中原不同,他们是一个个大小部落的联合,南下劫掠是发财的机会,谁也不愿在这个时候,留在小小的忻口,打仗要死人,还要放弃发财的机会,这样亏本的买卖没人愿意去做,再说的直白些,家里还等米下锅呢,哪有时间去和萧正瞎扯。
各部首领七嘴八舌吵个不停,颉利也很头疼,他要率部去将唐军堵在太原,忻口就分身乏术了,无奈之下,颉利便纵火将忻口付之一炬。
火烧忻口后,颉利在忻口以南十里左右寻了一处两山夹一沟的地形,留下一千多人驱赶百姓开始挖掘壕沟,每条壕沟两丈多深,七八丈宽,以此来迟滞萧正的南下速度。
而后,颉利便率部直逼太原。
李神符、唐俭手里的兵马不算多,守住太原没问题,但若出城与突厥骑兵野战,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而且,一旦与突厥交战,后面的萧正怎么办?二人笃定,一旦突厥离开,新柳军必然大举来袭。
鉴于此,二人只能在太原城内固守不出。
李建成、李元吉所部,在白陉被梁林折腾的狼狈不堪,再加上一路疾行,到太原后只能就地休整。
于是,从忻口到太原,方圆数百里便成了颉利的跑马场,数万突厥骑兵肆意的烧杀抢掠,老百姓苦不堪言。
萧正下令加紧修筑忻口的防御工事,填埋突厥挖掘的壕沟。
数日后,新柳军便来到最后一道壕沟前。
七八丈宽,二十几米的距离,对面便是被突厥抓去的数千百姓,一个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两眼失神的望着对面的新柳军将士。
綦公顺、徐二虎和新柳军将士也定定的看着他们,这些百姓只有少数壮男,其余都是妇女、老人和孩子。
在他们身后,便是颉利留下的一些突厥骑兵,其中一个应该是这支队伍的首领,见新柳军到来便立刻提马上前。
老百姓本能的向两边躲避。
突厥首领胯下战马踢踏踢踏的发出不疾不徐的声音,路过人群时,其手中斩马刀轻描淡写的挥向一个妇人,那妇人吭都没吭一声,头颅便飞上了天,脖腔里窜出尺高的血箭。
妇人一直紧紧护在怀中的孩子也就六七岁,呆呆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娘亲,像是傻掉了一般。
突厥首领将斩马刀挂好,伸手摘下长矛,手一顺,便刺入了孩子的身体,然后一用力,便将孩子高高挑起,长矛上的孩子还未死透,瘦小的身子在拼命而绝望的挣扎着,鲜血滴滴答答洒了一路。
老百姓中有青壮目眦欲裂,却被身边的人死死的拽着,在被突厥兵抓到后,他们便被分成一个个小队,犯错、逃跑都会施行连坐。
壕沟边,鹿角前,突厥首领朗声高喝,“再向前,杀!”
徐二虎、綦公顺都是土匪出身,当初打家劫舍也没少杀人,但目的只为求财,不是为了杀戮而杀戮。加入新柳军后,两人不仅洗心革面,还因为是将领,对自己要求的更为严格,再后来,每次率队出征或出行,老百姓的拥戴,感激,更让他们有一种骄傲和自豪的满足。
如今,突厥骑兵畜生一般的行径,让二人极为愤怒。
綦公顺朗声高喝,“号称草原的勇士,却只会残杀妇孺,就不怕辱没了你们的什么狼神!”
突厥以狼为图腾,那首领听见綦公顺如此说话,却是不屑反驳,这些人都是奴隶,杀他们是天经地义。
綦公顺唯恐其兽性大发,不敢再出言相激,只能率手下将士暂且退后。
第四百二十一章 骑兵出击
綦公顺、徐二虎心里也明白,这些老百姓被抓到突厥也是难逃厄运,甚至没到突厥,便会死在路上。
但是,两人都不想因为他们而让这些百姓惨遭屠戮,背负这样的血债,怕是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当夜晚间,綦公顺派出一千士兵趁着夜色悄悄填埋战壕,对面的突厥兵却是极为警觉,听见动静便开弓放箭。
新柳军只还击了一轮,对面便响起了百姓们的惨叫声,其中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无奈,綦公顺只能将士兵撤回。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新柳军将士愕然发现,对面突厥骑兵和老百姓都已不见了踪影,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綦公顺闻听禀报不由苦笑,谁说这些突厥兵头脑简单?这他娘的连金蝉脱壳都会用了。
徐二虎脸色有些严肃,道:“如今北方突厥受我中原影响甚大,兵甲、战术,甚至攻城,各个方面都有了极大的提升,绝对不能小觑。”
“是啊,确实不能轻视,他们天生好战,又弓马娴熟,再学了些咱们中原人的本事,就更难对付了。”綦公顺闻言叹道,“当时陛下说御驾亲征,我等还以为陛下太过冲动,过后才明白,以这种地形对付突厥骑兵,对我们确实是极为有利,谁知那颉利居然避而不战,只一心劫掠,真是让人意外。”
徐二虎说道:“也不奇怪,颉利能成为突厥首领,自有其过人之处,天时地利人和的道理,他又怎会不懂。”
“这大概和他娶了那位义宁公主有关吧。”綦公顺轻笑,“你说这突厥也怪哈,爹死了,儿子居然娶母亲,这什么狗屁玩意儿,真是一帮子畜生。”
徐二虎笑着摇头,他也搞不懂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习俗。
新柳军迅速填埋了战壕,随后便派出大批斥候。
突厥长于野战本就众所周知,而这股突厥骑兵的表现,让綦公顺格外警惕,故此,这些斥候临出发之际,綦公顺再三嘱咐他们务必小心,不可贪功恋战,不可轻易靠近。
申时前后,斥候相继返回营地,无人伤亡,綦公顺和徐二虎非常高兴。
汇总斥候所报,可分为三点。
其一,前方三十里内再未发现战壕。
其二,在此挖掘战壕的那股突厥骑兵带着老百姓向西南方向而去。
其三,向前西南方向三十里左右,在一村落发现有突厥骑兵,因担心打草惊蛇,未敢太过靠近,但根据村子的规模判断,此股敌军不会超过五百人。
綦公顺看了看天色,又询问了村子周围情况,决定暂不出兵,并将这些情况即刻上奏萧正。
当夜晚间,萧正下令,由徐二虎、吴鸿率五千骑兵,于明日寅时,清剿该股敌军。
綦公顺所部沿官道向前推进三十里扎营,以保护骑兵左翼。
翌日,天还未亮,新柳军已饱餐战饭,斥候于前方引路,数千骑兵人衔枚、马衔铃,悄然出营。
漆黑的夜色,无声的笼罩着天地,微凉的晨风中夹杂着丝丝的青草香,让人倍觉清爽。
不到半个时辰,距离村子大约十里左右,新柳军骑兵纷纷下马,牵着马匹向前走出二三里,方略作休息。
天边悄然露出鱼肚白,徐二虎和吴鸿登上高处。
村子大约有百十户人家,此刻静悄悄一片。
看得出来,虽是临时落脚,但这股突厥骑兵并不草率,选的地方很是认真,村子背靠一个小山坡,前面一条小溪蜿蜒而过,村子周围,地势开阔平坦。
小村外围,有一条临时挖掘的战壕,战壕内侧竖有木栅栏,村子里的两条小路路口也都设有鹿角,村中一座最高的房屋上,还有几个突厥士兵在站岗放哨。
徐二虎皱了皱眉,低声道:“这股突厥骑兵不简单啊,布置的很是严谨,靠近村子外侧的屋舍院落,一匹马都没有。显然,突厥骑兵是在村子最里面,靠近山坡处的房子里休息,这就说明,他们是将村民赶到了靠近村子外侧的房子,一旦有敌人袭击,这些村民便是第一道人肉屏障。”
“将军,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吴鸿说道。
“哦?你有什么办法,快说说。”
“将军,你看村子外侧的房屋损毁了不少,这大概是突厥骑兵刚到村子时干的。”
“而根据村子的规模,起码有三四百人,刨掉这些损毁的房屋,根本就装不下那么多人,而且突厥士兵对待咱们的百姓很跋扈,看守村民的士兵一定会单独在屋子里休息,那么,绝大多数村民就只能在院子里休息。”
“你的意思是用火攻?”没等吴鸿说完,徐二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错!”吴鸿笑着说道,“将军,咱们先用斥候吸引敌军的注意力,然后用火攻,他们的战马再厉害,也怕火吧,一旦战马受惊,突厥骑兵必乱!”
“这法子不错。”徐二虎微微点了点头,“但要主意,一旦着火,村民就会往拼命外跑,一旦他们不择方向,咱们得避开他们,不能被村民冲散了队伍。”
吴鸿左右看了看,道:“将军,现在是南风,咱们得绕过去。”
“好。”徐二虎应了一声。
队伍再次出发。
两刻左右,徐二虎和吴鸿在村南六里左右停下来,骑士纷纷将箭矢绑好油布,又检查了火折子。
没一会儿,小村内响起了战鼓声。
二人知道是突厥骑兵发现了斥候,立刻率兵冲向小村。
六七里地,顷刻便到。
速度渐缓,骑士纷纷从怀中取出火折子,迎风一吹,火苗窜起,骑士抽出包裹着油布的箭矢迅速点燃,至村子二百步远,便开弓放箭。
村民大多都是草房,春季被风一吹,干燥易燃,转眼间便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新柳军见第一轮得手,愈加兴奋,第二轮箭矢也用上了火箭。
火趁风威,风助火势,大半个村子都被烟雾笼罩。
村子内,人喊马嘶乱做一团。
村子外侧院落的村民不顾一切的向外跑,负责看守的突厥士兵无心去管这些村民,纷纷向后面房屋跑去,寻找自己的战马。
第四百二十二章 全歼敌军
村民们慌不择路,四散奔逃,徐二虎不得不派出几名骑兵专门引导村民,否则会越跑的越乱,越乱越慢,村民们更加危险不说,也会影响骑兵的速度和队形。
五千新柳军骑兵将村子分三面包围,仍旧不停的向里面开弓放箭。
在发现新柳军十几个斥候,警鼓响起的时候,突厥骑兵便已从睡梦中惊醒,但他们昨夜闹的太欢,喝酒喝的太晚,几名将领更是喝的酩酊大醉,此刻即便人醒了,脑子也是迷迷糊糊,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
战马的训练是一个系统工程,体力、胆量、口令等等,都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但就像吴鸿说的那样,怕火,是动物的本能,这是很难改变的,只不过战马会比普通的马匹强上一些罢了。
浓烟滚滚中,院子里、马厩里,战马不住的嘶鸣,摇头摆尾试图挣脱缰绳,看守马匹的突厥士兵不停的安抚着。
但随着火势越来越大,烟雾越来越多,温度的急剧攀升,战马越来越难控制。
村子靠近山坡的一个较大的院落,突厥四百余人终于聚齐,一个个呛的泪流不止,咳嗽不断。
战马见到自己的主人,渐渐安稳下来,但仍然不住的嘶鸣着,仿若在催促主人快快逃离这危险之地。
首领早有了盘算,新柳军的斥候在东侧诱敌,主力从南面偏西方向发起进攻,那就说明东侧是故弄玄虚的疑兵,应该不会再有伏兵,而南面,怕是还有敌军在外围封堵。
四百余突厥骑士纷纷上马,迅速向东面方向冲了过去。
刚到村口,迎头便是铺天盖地的箭矢,顿时便有不少人中箭受伤,但突厥人天生好战,困境中更激发了他们的血性,四百余骑去势不减,径直冲向村外的新柳军。
新柳军骑兵曾与阿史那力普的队伍交过手,经历过恶战,现在对这些突厥骑兵,个个都是信心十足,加上对突厥骑兵暴行的愤怒和己方人数上的优势,气势却是更胜一筹。
“杀!杀!”新柳军骑兵将领拼命大喊,他的声音才出口,就被晨风吹散,消失两军轰鸣的马蹄声里。
很快,两军冲杀到了一起,锋利的斩马刀,犀利的长矛,叮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大地似乎都在微微的颤抖,田地里、树木上的鸟雀儿早就惊飞不知去向。
朝阳初升,喷薄的红日光芒万丈,突厥骑兵很快发现对他们一个极为不利的因素,他们是面向太阳,而新柳军是背对太阳,交手的时候视线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但再想转换方向却为时已晚。
突厥人数上完全处于劣势,新柳军大多都是二对一,甚至三对一,落马的突厥骑兵越来越多,新柳军则越战越勇。
突厥骑兵还在不停的嘶吼,不过这吼声已经没有了一往无前的气势,而是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更像是一种绝望的挣扎。
半个时辰过去,战斗渐渐落下帷幕,四百余突厥骑兵无一漏网,全军覆没。
新柳军这边,伤亡不到五十。
一场完胜,徐二虎、吴鸿,以及所有新柳军骑士,兴奋的仰天怒吼。
传令兵立刻向后方报捷。
百多户的村子,此刻已是墙倒屋塌,一片狼藉。
村民们却是喜极而泣,房子没了,家当也没了,但人却活了下来,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被抓到突厥,命保不住不说,还要埋骨异乡。
数百人扶老携幼,向徐二虎,向新柳军将士们叩谢活命之恩。
黑压压跪倒一片,徐二虎急忙下马,上前将几个老者搀扶起来,“老人家快快请起,折煞晚辈了!”
老者颤颤巍巍的竖起大拇指,“新柳军,好样的!好样的!”
“老人家过奖了,守土安民是我们分内之事。”徐二虎扶着老者,温言说道,“老人家,来的时候,陛下让我转告你们几句话。”
“哦?陛下还有话对我们说?”几位老者顿感疑惑。
徐二虎点了点头,朗声道,“乡亲们,徐某来此之前,陛下曾有交代!”
一干村民闻言顿时认真起来。
徐二虎见人群安静下来,高声说道:“陛下有言,房屋损毁,新柳军将士负责盖建,庄稼受损,新柳军照价赔偿,除此之外,还会按人口发放救济粮食,一定帮着父老乡亲渡过难关。”
村民们听完一愣,接着便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在一些老者的领头下,村民齐齐向北面忻口方向跪拜,不住的说着谢恩的话。
直到此时,他们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先前的跪拜,是谢恩不假,但也有着求饶的意思。
不错,新柳军的名声很好不假,但毕竟,这些村民谁也没亲眼见过,即便是在和平时期,老百姓对当兵的都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更别说如今是战乱时代,而且这些新柳军刚刚一番大战,身上彪悍之气还未散去,甚至隐隐的还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这些村民又怎么能不害怕?
待见到徐二虎对老者礼数周到且说话温和,还转达了皇帝陛下的承诺,才一个个发自真心的欢喜起来。
新柳军打扫完战场,缴获的物资却无法运送,徐二虎便和将士们暂留在村中。
两个时辰后,綦公顺麾下步卒到来。
时下已快到午时,新柳军开始埋锅造饭,徐二虎招呼着村民一块儿用餐。
村民吗虽然不再担心害怕,但也不敢和这些当兵的太过亲近,连连婉拒。
徐二虎无奈的摇了摇头,吩咐士兵将饭菜给村民们送过去。
伙食算不上多丰盛,村民们却像遇到珍馐美味一般,个个狼吞虎咽,吃的比新柳军的将士还快。
徐二虎端着碗来到村民中,村民们不知所以,纷纷停下筷子,疑惑的看着徐二虎。
徐二虎未加理会,将自己碗里的几块肉挑给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儿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
旁边大人忙起身道谢。
徐二虎笑道:“谢什么谢,孩子正在长身体,多吃两块肉,很快就是男子汉了。”
吴鸿等人也纷纷将碗里的肉挑给一些小孩子,村民们忙不迭的道谢。
用罢饭,徐二虎率队离开,走出好远,村民们仍在依依不舍的挥着手。
第四百二十三章 突厥退走
徐二虎所部全歼突厥四百余骑,己方伤亡寥寥,萧正大喜,传旨重赏有功将士。
岑文本建议将突厥骑兵的首级运回洛阳与民同庆,以彰显皇威,彰显军威。
庞卿恽对此也比较赞同,言道,“李渊曾一度污蔑陛下,污蔑我新柳军,一些世家出身的文人为其摇旗呐喊,致使很多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也跟着人云亦云,如今倒要天下人看看,这突厥人的脑袋是真是假!”
四百余敌酋,萧正并未太放在眼里,但也觉得岑文本和庞卿恽说的有道理。
便下令将突厥骑兵的首级运回洛阳。
萧正心里感叹,前隋时期,隋文帝杨坚将突厥、契丹、靺鞨等北方游牧民族打的丢盔卸甲。什么突厥可汗,契丹的首领,通通向大隋俯首称臣,可惜,这还不到二十年,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随着大隋朝的轰然倒塌,中原群雄逐鹿,突厥、奚族等北方游牧的野心、自信心迅速的膨胀了起来,南下劫掠已成常态,插手中原各势力更让他们倍感自豪,荣誉感也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如今,突厥骑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刘武周、梁师都等人被封了乱七八糟的可汗,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归根结底,是中原战乱,实力变弱了,隋军劲旅的赫赫威名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远去。
眼下新朝初立,国力不足,别说突厥,内部还没统一呢,萧正颇感任重道远。
此番获胜后,萧正告诫全军将士,对突厥万不可有轻视之心,真正的大战,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随后,萧正下令,以綦公顺所部在官道为线,以李栓柱、徐二虎、吴鸿各率三千骑兵为点,向西南方向清剿四处劫掠的小股突厥骑兵。
步卒,不得擅离官道,骑兵,不得脱离官道过远,点与点之间,点线之间,距离都必须在三十里以内,若遭遇大股突厥骑兵,步卒在官道以武刚车拒敌,骑兵向步卒靠拢,步骑协同作战。
同时,萧正下令郭展所部坠后綦公顺所部三十里,做好随时增援的准备。
新柳军点线结合,稳扎稳打的策略很见成效,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各部捷报频传,突厥百人左右的小股骑兵被全歼的就有六支,超过五百人的队伍也损失了两支,而新柳军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同时,新柳军腾出大量人手,为那些失去家园的百姓盖建房屋,分发粮食和盐等生活必须品。
这些老百姓正沉浸在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悲痛中,萧正的举措对他们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对萧正的仁德之心,对新柳军的义举,老百姓竞相传颂。
与此同时,颉利汇总了斥候的禀报后,首次对萧正重视起来。
中原大乱,群雄逐鹿。颉利一直都认为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李渊,或许李密、王世充、窦建德、萧正这些人会给李渊造成一定威胁,但也仅仅是威胁,都长久不了。
至于像刘武周、刘黑闼、梁师都之流,在颉利眼中不过是乌合之众,扶助他们也仅仅是战略之需。
但让颉利意外的是,李密、王世充、窦建德这些显赫一时的人物纷纷纷退出了争夺天下的行列,而萧正,不仅在群雄逐鹿中生存下来,而且还成了李渊的强劲对手。
不过,颉利依然看好李渊,尤其通过义宁公主,他对中原世家门阀的认识相当全面而深刻,他们的底蕴,远非萧正这个底层出身的草寇可比。
至于萧正屡屡对突厥出言不逊,颉利生气归生气,却认为那只是萧正提升名望的小手段而已。
此番南下,萧正率部北来,颉利虽然很是恼火,却依然认为萧正也就做做样子,捞点名声,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用中原的话说,疥癣之疾,不足为虑。即便雁门失守,也仅仅让他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刘黑闼本就是萧正手下败将,此番再败也属正常。
可现在,萧正步步为营,点、线相连,像一张网一样,不停的追杀着网里的目标。
这让颉利想起了前番宋耶那的禀报,阿史那力普战败,颉利当时也考虑过,最后认为原因有三,一是地形不够开阔,阿史那力普麾下骑兵没能发挥出速度上的优势。二是因为轻敌,阿史那力普向来自傲,若轻视敌人,尤其轻视中原的战车,吃亏也就在所难免。三是刘黑闼手下的无能,阿史那力普以寡敌众。
而现在,以萧正和其麾下新柳军的表现,这分明就是一支军纪严明,战斗力强悍的劲旅。
颉利暗自思索着目前的形势,自己、唐军、新柳军,三方势力角逐。
如果自己攻打萧正,唐军要保存实力,趁机来攻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得不防,毕竟这次让李渊吃了大亏。而若是自己损失过重,那唐军是绝不会放过如此良机的。
击败萧正,唐军则会在自己走后趁机而上,萧正还会是唐军的对手吗?萧正毕竟底蕴不足,若从此一蹶不振,岂不又便宜了李渊?如果没了萧正这个对手,李渊岂不是很快就能一统中原?
想到这里,颉利便有了退意。
而其实,颉利是很想回头和萧正一战的。这无关乎名声,惧战、避战的虚名他还不会放在心上。
颉利很想像隋帝杨广那样,将突厥的一些贵族也清理一遍,尤其是几个暗中支持突利(注)的,颉利早就想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清醒清醒,而与萧正交战,就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不过,现在三方势力搅在一起,形势确实有些复杂。
而在其后方,有统叶护在一旁虎视眈眈,他那个侄子突利也总是蠢蠢欲动,这都是不可忽视的隐患。
权衡再三,颉利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各部虽有些不舍,却不敢公然违抗颉利,大股小股突厥骑兵纷纷向古交集合。
数日后,突厥骑兵结束了南下劫掠之旅,满载而走。
注:突利可汗,始毕可汗之子,东突厥小可汗。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世家门阀
颉利率部退走,唐军、新柳军之间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对太原,萧正是势在必得。
政治上,太原是李渊的发祥地,意义非凡,对双方的军心、民心都有着巨大的影响。
军事上,过了太原就是临汾盆地,从临汾盆地向南,至曲沃折而向西便直至黄河岸边,过了黄河就是关中。
所以,不仅仅是萧正,新柳军上下都对攻占太原充满期待。
而李渊,在颉利避战的那一刻,便已认定萧正此次驱逐突厥只是个幌子,太原乃至整个河东,才是他的真实目的。所以,在颉利未曾撤走之前,便连续给李建成、李神符等人下旨,让他们务必击退新柳军,至少要夺回忻口,将其挡在太原郡之外。
突厥前脚刚走,唐军率先行动。
李建成坐镇太原,李元吉率部抢先占据汾阳,李高迁所部为左路,于汾阳西十五里处扎营,李神符、唐俭所部为右路,在汾阳东南十五里扎营。
汾阳只是个小县城,墙不高城不坚,交通方面四通八达,素有“秦晋旱码头”之称,这种不利于守城的情况下,唐军仍然率先抢占,主动进攻的意图就十分明显了。
新柳军于汾阳北二十里处扎下大营。
大战一触即发,似乎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战,将是决定双方未来走势的关键一战!
仅仅对峙两天,这种紧张的气氛便被打破,唐军李高迁所部率先向新柳军发起进攻,萧正也没死守营地,立刻派綦公顺、徐二虎率一万步骑迎战。
李高迁以步兵居中,骑兵护卫两翼,径直向新柳军发起冲锋。
新柳军将士亦刀枪齐舞,蜂拥迎了上去。
顷刻间,两军便厮杀在一起。
战鼓齐鸣,厮杀声和惨叫声充斥于旷野上空,震耳欲聋,令人闻之欲呕的血腥味也渐渐浓烈起来。
暖洋洋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和煦的微风缓缓拂过,却根本无法驱散这里冲天的杀气和将士们暴虐的情绪,人人都血脉贲张,手中刀枪不停的挥舞碰撞着。
双方一直酣战至午时,李元吉率部出汾阳城急攻綦公顺侧翼,萧正立刻下令庞卿恽率部阻之。
汾阳城外,喊杀连天,一直到夕阳西落,两军才各自收兵。
晚霞夕照,满地的鲜血,满地的奇形怪状的尸体,受伤的战马在悲鸣,受伤的士兵在呻吟...此时此刻,战争的残酷毕现无余。
从这一天开始,两军连续五天激战,伤亡也越来越大,却都没有罢手的意思。
这时,李狗子亲自赶到汾阳城外新柳军营地,将近期细作所得情报亲自上报萧正。
萧正看罢不由眉头紧锁。
常言说,共患难易,同富贵难。而其实,患难之时和富贵之时的心态,都是没有变化的,为的都是利益。弱小的时候,为何保住利益、争取利益,寻找盟友顺理成章,强大了,富贵了,盟友之间便会因更大的利益而产生竞争,爆发矛盾,直至关系破裂。
如今,李唐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世家门阀和李渊也终于开始了“患难与共”。
取消人头税也好,官绅一体纳粮也好,世家门阀都可以不在乎,但结束底层的乡绅自治和科举,却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起初,李渊为了加强皇权,有意沿袭前隋的科举。世家门阀对此十分不满,虽然这种形势的科举仅仅是两汉分科察举办法的沿袭,但两者终究是有所区别。
底层民众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底蕴,却胜在人口多,基数大,哪怕仅仅开一个小口子,对世家门阀来说,亦是后患无穷。
所以,世家门阀总是有意无意的对抗李渊,以期李渊能打消沿袭前朝科举的念头。
李渊自然不想向世家门阀妥协,一旦退了一步,便会有第二步和第三步,到最后就是退无可退。
双方互不相让,矛盾也就越来越大,虽然不像大业年间表现的那么激烈,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和解。
现在,这些世家门阀在李唐江山危机之时,终于做出了一定的让步,因为,萧正的科举比前隋时期的危害更甚,一旦萧正统一天下,世家门阀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太原王氏,闻喜裴氏,河东柳氏,汾阴薛氏,阳曲郭氏等等,大大小小的门阀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有粮的出粮,空前团结。
除了这些之外,这些门阀士族还纷纷开设粥厂,为佃户减免地租,为农民降低借贷利息,甚至向寒门开放族学,不仅进学免费,而且只要得到师长的赏识,就有入仕的机会,看上去比萧正的科举还要容易。
钱粮解决了军资,减免地租、开放族学等措施则大大缓和了社会矛盾。
虽然,李渊不愿意看到寒门士子进入门阀士族的族学,不愿意由他们来掌控官员的选拔渠道,但眼下,双方只能暂时放下争执,共同应对萧正这个强敌。
这些门阀的鼎力支持,李渊的压力大大减轻。
而世家门阀与李渊的空前团结,却让萧正深感不安。
穿越以来,萧正始终抓住一点:民心。
而民心是什么,说的偏激点,民心就是利益,土地、税赋、徭役,甚至是前程,也正因为萧正很好的抓住了这些,才顺利走到今天。
李渊是个有作为的皇帝,这点是不能否认的,他也想广施仁政,也想减轻百姓负担,却因战争消耗巨大,不得不暂缓施行许多利民之策。
但如今有了这些世家门阀的支持,李渊立刻就会变得底气十足。
不说别的,仅仅河东这些士族出手,李渊就不必再从关中长途跋涉运送粮草,也不必再为兵源发愁。
本来,萧正是打算在攻下汾阳后,采取步步蚕食的策略,先清理太原周边县城和村镇,将太原变成一座孤城再将其围困,但眼下,却因为世家门阀的出手,让这个策略变得不确定起来。
新柳军帅帐内,萧正将李狗子送来的情报一一厘清,交予众人传阅。
第四百二十五章 系舟山前
众人传阅的同时,萧正心里也在不住的盘算,世家门阀出手,对眼前的战局确实有不小的影响,但自己后方各地应该无碍。
江南士族,多是永嘉之乱后,由北方迁移过去,如今根基尚浅,加上萧铣被杀,翻不起什么风浪。
齐鲁,萧正自诩经营多年,颇得民心,而且齐鲁一地士族多是诗书传家,政治参与度一直都不高。
河北,历经多年战乱,世家门阀损失都不小,甚至小一点的家族都已在战火中灰飞烟灭了,除了几个老牌门阀,其他的也没什么太大威胁。
河南,杨广迁都后对当地士族大加打压,而后又经历了杨玄感叛乱、瓦岗起义,王世充主政,损失不比齐鲁小,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想到这,萧正略感心安,只要不后院失火,问题就不大。
至于普通老百姓,萧正相信其中也不乏聪明人,只要稍稍动下脑子,就会明白这是两朝的政治博弈,他们若是掺和进来,乃自取祸患。
大业末年那种混乱,那种人如蝼蚁命如草芥,所有人都会刻骨铭心。而百姓最大的心愿便是安稳,日子这才刚太平没几年,萧正相信,没谁会愿意再经历那样的动荡,即便有不安分者,也必会成为公敌。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卫朝各地底层官员要么是从新柳军里退役的将士选出来的,要么是经过科举选拔出来的,出身都不高,和世家门阀也没什么牵扯。
不过,萧正也想好了,倘若真有不开眼的在后方挑动闹事,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天阶踏尽公卿骨,甲第朱门无一半,这事,他也做得出来!
众人看罢密报,俱是一脸严肃。
庞卿恽躬身施礼,道:“陛下,臣以为,此事恰恰说明李渊和世家门阀都已经惶恐不安,才被迫搁置争执。”
“而一旦遭遇重创,这种暂时的和睦必将被打破,甚至会就此彻底分裂,故此,臣以为陛下当坚定攻取太原之决心,万不可犹豫。”
萧正颔首,“庞爱卿所言甚是,朕已经决定,不拿下太原,绝不收兵!”
岑文本起身说道:“陛下,既如此,臣建议由罗将军、刘将军两部人马在戒备涿郡罗艺的同时,立刻出兵攻取恒安郡,以打通滹沱水水路。”
“滹沱水发源于繁畴,南下经忻口折向东,过太行山走恒山郡向东入海,打通水路后,后勤粮草便可经水路直接运至忻口,将大大减轻我军粮草运送之负担。”
“此议甚好,朕这便传旨给罗士信和刘典。”萧正点头说道。
顿了顿,萧正继续说道,“诸位,唐军战心甚坚,表现颇为强悍,数日来我军伤亡不小,朕想以地道破之,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庞卿恽闻言眼前一亮,赞道:“陛下英明,此计甚善,当可破敌!”
岑文本、綦公顺等人亦赞同此议。
挖地道可不是容易的事,定位、走向、土层厚度、深度等等,有着很高的技术含量,绝非普通人能做到的,非专业人士不可。而新柳军中还真有不少这样的人,他们都是矿工出身,深谙此道。
萧正下令将军中所有矿工出身的人集中起来,后退到系舟山附近,向南挖掘地道。
正面,与唐军的交战仍在继续,地道的挖掘也已悄然展开。
数日后,新柳军主动后撤。
李元吉力主乘胜追击,李神符、唐俭将其劝住,新柳军伤亡比己方还小,怎会突然主动撤退?萧正阴险狡诈,此必是阴谋。
李元吉不以为然,哪来那么多阴谋,萧正为的是攻打太原,如今连番激战却难进寸许,当然要后撤了。另外,无论是忻口还是系舟山,几处关隘都被颉利焚毁,时间拖的太久,岂不给了新柳军修筑工事的时间?想到攻打关隘,李元吉心里极为排斥。
李高迁觉得李元吉说的在理,新柳军十万之众,每日消耗无数,粮草运送破费周折,正所谓兵贵胜,不贵久,此时撤退也在情理之中。
唐俭想想,觉得李元吉和李高迁说的也有道理,而且陛下旨意很明确,至少要将新柳军赶出忻口,那么追击就是必须的,此时乘胜追击反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见众人都同意,李神符便派出大批斥候,将方圆二十里仔细探查了一遍,未发现可疑之处,方下令追击。
略作休整,唐军开拔,数万人迤逦北上,旌旗猎猎,刀枪林立,步卒整齐有序,骑兵士气饱满,方方面面,都表明这是一支劲旅无疑!
李元吉颇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前番白陉与新柳军打的忒憋屈了,现在击退萧正,也算稍稍出了口恶气。
由汾阳至系舟山也就五六十里,大军辰时出发,午时前后,唐军在距离新柳军大营不到十五里远停住队伍。
李高迁指挥将士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李元吉、李神符、唐俭三人带着护卫前往附近察看地形。
系舟山,是传说中大禹治水系舟的“系舟信雨”地,是太原的北部屏障,古今战事频仍,甚至黄帝与炎帝的阪泉之战也发生在这里。
李元吉一改先前浮躁不屑,前后左右很是仔细观察着,还不断的与李神符、唐俭交流着看法,二人对李元吉的巨大变化也不惊讶,齐王性格向来不可琢磨。
其实,在与新柳军交手后,虽然嘴上不屑,但心里,李元吉是极为重视的,勇猛、彪悍、军纪严明,将领奸诈老练,这便是梁林留给他的印象。此地由萧正亲自坐镇,麾下庞卿恽、綦公顺俱是军中宿将,必然会比梁林还要难对付,所以冲动过后,李元吉冷下来后,丝毫不敢大意。
当夜晚间,李神符亲自率护卫巡视营地,再三交代各处将士,要严防新柳军偷营,但一夜过去,新柳军别说夜袭,头都没露一下。
第二天清晨,唐军将士饱餐战饭,出营向新柳军营地发起猛攻。
新柳军依然没有死守,由綦公顺、徐二虎率军迎战。
PS:关于“地道战”最早的记载是《墨子》,具体战例三国时期较多。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大败唐军
双方交战也就半个时辰左右,新柳军渐渐不敌,最后退至营门不远,以营门处箭楼、床弩、抛石车相助方顺利撤回大营。
李神符三人面现喜色,前番数日激战,新柳军未能靠近汾阳一步,最后得不得主动撤走,现在看,士气着实受到了不小的影响,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似乎弱了许多。
即便如此,三人也未下令强攻新柳军营寨,只试探性的进攻了几次,未发现什么可趁之机,便收兵回营。
再次击退新柳军,唐军上下颇受鼓舞,脚步似乎都带着轻快之意。
回营后,李元吉、李神符几人碰了下头,均认为要尽快拿下新柳军营地,否则后面的忻口关隘一旦修筑完成,再想将新柳军赶出去,难度必然倍增。
随即,三人召集中层以上将领议定了攻营计划。
翌日,唐军李高迁为左翼,李神符为右翼,如利剑一般直插新柳军营寨左右,李元吉所部居中缓缓逼近。
新柳军将士则依托战壕、营墙展开了犀利的反击。
兵如蚁聚,营内营外,喊杀声震耳欲聋。
箭矢如蝗般在空中飞舞,刀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密密麻麻的唐军将士,冒着箭雨,顶着呼啸的石块,迅速填平战壕,冲车、云梯随即而上。
迎接他们的是更为猛烈的箭矢和石块,攻城不易,想要攻破一座布防严谨的营寨,同样不易。
距离营墙越来越近,唐军将士伤亡也越来越大,但此时却无一人后退,急促的战鼓声,袍泽的惨叫声,让人血脉贲张,心底里的暴戾、凶狠被彻底激发出来。
李元吉见两侧唐军已靠近营墙,立刻从中路发起进攻,唐军将士如潮水般涌向新柳军营寨正门。
一时间,新柳军大营正面的道路、两侧的良田、草地、缓坡,到处都是喊杀声。
日头渐渐升高,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新柳军右侧营墙终于被唐军突破。
战鼓声随之变得高昂,唐军将士士气如虹。
正在这时,唐军右后方突然射来漫天箭雨,其中还有上百支巨大的箭簇。
猝不及防的唐军士兵像割麦子一般成片的倒下,有正在冲锋的士兵被箭簇从后面射中,径直飞了起来,嘴里发出绝望而惊恐的惨叫。
李元吉、李神符等人大惊失色!
麾下斥候像犁地一般将附近探查了多次,从未发现任何异常,这股新柳军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从天上不可能,却可以从地道过来。
李神符、唐俭领兵多年,有着丰富的战场经验,自然不会一股脑将队伍都派上去,手中尚留有数千人以随时应对战场的各种突发情况。
短暂的惊讶过后,二人立刻指挥留守将士向偷袭的新柳军冲杀过去。
新柳军的地道口选在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小山洼,摸过来后迅速占据高点,居高临下向唐军发起突袭。
唐军从下往上冲锋,迎接他们的是漫天的箭矢和车弩射出的巨大箭簇,一连发起数次冲锋,唐军始终未能冲上山坡。
眼见攻击不顺,而小山坡上的新柳军却越来越多,箭矢也愈发犀利,李神符和唐俭心急如焚,不得不下令前方将士暂停攻营,回头解决这股新柳军。
新柳军大营中,萧正一身戎装,手中横刀高高举起,猛然挥动!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浑厚的战鼓声响起。
綦公顺、徐二虎为左翼,郭展、李栓柱为右翼,庞卿恽、吴鸿居中,新柳军将士蜂拥杀出营外。
为了这次计划,萧正做足了准备,前面负责开路的骑兵不再是轻骑,而是换成了重骑。
重骑兵人马均装备有防护性能良好的盔甲和盾牌,武器则以长矛为主,以强大的冲击力和优秀的防御力而著称。
如同闷雷一般的马蹄声滚滚传来,大地开始微微颤抖,正在攻营的唐军步卒将士骇然失色,反应快的调头就跑。
新柳军骑兵顷刻便到,无数唐军步卒像草人一般被撞的飞了出去,空中飞起一条条血箭,夹杂着唐军士兵凄厉的惨叫。
前面的新柳军重骑兵几乎毫无阻滞的趟进了唐军军阵,身后留下了一条条残肢遍地的血路,新柳军步卒方阵踏着整齐的步伐接踵而至,一条条长枪伴着激昂的吼声,将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都撕的粉碎!
唐军节节败退,在如此犀利而沉重的一击面前,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恐慌也在一点点蔓延。
新柳军轻骑兵也冲出了营寨,在后掩杀而上。
唐军渐渐变得混乱,无数士兵开始四散奔逃,任凭李神符等将领喊破了嗓子,也止不住崩溃的趋势。
反观新柳军,却是斗志昂扬,越战越勇。
李元吉是个很矛盾的人,一方面,他好勇斗狠,另一方面,又贪生怕死。
武德二年,刘武周率兵南犯,身为并州总管的李元吉惶恐不已,当刘武周攻克榆次县城,李元吉竟然欺骗他的司马刘德威,让其率领年老体弱者留守,他则以出城作战为名,连夜带着妻妾逃回了长安。
眼下,新柳军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向他奔袭而来的新柳军骑士个个面目狰狞,杀气冲天,李元吉竟吓的魂飞魄散,拨马就跑。
紧随其后的,是李元吉的一干护卫。
再之后,是几个高级别将领。
接着便是中层将领......继而扩散到整个唐军中路。
兵败如山倒,李神符、唐俭、李高迁眼见回天无力,亦相继退走。
新柳军乘胜追击,唐军士兵跪地投降者不计其数。
狼狈跑回营地,李神符等人却没见到李元吉的身影,几人摇头叹息,这位齐王殿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他能及时组织人马,或可守住营寨,可他这一跑,连营内留守的几千人都跟着惶惶不安。
军心不稳,新柳军又追击甚猛,三人也只能弃营而走。
新柳军取了唐营依旧不肯罢休,继续在后面紧追不舍。
唐军队伍中步卒渐渐跟不上速度,掉队的越来越多,李神符三人心中发苦,却是无可奈何。
第四百二十七章 屠杀俘虏
一口气跑回汾阳营地,还没李神符等人等喘口气,身后新柳军再次追了上来。
前番追击新柳军,汾阳唐军几乎倾巢而出,眼下汾阳城左右两个营地留守人马寥寥,李高迁、李神符、唐俭只好撤回城内。
李元吉惊魂未定,见到三人立刻问道:“三位,新柳军已追至城外?”
李神符施礼回道:“殿下不必担心,新柳军追来的只是骑兵,步卒距离尚远。”
尚远?汾阳距离系舟山五六十里,尚远能多远?
李元吉急道:“诸位,汾阳非是固守之地,我等还是快快集合人马撤离此地,一旦敌军步卒追至,必然围困,彼时再想突围怕是难如登天!”
李神符缓缓点了点头,“齐王殿下所言在理,汾阳城小,且我军心不稳,一旦被敌军围困,粮道断绝,必将难以久守,也会让太原的太子殿下进退两难。”
李神符转首看着唐俭和李高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地确实不宜久留,当尽快撤离才是,两位以为如何?”
没等唐俭和李高迁说话,李元吉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文绉绉的,真以为本王是在和你们商量?
“三位,本王决定即刻撤走,速去传令吧。”
三人一见李元吉动怒,齐齐施礼道:“是!”
汾阳城内一阵鸡飞狗跳,不消片刻,唐军开南门匆匆遁走。
新柳军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全军倍受鼓舞。
萧正下旨犒赏三军,同时将所获俘虏中,世家门阀出身,或是与世家门阀有所牵连的校尉以上将领全部筛选出来单独看押,其余则押送后方修筑雁门的防御工事。
在汾阳停留三天,萧正率部开拔逼近太原,在距离晋阳城外三十里扎下大营。
晋阳,太原郡郡治,民间多称其为太原府或太原。
隋朝建立之初,为了抵御北方突厥等游牧民族,晋阳便成为北方军事重镇,屡次加固城防。大业十三年,李渊杀掉太原副留守王威、高君雅等人宣布起兵,并在短短的四个月便攻下了长安,晋阳也由此成为李唐的龙兴之地,对其极为重视。
为抵御刘武周,抵御突厥,李渊也数次下旨加固晋阳防御工事,到现在,其防御程度比起洛阳和长安也是毫不逊色,远远望去,就像一只体型庞大的巨兽,稳稳的趴在那里,散发着丝丝威严。
而此时的晋阳城内,一片愁云惨淡。
李元吉、李神符、李高迁三路大军,数万人马,回来的不到八千,粮草、军械更是损失无数。
李建成无心去责备李元吉和李神符等人,敌我交战,互相斗智斗勇,用计中计都属平常。
而且,眼下也不是追究过失的时候。
大兵压境,军心不稳,才是摆在李建成面前的难题。
新柳军抵达晋阳的第二天,守兵来报,新柳军于城外列阵。
李建成、李元吉等人率众出府,登上晋阳外城北面的城头。
抬眼望去,新柳军兵马不多却军容甚整,五千左右大多都是骑兵,显然不是为了攻城。
萧正顶盔贯甲,身披猩红色披风,见李建成等人到来,缓缓挥了挥手。
后面新柳军押上来五百余唐军俘虏。
在李建成等人震惊的目光中,萧正再次挥了挥手。
俘虏身后的新柳军士兵狠狠挥下手中横刀,五百余首级顿时滚了一地,浓浓的血腥味立刻弥漫在空气中。
在将这些俘虏筛选出来后,庞卿恽和岑文本等人曾劝过萧正,临阵杀俘,必然导致太原各城死战不降,还是将其暂且看押,日后再行处置为好,萧正对两人的劝说毫不犹豫的予以拒绝。
随着战争的深入,萧正早没了当初的妇人之仁。
既然世家出手了,双方就是你死我活,就必须做出强有力的还击,以震慑一些不轨之辈,否则,响应那些世家门阀的大小士族只会越来越多。
庞卿恽等人见萧正心意坚定,且说的也在理,便未再相劝。
杀了俘虏后,萧正未做停留,立刻率部返回营地。
李建成急忙命人出城收尸。
待将尸体抬回来,李建成等人不由大惊失色,这可都是世家门阀出身的军中将领,有几个已经是四品郎将,颇得家族器重,如今却是身首分离。
李建成一阵恍惚,他还以为这些人是跑散了,还盼着他们能平安回来,却不料都被萧正抓了俘虏,而且还都被斩首了!
这该如何是好?如何向那些世家门阀交代?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当初那些世家门阀为什么和杨广彻底决裂?不就是因为高句丽战场死的太多了吗?
李建成心中暗想,世家门阀支持父皇不假,敌视萧正也不假!
但他们为的是什么?是为了保证家族的利益,是为了家族的延绵,可家族的利益也好,延绵也好,靠的是什么?是人!人才是第一位的!
这样下去,有多少人够萧正杀的?他们还舍得送到战场上来吗?就即便不再从军,还会再像以前那般支持父皇吗?
长久以来,未曾听闻萧正有过杀俘的例子,此番突然杀俘,其用意相当明显,就是在给那些世家门阀以警告!
而面对萧正如此严厉、如此血腥的警告,那些世家门阀会不会担心被秋后算账?
李元吉看着眼前的一堆尸体,额头密密层层全是冷汗,为自己及时撤离庆幸不已。
李神符等人明白李建成的担心,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李神符上前施礼,道:“太子殿下,臣以为此事当尽快上奏陛下,同时,让平阳公主尽快撤回太原。”
“撤回太原?”李建成一皱眉,随后缓缓点了点头,“王叔所言在理,若萧正攻占榆次,平阳那里就危险了。”
“唉!”李建成叹了口气,“可是这样一来,等我军彻底放弃了井陉,新柳军也将彻底打通河东与河北的通道,河东局势怕是会愈发艰难。”
“太子殿下也不必过于担心。”唐俭上前说道,“晋阳城内尚有数万兵马且粮草充足,当能固守。”
李建成无奈的点了点头,“也罢,本宫这便给平阳去信。”
第四百二十八章 水攻之法
没多久,唐军中曹官将萧正屠杀的五百余唐军将领的详细名单送了上来。
李建成仔细看着名单上每一个名字、职务和籍贯,心中感叹,萧正掐的校尉这条线非常准确,校尉以下,大多是因功提拔上来的普通府兵,校尉以上者,多少就和出身有些关系了。
萧正此举,除了是对世家门阀的强力警告外,还有对军中其他相同出身将领的震慑之意。人与人不同,有胆大的就有胆小的,有忠义的就有奸邪的,而军队是个人员庞大的群体,里面的人更是形形色色,萧正这次专门屠杀世家门阀出身的将领,有着相同出身的将领,一方面会物伤其类,另一方面,也不可避免的会产生些许怯意。
除了震慑,萧正此举还有挑拨的意味。
李建成深知,人心最是不可琢磨,有些人是看不到,或者不愿意去看、去承认别人的付出和努力,总是在心底里隐藏着一种嫉妒,嫉妒别人的出身,嫉妒别人的立功和升迁。而有些出身显赫的将领,言谈举止不加注意,难免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隔阂、矛盾便悄然产生,而这种隔阂和矛盾平时并不显眼,可一旦遇到突发事件,这种隔阂和矛盾就很可能进一步扩大,乃至爆发,对眼前的局势来说,这是个极为危险的隐患。
李建成无奈的摇了摇头,萧正此举实在有够歹毒。
和众人商议了许久,也没有太好的应对办法,只能将将士的犒赏提高一些,同时安抚好陆续归来的溃兵。
晚膳后,李元吉悄然来到李建成屋中。
李建成道:“三弟可是有事?”
李元吉犹豫了下,道:“兄长,你说这太原守得住吗?”
李建成闻言一愣,继而勃然大怒,眼下刚刚遭遇惨败,人心惶惶,军心不稳,身为大唐齐王居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来?
“闭嘴,你胡说什么!”李建成指着李元吉怒斥道,“太原是什么地方,你不清楚?还要为兄说给你听?”
见李建成动怒,李元吉忙道:“兄长,你莫要生气,我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一句而已。”
“问一句?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是不是想回长安?想回去我不拦着你,现在便可出城滚回去!”
“兄长莫要动怒!”李元吉劝道,“那萧正阴险狡诈,小弟这不是担心嘛,你何必如此动怒。”
李建成暗叹,三弟欺软怕硬这个毛病怕是永远都改不了了。骂了几句,又温言劝了一番,李建成才把李元吉安抚住,现在这种时候,绝不能让李元吉私回长安。
此时的新柳军营内,气氛也有些严肃。
攻城难,攻打晋阳这样的庞然大物,更难。
庞卿恽提议先攻取晋阳周边,然后围城。
当然,这种围城并不是指将整个城池围的水泄不通,莫说是晋阳这种方圆数十里的大型城池,便是一般的县城,方圆也有十几里,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兵马去围困,围困只是占据要道,不让城内的人马轻易出来,同时也尽量不让城外援军进去,当然,最主要的是切断粮道。
岑文本等人也赞同庞卿恽的提议,强攻晋阳代价太大,缓缓图之,逐渐消磨对方士气,瓦解军心、民心方为上策。
萧正摇了摇头,起身来到地图前,伸手指了指。
众人抬眼望去。
庞卿恽道:“陛下是想先打交城?”
“不错。”萧正颔首,“但打交城可不是为了蚕食晋阳周边。”
哦?众人讶异,陛下不同意缓攻?
果然,萧正接着说道:“强攻代价太大,缓攻耗时太久,朕以为两者都不可取。”
岑文本一皱眉,试探这说道:“陛下是想水淹晋阳?”
“不错,朕打算用水攻!”萧正说道,“汾水,黄河的第二大支流,其开发历史可以追溯到西周、春秋时期,前隋开皇三年,长安仓储空虚,隋文帝诏漕汾晋之粟以给京师,可见汾水通航能力之强,有如此便利之水源,何不用水攻?”
“最近十年来,因战乱少于疏通和河堤的修缮,但其水势却不会有丝毫改变,朕意先取交城,而后筑坝拦水,水淹晋阳!”
岑文本缓缓点了点头,“春秋时期,智伯瑶率晋、韩、魏三家联军攻打晋阳,两年未克,最后才水灌晋阳,若不是张孟谈使出离间计,赵氏家族怕是就要彻底覆灭了。”
略一犹豫,岑文本说道:“不过,水攻之策必将牵连无辜百姓,臣以为,陛下还当慎重。”
庞卿恽、綦公顺、李栓柱等人也微微点了点头,显然也是有这方面的担忧。
萧正心里也明白,水攻之法自古便有,但实际战例中却并算太多,最大的原因就是会牵连百姓,有损声誉。
但萧正却是另外的想法,战争是残酷的,争夺天下更是残酷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不狠辣、不坚决,等待他的就只能是失败,而一旦失败,等着他的就是被镇压,被杀戮,亲人、朋友,不会有一个幸免!
不说别的,就说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不仅李建成和李元吉惨死,连他们的儿子也都被杀了个干净!
萧正很清楚,走到现在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摆在他面前的不是多选题,而是一个单选题,若是他败了,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诚如岑文本所言,智伯瑶率领三家联军,打了两年都未能攻克,自己若是强攻,要付出多少代价?怕是这十万人都得添进去不可!
自己有那么多时间吗?没有!颉利很快会回到草原,刘黑闼也会在马邑舔舐伤口,一旦他们回过神,雁门那里就必须要派驻大量兵马。
综合来看,萧正认为水攻是最有效、最快的办法。
另外,晋阳城内普通百姓不少,但像太原王氏那样的大族也不少,对他们,手段狠辣一些,萧正毫无顾忌。
徐二虎说道:“陛下,臣赞同水攻,但有一点还望陛下应允。”
“哦?是哪点,二虎兄尽管直言。”
“陛下自三月离京,至今已两月有余,臣请陛下即刻返回洛阳。”
萧正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二虎大哥,你这是欲盖弥彰,也太小瞧朕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唐军应对
环视众人,萧正朗声道,“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朕的决定就是朕的决定,无须遮遮掩掩。”
“百姓的房子受损,朕派人给他们盖,田地财产损失了,朕赔给他们!”萧正掷地有声,“这些,总不会比将士们的生命更珍贵吧?攻打晋阳会付出多大的代价,无须朕赘言!”
“朕也知道水火无情,会牵连无辜百姓,可是朕绝不会让将士们枉死,六军将士皆死尽,战马空鞍归故营。朕决不让这样的悲剧发生,若上天要降罪,朕接着便是,世人唾骂,后人唾骂,就骂朕一个人好了!”
庞卿恽、岑文本等人纷纷起身,施礼道:“陛下爱兵如子,将士之福也,臣等惭愧!”
萧正挥了挥手,众人重新落座,商议水攻细节。
翌日,綦公顺率部佯攻晋阳,庞卿恽率部北上,绕过木井城(注),而后向西,于汾水附近征调大批渔船,渡过汾水后直逼交城。
唐军的防御重点是晋阳东侧的榆次等地,汾水以西诸县兵马不多,而且汾水河堤年久失修,交城屡遭水患,城池已十分破败,庞卿恽仅发动了一次进攻,城内官员便纷弃城而走。
李建成等人接到战报也没感到有什么奇怪的,蚕食周边,孤立晋阳,进而围困,中规中矩的策略。
可是接下来两天,李建成等人渐渐感到事情不妙,新柳军攻占交城后竟再无动静,如此怪异之举,必有大阴谋。
第三天,交城细作送来密报,新柳军在取下交城后,再次征调了大批渔船,而后便沿汾水顺流而下。
再次征调渔船?李建成略感诧异,渔船显然不是用来攻城的,那么...不好!李建成大惊失色,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头升起,萧正这是要效仿智伯瑶水灌晋阳!
急匆匆出了府,李建成径直来到北城门,登上城头望向城下护城河,见水位没有太明显的变化,李建成长出一口气,难道自己想多了?
李建成的异常举动,让李神符等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紧跟着来到北城门。
李神符问道:“太子殿下,可是有要事发生?”
“此地非讲话之所,且虽我来。”
说着,李建成匆匆下了城头。
返回府里,李建成开门见山,“诸位,本宫怀疑萧正要用水攻!”
“水攻?”众人闻言俱是脸色大变。
唐俭说道:“太子殿下多虑了吧,萧正向来在乎名声,新柳军也一直号称仁义之师,水攻必然牵连无辜百姓,萧正岂会做这等自毁名声之事?”
“不然!”李神符面色凝重,“水攻之法,自古有之,秦将王贲引河沟灌大梁,曹孟德兵围吕布于下邳城,决沂、泗以灌城。如此战例虽不多,却也并不鲜见,而晋阳,春秋时期智伯瑶便曾引汾水灌之。”
李高迁说道:“虽然近几年晋阳人口锐减,但城内少说也有几十万人,那萧正就敢不顾百姓死活,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冒天下之大不韪?”李神符冷笑,“小盗者拘,大盗者为诸侯,诸侯之门,义士存焉。成者为首,不成者为尾!”
“与定鼎天下比起来,水灌晋阳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晋阳城内多是豪门大户,萧正岂会在乎他们?”
虽然汾阳惨败,虽然大兵压境,但李建成对守住晋阳始终是信心十足,晋阳城墙高大坚固,城内又有世家援助粮草,兵马也足有数万之众,这都是他的底气所在。
但现在,李建成是真的慌了!火攻、水攻,都是最具毁灭性的手段,眼下又进入了丰水期,一旦萧正真用水攻,晋阳必失!
李元吉脸色变幻不定,他对萧正的水攻之法毫不怀疑,打仗就是你死我活,什么名声不名声,那都是虚的,你胜了,就是英明果决,就是做大事不拘小节,不用你自己说,大把的人为你吟诗作文赞颂你,你败了,就是妇人之仁,就是志大才疏,死了都会被拿出来当做反面例子。
屋内忽然变得安静,几人俱是面色凝重的坐在那里,谁也不说话,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李元吉受不了这种讶异,起身道:“我去城头看看。”
李神符起身,“臣随殿下一起去。”
“王叔请。”李元吉多数时候对李神符还是很客气。
叔侄二人再次来到晋阳北侧城头,驻足盯着城下的护城河。
两人心渐渐沉了下去,护城河的水位线果然下降了,虽然还不太明显,但河堤上的水迹却是异常显眼。
回到府中,李建成听了二人讲述,脸色愈发难看,随即派出了大批斥候出城查探。
傍晚时分,斥候陆续回来,新柳军已经在距离汾水北晋阳十五里处开始筑坝拦水。
萧正欲用水攻之法彻底被证实,难题也摆在了众人面前。
城内民众一旦得知这个消息,无论是豪族富户还是平民百姓,必然蜂拥出逃,战争的残酷,水火的无情,人尽皆知。没谁会待在这里等死,也没谁会有心思和精力去骂萧正,逃,是最迫切,也是唯一的选择。
下面将士的心思怕是也会和普通百姓差不多,尤其现在,军心本就不稳,萧正准备水灌晋阳的消息一旦传开,形势必然会进一步恶化。
唐俭起身说道:“殿下,臣建议我军退出晋阳。”
“退出晋阳?”李建成摇了摇头,两眼有些失神,“将父皇龙兴之地拱手送与萧正,本宫还有何面目去见父皇!”
见李建成如此模样,冯立躬身施礼,道:“太子殿下,既然我军提前发现了萧正的意图,出城与其交战便是,臣愿率部北上,破坏敌军阴谋!”
“眼下也能如此了。”李建成说道,“冯立,本宫给你一万兵马,明日出城沿汾水西岸北上,不求杀敌多少,只求破坏敌军修筑河坝。”
“是!”冯立躬身接令。
李高迁补充道:“敌军应该有所防备,冯将军北上务要小心应对。”
“谢李郡公提醒,卑职晓得。”冯立道谢。
注:木井城,即今山西太原市北阳曲镇。城中有井,以木为甃,因名。
第四百三十章 准备撤离
冯立走后,李建成起身去探望太子中允王珪。
从白陉匆匆赶到晋阳,王珪便一病不起,李建成颇为担心,最近虽有诸多不顺之事,也未曾去打扰。
王珪见李建成到来,挣扎着要起身。
李建成急忙上前扶住,“叔阶不必多礼,快些躺好。”
“老臣失礼了。”王珪顺势倚在榻上。
见王珪气色仍旧不太好,李建成忧心不已,从长安折腾到潞城,从潞城到白陉战场,又从白陉来到晋阳,仅路程就将近两千里,便是普通年轻人也会疲惫不堪,更何况王珪已年过五旬了。
李建成落座,道:“叔阶近几日感觉如何?”
“劳殿下动问,臣已经好多了。”王珪说道,“殿下,太原形势如何?”
暗叹一声,李建成将近日发生之事讲述一遍。
王珪听罢说道:“殿下,晋阳对萧正来说,是势在必得的,他之所以选择水攻,无外乎两点,将士伤亡和突厥。”
“殿下,臣以为当下要做好两点,其一,由老臣出面召集晋阳城中所有豪门大族,让他们尽快转移家眷,转移粮草。其二,萧正欲水灌晋阳,要明确告知百姓。”
“殿下,这事瞒不住,也瞒不了几天,有想逃难者,不要强行阻拦,就即便我们留下百姓,萧正也绝不会收手的。”
李建成皱眉问道:“本宫已派了冯立出城阻止新柳军阴谋,叔阶可是不看好?”
“只要新柳军不退,他们的水攻之法就不会停,一旦消息传至城中,必然人心惶惶,殿下,堵不如疏,越早越好。”
缓了口气,王珪继续说道,“老臣最担心的就是军中将士,若是真刀真枪的拼杀,我大唐将士自然不惧,可水攻不同,非是人力可为!”
“是啊,这也正是本宫所担心的。茂约(唐俭的字)建议撤出晋阳,可要是把晋阳拱手让给萧正,本宫又有何面目回长安去见父皇?”
“撤出晋阳?”王珪皱眉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叔阶也赞同撤出晋阳?”
“殿下,老臣有句话不得不讲,不当之处,还请殿下宽恕。”
“叔阶,忠言逆耳的道理本宫还是明白的,有甚话但讲无妨。”
“殿下,如今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实力已经不及萧正了!”
一句话,让李建成有些恍惚,一直以来,无论是他,还是朝中诸臣,都自诩大唐为正统,名望、实力都非萧正这种底层出身的草寇所能比的,可谓是自信满满,现在,我大唐反而不如他了?李建成有些接受不了。
王珪暗叹,萧正能有今天,除了他本身的能力之外,就是所有人都轻视了他,以致让其悄然做大,现在已经不是嘴上想不想承认的问题,而是事实摆在面前,若还是高高在上,像以往那般轻视萧正,局面只会越来越糟糕。
李建成神情有些暗淡,“叔阶所言不假,萧正此人心机深沉,预谋已久,如今厚积薄发,实力上...确实不次于我大唐。”
王珪说道:“殿下,善用兵者,未谋胜先谋败,就目前太原局势来说,萧正输的起,我们却输不起,保存实力,退守灵石不失为上策。”
李建成微微点了点头,“灵石素有“秦晋要道,川陕通衢”之称,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殿下,此番萧正之所以能兵进河东,是借助于突厥南下的机会,若我军固守灵石,待颉利或者苑君璋、刘黑闼出兵攻打雁门,我军再反守为攻,也为时不晚。”
“叔阶言之有理,本宫这便回去安排。”
“殿下,请恕老臣直言,强而避之,切勿为虚名所累。”
“叔阶放心,本宫明白。”
出了王珪府邸,李建成又去看望了裴矩,裴矩七十多了,身子骨还不如王珪,在白陉之时就病病殃殃的,若不是他坚持不肯走,李建成就安排人将其送回长安了。
裴矩的意思和王珪差不多,即便不撤走,也要做好撤走的准备,显是对晋阳局势也很悲观。
探望了两个老头,李建成返回太守府,迅速和李神符等人议定了撤离计划。
随后,李建成安排人在城中贴出布告。
布告一出,晋阳城顿时炸开了锅,家境富足的,舍不得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家境贫穷的,举目无亲,无所投奔。
但是战争,他们都经历过,从刘武周到突厥,这些年就没消停过!
萧正名声不错,新柳军名声也不错,但战争就是战争,只有残酷,只有血腥,不会有任何的同情和怜悯。
傍晚,王珪拖着病体,将城中以太原王氏为首的豪门大族召集到一起,李建成亲自出面,讲述了事情原委。
其实不用李建成讲,他们对眼下的局势也是心知肚明。
事到如今,要么投奔萧正,要么离开晋阳,没有别的选择。
每个人都不甘心,都是忧心忡忡,却都不得不回府安排撤离事宜。
至未时前后,冯立率军归来,不仅没找到破坏河堤的机会,还差点中了庞卿恽的埋伏。
李建成虽有心理准备,却仍是难免失望。
冯立败回城里的消息很快传开,老百姓更加惶恐不安。
至傍晚时分,无数老百姓蜂拥至晋阳南门,推着鹿车的,挑着担子,扛着行囊的,背着孩子的...乱哄哄挤做一团。
李建成闻讯后亲自赶往南门。见此情景不由心中暗叹,王珪所言不假,若再等下去,事情怕是会更糟糕。
既已至此,李建成只能下令开城。
夕阳缓缓而落,人们脚步匆匆,没人停留,也没人咒骂。从大业七年,到现在十多年过去了,老百姓连怨言都被折腾没了。有的,只是对家的不舍和眷恋,走出多远,仍然不时的回首看向霞光满天中的晋阳城。而前方,是渐渐被浓墨浸染的夜色,一如他们未知的前路一般。
老百姓刚走,王珪、裴矩的车驾也相继来到南城门。
李建成脸色一变,急忙迎了上去。
俩老头被仆人扶下车。
李建成忙道:“叔阶、弘大,你们这是?”
王珪、裴矩颤颤巍巍的要施礼。
李建成忙将二人扶住。
第四百三十一章 坚守不退
王珪说道:“太子殿下,出了晋阳向南,两侧都是大山,只有往灵石县方向一条路,逃难的百姓大多都只带了一张嘴,一旦饿极了就很难控制。若其中混入了新柳军的细作,在他们的鼓动下,怕是连冲击灵石县城的事都做得出来,我们不得不防啊!”
“臣和裴兄商量了下,准备赶往灵石,组织当地官员开设粥厂,安抚这些百姓。”
裴矩补充道:“殿下,灵石是要隘,丝毫马虎不得,臣和叔阶先一步过去,可组织这些百姓中的青壮加固工事,准备守城所需,以应对强敌。”
见这王珪、裴矩身体如此羸弱不堪,还要远涉灵石操持军务,李建成很受感动,深施一礼,道:“劳两位爱卿受苦,本宫之过也!”
裴矩伸手拖住李建成,道:“为君分忧,臣子本分,殿下言重了。”
天色渐晚,王珪和裴矩没多耽搁,又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出城而去。
城中渐渐沉静下来,昔日宽阔繁华热闹的街道变得有些冷清,随处可见的破衣破被、碎碗、笤帚簸箕,让这份冷清中更多了些没落之意。
李建成心里十分复杂,虽然无奈之下做了撤离的准备,但就这么把晋阳拱手让出,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第二天,李高迁、冯立和唐俭三人率军两万,出北门向新柳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汾阳惨败、杀俘、水攻,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唐军已经失去了斗志,失去了锐气,尤其一些世家门阀出身的将领,似乎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对面敌军像毒蛇一般,在死死的盯着他们。
仅仅半个多时辰,李高迁等人便狼狈而回。
检点人马,损失并不多,但那一双双失神的目光,一张张灰败的脸庞,让李建成失望到了极点。能够鼓舞士气,振奋人心的,除了升官发财,最重要的是希望。
没了希望,所有的都是一场空,以钱财鼓舞起来的士气,维持不了太久。
李高迁三人铩羽而归,平阳公主李秀宁便向李建成请战。
李建成有些犹豫,李秀宁麾下的三万精壮没受汾阳惨败和萧正杀俘的影响,军心稳固,士气尚佳,是他固守灵石,乃至反守为攻的最后的底气,此时派出去实在有些冒险。
李秀宁知道李建成的担忧,道:“兄长不必担心,小妹亲自率兵出城,若事不可为,绝不会勉强。”
“算了。”李建成摇了摇头,“三妹有所不知,据冯立等人回报,新柳军在河坝前十里内修筑了数道防御工事,短时间内很难突破。”
李秀宁闻言也只好作罢,并在李建成的要求下,连夜率部赶往灵石。
即便不能出城野战,李建成依旧不甘心,衣不解带,挨个营帐看望将士,鼓舞军心,李神符、唐俭等人见状,亦随李建成泡在军营里。
李元吉唉声叹气,心急如焚,若不是念着和长兄感情至厚,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实在忍耐不住,李元吉便劝说李建成尽早撤离,李建成却打定了注意,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晋阳就这么让出去,那太便宜萧正了,若非晋阳是李渊的龙兴之地,意义非常,李建成都想一把火烧了它!
两天过去,城里的老百姓陆陆续续又走了数万人。
从晋阳向南望去,官道上,田野里,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
虽然李建成不住安抚,唐军将士士气依旧不高,都在等着一声令下撤出晋阳。
第三天,萧正见李建成仍然没有退走的意思,遂下令掘开第一道河坝。
临时修筑的河坝简陋而又粗糙,新柳军士兵没废什么力气便扒开了一道数丈宽的豁口,河水立刻变得湍急,河坝经不住河水的冲击,豁口越来越大,最后轰的一声,全部坍塌。
再无束缚的河水宛若挣开铁链的猛兽,径直向下游的晋阳城扑去。
李建成、李元吉、李神符等人始终关注着护城河的水位,虽然都有心理准备,但当护城河渐渐露出河床的时候,每个人脸上依旧是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这下李元吉是真的急了,“兄长,你还在这里等什么,萧正是不会收手的!”
“本宫说过了,让你们先去灵石,都走吧!”
“唉!”李元吉重重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不走,别人谁敢走?他是真想不明白,都这时候了,兄长还在这里挣扎不走有什么意义!
李建成遥遥望着远处,道:“若是我们都走了,萧正就不用水灌晋阳了,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兄长,你这是在自欺欺人!”李元吉罕见的和李建成吵了起来,“要么,你就一狠心把晋阳烧了,要么就当机立断撤走!”
李建成没有在意李元吉的无礼,道:“晋阳是父皇的龙兴之地,作为儿子,岂能纵火焚之!”
“兄长,你逼着萧正用水攻,和你亲自动手有什么区别?若有朝一日,我们能取回晋阳,自能洗刷这次的耻辱,若是取不回来,你便让这里变成废墟,又有何意义?”
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闷雷一般轰隆声。
众人齐齐向远处望去,只见白浪涛涛的河水漫过两侧河堤,正向晋阳城奔腾而来,转眼间,便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凶猛扑向城墙,水浪拍击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卷起的浪花足有丈高。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水势才渐渐平缓,城墙下,已看不到护城河的河堤,城门处,河水哗哗的向城内流淌,顷刻间便蔓延出数里。
李神符深深吸了口气,道:“太子殿下,走吧,不能再等了。”
“水势这么小吗?”李建成轻笑,“他萧正的胆子也不大嘛!”
李神符却道:“太子殿下,这次的水势确实不大,萧正似乎也仅仅掘开了一道河坝,不过,臣以为,萧正或许是另有打算。”
李建成闻言疑惑道:“另有打算?他还能有什么阴谋?”
李神符心里油然升起一丝失望,平日里精明强干的太子殿下怎么突然变得这般迟钝?
第四百三十二章 占据晋阳
重压在肩,李建成难免有些失措,但却不是真的变傻了。
李神符眼中的失望虽然一闪而过,还是被他看见了,李建成也有些不满,甚至感到一丝委屈。作为太子,领兵的机会本就不多,这次出征,在白陉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梁林弄了个灰头土脸,转头再把晋阳丢了,颜面何存?
哪怕经历一番苦战,他也勉强能接受,可现在呢,偌大的晋阳城,李唐的龙兴之地,居然要被萧正不费一兵一卒的占了,这已经不是颜面的问题了,而是一种耻辱,大唐的太子殿下,将大唐的龙兴之地拱手让了出去,这不是耻辱是什么?甚至史书上都会留下他李建成的不堪之名!
这是李建成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想放弃,哪怕走,他也要和萧正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
可是现在,和自己一向感情至厚的三弟不理解他,他还勉强能接受,毕竟三弟的性子在那摆着,可李神符不同,他这个王叔颇有智略,怎么也不理解他的苦衷呢?
沉默了片刻,李建成才开口问道:“王叔以为萧正还会有什么阴谋?”
见李建成对他有些不满,李神符心也没放在心上,如今这种情况下,心境难免受到影响。
李神符施了一礼,道:“太子殿下,常言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眼下虽不是天灾,可和天灾也无甚区别,现在天气渐渐炎热,若此城长久泡在水中,一旦引起疫病,后果不堪设想,臣以为,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刷的一下,李建成的脸变得惨白,忙道:“王叔,刚刚是小侄失礼了,若不是王叔提醒,小侄罪莫大焉!”
这一刻,李建成真的吓坏了,他简直不敢想象军中将士遭受疫病的情景,那对眼下的唐军,说是灭顶之灾也不为过。
李神符道:“太子殿下,不论萧正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必须尽快撤离此地,水攻之所以被很多人诟病,就是因为他的后患太过严重!”
“王叔所言极是。”李建成躬身施礼,“小侄拜谢王叔!”
几人迅速下了城头,河水过后,大街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积水,到处都是垃圾,到处都是嗡嗡叫的苍蝇蚊子,小动物的尸体也是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不少老鼠在垃圾堆里钻来钻去,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污浊之气,令人闻之欲呕。
李建成暗道侥幸,幸亏王叔提醒的及时,若自己再固执下去,后果实难预料。
很快,李建成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唐军将士闻令后一片欢呼,都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这鬼地方他们一刻都不想多待。
唐军撤走,城内新柳军细作立刻将消息上报,新柳军也是一片欢呼。
如果说,唐军将士的欢呼是一种解脱,而新柳军将士的欢呼却是振奋和喜悦。
岑文本道:“陛下,我军是否追击唐军?”
“穷寇勿迫,还是算了。“萧正笑道,“朕也没想继续进军,打下一地,巩固一地,是朕的既定策略。”
“况且,晋阳城内城外百姓必对朕心有不满,倒要好生安抚一番才是。”
綦公顺、徐二虎等人闻言有些失望,他们都想着继续进军,彻底攻占河东,甚至是直扑关中。
萧正看了看他们,笑道道:“怎么,都想接着打?”
綦公顺颔首,道:“陛下,我军自进入河东,并未遭遇大仗恶仗,将士们现在士气高昂,战意十足,都想着继续痛击唐军呢!”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也理解将士们的心情。”萧正点了点头,“不过诸位,莫要心急,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新打下的这些地方都需要一定时间去巩固和消化。另外,朕想彻底解决河北。”
綦公顺道:“陛下是想打罗艺?”
萧正点了点头,“朕想派人先秘密接触下,如果罗艺不肯归顺,那就彻底解决他。”
岑文本说道:“涿郡背后是高开道,前面是咱们,罗艺已经无路可走,归顺的可能性很大,陛下,臣愿走一趟涿郡。”
“不行,咱们能想到的,李渊也必然能想到,岑爱卿去的话太危险,我先让李狗子他们派人先接触下,看看罗艺的态度再说。”
小议后,萧正便接连传下命令。
萧正也担心引起疫情,便先派郭展率兵一万进城清理垃圾,用石灰消毒。
岑文本带人在晋阳城北开设粥厂,并由军中郎中免费为百姓诊病。
同时,萧正下旨招募民夫疏通汾水、晋水和洞涡水水道,修缮各处河堤。
新柳军招募民夫的待遇不错,每天三顿饭,普通力巴每天五文工钱,技术稍好的瓦匠、石匠、木匠等技术工种,工钱甚至能达到每天十文,告示贴出不久,应募者络绎不绝。
萧正的一系列举措,让晋阳城内百姓对他的满腹怨言倒是少了许多。
此前被迫逃离的百姓,也陆陆续续的返回了晋阳,别人都见怪不怪,唯独李元吉,对这些忘恩负义的百姓极为恼恨,若不是李建成拦着,他真想出去杀个痛快。
晋阳城内一些豪门大族走了个精光,一座座偌大的府邸,只有少数忠诚的仆役在照看。
萧正下令,所有府邸和里面没搬走的东西全部充公,仆役发些盘缠后全部遣散。
既然是敌人,那就没什么可客气的,至于面子和名声,萧正不在乎。
这些豪门大族家产丰厚,走的又匆忙,仅仅搬不走的铜钱就搜出了好几车,其他的诸如绸缎、布料更是数不胜数,萧正算是发了笔横财。
一转眼,十几天过去,晋阳城被彻底清理了一遍,萧正也正式率军进入晋阳。
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夹道欢迎,萧正摇头,看来此地百姓对自己还是颇有怨言。
与此同时,晋阳被新柳军攻取,在外面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很多人都有心理准备,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后,仍然就震惊不已。
这是一个相当明显的信号,每个人都明白,李唐,已是江河日下,而萧卫,上升的势头已无法阻挡。
第四百三十三章 名将来投
这个年代很讲究出身,与李渊比起来,萧正就是不折不扣的草根。
所以,李渊取代杨隋,更像是一种权力的交接,哪怕这种交接充满了暴力和血腥,也依然被世人所认可,毕竟杨广的名声在民间实在太差了。
而在世家门阀的鼎力相助之下,世人的潜意识里,李唐就是正统,至于萧正,充其量也就是另一个窦建德和王世充,长久不了,哪怕萧正占了洛阳,甚至登基称帝,世人看好的,依然是李唐。
但现在,很多人改变了这种看法,原因很简单也很现实,萧正成气候了,不管颉利是处于何种考虑,终归是在萧正率部北上后,才匆匆返回了草原,而李唐,也在萧正手中连连受挫,如今更是连龙兴之地晋阳都丢了,谁还敢说萧正没有问鼎天下的可能?
萧正不去管别人怎么看,也没心思去想那么多,在打下晋阳后,萧正便和岑文本等人一头扎在了政事上,比打仗的时候还要忙碌,这不是为了收买人心,一个合格的、能被老百姓认可的政权,首先要做的,就是要维护社会的稳定,维护社会应有的秩序,如果没有这些,一切都是空的。
而要做到这些,就只有踏踏实实做事一条路,没有任何捷径可走。治大国若烹小鲜,这道理给萧正的体会越来越深,吏治、民生,比军事更为复杂,更需要耐心。他现在越来越佩服那些史上勤勉的皇帝,十年甚至几十年如一日的操劳国事,真的很让人敬佩。
没过几天,两个意外来客到来:高雅贤、苏定方父子。
洺水之战,刘黑闼败走平乡。
在各部撤退途中,苏定方得知是义父高雅贤负责断后,当时就急了,哪怕知道回头便会陷入绝境,他也没有丝毫犹豫,而为了不连累麾下将士送死,苏定方便准备一个人回头去救高雅贤。
苏定方身边的十几个亲兵跟随他多年,交情深厚,如此生死关头,谁也不肯离去,便也随着苏定方一同回头去接应高雅贤。
高雅贤本来已经存了必死之心,却没想到萧正放了他一马,心情颇为复杂,但他依然没想过背叛刘黑闼。
可见到义子苏定方只带着区区十几个亲兵回头来接应他,心下十分感动。
而感动之余,高雅贤便想起了萧正的话,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以义子的本事,留在刘黑闼这里确实是屈才了。
待得知苏定方是擅自回来接应他,高雅贤颇为担心,刘黑闼既已下令各部撤往平乡,苏定方此举便是公然违令。
且无论是何原因,军规就是军规,尤其河北已经岌岌可危,军心不稳之际,刘黑闼会不会为了严肃军纪,而严惩苏定方?高雅贤有些拿捏不准。
还有一点,父子二人回去后,刘黑闼问起脱险之事,如何回答?
实话实说,必然引起刘黑闼的猜忌?当初,范愿、董买康等人杀刘雅的时候,可没有丝毫手软,眼下河北形势又如此严峻,刘黑闼会不会直接动手?高雅贤也是拿捏不准。
若欺骗的话,会不会露馅?虽说当时高雅贤身边只有他的亲信,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被刘黑闼听到哪怕一丝风声,后果又会如何?
盘算了好一阵,高雅贤觉得不能冒险,他自己半截入土的人,生生死死无所谓,可苏定方才二十岁,一旦有什么不测,岂不是太冤了?
这一刻,高雅贤终于做出了他一直比较排斥的决定:背叛刘黑闼,投靠萧正。不为别的,就为他的义子苏定方。
高雅贤将萧正如何说的,如何放过他的,原原本本的讲给了苏定方。
苏定方听罢很是震惊,也很疑惑,他想不明白萧正为什么会如此看重他,甚至因为他而放过义父等人。
高雅贤知道苏定方的疑惑,便道:“定方,你不必怀疑,萧正没必要欺骗你我父子,正如他所说,你我父子还左右不了河北局势。”
“义父,你说的孩儿都明白,可孩儿就是想不通,我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他怎么会如此看重我?”
高雅贤拍了拍苏定方肩膀,“因为萧正知道,我儿文武双全,非是池中之物,只是苦于没有机遇罢了。”
顿了顿,高雅贤接着说道,“所以,为父决定了,去投萧正。”
苏定方顿时明白了高雅贤的用意,不由眼眶微热,道:“义父切莫如此,若让义亲为孩儿背负叛主的骂名,孩儿狗彘不若,还有何面目存于世间!”
“定方,你多虑了。”高雅贤指了指身边几个亲兵,“为父也是为了他们,现如今只有投奔萧正,大家才有活路。”
高雅贤不愿在背后说刘黑闼的不是,但苏定方等人明白他的意思,更清楚河北的局势。
不过,苏定方依然固执己见,怎么都不肯去投奔萧正。
一则,苏定方不忍心让义父为了自己背上骂名,二则,去投靠萧正就必然与刘黑闼为敌,与昔日的袍泽为敌,想到要在战场上和这些人刀戈相向,苏定方很是排斥。
父子二人互不相让,最后还是一个亲兵出了主意,既不去平乡,也不去萧正那里,先回苏定方的老家武邑待一段时间再说。
高雅贤和苏定方都觉得这主意不错,父子二人便带着这几十名亲兵一同返回了老家。
回到武邑不久,邯郸失守、刘黑闼退守上谷的消息传来,高雅贤和苏定方父子深知,河北大势已去,以萧正的本事,以新柳军的强悍,再想扳回来,绝无可能。
高雅贤再次提出去投奔萧正,却依然被苏定方拒绝。
其实就苏定方本身来讲,他并不排斥去投奔萧正,反而有些期待,但他还是不想让义父背负骂名,也不想和昔日的袍泽刀戈相向。
再之后,突厥突然大举南下,而且刘黑闼也率部虽颉利去了雁门,虽然理解刘黑闼是无奈之举,但父子二人对突厥无有一丝好感,北方游牧对中原的野心,突厥对中原百姓的暴行,父子深恶痛绝。